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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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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娘娘回宮】《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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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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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3:1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驗明正身鳳求凰

  鐘世珍在廣清閣裡呆坐著,環顧著四周,從一開始的雀躍和欣賞,到現在已經覺得索然無味。

  這房間以屏風珠簾隔出數個空間,綜合起來恐怕和她的小院落大小相差無幾,讓她見識到皇宮的富麗堂皇,但也僅只於此而已,對她而言,這裡只是一間漂亮又寬敞的房,而她比較喜歡自個兒的小院落,因為這裡沒有她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有無差人聯絡知瑤。

  日出到日落,用過了膳,沐浴過後,她還是只能待在這裡。因為不懂規矩,所以也不敢隨意詢問服侍的宮人,也不知道闌示廷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只是他初回宮,應該有很多事要做吧,可是他的雙眼不便,是如何像個尋常皇帝治理天下?但他又確實做得極好,百姓都極為推崇。

  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竟能瞞過眾人的眼,又能開創盛世……

  「皇上駕到。」

  突地聽見有人高聲喚著,她呆愣了下,聽見這種古裝劇裡才有的臺詞,直教她腦袋恍惚了起來,也不知道要起身迎駕,就呆坐在床上,看著闌示廷讓陸取扶到面前。

  他未戴頂冠,身穿玄色繡袍,襯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俊朗眉目噙著誘人的笑,教她直看傻了眼。

  「公孫大人為何未起身迎駕?」陸取對於她未起身迎駕,極不以為然。

  鐘世珍被說得慢半拍地站起身。「抱歉,我——」

  「無妨,世珍,過來。」

  「喔。」鐘世珍趕忙向前,讓他可以抓著自己的手。

  「陸取,退下。」

  「奴才遵旨。」

  「世珍,這段時日你就暫時待在廣清閣,不會太委屈你吧?」

  「怎會委屈?這房間很漂亮。」她的詞彙向來很貧乏,能用的真的不多。扶著他到錦榻坐下,她陪坐在他身旁。「只是就一個人待在這裡,感覺也挺無趣的。」

  闌示廷微揚眉,道:「朕差人通知莫知瑤了,也派了人守在縱花樓,以備不時之需,另外,聽說小傢伙恢復得不錯,已經能下床走動了,要是有需要的話,尚藥局裡還有八支參,隨時都可以送過去。」

  「真是太謝謝你了。」她已經找不到更貼切的感激之詞了。

  「那你打算怎麼謝朕?」

  「嗔?呃……你想要什麼?」她想不出他還缺什麼。他是皇上耶,富可敵國,把權掌勢,還能缺什麼?

  「如果朕說要你呢?」

  鐘世珍倒抽了口氣,眼見他的逼近,偷偷地往後退了些。「我怕你會失望。」她好後悔,她真的應該早點說的。

  「什麼意思?」

  「因為……」唉,算了,反正都假扮大臣,現在再多加一條欺君,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了。「我不是男人。」

  闌示廷微眯起黑眸。「你不是男人?」

  「事實上我是女人,雖然我扮男人很像,但我真的是女人。」看見他震驚的表情,她更加愧疚。「其實我有打算跟你說的,好比咱們當初要從連山鎮回京時,還有在縱花樓時,可是總是契機不佳,一再錯失機會,結果就……」

  話到最後近乎無聲,因為他的表情從震驚錯愕,甚至有些恍惚,她幾乎快以為他的魂魄飛走了。

  真這麼震驚?也是啦,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啊……

  「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他啞聲輕喃。

  「嗄?」巧合?她是女人,關巧合什麼事?

  「公孫也跟你說過一樣的話。」

  等等,他的意思是——「公孫令是女人?」

  「嗯。」

  他輕輕一聲,卻如雷響打在她的腦袋上,她呆住了,腦袋空轉了。

  「可是……她是官,而且是個大官!」公孫令是首輔耶,是文武雙全的首輔耶!

  「三大世族為了鞏固地位,定要有子嗣承繼,否則世襲將會取消,然而公孫的父親公孫策只有一女,原來其正室為免公孫策納妾,公孫一出生就誆騙是男孩,還讓先皇賜名為令,公孫策得知後已來不及,不想落得欺君之罪,只好把公孫當男人養。」他述說著,伸手輕撫著她的頰。

  怎會如此巧合?當他第一次碰觸公孫時,她也是這麼說的,急急解釋著自己是個女人,彷佛他是喜男風,無法接受她似的……她不明白,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當愛一個人時,傾注了所有思念和情意,根本不在乎是男是女。

  他不在乎世珍是男是女,因為能讓他擱進心裡的人太少,可又為何她會與公孫如此相似?面貌、嗓音、性情……這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

  是巧合,還是同一人?想著,他不禁笑了,怎會是同一人?公孫失蹤已經三年多,如果要出現,早就出現了,再者公孫並不懂廚技,世珍並沒有失憶,而且世珍還有個孩子……

  鐘世珍直睇著他沉思的神情,不禁猜想,他想的是否與她相同。

  她認為自己與公孫令最大的差別,在於性別,因為性別不同,所以這身體的原主根本不可能是公孫令,如今卻得知公孫令是個女人。

  公孫令是個女人,那麼,這身體的原主,恐怕就是公孫令了。

  他曾說過,她的嗓音像極了他深愛之人,要不是她的嗓音,也許他根本不會睬她,要不是她的嗓音,他那時不會發狂似地想要找她當替代品,原來就算他的眼看不見,但他的聽力更加敏銳,從嗓音就能判斷。

  而他,發現了吧。

  「小傢伙是你所出?」他啞聲問著。

  「嗯。」她輕輕應著,不禁想,難道他會是天衡的爹?他會發現公孫令是女人,兩人必定有過親密關係,對不?

  突地想起連山鎮的客棧掌櫃說過,天衡與他極為相似,她原本不以為意,可前陣子就連她都覺得有幾分相似了,原以為純粹都是好看的人,如今看來也許真是他的孩子。

  她微微顫著,等著他接下來的發問,而她必會將所知告訴他。

  「可是他叫你爹爹。」順口成那副德性,任誰都會以為她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沒等到預料中的疑問,她微愣了下。「那是因為我跟他說好了,只有把長髮放下時,他才能叫我娘。」

  他驀地想起鐘天衡說過,唯有晚上時,她才會變成娘,他原以為是父代母職,豈料竟……「可他還叫莫知瑤姨娘,他說莫知瑤是你的老婆。」

  他不禁想起公孫也曾有位假妻,為了掩飾她的身分而娶的,而她——

  「母親的姊妹,不是叫姨娘嗎?」原來他比較在乎的是這些問題。「天衡才三歲,他認為我是爹爹又是娘,加上知瑤老跟他胡說我愛看男人,要他盯著我,所以他才會……胡說八道。」

  她只能說,三歲的娃正處在似懂非懂的年紀,真的很難教。

  「你喜歡盯著男人看?」他不快地眯起眼。

  「我喜歡男人啊。」好看的男人總是賞心悅目,尤其當她發現這裡出產美男子時,她的眼睛一直都挺忙的。

  「就是這句話誤導了朕。」闌示廷哼了聲,道:「孩子的父……算了,別說了,朕不想妒忌那個男人。」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她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的心跳。

  他沒有察覺,完全沒有。

  貼近他,心隱隱發痛,她替他悲傷著。

  世上最悲傷的莫過於此,魂牽夢縈,他卻不知最愛的人就在面前。

  而她要主動告訴他嗎?又該如何告訴他?說公孫令已死,而她鐘世珍占了這副軀體?他大概會以為她瘋了吧。

  算了,既然他沒認出,她又何必說。

  說了,他痛,她難過,何苦?

  而眼前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示廷,你……」

  「嗯?」他的頰摩挲著她的,雙臂圈緊她。

  「你……喜歡我嗎?」

  「還用說嗎?」

  「可是我有個孩子……」這一點很重要,因為她不可能捨下天衡,就算她再愛他,她也不可能為了愛他而捨棄天衡,何況天衡極可能是他的兒子。

  闌示廷停頓了下。「等到宮中平靜了,再把他帶進宮中吧。」

  「真的可以?」

  「小傢伙挺得朕喜愛,把他帶進宮也沒什麼不可以,不過得等一段時日。」至少要等到將束兮琰除去,否則把小傢伙帶進宮,只怕徒添危險。

  「所以你是打算一直把我留在這兒?」

  「不成嗎?」

  想著他雙眼不便,仍然堅持每年搭船走一趟浴佛河,只為了尋找公孫令,尋找著早已不存在的人,教她心疼不已。

  這樣的他,教她想要伴在他的身旁,哪怕要她永遠當個替代品都可以,只要他可以快樂一點。

  笑眯了眼,趁他不備,她輕啄了下他的唇。

  「就這樣?」他垂斂長睫笑問。

  「我會的也差不多這樣。」她是入門新手,想要她進階,他可能要撥冗教導。

  闌示廷勾斜了唇角,將她打橫抱起,毫不遲疑地走向四柱大床。

  「你……你其實看得見吧?」哪可能這麼精准地走到床邊,壓根沒踢到椅凳或磕到桌角?

  「這兒是朕的寢殿,朕的生活起居都在此,有誰比朕清楚裡頭的擺設?」他好笑地將她擱在衾被間。

  「你……一開始就讓我待在你的寢殿?!」原來一開始就圖謀不軌!

  「不成?」

  「也不是。」只是她有點緊張,有點難為情。,

  她羞澀地等著他的下一步,豈料他只是坐在床畔看著她。說看嘛,他又看不見,但他的目光偏又精准地落在她臉上,這意味著——

  「朕在等你寬衣。」像是察覺她的疑問,他好心給了解答。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寬衣?難道當皇上的都這麼殘,連脫衣服也要人幫忙?不過……

  他看不見,也許是有點麻煩,她就勉為其難地幫他好了。

  還好,他的衣袍款式和她慣穿的相差不遠,一會就連中衣也一併褪去,目光落在他如刀鑿般的胸膛上。

  「你的胸口有很多細小傷痕。」她輕撫著他厚實的胸膛,想起上回侍候他沐浴時,只隱約看了個大概,如今一看才發現細碎傷痕竟是佈滿他的胸腹之間。

  「嗯,朕被刑求過。」他啞聲道,喜歡她的手指在他身上遊移著。

  「嗄?」他以往的身分不是雒王爺嗎?身為王爺,竟會被刑求?

  「都過去了,朕現在是一國之君,還有誰能刑求朕?」他無所謂地笑了笑,俯身摸索著她的臉,輕輕地吻上她的唇。

  她微微顫著,像是永遠也習慣不了如此羞澀的親密,隨著他的纏吮,陌生又熟悉的火花在體內綻放,尤其他的手滑進她的衣袍底下,她幾乎要停止呼吸。

  溫熱的掌輕撫過她的胸,教她整個人瑟縮了起來,可偏偏又是恁地渴求著他。那是種吊詭而難以形容的感覺,彷佛她承接了部分的記憶,還記得他如何地愛撫她,一如她在朝巽殿上,記憶如潮水般地不住襲向她。

  尤其當他進入時,烙鐵般的巨大,盈滿著她又帶著鈍痛,隨著他的律動,聽見他壓抑的悶哼猶如從喉口中擠出,那般性感的醉人眉眼,摻著毒,拉扯著她一併沉淪,當每個淺出都能在她體內激迸出灼人的酥麻,逼出她細碎的呻吟。

  驀地,他靜止不動,教她半張迷醉的眼,隨即又無預警兇悍地埋入深處,教她弓起身子,低吟不休。

  闌示廷深埋著,忍著情欲不住地取悅著她,長指撫著她的臉,撫著她微皺的眉間,撫著她發出細碎呻吟的唇,粗喘低喃,「朕想看見你。」他想見她如何為自己狂亂而迷醉,想看她的眉眼到底和公孫有多相似。

  他是混亂的,他竟分不清身下的女人到底是誰,他用同樣的方式取悅,卻得到同樣教他瘋狂的感受。

  第一次……這是他在失明之後,第一次如此渴望看見一個人,如此渴望得到一個人。

  「皇上,丑時五刻了。」

  「……寅時再喚。」

  「奴才遵旨。」

  闌示廷撫著懷裡的人,她卻已然轉醒,沙啞地問:「你要早朝了?」

  「嗯,你可以再歇一會,今兒個你不必隨朕早朝。」他動情地吻著她的頰,耳鬢廝磨著。

  「你不是要我扮公孫令?」

  「不急於一時。」他輕撫著她纖細的腰,附在她耳邊低喃著。「折騰了一夜,你該是累了,再歇會吧。」

  鐘世珍聞言,不禁羞紅了臉。這人……「你往後還是拿捏點,省得精盡人亡。」說是食髓知味嘛,更像是精蟲沖腦,沒完沒了。

  「朕太久沒碰人了,只好折騰你了。」他喃著,輕咬她玉白的耳蝸。

  「你……後宮沒人嗎?」

  「沒。」

  「咦?」雖說他們從未談過這個話題,但這個答案太令她震驚了。「你……還沒登基之前身分是王爺,哪可能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雖說她對宮中規矩什麼的,一點瞭解都沒有,但一個皇室子弟,要說身邊連個人都沒有,有點太扯。

  「朕還是王爺時,盡心于百姓,無心迎妃,後來與公孫……朕曾承諾她,待朕登基時,後位只給她,所以……」

  聽出他的欲言又止,她好笑地接了話。「我對那種稱號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只要給我一個位置就可以。」她要的是一個無形的位置,就在他的心底。

  闌示廷怔了下,心底滿是困惑。

  毫無關係的人,可以相似到什麼地步?他記得公孫說過的每一句話,記得承諾公孫的每一句誓言,為何他總從她的嘴裡聽見公孫說過的話?是他思之欲狂,記憶錯亂了,還是……

  「怎麼了?還是你覺得我太貪心了?」

  「不,不論如何,你是朕的女人。」他虛應了聲,放開她獨自起身。「朕要早朝了,你再歇會,待朕回來再一道用膳。」

  「嗯。」見他一如初次見面那般大方地展露完美的體魄,實是教她不知道該把眼擱到哪去,但該問的還是得問一聲——「需要我幫你穿衣嗎?」

  「不用,你歇著吧。」說著,他逕自走到屏風外頭,一會便聽見有人踏進房內,伴隨著壓低的交談,她不禁拉起被子蒙著臉。

  她沒臉見人了!他一身赤條條的,讓陸取替他穿衣,這不擺明瞭陸取一定知道他們發生什麼事?!

  她閉眼裝死,豈料還真睡了一會的回籠覺,醒來時他還未回來,她趕緊起身著裝,就著花架上的冷水梳洗,才剛踏出廣清閣外,外頭竟有宮人守著,恭敬地朝她喊著公孫大人。

  她心虛地應了聲,正要往外走,卻被宮人攔下。「怎麼了?」

  「公孫大人,皇上有旨,皇上未回廣清閣前,請公孫大人待在廣清閣。」宮人聲音尖細地說著,滿臉的誠惶誠恐。

  鐘世珍微揚起眉,想了下,他之所以下令,應該是這麼做對她較好,既然是如此,她就乖一點吧。

  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陰霾帶霧,霧中又像是有幢幢人影晃動著,教她不禁歎了口氣。如今想來,他確實是天衡的爹,也許同是皇室之人,所以天生純陽的體質,可以逼退無形眾生,如今他人不在廣清閣,這黑影就飄了過來。

  而團團黑影裡,可見她十分熟悉的飄妹,嗯……她真是不死心啊,就連宮裡都跟來了,可惜她是真的幫不上她的忙,跟著也沒用。

  驀地,黑影開始四散後退,遠處聽見宮人報唱著,「皇上回宮。」

  「公孫大人,迎駕吧。」身旁的宮人趕忙提點,就怕她像昨兒個一樣。

  鐘世珍應了聲,就站在廣清閣前迎接闌示廷。

  「熙兒。」闌示廷笑喚著。

  鐘世珍愣了下,瞧見他身後似乎還跟著其它幾位臣子,她趕忙應聲,主動上前扶著他的手。

  「皇上。」

  「朕與幾位大臣有要事商議,你也一道來吧。」

  「咦?」不讓她跟著上早朝,現在這樣……是要她旁聽嗎?四周人太多她不好問,乾脆就跟著他走就對了。

  一行人來到禦書房,她坐在一旁看著,陸取和雷鳴跟侍在旁,幾個大臣拿著奏摺商談天下大事,她托著腮聽著,大抵不外乎就是稅制、兵制和漕運上的幾個問題,聽似有理,但又好像哪裡不對勁。

  不過,她只是個旁聽的,不需要出主意。那麼,她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坐在這裡?與其坐在這裡,她還比較想回縱花樓。

  她想念她那個多話的兒子,不知道他沒瞧見自己會不會吵鬧……

  「世珍。」

  「嗯?」欸,人咧,什麼時候走的,怎麼都沒打聲招呼。

  「你在發什麼呆?」

  她起身活動了下筋骨,才走到他面前。「沒什麼,只是在想天衡。」

  「小傢伙啊……朕差人替你問問吧。」

  「我還不能回縱花樓嗎?就一會時間,我不會久待的。」可以知道天衡的消息固然很好,但更好的是親自見上一面,讓她抱抱他,她心裡才會踏實。

  「朕也希望可以,但現在真的不妥。」他緊握住她的手。「朕離宮太久,手上有太多事得辦,況且束兮琰正虎視眈眈著,朕在這當頭不能分太多心神,可是朕跟你保證,只要得閒,朕會親自帶你回縱花樓。」

  「好吧。」那她就忍一忍。

  「先陪朕早膳,待會陪朕一道批奏摺吧。」

  她扶著他起身,不知道要上哪,又想跟著宮人走就對了。「對了,你要怎麼批奏摺?」

  「你替朕看,朕口述,由你寫。」

  「咦?」

  「你是首輔,替朕批奏摺分憂解勞是天經地義。」

  「喔,可是你之前是怎麼批的?」她還是很想知道啊!

  「秘密。」

  呿!她輕咂著嘴,他聞聲低低笑開,拉過她在頰上親了下,嚇得她瞠圓眼,餘光輕輕地飄到一旁,就見陸取那張沒有表情的撲克牌臉,微微抽搐了下,然後當作什麼都沒看見,當然,其餘的宮人有志一同地比照辦理。

  可問題她是當事人,她要怎麼視若無睹,她要把臉擱到哪去?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現在是扮成男人?

  無奈的歎口氣,雖然羞澀,但她還是由著他,誰要她想寵他呢。

  陪著他用膳,親手喂著他,陪著他批奏摺,她開始慶倖她寫得一手還不錯的毛筆字,能由他口述,她代筆。

  這樣的日子也沒什麼不好,勉強幫得上小忙,又可以趁批奏摺旁聽時知曉朝中大小事,晚上還可以在禦天宮的小廚房裡替他張羅點吃的,日子極為愜意,要說有點不滿,那就是沒有兒子相伴。

  她想念兒子,想念得心都慌了,可問題是她沒辦法回去看他,只因闌示廷朝事繁忙,光看她每日替他批寫奏摺到深夜就可見一斑。

  只是——

  「怎了,為何沒動筆?」沒聽見書寫聲,闌示廷懶聲問。

  鐘世珍皺眉看著眼前的奏摺好一會,才道:「皇上,兵部這麼做的話,不是等於要削宇文恭的兵權?」

  「如今是太平盛世,還兵歸田,是當初公孫的政策。」闌示廷懶懶倚在錦榻上。

  「還兵歸田是好事,可是如果連鎮守京畿的兵都撤掉,京畿的治安等等問題該怎麼處理?」還兵歸田類似屯兵制,沒戰事時,兵可以屯田,不浪費國庫,有戰事時,再由兵部遣調各衛所屯兵,由皇上欽點將軍出征,這麼做都是很合理的,可問題是——屯兵應該只限於邊境或地方衛所,沒道理連京畿的兵都比照,看似有道理,實則像是釋了宇文恭的兵權。

  「京畿的戍衛有兩營交由東司衙掌理,四大驛站各有一衛,而宇文恭手上的十萬兵馬在京北和京南兩大衛,朕倒認為兵部的提議沒什麼不可以,畢竟因為朕登基時大赦天下,稅減三成,不利於國庫,如今將十萬京衛歸於田,對國庫亦是好事一樁。」

  「可是……驛衛由兵部調動,京衛由宇文將軍職掌,應該是互相抗衡,把宇文將軍的兵權拿掉,這……」那天在朝巽殿上,她沒忘記兵部尚書是站在束兮琰那一邊的,要是對方抱持著狼子野心,大軍壓境京畿是要誰救。

  「世珍,你是在替宇文恭擔心嗎?」他臉色稍沉地問。

  「不是,我只是擔心……」靠近他一些,她壓低嗓音道:「兵部和束兮琰是有掛勾的,要是四大驛衛包圍京城,東司衙是起不了作用的。」人數差距差了將近十倍以上耶,那不是以卵擊石,自找死路嗎?

  闌示廷聽完,臉色稍霽,長指輕撫著她的頰。「朕要還兵歸田,並不代表要將兩京衛的兵權納入兵部,而是要收回原本賜給宇文恭的京衛兵符罷了。」

  「喔……那就照皇上的意思寫嘍。」就收回兵符嘍。

  「嗯。」他應了聲,在她頰上遊移的長指緩緩地落在她的頸間,再往下到胸前。

  「皇上。」她精准地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嗯?」

  「我還沒寫完。」不要騷擾她,如果寫歪了,還要貼紙重寫,很麻煩的。

  「寫快點。」闌示廷靠了過去,張口啃咬著她粉嫩的頸項。

  鐘世珍渾身顫了下,想將他推開,卻又被他摟個死緊。「皇上……示廷,別鬧了,這裡是禦書房!」外面有人喔,而且不只一個人!

  「對朕來說,是哪裡都一樣。」

  他曖昧地舔過她的後頸,教她瞬間爆開陣陣雞皮疙瘩,而幾乎是同時,她的玉帶松了……喂,動作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打一開始認識他,她就見識到他出手奇快無比,可他幾乎是夜夜索求,現在竟連在禦書房都不安分,他是怎樣?!

  「皇上,雷鳴大人求見。」

  就在鐘世珍死命抓住衣襟,扞衛清白的同時,外頭響起了陸取的細嗓音,教她大大地松了口氣。

  闌示廷頓了下,慢條斯理地替她系好玉帶。「你先回廣清閣。」

  「好。」將幾上的奏摺收拾妥當,她整了整衣袍,才開了門。「雷大人,皇上候著。」

  「多謝公孫大人。」雷鳴一雙眼不住地看著她。

  她已經開始習慣眾人一臉見鬼的模樣了,反正時間一久,應該就會麻痹。

  「福本,送公孫大人回廣清閣。」陸取交代著。

  「不用麻煩,我記得路。」

  「這是奴才本分,大人不要為難奴才。」

  鐘世珍眼角抽了下。說是為難他,她才覺得自己被威脅,甚至被監視著。住在宮裡就這一點最不好,美其名是保護她,可是……她真的有種被軟禁的感覺,而她能走動的範圍就在這座禦天宮裡,沒有闌示廷的允許,她連廣清閣都踏不出。

  「廣清閣旁有座小花園,我總能在那兒散散步吧?」不是她故意要跟他杠上,實在是她有點受不了緊迫盯人的生活模式。

  陸取細長美眸眨也不眨,啟口道:「福本,留在這兒聽候皇上差遣。」

  後頭眉清目秀的太監立刻應了聲。「公孫大人,奴才斗膽與公孫大人為伴,希望公孫大人不介意。」

  鐘世珍微眯起眼,想了想,算了,想跟就跟吧,不要說她為難他!

  踏出禦書房,沿著穿廊回廣清閣,就見整座皇宮裡燈燦如晝,就連園子裡也立上八角風燈,可惜的是,到處依舊黑影幢幢。

  他們聚集著,會退散會暫時離開,可始終存在,看著一個個朝代興衰盛敗,不知何時他們才會消失。

  而且,他們要是不消失,她也沒太大勇氣走過去。

  「公孫大人不是要進園子嗎?還是要回廣清閣了?」陸取見她站在穿廊上發呆,不禁出聲詢問。

  「呃……」她猶豫著,時間還早,她實在不想回房,覺得自己像是被困在鳥籠裡的金絲雀,讓她渾身不自在,可是……

  「怎麼,宮裡還是黑影密佈,讓你寸步難行?」

  不遠處帶著笑意的問話教鐘世珍驀地抬眼,就見宇文恭倚在玉欄邊,俊俏面容噙著如沐春風的笑意。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就這樣看著他,她就……莫名安心。

  不過,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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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3: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懷才不遇的表哥

  在鐘世珍尚未開口前,陸取已經向前一步。「奴才見過宇文將軍,不知宇文將軍進宮是為了面聖?」

  「禁衛設了小宴,我小酌了幾杯,正打算回將軍府,閒步解酒,就往禦天宮這頭走來了。」

  陸取暗忖了下,問:「需要奴才替宇文將軍備解酒茶嗎?」

  「也好。」

  「請將軍稍候。」陸取退上一步,朝鐘世珍微福身道:「大人請勿走遠,奴才去去就來。」

  鐘世珍疑惑地看著陸取離去,再抬眼看向宇文恭。這陸取向來是對她採取緊迫盯人,否則不會特地押送她回廣清閣,可如今又自願替宇文恭去拿解酒茶……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公孫,過來吧,有我在,那些黑影不敢靠近你。」

  鐘世珍直睇著他半晌,思索著他這句話的含意,忍不住問:「你……」

  宇文恭輕笑了聲。「咱們一塊長大的,你認為我真會認不出你?」

  鐘世珍抽了口氣。「你——」天,原來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認出這身體的原主是公孫令……難怪他那時恁地激動。

  所以說,公孫令也和她一樣具有陰陽眼?而他和公孫令是有多熟,可以如此瞭解公孫令?

  「況且,你的母親還是我的姑母,咱們算是表兄……」宇文恭帶著幾分微醺,垂斂長睫半晌,才勾笑啞聲道:「表兄弟,咱們的交情自然不同於其它人。」

  原來公孫令和宇文恭是姑表兄妹,「可是我不記得了……」她倒也沒撒謊,關於原主的記憶什麼的,她沒有承接下來。

  「失去記憶嗎?我倒覺得失去記憶挺好的,能夠永遠不想起來,更好。」

  「什麼意思?」

  「就當是你再一次重生。」

  鐘世珍瞅著他的笑臉,直覺得眉頭都快要打結了。他說得太過輕描淡寫,接受得太理所當然,涼薄到……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既是再一次的機會,你這一次想怎麼做?」他噙笑俯近她。

  鐘世珍沒有退縮,總覺得他帶著笑意卻遮掩不了深處的悲傷……這些男人們是怎樣,一定要教人這麼心疼?

  仔細看去,突覺他的眼形和闌示廷有些相似,極為深邃。

  「繼續留在宮中?」

  鐘世珍略微退縮了下,避開他鼻息間噴出的酒氣。「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公孫令,所以我想——」她想,她應該避開一個恐怕已喝醉的男人比較妥當。

  「你是。」宇文恭長臂一探,將她拽進懷裡。「你是我的妹子,熙兒。」

  鐘世珍驀地瞪大眼。「你——」

  「沒有人掩護,你的女兒身如何不被發現?」

  鐘世珍呆了下。對嘛!一個女人扮男裝可以不被人發現,自然是得要有共犯,而他,就是協助的共犯?

  「我沒想到還可以見到你,可惜時間不對,地點不對……如果可以,我不希望你再進宮,我希望你可以像尋常的姑娘家一樣度日,而不是一再被攪進這宮闈鬥爭,尤其是在闌示廷的身邊。」

  她隱隱聽出他話中的惱意,尤其在他直喊闌示廷三字時,任誰也感覺得出他對闌示廷的不滿。在這種君權時代裡,會直呼皇上名諱……「你跟皇上有什麼過節?」

  「過節?」他輕笑了聲。「也還好,頂多是他想除去我而已。」

  「嗄?」她呆了下,想起兵部上奏,說得好聽點是想節省國庫支出,可不管她怎麼看,都像是要釋去他的兵權,而示廷也認同,決定收回他的兵符……難道示廷真的要對付他?

  「如果他待你好,我無話可說,但他只是……」

  「怎樣?」

  宇文恭頓了下,像是察覺因微醺而多言。「沒事,只是我希望你別待在宮中而已。」

  「你……皇上待你不好?」

  甯文恭低低笑開。「他待我好做什麼?他只要待你好就好,而你,現在開心嗎?是你想要的嗎?」

  「……嗯。」

  宇文恭輕點著頭,對她的決定不意外。「既是你的選擇,我無話可說,要是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儘管找我,只要是宮中的禁衛,隨便找一個都能傳話。」

  「謝謝你。」

  「我們之間從不言謝。」他推開她些許,直瞅著她的面容,撫著她的額。「是誰救了你的?我找個機會好生報答。」

  鐘世珍暗忖了下,突地喜笑顏開。「對了,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

  「什麼事?」

  「幫我跑一趟縱花樓,找莫知瑤,就說我想知道天衡的狀況。」她想,他絕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瞧他的眼那般澄澈溫柔,一定是個好兄長。

  「知瑤?你記得莫知瑤嗎?」

  「不,我不記得她,但是她救了我。」

  「是嗎?當年我來來回回地在浴佛河上找你,沿岸的城鎮無一放過卻一無所獲,原來你是讓知瑤給救了……也不枉當年你刀下救她了。」宇文恭低聲道,唇角浮現溫柔笑意。

  「好,我就替你跑一趟縱花樓。」

  「其實如果可以,我真想自己去呢。」

  「不,你現在不適合外出,雖然令人不快,但朝堂情勢不穩,宮中對你反倒是最安全的住處。」

  鐘世珍頹喪地垮下肩。「你和皇上說的都一樣呢。」

  「是嗎?」瞧她臉上掛著恬柔笑意,他有些失神。「為什麼呢?你才和他相處幾日,你就寧願選擇待在他身邊?」

  「嗯,不是相處幾日,是已經一個月了,因為他落河是我救的。」

  「是你?」

  「嗯,很巧吧。」

  「是命運吧……難怪他無法確認是你。」他哼笑了聲,帶著些許幸災樂禍。

  「你這話是——」

  「你應該也發現他的……」宇文恭指著自己的眼,明示得相當明顯。

  鐘世珍瞠圓眼。「你知道?!」

  「我從小就練武,一個人的眼神和動作有異,騙不了我的,而我總是負責掩護著他人,誰要他是我的姨表兄弟?」瞧她一臉難以置信,宇文恭撇唇笑了笑。「不說了,慎防隔牆有耳,有空跟陸取說,要他注意底下的人,我先走了。」

  撫了撫她的頭,宇文恭轉身離去,毫不戀棧。

  鐘世珍直睇著他的背影,不知怎地,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心疼。從他的話裡聽出示廷待他不好,可是他明知示廷的雙眼有異,還掩護著示廷……唉,為什麼示廷不肯待他好些,還要釋他兵權?

  難道示廷的雙眼不明,就連識人的心也影響了?

  「相擁?」

  「是,是奴才親眼所見。」陸取躬身說著。

  闌示廷垂斂長睫,神色冷沉得教人讀不出思緒,半晌才道:「回廣清閣。」

  「遵旨。」

  陸取領著闌示廷回到廣清閣時,就見鐘世珍抱膝坐在榻上發呆,壓根沒聽見宮人唱報,可見想得極出神。

  「公孫大人。」陸取看了眼神色陰晴不定的皇上,趕忙低聲喚著,一連喚到第三聲時,鐘世珍才猛地回神。

  「欸,啊……抱歉,我在想事情。」鐘世珍趕忙站起身。

  「陸取,退下。」

  「奴才遵旨。」

  待陸取退下後,鐘世珍才走向前。「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不知道你回來。」

  「在想什麼?」他柔聲問著。

  「就……」總不能說她在想他和宇文恭之間的事吧。「也沒什麼,只是很想天衡而已,我從沒有離開他這麼久。」

  「是嗎?」他微使勁的將她拽進懷裡,卻嗅聞到一股酒氣,惱意頓生。「你想著兒子,所以借酒澆愁了?」

  「咦?」她身上有酒味嗎?啊,應該是宇文恭身上的酒味,她懷疑他其實已經喝醉了,要不那酒味怎會恁地重?是說,這事要怎麼跟他解釋?「我沒喝酒,只是……剛好……」

  「世珍,記住,沒有朕的允許,朕不許你和宇文恭見面。」不等她道出蹩腳謊言,他開門見山地下令。

  「為什麼?」等等,不對,他怎會突然提起宇文恭?

  「世珍,你根本不清楚朝堂上的爾虞我詐,一如當初你為了八支參和束兮琰合作,卻險些鑄成大錯,如今你連宇文恭的底細都不清楚,你就不怕著了他的道?」他臉色冷沉,腦徹中浮現的是過去宇文恭與公孫令衣衫不整的畫面,怒火在胸口熾燃著,蔓延著。

  「他不會。」

  「世珍,你太天真了。」

  「示廷,會不會是你太多疑了?」她知道他素有防心,但也許是因為他雙眼不明的關係,所以他防心重亦多疑,可是因為多疑而折損忠臣,豈不是得不償失?

  「朕多疑?!」他怒聲低咆,攫住她的手。「朕若不多疑,朕要如何活到今日,朕若不多疑,朕要如何治理天下?!一個宇文恭,你與他碰過幾次面,說過幾次話,憑什麼你能信誓旦旦地替他背書?!」

  鐘世珍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麼大。「我……」這要她怎麼解釋?總不能說宇文恭認出原主,而她也知道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吧。

  「還是你看上他了?」

  「你在胡說什麼?!」

  「否則你憑什麼信任他?你又是為什麼讓他身上的酒氣沾染在你身上?」

  鐘世珍呆住,這下總算明白什麼叫做隔牆有耳,不,這分明就是隔牆有眼!他派人監視著她,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啊,是陸取吧,他就是奉命跟在她身邊的,宇文恭前腳走,他後腳就到,分明是在旁偷窺。

  看見就算了,竟還在示廷面前加油添醋,他真是看她這般不順眼嗎?

  「不是那樣的,他只是有點喝醉了,而且……一個擁抱也不算什麼。」尤其他們是表兄妹啊!

  「一個擁抱也不算什麼?為何你也如此認為?為何你和公孫這般相似,總愛和他攪和在一塊,哪怕與他衣衫不整共寢一室,也覺得不算什麼?!」他怒不可遏地撕裂她的衣袍,單手抄起她甩上床被,隨即將她壓制在下。

  「你不要這樣!」她試著阻止,可是他的力道卻是大得嚇人。「闌示廷,你聽我解釋!宇文恭喝醉了,錯把我當成公孫令,他說我是他的妹子,我們是表兄妹,就只是表兄妹而已!」

  闌示廷胸口劇烈起伏著,俊顏因她自以為是的解釋而猙獰扭曲著。「妹子……他知道公孫是女子?」

  「呃,他是這麼說的。」她艱澀地咽了咽口水,注視著他因憤怒而鐵青的臉色。「他只是喝醉了,把我錯認了……」

  闌示廷垂斂長睫,狀似恍惚,喃喃自語著。「原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只是朕,難怪朕碰她時,她已不是處子。」

  鐘世珍瞠目結舌。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是影射宇文恭和公孫令有染吧,可是他們是表兄妹,表兄妹應該是……不對,在古代的話,好像是可以成親的,所以他們……

  想起宇文恭眸底的悲傷,只求她好的心意,他該不會是喜歡公孫令,還是他們根本是兩情相悅?

  等等!天衡呢?天衡……是誰的孩子?

  宇文恭和闌示廷是姨表兄弟,他們的眼很像,天衡的眼也跟他們像,那……

  「世珍。」

  她猛地回神。「嗯?」

  「不准背叛朕。」他貼覆著她,親吻著她。

  「我不會。」

  「不准靠近宇文恭,絕對不准。」

  「好。」她伸手環抱住他。「示廷,我喜歡的是你不是他,你不需要那麼在意他。」如今想來,也許宇文恭認為示廷待他不好,肇因是公孫令。

  可是,這是個無解的難題,因為公孫令已經不在了……她忍不住想,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她總覺得拼湊不出真相?

  縱花樓。

  莫知瑤聽聞有人指名找自己,疑惑地踏進一間上房,就見男人坐在窗臺上,眺望著繁華夜景。

  「宇文大人?」莫知瑤詫道。

  宇文恭懶懶回神。「莫知瑤。」

  「宇文大人難得大駕光臨,今兒個是獨自前來,還是需要知瑤替大人備上幾個姑娘?」

  不能怪莫知瑤意外,實在是在公孫令失蹤後,宇文恭就不曾踏進縱花樓,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將鐘世珍藏得這般好。

  「不知道該感謝你,還是該氣你。」宇文恭搖頭輕歎著。

  莫知瑤斂眼細忖。「知瑤不明白宇文大人的意思。」

  「公孫要我上縱花樓探問天衡的消息。」

  莫知瑤猛地抬眼。「她……恢復記憶了?」

  宇文恭笑了笑。「沒有,她什麼都不記得,只是相信了我,因為她現在不方便出宮,所以把事情交托給我。」

  莫知瑤張了張口,總算明白他先前的話意。「誰知道就這樣陰錯陽差的讓她進了宮,說到底都是束大人的錯。」

  「我倒是沒問她怎會隨著束兮琰進宮。」宇文恭朝她招了招手,替她斟了一杯酒。「陪我喝一杯,把事情說個詳實吧。」

  「當年皇上決定要除去前皇一派,事發前一晚,公孫大人到縱花樓和我談及此事,交代我防備,我心裡覺得不安,於是翌日便找了船家跟著,豈料就見公孫大人被皇上給逼得落河,所以我要船家趕緊跟上,一路順流往東行,幸運的讓我救起了載浮載沉的公孫大人,我不敢帶傷重的她回京,便躲到僻靜的連山鎮。」

  「為何不聯絡我?」

  「我想過,可是公孫大人醒來時,卻說自個兒名喚鐘世珍,我——」

  「失憶之人本就有許多錯亂之處。」他淡聲打斷她未盡的話。

  莫知瑤見他平心靜氣,彷似沒什麼大不了,猶豫了下,又道:「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傷太重?」

  「傷太重是主因,但還有一點是……她有孕在身。」有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救錯了人,因為誰猜得到首輔大人竟會是女兒身。

  宇文恭端杯的手微頓了下,震愕地看向她。「她有孕?」

  「那時,公孫大人傷得太重又有身孕,大夫說胎氣動到,要是不安胎,孩子保不住,孩子一旦保不住,就連公孫大人也會因為失血而保不住,所以只好待在連山鎮,直到孩子生下,而那個孩子……就是天衡。」

  宇文恭尚在震愕之中,手頓了頓,將酒一飲而盡。

  接著,莫知瑤將之後的事,包括鐘世珍遭束兮琰威脅,甚至寫下訣別書一併告知。

  宇文恭聽至最後,目皆欲裂,就聯手中的酒杯也被他一擰而碎。

  原來,那日在朝巽殿上,她直睇著自己,是希望他能揭穿她是假的公孫令,她卻不知,他不敢在朝巽殿上作假,怕的是將她牽連在內。

  良久,他啞聲問:「那孩子呢?」

  「在後院,這時分該是喝了藥,睡了。」莫知瑤歎了口氣。「這孩子天生底子差,世珍多少次為了他而流淚……大人要看看天衡嗎?」

  宇文恭微頷首,跟著莫知瑤的腳步來到縱花樓後院。

  負責照料鐘天衡的霜梅,一見莫知瑤領著宇文恭前來,不禁嚇了一跳,莫知瑤趕緊擺手,示意她先到外頭。

  宇文恭走到床邊,睇著臉色青中帶白的鐘天衡,他就連熟睡都皺著眉頭,頰上似乎還有未幹的淚。

  「他想世珍,可是白天時他不哭也不鬧,入夜後一個人就靜靜地哭著,這性子就跟世珍像極了。」

  宇文恭坐在床畔,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語,任誰也看不穿他的心思,半晌才道:「知瑤,如果他日皇上駕臨,不管皇上問你關於公孫的任何事,一概否認到底,知不?」

  「是,我知道了。」

  鐘世珍待在禦書房裡翻看著奏摺,幾經思索之後,還是偷偷地抽出兵部遞上的奏摺,阽上紙,修改了朱批。

  不管怎樣,她都不能讓示廷因為意氣用事而做出損己利人的事。

  下了朝,闌示廷來到禦書房,難得今日沒有其它大臣跟進,她起身迎駕,扶著他到錦榻坐下,正準備將陸取遞上的奏摺擺在幾上時,卻被他一把摟進懷裡,嚇得她手上的奏摺險些掉落在地。

  「世珍。」他親吻著她的後頸。

  陸取看了眼,隨即退出禦書房外,鐘世珍則是滿臉尷尬。

  「你怎麼了?」他就算喜歡肢體接觸,也要先知會她一聲,不要老是搞偷襲。

  「對不起。」

  她微揚起眉,心想要讓一國之君道歉,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她就大人大量地不跟他計較。「對不起什麼?」

  「昨兒個那般折騰你,你沒生氣?」

  「氣。」她很忠實地表白心情。「可是,我氣的是你不相信我。」當然,咳,房事有所節制是最好。

  「朕不是不相信,朕只是——」

  「宇文恭是你的臣子,你難道會不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讓宇文恭鎮守京畿,卻又架空他的兵權,他等於是有銜無權,領著空餉,是惡意逼著宇文恭辭官不幹。

  「束兮琰也是朕的臣子,可是朕不信任他,留著他,不過是等著時機。」

  「你拿束兮琰那種人跟宇文恭相比?」束兮琰是什麼樣的人,他這個皇帝應該是比她還清楚吧,可宇文恭的忠肝義膽卻只換來他的猜忌,真的會讓人覺得很心寒,如果她是宇文恭,她是會辭官的。

  「你又知道宇文恭是個什麼樣的人?」

  見他又冷著臉,她不禁歎了口氣。「皇上,我認為從雙眼就可以讀出一個人的心思,是正是邪,那眼神是騙不了人的,也許皇上現在看不清,可是在之前呢?難道同樣看不清?」

  犯罪者的眼總是會透露訊息,透露犯案動機和下一步計畫,乃至於在搏鬥之間,光看眼神也可以推測出犯罪者的痛下殺機。

  而宇文恭的眼,始終坦蕩蕩,問心無愧。

  「別說了。」

  瞧他板著臉,猜想應該已經踩到他的底限了,她也識相的見好就收。「再讓我說最後一句,昨兒個宇文恭對我說,要我跟陸取說一聲,小心手底下的人。」

  「他這麼說?」

  「嗯。」陸取手底下有多少人,她沒個底,一旦追查要查多久,她不知道,反正這些都不是她該管的,她只負責傳話。

  闌示廷斂目不語,半晌才道:「朕會吩咐下去。」

  「嗯。」

  「過兩天得閒,朕帶你回縱花樓。」

  「真的?可以了嗎?!」

  聽出她話裡的驚喜,教他更加確定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可以,不過恐怕不能待太久,希望你可以體諒朕。」除了哄她開心之外,有些事他要找莫知瑤問個清楚,好讓自己放心。

  「可以可以,你肯為我這麼做,我已經很開心了。」她開心地親了下他的頰。「啊,我好久沒親天衡的小嘴了,他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啊。」

  闌示廷有些吃味地撇了撇唇。「親他小嘴之前,不該要先親朕的嘴?」

  他無心和小傢伙爭寵,但就是非要她把自己擱在第一位不可。

  「當皇帝的,可以這麼幼稚嗎?」

  「你說朕幼稚?」

  魔掌已經偷偷地爬到她的腰間,她立刻展現誠意,表現歉意。「不,我說的是佛說又智乃慧,指的是智慧之意,在我面前,皇上是沉穩冷靜,怎會啊……」她突地嬌吟了聲,滿臉羞紅地抓住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衣衫底下的大手。「別鬧了,大白天的,外面有很多人!」

  「白天嗎?朕一直在黑夜裡。」

  「你……哇!」唬人的吧,眼睛看不見都有這種脫衣的神奇速度,他要是雙眼正常時,那不是一眨眼她的衣服就飛了!

  她極力抵抗魔爪,不讓他越過雷池一步,但是、但是……毫無招架之力,可惡,真的以為她都不會反擊的嗎?改天換她把他榨成人幹!

  幾日之後,闌示廷差雷鳴前往縱花樓通知莫知瑤,當晚二更天,一行人偷偷從後宮角門離宮,小轎最後停在縱花樓的後院小門。

  莫知瑤一見喜形於色的鐘世珍,隨即揚開笑意,領著他們前往後院,就見鐘世珍挽著闌示廷徐步走著,不禁狐疑地微揚起眉。

  「知瑤,天衡現在的狀況如何?」

  「不錯呢,早上會吵著說該讀書了,下午時就會學你以往打拳的架勢,又是蹲馬步又是踢腿什麼的,教霜梅笑得挺不直腰。」

  「真是麻煩霜梅了,天衡一直讓她照料著。」

  「說那什麼話,咱們是家人,是不?」

  「是啊,咱們是一家人。」話才說完,就見不遠處一抹小小身影正朝這頭疾奔而來,她愣了下,放開闌示廷的手,急忙道:「天衡,別用跑的!」

  「爹爹!」鐘天衡顧不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往她身上一跳,小手環過她的頸項。「爹爹、爹爹啊……」他把小臉埋在她頸窩處,不住地喊著。

  「唉呀,爹爹的寶貝,有沒有想爹爹?」鐘世珍不舍地摟緊兒子,淚水盈眶。

  「我……」鐘天衡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一抬眼見到後面的闌示廷,一時新仇加上舊恨,小腿不斷地蹭著,硬是跳下地面。

  「怎麼了,天衡?」鐘世珍不解地蹲下身和他平視。

  鐘天衡抹了抹眼淚,很瀟灑地轉開眼。「我沒有想爹爹……爹爹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不要我也沒關係……」他滿不在乎地說著,無所謂地聳著肩,可是淚水卻摻著鼻水一起滑進嘴裡。「我三歲了,長大了,沒有爹爹也沒關係……」

  「可是爹爹要天衡啊。」鐘世珍心疼地扳正兒子小小的身軀,抽出方巾替他拭淚擤鼻涕。「爹爹好想你,你怎麼可以不要爹爹?」

  「你都跟叔叔在一起,你不要我了……」他努力地自持,不讓自己像個尋常三歲娃兒只會哭鬧,可是一張嘴卻不住地抖著。

  鐘世珍聽到這兒,覺得心都快要融化了,一把抱住他瘦小的身軀。「寶貝,不是那樣的,爹爹說過,在爹爹心裡,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他抿住小嘴不語,覺得大人只會騙小孩,尤其是那個看不見的男人。「你們都一樣……叔叔也說要教我九節鞭,可是他卻不見了……」

  闌示廷本是想在一旁等他們母子聊夠再插嘴,但一聽他提及自己,便朝雷鳴探出了手,雷鳴隨即將他之前吩咐的小木匣遞上。

  「小傢伙,我可沒騙人,瞧瞧這是什麼。」闌示廷打開木匣,亮出一條沒有鏢頭的小巧七節鞭。

  鐘天衡見狀,立刻拋下母親,投奔進闌示廷的懷裡。

  「叔叔,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鐘天衡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了。

  闌示廷不禁放聲大笑,輕撫著他的頭,隨即將他抱起,讓他坐在臂彎上。

  雷鳴接過空的木匣,再抬眼時,那雙虎眼幾乎要瞪凸!

  這孩子……咦?這……雷鳴腦袋糊了,像是被什麼給塞住,怎麼也想不透這孩子怎會如此酷似皇上!

  他不禁看向四周,疑惑為何無人察覺,難道她們都和皇上一樣看不見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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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4:0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當朝測試皇帝

  「好了,你先跟你爹爹到一旁試耍,待會叔叔就過去。」將鐘天衡安撫妥當後,把他放到地面,他像是想起什麼,皺眉問:「世珍,你今年到底貴庚?」

  「你問這幹麼?」她偷覷著他。

  從沒問過她年紀的人,幹麼在這當頭問?他問了也沒用,就算她臉上已經掛上一條條的皺紋,他也看不見啊。

  「我認為你的年歲比我小,可天衡怎會是叫我叔叔?」

  「呃……佛曰不可說。」她的靈魂年紀比他大多了,可要是用公孫令的身體年齡計算,自然是比他小。當初她是用自己當標準,叫叔叔是正常的,現在要改口反而很奇怪,反正叔伯不都差不多。「那個,我先帶天衡到園子裡。」反正遇到難回答的問題,先走一步就是。

  闌示廷由著她,朝旁使了個眼色,雷鳴向前幾步,低聲引導他走到一旁小亭,順便確認附近沒有任何閒雜人等。

  闌示廷坐定後,懶聲道:「莫知瑤,朕有事要問你。」

  停在幾步外的莫知瑤心頭一跳,不禁想,好他個宇文恭,真是被他給料中了?

  「不知皇是有何吩咐?」她不敢怠慢地走到他面前。

  「你和世珍如何相識?」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臉上難得浮現和煦笑意。

  莫知瑤一手壓在胸口,放緩了呼吸,輕聲道:「世珍是連山鎮人氏,奴婢在多年前與她相識。」

  「你在京城落地生根,無緣無故的怎麼會去到連山鎮?」

  「奴婢是受公孫大人所托,前往賑濟連山鎮鎮民,因而結識了世珍。」她面色平靜,答話沒有一絲猶豫。

  闌示廷微揚起眉,回想著——

  「當年應該是盛隆三年的八月。」猶記得當時連山鎮年年水患,正因為如此,登基之後他才會要工部開始疏浚工程,著手處理連山鎮的攔河堰和截流。

  「奴婢去時是十一月的事。」她思緒轉得極快,每個步驟都不會出亂。

  那年的七月和九月,皇上曾來過縱花樓,所以她得要避開任何被識破的可能。

  「既是如此,那麼你可知道世珍額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他懶懶托著腮,聽見遠處鐘天衡的笑鬧聲,眸色變得深沉。

  「她是從山上摔下來時撞傷的,那時我還幫了不少忙,後來瞧她無依無靠的,所以就把她帶了回來。」

  闌示廷聽著遠處的笑鬧聲,思忖了下才問:「你可知道世珍的夫君是誰?」

  莫知瑤咽了咽口水。「世珍是寡婦,天衡是個遺腹子,世珍像是不願提起過往,所以奴婢也不知情。」

  「是嗎?」

  莫知瑤表面上神色自若,實則心跳如擂鼓。她不知道皇上為何問這些,但他既會問,那就代表他已知道世珍的女兒身,既是如此……他怎會沒發覺世珍就是公孫令?

  如果宇文恭都能那般確認,為何皇上像是只是存疑而已?

  「朕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他抬眼,看向聲音來源,哪怕眼前一片漆黑,但他彷似可以從聲音描繪出一對母子嬉鬧的身影。「為何你要讓世珍扮男裝?」

  「因為世珍剛到縱花樓時其實是跑堂的,有爺兒調戲她,她就回敬了對方,所以奴婢就乾脆讓她扮男裝,豈料她的男裝扮相竟會恁地……」見他抬手,莫知瑤隨即噤聲不再多說。

  「叔叔,爹爹會耍鞭呢!」鐘天衡急著跟他分享喜悅,朝他飛奔而來。

  「別跑,你的身子還得靜養。」闌示廷沒好氣地道,朝他伸出手。

  「叔叔,你教我啦,我也要跟爹爹一樣厲害。」鐘天衡一把撲進他的懷裡,抓著他的大手拉扯著,撒嬌之情溢於言表。

  闌示廷輕漾笑意,一把將他抱上腿。如果他有兒子,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如果不是小傢伙太討喜的話,如果不是世珍視他為心頭肉,他是不會留下他的。

  今兒個特地走一趟縱花樓,一來是為了讓世珍一解相思,二來是因為他想要確認世珍到底是不是公孫,而能確知實情的唯有莫知瑤了。世珍與公孫太過相似,相似到讓他胡思亂想,他必須徹底厘清這個問題,否則他早晚會被自己逼瘋。

  偏他又不能問得太細,暴露自己失明,只能旁敲側擊,這解答尚可,至少了結他一樁心事。

  瞧他真是胡思亂想,世珍怎會是公孫?如果她是公孫……她不可能原諒他的。

  「叔叔。」鐘天衡在他懷裡蹭著。「要不要教我?」

  「好,走吧。」他笑著,嗓音滿是不自覺的寵溺。

  「走!」鐘天衡跳下地面,牽著他的大手。

  雷鳴見這一大一小往園子裡走去,依舊回不了神,不禁問著一旁的莫知瑤,「莫姑娘,怎麼我覺得這娃兒像極了皇上?」

  莫知瑤心頭一震,心底更加起疑。如果連旁人都這般覺得,為何皇上一點反應皆無?

  「莫姑娘,我在問話呢。」

  莫知瑤回神,睨了他一眼。「是嗎?是雷大人的眼有問題吧。」話落,婷婷嫋嫋地跟上了。

  「我的眼有問題?」怎麼可能!

  一抹身影出現在縱花樓的後院小門外,確定四下無人後,疾步離開,淨挑些僻靜小路走,最後躍過了首輔府的灰色高聳圍牆,如識途老馬地停步在一間寢房外。

  「大人。」他在門外輕喚著。

  房門推開,束兮琰尚未就寢,彷似等候多時。「如何?」

  「奴才親眼瞧見皇上自下馬車後,一直由鐘世珍牽領著。」福本頓了下,再道:「還有,奴才隱約聽見雷鳴雷大人說這娃兒像極了皇上。」

  束兮琰聞言,濃眉微蹙,低吟著。「這是什麼意思?」那娃兒該是鐘世珍的兒子,鐘世珍的兒子怎會酷似闌示廷?

  他百思不得其解,決定暫將這事拋到一旁,眼前重要的是——閫示廷三年多前,躍下浴佛河時,曾一度引發眼疾,也許眼疾早已復發,又也許他的眼根本就不曾好轉過!

  明天早朝上一試,便知分曉。

  四更天。

  「你要我跟你一道早朝?」鐘世珍本是迷迷糊糊,聽完他說的話,突然清醒了過來,一臉狐疑地看著枕邊人。

  「合該是時候讓你上早朝了。」

  「你真的要我繼續假扮公孫令?」

  「既然有人要你假扮,你就順水推舟,有何不可?」闌示廷笑著,讓陸取進寢殿侍候。

  陸取手上多了一套官袍,遞給了公孫令。

  鐘世珍東看西看,直覺得這暗紫色官服實在是和束兮琰那一套很像,而且這一套也未免太合身,彷似替她量身打造,像是早有準備。

  她還以為她只需要在禦書房旁聽即可,沒想到真的也得隨他上朝。

  穿戴整齊後,她隨著他一併踏進朝巽殿,就見宇文恭已站在武官首席,與她對視一眼,眉頭微攏了下,隨即淡漠地別開眼。

  她不禁輕歎,明明就是有點交情的,可偏偏在這朝堂上只能裝不熟。那天托他的事,她還沒謝他呢,後來也沒機會再和他交談,就連昨兒個也沒機會和知瑤聊上兩句,近三更天時就急忙忙地離開了。

  但算了,有見到天衡就好,至少可以稍稍緩解她的想念。

  思忖著,笑意爬上唇角,對文武百官那一張張算計權力鬥爭的面容,她視而不見,正打算走到一旁,卻被闌示廷一把拉住。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皇上?」她好像不該站在龍椅旁邊吧。

  「站在這兒就好。」

  雖疑惑,但他都這麼說了,她也不能學天衡耍賴說不要吧。不過,這兒往下看眾人的視線似乎更刺人了些,她偷偷地移開目光,適巧對上笑容可掬的束兮琰,心頭突地跳了下,只覺得他這笑臉就像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眼。

  不容她深思,早朝已經開始,由通政使將地方上疏呈上,朝中大臣要是有事上奏,則可以持笏上稟,要是沒啥大事,差不多就可以散會了。

  而就在地方上疏照慣例要交給束兮琰時,闌示廷啟口,「往後,地方上疏和中央奏摺一併交給公孫令。」

  此話一出,別說百官錯愕,就連鐘世珍都嚇了一跳。這……當廷說出這種話,他是要把束兮琰擱到哪去?就算他打算對束兮琰進行肅清,也應該先知會她一聲啊。

  沒能抗議的,一落落的上疏就交到她手中,她只能做到目不斜視,不看旁人反應,等著待會下朝時再找他問清楚。

  而束兮琰神情未變,百官一個個輪流上奏著,直到一個段落。

  「眾卿可還有事上奏?」闌示廷沉聲問。

  束兮琰瞧了兵部方尚書一眼,方尚書立刻向前一步,手持表章道:「皇上,微臣收到北甯總兵的表章,談及邊境的糧兵問題,還請皇上過目。」

  陸取不由得看向闌示廷,就見闌示廷擺了擺手,隨即向前欲接過表章回呈。

  豈料方尚書卻道:「皇上,此為機密,讓微臣替皇上展閱。」

  闌示廷微揚濃眉,噙笑道:「過來吧。」

  方尚書立刻走到龍椅邊,以身形擋住鐘世珍的視線,再慢慢地拉開表章,指著一處道:「北甯總兵的意思是礙於糧草短缺再加上兵器不足——」

  一旁的鐘世珍偷了個縫瞧去,不禁愣了下。

  空白奏摺?!這是在試探皇上嗎?

  是誰這麼大膽?瞧陸取站在階下,那角度他是看不見表章的,而要是不提醒示廷的話,恐怕他的秘密……正擔憂著,她卻瞥見闌示廷勾斜了唇角,那笑意說有多壞就有多壞。

  還來不及猜出他笑意底下的寓意時,就見他一手拍掉了表章,黑眸精准地鎖住方尚書錯愕的臉。

  「方尚書,你這是在愚弄朕嗎?」

  表章掉落至階下,站在前頭的幾位官員皆可瞧見表章上頭是一片空白。

  「微臣、微臣……」方尚書慌了手腳,只因這結果和束兮琰說的截然不同,不禁望向束兮琰求救。

  就見束兮琰快一步撿起表章,躬身道:「皇上,是微臣未盡詳閱之職,讓方尚書拿錯表章,還請皇上恕罪。」

  闌示廷笑了笑,抬腳將方尚書給踹下殿階。「這要朕如何恕罪?來人,卸下方尚書的頂冠。」

  「奴才遵旨。」陸取使了個眼色,讓殿前侍衛入殿處置。

  方尚書還一臉錯愕中,壓根搞不清楚怎會瞬間風雲變色。一早聽見束首輔的大膽揣測,要他試探,他本是不肯,卻又懼於束首輔的勢力不敢不從,豈料這一試探,把他的官途給一併試掉了!

  「朕今兒個也有一事要告知眾卿。」他噙笑拉過鐘世珍。「朕的公孫卿已恢復記憶,從今天開始,回復她原本的首輔一職,而束卿……則回到原本的次輔。」

  一直處在震愕中的鐘世珍才回神,又被他這突來的決定給炸得頭都昏了。

  階下,一片靜默,而宇文恭只是斂目不語,彷似對這個決定壓根不意外。

  「公孫卿回朝,是古敦之福,首輔之位,非公孫莫屬,擇日為公孫大開宮宴,退朝。」

  闌示廷始終噙著笑,但笑意帶冷,噙著警告。

  鐘世珍呆愣地跟著他走,一回到禦書房,便抓著他問:「你是怎麼識穿那表章有問題的?」說吧,告訴她,其實他是假盲,她不會生氣的。

  闌示廷笑了笑。「那表章是空白的,對不?」

  鐘世珍抽了口氣,真要以為他的眼盲是假的,卻聽他道——

  「朕的雙眼失明後,朕就要內務府製作加香料的墨錠,久而久之,官員中會模仿,坊間亦然,而邊境將領所用的自是從宮中送去,書寫的墨水中自有一股香料味,而朕在那表章上什麼都沒聞見,意味著那不過是張白紙罷了。」

  鐘世珍驚訝得連嘴都閉不了了。好厲害的皇帝呀,除了宇文恭和他的親信可以掩護他之外,他自個兒還做了許多防備。

  方才在朝巽殿上,他那與生倶來的帝王氣勢,那抬腳一踹的狠勁,將帝王的傲睨氣質展露無遺,任誰也看不穿他雙眼有疾。

  「怎了?」

  「沒,我只是覺得你很厲害,竟能反應如此迅速。」那種應敵之間的冷靜沉著,若非歷練,只怕會沉不住氣,露出馬腳。「感覺你好像是有備而來的。」

  「算是。」

  「你早就猜到了?」

  「不,朕只是丟了點餌,就看魚兒會不會蠢得上鉤罷了。」

  鐘世珍直睇著他半晌。「你故意讓人懷疑你的眼睛有問題?」

  「朕這事說不準何時會遭人看穿,需要一點契機,杜絕眾人懷疑,適巧你跟朕提起宇文恭的警告,所以朕趁著昨兒個帶你出宮時,特地帶了幾個人前去。」闌示廷神色慵懶地倚在錦榻扶把上。「對方若無噁心,朕也沒必要在朝堂上進行肅清。」

  鐘世珍聽得一愣一愣的,說不出心底的五味雜陳。

  身為帝王,要是沒點心眼,恐怕日子難過,但他的城府也未免深沉了些。帶她出宮還能順便試探敵情,翌日還能順手除去敵人,這算是一箭好幾鵰,確認了陸取手底下的人,拉下了束兮琰,賠上了兵部尚書,削減了束兮琰的勢力,還能讓百官間的風向球轉向……這心思得要多縝密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還好,他是皇帝,一心向民,除的又是惡官,否則……依他的聰穎和權勢,想要如何翻雲覆雨,任誰也壓制不了他。

  「怎了?別不說話,朕猜不出你的心思。」

  「沒,我只是想皇帝難為。」人人都想當皇帝,可誰知道當皇帝真不是那麼容易,明槍暗箭一大堆,朝堂爾虞我詐、權勢角力都讓人頭很痛,八字不夠重,腦袋不夠聰明,是沒本事坐在龍椅上的。

  「朕答應公孫要當個好皇帝,豈容他人造亂?」他抬手輕撫著她的頰。「朕還以為你在氣朕在殿上的決定。」

  鐘世珍想了下。「喔,是啊,你怎麼都沒先跟我說上一聲?」

  「給你個驚喜。」

  是驚嚇吧……「那,往後我都隨你上朝?」

  「不用,往後你就待在廣清閣裡,得閒時再到禦書房替朕批奏摺。」

  「嗄?那又何必讓我接了首輔一職?」

  闌示廷不禁愛憐地輕捏她的頰。「你啊,依你這性情,要是待在朝堂間,死個幾百次都不會教人意外。」

  「咦?」有這麼慘嗎?她是直性情了點,玩不來勾心鬥角的遊戲,尤其當遊戲必須取捨人命時,她敬謝不敏,因此這首輔的位置她真是坐不住,更想不透他為何這麼做。

  「你只要待在朕的身邊就好,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只要你開心就好。」算了,想不通的事沒必要再想,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他頂著,她只管閒散度日。

  可是,閒散度日,有時也會把人逼瘋。

  沐浴後的鐘世珍坐在床上發呆,覺得一天的時間好長,長到她已經找不到事做,只好開始發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說要她到禦書房幫忙批奏摺來著?可是打她成為首輔之後,她就再也沒碰過奏摺了……甚至,她開始覺得自己像是被軟禁,因為她只能待在廣清閣裡,要踏出房門一步,立即會有宮人上前勸退。

  突然間,她覺得待在他身邊,她彷佛只有暖床的功能,只能在這等他回來,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她越發厭惡這種感覺,可他卻以情勢不明,就將她困在這裡動彈不得。

  事實上什麼叫做情勢不明,她完全不明白,要是情勢真的不明,為何今兒個晚上又要替她設宴?

  想到頭痛,乾脆往床上一倒,雙腳卻像是踢到什麼,她趕忙坐起一瞧,就見床底下教她給踢出一隻抽屜。

  這裡怎會有個抽屜?她疑惑地蹲在床前觀察,把抽屜推了回去,從外表壓根看不出鑲了個抽屜,教她不禁疑惑剛才是怎麼踢出來的。

  她隨手沿著床邊敲敲打打,突地,就見那抽屜又彈了出來,而且這次彈得更遠,幾乎整個都跳出來,就連裡頭盛裝的物品也掉了出來,嚇得她趕快著手整理,卻見掉出來的東西——

  「哇……聖旨耶。」她拾起一瞧,不知怎地,覺得這上頭的字和自己的挺像的,是說楷書寫起來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吧。

  重要的是,這是先皇的遺詔,省去前頭的贅詞,重點就是由闌示廷繼位。

  這道聖旨對他而言應該是很重要,所以才會藏在這麼隱密的地方。她暗忖著,將聖旨卷妥擱進抽屜裡,才剛推回抽屜,就聽見外頭喊著皇上回宮,她趕忙起身迎接。

  唉,這些繁文縟節真是麻煩。

  「世珍,待會入宴時,你就待在朕的身邊,知不。」闌示廷一進門就吩咐著。

  鐘世珍懷疑地挑起眉。「你打算在這場宮宴上做什麼?」她希望還是先被告知情況,省得默契不足,拆了他的台。

  「你想到哪去了?」他沒好氣地笑道。

  「因為我想不透你為什麼要辦這場宮宴。」依他的個性,行事必有動機,只是她看不透他背地裡的心思。

  「這不過是場要攏絡官員的宮宴罷了,別把朕想得像是三頭六臂的。」

  「喔。」

  時候差不多,鐘世珍跟著前往紫金殿,百官早已候著,待闌示廷入席,宮宴正式開始。

  而當鐘世珍在他身旁落坐後,才發覺只有自己坐在他身邊,宇文恭坐在右列第一席,束……

  欸,人例?

  「皇上,好像沒瞧見束兮琰。」宮樂響起,逼得她湊近他低聲道。

  「他在末席。」

  「咦?這席位不是依官職品秩排列的嗎?」

  「一般是如此,但朕也可以安排。」他朝她笑眯眼道。

  鐘世珍嘴角抽了下。換句話說,他現在是在殺雞儆猴,讓百官知道,他皇帝老子不爽的時候,可以隨意整治臣子,其它還有不長眼的,最好趁這當頭看清楚……這就是他所謂的攏絡官員?

  羞辱人吧他……何必呢?

  酒過三巡,開始有官員借著舞伶宮樂吵熱氣氛後,紛紛端酒前來和她攀關係,又是祝賀又是什麼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偏偏她不喝酒,這酒她非喝不可嗎?

  正猶疑著,身旁伸來一隻手,硬是拿走了她的酒杯,一飲而盡。

  她側眼望去,再用眼角餘光偷覷前來敬酒的官員,不禁佩服眾人的神色自若,甚至帶著幾分景仰的看著闌示廷,對他們之間形如斷袖的舉止,徹底視而不見。

  看來,想當官都得要有點作戲的底子,而她充其量只能當個看戲的。

  宴上,她沉默地研究著官場生態,看見束兮琰被冷落在最末席,再看闌示廷連喝幾杯酒後,帶點微醺,笑意極濃,卻始終不達眸底。

  原來,他也在作戲。

  當皇帝一定要這麼多才多藝嗎?表面上和百官交談甚歡,可實際上卻是審視著百官的品格,也許心底還評估著他日該舍誰取誰……這種生活會不會太累了一點?

  她睨了他一眼,本想勸他少喝一點,但看他好像真的跟人聊開來,她掏掏耳朵,繼續吃她的菜,喝她的茶,看看舞伶,聽聽宮樂,享受一下皇室的正規宴會,直到聽見陸取道:「皇上,差不多時候了。」

  她疑惑地望去,本想問什麼意思,卻見闌示廷的俊顏竟泛著緋紅,就連坐著都好像有點在晃。

  醉了?所以差不多時候,是陸取在提醒他不該再喝了?真的是好深奧的宮闈對話,她這種門外漢恐怕修個百年也學不會。

  「公孫,扶朕回廣清閣。」闌示廷像是失去平衡地倚在她肩頭。

  「是。」鐘世珍應著,餘光瞥見數個官員不住偷覷兩人的互動,她聳了聳肩,無所謂地扶起他。

  一路扶著他回廣清閣,她快手替他卸下頂冠,褪去外袍,他隨即又抱住她不放。「皇上,你醉了,我到小廚房替你備點解酒的吧。」她記得小廚房裡有不少豆類也有食醋,弄個簡單的解酒湯,應該不成問題。

  「公孫……」闌示廷話語不清地呢喃。「朕……不知是太久未飲酒,還是怎地……今日的酒,好烈……」

  「也許是太久沒喝了,你歇會,我幫你煮解酒湯。」依照他這狀況,哼哼,明天醒來恐怕有得受了,先喝點解酒湯,至少明天宿醉得不會太嚴重。

  「不用……」

  「要,要不然你明天醒來,就會覺得有人在你的腦袋裡撞大鐘。」她以前為了磨廚藝,品過不少酒,一次混了酒喝,隔天頭痛得教她發誓再也不幹,就連她的料理也絕不加酒。

  闌示廷像是想要再說什麼,還來不及說就已經無力地趴在她身上。她歎了口氣,將他安置好後,走到外頭。

  「陸取,我到小廚房幫皇上煮點解酒湯。」

  「麻煩公孫大人了。」陸取使了個眼色,兩名宮人立刻跟在她身後。

  鐘世珍無所謂地看了一眼,因為她現在已經習慣有人跟監的日子了。來到了小廚房,她熟門熟路地將所需的食材找出,瞧架子上還有甘草,乾脆煮個綠豆甘草湯,不但可以解酒也可以解毒。

  添了柴生了灶火,洗好的豆子才剛要下鍋,餘光瞥見一抹黑影逼近,她側眼望去,微嚇了一跳,神色隨即平靜下來。這位飄妹妹真是了不起,竟然連禦天宮也進得來,通常闌示廷如果在廣清閣的話,這附近是見不到他們的。

  多日不見,這次是……嗯,同樣的比手畫腳,同樣的看不懂啊。

  唉,她無意如此,可是她真的是個沒慧根的人。

  不過,看著她不斷地揮著手,從裡頭劃到門外,教她不禁想起那回在縱花樓時,她也是一直阻止她前進,可惜的是她沒看懂,直直走去,結果遇到了束兮琰……她頓了下,腦袋裡浮現很奇異的猜想。

  「你的意思是要我趕緊離開廚房?」就像是那回要阻止她和束兮琰碰頭?

  那浮在半空中若隱若現的影子,不住地朝她點頭。

  鐘世珍不禁漾起笑意。「看來,也許我們可以溝通了。」她笑著踏出廚房,意外原本守在外頭的宮人竟不在原地,環顧四周,那抹影子不住地催促著她往另一頭走,然而她的直覺卻告訴她,恐怕已經晚了。

  「公孫大人身手俐落,能文允武,想不到就連廚技也難不倒。」

  鐘世珍側眼望去,就見束兮琰從小廚房旁的小徑信步走來,臉上依舊噙著教人厭惡作嘔的笑意。

  「束大人前來,不知所為何事?」鐘世珍客套問著,以餘光打量他的身後,確認是否有任何侍衛跟隨。

  如果只有一個束兮琰,保守估計,一對一,她的贏面很大,只是這附近的光源不夠充足,她無法確定是否有他的人躲在暗處。

  「本官有件事希望公孫大人可以相助。」

  「束大人客氣了,恐怕我沒有什麼能幫得上束大人。」

  「公孫大人別妄自菲薄,因為這事唯有公孫大人辦得到。」

  「……如果我說不呢?」好吧,她承認她沒有作戲的天分,再演下去,她可能會吐。跟這種虛假的人對陣,她只想速戰速決。

  束兮琰笑了笑,暗處突地躍出三四個黑衣侍衛。

  鐘世珍不禁暗咂著嘴。就說,這種壞胚子出門在外,不多帶幾個打手,怎麼走得出門?

  從剛剛就覺得有多餘的視線,如今點算了下,不多,共四個,雖沒真正對陣,她的勝算很小,被打死的機率會很高。

  不過,束兮琰有所求,肯定不會置她於死地,她就認命地跟他迂回,等著好時機再出手探探。「束大人這般大陣仗,到底是希望我幫什麼忙?」

  「幫本官找出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本官要先皇遺詔。」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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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4:2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陰謀開始啟動

  鐘世珍皺緊了眉頭。說來真是巧合,她才剛不小心發現那道聖旨,束兮琰就跟她要……

  這冥冥之中,也未免太過巧合。

  「今兒個皇上會睡得很熟,正是你行動的最佳時機。」

  「你在皇上的酒裡動了手腳?」她詫問。

  「公孫大人不需緊張,不過是下了些安神的東西。」束兮琰笑得一臉猥瑣。「因為皇上心疼公孫大人,所以必定會替公孫大人擋酒……嘖嘖嘖,公孫大人真是受盡皇上的恩寵,就不知道在男人底下是什麼滋味?」

  鐘世珍微眯眼,惱他話語中的齷齪。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要是大聲呼救,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就她所知,禦天宮裡裡外外都有禁衛輪值巡邏,只要她呼救,定會引來禁衛。

  束兮琰聞言,不禁刷開摺扇,掩嘴低笑。「唉,公孫大人連著幾日沒早朝,恐怕不知道這禁衛已有所裁撤,只要和宇文恭交好的,沒個好下場呢。」

  鐘世珍抿緊嘴,無法確定他話中的真偽。她連著幾日都沒碰觸政事,且示廷確實是個會意氣用事,甚或是放長線釣大魚的人,許多做法有其用意,只怕她費上百年也想不透。

  「你現在可知道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我更清楚束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竟連皇上都敢下手,也難怪示廷待人防心重,這根本就是惡性循環,環境造就了人性。

  「公孫大人也不遑多讓,寧可靠身體攀權附貴,倒也教本官佩服。」

  「束大人要是有本事,也可以試試,不用太佩服。」鐘世珍皮笑肉不笑地道,瞧他臉色難看了下,她心裡也覺得舒坦一點。

  「一個個都沒有男人的尊嚴,寧可躺在男人底下曲意承歡。」束兮琰不屑地啐了聲。

  鐘世珍掏掏耳朵,當是狗在吠,沒興趣糾正他。

  「可悲,一張與公孫令相似的面容,還擁有相似的命運,成了闌示廷的男寵,成了闌示廷手中的棋子,本官都忍不住為你可預見的未來悲傷了。」

  鐘世珍揚起眉頭。「束大人與其擔心我,倒不如擔心自己,要是我執意不肯幫忙,束大人又能如何?」這種人說的話,能聽信的是打個對折再對折,她還嫌太多。

  「不怕死?」

  「既然來了,就沒在怕的。」她就賭他不敢大膽對她動手。

  彷似意料之中,束兮琰不見半絲慍色,慢條斯理地從懷裡取出一物。「那如果是這樣東西呢?」

  鐘世珍看向他手中的金釵,臉色微變。那支金穗釵,聽知瑤說是極重要的人贈與,她整日都插在髮髻上。

  「該不會連這是誰的釵子都不記得了?」束兮琰佯訝的問。

  「我怎麼知道是真是假?」也許這支金穗釵到處都有,他只要打造相同的騙騙她,也不是不可能。

  「當然,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你可以賭,但要記得,願賭服輸。」

  鐘世珍咬了咬牙。她要怎麼賭?如果是真的,依這混蛋的作風,要殺了知瑤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她沉聲道:「我不知道先皇遺詔長什麼樣子,你要我幫這個忙,未免太過強人所難。」

  束兮琰滿意地將釵子丟給她。「很簡單的,先皇遺詔是一道聖旨,黃色緹花錦緞,內容是公孫令所寫,是當年皇上宮變時,公孫令為讓皇上坐上皇位,捏造了假的先皇遺詔。」頓了頓,他又道:「說實在的,直到現在本官還是不明白,為何當初處處針對皇上,欲除之而後快的公孫令,會在大難不死之後轉了性,背叛了前皇,甚至大膽地捏造假聖旨,以莫須有的罪名拿下前皇。」

  「前皇一定是個昏君。」她再篤定不過。

  「前皇如果是個昏君,那也是公孫令一手打造出的。」

  「那就代表公孫令是個懂得大是大非之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佩服公孫令是個有膽識,能夠為自己錯誤負責的人。

  「所以,本官現在也要當個大是大非之人,要修正闌示廷這個錯誤。」

  「笑話,你圖謀皇位,哪來的大是大非?」

  「闌示廷當初還不是圖謀他皇兄的皇位?」

  「前皇是昏君,闌示廷不是昏君。」她實在沒興趣跟他繞口令。

  「闌示廷確實不是昏君,他的腦袋一直很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為了達到目的,他沒有什麼不能出賣,就好比出賣自己,換取公孫令的支持,讓他順利地坐上龍椅。」束兮琰冷冷地睇著她。「但是他也談不上什麼賢德君王,他清君側的做法才是真正的教人毛骨悚然。」

  「那也是因為他身邊的人,其心可議。」

  束兮琰注視著她,總覺得自己瞧見的是公孫令,就連說話的口吻都這般相似。「不是旁人其心可議,是君王無容人之心,否則他不會在得到皇位之後就開始殺功臣,而第一個除去的就是公孫令。」

  「什麼意思?」

  「沒人告訴你,對吧?」束兮琰撇唇笑得譏諷。「公孫令是被闌示廷逼落河的,恐怕公孫令到死都不會瞑目。」

  「怎麼可能?皇上他明明對公孫令念念不忘,甚至每年都搭船沿河尋找她。」

  束兮琰搖頭失笑。「你怎會和公孫令同樣天真?難道你會不明白皇上這個動作,可以讓百姓對他更加愛戴,更加推崇?」

  「你就非得這般曲解人心?」她惱聲質問。

  束兮琰聞言,難以自遏地放聲大笑。「鐘世珍,在這朝堂上,人心何須曲解?本官所說的都是事實,你才是被闌示廷給欺騙的傻子。」不容鐘世珍辯駁,他又道:「你以為皇上待公孫令是真心的?錯了!皇上當年不過是察覺公孫令對他有意,所以以男色誘引他罷了,為的就是要公孫令死心塌地為他做牛做馬,到了最後,再將公孫令給打進浴佛河,以為如此一來,就無人知曉他以假遺詔登上皇位。」

  「闌示廷不是這樣的人!」她不該沉不住氣,可不知為何,當束兮琰說得愈多,她的腦海中彷佛浮現一段段的畫面。

  「他是!他為了得到皇位,不惜要公孫一派陪葬,說來可悲,公孫令直到家破人亡之後,才發覺自己已是毫無利用價值的棄棋,而你——」束兮琰笑咧了嘴。「你也是已無利用價值的棄棋了,否則為何他不讓你上朝?說穿了,他也不過是利用你拉下本官罷了,而後再對付宇文恭,他真正要做的是肅清三大世族,而你傻傻地成了他利用的棋子,還不可悲?」

  「住口!」鐘世珍怒聲道。「給我滾,我不想再聽你說三道四。」

  「忠言總是逆耳,難得本官好心提點你,聽不聽得進去,看你的造化。」束兮琰無所謂地道,言歸正傳地警告他。「但是你必須記得,本官沒什麼耐性,明晚二更天之前,要是沒將先皇的遺詔送到首輔府,可別怪本官心狠手辣。」

  鐘世珍怒目瞪視著,眼睜睜地看著束兮琰張狂地帶著侍衛離去,她深吸口氣,調勻呼吸,冷靜地思考半晌後,先進廚房滅了火,趁著無人跟侍在旁,直朝紫金殿而去。殿內宮宴還熱鬧著,她差了殿前侍衛入內通報宇文恭一聲。

  幸運的是,宇文恭還留在紫金殿裡,一會便來到殿外。

  「宇文大人,我有要事商議,請跟我來。」她急聲道。

  宇文恭見她臉色有異,便隨她走到紫金殿旁的園子。「發生什麼事了?」

  「我能不能拜託你幫我走一趟縱花樓,確定知瑤是否在縱花樓裡?」確定四下無人,她才壓低聲音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鐘世珍吸了口氣,將剛剛發生的事說過一遍。「我不知道他拿先皇遺詔要做什麼,我只想先確定知瑤是不是真的在他手中。」

  宇文恭沉吟了下。「我知道了,我親自走一趟,有任何消息都會親自告知。」

  「麻煩你,真的太謝謝你了。」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央求他的幫忙。

  宇文恭揉了揉她的發。「冷靜一點,有我在,你到廣清閣外頭的園子等我。」

  「嗯。」目送他離去後,她隨即回廣清閣,途中遠遠的瞧見束兮琰,教她往旁一躲,瞥見一道朦朧的黑影子,心裡一跳,不禁露出苦笑。

  怎麼她躲,飄妹妹也跟著躲?

  就見她的手指著左邊,鐘世珍心想,她應該不會害自己,於是順著她指引的方向走,這一走,果真是避開了束兮琰,可問題是——這是哪裡啊?她走在夾道上東張西望著,就見那朦朧的影子在前頭引領著,在無計可施的狀態下,也只能跟著她走。

  然而,愈走愈是冷清,別說人影,就連燈火也是走上好長一段路才有一盞風燈掛在高聳的灰白圍牆上。

  這到底是哪裡,冷清得近乎荒蕪。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我得回廣清閣。」雖說宇文恭不會這麼快就回宮,但她還是想回廣清閣等候消息。

  然而就在她開口之後,有道沙啞的女音問:「誰在外頭?」

  昏暗的夾道上突然冒出女聲,饒是鐘世珍膽子再大,也被嚇得魂不附體。

  「誰在外頭?」那嗓音不死心地再問。

  鐘世珍心魂甫定,這才確定是圍牆裡的人,不禁開口問:「請問你是在裡頭嗎?」雖不知道圍牆裡住的是什麼人,但若是知道這是何處,想回廣清閣也許就會快一點。

  「你……」

  「請問這是哪裡,從這裡要怎麼回禦天宮?」

  「……你是公孫令?!」

  鐘葉珍嚇了一跳,怎麼沒見到人也猜得到這身體原主是公孫令?那裡頭的人到底是誰?

  正疑惑著,那頭沙啞的嗓音突然放聲怒斥。

  「公孫令!你是公孫家的罪人,要不是你引狼入室,皇位不會易主,爹爹不會死,本宮更不會被廢關進壽福堂等死!你讓公孫家被一夕滅門,爹爹屍骨無存,你讓皇族內鬥,紊亂朝綱……你為什麼還不死?!」

  鐘世珍瞠圓了眼,撫著胸口,已是春末的天候,夜涼如水,她卻是一身涔涔冷汗,渾身不住地顫抖。

  「爹爹的用心你不懂嗎?你讓公孫家絕後,你讓三大世族平衡崩解,你為了追求自己的情愛,無視他人死活,無視三綱五常……你自私可惡,不忠不義不孝!」

  鐘世珍轉身就跑,夾道裡漆黑無光,她跑得心驚膽跳,卻甩不開身後的咆哮怒駡,更甩不開心底深處湧出的罪惡感,彷似她做了一件錯事,那是足以毀天滅地、禍延子孫的罪愆。

  黑暗中,好像有人指責著她,恐懼瞬間滲透她,淚水不自覺地落了滿腮。

  她做錯了什麼?示廷是個好皇帝呀!百姓愛戴,這遠比朝堂間官員們的奉承美話要來得真實。

  況且……她又不是公孫令,為何要她背負這一切?!

  「公孫大人!」

  鐘世珍瑟縮了下,腦袋有點空白,直到喚她的人來到面前,她才認出來者。

  「陸取……」她看著四周,不知自己何時回到禦天宮。

  「公孫大人不是去替皇上煮解酒湯嗎?」陸取看著她額面滿是汗水,束起的發微亂,神色惶恐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我……」她捧著發痛的額,啞聲道:「我不舒服,你讓人去煮吧。」

  「公孫大人先回廣清閣休憩吧。」

  「嗯。」她應了聲,拖著虛浮的腳步踏上穿廊,就在接近廣清閣時,發現前頭的園子有抹高大的身形,她頓了下,壓根不管陸取就在身後,朝園子裡跑去。「宇文大人,如何?」

  宇文恭回頭,見她臉色蒼白,汗水幾乎浸濕髮鬢,不禁皺起眉。「你發生什麼事了?」

  「不重要,你先跟我說結果如何。」

  宇文恭睨向站在穿廊上的陸取,壓低聲嗓道:「知瑤不在縱花樓,寒香說晌午時就不見人影,我問了皇上安插在縱花樓的暗衛,也無人瞧見知瑤出入。」

  鐘世珍激動的緊抓住他。「所以說,知瑤恐怕是被束兮琰給帶走了?」

  「我派人潛進首輔府探探。」

  鐘世珍垂著眼,思緒紛亂,咬了咬下唇。「如果把先皇遺詔……如果把遺詔給束兮琰,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問題不大,因為皇上已經登基,而且他是闌氏最後一人。」

  「真的嗎?如果不重要,束兮琰要遺詔做什麼?」

  「自然是要造反,替自己一搏。」

  「如果是這樣,那只要他咬住皇上不是合體制登基的,那皇上不是要下臺?」她愈是想冷靜,腦袋愈是糾結,終究只能向他求救。「宇文大人,你不會騙我吧,我現在……已經不知道還能相信誰了。」

  宇文恭扶住她不住往下墜的身形,發覺她渾身直顫著。「你到底是怎麼了?誰對你做了什麼?」他凝怒地沉聲問。

  她無力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迷惑了……我不想相信束兮琰的話,可是他說的又好像是真的,我……公孫家是不是因為我而滅門?」她脫口問。

  宇文恭直睇著她,嘴抿了抿。「那是兩碼子事,是束兮琰跟你說的?」

  「所以真的是……」為了成就闌示廷的霸業,公孫令用整個家族陪葬。「最終,示廷是不是背叛了公孫令?」

  宇文恭沉痛地眯起眼,無聲低咒一句。「公孫,那些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們得要先把知瑤救出,對不?」他回歸正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鐘世珍神色恍惚著,水眸緩緩定焦。「對、對,我要救知瑤,非救她不可,所以只要把遺詔給他就好……」公孫令的事與她無關,她必須先顧好眼前的事。

  「沒錯,把遺詔交出換知瑤。」

  鐘世珍直睇著他。「真的可以這麼做?」

  「那是公孫令捏造的假遺詔,事到如今又能如何?要是我猜測無誤,束兮琰大概是打算以假遺詔當成揭竿起義的旗幟,但這得看他在朝堂間還有多少勢力,如果是他退無可退,孤注一擲的做法,我認為一點意義都沒有。」

  鐘世珍聽完,感覺安心了些。「好,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明兒個我陪你一道去,以防束兮琰耍詐。」

  「好,謝謝你,謝謝你,我真的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宇文恭直睇著她,明知不該,但還是不舍地將她攏在懷裡。「別擔心,小事一樁罷了,只要人還活著,一切都還有法子。」他低喃著,凝著怒火的眸直睇著依舊注視這頭的陸取。

  陸取見狀,只能福了福身,再退上幾步,斂目思索著。

  「他倆?」

  翌日,下朝後,闌示廷如往常來到禦書房聽取奏摺決議時,陸取提起了昨晚的事。

  「奴才親眼所見,不敢造謠。」

  闌示廷疲憊地揉著眉心。「可有聽見什麼?」

  「宇文將軍將嗓音壓得相當低,奴才聽不清。」

  闌示廷曲肘托額,另一隻手在桌面上輕敲著。

  「昨兒個皇上醉得極古怪,雖說皇上久未飲酒,但也不曾如昨晚般爛醉,奴才認為皇上所飲的酒恐有文章。」

  「派人暗地裡盯著世珍,一有動靜,立即通報。」

  「奴才遵旨。」陸取躬了躬身,欲退出禦書房時,像是想到什麼,面帶豫色地欲言又止。

  「還有什麼事?」

  「奴才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

  「昨兒個公孫大人說要替皇上煮解酒湯,卻離開了一個時辰未回,就連奴才遣在他身邊的兩名宮人至今也不知去向,而她昨兒個歸來時,發濕衣亂,神色恍惚,像是受到什麼驚嚇。」

  闌示廷微眯起眼,回想今兒個起身時,鐘世珍還睡著,他沒機會跟她聊上話。

  還是乾脆回廣清閣問個清楚?正思忖著,外頭傳來聲響。

  陸取外出一瞧,立刻稟報,「皇上,雷大人求見。」

  「讓他進來吧。」眼前還是先鞏固京畿安全較妥,至於世珍那兒……晚一點再找她談應該還不遲。

  豈料,這一忙,竟是一路忙到掌燈時分。

  「皇上。」

  思緒被打斷,闌示廷神色不耐地問:「何事?」

  「方才公孫大人離開廣清閣了。」陸取低聲稟報著,站在案邊的雷鳴不禁微揚起眉,不解其意。

  「往哪個方向?」

  「朝賜福門的方向。」

  闌示廷還在攢眉細思城裡的布兵,又突地聽見陸取道:「是宇文將軍領公孫大人一道離開的。」

  闌示廷怒目橫瞪。「你現在才說?!」

  「皇上恕罪。」陸取隨即雙膝跪下。

  「派人跟上,備轎,路上稟明路線。」

  「奴才遵旨。」陸取趕忙差人準備。

  雷鳴見闌示廷起身直朝外走去,趕忙追上。「皇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闌示廷不語,步伐又大又快,一路上多次險些踩空,幸好雷鳴眼明手快地拉住。「皇上,冷靜,轎子已經備妥了。」

  闌示廷臉色鐵青,痛恨自己目不能視,才會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上了轎,雷鳴跟侍在旁,出了宮,再換乘馬車,路上有宮人指引著方向。

  「雷鳴,你先追上!

  「卑職遵命。」雷鳴立刻足不點地朝宮人所指方向而去,在轉過禦道之後,就見一輛綴有宇文家玄紅雙色流蘇的馬車停在首輔府外,他閃身躲進轉角偷覷,就見宇文恭和公孫令一道下了馬車,踏進了府門。

  他疑詫不已,思索了下,縱身躍起,從一旁的宅邸圍牆再點上屋頂,躍過了首輔府的圍牆,驚見公孫令手上所持有之物。'

  兩人在侍衛的引領之下,進了主屋一間房,而開門之人竟是莫知瑤。

  雷鳴本想再追近一點,然而首輔府裡戒備森嚴,他只能暫時退到外頭,回到轉角處等候皇上的馬車到來。

  不一會,馬車駛近,他示意馬車停下,才走到車簾邊道:「皇上,這裡是首輔府。」雷鳴低聲說著。

  「首輔府?」闌示廷微眯起眼,再問:「可還有瞧見什麼?」

  雷鳴遲疑了一下。「皇上,卑職像是瞧見公孫大人手上拿著……聖旨。」

  闌示廷愣了下。哪來的聖旨?她未進文濤閣,他更未授權,她是要從何處拿到聖旨?突然一個想法掠過,教他腦門像是遭人重擊般,整個人恍惚了起來。

  「但也許是卑職錯看,畢竟距離有些遠。」馬車裡毫無聲響,雷鳴怕他誤解,趕忙再補上一句。

  「可還有瞧見什麼?」闌示廷啞聲問。

  「卑職瞧見他倆進了主屋一間房,而開門迎接的人竟是莫知瑤。」

  闌示廷斂眸不語,半晌,突地撇唇笑得自嘲。

  「皇上?」不尋常的笑聲把雷鳴的心吊得老高。

  「雷鳴,前往縱花樓。」

  「咦?」不是要追查宇文恭和公孫令,這當頭去縱花樓做什麼?

  「可以讓知瑤跟我走了吧。」一進房,鐘世珍便將莫知瑤拉到身旁,確定她身上沒有傷,才教她安心了些。

  束兮琰攤開遺詔一看,確定是當初公孫令所擬的假遺詔,才滿意地收起,抬眼笑睇著站在前頭的宇文恭。

  「本官倒沒想到宇文將軍竟會一道前來。」

  「束兮琰,你不會傻得認為一道假遺詔能做什麼吧?」宇文恭眸帶輕蔑地道。

  束兮琰不以為意地揚起眉。「宇文將軍這一把賭得真是豪氣,又或者該說是公孫令太過惹人憐愛,就連你也割捨不下?當年,你隨他造反,如今又隨他交出遺詔……真是情癡得教本官都想為你掬一把同情淚了。」

  「省著點,留給自個兒用吧。」宇文恭笑眯眼道。「告辭r.」

  話落,便逕自帶著鐘世珍和莫知瑤離開。

  束兮琰直睇著他的背影,侍衛立刻進房低問:「大人,要趁這機會除去嗎?」

  「你真以為宇文恭是個傻子,會毫無準備地踏進首輔府?」束兮琰把玩著手中的假遺詔,打從心底厭惡宇文恭這個人。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純粹是因為他是個沒有欲望,不易被看透的人。

  「把那種東西交給束兮琰不要緊嗎?」一踏出首輔府,莫知瑤神色微慌地低問著。「他如果真的——」

  「先回縱花樓再說。」鐘世珍趕忙將她拉進馬車裡。

  「失禮了。」宇文恭最後坐進馬車,坐在兩人的對座。

  「我沒有想到他竟會派人進縱花樓抓我,樓裡明明有不少皇上派去的暗衛,結果卻還是……」

  「沒關係,只要你沒事就好。」鐘世珍不舍地緊摟住她,低問:「他沒傷害你吧?」

  「他不會傻得傷害我,因為他的目的就是那道聖旨。」

  「宇文大人說他拿那聖旨作用不大,不打緊的,你別擱在心上。」

  「……這事,皇上知道嗎?」從頭到尾都沒提到闌示廷,教她的心裡更加不安。

  鐘世珍抿了抿嘴,尚未開口,宇文恭便接了話。「這件事我會跟皇上稟報。」

  「不用,我跟他說就好。」她很清楚示廷對他的敵意,要是把這件事交給他處理,恐怕只會讓兩人關係更加雪上加霜。

  「我在場,可以把事說得更完整。」宇文恭態度溫和,口吻卻相當強硬。

  鐘世珍不管怎麼想就是覺得不妥,口頭上不跟他爭辯,因為只要回宮之後,她要跟示廷交談的機會比他多上太多,眼前首要之事,是先送知瑤回縱花樓,再探看天衡。

  馬車停在縱花樓的後院小門,一行人魚貫下了馬車,直朝後院而去。

  「宇文大人,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借人安插在縱花樓裡。」鐘世珍低聲問,就怕這事又重演,豈不是要被束兮琰勒索個沒完沒了。

  「我會想法子。」

  「你手頭上……」鐘世珍頓了下,像是想到什麼,問:「對了,皇上有收回你京衛的兵權嗎?」

  「收了。」他輕描淡寫地道。

  鐘世珍呆了下。「怎會?」

  「沒什麼不可以,他是皇帝。」

  「可是我明明改了——」

  「啊!」

  走在前頭的莫知瑤突地驚叫了聲,鐘世珍隨即沖向前去。「怎麼了?」

  「那邊有個人影晃過去。」莫知瑤指著院落旁的花園。

  「我去探探,你們先回房。」宇文恭一個箭步沖向前去。

  「知瑤,咱們先去看天衡。」

  「嗯。」

  鐘世珍牽著她,才剛推開房門,隨即聽見一道細微聲響,下意識地將莫知瑤推開,幾乎同時,她的頸間被冰冷的異物纏住,還來不及反應,異物傳遞來的力道,已經將她整個人往前帶去,撲跌在地。

  她反應敏捷得想要爬起,但頸間異物將她纏得死緊,教她動彈不得,伸手拉扯中低眼一看,這是——

  「你為何要背叛朕?」

  鐘世珍微張眼,在昏暗的房裡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示廷……」她作夢也想不到,他竟會拿九節鞭對付她!

  「為什麼……朕愛你啊,你為何要背叛朕?」闌示廷蹲在她面前,大手輕撫著她的頰,緩緩地落在她的頸間,收緊。

  「嗚……」她發出破碎的嗚咽聲,感覺有熱液從喉口不斷地淌出。

  「你是假的,朕讓你以為自己是真,才會教你生出噁心,竟夥同宇文恭和束兮琰,三大世族企圖奪取朕的皇位!」他怒吼著,五指收得更緊。

  鐘世珍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像是被一股壓力給擠壓得快要碎裂。

  原來,束兮琰說的都是真的,他的眼裡只有皇位,為了鞏固皇權,他釋了宇文恭的兵權,不再讓她經手批閱奏摺,利用她拔了束兮琰的品秩……

  多可悲,如果他看得見,他還下得了手嗎?還是,如束兮琰所說,她和公孫令走向同一種命運,同樣被視為棄棋,一旦毫無利用價值時,隨時可棄。

  驀地,腦袋裡翻飛出無數個闌示廷無情的眉眼,凍進骨子裡的冷酷,她張大了眼,想起——

  原來,她是真的失去記憶……

  「朕是皇帝,朕允諾公孫當個好皇帝……誰,都不能奪走朕的皇位!」就在闌示廷即將痛下殺手的瞬間,門口傳來一記怒吼——

  「住手!她是熙兒!她是熙兒!」

  闌示廷怔愣了下,被一股力道推開,耳邊聽見宇文恭不住地喊著「熙兒」,他神色恍惚地抬眼,問:「你說什麼?」

  熙兒……在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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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4:44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過往如夢一場

  盛隆三年,二月。

  說來,人生的命運十分奇特,誰會知道一場爆炸意外,會讓她穿越到這不曾聽聞過的時代,還賦予她特別的使命和身分?

  「大人,喝藥了。」

  鐘世珍看了眼自己的「妻子」,乖乖地接過苦得要命的藥,認命地一飲而盡。良藥苦口,只要可以讓她又蹦又跳,再苦她都吞得下,只是這命運讓她一開始有點驚嚇,現在則轉為期待驚喜。

  一開始,她以為自己穿了之後變成男人,嚇得她一直沒勇氣自驗性別,慶倖最後發現,她只是迫於無奈被當成男人養育,為了怕被識破、吃下欺君大罪,她爹還好心地給她娶了個假妻,徹底掩護她的性別。

  所以,這個驚嚇只有一天,接下來的是她天天期待的驚喜。

  「公孫。」

  一聽見那溫潤的嗓音,鐘世珍整個精神都來了,就算藥再苦又如何?她立刻坐直了身,等著假妻曲恬兒去替她開了門,然後……不知道她的眼睛有沒有變成愛心形,但請原諒她,她無法阻止自己偶發的花癡,只因眼前這兩個小鮮肉,實在是鮮美多汁得教她捨不得轉開眼。

  「你這是在做什麼,熙兒,眼睛扭到了?」宇文恭一屁股占住床畔的位置。

  「子規,我說過了,不要叫我熙兒。」她把恬兒交代的話重申一次,把他關於眼睛扭到的話題丟到一邊。

  宇文恭,據恬兒說是公孫令的金蘭之交,從小一塊長大的,虛長她兩歲。子規這小名是她取的,只在私底下喚他,聽說是因為他小的時候愛哭,子規即是取杜鵑之意,意在嘲笑他。可那是小時候的事,現在的他五官俊朗,有雙帶笑的黑眸,噙笑時深邃而迷人,整個人閃閃發亮,猶如燦爛的太陽,彷似走到哪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真正教她轉不開眼的,是另一個小鮮肉——

  「公孫,身子好些了嗎?」闌示廷在曲恬兒備上的椅上落坐,噙笑問。

  他笑著,她也不自覺地跟著揚笑。「好多了,王爺帶來的藥材確實相當好用。」

  闌示廷,雒王爺,面如冠玉,豐神俊秀,尤其那雙眼特別勾魂,長睫濃纖像是雙眼畫上了眼線般,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的眼睛可以這麼漂亮,這般勾魂。

  總歸一句話,這對姨表兄弟,真的是她養病時荒蕪心靈莫大的滋養。

  「那就好,今兒個我又帶了一些來,要是不足,差下人來傳,我便讓人送來。」

  「多謝王爺。」

  「毋須多禮,公孫乃是朝中棟樑,這會受了意外之累,皇上極為掛心,盼望公孫早日上朝。」

  「當然、當然。」當然個頭啦!她哪懂什麼?她假裝失憶耶,就算恬兒拚命地幫她惡補,但那些規矩啊職權的,她是有聽沒有懂,學得很痛苦。

  可是在皇上跟前,豈能無視規矩?一個行差走錯,自己人頭落地就算,就怕還會牽累家人,真是麻煩到她很想裝病,當個拒絕上學的小孩。

  「說到這個,皇上下旨了,這事嚴查,當日在縱花樓侍候的花娘丫鬟,現在都押在牢裡,等著你好了,親自查辦。」宇文恭順口接了話。

  「喔……」她的氣勢更萎靡不振了。

  唉,為什麼別人穿了之後都能吃香喝辣,她卻是肩負要職,當官就算了,還得查辦原主遭人下毒的事?

  官場上的事,她一點頭緒都沒有,如何從中查出兇手,加上過了這麼久了,哪還能找到什麼證據,這註定要成為無頭懸案,還怕會連累其它不相干的無辜人士。

  可是,皇上都下令了,她能不查嗎?查,不但非查不可,而且還得盡速查緝。

  幾日後,恬兒替她裝束得像個大官,宇文恭和闌示廷、束兮琰,一道陪同她走進刑部大牢,一見當日相關的關係人。

  可當她一進大牢,她的眉頭就打結了,因為所謂的關係人竟是三個小姑娘,兩個面帶驚懼看向束兮琰、闌示廷,最終落在她臉上,不住地顫抖著,另一個膽識較好,目光平靜地直睇著,彷佛等著她下令誅殺,求得解脫。

  末了,她歎了口氣,「放她們走吧。」

  闌示廷面帶疑詫地看著她,就連三個小姑娘都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王爺,你認為她們為何要毒殺我?動機呢,好處呢?」不等他開口,她懶懶地解惑。

  「王爺,行兇之人,哪怕是無差別殺人,都會目藏凶光,帶著幾分噬血,但這三個小姑娘難掩驚懼,目光坦蕩,不是兇手。」

  「但如果是聽命行事呢?」束兮琰問著。

  「打也打了,傷也傷了,如果三人是聽命行事,或是受到威脅,必定沉默等死,抑或者怒天怨地,可你瞧,她們的眼或驚懼或平靜,可會與此事有關,把她們都給放了。」說著,她都忍不住再歎口氣。

  說穿了,根本是查辦的人為了交代,隨便抓人濫竽充數的,真是一群混蛋。

  宇文恭眸帶讚賞,「來人,放了她們。」

  「是。」獄吏趕忙開了門。

  三個小姑娘怯生生地走到牢房外,為首的立即跪下。「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後頭兩名也跟著跪下。

  鐘世珍見狀,趕忙將她拉起,示意後頭兩個趕緊起身。「說什麼不殺之恩,沒做的事就是沒做,就算老天不開眼,這世間也還有公道。」只是她個人比較不解的是,公孫令沒事上花樓跟人家喝什麼花酒,還喝到被毒死。

  後來她問過了,原來是因為文濤閣的同儕聚餐,身為次輔的束兮琰當時也在場。然而在事隔一個多月之後,所有的證據還能上哪找?算了吧,反正她都代替公孫令活著了,乾脆就當作意外結案算了。

  「走吧,送她們回去,咱們順便再在縱花樓聽曲。」她提議著。

  「你還敢去?」宇文恭沒好氣地道。

  「有什麼是我不敢的,來到這個世上,就沒打算活著回去,怕什麼?」她就當是幾日遊,徹底玩個痛快。

  再者這三個小姑娘她要是不親自押回去,天曉得半路上會不會出什麼事。打定主意,她就偕同他們一起當護花使者,當晚幾人就在縱花樓聽了一晚的曲,喝了一晚的茶,險些把她脹死。

  也在那晚,她才知道為首的姑娘是縱花樓的花魁,名為莫知瑤,其餘兩名小姑娘則是她的丫鬟,一對雙生姊妹花,名為寒香、霜梅。為了安全起見,當晚,她就讓年事已大的花樓鴇娘退休,把知瑤給扶正,成了最年輕的鴇娘。

  沒多久,就傳出莫知瑤是她的小妾,她沒否認,因為這個頭銜對莫知瑤來說是方便事,可以保她平安,反正她都有正妻了,再加上妾,其實也無所謂啦。

  這些小事沒什麼難度,比較難應付的其實是——

  「雒陽城的稅賦?」她呆呆地跟著念誦一遍,直睇著眼前十分霸氣的盛隆皇闌示延。

  「愛卿,這可是你之前跟朕提起的,莫忘了。」

  之前?她來了沒?肯定是還沒,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麼鬼!偷偷地睇向他身旁的貴妃,聽說是她親姊姊的公孫妍,可惜心無靈犀,姊妹倆嚴重沒默契,她只好認命地執行皇帝老子的任務,走一趟雒陽城。

  反正順便去探視已回雒陽的小鮮肉,養養眼,對身體也是不錯。

  然後,她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很可怕的秘密。

  公孫令乃當朝首輔,其父為禮部尚書公孫策,其姊為貴妃公孫妍,公孫令還是三大世族之首的接班人,簡直就是榮耀加身,耀眼得快要閃瞎人的尊貴身分,但當她出現在雒陽城,當隨行侍衛高喊著首輔大人到,要百姓退避,她發誓,她看見有人對她吐口水,而且不是單一事件,是有志一同。

  原以為吐口水乃是雒陽城歡迎大人物的特殊做法,然就在她進了雒王爺府後,她才驚覺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可能嚴重到——如果想害她,只要趁她上街喊她的名,被亂棒打死的機會高達九成,被口水淹死的機率恐達七成。

  雒王爺府裡,除了闌示廷,和跑來逢迎拍馬的雒陽知府,其餘的人皆把她當仇人,那眼刀插得她體無完膚,,多想高喊沒空位了,不要再丟眼刀了!最終,只能抽出摺扇遮面,掩住那一道道狠毒目光。

  慶倖的是小鮮肉王爺宅心仁厚,依舊以禮相待,還和她秉燭夜談,談稅賦新制和浴佛河整治工程,最終她在他的眼裡看見了讚歎和欣賞。唉,說來小鮮肉王爺實在沒話說,畢竟她是皇帝老子派來找碴的,他還是視她為友,更不可思議的是,這個碴還是公孫令當初擬好要對付他的作戰計畫。

  天曉得她多想問,這小鮮肉王爺到底是怎麼得罪公孫令,怎會教公孫令這般小鼻子小眼睛地從長計議,硬是要把他往死裡整?

  就在兩人相談甚歡,聊得欲罷不能之際,咻咻咻的,有人莫名地殺進了王爺府,而且目標精准地直朝闌示廷去。她嚇了一跳,正想著如何禦敵,就見小鮮肉抽出腰間的九節鞭,在她面前拋耍出完美的弧度,淩雲般的挑刺,咻咻咻的,舞了場教她想大喊安可的九節鞭之舞。

  但,也許是她看得太專注,沒發現還有個卑鄙的傢伙在暗處等候多時,看她疏於防備便射出飛刀,她閃避不及,接著被一隻有力的臂膀收進懷裡,那一瞬間,她的心就被收走了。

  不能怪她又犯花癡,她上一輩子少有機會可以被人保護,通常都是她保護別人比較多,這種小鳥依人的滋味,她是第一次,但悸動的時間不太長,因為她瞧見為了保護她,他的手臂受了傷,而且淌出的血是黑的……

  「刀上有毒!來人啊,把大夫找來,快!」

  小鮮肉中毒了,冠玉俊臉黑得教她心底犯急,可偏偏她不是大夫,使不上力,而原主不懂廚技,她自然不能借廚房熬粥餵食,所以她差人找來雒陽知府追查此事,豈料竟得知——

  「大人不是說過,當摺扇遮面時就是動手的時機?」

  猶如晴天霹靂,她一整個很想死,很想抓來公孫令問:你到底想怎樣,先用稅賦新法整闌示廷,竟還交代暗號讓知府刺殺王爺!到底是什麼天大的過節,沒把人整死,日子就過不下去嗎?!

  慶倖的是,公孫令死了,現在取而代之的是她鐘世珍,所以這等暗殺伎倆,她絕不會再用!

  「公孫,只要你沒事就好。」

  當小鮮肉醒來,笑著對她這麼說時,她羞愧內疚,對他的心疼無限上綱,明知自己不該在雒陽城待太久,但她還是忍不住為他一再抗旨,直到他的身體恢復了,她才依依不捨地回京。

  當然,沒順著皇帝老子的意整死雒王爺,她的下場就是暫時被凍了起來。她是無所謂,也許罰她閉門思過,也少點機會去陷害闌示廷。

  不過,她老爹可罵得狠了,就連貴妃姊姊都特地把她叫進宮裡訓示,分析天下大局,讓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公孫令非害死闌示廷不可——因為皇帝老子看這個弟弟很不順眼,他一天不死,皇帝老子就會覺得很痛苦。

  混蛋!這是什麼皇帝啊!

  「大人,小心隔牆有耳。」

  「那我挖坑喊好了。」鐘世珍沒好氣地道。

  莫知瑤直睇著她半晌,不解道:「公孫大人歷劫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要不怎會喊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鐘世珍撇了撇唇。「錯了就是錯了,難道你沒聽過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莫知瑤眉頭一皺,開了門看了左右,才闔緊門,道:「大人,此話在奴婢面前說說就罷,千萬別在人前提起。」

  鐘世珍頹然地往她肩上一靠。「知瑤,我知道,可問題是……你知道嗎,雛王爺在雒陽城受百姓愛戴,這是做不得假的,試問皇上登基之後,到底做了些什麼?我在坊間聽到的都是歌頌雒王爺,而不是皇上啊。」唉,這事她跟恬兒聊過,可是恬兒不准她再說,對她又是一陣叨念,念得她乾脆逃到縱花樓避難。

  莫知瑤被她這麼一靠,有點羞澀地垂下眼,但聽完她的話,神色古怪地道:「大人……正因為坊間擁戴王爺,皇上才會忌諱,而這事……是大人買通了人在坊間流傳的,為的就是要除去雛王爺啊。」她是縱花樓的花魁,在達官貴族間游走,這點小道消息,沒人比她清楚。

  鐘世珍瞠圓了眼,啞聲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原來公孫令才是真正要置闌示廷于死地的兇手?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莫知瑤抿了抿嘴。「這得要問大人啊,是大人做的決定。」

  鐘世珍沉痛地搗著臉。她怎會知道?!那是公孫令做的決定!

  這是樁真正無解的懸案,公孫令被毒死了,爛攤子全都丟給她,更糟的是她好愧疚,想著闌示廷因為自己而一再遇害,她心裡就很難過,常常待在縱花樓的頂樓露臺,眺望著浴佛河,思念著闌示廷。

  直到六月時,因為皇帝天壇祭祖,所以把他從雒陽給召了回來。再見到他,她滿心歡喜,只覺得他更瘦了些,但是笑容依舊迷人。見到他,她是喜憂參半,喜的是已經數月未見,憂的是皇上是否另有計謀。

  果然,如她所料,就在登天壇時,有人暗殺皇上,可笑的是,據刑部追查之後,竟聲稱所有證據都指向闌示廷,當日就被押進刑部大牢,隔日將以謀逆之罪轉送大理寺終審,其間不允任何人探視。

  她透過許多管道,甚至找了宇文恭和束兮琰幫忙,才得以順利地進入刑部大牢。

  站在牢房外,鐘世珍瞬間紅了眼眶,只因那如玉般的俊俏人兒竟受到淩遲之刑,狀似昏厥地倒在牢房地上,他披頭散髮半遮容顏,素色中衣早已被血染紅,衣衫未掩的肌膚是一道道帶血傷痕。

  通廊的牆上還掛著沾血的蒺藜鞭,教鐘世珍氣得渾身發顫,回頭瞪去。

  「你們竟敢刑求!」鐘世珍怒斥著,瞪向刑部獄卒。「一個王爺落到你們手中,就可以任你們胡作非為了?混帳!」

  刑部獄卒嚇得一個個跪下。「大人恕罪,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奉誰的命?!」

  「公孫!」宇文恭趕緊揪住她。「你冷靜一點。」

  「你要我怎麼冷靜?這是未審先刑!」知不知道那鞭是會打死人的。

  「上頭沒有下旨,獄卒豈敢動手?」束兮琰壓低聲嗓說,擺了擺手要獄卒先退下。「皇上已下旨,直指王爺是謀逆之罪,刑部自然有問審之責,明兒個轉送大理寺……終審快審,恐是明日就會直接斬首示眾。」

  鐘世珍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天壇祭祖,咱們都在場,到底是會有哪個傻子選在當下刺殺皇上,這分明就是惡意栽贓,要不為何不交出行兇之人對質?」

  「行兇之人在指出王爺之後便已服毒自盡。」宇文恭低聲說,看了眼倒在牢房裡的闌示廷。

  「宇文,這分明是嫁禍!」

  「就算是嫁禍又如何?咱們能如何?明日大理寺終審,這麼短的時間內,你我都不可能找出有力的證據。」

  鐘世珍喘了口氣。「你的意思是說,咱們要眼睜睜地看著王爺為莫須有的罪名給判死,甚至斬首示眾?」

  宇文恭和束兮琰沉默著,心底很清楚對於此事已是無力回天。

  「不,我不會放棄,我不會讓王爺蒙受不白之冤!」再看了眼闌示廷後,她憤然離開大牢,宇文恭只能無奈跟上。

  也因而兩人都未瞧見,走在最後的束兮琰朝牢房鐵杆輕敲了兩下,狀似昏厥的闌示廷緩緩地勾彎了唇。

  當晚,鐘世珍到處奔波,拜訪刑部尚書和負責天壇護駕的金龍衛指揮使,為的是要查明事實真相,然在一無所獲之下,她趕往大理寺,大理寺卿卻不肯見她,回家聽恬兒說大理寺卿與父親私交頗好,於是又跑了趟禮部尚書府,卻被父親怒斥,甚至威脅不准違逆皇上旨意。

  離開禮部尚書府時,已是四更天,倔強的淚水終於滑落。

  這是什麼官……什麼皇帝、什麼世界!冤屈不能伸,將司法淪為打壓兄弟的工具,虧她手掌大權,竟是無能為力!

  「熙兒。」

  走回首輔府時,就見宇文恭迎面走來,眸噙悲傷地喚著。

  「子規……我救不了王爺。」她難過地垂下臉,像個孩子般的哭泣。

  「熙兒,何時王爺在你心裡變得如此重要?為何我覺得你在歷劫之後,像是變了個人?」宇文恭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子規,我想救他,我想救他……我不要他死……」她真的好沒用,她哪裡算什麼首輔,唯有皇上釋權時,她才真的握有權勢,可偏她不順皇上的意,朝堂上的百官測著風向,不敢靠近她,沒人能幫她。

  「你可知道要救他,你必須付出什麼代價?」

  「我不在乎,哪怕與全天下為敵,我都要救他。」

  宇文恭撫著她髮絲的手一頓,垂眸忖度,直到一陣馬蹄聲在靜謐的一重城裡響起,他回頭望去,就見束兮琰竟縱馬狂奔而來。

  「不好了,大理寺已經結束終審,即刻將王爺押出大堂斬首了!」

  鐘世珍緊抿著唇暗忖著,怎麼救……怎麼救!突地,察覺宇文恭拉扯她的衣襟,她不解的抬眼,就見他從衣襟里拉出她懸在頸間的長命鎖。

  「公孫,三大世族在三代前輔佐闌氏取得天下,所以先祖皇帝賜了三大家各一個長命鎖,長命鎖可充當免死金牌,你如果可以捨下自己的,就拿去救王爺吧。」

  「真的可以?」她喜出望外地道。

  「可以。」宇文恭應了聲,望向束兮琰。「兮琰,借一下馬。」

  「好。」

  束兮琰一下馬,宇文恭便已經躍上了馬,朝鐘世珍伸出手。「上來吧。」

  鐘世珍應了聲,借力上了馬,就坐在他前頭,馬兒在他的駕馭之下,如風般地直朝大理寺而去,就在兩人縱馬沖入大理寺大門時,聽見了擊鼓聲正由緩而急,宇文恭夾緊馬肚,馬兒如箭翎般地沖進法場。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鐘世珍拿起了長命鎖喊著。

  劊子手頓了下,豈料監斬的大理寺卿卻又丟下斬令,劊子手揚高了手,大刀在薄霧之間泛著青冷光痕,眼看就要落下,宇文恭抽出鐘世珍的束環,擲向劊子手,縱馬躍起,就擋在闌示廷之前。

  「放肆!本官說刀下留人,此為公孫家長命鎖,本官要以公孫家長命鎖保雒王爺闌示廷,誰有異議!」鐘世珍躍下馬,站在闌示廷面前,高舉長命鎖,怒目瞪視監斬的大理寺卿。

  於是,鐘世珍交出了長命鎖,換回傷痕累累的闌示廷。此事,不消一刻鐘已經傳遍了宮中,闌示延因此勃然大怒,懷疑公孫家有謀逆之嫌,讓都察院彈劾罷黜了禮部尚書公孫策,再將公孫貴妃貶為才人,雖無彈劾公孫令的首輔之職,僅罰她閉門思過,但此舉已被視為對公孫家的懲處,朝堂中一片靜默,無人敢上諫。

  消息傳到首輔府時,曲恬兒苦口婆心地勸著。「大人,這麼做,你會成為公孫家的罪人。」

  鐘世珍坐在床畔,低聲道:「小聲點,別擾了王爺。」先前請大夫醫治時,他那腹背間的傷,怵目驚心,這會也因傷發著高燒,雖喝了藥,燒卻未退。

  「大人……公孫家一旦出事,三大世族即將失衡,朝堂之間——」

  「恬兒。」鐘世珍冷聲打斷她,水眸含怒道:「為了公孫家的利益和朝堂間的權力平衡,你要我罔顧人命,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一個無罪之人被迫以莫須有的罪名問斬?我是官……自該護民保民,可如今我連一個無罪之人都保不住時,我算是什麼官?」

  曲恬兒淚如雨下。「大人,誰都能救,就是不能救雒王爺……而且,大人敢捫心自問,大人救雒王爺只是因為該救而救,而未動情?」

  鐘世珍抿緊了唇,無法反駁。

  「大人為何不懂?老爺將長命鎖交給大人,是為防他日身分被識穿可以自保,而老爺為了保護族人,不得不閉著眼當瞎子,見死不救,不是無情,是無能為力。大人自以為救一人而賭自己一命,殊不知大人一步錯,將用公孫家陪葬。」

  「我會跟皇上請命,假如我犯了錯,由我一人承擔,與公孫家其它人無關。」

  「大人……恬兒不是貪生怕死!恬兒是怕有一日,當大人察覺時,一切都遲了,大人會自責而死。」

  「好了,不要再說了,你暫時先回尚書府。」

  恬兒說的,她都明白,可是當她看見滿身是傷的闌示廷,她的心就像是被什麼給緊掐住,她無法思考朝堂間的爾虞我詐,她只想著——不管要她付出什麼代價,她都要保住他的命。

  「公孫……」

  夜裡,當他清醒,喚著她時,她激動得幾乎落淚,情難自禁地吻上他的唇,輕柔地環抱住他,低聲道:「王爺,只要公孫在的一天,公孫就為王爺保下一天的命。」她沒瞧見,闌示廷溫雅的眉眼隱隱激動著,手動了動,回抱住她。

  在鐘世珍的悉心照料之下,他日漸好轉,偶爾還會教她如何使用九節鞭,而首輔府裡,唯有宇文恭和束兮琰還敢上門。

  她在旁聽著他們分析朝堂局勢,公孫家已經完全失勢,反倒是有不少官員面對連下數道暴政的皇帝極為不滿,有心朝闌示廷靠攏,甚至朝堂間有流言傳出,當年先皇遺詔上指定繼位的皇子應該是示廷,並非示延,是有人從中更改。

  「兮琰,說遠了。」宇文恭淡聲阻止。

  「等等,當初擬遺詔的人是誰?」鐘世珍追問著。

  瞬間,房內靜默了下來,她疑惑地看著三人。

  好半晌,束兮琰才輕聲道:「是公孫世伯。」

  她傻了,也突然明白了,為何父親和姊姊都站在皇上那一頭,不只是利益共生,還因為擬了假遺詔。

  然後,她決定了——「咱們來幹一件大事吧。」

  「熙兒,別胡來。」宇文恭知曉她的想法,低斥著。

  「與其坐困愁城,倒不如殺出一條血路。」鐘世珍神色嚴肅地道,「皇上何時要趕盡殺絕,誰都猜不透,與其等死,我寧可一搏,讓雒王爺奪回屬於他的皇位。」

  「我不奉陪!」宇文恭怒然離席。

  鐘世珍見狀,心裡雖難過,但還是執意這麼做,和束兮琰商議著,而全程,闌示廷不發一語,直到束兮琰離開之後,他驀地將她環抱住。

  她嚇了一跳,而他的唇已經落下,綿細如雨般將她籠罩,而她在察覺他的意圖時,急忙道:「王爺,有件事我必須先告訴你。」

  「嗯?」他將她壓在床上,大手扯著她的腰帶,探入她的衣衫之間,突地發覺中衣底下似乎還有布料。

  「那個,事實上我是女人,雖然我扮男人很像,但……我真的是女人。」

  闌示廷怔住,拉開她的衣襟,果真瞧見她胸口上纏著一條布巾,他輕輕地拉開束縛,她羞得趕忙抬手遮胸。

  「王爺失望了嗎?」

  「不,我很開心,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定你了,他日我要是登基為帝,你必是我的皇后。」他允諾著,啞聲低喃,「熙兒……我的熙兒。」

  鐘世珍笑了笑。「我對那種稱號什麼的,一點興趣都沒有,只要給我一個位置就可以。」太好了,她一度懷疑老是喜歡對她又摟又抱,又沒娶妻納妾的他有斷袖傾向,如今確定他是為愛而愛,性別可以拋諸一旁的人。

  如此臻至完美的男人,她當然要替他奪回屬於他的榮耀。政變在緊鑼密鼓中進行,束兮琰和她分頭進行勸說百官且謀策計畫,其間看似順利,卻潛藏許多危機,因為心口不一的官員多如過江之鯽,另一個關鍵問題,是因為宇文恭不表態,而宇文恭是鎮守京畿的將軍,手握京衛兵權,和宮中禁衛指揮使更是交好。

  如果有他,這場政變必是勢如破竹,但她不想勉強他,因為她知道他的顧慮,他有他必須保護的族人。

  然,就在決定政變的前幾日,武將依舊無人表示支持時,宇文恭踏進了首輔府,允諾相助,鐘世珍開心的緊抱住他,壓根未覺身後闌示廷的眸色冷厲了起來。

  政變當日,兵分兩路,她拿著假擬的遺詔與束兮琰,趁著早朝入殿逼宮,而宇文恭帶著京衛和闌示廷除去闌示延布下的兵馬。

  一切如她所想,順利地逼著闌示延退位,而戰火也縮小在一重城內,然就在她替闌示廷奪得皇位時,才知道禮部尚書府竟遭戰火波及,當她趕到現場時,尚書府裡已無生還者。

  後院房舍裡有一具焦屍,身上衣料模糊可以分辨出是恬兒愛穿的嫩桃色,教她不舍的跪在房前痛哭。

  她本以為助闌示廷登基,可以向父親證明,公孫家依舊能在朝堂上屹立不搖,可誰知道戰火竟獨獨波及了尚書府。

  她痛心,闌示廷卻為了登基後的事忙得焦頭爛額,無暇安慰她,而她也得負起責任,與他肅清朝政。然,卻在此時,她聽見——

  「皇上,前皇寢宮和禦書房都找不到先皇遺詔,如今就算遺詔是在禮部尚書府裡,怕也已經燒成炭了,皇上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束兮琰噙笑說著。

  「不管有無先皇遺詔,朕已經登基,誰都撼動不了朕的地位。」

  「皇上說的是,不過接下來,皇上要如何處置宇文恭和公孫令?」

  「朕要先處理宇文恭。」

  「這倒是,他手中有十萬京衛和二十萬水師,確實是該先對他出手。」

  「朕打算借押闌示延出河誘出餘黨,趁機讓宇文恭葬身河底……掉進浴佛河,能安然無恙的從未聽聞,屆時再宣稱他失足掉落即可,無人會起疑。」

  「那麼公孫呢?皇上答允微臣首輔一位,這事……」

  「放心,處理了宇文恭後,朕會將公孫令拔官,這首輔一位自然是屬於你的。」

  「說來這命運也是極為曲折,當初沒能將他毒死,本以為更難以對付,豈料他卻在蘇櫚後,像是變了個人,要不是如此,皇上又如何能順利成就大業?」

  她聽著,通體生寒,懷疑自己聽見什麼,更懷疑自己所看見的那張冷酷嘴臉到底是誰……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是在作夢嗎?

  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夢……夢為何還不醒?!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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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5:05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真相一一揭露

  縱花樓裡,宇文恭坐在窗臺飲酒,突地聽見開門聲,側眼望去,就見臉色蒼白的鐘世珍腳步虛浮地走來。

  「怎麼,你又要跟我說,宮中黑影幢幢讓你不舒服?」他問著,見她踉蹌了下,酒杯一拋,隨即眼明手快地將她拽進懷裡,驚覺她渾身冰冷,不住地輕顫著。「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子規……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她顫著聲說,雙手緊抓住他。

  宇文恭眸色一沉。「熙兒,冷靜一點。」

  「我不是熙兒!」她突地吼道,一把將他推開。

  「熙兒,你……」

  鐘世珍低頭瞥見桌上的酒,拿起酒壺就口狂飲。

  「你冷靜一點!」宇文恭一把將她的酒搶過,將她拉到錦榻坐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子規……公孫令死了,公孫令早就死了!我不是公孫令!公孫令被闌示廷和束兮琰毒死了!」天啊,這不是夢,全都是真實的,而她竟不知兇手一直在身邊,竟還傻傻的為他們擔下滔天大罪。

  「你在胡說什麼?你——」

  「子規,我叫鐘世珍……公孫令早已被毒殺,而我的魂魄跑進了這副軀體裡,我到現在才知道兇手是誰,原來他們都是騙我的……他不愛我,他只是利用我……」她突地笑了,卻笑得滿臉是淚。

  恬兒說對了,當她察覺時,一切都遲了。

  太遲了!公孫策死了,恬兒也死了,公孫妍被廢……公孫家因為她錯誤的決定被一夕滅門,而今,他竟還打算要殺了宇文恭!

  「熙兒……你不是熙兒,熙兒在哪?」沉著如斯的宇文恭也慌了。他早已察覺她的性子不似公孫令,可作夢也想不到公孫令已死,而她移魂進她的軀體。

  「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她到底該怎麼辦,得要怎麼做才能彌補她犯下的錯誤?她自以為打著正義的旗幟推翻了暴政,豈料她也不過是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如今即將淪為棄棋。

  「你……」

  「我該怎麼辦?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她緊揪著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尋求力量支撐。

  宇文恭緊摟住她,安撫她。「冷靜,不要想,都別想,好好睡一覺後再說。」

  「我不能睡……那些看不清楚的冤魂,說不定是公孫策、是恬兒……是我害死了他們,我怎麼會被沖昏頭,我怎會愚蠢到這種地步……」她傾盡一切,卻只換得了棄棋的下場。

  宇文恭親吻著她的額。「別說了,別說了……我會處理,我會處理!」殺了他的熙兒,就算是皇上,也得償命!

  安撫著她,抱著她躺在床上,將她納進懷裡,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有人進房,他微張眼,瞧見的是不知所措的莫知瑤和臉色鐵青的闌示廷。

  這是第一次,他興起了弑君的念頭,想將他碎屍萬段,但不急於一時,他多的是時間處置他。

  而後,闌示廷不置一語地將衣衫淩亂的鐘世珍抱起,眸帶警告意味地瞪了一眼宇文恭,才徐徐轉身離開。

  翌日,鐘世珍清醒時,發現自己身在宮中,只想趕緊離開,但一思及他們的計畫便捺著性子,打探著消息,直到要將前皇闌示延押解上船當天,她偷偷跟上了船。

  船行半日後,果真有餘黨出現,打算擄走闌示延,船上戒備著,而她一直盯著宇文恭調度指揮,就在混亂之間,她聽見一道細微嗡聲淩空而來,她不假思索地朝宇文恭奔去,千鈞一髮之際將他推開,而她則被波及,被打落河裡。

  噗通一聲,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石頭砸中一般,幾乎是同時,有股力道卷上她的腰,她隨即被拉出水面。

  「公孫!」

  聽見他聲嘶力竭的吼聲,她不禁想笑,直覺得他不當戲子真是可惜了!疲憊地閉上眼,感覺身體一點一滴地往上,直到聲音愈來愈近時,才徐徐張開眼,動手扯著身上的九節鞭。

  「公孫,不要!」他心急喊道。

  她朝他笑了笑。「不要什麼?」

  「住手!」闌示廷怒不可遏地吼著,將九節鞭的另一頭遞給身旁侍衛,探身越過船舷,企圖握住她的手。

  「你在執著什麼,闌示廷,我這枚棋子,也該功成身退了吧。」她笑意不減,在他碰觸之前,拉開九節鞭,身子隨即往下一墜。

  「公孫令!」他聲嘶力竭地吼著。

  「永別了。」

  她忍不住放聲大笑,終於,她可以解脫了!

  荒唐的惡夢結束了,黃泉底下,她再跟公孫策和恬兒道歉。

  冰冷的河水如刃切割著她,在黑暗之中不斷地被暗礁撞擊著,可身體受到的重創,卻遠不及他給予的心痛。

  終於,她可以不再心痛,終於——

  但是,當她再張開眼,看見那張熟悉得教她心痛的臉,她恨她的惡夢為何至今還不醒!

  為何老天不帶她走,讓她在失憶之後,再與他相遇,又愚蠢地再次愛上他,再一次地成為他手中的棋子!

  「世珍,你醒了?」彷似察覺視線射來,闌示廷摸索著她的臉。

  鐘世珍怒然拍開他的手,像是無法容忍他碰觸自己,她掙扎地坐起身,餘光瞥見宇文恭就守在床頭,而莫知瑤則一臉心喜地從榻上站起。

  闌示廷愣了下,隨即面露愧疚地道:「對不起,朕一時誤解,怒極攻心,沒有查證就對你——」

  「所以你現在是要告訴我,當年你的九節鞭也是同樣失准,所以才會打向子規?!」她吼著,嗓音粗啞得猶如粗礪磨過,教她連咳了數聲,咳出了血水。

  闌示廷錯愕得說不出話。

  「說呀,闌示廷!告訴我,當年你毒殺我,也只是一時誤解!告訴我,當年你利用我,也只是一時誤解!告訴我,你決定殺子規時,也只是一時誤解!」她聲淚倶下地吼道,不管喉頭燒辣的疼痛,甚至不斷溢出血。「告訴我,當你將公孫家滅門時,也只是一時誤解!」

  「世珍,冷靜點。」宇文恭將她拉進懷裡。「冷靜點,沒事了,都沒事了。」

  「……你恢復記憶了?」闌示廷啞聲問。

  原來,那些事,她都知道……原來,她是因此而離開他。

  「闌示廷,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誤解,事實證明,你不過是利用了我奪取皇位,就連現在……」她哽咽了下,嗓音沙啞難辨地道:「即使是現在,你還是利用我拔了束兮琰的官,利用我釋了子規的兵權!」

  「朕——」

  「出去!我不要見到你,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

  「朕不走,朕要帶你回宮。」

  「我不會跟你走!」

  「當年朕只是安撫束兮琰,朕要拔公孫的官是因為朕要立為後,一如現在,朕等著除去束兮琰之後,要恢復你的女兒身,朕——」

  「你真是把我當成傻子般的耍嗎?!」她吼問,不住地喘著氣。「子規……趕他走,讓他走!」

  「世珍,不要激動,你現在……」宇文恭欲言又止。

  闌示廷替他接了話。「你肚子裡已經有朕的孩子了。」

  鐘世珍呆住,難以置信地抓著宇文恭。「他……他說的……」

  「你已經有孕了,不要太激動,大夫說了,對你的身子不好。」宇文恭低聲喃道,安撫著她過度激動的情緒,畢竟誰也沒想到她會在轉醒後,恢復了記憶。

  「……我不要這個孩子。」

  「你敢!」

  「我連死都不怕了,你認為我還有什麼不敢的?!」

  闌示廷為之語窒,半晌才道:「你不要忘了,你還有天衡那個孩子。」

  鐘世珍疲憊地倚在宇文恭的肩上,想起鐘天衡……當初她根本不知道她已經懷孕,而這孩子真是堅強,非得要跟著她來到這世間受苦,打一出生就病骨纏身,要不是他給了八支參……說來,這命運真是分外諷刺,天衡的爹差點害死了他,卻又是他救了他!

  「朕會視天衡為己出,把他接到宮裡,咱們一起生活。」

  鐘世珍有些難以置信聽見什麼,噙怒的抬眼,問:「你說什麼?」

  「朕保證,會將天衡視為己出,朕——」

  「滾!叫他滾!」混帳,他竟不知道天衡是他的兒子!他到底是把她當成什麼了?以為她沒有落紅,天衡就不是他的兒子?!任誰都看得出天衡與他是同一個模子印出的,但他卻——

  「世珍……」

  「闌示廷,你知道為何你會瞎了眼嗎?」見他整個人痛縮了下,她有種莫名的快意和痛楚同時淩遲著自己,但卻阻止不了她滿口惡言。「因為你從不以真心看待周遭的人,既然不想看,老天就把你的眼收去,讓你永遠也看不見!」

  闌示廷握緊拳,反駁不了。「朕承認,當年是朕要束兮琰毒殺公孫令,可是你不知道的是公孫令的苦苦相逼,加上頒下數道對百姓不利的稅政,朕才會鐵了心要殺,甚至在你歷劫之後,見你性情大變,決定利用你,可是朕——」

  「出去!你那些謊言拿去騙其它傻子,要我原諒你,除非你讓公孫家所有人複生!」肚子突地傳來陣陣悶痛,教她急喘著氣,說不出話。

  「皇上,你先離開,別再刺激世珍了!」宇文恭惱聲吼道。「雷鳴,送皇上回宮。」

  「朕不回宮!」

  「那就先到隔壁房歇著,還是你非得要將世珍逼上絕路?!」

  闌示廷抽緊了下顎,惱聲道:「雷鳴!」

  「卑職在。」門外候著的雷鳴趕緊入內,將闌示廷帶到隔壁廂房歇著。

  「世珍,你冷靜一下,我去瞧寒香把藥熬好了沒。」見她痛得連冷汗都冒出了,莫知瑤趕緊跑一趟廚房。

  鐘世珍忍著痛,一手抓著宇文恭,問:「天衡呢,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了,他讓霜梅照顧著,別擔心。」

  鐘世珍緩緩地倒回床上,疲憊地閉上眼,啞聲問:「你跟他說了我不是公孫令的事了?」就算記憶回籠,讓她憶起最痛苦的那一段,但她腦袋還算清醒,聽得出闌示廷的說法有些古怪。

  「嗯,你昏厥時,我跟他提了。」

  「你幹麼跟他說那些,你……不恨他嗎?」是她告訴他,闌示廷夥同了束兮琰毒死了公孫令的。

  「恨,我對他的恨從未停止過。」

  鐘世珍驀地抬眼,只見他唇角還帶笑,恨意聽起來像是玩笑。「如果你恨他,在你得知他雙眼失明後,你多的是機會下手,為何你——」

  「殺他,太容易了,但是殺了他之後,太麻煩了。」

  「我不懂。」

  宇文恭撇唇自嘲一笑。「宇文家永遠忠於皇室,當他還是皇帝時,我會忠於他,哪怕我恨他至死,此衷依舊不變,但要是真殺了他,這天下豈不是又要大亂?豈不是要讓束兮琰稱心如意?」

  「我沒有辦法像你考慮那麼多。」相較之下,她自慚形穢。

  「我雖恨他的自私卑鄙,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好皇帝,他確實一心為民,在你落河失蹤之後,他連頒了數道德政,而且完全是照著之前你給他的建議,他甚至做得更好,讓我確信他是有心而為,所以,我可以忍。」他頓了頓又道:「尤其——」

  「嗯?」

  「在你落河之後,他立刻躍進河裡,雷鳴幾次將他拉出河面,他卻一直甩開雷鳴,拚命潛入河裡,才會被捲進暗流,頭部撞上暗礁,導致雙眼失明。」

  鐘世珍沉默不語。她的記憶恢復,過往的恨,比對失憶後遇見的他,他的悲傷和沉痛……她心裡都清楚,但要原諒他,對她而言,她做不到。

  公孫家的滅門,是他成就大業的踏腳石,是她一意孤行的代價,怎麼原諒?她連自己都原諒不了,又該如何原諒他?

  「初時,他發覺自己失明,極為震怒……卻不是他可能失去剛得到的皇位,而是他看不見,找不到你……」他看向門外,輕籲了口氣。「但因為承諾,他假裝恢復,以行動取信百官,然後大赦天下、減稅、整治全國河道、整頓朝堂……這四年多來,我看著他和我嘗著同樣的苦,但他守著承諾,每年得閒必要出宮尋找你,哪怕看不見,他也堅持終有一日可以找到你,冒著眼盲被識破的風險,一再重複,那傻勁,看得我都笑了,那不是尋常人做得出的蠢事。」

  鐘世珍想起再相遇時,他眸底的陰鬱,他甚至幾次懷疑起她的身分,卻因為看不見,一再錯失機會。

  她閉了閉眼,拂去糾纏不清的情感,冷哼道:「聽起來,怎麼你像個說客?」

  宇文恭笑睨她一眼。「不,千萬別將我想得那般好,那回你托我上縱花樓時,我就跟知瑤警告過,要她不准讓皇上知道你的身分,更不准讓他知道天衡是他的兒子。」

  「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你根本不該告訴他我的身分。」

  「那時情況危急,我不說,我怕他不放手,後來他抓著我追問,我只好將所知告訴他,當然除了天衡之外的事。」說著,他笑得有幾分邪惡。「我就不讓他知道天衡是他的兒子,最好讓他一直以為天衡是我的兒子。」

  相較於他對他所造成的傷害,這麼點小意思,不過是他的小小報復罷了。

  「他怎會以為天衡是……」混蛋,一想起來就想要狠狠地揍他一頓。

  「……因為他知道我愛著熙兒。」

  鐘世珍歎了口氣,果真如她想像的一樣,不同的是,宇文恭是個觀察非常入微的人,又也許是因為他是跟公孫令最親近的人,所以他才會打一開始就發覺。

  「子規,你可知道為什麼公孫令那時一直針對他嗎?」她問著,適巧莫知瑤和寒香端著藥碗入內。

  「不知道,只記得在她中毒的前一兩個月,像是對他恨之入骨……他說得沒錯,她確實是欲置他於死地,每每看見他,總像恨不得能立刻殺了他。」回憶過往,他曾問過,但公孫令不曾告訴他為什麼。

  鐘世珍沒有公孫令的記憶,無從追查,但闌示廷的難處她不難想像,因為公孫令早在中毒之前就已經設下重重關卡欲置他於死地,也莫怪他會反擊。

  「其實……」

  莫知瑤突地出聲,宇文恭和鐘世珍同時看向了她。

  「知瑤,你知道什麼嗎?」她問。

  莫知瑤撇了撇嘴道:「大人記不記得有一回在縱花樓時,你說過坊間都歌頌著當時雒王爺的勤政愛民?」

  「記得,你說是公孫令故意在坊間放出消息,為的是要引起前皇的殺機……所以你真的知道為什麼?」

  「這事,也許連皇上也不記得,因為他被束兮琰下藥,然後……強佔了公孫大人。」見兩人都一臉難以置信,她很無奈地道:「那是我親眼目睹,我記得那是年前許多官員都聚在一起,我親眼看見束兮琰下藥,但我不敢張揚,結果就……」

  「可是束兮琰為何……」

  「因為這麼做,可以讓熙兒對付雒王爺,因而引發皇室內亂,他就可以趁隙而入……」

  宇文恭怒道,黑眸緊眯起。「混帳,他打一開始就覬覦皇位,竟為了皇位布下這個局,埋下兩人惡鬥的導火線!」

  話落,他怒然起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鐘世珍本想喚住他,但想想,讓他冷靜一下也好,因為真相實在傷人。

  「世珍,喝藥了。」寒香輕柔地將她扶起。

  「謝了,寒香。」

  寒香不禁微皺起眉。「說什麼謝呢,咱們姊妹的命都是你救的。」

  「可不是?記得那時,當你到大牢看咱們時,我心想死期到了,也就不掙扎了,想不到你卻不是公孫大人,這才讓咱們逃過一劫。」聽宇文恭對皇上解釋時,她嚇了一跳,但卻可以接受,因為世珍確實和公孫令大為不同。

  公孫令是個冷漠寡言之人,不如世珍的熱情大度,但又也許她們不瞭解公孫令的內心,無從瞭解她。

  「知瑤、寒香,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我根本活不到現在。」誰說煙花女子無情,她的好姊妹硬是在閻王手中將她救下,當時情況不明,明知藏匿她恐會危及性命,她們卻是義無反顧。

  「當年不是你放了咱們,咱們之後哪有機會救你,」莫知瑤催促著她趕緊喝藥,再道:「當我瞧見你把皇上帶回來時,我心跳都快停了。」

  「是啊,我也覺得我看錯了。」寒香也忍不住道。

  喝完了藥,回想那情境,鐘世珍不禁低低笑著,她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知瑤慌了。

  「所以……皇上是真的失明了?」

  「此事不可外傳,絕不能外傳。」鐘世珍沉聲道。

  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何宇文恭認為把先皇遺詔給束兮琰也無妨,因為一張假遺詔不見得能逼闌示廷退位,但是五官有疾,三大世族皆能要他退位。

  莫知瑤和寒香對視了一眼,莫知瑤歎了口氣。「其實就如宇文大人所言,雖然我也曉得是皇上害了你,所以當初希望你可以避開他,可是這些年,他真的有心行為,一再找你……世珍,我說這些,不是替皇上說話,而是我希望你別把錯往身上攬,很多事都不是你的錯。」

  鐘世珍疲憊地躺下,閉上噙淚的眸。

  如果不是她的錯,是誰的錯?

  闌示廷垂斂長睫,雙手交握著,回想著當他的手掐握她頸項上的觸感,心裡爆開陣陣惡寒。

  差一點……如果宇文恭再遲一點進門,世珍就真要死在他手上了。

  多麼可悲,他尋尋覓覓,卻不知道最愛的人一直在面前,就如初遇世珍時,她說過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多諷刺,她就在身邊,他竟不知道!

  那般熟悉,那麼多的線索,他明明起疑過,卻因為旁人而以為是自己思念過頭,豈料她就是他所尋找的她!

  鐘世珍……不是宇文恭的公孫令,而是完全屬於他的世珍,是他世上最珍貴的寶物,終於回到他的身邊了。

  他要讓她看見,在他的治理之下,古敦定會開創盛世,百姓可以安居樂業,夜不閉戶,城無乞兒……他要讓她知道,奪位登基不是為了私欲,而是他不願讓百姓活在苛政之下。

  突地,推門聲引起他的注意,他抬眼分辨著來人——「宇文愛卿。」

  宇文恭揚起濃眉,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皇上,眼前這兒只有你跟我,犯不著演君賢臣恭的作惡戲碼。」

  「有事?」闌示廷懶聲問。

  「聽說京衛開始行動了。」

  「然後?」

  「皇上該回宮了吧。」

  「朕何時回宮,還輪不到你置喙。」

  宇文恭緩步踏進房內,守在門外的雷鳴戒備著,宇文恭乾脆把門關上。「這兒有我,世珍不成問題,皇上還是回宮坐穩你的龍椅較妥。」

  「朕會帶著世珍回宮。」

  「我倒認為——」他拐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對面。「世珍有我就夠了。」

  「公孫令已死,現在存在的是世珍,她不是你要的。」

  「是嗎?橫豎是同一副軀體,同一張面容,性情雖是不同,但世珍相當討喜,最重要的是,世珍挺喜歡我的。」

  「所以這是你的計謀?」他緊握著纏在腰間的九節鞭。「如果不是你,朕不會差點誤殺世珍!」

  「皇上至今還是不懂反省,只會把錯推到他人身上?」宇文恭垂眼看了下,壓根沒將他的怒火看在眼裡。

  「是你跟朕說,世珍不是公孫。」

  「微臣誠惶誠恐,微臣從不知道皇上竟如此信任微臣。」

  「因為朕知道,你絕不會對朕撒謊,就算是恨,你也不會遮掩。」正因為他那句話,才會教他忽略種種疑點。

  「既然你知道我恨你,你又怎能奢望我忠於你?」

  「你可以不忠於朕,但你宇文家世代守衛古敦,你該忠於天下百姓。」

  宇文恭撇嘴冷哼了聲,「我可以不恨你,但你得把天衡交給我。」

  「不。」

  「哪怕皇上明知天衡是我的兒子?」他笑得壞心眼,想親眼目睹他被妒火淩遲卻又不得發作的表情,可以讓他嘗到些許報復快感,心裡會覺得痛快些。

  闌示廷竟一絲掙扎皆無,彷似已想到對策。「你是朕的姨表弟,咱倆的面貌有幾分相似,天衡若是像你,必有幾分像朕,把他帶回宮中,無人會起疑。」

  這點,倒是大出宇文恭意料之外。一個善妒到不惜想除去他的人,此時竟可以為了世珍容忍到這個地步。

  「所以皇上是打算挾天衡,威脅世珍進宮?」

  「隨你怎麼說,朕想要的,絕對不會再錯過,哪怕傾盡一切,朕也要留住她。」

  宇文恭挪開視線,忖了下,道:「想留住她,也得要皇上坐得穩皇位,回宮吧,就算皇上再神機妙算,不在宮中坐鎮,天曉得會出什麼差池。」

  闌示廷垂斂長睫,突地聽見不遠處傳來霜梅和鐘天衡的交談聲,他暗忖了下,摸索著起身,突地被握住手,他涼涼望去。

  「做什麼?」

  「皇上不是想出去?放心,微臣不會惡意牽著你去撞牆。」

  「朕一點都不擔心,愛卿。」

  所以,當門一推開,雷鳴見到原本處於劍拔弩張氛圍的兩人,竟手牽手地踏出門外時,雙眼都直了。

  而兩人再往前幾步,霜梅適巧牽著鐘天衡走來,宇文恭朗聲喊著,「天衡!」

  鐘天衡一見到他,立刻掙脫霜梅的手,跳撲到宇文恭身上,軟綿綿地喊著,「爹!」

  闌示廷頓了下,心忖著,宇文恭這混蛋搶先認了天衡了?!

  「乖,天衡今兒個有沒有乖乖的?」

  「當然,天衡今兒個乖乖的,所以霜梅帶我來見爹爹……」他撒嬌地貼在宇文恭的頸邊,瞥見一旁的闌示廷,帶笑小臉突地猙獰了起來。「壞叔叔!爹,打他!昨兒個他欺負爹,我都瞧見了!」

  闌示廷愣著,想起昨兒個宇文恭進房時,就是將鐘天衡給帶在身邊,他自然是目睹了這一切。

  「天衡,聽叔叔解釋。」

  「我不要聽你解釋!壞人,你敢欺負我爹爹,我跟你沒完沒了!」鐘天衡踢著小短腿,揮著小短手,卻怎麼也打不到他。

  「皇上,想見世珍就去吧,天衡有微臣安撫著。」

  闌示廷望去,明明是一片黑暗,但那嗓音彷佛在他眼前凝出了宇文恭笑得尋釁的表情。

  他悻悻然地轉過身,雷鳴立刻上前讓他搭著手,走向廂房。

  推開鐘世珍的房門,莫知瑤見了趕忙向前低聲道:「皇上,世珍還睡著。」

  雷鳴伸長脖子探了下,長指輕敲著闌示廷的手背,暗示著鐘世珍並非佯寐。

  「是嗎?」他難掩失望的垂著眼,耳邊聽見的是宇文恭逗著鐘天衡的笑鬧聲,教他異常惱怒。

  一旦離開這裡,彷佛就讓他們一家三口團圓了,但要是不走……宮中之事又遲疑不得,再不願,他也必須以大局為重。

  「知瑤,今兒個開始關上縱花樓大門別營生。」

  「皇上?」

  「戌時過後,不管聽見外頭什麼聲響,不准開門更不准外出。」

  「奴婢知道了。」

  闌示廷轉過身,朝一旁睨去。「天衡。」

  「壞叔叔!」

  「天衡,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天衡不給叔叔改過的機會,叔叔很難過。」他說著,等了一會沒回應,他只能無奈地讓雷鳴帶他離開。

  良久,鐘天衡一臉認真地問:「爹,什麼叫做人非……大焉?」他很認真地把中間的字自然省略。

  他才三歲而已,不要考驗他,他記不了那麼長。

  宇文恭笑了笑。「這話是指人不是聖賢,誰都會犯錯,要是犯了錯能改,就沒什麼比這還好的了。」

  「所以我應該給叔叔改過的機會?」

  「不用,他沒救了,不用理他。」宇文恭笑眯眼道。

  「好,爹,咱們可以去看爹爹了嗎?」

  「走。」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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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5:39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雨過天青

  昏暗中,有無數張透明半透明的臉飄浮著,監視著她不斷的寫著字,然寫好的字,卻自動扭曲變幻著,變成控訴她的條條罪狀,她驚懼不已,想走卻走不了,肩頭沉重得教她無法動彈,壓迫著她不斷往下趴。

  因為肩頭上承載的是一條條的冤魂,是一張張死去的面孔——

  「啊!」

  「世珍,怎麼了?」莫知瑤聞聲,趕忙坐到床畔,見她滿臉是汗水,取出手絹輕拭著,才驚覺是冷汗。

  「我……」鐘世珍看著她,房裡燈火通明,哪還有半點壓迫和黑暗。

  「發了惡夢了嗎?」莫知瑤不住替她拭著汗。

  「沒事,天衡呢?」正午時,宇文恭抱著天衡過來,可惜她倦得很,沒能聊上幾句。

  「宇文大人陪他一道睡,他呀,簡直是把宇文大人當成神了,纏著問東問西。」

  「對了,他怎會叫他爹?」正午時聽見,嚇得她險些被藥嗆到。

  「之前你托宇文大人探視天衡,他把天衡逗得可樂了,聽說交換了利益,教他功夫,他就喊爹。」

  「這孩子到底像誰?」說諂媚嘛,又不至於,說是牆頭草嘛,也不怎麼像,但他見風轉舵的本事,實在是無人能及,改天要是賣母求榮,她想她也不會太意外。

  莫知瑤笑捉著唇,見她臉色蒼白得緊,估算著要不要再去熬一帖藥。

  「什麼時候了?」

  「快三更天了。」

  「快三更了……」鐘世珍低喃著,望向窗外,突見一抹影子從糊紗的窗櫺間閃過,那嫩桃色的衣裙……「恬兒!」

  「世珍,你要做什麼?」見她急著要下床,莫知瑤趕忙拉住她。「你去哪呀?」

  「她……」鐘世珍指著窗外,如今她終於認出跟了她三年多的飄妹妹就是曲恬兒!恬兒一直在她身邊,她一定是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不管是要罵她笑她,她都想要再聽恬兒說說話。「知瑤,我到外頭一會就好。」

  「就算想到外頭,你也得搭件袍子。」莫知瑤俐落地替她穿上繡袍,將一頭長髮束起,仔細端詳,這才發現她的眼窩凹了,臉頰削瘦了。「我陪你吧。」

  鐘世珍應了聲,走到外頭,卻不見曲恬兒的身影,她在黑暗中尋找,終於在拱門邊上瞧見,但她的身形移動極快,眨眼即逝。

  「世珍!你上哪?你不能跑!」莫知瑤見她朝拱門沖去,只能撩起裙擺跟著跑。

  世珍的腳程原本就快,不過是一下子,就見她已要從後院小門出去。「世珍,今晚有宵禁,不能外出!」

  鐘世珍充耳不聞,直追著曲恬兒的身影而去,壓根沒發覺向來熱鬧的二重城竟死氣沉沉,街上靜默得猶如死城,家家戶戶門前的風燈滅了大半,但卻無礙她追逐的腳步,一路跑進了一重城,踏進了一座宅院裡。

  宅院裡,小橋流水,花木扶疏,看得出有人維護打理,就連房舍都極為新穎,推估大概三年內新建的,但這裡……

  「這不是禮部尚書府嗎?」她喃喃自問著。

  當年大火之後,房舍泰半傾圮壞倒,風拂過是股濃濃的焦味,一如現在——她直睇著浮在半空中的幢幢影子,那一張張陌生又熟識的面容,淚水凝在眼眶,她雙膝無力地跪下。

  「對不起……對不起……」對她而言,闌示廷的背叛之所以重創她,讓她選擇沉屍河底,是因為她的一意孤行陪葬了太多人命,那是她賠不起,承擔不起的!她只能死後再找他們一一賠罪,來世做牛做馬一一償還。

  「大人。」

  鐘世珍驀地抬眼,瞧見蒼白的影子在她面前緩緩地出現色彩,穿著嫩桃色短襦羅裙的曲恬兒就站在她的面前。

  「恬兒……」她伸手要碰觸她,她卻突地後退。

  「大人身懷六甲,別碰我。」曲恬兒巧笑著,一如她記憶中的甜美。

  鐘世珍淚流滿面,不住地抽噎著。「對不起,當年我沒有聽你的勸,是我害死你的,還害死了大家……」

  「大人,恬兒就怕你自責。」

  「我不是大人,我不是公孫令,我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可是我卻——」

  「大人,恬兒都知道,恬兒知曉大人是個什麼樣的人,恬兒一直想跟大人說話,可惜卻無法相通,如今大人恢復記憶了,恬兒終於可以告訴大人,公孫家滅門,與大人無關。」

  「怎會無關,我親耳聽見束兮琰對闌示廷說,一把火燒毀了真正的遺詔,是當初闌示廷進城時,燒了公孫家的。」

  「不。火是束兮琰差人放的。」

  「嗄?」

  「大人,遺詔就埋在這棵白樺樹下,大人把遺詔挖出來吧。」

  鐘世珍看著她指向幾步外的白樺樹,抹了抹臉,走向前,用雙手挖著土,哪怕粗礫磨過陣陣刺痛,她也不停歇,直到瞧見一隻木匣,她奮力挖出,打開一瞧,裡頭果然是一道緹花錦緞的聖旨。

  「大人打開看吧。」

  鐘世珍依言打開,發現這這遺詔就和她假擬的那份差不多,只差在——「闌示廷?!這是廷……」

  「是的,先皇遺詔裡,真正的繼位者是闌示廷。」

  「可是——」

  「大人可有發覺那廷字,壬的旁邊有點灰黑?」

  「是有,不過已經不清楚了。」

  「是啊,當年老爺奉先皇之命擬詔時,闌示延得知是闌示廷得到皇位,於是以小姐的性命相逼,要老爺硬是將廷字改成延字,老爺為了小姐不敢不從,但又怕愧對先皇,於是用了烏賊墨在壬字旁多了一撇,乍看之下就變成了示延,但不消一年,烏賊墨會消失,屆時遺詔上出現的就是真正的繼位者。」

  鐘世珍聞言,腦袋都朦了。

  「老爺為此內疚痛苦著,可是為了公孫家,他又不得不為,眼見大人與闌示廷走在一塊,老爺又愧疚讓大人一身男兒扮相,等到奪位戰火爆發時,闌示廷來到了公孫家,老爺本是可以避禍的,但老爺不肯,他將遺詔還給闌示廷,只求闌示廷可以善待大人,而闌示廷允諾了。」

  「怎麼可能?這……遺詔明明就在這裡。」

  「因為闌示廷不願毀了老爺的聲譽,所以將遺詔埋在這裡。」

  鐘世珍拿著遺詔的手顫抖著,她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竟是如此,「他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以什麼……」是她相信了束兮琰所說,是她不願聽他解釋。

  「闌示廷謀害大人在先,難以啟齒吧。」曲恬兒巧笑著,黑潤的眸子直睇著她。「大人無須感到自責,老爺的死,是老爺自己選擇向先皇謝罪的,而恬兒也是自願跟隨老爺的。」

  「恬兒……」

  曲恬兒抬眼看著東方微微泛亮的天際。「大人,天快亮了,恬兒要走了。」

  「恬兒,我捨不得你……」她一直沒有善待她,一直讓她憂心忡忡,難以度日。

  「曲終,人散,風起,情在。」曲恬兒俏皮地朝她一笑,指著後方。「大夥都捨不得走,可已是殊途,終須一別,大人送咱們一程吧。」

  鐘世珍看著她身後一張張略有表情的面孔,豆大淚水滑落,微顫的唇在試了幾次之後才發聲音,「鐘世珍在此謝過大家,上路吧。」

  風,驀地卷起地上落葉,身影隨風驟逝,消失得一點聲響都沒有。

  鐘世珍跪在原地,久久不起,直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喚著——「世珍!」

  她緩緩回頭,就見宇文恭足不點地地朝她奔來,擔憂地注視著她。「你怎會跑來這裡,你沒事吧?」

  「子規……」

  「你別哭,別嚇我,到底怎麼了?」

  鐘世珍說不出話,只能遞出手中的先皇遺詔。

  宇文恭接過一瞧,臉色愀變。「這是——真正的先皇遺詔?」

  「是闌示廷埋的,我……錯怪他了。」她哽咽地將剛得知的事道出。

  宇文恭聞言,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問:「所以你原諒他了?」

  「嗯。」如果真相真是如此,他這三年多來的贖罪也夠了。

  「那麼……眼前京衛已經兵臨禦天宮,你打算如何?」

  「嗄?!」

  朝巽殿。

  殿上靜寂無聲,闌示廷懶懶地托腮,垂眼睨著階下的束兮琰、偏向束兮琰一派的官員和已持劍踏進殿中的北京衛指揮使。殿外禦道到南守門,是一片黑鴉鴉的禁衛,殿前侍衛早已被制服,雷鳴和陸取各護在闌示廷的左右。

  「束兮琰,這是在做什麼?」闌示廷笑得慵懶,彷似不見大軍壓境。

  「啊,微臣忘了皇上雙眼不便,自然是瞧不見殿外的陣仗。」束兮琰手握著先皇遺詔,徐步停在階下。

  「又是誰跟你說,朕雙眼不便?」

  「這總得有人告知,微臣才敢確認。」束兮琰彈了彈指,殿側通道上,一禁衛隨即推了個人走來。

  「阿貴?」闌示廷笑問著。

  束兮琰揚眉看著阿貴。

  阿貴嚇了一跳,趕忙道:「大人,我真的沒騙大人,皇上在縱花樓時,走動都要有人牽著,是我親眼所見。」

  「朕喜歡人服侍,難道你不知道嗎?」闌示廷勾彎唇,笑得極為開懷。

  「其實皇上雙眼是否不便,還有很多法子可試,眼前較重要的是——」束兮琰攤開手中的先皇遺詔。「皇上,微臣這些年來深受良心譴責,今兒個終於大徹大悟,決定讓眾臣知曉先皇遺詔是公孫令假擬的。」

  闌示廷聞言,不禁低低笑開。「束兮琰,你費了四年才大徹大悟,實是讓朕萬般不舍,辛苦你了。」

  「古敦律例,非詔上繼位者,不得繼承,得以誅殺!」

  「但朕早已登基四年了。」

  「是啊,可如今微臣才知道原來皇上是個瞎子,皇室祖訓,五官帶疾,不得為帝,微臣懇請皇上退位。」

  「如果朕不退位呢?」

  「微臣只好請鄒指揮使請下皇上。」束兮琰一個眼神,鄒指揮使毫不遲疑地持劍大步向前。

  雷鳴戒備著,已抽出長劍準備應敵,就在鄒指揮使踏上第一階時,外頭突地傳來一聲洪亮聲響——

  「大膽!未經傳喚,朝巽殿內持劍而入,視為弑君,立斬!」

  闌示廷聞言,驀地站起身,瞪向殿外的方向。

  陸取和雷鳴同時望去,就見一身玄袍的鐘世珍推開了重重禁衛,踏進了朝巽殿,後頭跟著同樣未著朝服的宇文恭。

  「鐘世珍,你這是怎麼著,真以為自己是公孫令,打算以假亂真?」束兮琰不禁搖頭失笑。

  「束兮琰,你還認不出我嗎?」鐘世珍撇唇冷笑了聲,揚開手中的先皇遺詔,回過身,讓其餘官員得以瞧見遺詔。「見遺詔如見先皇親臨,還不跪下!」

  幾個站在前頭的官員認出上頭的字跡,確認繼位者是闌示廷無誤,一一跪下。

  束兮琰微眯起眼。「鐘世珍,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束兮琰,你膽敢不跪下?!」鐘世珍怒目瞪去。「來人,將他拿下,立斬!」

  束兮琰被她的目光懾服,胸口一窒,怒斥了聲,「來人,將此人拿下,此人假扮公孫令,持假遺詔,當斬!」

  「你說我是假的?」鐘世珍哼笑了聲,將遺詔拋給宇文恭,走到他面前,將寬袖拉到肩頭處,用力斯下肩頭上的假皮,露出完美的公孫家刺青。「在這朝巽殿上,本官對天起誓,本官如不是公孫令,將不得好死!」

  當初知瑤因為怕她被認出,還請人在她的肩頭上貼上假皮掩去刺青,她也是近日被告知的。

  束兮琰不敢置信地瞪著她肩頭上公孫家的刺青。三大世族身上的刺青難以造假,通常都是在選定為繼任者後,才會差宮廷刺青師用獨特顏料刺上家徽。

  「你騙我!」

  「是你先騙我的!當年,你下毒毒殺我,趁亂差人放火燒了我公孫家,甚至皇上出遊,你膽敢派人撞船,意圖謀害皇上,如今還拿我當年擬的假遺詔逼宮……束兮琰,你的罪狀罄竹難書,來人,將束兮琰拿下!」

  「哈哈哈,你以為鄒指揮使會聽你的?他……」話未完,鄒指揮使已經轉了向,長劍直指著他,教他錯愕。「你這是在做什麼?!」

  「束兮琰,你怎會傻得相信皇上對你毫無防備,真會奪了我的兵權?」宇文恭皮笑肉不笑地道。

  束兮琰回頭看向闌示廷,明白自己的最後一搏終究扭轉不了一切,但就算如此,只要能拖一個墊背,他也痛快。

  瞬地,袖中滑下一把劍,毫不留情地刺向鐘世珍。

  鐘世珍雙眼直睇著他,動也不動,就在宇文恭有所動作時,九節鞭如銀箭般從龍椅上射出,在空中劃出大弧度,尖銳的鏢頭精准地刺入束兮琰的胸口,抽出的瞬間,一個回轉,卷套住他的頸項,將他給扯到龍椅前,重摔落地。

  這一幕,殿上所有人親眼目睹,再無人懷疑闌示廷的雙眼不便。

  「鄒指揮使!」闌示廷沉聲道。

  「卑職在!」

  「將束兮琰的屍首掛在午門上曝曬三日,丟進北郊!」

  「卑職領旨!」

  「還有,這幫為虎作倀的賊子,全都給朕押進大理寺候審!」

  「遵旨!」

  瞬間,殿上求饒聲此起彼落,闌示廷站在龍椅前,雙眼直盯著鐘世珍,感覺她一步步地走到自己面前。

  「你怎會知道了?」當她說出另一份先皇遺詔時,他想到的只有他埋在禮部尚書府的那一份。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的眼看得見另一個世界?」

  「……沒有。」

  「那好,接下來,我們會有很多時間可以聊。」她輕歎口氣,環抱住他的腰,卻發覺他的袍子微濕。「你怎麼汗濕了?殿上這一局不是你布的嗎?」

  「可朕沒想到你會來,你方才就不怕朕失了准,來不及救你?」

  鐘世珍笑眯了眼。「如果我看上的男人這麼不濟,那就當我命該如此。」

  「你……願意回到朕的身邊了?」

  「除非你不要。」

  闌示廷緊緊地將她收攏在懷。「直到朕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朕都要你相隨。」

  「那就這麼決定吧,不過……我恢復不了女兒身了,子規說,唯有我以公孫令的身分在殿上公佈先皇遺詔,才能讓你名正言順而不落人口實。」取出先皇遺詔,折損的是公孫策的聲譽,如果她恢復女兒身,豈不是還要讓公孫策再背上一條欺君罪名?

  逝者已矣,她不願公孫策在史上留下更多汙名。

  闌示廷黑眸微眯,知曉是宇文恭的惡意報復,但此刻不想追究,將她抱得更緊。「朕只要你,其它都無所謂。」

  宇文恭看了眼兩人,見雷鳴和其它禁衛一臉見鬼的蠢樣,他不禁低低笑著。

  這樣很好,就讓世珍永遠扮男子,永遠不會成為他的皇后娘娘,就當是自己最後的報復。

  不過分吧。

  鐘世珍恢復了公孫令的身分,重回朝堂,但私底下闌示廷還是喚她世珍,將她光明正大地留宿在廣清閣,兩人曖昧情愫在朝堂間流傳,百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個明眼瞎子,畢竟只要皇恩拂照,國泰民安,真的沒什麼不可以,真的。

  尤其公孫令是個極為聰穎之人,見解更是獨特——

  「從水路先下手,傍山處可興建攔水堰,調結水源,澇時則關閉,旱時則開啟,再將易氾濫的江河截彎取直,如此一來到處皆有肥沃土地,可以栽種古敦特有的香料和農作,農作豐美,百姓安康,商道因此而生,天下貿易自成。」

  鐘世珍一席話讓殿上百官聽得一愣一愣,許久,胡居正忍不住問:「但這是極大的工程,沒花個十幾二十年是成不了的。」

  「大人,萬事起頭難,但要是什麼都不做,未來才是最難。」

  「又該如何著手?」

  「由皇上擬旨召告天下,募集民間的各類土木師傅,另由工部接手,計算成本後一一發包給土木師傅設計製作,設下完工時限,再讓工部的官員前往監工。」鐘世珍說得興致勃勃,彷佛藍圖已在面前。

  古敦境內大大小小江河數千條,幾乎年年氾濫年年成災,要是能從此處先著手,百姓自然能安居樂業。

  「可這要是都交由工部,恐怕——」胡居正看了眼工部尚書,有些事不宜點得太明,盡在不言中即可心神領會。

  這點,鐘世珍自然是看明白的。「我認為都察院可以擴編,各分派兩名都察使前往一百零七個城郡,由當地駐守的衛所保護都察使,每半年,各地的衛所指揮使和都察使,甚至是工部官員皆可上疏,舉凡告發評比或者是細載進度,由內閣確察,膽敢貪污收賄者,一律流放,但盡忠職守者,回京後品秩加級,哪怕是暫時分派地方,只要有功有為者,想要取代頂頭上司,都不是問題。」

  此話一出,百官歎聲連連,只因公孫令的說法太過挑戰皇權,甚至擅改了封賞品秩的規矩,說到底,簡直是把權都集中到內閣了,分明是想要獨攬大權!

  「皇上,公孫大人的說法實是——」

  「准。」

  闌示廷柔聲一個字,滿是欣喜讚賞的笑臉,硬是讓胡居正到嘴邊的「顛倒朝綱」給吞了下去。

  於是,這事,就這麼准了,緊鑼密鼓進行中。

  為此,百官惴惴不安,六部之首聯合,偷偷邀了九卿齊聚一堂,想要找出能夠彈劾公孫令,甚至讓公孫令暫時閉門思過的小辮子,可惜,一夜秉燭,未果。

  因為他挾帶著浩蕩皇恩,誰能動他?

  再過幾日,公孫令談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個個冷汗涔涔。

  「女子應試?」闌示廷詫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縱花樓莫知瑤,心思縝密,足智多謀,只可惜被父親賣進了花樓,從此以後,男人只看得見她的美貌,卻看不見她內心的善良和情義,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為奴為妓,一輩子待在農村,未經栽培,誰又知道女子也許能安邦定國,亦可經商?」

  百官暗暗抽了一大口氣。誰不知道當初公孫令落河之後,便是教縱花樓的鴇娘給救去,這會他竟在朝堂間論及一個鴇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國,簡直是妖言惑眾,天地不容!

  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皆不約而同地看著皇上。

  闌示廷沉吟了會。「愛卿,女子的風華有限,要是遲誤了,想再找戶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氣,慶倖皇上並非一味地恩寵公孫令,雖然迂回的否定不讓人滿意。

  「皇上,律例有規定女子非得出閣不可?」鐘世珍噙笑反問。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歸宿,自是找戶好人家,相夫教子,恩愛一世。」闌示廷話一出口,百官立刻點頭如搗蒜,目露激賞,慶倖皇上終究懂得孰輕孰重,不讓公孫令挾皇恩放肆。

  「皇上所言有理,換句話說,如果今兒個是男人在家相妻教子,支持妻子報效國家,不也能恩愛一世?」

  妖孽!百官的眼射出一支支淩厲的眼刀,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相妻教子?這種鬼話,真不知道他怎麼說得出口!

  「愛卿,女中豪傑可不多。」闌示廷半點惱意皆無,甚至笑意隱隱藏在唇角。

  「那倒是,畢竟受到栽培的並不多。」鐘世珍走近他一步。「皇上,不如咱們來賭一把,開放女子應舉經商,要是二十年之內,女子依舊比不上男子,這召令自然可以修改,而我……任由皇上處置。」

  話說得雖輕,但只要長耳的,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百官一臉憤憤不平,視她為萬惡淵藪,竟當殿誘惑皇上!

  任由皇上處置……無恥,這種淫穢字眼,他怎能當殿說出口!

  以為他這麼說,皇上就會答允嗎?他到底是把皇上視為——

  「准。」

  兩列文武官員險些當場下跪,唯有宇文恭撇開臉忍笑。

  「皇上,萬萬不可!」胡居正立馬挺身而出。

  「胡愛卿,朕說——准。」那聲沉如刃,不容任何人拂逆。

  當場,胡居正傻了眼,不敢相信公孫令以首輔之職干預朝政,左右朝綱,而皇上一作點頭說准,這睜眼瞎子是誰也當不下去了!

  於是,胡居正身先士卒,再次大膽開口上諫。

  「皇上,臣認為皇上自登基以來,後宮空虛,子嗣恐斷,還請皇上選秀,迎後納妃。」雖說他是公孫策的門生,但他不能眼見公孫令害皇嗣斷絕。

  胡居正一席話落,贏得百官無聲的喝采。

  妙招啊!充實後宮就能轉移皇上對公孫令的注意,藉此削減公孫令的恩寵!

  闌示廷似笑非笑地橫睨了眼鐘世珍,而鐘世珍笑容不變,卻從頭到尾沒有回應。闌示廷揚了揚眉,不容置喙地道:「此事他日再議,退朝。」

  下了朝後,百官尚未退去,鐘世珍扶起了闌示廷,問:「皇上想選秀嗎?」

  「朕不想。」此話一出,不少正要離去的官員不禁停下腳步,暗罵公孫令雖是有功在朝廷,但實在不該迷亂君心。

  「確實?」

  「朕可以為你起誓。」

  正當胡居正要高喊萬萬不可時,鐘世珍捧起了闌示廷的臉,當著百官的面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

  而闌示廷也從善如流,任由她上下其手,當場教眾人臉色泛青。

  此情此景,百官開始擔憂皇室即將斷嗣,然令人訝異的是,翌日,宮裡竟出現一個猶如皇上翻版的小娃。

  那一模一樣的面容,壓根不需解釋此娃的身分,尤其當皇上還特意安排了禮部尚書兼任太傅教育此娃,由此可見他是皇上親生無誤。

  眾人猜測依此娃的年紀推算,恐是皇上登基之初便有,也許是因為生母身分太低所以未接進宮。

  但不管怎樣,只要皇嗣不斷,其餘的都不是問題。

  更吊詭的是,在公孫令告假的幾個月後,宮中莫名又添了一個小娃,瞧那眉目,至少有七八分像足了皇上,其它的兩三分竟像……公孫令。

  此事,在朝堂官員中引起激烈的討論,甚至有人懷疑其生母是住在壽福堂裡的前貴妃公孫妍,因為是前皇貴妃,兩人自是無法相守。

  換言之,皇上所愛是公孫妍,公孫令不過是替代。

  往前推算,當初皇上發動宮變,也許就是為了公孫妍,換言之,皇上所愛是公孫妍,也正因為如此,公孫令才會在知情之後氣得告假,數月不曾早朝!

  說不準不消幾個月就會傳出公孫妍被毒殺死在壽福堂,又也許皇上會趁公孫令未列席早朝,趁機將公孫妍給扶正……

  正當各式流言在宮中如火如荼地蔓延,一夜,一頂軟轎從二重城,專挑僻靜小徑,一路由宇文恭護送,讓禁衛抬進宮中。

  進了宮,軟轎隨即由宮中太監接手。而禦天宮方圓一裡外,禁衛鎮守,唯有陸取在廣清閣前等候。

  見軟轎抬到面前,陸取讓抬轎的宮人全都退出一裡外,才必恭必敬地朝軟轎前行跪伏大禮。

  「娘娘,接下來由奴才接引娘娘入廣清閣。」他站起身,卻見軟轎裡的主子已經微掀鳳獮轎簾,他不甚認同,但勉強接受。

  「陸取,不需要對我行如此大禮。」鐘世珍壓抑著心中不快道。

  她一身皇后禮服,十二層襲衣弄得她快要發狂,尤其是頭上這頂撚金絲鳳翔天下的鳳冠,她恨不得當場揭下,天曉得她坐在轎裡根本就抬不起頭,嚴重質疑頸子快要被壓斷了。

  闌示廷那混蛋根本是在整她吧!

  雖說她懷胎十月並無害喜現象,可問題是她被強迫拘禁在縱花樓後院待產兩個月,產子後又坐了兩個月的月子,如今竟要她在這當頭成親……天曉得她根本不在乎婚禮,可那傢伙偏是能搞出這陣仗,慎重地封街宵禁,低調地將她迎娶進宮。

  「這是奴才本分。」陸取向前,伸手等著她搭在手腕上,才低聲道:「娘娘,皇上吩咐,禦天宮方圓一裡內,不准出現任何閒雜人等,不會讓任何人看穿娘娘身分。」

  「他倒是挺周全的。」她笑了笑,開始懷疑自己踏進了某種陷阱裡。

  「皇上一心為了娘娘,此心上天可鑒。」

  鐘世珍睨了他一眼。「就說他心思細密,知道我會不高興,推你來當炮灰了。」還不要臉地要陸取當說客,真是佩服他了。

  「娘娘,娘娘礙于身分無法入玉牒,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也要給娘娘一個儀式,這是皇上的承諾。」領著她來到廣清閣前,陸取低垂著眼躬著身道:「娘娘,廣清閣裡沒有宮人侍候,皇上不便,娘娘這一身衣裳得自個兒解。」

  鐘世珍微笑地看著他。忠心不二的陸取,如此正直,壓根不知道他的主子再怎麼不便,關於脫衣這件事,一向很上手啊。

  「我知道了。」她就替他的皇上維護一下面子吧。

  陸取輕點頭,隨即揚聲道:「娘娘回宮,皇上接駕!」

  她疑詫地揚眉,一會就見廣清閣的門被拉開,同色龍袍禮服,同樣龍冠壓頂的闌示廷笑柔了一雙勾魂眼。

  「朕的皇后。」他笑喊著,朝她伸出手。

  鐘世珍眯眼瞪他,思及陸取就在旁邊,替他顧點顏面,隨即握上他的手,踏進了廣清閣。

  「我只當你的一夜皇后。」她沒好氣地道。

  孩子都生兩個了,現在才成婚,順序顛倒了吧!

  「一世皇后。」他緊緊地將她摟進懷。

  鐘世珍抿了抿嘴,心裡甜甜的,但她的頸子已經不能再負荷了,「讓我先拿掉鳳冠吧。」她的脖子真的快斷了!

  闌示廷動作俐落地替她解了繫繩,取下鳳冠,再一併取下自個兒的龍冠,並放在圓桌上。

  「啊……這兩個孩子睡得真甜呢。」回頭,她就瞧見天衡抱著弟弟睡在床邊另置的小軟床上,可愛模樣教她心底甜滋滋的。

  突地被人自背後緊抱著,「世珍,朕好想你。」

  「……你三天前才到縱花樓找我。」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思之欲狂。」

  鐘世珍忍不住回頭看著他。真的好肉麻呀他……這種話,他到底是怎麼練就神色不變地說出口?

  「示廷,我今兒個很難得的上妝了,本來不想的,可偏偏知瑤堅持……你為什麼在脫我的衣服?」真不是她要說,他的動作之迅速,已是非常人能比擬了。

  「夜深了。」他噙笑精准地啄上她的唇,隨即舔了舔自個兒的唇。「果然有胭脂味……在朕心裡,你上不上妝都同樣的美。」

  「可是子規說看起來挺怪的。」

  「……你讓他瞧見了?」

  「他護送我上轎,能不瞧見嗎?」

  闌示廷依舊保持著他勾魂的笑。「那瞎眼傢伙說的話,聽聽就算。」

  鐘世珍眨了眨眼。實在不想吐槽他,那個看不見的人應該是他吧。

  「朕雖看不見你的容顏,但朕有你一世相伴已是足矣。」他手上的動作壓根沒停,突地碰觸到——「你穿上肚兜了。」

  「知瑤要我穿的,薄如蟬翼,有穿跟沒穿差不多,可是你又看不見。」沒有半點調情的作用,她還是覺得裹胸布比較方便一點,至少有點束縛感,動作起來會覺得比較自在。

  「但朕摸得到。」他啞聲輕喃。

  她不懂男人,她以往總是束著胸,每每碰觸她就得先解掉裹胸布,而如今肩頭上有繫繩,沿著滑膩的肌膚往下,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雖看不見,但是雙手的摸索是另一番情趣。

  「等等,我要問你,近來宮中流言版本眾多,你真要繼續放任?」她兒子的生母已經確切地指向公孫妍,而他……咳,應該也發覺天衡的生父到底是誰了吧。

  「又是宇文恭跟你說的?」

  「是啊,他知道我閑得發慌。」

  不,他認為那傢伙比她還閑,要不怎會將宮中流言巨細靡遺地告訴她。「由著百官閑嗑牙,就不會有人懷疑天衡的身世,朕不介意,你呢?」

  鐘世珍冷冷睨他一眼。「我覺得你都沒有聽到重點。」

  「什麼重點?」

  鐘世珍忍不住歎氣了。百官一致認為天衡是他兒子,為何他至今還是不信?是不是因為人總是認定了某些事後,內心就會出現看不見的盲點?

  他明明是那般聰穎,甚至將百官玩弄於掌心,怎會不明白?

  思及此,她脫口問:「對了,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事事順著我,然後等著胡大人要求選秀後,誘得我像個傻瓜親吻你?」她後來仔細想想,他實在答允得太快太沒道理,子規說,胡大人之所以提出選秀,是怕她紊亂朝綱,可她哪來的本事,一切都是皇上說了算耶!

  所以——他是明知胡大人會被激得提出選秀,所以惡意縱容她,好讓她這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女子栽在他的手中,頂了惡官之名,然後再將天衡帶進宮中,興起一波新的流言,而後小兒子一出世,他再讓流言如野火燒得更狂。

  「你別聽那個瞎眼傢伙胡說八道。」闌示廷想也不想地道。

  她的心思向來純正,爾虞我詐那一套,她根本玩不來,她會想通這些點,必定是有人提點,而此人除了宇文恭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才是瞎眼的那一個好不好!」她極度懷疑,哪怕他雙眼無礙,他恐怕也不會認為天衡是他親生的。

  「世珍……」他的手輕滑過她的腰,輕咬著她的耳蝸,想藉此軟化她,結束這毫無意義的話題。

  「喂,別鬧。」

  「朕已經好幾個月沒碰你了。」他大手覆上她生產完後豐盈的胸。

  「啊……你別碰,我被你兒子咬得很痛,不要碰啦。」

  「朕找了幾個奶娘照料他,你何必親自照料。」撫著被兒子吸吮得腫痛的乳尖,他萬般不舍。「你這樣讓朕心疼極了。」

  「你哪裡心疼了,你……」混蛋,就非得這麼誘惑她?

  她嬌喘連連,闌示廷動心起念地置身在她腿間,眼看著箭在弦上——

  「父皇,你又欺負爹爹了!」小短腿飛踢,正中他父皇的腿,對於這幾日跟著爹特訓的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闌示廷冷冷地瞪著睡到一半爬起的闌天衡。「父皇沒有欺負你爹爹,而且跟你說多少次,她是娘!」

  「頭髮沒放下就不是娘啊!」闌天衡堅持道。

  「你——」

  「哇哇哇——」

  「抱歉,你兒子醒了,麻煩你處理一下,我好困。」鐘世珍一腳將他踹下床,把闌天衡給抱上床,轉身就睡。

  「……你是不是忘了朕看不見?」他沒厲害到在不清楚兒子的狀況之下,可以哄睡兒子。

  「嗯,對啊,我覺得你看不見跟看得見是一樣的。」

  反正就是一個字——瞎!連天衡是他兒子也不曾起疑,還不夠瞎嗎?!

  闌示廷終其一生擁有兩子,後宮無一人。

  他在多年之後才知道,原來闌天衡是他的兒子,為之惱怒,幾番找了宇文恭的麻煩,依舊解不了他被騙多年的氣,痛恨兒子竟喊了宇文恭那麼多年的爹。

  而朝堂間,因為闌示廷只擁有兩子,認定了公孫令善妒且蠻橫,斷絕了闌示廷再有子嗣的機會。

  於是乎,哪怕公孫令為男兒之身,私底下,百官並非稱公孫令為首輔,而是戲稱皇后娘娘。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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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5:49 |只看該作者
番外篇:煩惱

  雷鳴很煩惱,因為他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皇上根本就不曾踏進壽福堂,又怎會與前貴妃有染?」

  陸取闔上手中的小冊,冷冷地看他一眼。「你這是在告訴我,皇上是個淫亂沾染前皇嬪妃之人?」

  「不是!但是大夥都這麼說。」

  「你也這般認為?」

  「那二皇子確實像了皇上一半,像了公孫大人一半。」

  陸取眼角抽搐著,不懂這些人眼睛到底怎麼了,為何沒人看穿公孫令是個女人?都已經生第二個了,這些人的眼和皇上一樣瞎了嗎?

  「更詭異的是,大皇子是公孫大人的兒子,可為何與皇上那般相似?這事我壓根沒對外說,大夥都說是皇上登基前在外生的,可只有咱們最清楚皇上向來潔身自愛,心裡只有百姓,豈會風花雪月來著,但……為何公孫大人生的兒子卻像皇上啊?」雷鳴抱著頭,想得頭都快破了。

  陸取直翻白眼,翻得快要不見瞳眸。他受夠了雷鳴這個蠢人!要說錯愕,他比較震驚的是鐘世珍確實是公孫令,暗惱自己當初對她一再刁難。

  所幸她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從未找過他麻煩,也因而當皇上將大皇子交托他照料時,他盡心盡力,不假他人之手,心裡早已將鐘世珍當成皇后娘娘般伺候。

  但,近來,他有個煩惱。

  「陸公公!」

  陸取抬眼,認出這是第三任的太傅,心裡隱隱不安。

  「朱大人。」他恭敬福身。

  「煩請陸公公告知皇上,下官近來身體有恙,想要告假養病,這教導皇子一事,恐得要交托他人。」

  陸取眼角抽搐著。第三個……這是第三個兼任太傅的官員,對他說出同樣的說詞。他不懂,為何教導大皇子竟讓他們一個個都病了。

  走進文思院,就見大皇子端正坐著,正在提筆寫字,他走近一瞧,以一個四歲娃來說,這字體比尋常孩子要強得多,坐姿也好,眼神有力,俊面如玉,就像是瞧見了皇上小時候一般。

  如此聰穎又具氣勢的孩子,到底是怎麼讓太傅們都病了?

  「陸取。」瞧見他,鐘天衡把筆放好,頹下小小身子。

  「大皇子怎麼了?」

  「陸取,我好煩惱。」他苦著臉說。

  「大皇子怎會有煩惱?」

  「我有個煩惱,就連太傅也解決不了。」

  「喔?奴才洗耳恭聽,也許能替大皇子想出個法子。」到底是什麼天大的煩惱,竟連太傅們都應付不了?

  「我跟太傅說,我有一個爹,一個爹爹,一個父皇,爹和爹爹感情很好常在一塊,可是和爹爹睡在一起的是父皇,可我不懂了,為何爹爹和父皇睡在一起之後,爹爹就給了我一個弟弟?她怎麼可以這樣,她應該問我要不要,可她沒有問我,突然就有了弟弟,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陸取認真聆聽的神情逐漸冷淡,緩緩地閉上了眼。

  他想,宮中的蠢人一大堆吧。

  這蠢蛋大皇子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瞭,為何宮中依舊無人懷疑公孫令是個女人?大夥都這般盲從,因為既定事實,就認為再無其它可能?

  這樣看得見與看不見,又有何異?

  面對鐘天衡執意找到答案的神情,他勉強自己問:「好端端的,怎會說到這些?」

  「因為太傅說,男人與男人相處必定斷嗣,得要娶妻才有子嗣,可是我就不懂了,所以我問太傅,如果男人與男人相處必定斷嗣,為何父皇和爹爹在一起,會讓我有了弟弟,不合理,對不。」

  陸取嘴角抖了兩下。原來太傅還是奉命前來當說客的。

  可惜的是,挑錯對象了。這種不可外傳的閨房事,知道得愈多,恐怕命會愈短,難怪一個個都病了。

  「大皇子認為爹爹真是個男人?」這一點,倒是教他有點疑惑。

  「可是男人是什麼樣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我有的,父皇也有,可是爹爹沒有,這點我很久以前就發現了,爹爹以往明明不准我讓父皇知道的,可是他們近來都喜歡光著身子,這不就讓父皇知道了嗎?」

  「大皇子……」夠了,不要再說了!

  「昨兒個父皇欺負爹爹,爹爹難過地哭了,哭聲把我擾醒,我氣得爬上床打父皇,父皇生氣了,滿身是汗,爹爹也生氣了,一腳把父皇給踹下床,我馬上也補了一腳,那是爹教的,他說呀,往兩腿間踩最是好用,肯定會讓父皇在地上打滾,可是父皇沒打滾,他只是一臉很想掐死我而已,跟爹說的不一樣,陸取,你知道為什麼會不一樣嗎?」

  突然間,面無表情的陸取內心興起了非常狠毒的想法。

  他想,皇上有兩名子嗣,而至今皇上就連大皇子是己出的都不知道,那麼……他把他毒啞,應該無所謂吧。

  皇室的秘辛,皇上的尊嚴,不能也不該經由大皇子口無遮攔地宣揚出去!

  看著闌天衡那偏著頭,皺著小臉的可愛模樣,一顆心莫名地就軟了,但當他再次開口——

  「之前爹說,要是父皇欺負爹爹的話,我就擠上床,躺在床上保護爹爹,可是父皇總會氣得把我丟下床,爹還說,要是如此,就要我把弟弟弄醒,這樣一來,父皇就沒機會欺負爹爹,可是我真的很不懂,父皇明明凡事都順著爹爹,可為何每每回廣清閣後,他都要欺負爹爹呢?陸取,為什麼?」

  陸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想,還是毒啞他好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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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 00:36:0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圓滿幸福
綠光

  感覺上,這一本有點像是偽BL.

  甚至寫到一半時,突然生出衝動,想要致電阿編,就說我想要把這本改成BL,但電話還沒撥,我好像就聽見了咻咻的聲音,想想,咳,算了,別鬧了。

  事實上,這本書我在去年四月就寫了,可惜被退稿了。

  好久沒被退稿,真的教我很不能適應啊,是說有誰能適應來著?後來,因為忙別的稿子,所以就暫且擱下。忘了幾月時,花園那頭邀稿寫套書,所以我就把原本設定的相關人物先推出去,就是——《帝王奪妻心理學》。

  後來,因為《帝王奪妻心理學》,阿編問我要不要寫相關人物,我想了下,也好,那個角色我是有興趣的,所以就寫了,就是——《借種醫妃》。

  而這其間,手頭上這本稿子我還持續修著大綱,忘了修了幾版,因為自己卡在很莫名堅持的地方,照被退的那版看來,東西塞了太多,反而把故事變得混亂,所以我努力修旁線,力求一本完稿,讓故事變得簡潔有力,最終打結的地方總算是解開了,把書給寫完了。

  說來,身為作者都會有某些古怪的癖好(我堅持每個作者一定有),想完成的故事,哪怕被退N次,還是很想完成,因為裡頭有想表達的。

  後來,我突然發現這三本書有種吊詭的巧合。

  這三本書可以說我原設定三個女主角是同事兼好友,大家手牽手一起穿過來,只是穿到不同的地方而已,可是,完稿後,我發現書裡皆有一個角色是有殘疾的!

  《帝王奪妻心理學》的女主角少敏為救男主角被毒啞;《借種醫妃》裡的男主角為任務險些癱瘓,後來在阿編求情下,他成了偽癱瘓;而這一本……男主角為救女主角瞎了眼……

  我沒刻意設定耶,怎麼會這樣?難道我在不知不覺中被螞蟻編潛移默化了?(不解者,請看《借種醫妃》的後記)

  咳,牽拖得太嚴重了,實在是我在不知不覺中選了喜歡的路呀。

  把所有的不幸和殘缺都寫在書中,再變成最圓滿的幸福,感覺特別滿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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