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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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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簡薰]茶莊女掌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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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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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3: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這才是男子漢,這才叫有肩膀。

  他……

  她是外行人想入行,他也不是打算幫她開了店就算,而是手把手的教,要把她教到好,怎麼看店,怎麼賣東西,怎麼推敲客人的習性,怎麼學茶藝,然後透過茶藝得到自己想要的名聲。

  齊瑤原本以為程商回到京城,是要考她學得如何——雖然十幾年來沒下過功夫,但畢竟是百年世家,先祖的本事都流在血液裡呢,花蕊的煮茶藝,筆茶藝她都學會了,花瓣開始教她以茶做出水丹青,難的圖案沒辦法,吉祥字倒是沒問題,嚇了兩姊妹一跳。

  兩人是程商從說書先生那裡買來的,靠的即是這手功夫,從小到大的本事,沒想到人家短短半年就學會了,只能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起少爺說的「姑娘學得好,一人賞百兩,若學得還行,一人賞五十,若是讓我看出來手生,那就領板子吧」,看這態勢,一百兩肯定是有的,少爺向來賞錢大方,說不定齊小姐超出預期,少爺會加倍給呢——想到這裡,兩人更加用心教起來。

  齊瑤自己則是很高興,現在她已經有了一點點的成就感,看來自己要從商真是選對了,又知道程商要回來,更想著若是自己演示沒問題,金嵐茶莊也許夏天就能開張。

  卻是沒想到,程商到來那日,發生了大意外。

  那日程商到青草小巷,四月初乍暖還寒,外頭有點冷,齊瑤這幾天微感風寒,明明已經請大夫開藥了,晚上還是輾轉反側睡不好,葉嬤嬤不讓她出房門,於是在東廂的外間見他。

  內間是她的臥房,外間則是小廳,中間用百鳥屏風隔著,外頭看不到裡面,裡面也看不到外面,加上嬤嬤跟丫頭都在,不算失禮。

  程商剛坐下,客套話都還沒說,便聽到外頭婆子大叫,「你們是誰?」

  又一個丫頭凄厲一喊,「賊啊!」

  眾人紛紛想起最近的不平靜。

  這一個月,附近共有四戶人家被盜賊搶了。

  因為有竊盜,大家晚上防得厲害,壯漢子都白天睡,晚上醒著守院,卻沒想到這次他們居然白天進來。

  程商見眾人臉色瞬間慘白,問道,「不只搶錢,還搶女人?」

  江嬤嬤點頭,聲音顫抖,「漂亮的姨娘不要,沒伺候過人的丫頭也不要,就要糟蹋千金小姐,已經有三戶人家的閨女給毀了。」

  程商聞言,站起來把齊瑤一挎,噓了一聲,警告她不許說話,接著命令,「葫蘆把門拴上,江嬤嬤進來。」

  說完,把她拎往裡間。

  程商一面脫自己的衣服,一面命令江嬤嬤,「把姑娘外衣,中衣全部脫下來。」

  江嬤嬤在尚書後宅待了快二十年,腦子反應極快,猜出程商想做什麼,雖然失禮,但總比讓小姐被那些匪人奪去清白好。

  呆滯的齊瑤一下就被江嬤嬤除到只剩下裡衣裡褲。

  也脫得差不多的程商把她扔上床,江嬤嬤原以為他也會鑽上去——盜匪頭兒只對閨女有興趣,若見到男女裸身蓋同被,肯定就走了。

  卻沒想到程商並沒有跟著上床,而是用棉被蓋住她,又把她的一只腳丫子拉出來,露在簾子外,接著把自己頭發弄亂了些,這便坐在床沿等。

  外頭砰一聲,門被踢破,接著葫蘆大抵是挨揍了,叫了幾聲,混在各種器皿被砸破的聲音中,更顯得凶殘。

  三個蒙著臉的男人踢開屏風——

  瞬間,程商站起來,江嬤嬤連忙過去給他穿衣。

  那劫匪一看,倒有點愣住——這是夫妻白日宣淫吧,女人男人的衣服散落一地,女人還有一只腳丫在帳子外呢,看樣子男人剛剛完事,老僕婦在給主人家穿衣服。

  「搞什麼,不是說這裡只有一個姓齊的丫頭嗎?」

  「大爺誤會,在下姓程。」程商裝出一副害怕,但強做鎮定的樣子,「這是我的外室,已經跟了我兩年多,可不是什麼千金貴女,我身上有些金銀,還請笑納……江嬤嬤,我外衣的銀票,還有一張領收單,都拿給大爺。」

  江嬤嬤連忙在地上衣服中找出他的外衣,一掏內袋,果然有數張銀票跟領收單,連忙雙手奉給那幾個盜匪。

  那盜匪接過,一看,銀票是大金錢莊,還有一張船務領收單,明明白白寫著「程商」。

  這戶人家還真的姓程啊,是個外室,不是什麼閨閣姑娘。

  搞了半天自己弄錯了。

  那劫匪頭頭只對未出閣的千金小姐有興趣,見這滿地衣服,大膽的作風的確是外室爭寵才干得出來,又對那幾張銀票的金額滿意,嘖了一聲,轉身就走。

  見那匪人走了,江嬤嬤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從聽到粗使婆子大喊,到現在看著匪人走開,其實不過就是一瞬,若是什麼地方慢得一慢,未必就能滿得過,小姐要真有什麼意外,她要怎麼跟太太交代,真是好險,好險……

  程商自顧穿好衣服,再把江嬤嬤扶起來坐好,聽得外頭聲音漸息,判斷那群人已經走了,喊道「葫蘆。」

  葫蘆果然是挨打了,臉上一塊青一塊紫,聽得叫喚,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幫你家小姐把衣服穿好,陪著,別離開。」

  齊瑤受驚過度,葉嬤嬤也身受重傷——聽到有賊,立刻跑來小姐門口想攔人,自然是挨了重打,頭破血流的躺在床上,也虧得她死命護門,拖得一拖,不然後來怎麼樣,倒是難說。

  下人正當群龍無首,程商倒是出來一一發落。

  先是數人,確定大家都在,便派腳程快的奴僕,一個去請大夫,一個去他京城的宅子通知管事拿錢過來,輕傷的分派下去清點物品,其它的人去幫忙安置葉嬤嬤還有幾個被打得比較厲害的下人。

  飯那些也不用弄了,直接讓附近的飯館送過來。

  大夫開傷藥時,又請他去給齊瑤診了脈——小風寒倒是不礙事,今日受驚,心緒不穩,吃幾帖寧神藥即可。

  一直到下午,院子才算整理好。

  聽到程福跟林管事已經把事情辦妥,程商把下人聚集起來,重傷三人,中傷一人,其余都是皮肉傷,將養將養就能恢復。

  「那群盜賊怕是會再回來,這院子暫時是不能住了,蘇大夫傍晚前會派車子來,重傷的人暫時就先住在醫館裡,橙子,方婆子,你們兩人陪著葉嬤嬤;羅五家的,你帶著自己兒子陪著羅五;白大郎,你帶著自己媳婦陪著弟弟;伍婆子,高婆子,你們倆陪著尹婆子,傷愈之前都住在醫館裡,診金方面蘇大夫會直接跟我拿,不用煩惱。」

  把重傷中傷的安排好,接著又說:「其它的人去大有客棧,我已經請人租了四間大房,都先住那裡,把金銀貴重物品帶走便行,不能放在衣袋裡的東西都不准帶出去,更不准拎著衣箱包袱,也別結伴而出,現在開始,每一刻鐘走出去一個,別讓其它人一看就知道大家准備搬家了。」

  下人面面相覷,知道這程掌櫃使計騙走盜賊,只能拖一時,這裡不能再住,但要他們不准帶衣服或者其它東西,想想還真有點……

  程商使了眼色,程福道:「我家少爺知道各位有損失,已經預備好十八個錢袋,裡頭都是十兩的碎銀跟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總共是六十兩,請各位先在大有客棧暫住,等少爺替齊小姐找好新住處,各位再過來伺候便行。」

  六十兩!

  這沒什麼好抱怨了,要說起來,那幾件舊衣服跟小物品哪值這麼多錢呢。

  知道有錢可拿,沒人埋怨,說來也算發筆小財了呢。

  江嬤嬤年紀雖不小,但耳朵還是挺厲害的,聽得外面發落完畢,道:「這次真幸好有程掌櫃在。」

  齊瑤已經沐浴過,重新換過衣服,飯館送來的中餐雖然豐盛,但她一點也吃不下。

  只穿裡衣裡褲的樣子被人看去了,給她龍肉她都吃不下。

  江嬤嬤好說歹說,她才勉強喝了半碗湯。

  「我的小姐啊,別想了,我看程掌櫃人也挺好,不會到處亂說的。」

  「嬤嬤,這,若只是想瞞過那群盜匪,抽鬥裡多的是衣服,怎麼……」

  是,她是覺得程商頂天立地,也對他有好感,可是——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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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4:1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江嬤嬤溫言安慰,「小姐,萬一他們一進門就掀床掀被子,卻發現小姐穿得好好的,那可怎麼說,再者,脫下來的衣裳衣擺會髒,會皺,跟抽鬥裡取出來的不一樣,要是拿熨燙過的衣服丟在地上,只怕是一眼就能看出,嬤嬤知道小姐委屈了,可這個險不能冒。」

  齊瑤便不說話了。

  江嬤嬤說的道理她都知道,但就是……就是……

  此時,程商大步跨進來——門也破了,屏風也破了,下人都被他命令去收拾財物,自然沒人通傳。

  一見他,她立即問道:「葉嬤嬤如何?」

  她聽到葉嬤嬤重傷,很想自己去看,倒是被江嬤嬤勸退了,說她已經受到驚嚇,再看到自小疼愛自己的葉嬤嬤被打成那樣,只怕是受不了。

  「左右手都被打斷了,雖然可以接回,但大夫說至少要休養半年,姑娘且放寬心,葉嬤嬤沒有性命之虞。」

  嬤嬤肯定是死命護住門的……

  「嬤嬤這輩子無兒無女,小姐是嬤嬤的心頭肉」。

  她眼眶一紅,眼淚流了下來。

  程商見狀,聲音放緩了些,「蘇大夫是京城有名的外科聖手,他說能恢復,就一定能恢復,姑娘放心吧。」

  齊瑤吸著鼻子問:「真的嗎?」

  「我可沒騙過姑娘。」

  想想也是,便覺得好上一點,「請蘇大夫給葉嬤嬤用最好的藥。」

  「那是當然。」程商看她情緒稍穩,道:「姑娘吃飽了?若是飽了,帶上葫蘆,江嬤嬤,櫻桃跟著我走吧。」

  最掛心的事情得到了結果,她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看他,「也住大有客棧嗎?」

  她也有聽到他剛才對下人說的話。

  「城北的客棧現在沒上房,姑娘先住我的宅子吧。」

  「那,程掌櫃住哪?」

  程商一笑,「倒是我沒說清楚,我宅子有客院,有井有灶,挺方便的,現在應該已經布置起來,我另外派幾個丫頭過去,馬車明日就派人去買,姑娘不用擔心不自在。」

  話雖然婉轉,但她也聽得懂。

  院子裡有井有灶,可以自己開飯,自己洗衣,小院子自成天地,她現在只有江嬤嬤跟櫻桃葫蘆,的確不夠用,他再派人,有了新馬車她就能自行出入,跟住在青草小巷也不會差太多。

  「那……」

  「不用擔心,下人都以為是我把萌蘆放床上充外室,把姑娘藏床底,以此騙過盜賊,葫蘆跟江嬤嬤自然不會亂說,至於我,當年若不是太太善心,別說今日之光景,能不能活命都不知道,出了這屋子,我不會再提今日之事。」

  江嬤嬤對著自家小姐欣慰一笑,臉上就寫著:看吧,我就說程掌櫃人好,肯定能守口如瓶。

  齊瑤相信他的人格,但就是覺得哪邊有點怪怪的……

  「若還是不放心,待我跟太太及大公子招呼一聲,安置好我娘跟兩個妹妹——我跟喬公子相談甚歡,他一直約我出海,東北東南,諸多國家,各有驚奇,我便在外頭游歷個五六載,回大黎後,自是不會再踏上馨州,也不會與齊家相尋。」

  「不,不用,是我自己太憂慮,今日之事,多謝程掌櫃了。」

  「姑娘把要帶走的東西拿一拿,換了下人的衣服從後門出來,這是避難,不是搬家,別多帶,附近人家只怕都知道青草小巷被搶了,別讓人一眼就看出咱們不打算回來。」

  車子從側門入宅後,程商便下來,放下帳子,車子又往前行了一段,這才停。

  外頭有人掀開帳子,居然是花蕊。

  花蕊笑咪咪的說:「齊小姐。」

  齊瑤在花蕊的攙扶下,踩著小梯子下了馬車,這才發現原來客院的門居然寬到可以讓馬車通過。

  環顧四周,比自己的青草小院還大上一些。

  青磚地,紅瓦屋,石牆漏窗都是花朵形式,看格局應該是一進三大房,前院有亭有池,東廂邊種著一排竹子,風吹竹響,倒頗有一番雅趣。

  大門外,除了花蕊,花瓣也在,另有四個約莫十五歲上下的二等丫頭,兩個廚娘,四個粗使婆子,還有個醫娘,是蘇大夫館裡出來的,見人下了馬車,同時行禮,「齊小姐。」

  另外有個一二十歲左右的俏麗婦人,見到她馬上笑說,「婢子是絲湖繡房的大繡娘,齊小姐還請先跟婢子進房量身。」

  程商不讓她們多帶東西,但也不是全沒計劃,那繡娘帶了兩箱現成的衣服來,齊瑤先試了,留下一套晚上穿,江嬤嬤跟櫻桃葫蘆自然也都留了衣服換洗。

  繡娘量好衣服跟腳的尺寸,笑說:「婢子回去趕工,明日早上會先送兩套春服跟彩香寶墜鞋過來,齊小姐膚色白,穿淺色倒是好看,不如先做一套藕荷色配雪青腰帶,一套妃色配胭脂腰帶,小姐看著可好?」

  「那就先這樣吧。」

  原本以為住到程商的地方會諸多不便,但卻是事事周全,什麼都有了,晚上睡覺,花蕊說不知道她習慣什麼香,准備了幾種,葫蘆點了竹葉熏香,聞到熟悉的香味,心裡鎮定了不少,待除下外衣,醫娘端著寧神湯進來,看著她喝完藥,接著坐在床頭,手抹藥油給她按摩。

  一夜無夢,還是櫻桃把她叫醒的。

  繡娘已經把連夜縫制的兩套衣服跟鞋子送過來,梳洗過後,櫻桃給她梳好頭發,換上妃色對領襦裙,彩香寶墜鞋,珠釵首飾等東西自然是有帶出來的,鳳璃簪往頭上一插,銅鏡中,依然是那個百年茶莊的嫡千金,氣色極佳,根本看不出來昨天差點遭遇劫難。

  小廳裡,飯菜已經擺上,江嬤嬤見她進來,開始伸手布菜。

  一切規矩都照她在齊家的水平,沒有忽視,沒有怠慢,她也不覺得自己是落難了。

  用完早膳,花蕊跟花瓣笑咪咪的,「小姐,我們今日再學茶。」

  江嬤嬤有點為難,「這,不太好吧,小姐昨天受到驚嚇,得休息休息。」

  「少爺說,即是受到驚嚇,才不能休息,腦子一空,只會不斷想起昨日之事,想多了,晚上要不好睡的。」

  齊瑤一聽,也覺得有道理,以毒攻毒嘛,便站起身,「還是在亭子裡嗎?」

  「是。」

  一個早上都是在茶香中度過,要不是葫蘆說中飯好了,還真不知道過了兩個多時辰。

  下午也是一般。

  她一把心思放入怎麼在水丹青上開出花朵,就不太會想起昨天的驚心動魄,累了一日,睡前醫娘給她按摩按摩,又是一覺到天亮。

  如此,不是學茶,就是讓花蕊花瓣拉著去花園走走,身體不閑,腦袋不空,晚上一次惡夢也沒有。

  江嬤嬤懸了幾日的心,這才總算放下。

  忘了是第幾曰早上,她原本也以為是學茶,花蕊卻是笑道:「早荷開了,小姐想不想去看一看?」

  一聽,她便來了興致,居然這樣早開花,也算稀奇。

  江嬤嬤陪著,葫蘆櫻桃也帶上,花蕊花瓣領路,朝荷花處前去。

  葫蘆咦了一聲,「這條路跟我們之前走的不太一樣對吧?」

  「是啊,東北角這塊園子主要是桃林,荷花池,觀星閣,桃林裡有兩只狐狸,有時候會跑到荷花池那,怕衝撞到小姐,所以之前都繞開附近,昨晚終於被老霍父子逮住,這才敢帶小姐過來。」

  葫蘆奇道:「這附近又沒山,怎麼會有狐狸。」

  「我們也不知道,這宅子其實已經買一年多了,但一直放著,後來是齊少爺說小姐想開茶莊,少爺這才派人過來整理,當時見那兩只狐狸小,也沒趕,誰知道他們後來長這樣大,不過因為一直都是人在養,倒也沒什麼野性,只是怕小姐被這兩只畜生嚇到,所以先抓起來。」

  齊瑤想想這半個月來見到的園子景像,程商這宅子,有魚塘,水榭,竹林,樹林,另有花園數座,她看到的院落牆便有七八道,可不比馨州齊家還要小啊。

  他當年十兩賣身給齊家,又因為蔣掌櫃之事情立功,被提拔起來,可就算哥哥給他花紅,怎麼算都不可能買得下這地方。

  江嬤嬤也算是帶著這小姐長大的,知道她不好開口,便替她問了,「花蕊,從程掌櫃頂下蔣掌櫃的位置到現在,也不過幾年時間,宅子這樣大,又是在城北,沒個十萬兩只怕也買不下來,這,老婆子迷糊,就算少爺給再多花紅,也不可能買得起啊。」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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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4: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齊少爺分了不少花紅給我家少爺,我家少爺用那些花紅做南北貨運生意,賣身歸賣身,但大黎律法可沒規定賣身了就不能做生意,擁私財,少爺的財富即是這樣累積的,但本銀有限,能采買的東西自然有限,最好的時候,一趟也不過賺個三五百兩,後來累積到三千兩時,少爺便去洎江撈沉船。」

  齊瑤聽到撈沉船時,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

  洎江被稱為商江,主流連結大黎,西瑤,西善三個國家,支流或者交叉的江河更延伸到南籮國,南召國,自古以來,便是主要的商船運送河流。

  河運雖然快速,但有時遇到大雨導致河水暴漲,以致船身撞上河石,船只翻覆,因而衍生出另一種投機賺錢的方式,撈船。

  短則三五個月,長則三五年,基本上是看本金能支撐多久,有人一撈致富,也有人千金散盡,卻只撈起幾塊破木板。

  這程商膽子真大!

  三千兩已經足以兩代富裕,他居然全拿來賭。

  只是看今日光景,他肯定是得老天眷顧的那種。

  「只能說少爺運氣好,沒三個月,就撈到商船,裡頭滿滿都是珠寶首飾,上船的手工匠人一看,說是西瑤手藝,精細又大量,很可能是六十幾年前,西瑤王欲娶南召公主的聘禮,少爺一聽,立刻跟船工說了,不管撈到多少,都分五分之一給他們,那些老船工一聽都樂翻,找越多得越多,那還不盡力撈,百來人的大隊憑著經驗跟一些昔日傳言,居然把西瑤王的聘禮大隊全撈上了,金銀珠寶不用說,那些器皿的價值可高了,西瑤王給南召公主的聘禮呢,誰不想收藏上一份,至於那些毀損的家具布料瓷器當然也沒浪費——西瑤王後來花了五十萬兩,把那批船上的東西全數買回。」

  齊瑤直聽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程商很厲害,可沒想到這麼厲害,居然想到直接放消息給西瑤王室,讓他們整批買下來。

  是,王室顏面不可損,扣除珠寶跟器皿等值錢之物,那些破爛的家具,布料,瓷器,已經泡水六十年的香料,西瑤王也都得買下來,誰讓那些箱子上都烙著西瑤皇室的國印,先祖皇帝對南召公主的情意若是流落大黎民間,那他真不用面對西瑤百姓了。

  「少爺說話算話,十萬兩花紅平分給撈船的船工,另外四十萬兩……」

  櫻桃忍不住接口,「繼續撈船?」

  花蕊雙手連搖,「不撈了,少爺說沒人運氣那樣好,以前是苦於本錢不夠,只能走幾箱貨物,現在有四十萬兩本錢,少爺便放手做了——不瞞小姐,少爺合資海船,可比本家太太早了兩年,所以當初太太問喬家如何,少爺直接說可以信任,因為少爺老早在這塊打聽過了,只是當時喬家船還沒翻,所以不給人合資。」

  葫蘆聽得雖然有趣,但也想到另一個問題,「花蕊,你這樣劈裡啪啦的把程掌櫃的事情說出來,不怕被罵?」

  「不怕,少爺那日跟我說到梨花居伺候,以後小姐才是我主人,小姐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問過他,現在小姐問話呢,婢子當然是好好回答。」

  齊瑤這才想起,花蕊花瓣之前都是喊她「齊小姐」,但入住這裡後,卻改口喊「小姐」,原來是這緣故。

  以前當她是齊家小姐,現在則是自己的小姐。

  花蕊接著又笑說:「江嬤嬤剛剛說這宅子至少十萬兩,真的是十萬兩沒錯。這裡曾經是皇親貴胄的府第,格局做得很開,少爺一看就很喜歡,也沒嫌荒涼,便買了下來,雜草啊,荒木啊都不是問題,反正都是能處理的,翻修翻修就能住人了,說來也巧,少爺本來沒有要修主院以外的院落,說還沒成親,修了給誰住,林管事卻覺得,既然以後要住在京城,只怕還是會有朋友往來,萬一哪日跟朋友在外頭喝醉了,家中若無客院,就只能將朋友送往客棧,那樣實在太失禮了,少爺想想也是有可能,這才翻新了梨花居。」

  十萬兩的皇室舊宅!

  一路行來,齊瑤內心都不知道驚訝幾百次了,所幸自小訓練,臉上喜怒不現,只在心裡想:難怪都說善惡終有報。

  當初母親救他,雖然只是因為心軟,可沒想到竟救下一個商業奇才。

  大哥嫡子地位穩固,固然跟母親娘家有關系,另一方面,也是大哥找到了程商這匹千裡馬。

  從蔣掌櫃的店開始,他一間一間整理,一間一間收拾,爹爹見大哥做得好,家權慢慢放下去,正房越來越穩,母親說,蔣姨娘這幾年倒是比以前乖得多。

  是啊,正房越來越穩,不乖也不行。

  【第五章】

  那荷塘的花果然漂亮,齊瑤一看就喜歡,便讓花蕊去替她張羅作畫的紙張,彩墨,約莫過了一刻鐘,花蕊抱著一卷紙,又提著個描金盒,快速衝進亭子,「小姐瞧瞧這些行不行?」

  齊瑤驚愕,「怎麼這麼快?」

  她以為等花蕊采買好至少要一個時辰。

  「小姐入住梨花居,少爺就讓陳嬤嬤張羅了琴藝,畫藝等等需要的東西,小姐試試看,可有稱手的?」

  原來,他早讓人准備好了。

  看起來好像對什麼事情都不放心上,居然……居然……

  八色彩墨條,十幾枝筆,紙也是上好的畫紙,加上這晚春的好天氣,畫紙一鋪,便在亭子裡畫了起來。

  此後幾日,也沒怎麼學茶了,專心作起畫來。

  花苞含露,也就這幾日而已。

  綠的葉,粉紅色的花苞一株又一株,水面出現水榭的倒影,更添幾分別致。

  畫得高興,這才想起,唉,七八日沒碰茶了——這麼說來,自己的功夫到底行不行,金嵐茶莊准備得如何,重點是,程商人還在京城嗎?

  「花蕊,程掌櫃若是回來了,跟我說一聲。」

  「是說一聲就好,還是小姐有事要跟少爺說?」

  「我有事情要問他。」

  「是,婢子知道了,這就去跟林管事傳話,小姐等等。」

  然後,當天下午程商就出現了——齊瑤真的覺得,下人隨主人,程商跟他教出來的人常常會讓她傻眼,不是說不好,而是有一種「唉,這麼快」的感覺。

  雖然是他自己的宅子,但他也沒有直接走進來,而是派了丫頭過來傳話,再過一刻,他人就到了。

  大概半個月不見,感覺他好像黑了些,看起來頗有奔波,倒是眼睛,跟第一次見面時一般,亮得很。

  程商在大廳坐下,拿起茶盞喝了一口,笑問:「姑娘有事跟我說?」

  「我想,金嵐茶莊能不能在夏天開張?」

  「行。」

  又來!太干脆了,干脆得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程掌櫃不問問我的茶學得如何?」

  「姑娘又不是沒分寸的人,既然主動問起,肯定是已經准備好了,我相信姑娘的能力,不會再多問。」

  嗷,這,有點怪,但也不是不高興就是,「你的那些人不都已經在別的茶莊做事,突然抽過來不要緊嗎?」

  「不要緊,他們並不是同一處,而是各自分散,一個茶莊少了個人,並不會有多大的影響,姑娘想夏日開,那我明天要回馨州一趟,除了把那塊百年牌匾找出,也順道帶喬家的管家去送禮。」

  講到喬家,她突然想起花蕊說,程商老早就在買海船。

  這人真是——不過大黎律法的確不禁止奴僕擁有私產,一些高官大戶的大管家,名義上是僕人,出了主人的院牆也有自己的宅子,進了自家宅子也是多人伺候。

  當初程商跟齊家簽下賣身契,是他自己畫押的,得了十兩銀子,現在若是想買回,卻不是交回十兩銀子就行,還得看齊家肯不肯。

  就跟一般買賣一樣,買進十兩,不代表賣出也是十兩,多的是賣身只拿了五兩,贖身時卻得花了五十兩的人,有些主人不願放人,甚至會開出千萬兩的贖身價,好讓那奴僕知難而退。

  不知道程商有沒有跟母親提起過贖身之意……

  「明日我請幾位女賬房來,姑娘便跟她們學學話術,演茶,講得好,事半功倍,講不好,事倍功半,金嵐茶莊要賣的東西都是大公子親自打點過的上好茶品,姑娘的基本功既然已經沒問題,就學學說話,免得辜負了大公子以及自己過去半年多花下去的心血。」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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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4:4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齊瑤點頭。

  好像,只有點頭的分,一直以來,不管他說什麼,自己都只有點頭的分。

  但她不討厭,反而有種隱隱的喜歡——當了十幾年小姐,真不知道從哪跑出來的奴性,總覺得他吩咐了什麼事情,而自己做好了,就會覺得很開心。

  雖然說他們之間大抵也是沒緣分,但經過紀家跟金家的事情,她慢慢地也學會順心而為,把握當下,就當成自己的小秘密,偷偷高興一下也好。

  「對了,程掌櫃,我想去看看葉嬤嬤。」

  「姑娘想出門不用我同意,只是最近下雨,等天氣晴朗後再出去吧。」程商笑笑,「我前幾日去看過,但葉嬤嬤大抵是受到驚嚇,精神上還沒恢復,眼睛瞪得老大,半天說不上幾句話,姑娘若想去瞧,可得有心理准備。」

  「不要緊,我就是想親眼看看。」這陣子真沒什麼不好,就是掛心葉嬤嬤,「還有,程掌櫃明日回馨州,有件事情想請你替我打聽,不過……」

  「不過?」

  齊瑤遲疑了一會,還是說了,「別給我娘還有大哥知道。」

  「姑娘想打聽什麼?」

  又是這種奇怪的干脆,不問她為什麼不能給人知道,只問她要打聽什麼,唉,他跟大哥相處時也是這樣嗎?

  「康祈府的前副府姓李,生有三子一女,長子李彬大人早逝,長女嫁入之前與我有婚約的紀家,是正房太太,李家現在是李老太太,二老爺,三老爺,還有李彬大人的獨生女兒李知茜,先前只聽說紀太太把李知茜許給了自己的庶子,我想請你問問,這消息是真是假,還有算算,她今年十九歲,也該成親生子了,幫我看看她過得可好。」

  她跟李知茜是多年好姊妹,可是自從紀頤生跟齊金珠私奔後,她就不太想見人,原想著到原州展開新生活,等心情平復再與李知茜聯絡,沒想到二次退婚,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京城過得舒服,心境漸開,也想過再寫信聯絡,可聽說紀太太把親侄女許給了自己的庶子,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好寫信——紀家讓齊家成了馨州笑話,不管什麼原因,她的信都不該送往紀家,一切只能到此為止。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想念又哪裡是一句「到此為止」能斷的,母親想把她教養成千金小姐,故不願她與商家女子來往,李知茜有個副府祖父,有個京生父親,是官家,也是書香世家,母親這才同意讓兩人往來。

  大宅生活,她只有李知茜一個朋友。

  程商讓她覺得,或許可以跟李知茜聯絡起來,他做事謹慎,手腕靈敏,由他出面,絕對不會讓其它人知道。

  「據我所知,李姑娘並沒有嫁入紀家。」

  齊瑤忍不住驚訝,「沒,沒有?」

  紀家是馨州首富,李家卻已經家道中落,李知茜嫁給庶子紀頤溯,算是高嫁,李家不會反對,至於行二的紀頤溯,庶子哪來資格反對嫡母的決定,這幾乎鐵定的婚事,居然沒成?

  「李姑娘過門前一兩個月,紀二公子房中的丫頭懷孕了,而且已經顯懷,庶生嫡前,這實在太下李家的面子,除非李家臉面都不要了,只求錢財,不然李姑娘怎麼樣都不能過門。」

  齊瑤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這紀家是能多離譜。

  就兩個兒子,大兒子帶了未婚妻的庶姊私奔,二兒子在正妻過門前讓通房懷孕,紀老爺到底有沒有在教兒子啊?

  「那,那知茜她,她——」

  「李家為了維持名聲,想逼她出家,但她的個性又怎麼肯吃這種虧,知道我行走多方,讓奴婢送信求助,我讓人送她去鎢州馮西,那裡我有熟人,也有莊子,但她也沒在那兒住很久,說是天下大,想四處走走,至於現在到哪了,還得再打聽打聽。」

  她點點頭,「原來你跟知茜素有來往……」

  他提起李知茜的性子跟作風,真是拿捏得十成十,怎麼聽怎麼熟,而這些她都不知道。

  她心裡偷偷高興的小秘密,現在多了一點點壓力。

  李知茜是天生的美人,連母親都說過,她還沒見過哪家姑娘比李知茜更靈秀。

  「是。」程商態度落落大方,「姑娘總不會忘記我跟李姑娘是在同一座山頭被太太所救的吧,李姑娘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記得所有事情,我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始終想不起來過往,這復雜只怕也只有我跟她才懂,她每到齊家,從不嫌棄我只在大廚房幫忙,會過來看看我,送我紙筆書籍,以及一些孤本商經,她落難時我已經有能力,自然是能幫就幫。」

  原來是這樣,「程掌櫃現在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嗎?」

  「一點也想不起來,不過也挺好的,即使想起來也不能怎麼樣,那還不如切得干淨,好好過曰子。」

  「程掌櫃沒想過,萬一哪日家人真的尋來——知茜也是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李家這才找上門的,至於其它,也有人花了十幾二十年才認祖歸宗。」

  見程商莞爾一笑,好像她說的是什麼傻話一樣,忍不住問:「程掌櫃不是這樣想的?」

  「從不,我有娘,有妹妹,她們是真把我當親人,我從來沒想過要認祖歸宗什麼的,姓程就很好了,再者,太太當年撿到我跟李姑娘時,是有在鄰近府衙做了登記的,量了身長,畫了畫像,留下了當時穿著的衣物,真要尋,早尋來了,十多年都沒人問,那就是不想尋,他們都不介意了,我又何必介意。」

  齊瑤有點呆。

  她以為他一定很想回去自己真正的家,希望找回記憶,找回家人,卻沒想到他居然是完全不在乎。

  可是,也不意外就是了。

  一直以來,他干脆得讓人驚訝。

  不是不好,但就覺得……微妙。

  過兩日,尋得好天氣,由林管事帶路,齊瑤帶著嬤嬤丫頭前往蘇大夫的醫館,醫館的小丫頭聽說是來找葉嬤嬤,立刻領路。

  一行人連過兩扇門,這才到了後院,小丫頭一指,門板上貼著三羊蝙蝠的那扇就是了。

  橙子應門,見是自家小姐,自然十分高興,「小姐來啦。」

  齊瑤笑著跨過坎子,「怎麼這樣驚訝?」

  「昨日江嬤嬤來了,還以為是替小姐來的。」

  「江嬤嬤你昨日來了?」

  「是,程掌櫃說葉嬤嬤受驚過度,我就想先來瞧瞧,萬一真的嚇人,好歹要阻止小姐過來。」

  齊瑤一笑,「我哪這樣嬌貴。」

  說話間,已經進入裡間。

  葉嬤嬤當然早就聽到聲音,只是雙手重傷,起床不得,但知道自己養大的小姐一直擔心自己,在跟程掌櫃打過招呼後,天氣晴朗便奔來看她,心裡十分欣慰。

  「葉嬤嬤,別起來了。」她在床邊坐下,端詳一番,見她氣色尚好,感覺稍稍放心,想起那日情景,忍不住又嘆息,「嬤嬤為我受罪了。」

  「小姐說什麼傻話呢,這斷了手,嬤嬤還能活,要是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嬤嬤肯定是活不下去。」

  齊瑤眼眶一紅,「嬤嬤可得按時喝藥,多吃些補品,把手養好,待我將來成親,還要嬤嬤幫我帶孩子。」

  葉嬤嬤含笑道:「好,嬤嬤肯定把傷養好,將來幫小姐哄小娃。」

  「今日見嬤嬤氣色好,我就放心了,程掌櫃跟我說嬤嬤臉色發白,語無倫次,真的嚇死我了。」

  「程掌櫃來得不是時機,嬤嬤剛好午睡時作了惡夢。」葉嬤嬤笑了笑,「嬤嬤有件事情要跟小姐說,江嬤嬤留著就好,其它人都出去,葫蘆,你守著門口,別讓人偷聽。」

  齊瑤被這氣氛弄得有點緊張,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江嬤嬤昨天先跑來蘇大夫醫館的事情,總覺得,有些關聯。

  葉嬤嬤見門關了起來,這才正色道:「那日過後,程掌櫃可有提起什麼?」

  「他只說,他絕對不會對外人提起今日之事。」

  「小姐,你別覺得嬤嬤突然——雖然都在齊家多年,可他先是在廚房,後又到了城西,接著給大少爺幫手,那日盜匪入侵,還是嬤嬤第一次見到他,以前就聽太太大少爺說過他處事妥當,那日更是覺得他有擔當,嬤嬤到蘇大夫這裡兩三日後,他便過來了,別的不說,氣度跟言談都配得起小姐,加上年紀輕輕就如此本事,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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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嬤嬤!」

  「嬤嬤不是看他會賺錢,小姐,你聽嬤嬤說,雖然說是拿葫蘆權充外室,但還是進了小姐的閨房,睡了小姐的床,萬一將來姑爺知道,只怕不好交代,為什麼三四個房間不去,偏偏在小姐房裡。」

  齊瑤咬咬下唇,把那日在房內真正的情況說了,床上的不是葫蘆,是她。

  葉嬤嬤哎的一聲,「那日情況危急,他終究看了小姐只穿裡衣的樣子,還碰了小姐的腳,我們不會背叛小姐,葫蘆這丫頭也忠心,至於程掌櫃,嬤嬤信他的為人,這事,再不會有其它人發現,只是終究會擱在小姐心裡,即使將來的姑爺不知道,小姐也不會忘了這事,只怕擱著擱著,會擱出心病,小姐若是發燒說夢話,萬一……那要跟姑爺如何解釋。」

  她自己也想過這問題。

  身體被看了大半,腳還被摸了,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嫁給誰。

  但他卻道自己不會講,她若不信,他便出海,此後不回馨州,話都提到這分上,她當然不能再說什麼。

  就算喜歡,就算不覺得身分有差異,也不能由她開口說,我們成親好嗎?

  「程商身分上委屈,但日子不會委屈,他又是個知恩圖報的,太太救他一命,無論如何,他對小姐都不會太差。」

  齊瑤有點尷尬,但在葉嬤嬤面前,倒是比較願意說實話,「我,我沒嫌他。」

  她自己都被退婚兩次了,實在沒說話的資格,而且以十九歲的年紀,真要婚配,恐怕也配不到什麼好對像。

  嫁給程商,她不覺得委屈啊,只是如此一來,倒有點像他委屈了——錢,他很多,自己又不是特別美,娶了自己這齊家小姐,她想不出來對他有什麼好處。

  「小姐,程商去年來京時,便已經把店鋪找好,知道小姐心儀白掌櫃的利落本事,又是盡可能的讓人來教導,那日情況如此危急,他沒想著跑,而是想辦法保得姑娘平安,盜匪離去後,對下人安排仁善,我聽江嬤嬤說,他讓人每天來教姑娘學茶,姑娘累得每日晚上都一覺到天亮,睡得飽,氣色好——他只是年幼時不幸遇到了盜匪,失了家人,家裡也許只是個旁支,本家懶得找尋,但要說起人品本事,倒是一樣都不差。」

  「我怎麼感覺嬤嬤好像很想讓我跟他成親似的……」

  「嬤嬤替你心急,再者,程商也是好人,女子啊,不管高嫁,平嫁,都是運氣,但跟他成親,看在齊家的分上,他不會打你罵你,將來就算生不出兒子,也絕對不可能讓你受姨娘的氣。」葉嫂嬤嘆了口氣,「不瞞姑娘說,二小姐被姑爺打得厲害,賈姨娘日日去求太太,讓太太出面和離,想接回這女兒。」

  齊瑤錯愕,「二,二姊挨打了?」

  因為紀家的關系,她已經多年不回馨州,二哥三哥娶親,二姊出嫁,她都沒回去喝喜酒,只知道二哥三哥婚後與嫂嫂都十分恩愛,二姊也許了不錯的人家,以為只是夫妻吵嘴,卻不知道居然是挨打了。

  二姊長得不差,性子也軟,照說,丈夫應該會喜歡才是,居然被打,還打到賈姨娘去求母親?

  「因為是糟心事,所以沒跟小姐說,即使是齊家千金,可被丈夫打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小姐剛剛說嬤嬤急著想讓你跟程商成親,是,小姐容貌端正,懂得琴棋書畫,女紅更是沒話說,只是這些優點還是難以抵擋惡言,嬤嬤接下來說的話不好聽,可是,小姐年紀不小,被退過兩次婚,加上那盜匪之事,萬一將來姑爺性子暴躁,只怕要被打得不成樣子,嬤嬤只希望小姐平安喜樂,程掌櫃知根知底,對程大娘跟兩個妹妹都十分照顧,足見念舊,他又是在齊家做事,自然知道紀家跟金家之事怪不得姑娘,至於盜匪入宅,他更是人在當場,小姐招他為婿,再好不過。」

  齊瑤遲疑,「招婿?」

  「那是當然,小姐不能嫁奴,可為了正房著想,不能讓他贖回賣身契,最好的方法就是招他為婿——太太為了讓他能更專心替少爺辦事,聽說已經請人在打聽了,唉,經過那青草小巷的事情後,嬤嬤真覺得他是良人,小姐可得把握。」

  她聽得臉熱,「嬤嬤難道是要我去跟他說?」

  讓她對程商說「我想招你為贅婿」,她做不到。

  光是讓她想著兩人成親的事情,都覺得耳朵熱。

  葉嬤嬤察言觀色,微笑問:「小姐臉皮薄,肯定說不出口,讓櫻桃帶口信回馨州,這樣可好?自然不會直接說這個,嬤嬤會另外找理由。」

  從小養到大,她自然看得出來齊瑤並不反對,而且,當自己在誇程商仁厚,重感情時,小姐的嘴角隱隱有笑意——不管她自己知不知道,但這分明是喜歡。

  只有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才會因為聽到別人誇他,而露出微笑。

  只要小姐覺得不委屈,婚事就能行。

  程商如此本事,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程商從京城回馨州,為了順道看一路的茶莊,走的是陸路,而櫻桃走的卻是河道,春末雨水仍多,河水豐沛,速度快得不行,日夜順流而下,沒幾日櫻桃就回到馨州,直奔齊家,找太太,找少爺,把葉嬤嬤交代的話說了一次——蔣姨娘賊心不死,派人在外頭尋找漂亮少女權充娘家侄女,想嫁給程商當妻子,藉以籠絡他,給自己兒子將來爭產做准備,大抵是怕在馨州找會被發現,蔣姨娘手下的人居然跑來京城尋覓,卻好巧不巧被江嬤嬤認出,又怕有誤會,請了訪查先生暗中跟了幾日,確定沒誤會,這便趕緊回來報告了。

  顧氏一聽就怒了,齊躍進一聽也覺得不好辦。

  程商今時今日,名義上雖然是齊家賣身僕,但鋒芒之盛,也無法真的把他當成僕人使。

  何況大黎律法,賣身歸賣身,娶妻歸娶妻,簡單來說,齊躍進可以把程商轉手賣人,但是卻不能強迫他娶誰不娶誰,若是蔣姨娘找的女子合他心意,說不定將來他就偏到那裡去了。

  櫻桃接著又說:「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稟告太太,大少爺,小姐怕是喜歡上程掌櫃了。」

  接著她把那日盜匪侵宅的事情說了。

  顧氏聽得女兒差點沒了,整個人軟癱下來,齊躍進跟戴嬤嬤連忙過去把她扶住,當下也不管蔣姨娘的事了,細細盤問櫻桃那日的情況,直到確定齊瑤人真的沒事,臉色才好些。

  「那日要不是程掌櫃在,小姐恐怕此刻早不在了,葉嬤嬤說,這事不大,但也瞞不了,小姐不管許給誰,將來姑爺問起,都不好回答,好則夫妻離心,壞則夫妻緣盡,可若是讓程掌櫃入贅,一來,太太跟大少爺就不用擔心哪日他偏袒到蔣姨娘那,再來,也是了卻小姐的相思,葉嬤嬤說,小姐婚配老是不順,紀家那樣,金家又那樣,這一兩年也覺得小姐有點心懶,好不容易出現個小姐喜歡的,人品也好,不失是良緣。」

  顧氏疼愛女兒,但對她來說,兒子自然更重要,齊家百年穩定,但也許在兒子這一代,會更上層樓。

  若是以姻親關系把程商綁住,倒是比用賣身契好多了。

  再者溫玉被打,她聽著也怕,瑤兒如果跟程商成親,倒是不用擔心這個,那孩子知恩圖報,無論如何都會對瑤兒好。

  待到晚上,顧氏跟齊老爺說了這事,齊老爺考慮了幾日,同意了。

  於是,等程商一路回到馨州,跟齊躍進說可以開始准備茶時,齊躍進跟他提了婚事,理由也是現成的,身子也看了,腳也摸了,齊瑤除了他,也不能跟別人成親。

  至於入贅,程商不反對,只是自己的次子必須姓程,程家先祖才不會無人祭拜,此事合情合理,齊躍進也同意。

  於是當天晚飯時,齊家人都知道了這個好消息——雖是招僕為婿,但也沒人笑話,反倒是想,太太使得一手好棋。

  賈姨娘更是肉痛不已,當初娘家哥哥跟她說,程商扳倒蔣掌櫃,不是池中物,讓她把溫玉嫁給程商,她還跟哥哥大吵一架,那程商不過就是個識茶小子,怎麼配得上齊家的二小姐,沒想到跟康家定親後,這程商開始大施大展,先是被提拔成城西掌櫃,城西淨銀上提後,又去了鎢州,南來北往的給正房打江山,看老爺出手越來越大方,少爺接手的店鋪越來越多,她再不懂生意,也懂一件事情,程商是有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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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5:0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外傳少爺給他分紅不少,他又拿去跟朋友開了賭場,真假雖然不知,但高家不肖子賣掉的店鋪,確實是他買去的。

  老太爺留給溫玉的店鋪才三間,他卻是一口氣吃下高家的五間鋪子,重點是溫玉名下的是太爺所給,不會變多,程商是自己掙來的,將來鋪子肯定會再翻倍。

  這時賈姨娘才知道,程商真不是池中物,但婚事已經定了,卻是不能反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康家是名門,溫玉這庶女能嫁給嫡子為正妻,十分難得……結果溫玉從過門到現在,一直被打。

  賈姨娘早已後悔把女兒嫁入康家,現在又知道太太讓自己的嫡女招程商為婿,更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是,程商是賣身僕人沒錯,十兩銀子賣給齊家,她知道,齊家知道,馨州很多人都知道,但大家更清楚的是,齊家茶莊的淨銀能在短短幾年翻倍,顧氏甚至有余錢買海船,都是因為程商的好手段。

  不只給主人家賺錢,還給自己賺錢。

  他在康祈府也有宅子,買的是個文人的舊居,二進大小,房舍不多,但前庭後院都寬敞,花園據說十分錯落有致,把程大娘從那一進的小院接過來,沒多久,寶妹的丈夫跟個寡婦好上,寡婦生了兒子,寶妹跟兩個女兒就給趕出了家門——一般女人落到這地步,只怕想一頭撞死,但多虧程商這養兄,寶妹跟兩個女兒過得可好,現在跟程大娘一起,宅子有粗婦,有丫頭,出入有馬車。

  以前跟著窮丈夫,衣服縫縫補補,現在夏天穿絲綢,冬天穿厚棉,不用下廚,不做家務,悠閑得可以天天沐浴,過的就是小姐生活,程商還請了女西席入府,教程寶妹跟兩個女兒讀書識字,儼然是想把兩侄女培養成小姐。

  別說康祈府的人睜大眼睛,就算整個馨州,只怕都是睜大眼睛看,覺得程商真的是一絕,別說是中途收養的舅舅,就算是親舅,也未必肯替妹妹出這個手,但他卻是花錢不手軟。

  別人家的賣身奴僕,鎮日只算著自己的金銀,但他這個賣身奴僕,卻還養著一批賣身奴僕,出入也是多人伺候,不知道的外人,只怕也把他當成少爺看待。

  宅子在知州官府登記的是程大娘的名字,下人的賣身契也都由程大娘收著,讓程寶妹學看賬本,恐怕也是還有打算——這個下人,到底多有錢?

  【第六章】

  這兩個月,事情真是一樁又一樁。

  第一件事情,就是齊瑤跟程商定親了。

  齊躍進親自到京城,請了官媒,給兩人過了婚約,順道交換了信物,預計九月的第一個好日子成親。

  雖然搞不清楚事情怎麼進行得這樣快,但齊瑤心裡大抵也有數——如果回馨州,即使是招贅,也得大大操辦,這樣就來不及讓她在二十歲之前出閣,但在京城一切從簡,她能以年輕姑娘的身分成親,而不是老姑娘。

  齊躍進跟程商一起回京,那日下午,兩個官媒拿著文書進入程家的宅子,刷刷刷的隨即寫開,齊瑤滿肚子問號,礙於外人在場,卻是不好說,等婚書寫完,官媒蓋上綠銀泥,兩人的親事即是有了依據。

  林管事拿了荷包給兩位官媒,又親自送她們到大門口,程商知道他們兄妹有話要說,借故離開,她才得以開口。

  「哥,程商沒說什麼嗎?」

  「沒有。」

  「你跟他提了,他就說好?你怎麼問的,跟我說上一說。」

  「我說,「我爹娘憐惜瑤兒,又覺得你能托付,想招你為瑤兒的贅婿,你看可好」,他便回答「好」。」

  「就這樣?」

  齊躍進好笑,「他說話一向是這樣,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他既然說好,那就是好,我又何必多問。」

  「沒勉強他嗎?譬如說,我娘當初救了你一命之類的。」

  「當然沒有,這種話,我是從來不曾提的,娘也是,你這一年跟他相處,總不可能不知道,軟呢,他未必吃,但硬,他是絕對不吃的,你別以為哥哥問得隨意,那幾句話,哥哥也想了好幾天,既不能在言談上委屈你,但也不能讓他覺得有脅迫之意。」齊躍進奇怪,「話說回來,怎麼這樣問?」

  她遲疑了一下,這才小聲說:「我兩次被退婚,年齡不小,樣貌也不算出色,他若是窮小子,娶我還能得錢財,但他的錢財又不少,娶我能得什麼?」

  齊躍進一怔,接著笑了,看來他這妹子還真的喜歡上程商了,只有真心喜歡一個人,才會擔心他是被勉強,才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他的親妹,家命好,但婚命不好,從小嬌養的千金小姐淪為馨州茶余飯後的話題,讓她丟盡顏面,有家歸不得,能嫁給喜歡的人,就算是這幾年坎坷生活的補償。

  喜歡一個人,才能好好對他,他跟程商相知相識多年,知道他是可以依靠的人,若是好事能成,妹妹日後不用擔憂。

  「你個性溫婉,知書達禮,我齊家家成八代,家風嚴謹,哪裡有什麼不好,程商年齡不小,又不缺銀子,若是喜歡美人,大可買上十個八個放宅子裡,他遲遲不成親,圖的自然不會是青春美貌。」

  「可是……」

  她忍不住會想到,程商原來跟李知茜很是要好。

  李知茜容姿真是沒話說,神清秀骨,花顏玉貌,難得是個性爽朗,一點小事就能逗得她開心大笑,會不會其實他喜歡的是李知茜?

  但這種問題又不能問。

  齊躍進不知道女兒家心事,以為妹妹是因為婚禮從簡而猶豫,安慰道:「再盛大的婚禮也比不上好夫君,將來日子長,你就會知道哥哥沒騙你。」

  她心想,我才不介意婚禮,但又不能說實話,只能勉強一笑,算是默認。

  雲州有事,齊躍進不能久待,只在京城住了一晚,離去前讓妹妹收好婚書,這便帶人匆匆前往雲州。

  事情多,時辰便跟飛得一樣,齊瑤回過神來,親也定了,哥哥也走了,晚上在屋子裡,燭火搖曳,看著婚書上戶部的金泥印,以及官媒特有的綠銀泥印,總有種不真實感。

  這就算有婚約了?

  哥哥說了,拜堂那日爹娘不會來,只有他會帶著大嫂莊氏,並接程大娘過來。

  爹娘不來也不是不疼她,只因最近發生了一件事——紀家那個行二的庶子運氣好,去年朝廷發兵打南方異族,在鎢州被大雪困住,紀頤溯正好經過,借了幾只大船給大將軍,兵糧迅速抵達南方,打了個大勝仗,將軍班師回朝,跟皇上說起此事,皇上很高興,讓紀頤溯上京,入宮參加宮中秋聚。

  紀家雖然有錢,但終究是個商人,重農輕商自古皆然,大黎國可沒哪個商人厲害到能進入皇宮。

  紀頤溯一風光,大家自然連帶想起嫡長子紀頤生的不爭氣,而講起紀頤生的不爭氣,就會說起齊瑤兩次被退婚的這件事情。

  程商雖然很厲害,利落的整肅著每一間老店,但是他依然是出身不明,依然是齊家的賣身僕,這些事情都不會因為他的能力而改變。

  若知道齊瑤招贅程商,在茶館中,她就會變嫁不出去,最後只能招奴為婿的老姑娘。

  不想她的名字再被茶館說起,齊老爺跟顧氏考慮再三,選擇把此事隱瞞,等紀家鋒頭過去了再說。

  齊瑤能理解,爹娘的立場的確為難——疼她是一回事,但總不能因為疼她,就不管齊家的面子。

  唉,婚書啊……

  看著上頭大大小小共八枚官印,感覺還真奇怪,這是她第三張婚書了,前兩次沒什麼感覺,但這一次——

  「小姐。」葫蘆笑咪咪進來,「程掌櫃在外頭呢,小姐見不見?」

  齊瑤只覺得臉熱得要死。

  上回見面,好像只跟他提了想去看葉嬤嬤,覺得可以開店了,誰知一轉眼,他們就成了未婚夫妻。

  雖然大哥開口時說是「爹娘覺得」,但想也知道,不可能沒問過她的意思。

  嗚,好尷尬——但聽到他在院子外頭,莫名腦熱,早知道就讓葫蘆跟他說,她不見,她睡了。

  從房間到梨花居大門,只覺得腳步千斤重,直看到他神色如常,這才比較放心。

  「程掌櫃。」

  「今晚月色不錯,我們去花園走走吧。」

  命令句,可是,並不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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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5:16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程商跟她並肩走在前,丫頭嬤嬤落了幾步跟在後頭,月色真的挺好,月亮又大又圓,就算沒掌燈,也看得十分清楚。

  「現在距離成親不過兩個月,時間短,再怎麼准備也是有限,東西只怕有大半要買現成,無法訂制,你若有想法便跟我說,我會盡力辦。」

  婚事啊……

  剛剛的語氣如常讓她放心,現在的語氣如常又讓她有點灰心。

  可是,他這樣忙碌,還自己伸手張羅,也不能說他無心——說到底,如果不知道他跟李知茜有往來就好了,或者,自己漂亮一些就好了。

  「我,我想先聽聽程掌櫃的想法。」

  「既然准備時間短,此時發帖,只怕別人也早應了他人家的婚席,有的來有的不來,倒是不好安排,我想簡單點,你就在梨花居梳妝更衣,屆時大堂上是我娘,你大哥大嫂,算是雙方親戚,再請兩個官媒,我們在大廳上拜堂,至於繡品你也不用動手,我明日叫絲湖繡房的人過來一趟,你把樣式跟要求說一說,讓她們准備就行了。」

  准備,拜堂都在這宅子裡,這樣簡單,那倒是好。

  繁文縟節什麼的,好麻煩好瑣碎,兩次都是在繡嫁衣時聽到退婚消息,她已經不想再繡第三次了。

  「因為臨時,家具也都只能買現成的,暫時先用著吧,等店裡尋到上好木材,再來重新做就是。」

  話講得含蓄,但齊瑤也懂,床鋪,妝台,抽鬥,屏風等等,說的是新房布置。

  新房,光想就覺得耳熱。

  「你呢,可有什麼想法?」

  「……很……」

  程商停住腳步,「我聽不太清楚。」

  「……樣……」

  程商揮揮手,讓那群丫頭婆子走遠些,「你再說一次。」

  「這樣……很好。」她聲如細蚊,結結巴巴說完這四個字,只覺得耳朵都快燒起來了。

  半晌,卻沒聽到他回話,偷偷抬起頭看,卻發現他微帶笑意的看著自己。

  眼睛很亮,很亮。

  她想到了在大哥書房中,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天。

  四周一片黑,加上丫頭嬤嬤離得遠了,她莫名有了一股勇氣,「我會是好妻子的。」

  程商莞爾一笑,「我知道。」

  「雖然現在你不喜歡我,但將來,將來……」勇氣來得突然,去得也突然,說不下去了。

  程商替她把話接完,「將來肯定喜歡你?」

  齊瑤脹紅了臉,半晌,輕輕的點了點頭。

  真是的,她剛剛一定是中邪了才會說出那樣大膽的話,啊!怎麼搞的,她怎麼可以,唉,他會怎麼看她,嗷,她到底為什麼不早早上床睡覺,看什麼婚書啊,她一定是整晚都在胡思亂想,浪費了過多的精神體力,才會走神。

  悄悄的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沒有笑話她的意思,她又鼓起勇氣,「我大哥說,將來,你會以京城的生意為主?」

  「對,這紀家百年傳承,你哥哥想更上一步。」

  「更上一步?」還能上到哪?大黎國說起茶莊,已經都公認齊家是第一了。

  「你大哥想成為皇商。」

  「皇,皇商?」前幾年,程商把鳳凰茶推入鎢州的知州府,成為知州官茶,她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大哥居然想成為皇商,「這,這可能嗎?」

  「事在人為。」程商笑笑,倒是一點為難的意思都沒有,「齊家百年基業,卻從來沒跟官家打過交道,使力個三五年不知道能不能看出端倪,總之,先爭取賽茶資格,以後我會把比較多的時間留在京城。」

  她臉一紅,默默跟在他身邊走。

  晚夏的夜晚空氣很涼爽,直等到臉上熱潮漸退,她這才再開口,「程掌櫃,我還有件事情想問你。」

  「我們再過兩個月就要成親,你對我說話不用如此客氣。」

  過兩個月就要成親,可是,怎麼感覺好像跟之前一樣,對她不冷不熱,不鹹不淡,她是昨天才知道的,來不及准備,但他應該早半個月就知曉了,總該……送她一些東西吧,手鐲啊,發釵之類的。

  齊瑤支支吾吾,「我大哥說,是他主動跟你提的婚事,我在想,你會不會是拒絕不了,你會不會,其實有中意的姑娘……」例如李知茜。

  漂亮,性子爽朗,兩人又有共通的過往,李家已經衰敗,即使是兩代官家,除了頭銜,什麼都沒有,若能跟程商這樣精商道的人結親,怕是求之不得。

  「有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沒,沒有,我就想,你年紀也不小,又還沒成親,心裡喜歡個小姐,也很正常。」

  程商停住腳步,「我的確有幾個比較常往來的女子,但那也只是處得來而已,放不到心裡去。」

  什麼意思?

  嗯,嗷,懂了,他說的是花街的姐兒。

  也是,他都二十幾了,既沒成親,府中又無侍妾,外頭有幾個相好的姐兒其實很正常,姐兒可比侍妾還是通房好多了。

  他大概以為有人跟她說,他來往各處,各有相好的姑娘之事吧。

  這事,老實說她不在意,不往心裡去,有什麼好在意的。

  他們再兩個月就要成親,既然他說沒有,她就不該再胡亂猜了,不然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李知茜。

  何況,剛剛才發現,他以前稱呼自己「三姑娘」,今曰卻說「你」,應該也算是拉近距離了吧。

  「對了,知茜的事情,可有打聽到?」

  程商含笑,「有,她也在京城,來一兩年了,不過詳細落腳處,李家人還真的不知道,可能得讓尋人先生去找,京城大,只怕是要個幾年才會有結果,萬一她隱姓埋名,深居簡出,那也有可能一直找不到,你要有心理准備。」

  「我曉得了。」

  程商抬頭看看月亮,「時候不早,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兩人沿著原本的路回梨花居。

  來時有說話,還不覺得,回去安安靜靜,倒顯得路長。

  齊瑤總覺得今天還少了些什麼——喜宴,新房,喜服等等,該說的都說了,但想知道的一件都沒說,例如,真想知道他對自己,對這個婚事,到底怎麼想的。

  跟紀家議親時,想要十裡紅妝風光出嫁,跟金家議親時,想要八人大轎明媒正娶,現在跟程商議親,之前的都不想要了,她就想要夫妻同心。

  多了解他一點,一點也好,「花蕊說,你一見這地方,就喜歡上了?」

  程商微微一笑,「當初到京城,只想找個一進的住處,可沒想到京城的園林設計如此精致,倒是有點看上癮,這宅子即是透過人介紹的,雖然十幾年沒人住了,但格局真的挺好,有池有林,園子大,走起來舒服,主院更合我心意,等後頭梧桐小徑那邊修整完畢,帶你過去看看,樹種上百上千,但我偏愛梧桐,馨州要是有院子種上幾棵都算少見了,這裡居然成排,長得又直又高,挺適合散步。」

  兩人就著宅子跟京城的話題,一路聊回梨花居。

  晚上睡覺前,江嬤嬤給她卸下頭飾,雖然燭火搖曳,但還是從鏡中看到江嬡嬤一臉喜色。

  齊瑤一陣害羞,「嬤嬤別笑了。」

  「老奴替小姐高興呢。」

  「嬤嬤也覺得程掌櫃好?」

  「當然好。」江嬤嬤拿起木梳,輕輕幫她把頭發梳順,老臉上滿是笑意,「小姐跟他有緣,肯定能百年好合。」

  她看著鏡子,心想,程商仁厚重情,只要自己好好對他,將來肯定也能美滿起來。

  其它的事情就別多想了,重要的是,她要成親了。

  另一件重要的事,就是「金嵐茶莊」正式開張,由於價格高,也不辦什麼噱頭,客人自然不多,但就在程商以金銀請得詩人作詩褒贊之後,開始有客上門,最多人買的,自然是那兩品被比喻成牡丹跟梨花的茶種。

  立秋前幾日,齊瑤帶著葫蘆,櫻桃,第一次以「金嵐茶莊女掌櫃」的身分進入戶部張大人後院,給張太太與幾位朋友演茶。

  她講話帶著馨州的軟和口音,外表端莊,卻又不是驚人美貌,因此一下就獲得這些貴夫人們的好感,演示的是齊家茶莊特有的白牡丹茶,為了讓貴夫人們覺得新鮮,加了些筆果藝的技巧,花名茶品,果香撲鼻。

  官夫人嘗過的好東西可多了,但她這一手,難得在別致有趣,紛紛誇了幾句,張太太有面子之余自然滿意,笑容滿面。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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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當然,過程並不是那樣美好——張小姐中間給了些難堪,大抵是見她規矩太好,猜出是請官家出身的教養艘嬤帶大的,諷刺了幾句,類似「請個官家嬤嫂有什麼用,還不是得出來賣手藝,見了本小姐得行禮」之類。

  齊瑤心裡有被衝擊到,但還是鎮定住了,回了句,「張小姐見笑。」

  張太太見她禮儀端正,頗為喜歡,賞了個荷包。

  一兩銀子,她不放在心上,可是重點是,這代表她的演茶沒問題——張太太雖然不是品茶出名,但也是和國公府的小姐,現在的三品夫人,讓這樣官家出身的官家夫人滿意,算是給她打了氣。

  至於張小姐,她回頭想想也算了,諷刺幾句而已,聽程商說,官家小姐說話難聽的大有人在——鎢州方知州的兩個嫡女,講話十分刻薄,一個知州小姐都如此了,何況京官,若真要往心裡去,那可是沒完沒了。

  想當女掌櫃,總不能氣都不能忍,大家都是忍過來的,沒道理別的掌櫃行,她就不行,況且要說污辱,這還差得遠了,說句好笑的,她可是被退過兩次親的人,張小姐那幾句話,什麼都不算。

  於是,等馬車離開張大人府第,她也就忘了。

  既有詩人吟茶,她又讓張太太請來的幾位女客都開心了,沒幾日,柳尚書府也派人來問她有沒有空,柳老太太一個娘家侄女,即是前幾日在張太太府第中作客的人,到柳家來探視姑姑,順道說起那日情景,說得柳老太太有點動心,柳大人一聽親娘想看,那還有什麼問題,馬上派管家來問現在有沒有空,齊瑤當然有,帶著丫頭跟家伙,便跟了尚書府的馬車過去。

  柳老太太是個精茶的,雖然沒怎麼誇她,但一下午都笑咪咪,離去之前,她照樣領了荷包。

  也許是托這官太太的福,中秋前,第一次接到大單。

  不知道哪來的客人,一開口就要一整車的茶,品項不限,總之,一整車就是了,約定明日下午過來取貨,留了一百兩的定銀便走了。

  交貨那日,程商人在店裡,但卻沒伸手幫忙,齊瑤怕出錯,一箱一箱地打開親自點過,又親自看著箱子上了馬車,一一捆綁扎實,那管家似的人物,大抵是怕箱子不牢固,左摸摸,右彈彈,確定沒問題才進了金嵐茶莊,在櫃上結清銀子,很快的上了裝滿茶葉的馬車去了。

  她把銀子收好,又高興又奇怪,「這人是打算運到北方賣嗎,就算是大戶人家,也喝不完這樣多吧?」

  程商倒是頗有思慮,「那管家講話,有點馨州口音,倒似是想學京話,但沒學好,尾音藏不住。」

  她一想,也隱隱有這種感覺,口音有什麼好藏的,「難不成是我哥讓人來買的?想讓我高興一點?」

  「他倒是想,不過被我阻止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那人沒什麼惡意,一雙眼睛都只盯著貨物,也沒看其它,這種客人要是多來幾個,金嵐茶莊就等著大發了。」程商笑笑,「昨日去張家,張司蝶那丫頭可還有找你麻煩?」

  「說幾句而已,沒什麼。」

  張司蝶講話是很難聽,但她想到自己跟紀家退婚時,鎮日在房中,但爹跟大哥還是要出門,母親也還是有太太圈的應酬,聽到的只怕是難聽百倍,可他們從來不說這些。

  自己這次,一定要活出個名堂來。

  她要成為能跟白掌櫃齊名的女掌櫃,帶著本事跟名聲回到馨州,別讓齊家因為她的事情抬不起頭來。

  隨著婚期將近,第三件大事駕到——李知茜出現了。

  金嵐茶莊既然賣昂貴茶品,客人自然不多,那日,齊瑤在後頭房間看一本老茶道,橙子卻是跑進來說:「小姐,您快些出來。」

  橙子一臉喜色,喜得她好奇了,放下書,笑問:「什麼好事,高興成這樣?」

  「婢子在替小姐高興呢。」

  「替我高興?」

  「是啊,小姐等下肯定會大大的,大大的高興。」

  結果,小姐果然大大的,大大的高興了。

  茶莊櫃台前站著一個女子,一身瑩色衣裙,藍靛腰帶,發上插著琉璃玉凰步搖,左手一串冰晶,光是背影就貴氣逼人。

  轉過頭來,膚色如雪,一臉芙蓉笑意,不是李知茜還有誰?

  「石榴!」齊瑤忍不住喊她小名,快步向前,這便拉起她的手,「真是你?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快,進來。」

  李知茜的手有些粗,但氣色卻是明媚照人。

  是,手粗又不算什麼,自己的手也粗了,但比起以前的金絲雀,現在的她開心多了。

  一到後頭小房間坐定,李知茜伸手就彈了她額頭,「你啊,去了原州就再沒消息了,都不知道我多想你。」

  齊瑤捂著額頭,笑說:「我也想你,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打聽到你也到了京城,才花錢請了四個尋人先生去找呢。」

  「算你有良心,跟你說,我在城西開了間餐館,跟你一樣,現在自己當掌櫃。」

  她一聽更開心,她們果然是好姊妹,被紀家坑了又怎麼樣,都努力在京城活出一片天。

  兩人就著開店跟當掌櫃的事情興奮了一陣子,中間難免一下掉入回憶,一下語無倫次,她跟李知茜講了改名的事,兩人一下哭,一下笑,等葫蘆第二次端水進來給她們洗臉,情緒才算好些。

  「你怎知道我在這?」因為被退親之事,齊家上上下下對於打聽她消息的人,一律無視,知茜要找她,肯定不是從馨州打聽的。

  「托人打聽的,你知道大黎國有多小嗎,我居然在京城遇到紀頤溯——我沒見過他,不過認得他旁邊的大丫頭,還有,他的臉真是他爹娘各半,除了紀頤溯,不會是別人了。」

  齊瑤簡直傻眼。

  紀家就兩兒子,嫡長子是跟自己定親的紀頤生,庶二就是跟李知茜定親的紀頤溯,因為他先讓通房有孕,故紀李兩家退親。

  沒想到李知茜都遠走京城了,居然還能撞見,害自己丟臉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李知茜自小讀一些女子當自強的讀本,個性十分不同……

  「那你沒打他吧?」李知茜表面上乖巧,但性子上也是說打就打的那種,「京城可不比馨州,而且我聽說他是奉旨入京,挺風光的,把他打壞了,怕是要連累自己。」

  「我不知道他奉旨入京,但我真沒打他,就想裝作不認識,怎麼說,在京城也沒依靠,還是安分點,可沒想到我去采香湖吃魚時又碰上了,他自己跟我說來自馨州,我當然順水推舟讓他幫我打聽打聽你,當年紀齊兩家定親,肯定八代旁親都摸清楚了,本家打聽不到,他總有旁支的路子,前兩天他就來說好消息。」

  聽到李知茜沒打人,稍稍安了心,但聽到後面,又佯怒,「前兩天就有消息,那你今日才來,我若是知道你在京城的住處,就算半夜也去的。」

  「不就是怕你在忙嘛。」李知茜嘻嘻一笑,「不過你倒是要跟你原州的庶堂叔說一下,他那三兒子不行,十兩銀子就把本家三申五令的事情賣了,不管給他什麼肯定敗光,還是乖乖在家裡吃喝,平安是福。」

  「十兩?」

  「嚇到你了吧,才十兩,你爹肯定下令不准講你的消息,但他十兩成交,為了你庶堂叔好,還是講一聲。」

  齊瑤心想,那真的要說一聲,她那三堂哥居然這麼好收買……唉,話說回來,李知茜跟紀頤溯居然在京城遇上,這什麼命運安排啊。

  「那個紀頤溯,後來跟你坦白了嗎?」

  「他敢嗎?」李知茜噗嗤一笑,「裝蒜都裝得不好,但本姑娘心情好,不戳穿他,就在他面前罵罵那個坑了我的紀家,出出氣。」

  想像李知茜在紀頤溯面前罵紀頤溯,但他本人又只能點頭稱是,齊瑤忍不住笑出來。

  這種事情,真只有她干得出來。

  笑完,想起又問道:「程商說,你先是到了他在鎢州的莊子,可沒住很久就前往京城,我後來也托人去李家問了,可都說你沒跟本家聯系。」

  「也沒什麼好聯系的,一家子不像話,都只想坑人。」李知茜眼神閃過一絲無奈,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對了,我聽說你定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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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七章】

  齊瑤臉一紅,「那人你也認得。」

  「我?我認得的家伙可沒人配得上你啊,嗯,程商嗎?」

  齊瑤點點頭。

  「真是他?」李知茜臉上笑出一朵花,「那倒是好,說緣定三生太誇張了,命中注定好了,不對,還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合適。」

  「什麼啦,別開我玩笑,什麼命中注定,又是什麼守得雲開的……」

  「唉,你,你真不記得?」

  齊瑤一頭霧水,「記得什麼?」

  李知茜一怔,繼而笑了,「我都忘了你小時候記性不好的事情,要不是我們一路同車,我又在你院子住了月余,恐怕你也要把我忘了。」

  「你是說,我小時候也見過程商嗎?」她一直以為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哥哥的書房裡。

  但她記性沒太好也是真的,大部分的孩子四五歲記事,精明一點的像她大哥,連三歲的事情都能一一道來,可是她啊,五六歲時的事情還坑坑巴巴,也不是笨,就是記性差了點。

  「那麼,你總記得我跟程商是在同一座山被救的吧,那山說是山,其實是個大山群,我是在第一個山頭被車夫發現的,後來找到個破爛客棧,梳洗干淨便跟你在一塊了,隔兩日經過中段山,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中午停下來吃干糧的時候,你說草叢裡好像有人,一下就跑了過去,齊太太讓你別去,你卻跑得很快,大人們只好趕緊追上,那人就是程商了,原以為是死人,卻沒想到是活的,只是太髒太瘦,又不知道餓了多久,氣若游絲,看起來不像活人。」

  她這下傻了,她完全沒印像,但這種事情,李知茜又不可能騙她。

  小時候就見過?

  自己還是發現他的人?

  「阿瑤你啊,跟你娘真的好像,菩薩一般的心腸。普通人看到早跑遠了,你一直看著他,直到下人把他抬上馬車才放心,那天晚上,勉強找到個破爛農舍借宿一晚,還拖著我去瞧瞧,不過你連救了他的事情都不記得,去看他的事情肯定也不記得了,農舍的小子把他梳洗干淨,只是餓了太久,雖然已經喝了些肉湯,一時之間也還沒力氣,他大我們好幾歲,你卻揉著人家的頭發說,「沒事啦,都過去了,跟我們在一起很安全的,明天開始要多吃些東西,這樣才恢復得快」。」

  欸,欸欸,居然是這樣?

  不過說實話,她的確對小時候的事情沒什麼印像,李知茜要不是跟著回到齊家,在她房中一起住了幾個月,她肯定也不太會記得她們初相識的事情。

  「他剛被撿到的樣子其實挺恐怖的,臉頰瘦得一點肉都沒有,眼睛卻大得驚人,皮包骨又不講話,元順說,那撿到的男孩子連晚上睡覺都不出聲,嚇得他不敢熟睡,總要起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氣,拉車大叔也說他不像活人,你卻是每天中午吃飯時都跑去掀他車簾子,問他,飯有吃完嗎,湯有喝完嗎,他原本是吃不完,喝不完,後來大概是你會去問,便都把食盒吃得干干淨淨,進入馨州,齊太太先在梅花府找了個醫館,給我跟他看看,大夫說我只是受驚嚇,所以晚上才作惡夢,吃幾帖藥就好,他啊,大夫說是好運氣呢,瘦成這樣,再餓幾天怕就沒命了。」

  「我真不記得,可,可我娘跟我爹,什麼也沒說。」

  「你娘幫的人還少了?他也只不過是齊太太好心撿回的一個小子,現在若不是知道你倆定親,我也不會說的——日日去叮囑他吃飯,即使年幼沒有男女之防,但你終究是女子,說出來平白給人添話題,沒必要。」

  也是,馨州的女子地位已經算不錯了,但一旦落人話柄,也是不得翻身。

  葉嬤嬤從小要她謹言慎行,說這世道是男人的世道,對女子不好,女子得多留心。

  不跟她說,都是好心,只是自己居然不記得這緣分,連初見也想不起來,倒是有點遺憾。

  李知茜拉著她的手笑,「他無父無母,來歷不明,嫁給他,難免有些流言蜚語,但他肯定對你上心,你可別覺得委屈。」

  「我不委屈的。」

  「那就好。」

  「可是,知茜,你怎麼能肯定他就對我好了?因為幼年時,我關心他的關系嗎?」

  李知茜噗嗤一笑,「當然不是,元順多關心他,每天晚上都起來兩三次看他還有沒有氣,他可沒對元順多好——我這麼跟你說吧,他剛到齊家時只求溫飽,買不起書,後來知道我家藏書多,央我借了《商經》,《律經》,《地方述》。」

  「他跟你借過這麼多書?」

  李知茜點點頭,「大概是知道我不會拒絕他吧,我啊,真沒辦法放著他不管,遭遇劫匪後的害怕恐怖,一夕之間失去家人的痛苦,那種等死的感覺,不管我再怎麼說,都沒人可以理解,但他懂,他是整個康祈府唯一懂我經歷過什麼的人,對他來說,我也是這樣的存在,所以他能很直接的跟我提出請求,在可以的範圍內,我也不會拒絕他,你知道嗎,他很聰明,我每個月去你家玩一兩次,每回都帶一大箱書給他,他每一次都是整箱看完,後來他到城西時,我便派人每十天去跟他交換書箱,自古以來的各種商法,律法,他早了然於心。」

  看齊瑤困惑,李知茜笑說:「別急,就快說到重點了,我記得他到城西第三年就立了功,齊大哥破例拔擢他為掌櫃,他後來為齊家做的事情你是最知道的,也不用我說,見他開始買宅子,出入馬車,下人伺候,我以為他給自己贖身了,現在跟齊家算是東家與活伙計,直到我二叔逼我出家,我預備逃離馨州,請他幫忙時,無意間聽見林管事說,他的賣身契還在齊大哥手上。」

  「我娘怎麼肯讓他贖身……」

  「你不知道,我大黎律法,贖身雖然看主人家意思,但若奴僕願以萬倍之金,那麼就能徑自上官府,由官府解除這買賣契約,他的賣身銀,最多十兩吧,你覺得,他拿不出十萬兩嗎?」

  齊瑤十分錯愕,「你,你說的是真的?」

  「那當然,我爹爹可是馨州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京生,我們當年在京城時,唐大學士很看重我爹,還讓他謄整了部分律書,這條律法我正好聽我爹提過,說,「若主人不願放出賣身契,奴僕可以萬倍之金,由官府代為贖回,看似生路,其實也是死路,哪個奴才能存下萬倍之金,這律法形同虛設」,程商把我大黎的律法讀遍,不可能沒讀到這部分,賣身之人看到與自己相關的東西,難道不會看得特別清楚嗎?他當時派人送我到鋳州馮西他的莊子躲避出家,你知道那莊子裡有什麼,有扇兩折翡翠屏風。」

  裴翠屏風!

  這種東西,就算只是一折大小,價值至少都有五萬兩,兩折的難得,至少價值十五萬。

  所以,程商早就可以跟官府要求贖身了啊。

  齊瑤腦袋亂成一團,那他為什麼……

  「而且那個屏風還不是鎖在倉庫裡,就是很隨意的放在西廂客居當成裝飾,然後林管事還怒了,罵那些嬤嬤不長眼,明明已經說了是少爺的貴客,還不用心點,怎麼不拿那個冰晶屏風出來,冰晶的比較大,那才好用,嬤嬤賠笑,說我來得突然,冰晶屏風有四折,太厚重,她們挪不動,所以只好放了這個翡翠的。」

  她以為翡翠屏風已經很誇張,沒想到還有更驚人的,冰晶!

  冰晶鐲子一只要千兩起跳,程商的宅子居然有四折屏風,五十萬兩肯定跑不掉的。

  大黎既然有萬金贖身之律,那他為什麼不給自己贖身呢?心裡隱隱有一個想法,但又覺得,真有那樣好的事情?

  齊瑤突然想起以前看過的一出戲,她跟李知茜百看不厭的,每次家裡請了戲班,肯定要讓他們演上這段,祖母疼她,六十歲生日大宴時,讓戲班連唱了兩次,客席上的女孩子都看得高興不已,那個凌進啊,真是痴情人。

  「一個人可以給自己贖身,卻不願意那樣做,就只有一個原因,他想留在齊家,你知道我想到什麼嗎?「春花漫天」那出戲,是不是,凌進就是為了上官小姐所以不肯離開,然後我再仔細想一想,每次拿書去大廚房給他時,他總會給我一盒點心,說是當天早上才做的,以前都以為他是想感謝我,不過自從發現他這麼有錢也不給自己贖身,我才想起來,那是因為我等一下就要去你的院子,那盒點心,每次都是你喜歡吃的,才不是感謝我呢,是做給你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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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0:35: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九章

  齊瑤真的驚呆了。

  點心,她當然記得,李知茜每回來都拿著齊家廚房的食盒,每次都是不同花樣,嬤嬤不太讓她吃點心,屋子裡通常只有鮮果,所以每每見李知茜都先去大廚房再過來,都以為她只是愛吃,沒想到……

  「我發現他有銀子卻不給自己贖身,又想起點心的事情,再想起他年紀早不小,卻還沒娶妻——若不是為了你,我還真想不出什麼原因。」

  齊瑤只覺得有點心跳加速。如果是的話,那就太好了。

  她還擔心自己不能討他高興,想著婚後體貼一點,細心一點,順著他的心意慢慢培養感情,天下夫妻大抵如此,等將來生下孩子,羈絆會更強——這是她想過最美好的遠景,可是現在有人告訴她這些過往,自己喜歡他,他也喜歡自己,真有這麼好的事情嗎?

  她只覺得又高興又困惑,「你真覺得是因為我?」

  「總不可能是為了齊大哥吧。」

  原本還在害羞,聽到她不正經的這句,齊瑤笑了出來,「別胡說。」

  「你爹娘把你許給紀頤生時,肯定是說他老實,會對你好,但結果他蠢得以為齊金珠真愛他,我祖母跟姑姑把我許給紀頤溯時,說他有肩膀有擔當,妻子的親姑就是嫡母,絕對不敢對妻子不好,結果,就快過門時,他房裡的丫頭居然大了肚子。我在京城住了這兩年,真有個感想,男人喜歡自己,那才是婚姻,男人如果不喜歡自己,一切都是空的,將來若是不能遇上我喜歡的,就找個我能控制的。

  「你啊,你最好懂了,我一猜出你要成親的人是程商,你就開始耳朵紅,臉上又驚又喜,肯定是喜歡他了。放心吧,程商很喜歡你的,為了你不娶妻,為了你,始終沒有離開齊家。」

  李知茜的出現,一來是讓齊瑤放下掛念,二來,她說的那些話,真的是讓她吃了定心丸,他們的婚姻一定會很美滿,因為他們彼此喜歡。

  大抵是因為有底氣,她的膽子大上許多——

  第一次自己下廚做些點心,第一次主動進入他住的琉璃院,第一次做了鞋子給他,對新房布置,原本總低著頭說「你作主就好」,現在開始有了一些意見表達,希望能有什麼擺設,希望能用哪些圖案。

  程商自然感覺得出她的變化,也只以為是因為同樣被退婚的李知茜到來,開導了她,對於她的改變,倒是很欣然——他作夢也沒想到,李知茜曾經聽父親說過「萬金贖身」的法條,林管事在前往馮西的路上,又無意中說出他的賣身契還在齊家,然後還讓她看到他用閑錢買下的屏風。

  李知茜的爺爺是進士出身,父親則是馨州史上最年輕的京生,她的腦子自然聰明,沒見到嫩芽就算了,見到嫩芽,她就有辦法拉出土裡的花生。

  「賣身契還在齊家」是嫩芽,而那個花生,就是程商喜歡齊瑤。

  齊搖自然不會說出自己拿到這個花生,她仔細的揣著,自己知道就好。

  一邊准備婚事,但金嵐茶莊也沒擱下,生意雖然不好不壞,但名聲卻是漸漸打開,一方面固然是齊家的茶好,一方面張小姐也有點功勞——在千金應酬中,對她的茶技嗤之以鼻,導致其它小姐想看看齊瑤到底糟成什麼樣子,如果真的很差,還能笑上一笑。

  齊瑤就因為這樣又去大宅府第演示了幾次。

  端莊知禮,順眉順目卻又不是驚人美貌,大門戶的太太小姐見到這種女先生,就先喜歡了。

  她雖不是從小習茶,但百年傳承,先祖的本事早流在血液裡,演示時動作行雲流水,入秋微冷的空氣,更顯得茶香沉穩,果香清甜,官家千金,賞銀自然不會小氣,嘗到新鮮,荷包一個一個給。

  每次演示,都會有小丫頭過來問她是哪間茶莊,店家在哪——雖然離白掌櫃那樣的名聲還有一段長路,但她覺得沒問題,就這樣下去肯定有天能跟她們並肩的。

  中間,江嬤嬤自然勸過她,既然要成親了,還是以丈夫為重,這樣常常往外跑,總歸不太好。

  但她倒是不擔心,因為程商並沒有反對的意思。

  她可以是賢妻,但他似乎不是要她當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賢妻。

  在婚約定了之後,她也問過他的想法,自己是不是以後都別去演茶了,在宅子裡比較好。

  程商聽了一陣好笑,「不是想成為跟白掌櫃齊名的齊掌櫃嗎,花了幾個月功夫日夜學習,好不容易有點開端,怎麼突然覺得待在宅子裡好了?」

  「就,就是成了親,怕你覺得我總不在家裡……」

  「我也總不在家。」他笑說,「成親又不是坐牢,怎麼不能出門,京城大路上多的是已婚女子。」

  齊瑤掩飾不住心裡的開心,程商真是越相處越覺得他非比尋常,光是這胸襟,就多難得了,天下女子成親之後真的很難出門,但程商卻跟她說,成親又不是坐牢,怎麼不能出門?

  「那若是有人來請,我都應了?」

  「如果覺得累,那就推了,如果喜歡,那就去吧。」想想又補充,「我要的是你過得高興,而不是要你每天在家,如果我的事情都要你親手打理,那要下人做什麼。」

  她把這段話跟江嬤嬤說。

  江嬤嬤先是一怔,接著一喜,「程掌櫃對小姐真有心,葉嬤嬤說的一點都沒錯,他——」

  聽江嬤嬤突然停住,齊瑤奇怪,「葉嬤嬤說什麼了?」

  「喔,這,就是說程掌櫃有心,之前那盜匪去了青草小巷惹事,程掌櫃不但把下人都安排妥當,葉嬤嬤住進蘇大夫的醫館,程掌櫃還特別去瞧了一次,雖都是在齊家做事,但在那之前卻是不曾見過面,程掌櫃特別去探視,自然不是有什麼交情,是看在小姐分上。」江嬤嬤欣慰一笑,「以前覺得老天爺在折磨小姐,現在看來,老天爺是怕小姐嫁錯人,伸手擋下了壞姻緣呢,聽說昭然寺最靈驗不過,等這陣子忙完,可要去上個香,多謝老天爺了。」

  兩個月轉瞬即過,很快的,到了成親之日。

  齊躍進跟莊氏前幾日就到,自家人也就不麻煩了,直接住進客院。

  早到不是因為齊躍進間,是因為莊氏另有任務——小姑身邊的嬤嬤都是老姑娘,丫頭都是小姑娘,沒人嫁過人,程商又是個男人,不可能會想到請人來教這個,總得有人跟新娘子說說新婚之夜該做什麼,免得呆板過度,壞了氣氛。

  齊躍進自然知道妻子抱著那一大箱畫紙去找妹妹要做什麼,怕程商剛好去梨花居,撞見了尷尬,於是借口把他約出去,說難得來京城,想去采香湖看看秋景,吃螃蟹,程商不疑有他,覺得跟齊躍進也是許久沒能好好說說話,欣然同意,上了馬車便往采香湖去。

  於是那個下午,男人們在湖上飄蕩,喝酒,吃蟹,聽曲,好不自在,齊瑤對著那一張張的彩色畫卷,手足無措,眼睛不知道該往哪放。

  莊氏知道她害羞,笑說:「這兒就我們姑嫂,不用怕,把這圖看仔細了,新婚之夜才知道怎麼侍奉丈夫,嫂子跟你說句不害矂的,這床笫要是不和諧,夫妻之間也美滿不起來。」

  見齊瑤有些動搖,莊氏把她按在椅子上,一張一張翻過圖,跟她解說起來,男人是怎麼樣的,女人又是怎麼樣的。

  「公公婆婆都疼小姑呢,只是那紀家鋒頭太盛了,聽說中秋皇宮一行,居然跟安寧駙馬搭上關系,要把河運路線往上拓展,現在連知府都想分杯羹,討好著紀家——若是小姑在京城招贅之事傳入馨州,怕是不少缺德說書先生又要拿小姑的事情攬客了。」

  「我知道,因為我,讓爹娘還有齊家受人議論了。」

  「小姑千萬別這樣想,這不管讓誰來評理,都是紀家不對,就連紀老爺現在都還不讓紀頤生回家門,是非不很明白嗎,紀家鋒頭盛歸盛,但整個馨州,誰不知道紀家兩個兒子都是王八蛋,小姑是無辜受牽連——有件事情倒可以說給小姑笑一笑,婆婆之前不是想把齊金珠許給一個甘姓國生嗎,齊金珠嫌人家窮,跑去勾引紀頤生,但沒想到這都幾年了,還住在外頭,靠著紀太太每個月送點銀子過活,可是啊,那甘姓國生去年連中京生跟進士,皇上稱贊了他的文章,還不到二十五歲,已經去晁州擔任府官了,行前特別到家裡來道謝呢,謝謝公公每年資助冊繁書院五百兩,書院這才讓他這種窮生寄讀,自己今日才能光宗耀祖,齊金珠要是當年別搞鬼,現在就是晁州天司府的正府夫人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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