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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子紋 -【甜食王爺】《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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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7: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甜食王爺》作者:子紋

哼,這群沒見識的,她是白子症,才不是天生不祥!
不過「有娘的孩子像個寶」這句話沒說錯,
為了保護她,娘親不惜帶她離開嶸郡王府那個富貴地,躲在鄉下裝寡婦,
要知道,她娘人美心好還有雙巧手,刺繡、下廚都難不倒,
做出的甜食美味到連糕點師傅都甘拜下風,有這樣厲害的娘親她好驕傲!
偏偏她的特殊給了覬覦娘親的惡人可趁之機,
為了不讓娘親被迫當小妾,她只得上京找她的王爺爹爹來救命,
所幸她那嗜甜如命的爹早開始萬里尋愛妻,
找到人後馬上把欺負她和娘的傢伙整得雞飛狗跳,
在娘親面前更是化冰山為繞指柔,老耍花招想獨佔娘親和點心,
她不過吃兩塊她爹的甜食,竟被罵不孝,爭寵爭成這樣真是太不要臉,
只是爹啊爹,想要她們母女答應回京團聚,總得先拿出誠意,
別忘了郡王府裡尚有禍害人的麻煩長輩沒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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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7:59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生死相隨,如夢盡散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跟著自己的爹相依為命,父女倆住在江南的一個小鎮郊外,附近有個很大的莊園,但旁邊只住了他們這戶人家。

  莊園的人不少,但都沒了呼吸——說白了,這個大莊園就是存放棺材的義莊。

  當然義莊裡的棺材不會是空的,裡頭的屍體有的是一時未來得及尋得風水寶地安葬,暫時借放;有些是客死異鄉,等著家人領回故土,但也有些是無名屍,甚至根本就窮得無法入殮,便放在義莊之中。

  她爹是個小小的提刑官,手底下管理著兩、三個仵作,地位不高,薪餉也不多,好幾年前她娘親帶著她從老家到這個小鎮要與她爹一家團圓,可惜在路上病倒,抵達小鎮後拖了幾個月,幾乎花光了家中錢財,人還是走了。

  她爹帶著她一個女娃兒,身上沒積蓄,總是心中不踏實,便想要多賺點銀子,正好看管義莊的老伯老了,就順勢接了看管義莊的工作,和她一起住在義莊旁的小屋裡。

  住在這裡多年,她接觸冷冰冰的屍體的機會比活生生的人還多,不過她爹是個正氣凜然的北方漢子,教導她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因此就算縣衙事多,她爹幾天不見人影,她也懂事的自己照顧自己,絲毫不覺害怕。

  她這輩子永遠記得,遇到他的那天。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一早起來地上都結了霜。

  半夜,她爹被官府的人叫出去,這種時候,她就知道鎮上肯定發生了不小的事。

  等到天色微亮還不見她爹回來,她乖巧的生火煮飯。窮苦孩兒早當家,在她的個兒都還沒爐灶高時,就已經做慣了家裡的大小活計。

  簡單的吃了飯,她走到義莊去上炷清香——這是她爹多年來的習慣,她爹若不在家,就由她來做。

  日子一如過往的平靜,除了這一天真的冷,是冷到骨子裡去的冷。上完香,她本要離去,卻聽到了義莊深處有些奇怪的聲音。

  腳步微頓了下,她記得昨兒個傍晚她來上香時,還特別將門關好了,所以不至於有小動物跑進去。她斂眉想了一會兒,鼓起勇氣踏入了有些陰暗的莊子深處,最後在眾多棺木的間隙中,找到了個衣衫破損、額頭受傷的好看娃兒,他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張臉已凍得沒有血色,一雙漂亮的眸子正警戒的盯著她。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不由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她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男孩,看年紀不過六、七歲,她蹲在他的面前,對他伸出手。

  這附近因為靠近義莊,平時人煙罕至,她不知道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肯定需要她説明。

  看他動也不動,以為他怕生,她只好柔聲安撫,要他跟著她。

  他沒半點反應,但她才起身,他竟飛快的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彷佛怕她走開似的,她不禁一笑——真是個好看又彆扭的孩子。

  於是她就讓他拉著自己的衣角,回到溫暖的屋子裡,細心的打熱水給他擦了臉,包紮傷口,端給他一碗熱粥,像她生病時娘親照料她的方式一樣照顧他,她一口一口喂著他吃粥,讓他暖暖身子,看他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撲撲的。

  一開始他不太說話,她向來習慣照顧人,既然他不想說話,她也沒逼他,更不曾對此生氣。然而她發現,不論她走到哪裡,他就拉著她的衣角跟到哪裡,像條甩不開的小尾巴。

  她猜他是害怕了,只是不想承認。她沒有點破,只是更有耐心的跟他說話,他沒有反應也沒關係。

  原本做了點甜糕要給爹回來時吃,發現他很愛吃甜食後,為了讓他高興,把甜糕給他以外,她還做了不少各式各樣的甜品。

  她終於讓他笑了,他的笑很好看,看著他的笑容,她也嘴角上揚,任何人都沒法子抗拒這麼一個好看的孩子。

  幾天之後,她爹一臉疲累的回來,見到他驚奇不已,她才知道這幾日她爹忙得無法回家,就是因為要找他。

  這個小她兩歲、才滿六歲,有些驕氣、任性,愛吃甜食的漂亮孩子,原來來頭不小——他是鎬京城來的嶸郡王小世子。

  一個提刑官之女和一個郡王世子,在任何人眼中看來都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她已經懂事了,知道兩人身分懸殊,即便她真心喜歡他,可惜他終究得走,偏偏他驕氣又任性,像只小獸似的掙扎,不願離開她身邊。

  嶸郡王得知後迫於無奈,勉為其難在京城給她爹安插了個位置,從那一年起,她的生命裡多了他。

  他以世子之尊拜她爹為師,成日與仵作和屍體為伍,還替她尋來宮裡的教養嬤嬤,教她讀書、識字,讓她變得知書達禮,並在她爹打算給她尋門親事時,以還一飯之恩為由,不顧一切定下與她的親事。

  他的任性與霸道將嶸郡王府鬧得天翻地覆,終於在他十五歲時,他如願成為她的夫君,她也更清楚嶸郡王府中的暗潮洶湧——世子爺的生母在生下侯府嫡長女後多年未孕,大度的將自己的麼妹迎進郡王府當側妃,兩姊妹共事一夫。老天垂憐,在妹妹產下庶子隔年,她自己也有了身孕,多年來總算盼到後嗣,可惜運氣不好,世子爺不到三歲時人就去了。

  嶸郡王喪妻,念在世子年幼,原打算將身為世子親姨母的側妃扶正,但因嫡長女撒潑拒絕,嶸郡王煩不勝煩,最後不了了之。不過縱使嶸郡王妃的位置空懸,側妃在照料世子爺上也是盡心盡力,嶸郡王府一家和樂。

  自己與世子無所不談,因此不像外人只看到嶸郡王府表面的和樂。兩人相識在他下江南遇險時,要不是遇上她,他早已殞命。一切看似意外,但郡王府暗地裡波濤洶湧的日子過久了,小夫妻都深刻明白這世上沒有太多所謂意外。

  世子自小聰慧,明白自己羽翼未豐,只能隱其光芒,他自小便立誓,就算賠上一切也要手握權勢,此生唯一失算便是遇上了她——一個身分低下的提刑官之女,讓他甘願冒著可能失去世子之位的風險也堅持要娶她為妻。他對所有人冷漠,獨獨對她狠不下心。

  她是世上唯一知道他深藏心中苦的人,她立誓此生與他相守,何況他不顧一切娶她為妻,她也為他義無反顧、傾盡所有。

  只是恩愛的日子在她生下一個雪膚白髮、雙眸閃著琥珀光亮的孩子時便變了樣。一個異于常人的白子被世人認定為不祥,她不相信自己的骨血不祥,偏偏倒楣的事一件接一件,最後夫君竟然被派離京城,至水患多年、百姓怨聲載道的南方為官,加上嶸郡王府接連遭難,嶸郡王忍無可忍,要夫君在孩子與妻子之間,選擇去留……她明白夫君從小積壓在心中的恨,心知他一心等著有朝一日奪回所有,她想助他,可惜一個不祥的孩子不見容于嶸郡王府,他選擇留下她,決定將閨女送養。

  在權勢面前,有舍才有得,但她無法像他一般心狠,她無法眼睜睜送走自己的骨血,迫不得已動了自請下堂的念頭。相互扶持多年,她第一次看到總對她像個孩子似撒嬌的男人怒火滔天,最後氣憤的甩頭而去,天還未亮就孤身離京。

  她知道他怒了,原本不顧一切想帶著孩子去追,她爹卻突然一病不起,最後撒手人寰,等她打理好一切,他早已遠在千里之外。

  因為她爹的死,嶸郡王府更加盛傳的不祥之說令她幾乎無法喘息,慶倖老天垂憐,讓她得以以盡孝為由,帶著孩子在她爹的墳邊守孝三年。

  守墳三年,嶸郡王府無人聞問,但日子平靜。她也慶倖外派離京的夫君因禍得福,到南方後不單治了水患,還讓百姓過起了安居樂業的日子,三年的時間就讓一個死氣沉沉、看不到明日的水患之地一步步變成繁華的魚米之鄉。

  他立下大功,被召回京,他證明了自己無須嶸郡王府庇蔭,也能擁有自己的一片天。

  在嶸郡王府為他所辦的洗塵宴上,她帶著閨女不請自來,原以為終是等到他回來一家團圓,誰知前來郡王府慶賀的護國公世子失足落湖時,她的閨女就在一旁。這場意外,使得她原本以為的一家團圓場景,只剩眾賓客竊竊私語,盡是充斥著那句「不祥」。

  她的夫君沒問原由,一怒之下,決定將孩子送往家廟領罰,她沒來得及開口求情,向來戒備森嚴的嶸郡王府卻出現刺客,他因此身受重傷,在生死之間徘徊。她守在他身邊寸步不離,直到天明,總算等到大夫一句脫離險境。

  只是在她一心記掛著夫君生死時,沒留心向來被她緊護在身邊寸步不離的孩子不見了,那夜孩子被嶸郡王和郡王側妃帶走,承受了一切責難,被狠狠打得遍體鱗傷。

  看著倒在嶸郡王府大堂前的院子裡、冷冰冰石板上那個滿身是血的孩子,一瞬間,她失了神,心想或許這孩子真如旁人所說的不祥,死了也好……一聲微弱的「娘親」,是孩子的呼喚,她回過了神,不知何時,這個富貴的嶸郡王府已一點一滴磨去她本性中的良善,為了保住夫君的權勢,她得變得跟畜生一般,對自己的骨肉冷眼旁觀,只是她畢竟身為人母,無法狠下心。

  她像是瘋了似的抱著傷重的孩子奪門而出,帶著終究不見容於嶸郡王府、只剩下一口氣的女兒走了,從今以後,她的女兒自有她來守護,她只要女兒,不再需要或等待另一個人。

  成親那時的一句生死相隨,如夢盡散。夫妻多年,當年的一飯之恩早該兩清,從此夫妻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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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與眾不同的白子

  有句話叫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在多年後的今日看來,舒恩羽自然認同,只不過隨著年齡增長,她更體會到此話的另一層真理——一份對她來說是福氣的日子,對另一個人或許代表著不幸。

  夕陽西斜,暈黃光芒曬在小小的身板上,年紀不大卻已看得出好模樣的她低著頭,雙手背在身後,踢著地上的小石頭,耳裡聽著倦鳥歸巢的啾啾叫聲,一旁圈養著的小雞也不甘示弱的啼叫,一切如昨日的平靜,但又有些不同。

  聽到面前的木屋大門被拉開,她怯怯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在那道殺人於無形的嚴厲目光底下,緩緩縮回踢著石頭的腳,站直身子。

  「姨母,」終究捱不住這窒人的瞪視,她囁嚅的開了口,「我娘的身子如何?」

  看著小丫頭一臉內疚的模樣,冉伊雪冷冷一哼,「天底下就你舒恩羽最出息,能夠直接把自個兒的娘給氣暈過去!現在知道難受了?死丫頭,你動手打人時,怎麼不想到你娘?」

  舒恩羽縮著脖子,扭著手,想開口解釋,偏偏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動手打架是不對,說再多都是辯解……想起自己的娘親暈倒在面前,她的眼眶紅了,「姨母,我娘是不是會死?」

  冉伊雪雖想再多責怪幾句,但看她快哭的樣子,沒好氣的說道:「說什麼鬼話,有我在,你娘不會有事。」

  舒恩羽聞言心頭一松,眨了眨含著水霧的眼,把眼淚給逼回去。她長大了,要保護娘親,不能像個娃兒一樣愛哭。

  「娘沒事太好了。這幾日我娘親睡不好,我本就在擔心她,誰知道這時不知哪個混蛋把我打了虎子的事告訴她,才會害我娘一口氣沒喘過來就突然暈過去。姨母,我看我娘暈過去,都嚇壞了。」

  冉伊雪聞言,伸手戳了戳她的太陽穴,又氣又惱的教訓,「嚇壞了?!怎麼不索性把你嚇死算了!有臉說別人混蛋,你舒恩羽才是真混蛋,成天除了闖禍之外,你還會什麼?」

  「姨母我一時氣不過——」

  「氣不過?!氣不過就能動手,這是誰教你的規矩?真不知你娘親性子這麼好,怎麼就生出你這德性的閨女?」冉伊雪心頭實在糾結,不知這個任性的丫頭到底像了誰。

  舒恩羽被數落也不敢有一絲怨言,只能討好的拉著冉伊雪的手輕晃了晃,「姨母別生氣,先進屋去喝口茶歇歇,時候不早,我這就去生火煮飯,一會兒就有好吃的了。」

  壓根不吃舒恩羽獻殷勤這套,冉伊雪反手拉住了往屋裡走的她。「你先別忙,把話先說清楚。」

  舒恩羽立刻聽話的停下腳步。

  冉伊雪沉默的看了她好一會兒,遲疑了下,才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她的發上有些黏膩,染髮是小丫頭每日必做之事,若沒有乖乖照做,她便連家門都不能踏出半步。

  雖然常被她氣得半死,但也知道這個丫頭不容易,想當初第一眼在破廟裡見到她時,她被打得渾身是傷,一身雪白——不單衣服白,連頭髮也近乎銀白,身旁還守著她著急的娘親。

  這對母女好運氣的遇上了她,她同情母女倆孤苦無依,善心大發,甚至不惜打破杏花村不收外人的傳統,將這對母女帶回這個風景氣候皆宜人且民風純樸的村落。

  一轉眼數年經過,日子算是平靜,但這份平靜得要是小丫頭安分的時候。

  「你爬樹、泅水也就算了,現在還打架?!出咱們杏花村去打?!」冉伊雪原想忍著氣,但越講火氣就越大,「雖然我答應過你娘,以後不再動手打你,但你今日若不給我一個好理由,我也不得不破戒,狠狠的抽你一頓!」

  「姨母……」舒恩羽的聲音一低,咕噥著說:「你不是最常掛在嘴邊說,頭可斷,血可流,士可殺,不可辱。他人若不敬我,我也無須客氣,自當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虎子對我不客氣,那我動手打回去,這可是天道之理。」

  冉伊雪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你說這什麼鬼話?動手打人還扯上天道之理,還說是老娘教的?!敢情你這性子長歪了還怪到我頭上不成?」

  舒恩羽暗暗躲開冉伊雪揮舞的手,杏花村裡的人口不過一百多人,彼此感情好,就像個和樂的大家族似的,大夥兒三天兩頭聚在一起說說笑笑,確實有不少人私下說她的性子跟冉伊雪像了七八分。

  畢竟她娘親在這村子裡是人見人誇的美人兒,講話輕聲細語不說,還燒得一手好菜,信手拈來就是一盤美味點心,繡功又了得。她也很想像她娘親,但就真的沒半分相似……至於姨母,她長得是不錯,醫術也好,就是脾氣不好,連救人也是端看她心情。

  看得順眼的人,不收半毛銀子,她倒貼藥材也要救下人,但若是對方讓她看不順眼,就算把全副身家都捧到她跟前,跪上三天三夜,她也不會心軟半分。

  如此古怪又任性,確實跟她挺像。

  冉伊雪見她想跑,眼明手快的拉住她,伸出食指用力的又戳了戳她的額頭,「真是個沒腦子的丫頭,你這次真闖了大禍!」

  舒恩羽被戳得痛到嘴扁了起來。

  「當年你娘帶著傷重的你,沒個安身立命之地,幸虧遇上了我。這些年,你們孤兒寡母好不容易在杏花村安定下來,今日你卻動手打了隔壁村村長的兒子,兩村若為了你一人起爭執,我看你拿什麼謝罪!」

  一個小小的村長,冉伊雪也不是真怕得罪對方,只是不想惹是生非,畢竟自巴蜀遷村至雍州甯安,已平靜過了二十餘年。

  杏花村向來以和為貴,與鄰近幾個村子相處起來還算愉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杏花村數裡外的俞陽山山頭挖出了鐵礦,一下子令原本稱不上富裕的甯安縣熱鬧了起來,來往的人多了,原本看中此地純樸才定居於此的悠閒也不復見,反而多了偷拐搶騙、人民失蹤,甚至路有屍骨等等的凶案。

  離杏花村最近的一個村落叫長順村,走路不過半個時辰,一村幾乎以姓崔的為大宗,村長原本也算老實,但人一有了銀子,心思就不正,暈暈然的忘了自己是誰。

  這種狗仗人勢的傢伙,冉伊雪向來沒興趣相交,反正杏花村從來就獨立於世俗之外,她不需也不用巴結任何人,但也不會沒事找事的去得罪。

  因為舒恩羽異于常人的特別,為了讓她出外時不要太惹眼,她花了些時間鑽研,將黑豆泡在醋中,加熱煮爛,熬成膏狀,讓舒恩羽塗在自己一頭銀絲上,若不近看不會察覺她異于常人。

  只是幾個月前,長順村裡有戶李姓人家的媳婦半夜產子,一時找不到產婆,竟急匆匆的跑到了杏花村求救。

  舒恩羽入睡前才沐浴洗去那一切的偽裝,聽大門被敲得緊,沒多想就開了門,嚇了來人一大跳,自此杏花村裡有個白子的事就悄悄傳了開來。

  長順村村長的獨苗叫做崔南輝,名字聽著氣派,長得五大三粗,有個小名叫虎子,他是長順村村長的心頭肉,也一時好奇來杏花村瞧過幾次。

  冉伊雪原以為他不過就是個無須放在眼裡的小子,沒料到卻跟舒恩羽打了起來,而她回村時,還沒得及去問虎子被舒恩羽打成什麼模樣,就聽到舒恩羽的娘暈了過去,連忙趕回來瞧瞧。慶倖診察過後,瞧出舒恩羽的娘這陣子應是累極,一時體力不支才昏了過去,休息會兒便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松了口氣。

  「長順村的村長家是你能惹的嗎?你也不想想那位村長夫人,別的本事沒有,碎嘴長舌的功力卻是一等一,平時無事就愛一群女人湊著說閒話,一人一口口水就足以把你和你娘淹死。這幾個月,他們村子裡不論是當面或私下議論肯定不少,雖說你娘親鮮少出村,但肯定多少耳聞,她疼你,聽你被說閒話,心裡肯定難受。

  「你倒好,不知安分也就算了,還盡往麻煩裡鑽。好了,現在打傷人,對方再拿你的外貌作文章,說你不祥,要把你趕得無處可去,讓你娘跟著你四處漂泊,你就樂了?!」

  說到不祥,舒恩羽心頭一刺,她的容貌始終是她的痛,她至今還想不通她到底犯了何錯?微斂下眼,她語氣不平,「我不過就是白子症,除了頭髮比常人白、皮膚比常人白、雙瞳色彩比常人淡之外,一切與常人無異。

  娘親總說我長得特別,是上天給我的珍寶,我沒有一星半點輸人,我沒有錯,錯的是那些無知又對我指指點點、全然不瞭解我的人。我不是故意要打人,真的是虎子欺負人。」

  冉伊雪一時啞口,意會到自己氣急脫口而出的話不經意傷了舒恩羽,在她這個習醫之人眼中,舒恩羽確實只是白子症,只可惜未開化的人多,不過是長相特別,便人云亦云的歸成非我族類,拿異樣眼光看待也就罷,更糟的是有不少人將此視為毒蛇猛獸,避之唯恐不及。

  想起當年舒恩羽被打得那一身傷,雖然母女倆沒多提,但她也大概知道就是為了一句「不祥」。

  「我不是數落你的容貌,」冉伊雪的唇一抿,不自在的想要替自己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解釋,「你也不小了,行事實在不該衝動。甯安最近不平靜,去年來了個新縣令,心術不正,我是擔心你娘親——」

  「娘!」一個圓滾滾的身子從屋外跌跌撞撞的沖了進來。

  冉伊雪因為自己的話被打斷,不由眉頭一皺。

  舒恩羽一見冉伊雪的神情,立刻很有眼色的抓住了跑進來的紀修齊,偏偏這小子的伙食太好,雖然只有六歲,個子不到她肩膀,但是重量卻是自己的兩倍不止,一時之間她沒將人沒拉住,還因為扯得太用力,讓他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一撲,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在地上跌成一團。

  「好疼。」紀修齊被舒恩羽一壓,眼中聚集了淚。

  「別哭,讓姊姊瞧瞧。」舒恩羽連忙從紀修齊身上爬起來,小心翼翼的哄著他,「齊哥兒別哭,沒事兒。回頭姊姊給齊哥兒你最愛的蜜棗糕,晚上再殺只雞給你補身子。」

  冉伊雪看著他們一副姊弟情深的樣子,忍不住翻著白眼,「補?!他都胖成這副德性,還補?!」

  舒恩羽抱著紀修齊有點吃力的站起身,「不是補齊哥兒,是為了娘親和姨母。姨母累了幾日,今日才回來,娘親身子也不好,正好殺只雞,燉個湯,讓娘親和姨母一起補補氣血,齊哥兒不過只是順便吃些。」

  這番說辭令冉伊雪覺得好氣又好笑,要不是舒恩羽年紀太小,生不出自家這個小胖子,不知情的人還真會以為舒恩羽才是紀修齊的親娘。

  「說得好聽,只怕最後我和你娘親才是順便吃些的那個,不論是什麼東西,只要是吃的,哪一次不是全進了這小子的肥肚裡了?」冉伊雪的手不客氣的拍了拍自己兒子那一圈胖肚子。

  「娘。」紀修齊見娘親的神情稍霽,討好撒嬌的湊到了冉伊雪的面前,伸手抱著她。

  「走開!我才回來,還未來得及梳洗,身上髒,你別盡往我跟前湊。」冉伊雪口氣不耐煩,但也沒將人給推開。

  「齊兒想娘了。」紀修齊說著,一顆眼淚就掉了下來。

  冉伊雪看到那滴淚,原本才消去的火氣突然又往上直沖腦門,她不知道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生的兒子性子比女子還要嬌弱不說,打小看到大的舒恩羽卻像個漢子,每每看著姊弟倆極大的反差,她只覺得頭一抽一抽的痛。

  「想娘?!好啊!下次娘進雍州城去找你紀二伯母的時候就帶上你,到時咱娘倆也別坐馬車,你就跟我走個一天一夜,擔保以後你就情願待在家裡想我,不會掉眼淚了。」

  紀修齊委委屈屈的哽著聲音說:「不會的!齊兒想要跟娘親一起出去。」

  「好!話可是你說的,算算日子……後天娘要去雍州城的開國縣侯府,給府裡的老夫人問疾,你若跟著去,路上可別抱怨,若你抱怨一句、掉滴眼淚,我就把你給扔在路上。」

  紀修齊看到自己娘親惡狠狠的眼光,不由脖子一縮,不敢吱聲,他有點後悔,但又害怕因此又被娘親數落。

  舒恩羽倒是護得緊,「這可不成,這一趟路得走個大半日,齊哥兒還是待在家裡的好。」

  冉伊雪淡淡瞄了舒恩羽一眼,「怎麼,捨不得?」

  「不是捨不得,」舒恩羽一本正經,「只是齊哥兒還小。」

  冉伊雪捏了捏紀修齊胖胖的臉,「你別總寵著他,他已經六歲,也不小了。他這性子太軟,不能放任下去,你是姊姊,疼他、愛他可以,但將來合該由他來護著你,而非你事事擋在他前頭。」

  「姨母,」舒恩羽揚了揚下巴,「我沒關係。」

  冉伊雪好氣又好笑的瞧她一眼,「你是沒關係,但我可不能由著他。被這小子一攪和,都忘了你為何要動手打虎子,是不是他拿你是白子的事作文章?」

  舒恩羽微斂下眼,長長如雪般的白睫毛輕覆而下。

  看她神情,冉伊雪就知道自己猜中了,想想這個地方似乎越來越不能待了,連個小小村長的兒子都能欺負到他們頭上來。

  「娘親,」紀修齊在一旁小聲的開口,「虎子說,要姊姊去他家做奴才。」

  冉伊雪聞言一怒,聲音一揚,「他要你姊姊去他家做奴才?!」

  紀修齊點頭。

  冉伊雪的臉冷了下來,甩開自己的兒子,一把拉過舒恩羽,「跟我說清楚,怎麼回事?」

  「前幾日我帶著齊哥兒要去山上採桑果回來給娘親釀甜果子,卻在路上遇到了正好也要上山的虎子,他帶著幾個人擋著我們的路,跟我說,他娘告訴他,我長這副模樣沒人敢要,因為怕娶回家晦氣。但他喜歡我,所以替我去求他娘,終於讓他娘點頭同意,說要娘親和姨母說個價錢,把我賣給他們家當奴才,若是我奴才當得好,再過幾年,興許還能給他做個通房。我聽了之後氣不過,才會趁他落單的時候動手修理他。」

  冉伊雪氣得一張臉漲得通紅,「該死的小鬼,毛都還沒長齊就想著女人,也不想想自己那長相,套上個犁都能去耕田了!你打得好,那小子活得不耐煩,你就該狠狠的死命打他一頓。」

  舒恩羽看著姨母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心中也生起了一絲的雀躍,果然自己沒做錯!只是……她眼中的光彩一暗,「可是我娘被我氣病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親性子好,」冉伊雪輕揮了下手,要她不用放在心上,「聽到虎子的話,她肯定心裡難受,總之讓她休息幾日,身子就沒事了。至於虎子……這不長眼的小子,就不要落在我的手上,不然看老娘怎麼教訓他!」

  紀修齊見狀,連忙開口邀功,興奮的說道:「娘親、娘親,這次的事兒齊兒也有功勞,我也有替姊姊出氣。」

  「你?」冉伊雪打量了下自家的小胖子,這德性,她真沒指望他能幫上什麼忙,但是……她目光炯炯的看向舒恩羽,就見她正跟紀修齊使眼色,她的神色立刻有些陰鬱,嘴邊則泛起一絲危險的甜笑,「乖!齊哥兒,跟娘親說,除了打人之外,你們還做了什麼?」

  紀修齊一派天真,傻笑著據實回答,「我跟姊姊趁機在他喝的茶里加了京大戟的粉末,讓他腹部急痛,整個山頭跑著如廁,趁他拉得虛脫,再聯手姊姊打他一頓。娘親,我跟姊姊很聰明對吧?」

  「是啊!聰明。」看著紀修齊一臉得意,冉伊雪的怒火一下沖天,起身拿下掛在牆上的藤條,在小胖子還一臉懵懂、搞不清楚情況時,不留情的朝他的大腿一抽。

  紀修齊一痛,跳了起來,「好痛!」

  他委屈的扁起嘴,躲到舒恩羽的身後,「娘親,不要打我……娘親,我痛!」

  「就是要打得你痛!」

  「姨母,」舒恩羽連忙護著紀修齊,「你別生氣,齊哥兒也是為了幫我才下藥,你別打他,要打就打我好了。」

  冉伊雪聞言,也不客氣的抽了舒恩羽一下,「你們倆倒是姊弟情深,一個護著一個,弄得老娘像是後母似的,我幾天不教訓你倆,你們都要上天了。下藥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也做,一個不好可是會出人命,你們姊弟倆出事無妨,到時可會拖得一整個杏花村陪葬,你們真是混帳!」

  舒恩羽的眉頭因為痛而緊皺,但抿緊著唇,硬氣的沒吭半聲,被護在她懷裡的紀修齊卻哭得好像天要塌了。

  「小胖子,給我過來!」冉伊雪揮著手中的藤條,這小子哭得她更是一肚子的火,這軟弱的個性,出去不給外人一口吞了。「閉嘴,不許哭。」

  紀修齊搖著頭,哭得更大聲,圓圓的身子更往舒恩羽懷裡縮。

  舒恩羽抱著他的手一緊,也緊緊護著不願放手。

  看著兩人看她的眼神,冉伊雪猛翻著白眼,「小胖子,你給我過來,別以為你躲在你姊姊身邊就可以少挨幾下,過來!」

  「姊姊——」紀修齊搖著頭,圓圓大眼睛滾下的淚水像是不要錢似的,祈求的看著舒恩羽。

  「紀修——」

  「妹子,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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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美貌惹來禍事

  聽到身後的聲音,冉伊雪停下怒吼,微轉過身。

  紀修齊一看救星來了,立刻鬆開了舒恩羽,直接撲向來人,「姨母。」

  「乖。」舒雲喬被撞得退了一步,連忙穩住自己,反手抱住了紀修齊圓滾滾的身子,安撫的拍了拍他的後背,抬頭看著冉伊雪一臉盛怒難消,勸道:「孩子大了,別三天兩頭動氣,動手打孩子。」

  看著舒雲喬,冉伊雪悻悻然的放下高舉藤條的手。

  回想當時初見,她還以為自己見到了仙女,這女人很美,美的不單是容貌,更有一份骨子裡透出來的從容淡雅,雖然共同生活了好些年,偶爾一見還是會被舒雲喬驚豔一把。

  「不是我想打他,」吸了口氣,壓下脾氣,冉伊雪才道:「而是這小子好的不學,學人家去下藥,我讓他們跟著我學醫理、藥理,是要他們有朝一日能助人,不是要他們去害人。藥亦是毒,他們想要討公道不是不行,但就是不能置人命於不顧。」

  舒雲喬拍了拍紀修齊,眸光微黯,「我明白你是愛之深,責之切,方才我在屋裡全聽見了。這事並不全然怪齊哥兒,他畢竟也是替恩羽出頭,是恩羽不好,沒個當姊姊的樣子。」

  「是啊!」舒恩羽也不在乎將罪過全往自己身上攬,「怪我,全怪我。」

  「他們倆都怪,全是討債鬼、惹禍精。」冉伊雪沒好氣的用力將藤條一放,看到舒雲喬臉色不好,擔憂的走過去。

  躲在舒雲喬身後的紀修齊一看娘親接近,立刻一閃,以他那球似的體型,閃躲的功夫還挺靈活。

  沒空理會他,冉伊雪逕自扶著舒雲喬坐下,「方才我也問了恩羽,知道今日這事說到底也怪不得他們姊弟倆,是虎子欺人太甚。」

  舒雲喬自然清楚來龍去脈,但畢竟女兒動手傷人,已經有理說不清,她的翦水雙眸看著冉伊雪,問道:「你可去看過虎子了,他可有事?」

  「我還沒機會去看虎子,等會兒——」

  「娘、姨母,虎子不會有事,」舒恩羽連忙插話,「我們只用了半錢。」

  「是啊!姨母,」紀修齊抹了抹眼淚,跟著介面,「真的只有半錢,吃不死人的。」

  冉伊雪聽到兩人一搭一唱,立刻冒火的雙眼瞪了過去。

  紀修齊脖子一縮,舒恩羽將他拉到自己的身後,兩人都識趣的不再多話。

  舒雲喬看著兩個孩子,這次她氣憤虎子欺人太甚,也氣惱舒恩羽衝動傷人,但她更擔心拖累了無辜的冉伊雪母子。眸光一沉,這幾年在這裡帶著閨女過著近乎離群索居的生活,常有種與世隔絕之感,現在看來這日子是到頭了。

  「妹子和杏花村眾人好心收留了我們母女多年,若是因為恩羽傷人,給村子帶來災禍,就是我們的罪過,我會立即帶恩羽離開。」

  「能有什麼災禍,我們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你可別忘了,當年多虧了你,才讓我免於被押入大牢殺頭的命運。」

  這段往事冉伊雪此生難忘,她向來自傲,自以為無所不能,但是就在她出手救了舒雲喬母女沒幾日,甯安縣縣城裡的柳員外家竟告官說她醫死了人。

  當時柳家的主母吃了她開的藥方死了,正當她百口莫辯,舒雲喬竟要求開棺驗屍,與仵作一同,親自在旁協助。

  一個看似嬌弱的婦道人家面對眾人心生恐懼的屍首沒半點懼意,最後舒雲喬更在眾人都篤信柳家主母是中毒而亡時,在屍體的頭頂發現了幾枝細針,證明柳家主母的死是有人存心加害,與冉伊雪開的藥無關,替她洗刷了冤屈。

  這份恩情形同再造,她感激於心,打定主意這輩子會把她們母女視為一家人。

  「我豈是怕事之人?!不過是小小一個長順村村長,我還沒放在眼裡,等會兒我便去找咱們村長出面,杏花村的人可不是好欺負的!其實這次的事也讓我想清楚了,這裡來往的人越來越多,咱們杏花村是時候再尋一僻靜之處安居才是。」

  舒雲喬斂眼沒有多言,杏花村的人個個和善,只是她也不是沒看出古怪,杏花村雖說有個村長,但他們對待冉伊雪的態度恭敬,儼然她才是真正的一村之主。

  她是冉伊雪帶回來的人,因為這層關係全村都很敬重。這些年,她看得出杏花村排斥外人,甚至通婚都得經過祭祀天地神明,獲得同意才成。

  這個村的習俗、祭祀都與漢族有異,這五年來,她曾不經意的瞧過幾次。她不是沒有好奇心,只是冉伊雪不提,她也不多問。

  她只知道在走投無路之下,是這個待人和善、不將自己閨女當成怪物看待的杏花村,給了她們一個安身立命之所,因此對她來說,其他都不重要。

  「不如趕明兒個你收拾點東西,跟我帶著恩羽去雍州城紀二哥的福滿樓住些日子。」冉伊雪說道:「這幾年,你別說鎮上,就連杏花村的村口都少去,更別提熱鬧的雍州城。」

  「妹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向來不喜熱鬧,而且現在恩羽傷了人,事情若是鬧大,扯上官府,只怕我與恩羽哪裡都去不成。」

  舒雲喬是這個家裡思慮最多的一個,或許因為如此,所以身子一直不見好,但有時她的擔憂也不是沒來由。

  冉尹雪不由沉默,以往舒恩羽跟旁人小打小鬧不礙事,但這次事情確實鬧大了——杏花村有著秘密,當年她不過三歲,便被姥姥帶著,與隨行的近百名族人選擇在此定居,這些年來日子過得滋潤平靜,她也不願意因為舒恩羽的事而跟官府打交道。

  「放心吧!沒事。」冉伊雪氣勢十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等會兒就帶著恩羽上長順村去看看,只要虎子沒事,我便帶著丫頭好聲好氣的賠個禮,虎子這次說的話是過分,但這小夥子的心思我也不是沒看出來,他就是看上咱們閨女,說了幾句渾話,不會真的想要得罪我們。只要虎子不追究,咱們再賠些銀兩,只要他們說個數字,不論多少,我都賠。」

  舒雲喬心存感激,只是她隱約明白這次就算有銀子也無法善了。她的女兒一出生就註定了不平凡,只不過她的這份不平凡卻硬生生的被壓上了一句不祥。當年為了女兒,她拋下一切,她已不在乎自己這輩子的好壞榮辱,只是每每看到恩羽異于常人的雪白、特殊的秀麗,她心中難掩擔憂,如果杏花村今日因為她們母女而有風波,更令她良心不安。

  看出了舒雲喬沒說出口的擔憂,冉伊雪說道:「姊姊你別多想,一切有我。」

  舒雲喬輕搖了下頭,「這次就算有妹子都不成。」

  冉伊雪看著舒雲喬,在她的眼中似乎讀懂了什麼,她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原本的甯安縣縣令吳大人去年冬天暴斃死在縣衙裡,關於死因是眾說紛紜,但是新任的縣令呂大人來了後,就說吳大人是急病去的,草草結了案。一般小老百姓們聽了,自然只能聽之任之。

  這個呂大人是不是好官冉伊雪不知,只知道他原在京城當差,府裡鶯鶯燕燕不少,到了甯安縣之後還是不改好色本性,帶了正妻和二姨娘以外,又在甯安縣收了一位三姨娘,據說是個清倌,很是受寵。三姨娘未嫁入縣府時就喜歡舒雲喬做的繡品,當了三姨娘之後更是財大氣粗,硬是仗著身分派人請舒雲喬過府一趟。

  舒雲喬當時因為不想得罪新縣令,連累杏花村,勉為其難的走一趟,不料卻在府裡被呂大人瞧見。

  呂大人這一瞧可說是驚為天人,雖說不是小姑娘,但舒雲喬的神韻姿態都透露著一股從容與優雅,令人看了打心裡喜歡。他立刻派人去查,才知道小小的杏花村藏了個大美人,儘管是個寡婦,也不妨礙他一心想要弄上手。

  這裡想要巴結新上任縣令的人不少,畢竟甯安縣那座產鐵礦的山,雖說屬於朝廷所有,但裡頭的彎彎繞繞不少,只要沾上一點邊,都能得不少好處。想巴結的人知道縣令的心思,自然是想方設法的想要讓縣令如願。

  虎子所在的那個長順村,不說旁人,村長就是個標準見利忘義之人,說不準這會兒恩羽傷人一事,已經傳進了呂大人的耳朵裡。

  「事不宜遲,」冉伊雪站起身,「恩羽立刻跟我去一趟長順村。」

  她的話聲才落,就聽到門外有聲響,透過窗戶,看到原本就不大的院子裡,一下子擠進了數十人,有杏花村的人,也有長順村的人,之中竟然還有縣衙捕快的身影。

  「來得還真快。」冉伊雪的臉一沉,怒火中燒,「姊姊,你跟恩羽和齊哥兒待在屋裡,別出去。」丟下這句話,她沒等回應就開門走了出去。

  冉伊雪雖心知肚明舒恩羽動手不對,但這一切的起因全是因為虎子嘴巴犯賤,所以別說她護短,她就是不許來人欺到她家人頭上!

  杏花村的村長叫紀雲龍,臉上也明擺著不快,他冷著臉走了過來,低聲對冉伊雪說:「恩羽這次的事可鬧大了。」

  冉伊雪看出紀雲龍的惱怒,她微斂下眼,事情不到最後,她不想得罪官府,勉強的吸了口氣,對他說道:「你先到一旁,此事由我處理。」

  紀雲龍聞言,雙手抱胸,讓到了一旁。

  「這是怎麼回事?」冉伊雪一眼瞄過長順村的人,最後定在甯安縣的捕快身上,臉上帶著一抹笑意,「瞧瞧,這是劉捕快吧?怎麼會突然來杏花村,真令我們這個小小村莊蓬蓽生輝。」

  「少說廢話,」劉捕快沒有被幾句迷湯給忽悠,直接開了口,「立刻把人交出來。」

  「交人?」冉伊雪故意露出不解的神情,「不知大人要我交什麼人?」

  「你別裝傻,長順村的崔村長報案,說舒恩羽打傷了他的兒子虎子,本官奉呂大人之命來押人。」

  兩個半大不小孩子的打鬧,硬成了傷人案件驚動了縣衙,甚至來押人?明眼人都心知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人真被帶走,一件芝麻綠豆事都能成了殺人放火的死罪。

  「我這幾日不在杏花村,剛回村才聽聞恩羽傷人。」冉伊雪忍著氣,慢條斯理的講道理,「只是請大人明監,一切是虎子出言不遜、輕薄良家婦女在先,恩羽為了自保,不得不動手,小小姑娘無故意傷人之意,下手並不重。」

  劉捕快的眉一挑,今日他根本就不在乎虎子與舒恩羽之間有何過節,或虎子傷得如何,他走這一趟,目的是將舒恩羽帶走,順便讓與她相依為命的舒雲喬不得不跟隨,其他一概不管。

  他知道眼前的冉伊雪不好對付,而且杏花村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就圍在一旁,看得出都是練家子,雖說他是個官,也不怕他們動手,但也沒興趣跟他們動刀動槍。

  他眸光銳利的看向崔村長,要他開口說話,將罪過全都推到舒恩羽的頭上。

  崔村長一對上他的眼,立刻機靈上前,聲若洪鐘的說:「笑話,我家虎子又不是瞎了眼,他怎會看上舒恩羽那嚇人的模樣?這村裡內外誰不知這丫頭是個白子,也不知道她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說不準還是個不祥的妖女,不然怎麼沒了爹不說,連娘親都一副身子孱弱的模樣。」

  冉伊雪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你娘的,有種再說一遍!」

  崔村長微驚了下,「你……你這人怎麼罵人?」

  「誰叫你嘴臭,」冉伊雪火氣一升,再也顧不得其他,劈頭吼道:「恩羽是白子又怎麼了?!白子不過是外表與一般人有些不同罷了。她今年只有九歲,你家那個毛都還沒長齊的虎子自個兒起了賊心思,對個小姑娘說渾話,被我家閨女教訓算是扯平而已。你今日竟然不要臉的當著我的面扯上刑克之說?!老娘告訴你,白子是上天恩寵,叫你家虎子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的嘴巴也給老娘放乾淨點!」

  崔村長被她潑婦的樣子給嚇了一大跳,斥道:「說什麼上天恩寵,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潑辣性子無怪乎養出舒恩羽這種會動手傷人的丫頭。」

  「去你的,你再說——」

  「別說廢話,」劉捕快見情況快失控,立刻站了出來,「根據大齊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現在虎子命懸一線,縣令大人已發話要替虎子討公道。冉大夫,你休要阻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命懸一線?冉伊雪氣極反笑,雖說恩羽那丫頭是潑辣了點,但是看那小胳膊小腿的,最好有能耐能把粗壯的虎子打得命懸一線。

  「立刻叫人出來,若真有冤屈,呂大人明鏡高懸,自不會委屈任何一人。」

  明鏡高懸?!冉伊雪真想吐口水,這話劉捕快敢講,她還不敢聽。「恩羽無罪,我就是不交,大人能奈我何?」

  劉捕快的眼神一冷,立刻一揮手,他帶來的六、七個衙役立刻上前。

  紀雲龍冷眼瞧著,雖說看不慣劉捕快欺人的嘴臉,但若真打起來,才是麻煩。「伊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低聲勸道:「先讓劉捕快將恩羽帶走,明日我便想法子將人救出來。」

  「我怕人進去了,出來就不是原本的樣子了。」冉伊雲冷哼,舒雲喬把舒恩羽看得比自己的命重要,閨女被帶走,她肯定也會跟著去,一旦進了呂大人的地盤,母女倆形同泥牛入海。「總之,她們幫過我,我不許任何人動她們母女。」

  紀雲龍聞言,微斂下眼,點了點頭。接著上前一步,冷傲的開口,「想從杏花村帶人走,大人也得看我們村裡的人同意與否?」

  劉捕快看著紀雲龍不怒而威的氣勢不由心頭顫了一下,但想起自己好歹是個官,難不成還懼怕一個小老百姓?

  「看樣子,杏花村是想造反。」劉捕快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這些刁民就別怪本官不講情面,全都以抗命論,將你們全村拿下。」

  「想將我們全村拿下?」紀雲龍哼了一聲。「在下就看看大人有沒有這本事?」

  「你——」

  「民婦惶恐,只是天色已晚,不知能否請大人給民婦些許時間。」

  聽到身後的聲音,冉伊雪猛然回頭,看到舒雲喬她不禁一楞,連忙上前擋住她,「你出來做什麼?」

  舒雲喬對她安撫一笑,有禮的對眾人一個福身。

  一看到她婉約的身影,劉捕快也不自覺的收起自己的戾氣,有些不自在的點頭示意。

  舒雲喬說話輕柔,身段柔軟,雖然一身布衣,但婉約的氣質掩蓋不住,即便身邊帶了個孩子,還是個代表不祥的白子,但不單杏花村的男人,就連別村的單身漢都有不少人將心思動到了她的身上。只是她從來沒動過心,且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一心只想守著自己的閨女,護著她成長。

  「方才一進村裡便聽聞舒娘子暈了過去,」劉捕快來之前可被呂大人交代過,誰都能傷,就是不能傷了舒雲喬一根寒毛,所以他的態度自然恭敬,「不知舒娘子現在可還好?」

  「謝大人關心,只是些許不適罷了。」

  「如此便好,」劉捕快不忘替自己的主子說句好話,「呂大人時刻關心舒娘子的身子,舒娘子最好能記在心頭。」

  「是。」舒雲喬也不反駁,態度依然不卑不亢,「不知捕快大人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舒娘子這不擺明瞭明知故問?」劉捕快遇上舒雲喬,語調沒了方才的火氣,這麼一個柔善的性子,怎麼就生出了個會動手打人的閨女?不過也慶倖舒恩羽衝動,不然還沒法子讓呂大人鑽到空子。「舒恩羽打傷長順村崔村長的兒子虎子,現在崔村長也在此,我也是公事公辦,不如就由舒娘子親自帶著舒恩羽,隨我走一趟縣衙。」

  「不巧,恩羽貪玩,現下還不見人影。」舒雲喬雙瞳閃著平和的光亮看著劉捕快,「可否請大人先帶人離開,等恩羽一回來,明日民婦定親自將人帶到縣衙。」

  劉捕快聞言,原想拒絕,但一看杏花村的村民面色不善,只怕若今天他堅持要帶人走,真得要動手。

  舒雲喬長得好,呂大人一上任,第一眼見到舒雲喬這個俏寡婦就動了心思,想要得到她。原以為這漂亮女人日子過得清苦,只要給點好處便會隨了呂大人,偏偏舒雲喬心如止水,毫不動搖,越得不到,越令呂大人心癢,這下終於等到了機會,但若今日將事弄大,硬把人帶回去,對呂大人的名聲也是不好……「難道大人擔心民婦帶著恩羽逃了不成?」

  劉捕快衡量了眼下的情況,不以為意的一笑,「舒娘子說這什麼話,你既然開口,我自然信得過。就憑你們母女,就算想逃,只怕也逃不了多遠,反正天色已暗,不如明日一早,你再帶她過來便是。其實呂大人向來公正嚴明,只要舒娘子跟呂大人好好說明原由,舒恩羽未必會有事。」

  舒雲喬微斂下自己閃過嘲諷的雙眼,輕聲說道:「民婦明白,謝大人。」

  「走吧!」劉捕快斜睨了崔村長一眼,暗示他不用再多語,轉身就走。

  官府的人和長順村的人都走了,紀雲龍這才開口,「舒娘子真打算要帶恩羽去縣衙?」

  「此事不好牽連杏花村。」舒雲喬歉然的看著紀雲龍,「說到底,這次是恩羽衝動,我是她娘親,總要由我出面解決才好。」

  紀雲龍點了下頭,他早知道舒雲喬是個明理之人,只是……他目光遲疑的看著一臉氣惱的冉伊雪。

  注意到紀雲龍的眼神,舒雲喬淺淺一笑,拍了拍冉伊雪的手,「放心吧!不會有事。」

  「你要帶恩羽去縣衙,怎麼可能會沒事?」冉伊雪急得想跳腳,「那個呂大人就是個色胚,一個人渣!」

  舒雲喬彷佛沒有聽到冉伊雪的咒駡,逕自看著紀雲龍和四周的好鄰里,「這次實在叨擾了各位,失禮。」

  「舒娘子快別這麼說。」紀雲龍連忙說道,「若有需要,你大可直說。明日我們村裡能派人送你和恩羽進城,若有不妥,也能有個照應。」

  「多謝村長。」

  紀雲龍點了點頭,不再多說的帶著杏花村的人離開,一下子小院子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

  舒雲喬見人走遠,一臉平靜,看不出心裡想法。

  冉伊雪的眉頭緊皺,知道舒雲喬看似柔弱,但骨子裡卻很倔強,她決定了的事很難讓她打消主意。

  「反正我不管,」冉伊雪跺著腳,「明日我陪你走一趟。」

  「孩子在看著,別讓人笑話。」舒雲喬看著冉伊雪任性的動作,不由一笑。

  「虧你還笑得出來,反正要我眼睜睜的看你送上門給呂大人羞辱,還不如給我一刀,殺了我。」

  「別在孩子面前口沒遮攔。」舒雲喬連忙制止她,看著女兒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她的心頭微驚,她已許久沒有見她的閨女流淚了,「擔心無用,一切都明日再說。妹子,我看你急著回來瞧我的身子,都沒來得及梳洗,你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快去洗洗。我弄些好吃的,我們開開心心吃一頓。恩羽。」

  情緒低落的舒恩羽,一聽到娘親的叫喚,立刻擠出一抹笑,小步跑上前,習慣性的拉著舒雲喬的衣角,「娘。」

  看著她拉著自己衣角的小手,舒雲喬有些失神,但情緒很快隱去,「來幫個手,很快就能吃飯了。」

  整個屋裡,只有舒雲喬平靜得彷佛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就連只要有得吃就開心的紀修齊,看到一桌子好菜也難得的雀躍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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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9: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去鎬京找靠山

  一個晚上冉伊雪翻來覆去的睡得並不踏實,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著,就被廚房一陣碗盤破碎聲給吵醒。看著外頭天色才微亮,她也沒了睡意,立刻起身換了衣服,走了出去,在灶爐的前面就看到舒雲喬正收拾著地上的碎片。

  「這是怎麼了?」她連忙蹲下幫忙收拾。

  「你別動,我來就好,」舒雲喬連忙制止她,「一時手沒拿穩,把碗打碎了。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

  「沒的事,也該起來了。」冉伊雪看著舒雲喬的臉色有些蒼白,「你應該也是一個晚上沒睡好吧?」

  「是啊!」舒雲喬柔柔一笑,沒有瞞她,收拾好之後,立刻動作熟練的生了火,準備弄早飯。

  「我昨天也睡不好,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帶恩羽去縣衙。」舒恩羽前腳才打了人,呂大人後腳就派了捕快來押人,一切就如舒雲喬所料的無法善了,既然知道等在前頭的兇險,說什麼也不能撲上去。

  「恩羽傷人是事實,總要去解釋清楚。」

  「恩羽確實衝動,但說到底還是虎子口沒遮攔。昨夜我去長順村看過,虎子壓根兒沒事。所以麻煩的不是恩羽傷人,而是呂大人對你的心思,那個色鬼身旁明明就已經有了幾個姨娘,現在又對你動心思,令人噁心又厭惡。現在不管你再不想把事扯上杏花村,也已經是扯上了,在我帶你回杏花村的那日起,就把你當成了自家人,所以我不會任旁人欺負你們母女。」

  舒雲喬感激的看著她,「這輩子能遇上你,真是我與恩羽的福氣。我知道你擔憂,但我真不想牽連你,我想了一夜,縣衙由我一個人去便好,你留在家裡照顧恩羽和齊哥兒。」

  冉伊雪聞言,心頭一驚。「你打算一人前去?」

  「是。」舒雲喬沉穩的看著冉伊雪一臉驚訝,「雖然我繡得一手好花樣,能靠此賺錢,但我的性子太過柔弱,若真出了什麼事,你比我更有能耐能守著兩個孩子安然。」

  對舒雲喬來說,舒恩羽是她捨棄一切保住的孩子,自然不願意讓她再受傷害。

  冉伊雪的眉頭打上了結,舒雲喬明明知道一個人去肯定無法脫身,卻還是決定自己跑一趟……「雲喬,」她一臉的嚴肅,「我不想見你為了恩羽而賠上自己的清白。」

  「你想多了,」舒雲喬忍不住輕笑,「還有律法,你當真以為縣令糊塗?他真能為了我一個區區小女子不要前途?別忘了,以前不敢說,但今時今日的甯安縣縣令可是眾人眼中的肥缺,若呂大人一時私心,行差踏錯一步,只怕下場會跟死去的吳大人一樣。」

  冉伊雪跟舒雲喬兩人都心知肚明前任縣令吳大人死得古怪,只是她們倆都沒有心思去沒事找事,反正官場上沒幾個乾淨的人,她們只要知道並小心這點便好。

  「呂大人能夠取代死去的吳大人在甯安縣當差,身後定有不小的靠山,所以他也未必真的怕被人取而代之。」冉伊雪就事論事的說:「他今日敢妄想拿恩羽的事逼你不得不自願委身,將來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區區縣令,竟然就壓到了咱們頭上,想來便窩囊。」

  「你我一介布衣,何止縣令,就連長順村一個小小村長都能欺壓咱們。」舒雲喬早就看開了,不論過去如何富貴,現在也不過是個平凡之人。

  「總之,我不要你去縣衙,天一亮,我便去雍州城。我騎馬趕過去,頂多半天便能來回。」

  「你想做什麼?」

  「雖說縣令是個官,不過我也有個開國縣侯府可以當靠山,即便徐縣侯沒什麼實權,但總有個名號可以讓人忌憚。這些年我給縣侯的母親治病,老夫人讚賞我的醫術,對我頗為看重。我上門去說說,或許老夫人會賣我份人情,替咱們出面。若再不成,就找福滿樓的紀二哥和紀二嫂替我們引薦有力之人。」冉伊雪向來不屑靠著關係處理事情,只是現在情況特殊,只能找上比呂大人權勢更大之人,才可以幫上舒雲喬母女,又不牽連杏花村。

  舒雲喬知道冉伊雪的性子,這次要不是真的怕她和舒恩羽會出事,她不會拉下臉去求人,「謝謝你,讓你為難了。」

  「不為難,我們是一家人。」冉伊雪打定了主意,「我去叫兩個孩子起身梳洗,這幾日,這兩個小祖宗可得安分些。」

  冉伊雪進了兩個孩子的房間,原以為兩個孩子應該睡得不知日夜,誰知道迎接她的卻是空無一人的兩張床。

  她臉色一變,一眼望去,房裡沒人,便啐了一聲,「我早晚給這兩個小鬼氣死,就沒一日安分!」

  「怎麼了?」看著冉伊雪氣急敗壞地去而複返,舒雲喬心知不好,「恩羽和齊哥兒呢?」

  「不見了。」冉伊雪一臉氣憤,但心中更多的是擔憂。「兩個都不見了。」

  舒雲喬眼底的驚慌一閃而過,去了房裡看著裡頭的情況,果然沒那兩個孩子的蹤影。

  「這兩個孩子該不會自己去了縣衙吧?」冉伊雪想想搖了搖頭,連忙轉身,「這兩個傢伙,我若短命,肯定就是被他們倆氣的!我立刻去一趟縣衙,若是見到人就把他們帶回來。」

  舒雲喬卻反手拉住她,冉伊雪不解的停下腳步。

  「你留在家裡等。」舒雲喬眼中的慌亂已經隱去,恢復了一如過往的平靜,「我去。」

  「可是……」

  「若恩羽和齊哥兒去了縣衙,只有我去,他們才能回家。」若是呂大人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定會等到她出現。

  冉伊雪想反駁,卻是無言。「我去找村長派人,一行人出去找孩子,一行人跟你去縣衙。」

  「天才微亮,暫時先別驚擾了村裡的人,」舒雲喬輕拍她的手,「我會見機行事,有消息便請人來知會你。

  但若孩子回來,你也記得給我個信兒。」

  冉伊雪心中一沉,只能點頭。

  「姊姊,我好累。」紀修齊的聲音有些發顫。

  「若累了,你就回家去。」舒恩羽也累,覺得自己的雙腿都在發抖,但是她逼著自已不能停下來。從夜深走到天色微亮,就算是累極,也只是休息了一會兒,只要想到自己惹出的事,她就又逼得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知道,她不能坐以待斃,害了自己的娘親和整個杏花村。

  想到漂亮的娘親,舒恩羽的眼中不自覺的浮上水霧。她帶著齊哥兒溜出來的時候,瞧見娘親房裡的燈還未滅,可以想見她正借著燭光,低頭繡花樣的沉靜柔美樣貌。

  有時候她真的覺得別人或許沒有說錯,她不是像她娘親一口一聲說的什麼天生不凡,而是天生不祥才對,不然為什麼她一出生,帶給娘親的不是快樂,而是一連串的苦難?

  所以她不管了,她不要再有人欺負她的娘親,所以她要去找人,找……突然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打斷了舒恩羽的思緒。

  抬頭一看,往他們的方向而來的是兩匹高大駿馬拉的大馬車,她小心的拉著紀修齊讓道。

  坐在駕車的人身旁的少年看上去大約十六、七歲,雙眼閃著光輝,遠遠就看到他們倆。

  「前頭有兩個孩子,看起來不大,身邊沒大人相伴。」他朝馬車廂說話的聲音落下後,馬車裡卻沒太多的聲響。

  駕車的那人輕聲的開口,「表少爺請別多管閒事。」

  蕭瑀的嘴一撇,天才亮便被逼著趕路,看來今天過午就能進雍州最大的城池雍州城。一路從鎬京而來,不過一日的時間,他已經覺得無聊,有些坐不住了。

  馬車經過那兩個孩子時,他分心看了一眼,與那個較高的痩小姑娘對上了眼,心頭莫名一動,突然翻身一躍而下。

  駕車的人一驚,連忙拉住韁繩,目光匆匆地看了蕭瑀一眼,然後對馬車裡的人說:「大人,失禮了,您沒事吧?」

  馬車裡沒有回應,但明顯可以聽到一聲壓抑脾氣的輕哼。

  「喂,」蕭瑀雙手抱胸,氣勢十足的擋住了兩人,「你們兩個小傢伙打哪裡來的?」

  紀修齊一見對方盛氣淩人,立刻怯懦的躲在舒恩羽的身後。

  「爺問你們話,」蕭瑀打量了下兩個孩子,衣料雖不見得多好,但卻整潔乾淨,看來受到挺好的照顧,尤其是後頭那個小胖子,伙食肯定好,不然也養不出那圓滾滾的身材。「還不應聲?」

  舒恩羽不知來人身分,但從穿著打扮和那輛大馬車看來,也知道來人非富即貴,姨母說過,看到這樣的人要不就巴結,看能不能從中撈點好處,要不就是有禮的讓人尋不到一絲錯處,找機會能閃則閃,不要得罪,以免惹禍上身。

  她現在忙著趕路,沒心情巴結討好處,所以只求儘快全身而退。她的心神一定,低下了頭,以一副柔軟的樣子回道:「回這位爺,我們是前頭杏花村的。」

  「杏花村?」蕭瑀微轉身看著駕車的人,「唐越,可有聽過此村?」

  唐越側頭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應該只是甯安縣的一個小小村落。表少爺快上車,小的還得趕路。」

  「唐越啊唐越,我們就快到了,也不差這些時候,」蕭瑀沒理會唐越的催促,又看向兩個孩子,尤其是那個小姑娘,只是他越想打量清楚,她的頭就垂得越低,雖說那小姑娘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的樣子,但怎麼說也是個女兒家,他不好直接把人給拉到跟前瞧個仔細,只能忍著好奇,多問了一句,「這一大清早的,你們要去哪?」

  舒恩羽牢牢的將紀修齊護在身後,低垂的眼眸閃過警惕,但還是老實回答,「鎬京。」

  「鎬京?真是巧。」蕭瑀雙眼一亮,仰頭一笑,「爺就是從鎬京來的,只不過爺坐的是馬車,到這裡也花了足足一日一夜,你們倆……打算走著去?」

  舒恩羽知道鎬京很遠,但是到底有多遠,她心頭還真沒半點概念,對於鎬京,她的記憶已經十分模糊,但她知道她在那裡出生,她還記得自己是個富貴人家的大小姐,只可惜她不祥,所以她的娘親因為她失去了榮華富貴,現在又因為她災厄上身。

  娘親帶她離開之際,應該是打定了主意此生不會再回鎬京,但這次她左思右想,腦子只想到一個人能幫她們娘倆渡過難關——她的親爹。

  她對所謂的「爹」,記憶是一片空白,因為她娘拼死拼活的生下她,她爹卻打算將她送養,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她爹被朝廷派往南方,可前腳才走,她外祖父死了不說,她娘親還滑了胎,身子大傷,此生難以再有子嗣。

  好不容易她娘帶著她等到她爹衣錦榮歸,當時她四歲,在爹回來的洗塵宴上,她只遠遠見過他一眼,因為她不祥,所以府裡的人不許她進大堂。她一心想好好的表現,讓自己跟娘親一樣知書達禮、討人歡喜,偏偏遇上了個喪門星——護國公世子。

  當日與護國公一同前來的世子爺在院子裡瞧她,看她一頭白髮好奇,揪著她的辮子,拉了又扯,她被拉疼了想打他,但又打不過,最後只能窩囊的轉身逃走,偏偏他不放過她,最後還蠢得失足跌下庭院裡的湖,被水嗆得昏迷。

  小小年紀的她,不懂為何護國公世子欺負自個兒,最後失足落湖的事要怪到她頭上,她逃只是不想被欺負而已。她娘護著她,替她辯駁,但她爹卻只認定她失禮、失儀,硬是將她綁起來送家廟。

  從那一瞬間,她討厭這個人,她大吼大叫的罵他,卻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刺客,刺傷了她爹。她爹受了傷,流了很多血,她雖然不喜歡他,但還是覺得難過,畢竟她眼睜睜看著她爹不顧一切的沖上來抱住她娘親和自己才因此受傷。

  府裡亂成一團,然後她更加想不通的事又添了一樁——她爹受傷,她也難受,然而府裡上下卻都說這事兒是她這個不祥的妖女引起的。

  她被狠狠打了十幾個大板,那不留情的大棍子落在身上,似乎打定主意要打死她。

  不祥——在她幼時的記憶之中,她被這兩個字緊緊的糾纏,唯一將她視為珍寶的只有娘親,最終在她以為自己死定時,她娘抱起她,當時她幾乎沒有知覺,只能感覺娘親不停落在她臉上的淚水,還有喃喃不停的「對不起」。

  娘親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她為她拋下一切,連夜帶著她離開京城,這麼些年下來,舒恩羽沒想過她爹,畢竟離開時她尚年幼,只知道她爹想將她送養,又獨斷的冤枉她。

  她爹跟那些無知討厭的傢伙並無兩樣,反正就是認定了她不祥。

  他不喜歡她,她也討厭他。這麼些年,她從沒想起過他,偏偏昨日的事發生後,這個爹闖進了她的思緒之中,明知道他不待見自己,她卻只能厚著臉皮去找他。

  踏著夜色前往鎬京,這幾年的日子在她腦海中流轉。她痛苦的打定主意,若她爹能幫她娘親渡過這次難關,她可以走,以後跟著姨母過生活。至於娘親……她眨了眨淚眼,忍住想哭的衝動,娘親合該回去那個漂亮的房子過好日子,而不是讓她拖累。

  「不管多遠,只要願意走,我早晚會到。」

  「喲,還真是好志氣。」蕭瑀被這小丫頭堅定的語氣給逗笑了,不過他看著她,總覺得她有些不對勁,她露在衣服外頭的小手白得不像常人,發上似乎塗抹了些東西,閃著黑色的光亮。

  注意到了他打量的視線,舒恩羽下意識的又縮了縮身子,在外人眼前,她不想曝露自己的特別。

  「表少爺,咱們還得趕路。」

  蕭瑀隨意的應了一聲,問道:「你們倆身上可有盤纏?」

  舒恩羽的身子立刻警戒的繃緊,「你想做什麼?」

  這口氣聽在蕭瑀的耳裡,實在可以稱之為侮辱。敢情這丫頭以為他是江洋大盜要搶銀子?實在不識好人心!

  蕭瑀丟了個錢袋過去,蕭家什麼沒有,就錢多。他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模樣,「別說哥哥沒告誡你們,路途漫長,若靠你們這雙腿可受不住,早些回家去吧!你們家人該擔心了。」

  舒恩羽看他突然丟來錢袋,有些手忙腳亂的接過,略沉的手感令她心頭微驚。真是個怪人,怎麼隨手就給陌生人一袋銀子?!

  「等等,」見蕭瑀要走,舒恩羽連忙開口,「我不能要你的銀子。」

  蕭瑀微側過頭看她,「萍水相逢也是有緣,拿著吧!」

  「不行,無功不受祿,我不能拿你的銀子,若讓我娘知道,肯定生氣。」舒恩羽頭一低,雙手高舉,堅持將錢袋還給他。

  蕭瑀覺得有趣的一揚嘴角,倒還有些骨氣。

  既然人家擺明瞭不接受他的好意,他也不能強求,不再多說的接過手。

  東西還回去,舒恩羽連忙退開一大步,不想再多做耽擱,拉著紀修齊掉頭就要走。

  「舅父,」蕭瑀一手拉開馬車上的布幔,一手甩著手中的錢袋,「這個小姑娘有骨氣,給她銀子都不要。」

  「上車。」坐在馬車上的人沒有一絲笑,只冷冷的說:「若再耽擱,就將你留在這裡。」

  「主子,」唐越一聽,連忙替蕭瑀求情,「表少爺也是一片善心,見兩個孩子可鄰,出手相助。」

  嚴辰天沒多語,只是閉上了眼。

  蕭瑀正要上車,卻見原本已經邁開步伐要離去的舒恩羽竟然走了回來,還拉著紀修齊站在馬車旁。

  「怎麼?有事?」他困惑的看著兩人。

  舒恩羽沒有回應,只是看著被蕭瑀叫舅父的男人。

  蕭瑀注意到她的目光,他將布幔放下,轉身擋住了她的視線。他舅父可是鎬京出了名的美男子,這個丫頭年紀小小該不會也被迷住了?

  舒恩羽的眼底突然閃過一絲光亮,希望在她心底燃起,讓她一陣興奮,熱切的拉著蕭瑀,「哥哥,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蕭瑀有些莫名其妙,方才這小姑娘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樣,現在卻熱切的拉著他,就像兩人很熟似的。只不過她的主動親近,令他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我……見過你?」

  舒恩羽連忙低下頭,躲開他的視線,飛快的搖了搖頭,「哥哥認錯人了,我怎麼會認得哥哥這樣的好人?我只是突然想到,鎬京確實太遠,我家裡出了事,遠水救不了近火,所以只能求哥哥幫我。哥哥長得好,心腸也好,肯定願意幫我的,對不對?」

  被個小姑娘這麼誇幾句,蕭瑀有些得意,點了點頭,「我確實心腸不錯,好吧!你說說,爺我姑且聽聽。」

  「事情其實很簡單,就是我與長順村村長的兒子虎子起了一點小衝突,雖然虎子沒事,但甯安縣縣令卻硬要拿我治罪。」

  「小姑娘,你說笑吧?你這歲數就算跟人起衝突,也犯不著鬧上衙門吧?!」

  「本該是如此,因為呂大人對我娘親有不好的心思。」舒恩羽說到這個便一肚子的火,「我姨母說,他妄想要我娘親當他的四姨娘。」

  「豈有此理!」蕭瑀向來就是個路見不平的性子,他想也不想的對著馬車裡的人說:「舅父,我想瞭解一下此事。」

  唐越聞言一驚,連忙說道:「表少爺,萬萬不可——」

  蕭瑀才不管唐越說什麼,直接拉開了布幔,對著舒恩羽和紀修齊說:「快!上馬車。」

  舒恩羽沒有遲疑,立刻拉著紀修齊上了車。

  馬車裡的空間挺大,中間還擺了張小桌,上頭還有幾盤看來挺精緻的小點,但一下子額外多塞進了幾個人,還是顯得有些擁擠。

  舒恩羽很識趣的抱著紀修齊在離嚴辰天最遠的角落坐著。

  「舅父,看來老天爺都幫我,我這次若能順路幫百姓伸冤,你回京後,可得跟我爹多誇我規句,記下我一功,以後我若犯事,記得少打我幾棍子。」

  嚴辰天的態度依然冷漠,他深知姊姊的長子本性不錯,就是好管閒事,往往公親變事主。

  除了皇室之外,京城四大家族威名遠播,除了開國雙將之一——被御賜旭國公的東方家因人丁單薄,好不容盼得的世子如今不過才滿周歲外,護國公沈家的世子、掌四方兵權的聶將軍家的聶二少,和先皇胞弟鄂親王的長孫、京城首富蕭家的蕭瑀,三個年紀相當的公子哥都是讓京城眾人聞之色變,榜上有名的小霸王。

  這次蕭瑀跟護國公世子為了個青樓女子爭風吃醋,在青樓大打出手,把青樓給砸了不說,還傷了不少勸架的人。說得好聽點,兩人是衝冠一怒為紅顏,但說穿了,不過就是兩個世家軌褲子弟為了爭無謂的面子,扯出的一場鬧劇。

  不單護國公府面上無光,蕭家也顏面盡失,蕭瑀知道自己闖了禍,怕回府被罰,所以得知舅父要離京前往甯安縣,也沒回府,一大清早就死皮賴臉的出現在舅父的馬車裡,硬要跟著去,想暫避風頭。

  「你又怎知不是這兩個孩子說謊?」

  「舅父,他們看起來不像。」

  「看起來?」嚴辰天嘴角冷冷一揚,他向來不聽片面之辭,以免被表面矇騙。

  「我沒說謊,一切都是真的。」舒恩羽不服氣的說道。

  蕭瑀連忙對舒恩羽使眼色,他在京裡是橫著走的小霸王,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但獨獨就怕兩個人——一是三天兩頭拿棍子伺候自己的爹,二是眼前這個風華絕代卻一板一眼的舅父、歷朝最年少的大理寺卿、明鏡高懸的青天大人,只要一記眼神就足以令他這個小霸王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

  這次要不是因為他爹真被他氣得慘了,他怕自己這雙腿會被打斷,他才不會勉為其難的跟著舅父離京避風頭,畢竟兩相權衡下,舅父再冷漠,至少不會動不動就賞他幾棍子。

  「你少說幾句,」蕭瑀啐道:「終歸事實勝於雄辯,若真如你所言,對方無傷,縣令卻趁機找你與你娘親麻煩,我自然出手相助。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事實與你所說不符,縱使你小小年紀,也得付出代價。」這世上可沒人可以耍弄他蕭大少爺。

  「這是當然。」舒恩羽有些惱怒,在馬車微亮的光線中,看著蕭瑀稱得上俊美生輝的五官,目光滿是不善。

  「姊姊,」紀修齊在一旁開口,「我肚子餓。」

  舒恩羽拍了拍他,從自己的包袱裡拿了個饅頭,紀修齊接過手,咬了一口,眼睛卻盯著桌上看來很別致的小點。

  「那是別人的東西。」舒恩羽看出他嘴饞了,輕聲說了句。

  紀修齊咽了下口水,乖巧的點點頭,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

  看著他的小眼神,蕭瑀覺得好笑,「想吃就拿去。」

  他大方的將桌上的東西往紀修齊的方向推了推,他舅父這麼一個鐵錚錚的漢子就愛吃這些甜死人的東西,尤其是京城飄香樓的糕點,這次出來,早早便備了一整個箱子。

  舒恩羽想要拒絕,但是紀修齊已經迫不及待的伸了手,還對蕭瑀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謝哥哥。」

  「不客氣!」這小傢伙胖乎乎的小臉蛋上露出酒窩的笑還真是挺討喜的,蕭瑀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快吃。」

  紀修齊不客氣的一口塞進一個點心,「好好吃,味道好似姨母做的,不過姨母——」

  「噓,」舒恩羽搖了下頭,「齊哥兒乖乖吃東西,別多說話。」

  紀修齊用力點頭,吃東西當然才是他最感興趣的,不說話不算什麼。

  舒恩羽小心翼翼的看了嚴辰天的方向一眼,順口問道:「哥哥的家世看來十分不錯。」

  「當然,我可是——」

  「蕭瑀。」嚴辰天的聲音沒有太多變化,依然一貫清冷。

  蕭瑀一楞,立刻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想起在刑部的舅父向來處事低調,遂改了說辭,「哥哥我不過家裡有些小小家產罷了。」

  舒恩羽雖小,但眼睛雪亮,看出嚴辰天高傲得不想讓蕭瑀多談,對她防備得很。她眼底閃過嘲弄,用一副無辜的樣子道:「可是對方是縣令,若哥哥幫我,不知道會不會害哥哥惹禍上身?」

  「開玩笑,不過一個小小縣令……」蕭瑀一哼,他爹可是堂堂鄂親王的嫡次子,自己還占了個長孫的名頭,就沒見過幾個敢不把他放在眼裡的白目傢伙,「我還沒看在眼裡。」

  見那小胖子已經把兩盤糕點吃得精光,偏偏那雙眼睛還眼巴巴地瞧著自己,蕭瑀不由心一軟,又把放在嚴辰天面前剩下的唯一一盤點心給了他。

  舒恩羽沒什麼食欲,所以全給紀修齊吃,沒三兩下小傢伙就把點心吃光,小兔子似的眼神又看向蕭瑀。

  這個小眼神實在令人難以招架,蕭瑀嘴角一抽一抽,瞄了下自己的舅父,小心翼翼的開了一旁放點心的箱子,又拿出了幾樣,心想反正就要到了,就算吃完了這些甜品,大不了到當地再請人做就好。

  他舅父一個大男人,一天不吃甜,應該也無妨。所以蕭瑀心一橫,索性全都給了紀修齊,果然小傢伙一副把他當天神看的眼神,令他忍不住驕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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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9: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多年期待原是空

  馬車很快的進了杏花村,這一路上打量這馬車的人不少。

  駕車的唐越注意到了這個看似平和的小村落似乎透露了些許的不尋常,家家戶戶的窗戶都掛著奇異的五色線,看起來像是裝飾,但又有些古怪,他握住韁繩的手不由微緊,表面卻絲毫不顯。

  馬車在舒恩羽的指示下停在了一道門前。

  舒恩羽率先下了馬車,不忘將紀修齊也給抱下來。

  聽到聲響的冉伊雪大步的跑出來,見到兩個孩子,懸著的一顆心終於安定,但隨即一惱,大聲的吼道:「你們兩個死孩子,一大清早的跑哪裡去了?」

  舒恩羽怕被藤條伺候,連忙說道:「姨母別生氣,我去討救兵來了。」

  救兵?冉伊雪這才注意到跟在兩個孩子後頭下車的一個痩長少年,看起來約十六、七歲的年紀,加上那身打扮還有昂然的氣勢,應該是個世家子弟。

  她好奇的瞧著他身後的馬車,上頭用青布覆蓋,沒有任何徽記顯示身分。她不由皺起了眉頭,這個丫頭實在是腦子糊塗了,怎麼隨便帶著陌生人進村子裡來?

  蕭瑀向來大刺刺,他沒瞧出什麼古怪,只是覺得這四周的五色線還挺漂亮的,他隨意地打量四周。

  院子不大,十分乾淨,一旁有十幾隻雞被圈養著,還綁了匹小馬,這麼一戶人家,在這種小地方,該算是不錯的家境。

  冉伊雪穩住心神,上前問道:「敢問公子是?」

  「晚輩姓蕭,單名一個瑀字。」收回了視線,蕭瑀有禮的一拱手,「方才在路上遇上了兩個孩子趕路,看他們身旁沒個大人陪伴,便多管閒事的問了幾句,才知道小姑娘的家裡出了事,一心想要走到鎬京討救兵。我聽了後覺得不妥,便帶著他們回來,順道看看是否能幫上忙?」

  「鎬京?!」冉伊雪很驚訝,她看著舒恩羽,「你要去鎬京做什麼?」

  舒恩羽很不情願的回答,「找我爹。」

  冉伊雪這次是真驚訝了,「你還有爹?!你爹不是早死了?」

  舒恩羽聳了聳肩,她與娘親可從來沒說過她爹死了,是冉伊雪在破廟救了她們之後,自己認定她娘死了丈夫。她娘親沒解釋,自己又對親爹沒好感,所以最後她娘就成了個貌美卻命不好的寡婦,而她則是可憐的無父孤女。

  「你爹若不是死了,怎麼會放你娘親這麼好的女人在外吃苦受難?」冉伊雪可不願承認之前是自己誤會了,胡亂傳話。

  「因為我爹雖然不是死人,但也不是好人。」舒恩羽提起自己的爹,也不是很客氣。

  冉伊雪心中有疑惑,但現在實在不是問這件事的時候,只道:「你娘以為你們去了縣衙,現在已經趕去了。」

  舒恩羽聞言一驚,連忙看向蕭瑀。

  「事不宜遲,」蕭瑀也爽快,「立刻走一趟。」

  舒恩羽立刻跟著走。

  冉伊雪眉頭微皺,除了個名字之外,她根本對這少年一無所知,偏偏舒恩羽一副全然信任的模樣。只是現在她也沒法子多想,只能拉著自己家的小胖子跟著上了馬車,決定先想辦法進縣衙把找人的舒雲喬救回來,走一步算一步。

  然而冉伊雪沒料到馬車裡還有個男人,長得極好,看起來不過二十好幾,卻被蕭瑀一口一聲叫著舅父。

  不過雖說長得好,可惜性子有些清冷,高傲得令人談不上喜歡,冉伊雪也沒空理會他的態度,只急著要趕去城裡。

  「被你打傷的人家住在何處?」始終沉默的嚴辰天開了口。

  舒恩羽一心記掛著娘親,沒注意到蕭瑀的舅父在跟自己說話。

  蕭瑀見她發楞,連忙說道:「我舅父問你話,還不快答?」

  舒恩羽回過神道:「就在咱們村北邊的長順村,村裡最大的那間屋子,就是村長——」

  「唐越,」嚴辰天沒有聽她說完,直接開口吩咐,「先到長順村一趟。」

  「是。」唐越應了一聲。

  「去長順村做什麼?」舒恩羽不解的問:「那與縣衙可是不同的方向,我要去救我娘親,你不要——」

  蕭瑀連忙對舒恩羽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他舅父開了口,代表他要出手幫忙,能讓大理寺卿相助,這丫頭還真是上輩子燒了好香。他看著嚴辰天,試探的問:「舅父,你要去長順村是有何盤算?」

  「若真如此女所言,傷者無事,就把人帶到縣令跟前,兩廂對質,若傷者不願追究,一切自然有解。」

  「是啊!」蕭瑀一個擊掌,「若是沒將人給帶上,縣令存心刁難,還真不好脫身,還是舅父想得周全。」

  嚴天辰聽到蕭瑀對自己的讚譽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靜靜的閉上了眼,不再開口。

  「還真看不出來,雖是個面癱,腦子挺不錯。」冉伊雪不由說道。

  「腦子不錯又如何?」舒恩羽不悅的咕噥,「一張死人臉沒個好臉色,冷得像冰似的。」

  「可是他車裡的點心好吃。」吃貨總是專注在吃這個點上,紀修齊已經把人家的東西一掃而空,「不過比起姨母做的還差了一點。」

  「這是當然,」舒恩羽忍不住驕傲,「我娘親親手做的東西,這些隨便的點心哪能比得上?」

  蕭瑀的小心肝驚得跳了好幾下,連忙比個噤聲的動作,平民老百姓就是沒見過世面,不會看場合說話,一個個的口沒遮攔,看不清誰都能得罪,千萬別得罪他舅父。

  呂大人才剛和夫人和兩個姨娘用過早膳,坐在屋子裡喝著茶。

  守著門的衙役從外頭走了進來,「大人,杏花村的舒娘子來了。」

  一聽到舒雲喬來了,呂大人雙眼一亮,站了起來。

  「大人,不過就是個死了丈夫的寡婦,瞧你這心急的樣子。」說話的是目前呂大人最疼愛的三姨娘。

  「舒娘子的孩子傷了人,本官是要去瞭解情況。」呂大人一門心思都飛到舒雲喬身上,嘴上講得卻是道貌岸然。

  「大人果然是愛民如子。」三姨娘縱使氣在心裡,但面上依然不顯。

  呂夫人冷冷一哼,呂大人也懶得理會,大步走了出去。

  二姨娘忍不住看著三姨娘,語帶嘲弄,「就你這女人愚昧,找上舒雲喬過府裁衣,這才讓大人看上。」

  「姊姊說這話可折煞了我。」三姨娘掩嘴一笑,「我怎知一個小小繡娘,竟有如此姿色?大人是男人,愛美人本是天經地義,不然當年也不會硬要夫人點頭,讓姊姊入府不是嗎?」

  二姨娘的臉色不由一僵,想當年剛入府,她也是受寵了好些年,就連從京城外派來了甯安縣,大姨娘被留在京城,自己則能跟著大人上任。只是好景不長,一到甯安縣沒幾日,三姨娘就被迎進了府裡,她徹底被漠視。

  「也是,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若四姨娘進了門……」二姨娘理了理自己的花鈿,語調輕柔卻酸味十足,「三姨娘就不知是何光景了?」

  「你——」

  「都少說兩句。」呂夫人斥了一聲,一大清早就被這一屋子的女人吵得不得安生。當年因為無所出,所以才勉為其難讓夫君納妾,誰知道房裡進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最後還是沒生出半個孩子。她在心中冷笑,說到底都是男人不行,偏偏全怪到了女人的頭上。

  舒雲喬她見過一面,人美可惜命不好,年紀輕輕死了丈夫不說,身邊還帶了個女兒。可她那夫君瞧了一眼就被迷了心神,也不管自個兒的身分,硬是想把人給弄到手。她雖然氣惱夫君朝三暮四,卻也不得不承認他這次的眼光倒好,至少挑了個溫柔大度、上得了檯面的女人,不像以前……看著二姨娘和三姨娘,呂夫人搖著頭,真是小家子氣,難登大雅之堂,「沒事就出去吧。」

  雖只見過舒雲喬一次,但她跟夫君一樣,也對這個沉穩貌美的女人上了心。美貌的女子並不值得人注意,重點是她的沉穩與端莊,不單繡得一手好女紅,聽聞在前任縣令吳大人的任內,若有些難斷的公案,有時還會請她出面,一個柔弱的女子面對屍首竟也臉色未變。

  這個謎樣的女人,只要不出錯,夫君縱使想要她,為了自己的烏紗帽考量,也不敢真下手,但若是設個陷阱,讓舒雲喬中招,事情就難說了。

  舒雲喬聰明,在夫君上任之後,就算縣衙有事想請她出面驗屍,她也以身子不好為由推拒,只是這次……呂夫人的眼神微斂——看來她是逃不掉了。壓了壓自己的太陽穴,看來還是早些日子回京城去,眼不見為淨,不然只是看了糟心罷了。

  舒雲喬波瀾不驚的站在縣衙中,想來她與官府實在有緣,她爹是個小小的提刑官,鎮日與眾仵作在義莊與屍首中來去,她也因她爹的關係,不時往官府跑,所以在外人眼中看來此生都不想要涉足的公衙,她站在裡頭沒有半點不自在,反而有著一絲淡然的從容。

  在衙外打聽到恩羽沒來過之後,她便打算離去,卻被聞訊而來的劉捕快給硬留下來。

  她沒吵也沒鬧,甚至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就跟著劉捕快進了衙門,看著大堂之上那塊寫著青天白日的牌匾,靜靜的等著。

  果然沒多久就見呂大人出現。

  「舒娘子。」呂大人雙眼發亮的看著舒雲喬。

  「大人。」舒雲喬跪了下來。

  呂大人捨不得美人下跪,但在公堂之上,眾目睽睽,還是裝了個樣子,「起來吧!」

  「謝大人。」舒雲喬站了起來。

  呂大人清了清喉嚨,坐在椅上,威嚴的問:「怎麼只有舒娘子一人?罪嫌舒恩羽人呢?」

  對「罪嫌」兩字雖滿心不以為然,舒雲喬還是恭敬的應道:「回大人,今日一早民婦便發現孩子不見蹤跡,原以為她來了縣衙,所以民婦才匆忙的跑這一趟。現在既知她人不在此,請大人允民婦告退,出去尋人。」

  呂大人好不容易有了個可以一親芳澤的機會,哪可能輕易的放過,這女人的容貌不算什麼,重要的是那份冷若冰霜、凡事處變不驚的味道。

  「昨日傷了人,今日便不見蹤影……」呂大人哼了哼,「舒娘子,你該不會是糊弄本官吧?」

  「民婦不敢,人是真的失了蹤影。」舒雲喬低著頭,有禮的說道:「這孩子年紀小,性子衝動,一切都是民婦教導不周。民婦得趕著回去找孩子,若孩子找不著,就算大人有心主持公道,給崔村長家一個交代,也是無果。」

  呂大人的臉色微變,聽出了舒雲喬的話中有話。

  舒恩羽是舒雲喬的心頭肉,因為這個閨女犯了事,今日才能逼得她到他面前,若是舒恩羽不見了,畢竟犯法的人不是舒雲喬,她壓根不用理他,更別提跟他多說幾句話。

  這女人越得不到,他心裡就越難受,他知道自己除非不顧名聲,不能他真拿舒雲喬沒法子。

  「不過就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呂大人用力的一擊桌案,「本官就不信她能插翅飛了,劉捕快。」

  「大人。」

  「找幾個人去把人給捉回來。」

  「是。」

  舒雲喬沒有開口多說,反正靠她一個人找舒恩羽也不容易,不如多些人幫手,只要能確定舒恩羽平安,比什麼都要重要。

  「民婦也一同去找。」根本沒給呂大人說話的機會,舒雲喬有禮的說。

  呂大人原想將人留下,但舒雲喬已在眾人面前搶先開了口,他也沒道理回絕,只能揮了揮手,「去吧!劉捕快好好看著舒娘子。」

  舒雲喬斂下的眼神閃過一絲嘲弄,行個禮便離開了。

  「是!」劉捕快立刻跟著舒雲喬走了出去。

  舒雲喬忍受著劉捕快的跟隨,一行人才走出衙門沒多遠,就看到一輛馬車急駛而來。

  劉捕快皺眉,正要斥責,舒恩羽已經迫不及待的拉開馬車布幔,大聲的喚道:「娘親!」

  聽到了舒恩羽的聲音,舒雲喬的心中一喜,往前幾步,馬車穩穩的停到了面前。

  舒恩羽從馬車上頭跳了下來,一把沖進了娘親的懷裡。

  「姊姊,你沒事吧?」冉伊雪也急忙抱著紀修齊下來,看著舒雲喬的眼底有著藏不住的擔憂。

  舒雲喬搖頭,抬起手摸了摸舒恩羽的臉,確定她沒事後松了口氣,忍不住一歎,輕聲的問道:「你這個孩子去哪了?」

  舒恩羽微斂下眼,有些囁嚅的說,「本想去鎬京……」

  鎬京?!舒雲喬一楞,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所生,輕易便猜到了她去鎬京的目的,她輕揉了下她的臉頰,沒有多說什麼。

  劉捕快一看到舒恩羽,立刻不客氣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舒恩羽突然被一扯,不由踉蹌了下。

  「跟我去見呂大人。」

  「放開她!」蕭瑀斥了一聲。

  劉捕快聽到怒斥,楞了一下,手下意識的一松,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又抓緊,威嚴的看著來人,「有人狀告此女傷人,本官奉令捉人,滾開。」

  「傷人?她不過就是個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蕭瑀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劉捕快,「好!你說有人狀告此女傷人,狀告者何在?傷者何在?」

  「都在縣衙裡。」劉捕快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在縣衙?」蕭瑀冷冷一笑,手一伸,就把馬車上發著抖的虎子給拽下來,「你說小姑娘傷人,傷的是不是這個小子?」

  看到虎子,劉捕快的表情微變。

  「說話!」蕭瑀不客氣的踢了虎子一下,「你有沒有告官?」

  虎子被踢了一腳,回過了神,連忙搖頭,「沒有!我跟恩羽是鬧著玩的。恩羽是好人,我喜歡她,她以後要當我的媳婦兒。」

  舒恩羽聽到他的話,猛翻著白眼。

  「滾吧你!」蕭瑀一臉嫌棄,「才多大年紀,就肖想媳婦兒,也不看看自個兒的長相,祭典時嘴裡塞顆橘子都能當供品了。」

  虎子覺得面子掛不住,看著足足比自己高了一個頭的蕭瑀,硬是揚起下巴,「我娘說我以後我長身子,就瘦了。」

  蕭瑀懶得聽他廢話,只是冷冷啐道:「別一口一聲你娘說,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沒斷奶。看你這德性,要變痩難度挺高的。」說完,他轉而高傲的看著劉捕快,「大人,這明擺著是誤會,來往街坊都聽到、見著,這小子根本沒打算告官,現在既無告訴之人,縣衙也沒理由抓人,現在大人可以把人放了吧?」

  劉捕快看著四周越聚越多的人,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不由心中詛咒了聲,不太情願的鬆開了手。

  舒恩羽一得到自由,立刻跑到娘親身旁,被娘親的溫暖環抱住後,才真的覺得心安。

  舒雲喬摟住了她,感激的目光看向蕭瑀,只是不知為何,這個少年郎令她有些眼熟。

  蕭瑀與舒雲喬目光相對,只一眼卻足以令他心驚,方才在馬車上就聽著舒恩羽一口一聲她娘親長得極好,美得像天仙下凡似的,他聽了只覺得好笑,在京城繁華之地,美的女人他見得多了,他娘親也有著好相貌,所以他只當這個丫頭沒見過世面,子不嫌母醜罷了。

  如今舒恩羽的娘真站在眼前,這驚豔自然不說,縱使淡妝素服,身上無其他飾物,卻掩不住其姿容與儀態,尤其她有一雙極漂亮溫柔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便令人的浮躁沉靜。他見過這雙眼,他肯定見過……蕭瑀腦子裡靈光一閃,認出了來人,一臉激動,手直指著她,「你、你是——」話還沒說完,腳突然一痛,他一驚,就見舒恩羽一溜煙的跑到他的面前,不客氣的狠踩了下他的腳。

  他怔楞了片刻,但他畢竟出身皇族,身分高貴,可不允許個丫頭放肆,忍不住喝道:「大膽,你竟然敢——」

  「瑀哥哥,」舒恩羽不見一絲懼意,打斷他的怒喝,一字一句喊得清清楚楚,雙眼炯炯,「我與我娘親,此次多謝瑀哥哥相助。」

  一句簡單的「瑀哥哥」令蕭瑀心頭一窒,怒氣一散。

  都多少年了,這世上只有一個丫頭會用這種軟軟柔柔的語調叫他瑀哥哥——他舅父家那個被說為不祥的表妹。

  想當年縱使鄂親王府有心相護,最終卻沒將人留住。

  在太陽直射之下,舒恩羽那身不尋常的雪白膚色和那長長的睫毛閃著銀光,只是他印象中那銀絲般的發……蕭瑀皺起眉頭,「你的頭髮塗了什麼東西?」

  舒恩羽挑了下眉,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只說道:「總之謝過瑀哥哥,您貴人事忙,可以走了。」

  「走?」蕭瑀兩難的看著站在面前的母女,又看著馬車的方向。「可是我——」

  「蕭瑀,既已無事,走了。」從馬車中傳來淡淡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緒。

  「表少爺,時辰已不早。」唐越也開了口,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經心生不快,「快上車吧,咱們還得趕路。」

  蕭瑀有些不情願的挪動步伐,但又忍不住看著舒雲喬,不死心的問:「你……可認得我?」

  舒雲喬心下閃過無數念頭,最終沉穩的看著他,輕搖了下頭。

  蕭瑀壓根不相信,但看得出眼前同樣長得出眾的母女並不打算和自己相認,他的心不由一沉。

  「表少爺。」

  「知道了。」蕭瑀看著一臉倔強的舒恩羽和一派平靜的舒雲喬,母女倆這些年吃的苦肯定不少,沒想到堂堂嶸郡王妃和嶸郡王嫡女,連個小小縣令都能欺到她們頭上,然而這畢竟是嶸郡王府的家事,也不知舅父的想法。他心頭一惱,翻身爬上了馬車。

  蕭瑀掀起布帳的一瞬間,舒雲喬與馬車裡的男人對上了眼,她的心沒來由的一窣。

  只是馬車上的男人始終如老僧入定,沒有半點反應,直到布幔落下,阻隔了她的視線。

  看著馬車走遠,舒雲喬緩緩的垂下眼眸,掩去了一瞬間的激動,最後再抬頭,已是一臉平靜,沒有太多的起伏。

  「娘,他們說要去雍州城。」舒恩羽在舒雲喬身旁小聲說道。

  舒雲喬一手牽著舒恩羽,劉捕快帶著縣衙的人已經走了,原本圍觀的人群也散去,這次的事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只是這個地方……她眼前仿佛又見到那雙熟悉的眼,心口微疼——真的不能再留了……舒恩羽忍不住拉了拉娘親。

  舒雲喬回過神,帶著溫柔的目光看向她。

  「娘——」舒恩羽一臉試探,「你想去雍州城嗎?」

  舒雲喬淺淺一笑,「娘鮮少出門,要去雍州城做什麼?」

  「去找……」舒恩羽看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明明沒見過幾次,但今日乍見他的那一瞬間,她竟然輕易認出了人。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緣分,只知道這次確實是因為這個男人出面才救了她娘親,「娘去了,以後就能過上好日子。」

  舒雲喬聞言不由輕挑了下眉,「娘現在的日子便極好,有你便夠,不需要再好了。」

  舒恩羽遲疑的咬了下唇,「不好、根本不好。我這次闖了禍,拖累了娘親,我想……我或許真如他們所言的不祥。」

  舒雲喬的笑容隱去,「胡說!你是我的珍寶,何來不祥之說?」

  「可是這次——」

  「恩羽,你少說兩句。」在一旁的冉伊雪不客氣的打斷了舒恩羽的話,「你明知道你娘不喜歡你看輕自己,所以別再提什麼不祥。若知道自己做錯事,牽連了他人,以後就乖點,別老闖禍就是。」

  舒恩羽內疚的垂下頭,無精打采的點了點頭。

  紀修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雖說吃了不少糕點,肚子還是覺得空空的,他很不識相的開口,「娘,我餓了。」

  冉伊雪一記眼刀過去,「你這個小胖子,除了闖禍外,就吃最有本事,我可還沒有跟你算半夜離家出走的帳,還敢提吃的?」

  紀修齊委屈的小眼神飄向舒雲喬。

  舒雲喬一笑,「你就別氣了,既然孩子餓了,不如先找間茶樓吃些東西,也當慶祝雨過天晴。」

  「你開口,當然好,只是……」冉伊雪警告的看著兩個孩子,「這次的事算是過了,但以後若你們倆再衝動胡來,就給老娘把皮繃緊,準備挨打!」

  「知道了。」舒恩羽連忙開口。

  「娘,我知道了。」紀修齊也說。

  「兩位大娘……」虎子可憐兮兮的跟在後頭,「我也餓了。」

  冉伊雪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說到底,這件事的起因就怪這個毛沒長齊就肖想討舒恩羽當媳婦兒的色胚。

  舒雲喬不想冉伊雪當街罵人,柔聲說道:「虎子若不介意,就跟我們去吃點東西,我們晚些時候再帶你回去。」

  虎子的表情一亮,立刻快步向前跟上了他們。

  他雖小,但他真的想娶舒恩羽做媳婦兒,只是娘親說舒恩羽一身不正常的雪白,就像個怪物,頂多是當個奴才,他的腦子簡單,跟幾個小夥子湊在一起想了想,才有了讓舒恩羽先到他家裡當奴才,最後當通房,再當妻子的念頭。

  他知道一定是他話說得不對,才讓舒恩羽生氣了,所以不管是被打或被下藥,他全都沒關係,只要舒恩羽不要不理他。

  他喜歡舒恩羽,不單因為她漂亮,更重要的是她有個溫柔的娘親,畢竟人家都說生女肖母。

  在虎子不太聰明的腦子裡認定了等舒恩羽長大,也會像她娘親一樣溫柔似水,卻忽略了一句千古名言——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別靠我這麼近。」舒恩羽不悅的看了虎子一眼。

  虎子被瞪也不惱,還傻乎乎的笑了笑。

  舒雲喬看在眼裡也沒多說什麼,孩子之間的天真情誼可貴,慶倖最終無事收場。

  只是這麼多年了,她沒料到自己還有見到他的一日,雖然只是一眼,但也算是了卻了她心頭的一切念想。

  看來這些年來,他沒有動過找她和孩子的念頭,他向來固執、孩子心性,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她的離去肯定惹惱了他,她不顧夫妻情誼遠走,他對她恩情兩斷,倒也不失公平,但她心底總有一絲期待,期待他對自己還有一絲眷戀,而今日這一眼……她多年的期待算徹底成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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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29: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留字條出走

  「你這幾日也累了,早些睡吧!」看著還在燭光前繡著花樣的舒雲喬,冉伊雪勸道。

  「無妨。」舒雲喬抬頭對她一笑,「我還不累,倒是你才該早些歇息,明日一大清早不是就要上雍州城去給開國縣侯家的老夫人問疾?」

  「要不是老夫人人好,不然我還真不想走這一趟。」

  舒雲喬微微一笑,也沒多問,反正以冉伊雪的性子,肯定也是藏不住話。

  「縣侯還未娶妻,但府裡已經先收了四個姨娘,每個人都妄想當家做主,鬥來鬧去令人招架不住。老夫人雖有威嚴,可也拿這幾個女人沒法子。老夫人這些年身子是不太好,但病卻是心病,被這幾個給氣出來的。」

  舒雲喬對於人家後宅之事沒有太多的心思搭理,女人一多事也多,外人很難插手置喙。

  「不過這四個姨娘明爭暗鬥多年最終也沒個結果,據說明年開春,縣侯就要迎娶正室進門。老夫人跟我透露了點消息,據說是京城裡的大戶人家,咱們附近山頭出的鐵,可令一群人雞犬升天,這個手上原本沒多少實權的縣侯就是一個,聽說他占了不少好處,連京城的權貴都趕著來巴結。不過那女人出身再好也沒用,單單跟縣侯後宅那幾個女人鬥,就一輩子安生不了。」

  後宅爭鬥的日子堪比男人上戰場廝殺,人善被人欺還是小事,一個不好,連命都會賠進去。

  「老夫人的病既是心病,找你無用,怎麼要你三天兩頭過府問疾?這次還說要多留你幾日?」

  「自然是你妹子我長得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舒雲喬忍不住被逗笑了。

  「姊姊,你這笑……傷人了。」冉伊雪噘起嘴。

  舒雲喬連忙收斂,「妹子當然長得好,只是我看那老夫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向來聰明,能看不出這點?」

  「我才不管她啥心思,反正她診金給得多,我沒道理得罪財神爺,姊姊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小胖子,本事沒有,就是吃得多,我可得賺銀子讓他吃飽飯。」

  「妹子說笑了,雖說我從沒問過杏花村之事,但雍州可有四間福滿樓,這四間酒肆,就足以令你堪稱一方之富,還怕給齊哥兒吃倒?」福滿樓真正的當家人其實都是冉伊雪,只是表面上掛著他人的名頭罷了。

  「這世上誰會嫌錢少的。」冉伊雪回得也不心虛,「這次去,我打算帶上齊哥兒,有機會的話讓他到老夫人跟前轉轉。老夫人一見到他,心頭就算有什麼盤算,估計也會打消念頭,畢竟尋常人也就算了,她兒子雖說是個沒什麼實權的縣侯,好歹也要顧些顏面,天下女人何其多,沒必要讓一個帶著兒子的女人進門。」

  關於這點,舒雲喬不方便多說些什麼,以縣侯的身分,三妻四妾又何妨?反正不是當正室,若當個妾,死了丈夫還是被休離帶個孩子的女人,老夫人只要喜歡就好。

  「我相信你能處理此事。今日趙大娘送了一籃雞蛋,明日我煮熟,讓你帶在路上給齊哥兒吃。」

  「趙大娘三天兩頭送東西,真是個老好人。」

  「人好自然也有好福氣。」

  「是啊!人好自然也有好福氣,她兒子趙二在徐州的南北雜貨行幹得不錯,過些日子,我得找個機會替趙二物色個媳婦兒。」

  提到杏花村村民婚配之事,舒雲喬識趣的沒有接話。

  冉伊雪只手撐著下巴,在燭光之中,靜靜的打量著一臉沉靜的舒雲喬。她很清楚當年她願意留在杏花村最主要的原因,不單只是走投無路,而是她相信舒恩羽不會在村裡受到排擠,甚至會受到喜愛才留下,這些年來,也確實是如此。只是現下情況變了,先不論外來人口越來越多,孩子也大了,就算舒雲喬再有心護著,也阻止不了熱愛自由的鳥想四處飛翔。

  「你明天上路,」察覺冉伊雪打量的目光,舒雲喬依然一派從容,關心的多囑咐一句,「帶著齊哥兒定要一路小心。」

  冉伊雪挑了挑眉,「放心吧!我也知道這半年來甯安不平靜,就連最熱鬧的雍州城入夜也緊閉城門,不許百姓進出,十分不便,偏偏仍有人頻頻失蹤,官府卻毫無頭緒,你說,朝廷養的這些官,是不是都是廢物?」

  舒雲喬淺淺一笑,「這可不是你我能管的,總之你自己小心些。這些日子你一出去總是好幾日,又常常過了歸期不見人影,著實今人擔憂。」

  「不過是回村的路上恰巧遇到有事耽擱。」冉伊雪的口氣四兩撥千斤,「你別只顧著擔心我,還是多想想那個欲令智昏的呂大人,我看他若一天不走,就不會打消對你的心思。」

  「只要別讓人尋到錯處便好。」關於這點舒雲喬向來做得極好,在嶸郡王府的那些年,她小心翼翼的過日子,從不出錯,她守著自己的夫君,後來守著自己的孩子,而今想想,就像是上輩子的事。

  這次恩羽的事,杏花村雖然沒有刻意出頭,但在呂大人心中肯定也已經記上了一仇,若最後真令杏花村為難,就只能離開。

  對她而言,當年離開嶸郡王府那一刻,她已無根,天地之大,隨處是家也不是家,她只想帶著孩子,平靜安然,不顯山露水的活著。

  轉眼五個年頭,有愛也好,有遺憾也罷,再強烈的情感都該淡了,只是今日不經意的一個眼神,卻提醒了過去那段有哭有笑的日子。

  看著舒雲喬失神的側臉,冉伊雪忍不住輕聲說道:「雲喬,跟我說說恩羽的爹吧。」

  舒雲喬一楞,望向冉伊雪,「恩羽的爹?」

  「是啊!恩羽的爹,這些年我一直錯把你當成是死了夫君的寡婦,今日才知道,原來是我誤會。」

  跟冉伊雪相處多年,舒雲喬知道她沒有說出口的關心。

  她從沒想要瞞早被她視為親人的姊妹,只是在她離開嶸郡王府時,她已打定主意斷了過去,如今提及,就如同說一段別人的故事、遙遠的過去。

  「你也知道恩羽特別,她出自高門大戶的人家,名聲權勢重於一切,從她一出生,府中就認定她不祥,不少雙眼睛盯著尋錯處,每當府裡有什麼風吹草動,全都怪到她頭上,最嚴重的一次,她被狠狠的打了一頓,全身是血,只剩一口氣,那時我忍無可忍,就帶著她離開,接下來的事,你很清楚。」

  冉伊雪聞言,一張臉不由自主的嚴肅了起來,想起在破廟相遇之初,若不是遇上了她,舒恩羽早就一命嗚呼。

  「別人也就算了,恩羽的爹見自己的閨女快被打死了,他也沒開口說一聲?」

  提到嚴辰天,舒雲喬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弧度,「當時他縱是有心想幫也是幫不得。他遇刺傷重,能否渡過難關還未知。夫妻一場,我盼他渡過難關,一世平安,但此生不再指望他。」

  冉伊雪聽出了她的話中有話,「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事傷了你的心?」

  「在專為他所辦的洗塵宴上,有人出了事,偏偏恩羽就在一旁,就算恩羽口口聲聲說非她所為,但無人相信,之中包括了他。」舒雲喬不由苦笑,「恩羽雖行事衝動,但向來敢做敢當,然而嶸郡王府上下,除了我,沒人信她。」

  冉伊雪徹底驚了,「嶸郡王府?!」

  「是啊!嚴辰天——當年的嶸郡王世子,如今的嶸郡王,更是刑部大理寺卿。」縱使兩人已緣盡,舒恩羽提及位居高位的他,心頭還是隱隱泛著一絲驕傲,爵位是世襲而來,但大理寺卿卻是憑著他的真本事努力得到,她爹一直到死,都將他視為最得意的女婿和徒兒。

  冉伊雪實在很難想像舒恩羽那個野丫頭身上竟扛了個大家閨秀的招牌,眼前浮現舒恩羽粗魯的言行舉止,她的頭……按了按太陽穴,冉伊雪覺得有些疼。

  「那男人不是個好的,什麼大理寺卿?!」她猛然將手放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口氣帶著火氣,「什麼公正嚴明?!若真有本事,怎會平白無故冤枉自己的閨女?甚至跟著人云亦云的信那所謂不祥之說?」

  接連幾個問題,令舒雲喬的眸光微微黯淡,「發生了太多事,當年不單是他……連我、連我幾乎也要相信恩羽不祥。」

  冉伊雪呆楞了下,疑惑反問:「你……也信?」

  「嗯。」回憶不受歡迎的襲來,回到那一夜,恩羽小小的身子被打得渾身是血,她竟冷眼旁觀,未能及時挺身相護,心還有些刺痛。「真的發生了太多的事……」

  「老娘才不信世上有這麼多巧合的事都發生在一個娃兒出生後,嶸郡王府……」她盯著舒雲喬,別具深意的諷刺道:「我看裡頭的骯髒事不少,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手段吧?」

  舒雲喬出神了一會兒,最終淡然的說:「是手段也好,不是也罷,我離開嶸郡王府,圖的是讓恩羽擺脫一生遭人輕蔑的命運,其他我已無心追究。」

  「是!你為了恩羽,能拋下一切恩怨,但那男人……他也拋下?這些年,不找你們母女?」

  關於這點舒雲喬本是沒把握,一個比她年幼的少年夫君,成親之初,看著他稚嫩的臉龐,說是他照顧她,不如說她照顧他更多。他們在嶸郡王府裡相互扶持,不論外頭風雨,始終一心,她爹將畢生所學教給他,更視他如子,只是最後恩羽出生,讓一切都變了樣。

  她一心護著女兒不受傷害,只是當他不在身旁,她又得知自己無法再懷孕,她再傻也得認清自己的處境。

  他身為嶸郡王世子,將來承襲嶸郡王之位元,需要的不會是她和一個可能拖累他的孩子,她若識趣就要當一個瞎子、啞巴,只是最後……她的眼眸微黯,實在無心再思索與他的情愛。

  「不會有人找的。」今日一見,嚴辰天的冷漠使她明白兩人早已陌路。她的心頭是有難過,但靜下心之後卻有更多的釋然,原本就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如今只是走回各自的路罷了。

  這麼些年,要不是因為嶸郡王過世,嚴辰天要守三年丁憂之期,只怕早就迎娶一個與他身分相匹配的閨閣千金了。

  「我不服氣,生出什麼樣的孩子,那男人也得負一半的責任,為何過錯最後全落在你身上?不公平!」

  「我不覺得有何不公,我倒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恩羽本性不愛受拘束,離開嶸郡王府對她反而是福。」舒雲喬麵上平靜的激不起半絲連漪。

  男人初見她時會喜歡她的美貌,但相處久了,卻未必能喜歡她的性子,她沉穩平靜,但更多的時候,她就像根沒有感情的木頭,沒有任何情緒外露。

  「對她是福,那你呢?你真是想得開,我看得出來,恩羽與她今天帶來的那個小哥有些古怪,你是不是認識他們?」

  舒雲喬臉上不見變化,老實承認,「是。」

  冉伊雪閃著精光的眸子直視著舒雲喬的眼,「是不是恩羽她爹那邊的人?」

  舒雲喬依然坦然,「是。那少年姓蕭,單名瑀,至於坐在馬車上的另一個男人……」她就像在談外頭的天氣般,雲淡風輕的說:「就是恩羽她爹。」

  冉伊雪覺得這個晚上受到的驚嚇加起來比和舒雲喬相識五年來還多,她一口氣沒喘上來,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舒雲喬連忙給她倒了杯水,溫柔的輕拍著她的背。

  冉伊雪喝了口水,想著他們夫妻多年未見,卻像陌路人似的,且恩羽就在他面前,他卻根本不認得。

  想起這個蕭瑀一口一聲叫著舅父的男人,皮相自然沒話說,算是配得上舒雲喬,但就那性子——若說舒雲喬的性子平淡如水,那男人則冷得像冰,她很難想像同樣冷漠的兩人怎麼湊在一起,最後更神奇的生出了舒恩羽這個有著火爆衝動脾氣的閨女?!

  不過眼下實在不是思索這件事的時候,她想起先前那男人對舒雲喬視若無睹,連關心一句都沒有,看來這些年他已經把母女倆都給忘得徹底。

  冉伊雪心中越想越惱,嶸郡王又如何?大理寺卿又怎樣?!就是個混帳東西、負心漢!

  「今日趕著進城去救你時,在馬車上我聽蕭瑀提及,他們一行人要去雍州城?」

  「似乎是如此。」舒雲喬也從女兒口中得知此事。

  「這樣正好,明日你帶著恩羽跟我一同去雍州城,」冉伊雪的腦子飛快轉動,「算算從五年前你在杏花村住下來後,連村口都沒出過幾次,恩羽也跟著你被拘在村子裡。最近這幾年,甯安縣因為那鐵礦熱鬧得很,連帶著雍州城也是人來人往,你正好趁機出去走走,散散心。」

  舒雲喬嘴角微揚的看著冉伊雪,「我手中的花樣趕著給人,下次吧!」

  冉伊雪知舒雲喬的性子是怎麼也說不動,嘴巴雖說是下次,只怕這下次是遙遙無期。她也聽出舒雲喬語氣底下對嚴辰天的諸多維護,沒有一絲怨慰,然而她能做到,她冉伊雪卻不能。

  當年她費了不少心思才將舒恩羽從鬼門關前給拉回,舒恩羽的傷口早已痊癒,但身上還是留下消除不了的傷痕,她若不討回一點公道,也實在枉為被舒恩羽叫一聲姨母。

  明日進雍州城,她打定主意要打聽嚴辰天的下落,好好的會會這個男人。

  冉伊雪心裡想得得意,一抬頭見舒雲喬一副了然的神情,眼神不動的盯著她,她不由尷尬的扯了下嘴角,「我不會惹麻煩的。」

  舒雲喬溫柔的語氣帶著若有似無的請求,「伊雪,我的日子已經平靜,不想再與他有糾葛。」

  冉伊雪摸摸鼻子,在心中一歎,這女人實在太懂得察言觀色。

  舒雲喬斂下眼,起身收拾。

  冉伊雪也沒多話的跟著幫忙,兩人一同去看了熟睡的孩子,才各自回屋去睡了。

  隔日一早,舒雲喬母女送走了冉伊雪和紀修齊,舒雲喬交代舒恩羽回屋去看書、練字後,就在房間繡花樣,直到近午時,準備好午飯去叫人時,才發現房裡根本沒有舒恩羽的身影。

  舒雲喬在屋子內外找了一遍沒見著人,最後在舒恩羽的床上發現了一張字條。

  看完之後,舒雲喬不由搖頭歎息。

  這孩子就沒有一天能令人省心,一個冉伊雪就已經令人頭疼,現在舒恩羽也跟著去……放下字條,她轉身回自己的屋子裡,有條不紊的收拾包袱。

  舒恩羽是她的心頭肉,不管是好是壞都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別人看輕女兒,比看輕自己還要令她難受。縱使她私心不想離開平靜的小村莊,此刻為了尋女,也只能走一趟。

  冉伊雪前腳才走,女兒應該後腳就跟著去,若是恩羽能遇上冉伊雪也就算了,若是沒有,她一個小丫頭孤身上路……這陣子甯安縣可不比以往,若有個萬一就不好。

  冉伊雪帶著紀修齊進了雍州城東的福滿樓,紀修齊累極,才用過晚膳,頭便一點一點的,她將他送上床,他頭一沾枕就睡熟了。

  冉伊雪替他將被子蓋好,就聽到了門口響起了輕敲。

  「給你泡了個花茶,讓你今晚好睡些。」紀二嫂進了屋子,身上還帶著剛梳洗過後的清香。

  「你忙了一天,這點小事交代下面的人做就好。」

  「也沒多大的事,明日我有事忙,只怕回來的時間就晚了。」明日縣侯設宴,特地請了福滿樓的幾個廚子過府操辦,縣侯這幾年因為鐵礦而發了筆不小的財,現在口袋飽飽,自然不怕花錢,只怕失禮。

  福滿樓這幾日單就準備食材便花盡了心思,明日一大清早就得過府去準備,也不知要請的貴客到底是何來頭,讓縣侯如此看重。

  「難得這次你把齊哥兒給帶來了,」紀二嫂瞄了一眼床鋪,「齊哥兒睡得真香。」

  「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能吃又能睡。」

  「這是好福氣。」紀二嫂看紀修齊怎麼看怎麼喜歡,「我家閨女還一心盼著給他做媳婦兒呢。」

  「豆豆才多大的孩子,就想著嫁人,紀二哥不被氣得牙癢癢的?」

  「他啊!拿他閨女沒法子。對了,你明日可要進縣侯府給老夫人問疾?」

  「據說明日府裡有客,晚幾天,不急。」冉伊雪讓紀二嫂坐下,「這幾日,要你替我打聽個人。」

  「誰?」紀二嫂挑了下眉,「方才我聽金掌櫃的說,齊哥兒用晚膳時,說你們在杏花村出了事?」

  冉伊雪一歎,對自己這個長舌的兒子沒辦法,「你說這孩子明明是個帶把的,卻比個姑娘家還碎嘴,長大可如何是好?」

  紀二嫂一笑,「齊哥兒這是信任咱們都是自己人,說話自然知無不言,你別老嫌棄。說吧!到底什麼事?敢欺到咱們杏花村,對方是什麼來頭?」

  冉伊雪老實的說道:「我也不瞞你,就恩羽打傷了長順村村長的獨苗,本是小事,但甯安縣新來的縣令對雲喬上了心,所以趁機尋麻煩。不過恩羽運氣好,找了個救兵,事情算是過了。」

  紀二嫂聞言不由皺起了眉頭,「我大哥沒出面?」她指的是杏花村村長紀雲龍,他跟福滿樓的二當家也就是她的夫君紀念旭是親兄弟。

  「他怎會置身事外,不過是雲喬不想給杏花村惹麻煩。她是個聰明的,在村裡過了幾年,你說她怎會看不出咱們村裡的古怪。」

  「喬大妹子實在多慮了。」紀二嫂一歎,她是真心喜歡這個好脾氣的妹子,恩羽雖然有時衝動了些,但也是天真可愛,「不如你跟她提提,搬來城裡落腳,我找個清靜之處,讓她娘倆住些日子。」

  「她避居杏花村,就是因為恩羽。那丫頭越大越好看,偏就那一身不若常人的雪白,在咱們村裡還好,一旦離開,受到的指指點點不會少。恩羽的性子若多像她娘親些也就算了,她偏偏行事魯莽,有什麼難聽的話傳到她耳朵裡,讓她小姑娘心裡不痛快,她是想方設法也會給自己討回公道,不然今日怎麼會鬧出跟隔壁村虎子的這檔子事?」

  說到這個紀二嫂一歎,自然知道舒雲喬這些年的用心良苦,為人母者,總是不容易。

  「你要我打聽的那個人,跟她們母女有關?」

  冉伊雪點頭,正想要解釋,卻被門口的輕敲打斷。

  紀二嫂的神色一正,朝著門外問道:「有事?」

  「回大當家和三當家,」門口響起的是金掌櫃的聲音,「守城的石大人來了,二當家請兩位當家出去一見,說是杏花村的舒娘子來了。」

  冉伊雪與紀二嫂交換了疑惑的一眼,兩人幾乎同時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兩人一出去,果然在準備打烊、夥計忙著收拾的大堂裡看到沉靜站在一旁的舒雲喬,而紀念旭正一臉感激的跟個官爺說話。

  「還真是喬大妹子。」紀二嫂連忙迎了上去,並和陪同前來的官爺點著頭,「謝謝石大人親自將我家妹子送來。」

  「不過舉手之勞,紀二嫂無須放在心上。我走這一趟,只要滿福樓確認是自己人便好。」石大人其實也是做做樣子,這半年來雍州不平靜,幾個大城夜裡為了安全,只要一入夜便將城門關閉,若沒有身分文書便無法出入。舒雲喬拿著文書,他本可以放心,但見她孤身一人,便索性陪她走一趟。

  紀念旭連聲感謝,讓人從廚房裡拿出還熱著的點心送給石大人,恭敬時送走了人,回過身時,冉伊雪已經拉著舒雲喬坐了下來,他便也跟著坐在自己娘子的身旁。

  「喬大妹子怎麼會來?」看舒雲喬身旁沒人,紀念旭心頭有些不安的跳了跳,「是不是恩羽出了事?!」

  「除了她那丫頭有本事外,還有誰能請得動雲喬離開杏花村?」冉伊雪又急又氣的說。

  「這是怎麼了?」紀念旭沉穩的問。

  「恩羽留書出走,」舒雲喬老實的回答,「近晌午時,我才見著她留了字條說要來城裡,我立刻收拾東西趕來,可是一路都沒見著人。」

  紀念旭聞言,皺起了眉頭,一個不滿十歲的小丫頭,孤身上路,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紀二嫂連忙招來金掌櫃確認,邊道:「我沒聽夥計說有小姑娘上門。」

  他們福滿樓的夥計她絕對信得過,狗眼看人低之類的事絕不會發生,就算是個孩子上門,也不會對人不客氣,更何況恩羽是多機靈的一個人,更不會任人欺負。

  找人來問,果然如她所想,舒恩羽根本沒來過。

  紀二嫂的眉頭深鎖,與自個兒的夫君交換了擔憂的一眼,除了這裡以外,她想不出舒恩羽還有別的去處。

  「紀二哥、嫂子別急,」舒雲喬反過來安撫兩人,「這幾日還請紀二哥和嫂子替我打聽個消息。」

  「喬大妹子儘管說。」

  「麻煩替我打探一下雍州城這幾日是否有什麼京城來的外地人,若真有,他們又落腳於何處?」

  「好的。」雖然不知道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舒雲喬為何要打探這種事,但是她既然開了口,紀二嫂就一定替她做到。接著她像想起什麼似的說了,「若說外地人,明日縣侯府設宴,說要宴請貴客,似乎就是從京城來的。」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光亮,「嫂子可有法子一探其身分……」她想到他輕車簡從而來,肯定不想聲張,「也不用多,我只要知道個姓氏便成。」

  「放心,包在我身上,明日我帶著廚子和夥計過府操辦宴席時替你打聽。」

  「雲喬,」冉伊雪忍不住開口,「聽你這意思,該不是懷疑恩羽是去找她親爹吧?」

  紀二嫂聞言一驚,她跟所有人一樣,都以為舒雲喬是個寡婦。

  「十之八九。」提及此事,舒雲喬平靜的雙眸有了些許的波動。

  恩羽雖說行事衝動、男孩子氣了些,但還算聽話,這傻孩子或許真以為自己不祥,所以打算做些什麼,讓她回到嶸郡王府去。

  「明日我與嫂子一起去吧,不會給嫂子惹事,我就待在後頭幫忙,若嫂子見著恩羽,還勞煩將人帶來給我。」舒雲喬站起身,天色已晚,知道再著急也無濟於事,若她心慌,只會平白拖著福滿樓上下跟她一起緊張,於是她淺淺一笑,「時候已不早,紀二哥、嫂子和妹子該累了,早些歇息。」

  「喬大妹子忙了一日,肯定也累了,我叫人打水讓你梳洗。」紀二嫂連忙吩咐下去,一手拉著冉伊雪,無聲的表示要她留下好詢問內情。

  「二哥、嫂子,不是我要瞞你們。」見舒雲喬走了,冉伊雪才道:「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昨兒個才聽雲喬提起,其實這次陰錯陽差在杏花村替恩羽解圍的就是恩羽的爹,而我要你找的人也是他。他的樣子看來挺稱頭的,但對著恩羽和雲喬就像不識得一般。你說,一個是結髮妻子,一個是骨肉至親,他卻視為陌路,我怎麼想怎麼氣惱,若恩羽真是去尋他,實在是犯了傻。」

  聽到這個,紀二嫂對恩羽的爹自然不會有好印象,「只是,若真是縣侯的座上貴客,身分絕非一般。」

  「你們別說出去,恩羽她爹是嶸郡王。」冉伊雪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紀二嫂輕捂著自己的胸口,敢情還是個皇親國戚?那……想起了這些年來舒雲喬母女的遭遇,她更在心中咒駡了幾句恩羽的無情爹。

  紀念旭比她們冷靜,只是淡淡的說道:「總之明日上縣侯府找找,若恩羽真的跑去那裡,得在她闖禍前把人找回來。」

  恩羽的爹看來並不在乎舒雲喬母女,舒恩羽若真找上門,只會自取其辱,一個嶸郡王可不比長順村的村長或是甯安縣的縣令,那是真正的權貴人家。

  朝廷裡的關係盤根錯節,彎來繞去都跟皇家扯上點關係,所以來自京城的真正權貴,他無心討好也不願得罪。

  「你怕什麼?」紀二嫂一哼,「縱使恩羽那個渣爹再有來頭,只要咱們行端理正,也不用懼怕。」

  「我並非懼怕,」紀念旭試圖講理,「若他真是嶸郡王,我對此人略有耳聞,他可不是個空有爵位的閒散權貴,他還是刑部大理寺卿,丁憂期滿隨即起復原職,手握重權,深受皇恩,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權貴又如何?」紀二嫂回道:「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冉伊雪嗤了一聲,「井水不犯河水?!老娘腦子裡可沒這句話,要我說,咱們應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才對吧!」

  紀念旭知道冉伊雪的個性,不由出聲警告,「你也多大年紀了,別只總數落恩羽行事衝動,你瞧瞧你自己的德性,不也跟恩羽的性子像了個八成?火氣一冒就忘了東西南北、忘了自個兒的身分。若來人真是嶸郡王,就算不相交也不能得罪,聽明白嗎?」

  冉伊雪的眼睛轉了轉,嘴巴一撇,沒有說話,但是心中自有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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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0:1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縣侯府死人了

  紀二嫂帶著福滿樓的大廚和夥計從後門進了開國縣侯府。

  府裡的廚房早已讓出來給了酒樓眾人使用,就連後院的一小塊空地都被幾個夥計手腳俐落的架上了幾個烤爐。

  紀二嫂趁著空閒時到廚房找到來幫手的舒雲喬,「我會尋個機會四處看看有沒有恩羽的身影。」

  「宴會的事重要,」舒雲喬也不是沒分寸,縣侯府可不是能隨意走動的,「你分心留意就好,別因為要尋恩羽出了錯。」

  「我知道。」紀二嫂拍了拍舒雲喬的手,對自己的夫君叮嚀了句,「好好照顧喬大妹子。」

  「我知道。」紀念旭點了點頭。

  等到夕陽西下,廚房裡已滿是食物香氣,門外爐上架著烤全羊,塗上獨特的香料,散發出誘人味道。

  此時忙著給府裡下人上菜的紀二嫂跑進了忙得不可開交的廚房,拉著正在為烤全羊塗最後一層香料的舒雲喬。

  「我瞧見了恩羽。」

  舒雲喬臉上沒有太多驚訝,只是松了口氣,「她在何處?」

  「就坐在席上。」

  舒雲喬輕挑了下眉。

  「我瞧有個小夥子對恩羽挺殷勤的,我問了一下,那小夥子說是姓蕭,也是從京城裡來的。」

  知道是蕭瑀,舒雲喬眼眸閃了閃,若論起關係,蕭瑀和舒恩羽兩人還是表兄妹,蕭瑀的爹是鄂親王的嫡次子,娶了嶸郡王府的大小姐。自己嫁入嶸郡王府時,蕭瑀已是個大孩子,在她生下恩羽後,鄂親王一家更是少數幾個對她與恩羽真心疼惜、沒有半點厭惡的人。

  這麼多年,再相見時蕭瑀已經長成了個爽朗的少年郎,一眼便認出了她,如今知道恩羽身分,仍像小時候一樣,處處維護,她看在眼裡,心頭感激。

  只是念頭一轉,想到那個男人……明明是他的骨肉,但他因為恩羽一身異于常人的雪白,總沒法子對女兒熱絡……她想不明白,甚至有許多的傷感,意會到自己心情微微低落,她連忙輕搖了下頭,阻止自己再多想,只問:「恩羽可有瞧見你?」

  紀二嫂點著頭,「我特意去設宴的廳門前晃了下,發出了點聲音,讓恩羽瞧見。」

  「這次實在有勞嫂子了。」

  「一家人不說這個。」紀二嫂拍了拍她,「總之人是安全的,我尋個機會把人帶來給你。」

  她知道舒雲喬是個明理的,絕對不會做出令人為難的事,她就是欣賞她這個淡然如水、不驚不擾的性子。

  突然不遠處傳來聲響,紀二嫂看了過去,就看到縣府裡的三總管帶了兩個粗壯漢子走了過來,神色不善。

  「還小紅的命來!」三總管一走近就斥道。

  紀二嫂的眉頭一皺,「三總管,這沒頭沒尾的,說什麼呢?」

  「說什麼,就說你家夥計叫張濟的,輕薄了我們府裡二姨娘房裡的大丫鬟,人家一怒之下上吊死了。」

  紀二嫂的臉色大變,「這之中肯定有所誤會。」

  「能有什麼誤會?今日一早有人瞧見你家夥計跟小紅在湖邊說著話,小紅還哭哭啼啼,傍晚人就不見。現在人死了,肯定跟你家夥計脫不了關係。」三總管一副不耐煩的的樣子,「今日府中有貴客到,二姨娘交代不能驚擾了貴客與縣侯,所以你們把人交出來讓我們處置便成了。」

  「東家。」被三總管帶來的壯漢從廚房抓出來的張濟一臉的慌張,連忙跪著說道:「冤枉啊!我是看那婢女哭得可憐,額頭有傷,所以才上前關心的問了幾句,但我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她就被人帶走了。這是縣侯府,我不敢亂跑亂闖,也不敢跟著去瞧,回了廚房後就一直在裡頭忙,沒有出去過。」

  「胡說,小紅根本沒被什麼人帶走,總之現在你害得人吊死了,小紅是二姨娘房裡的人,定得要個交代。」

  三總管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高壯男人,認出了是福滿樓的二當家。福滿樓是雍州一帶的知名酒肆,大當家十分神秘,從未出面,都是由紀念旭這個二當家在管事。

  「二當家,你也知道我們縣侯府不是隨隨便便的地方,今日前頭宴請貴客,二姨娘給了你面子不聲張,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事情傳到了縣侯的耳裡,令縣侯不快。快快把人交出來,咱們就當沒事發生,你忙你的,回頭二姨娘說不準還能多賞點銀子給你。」

  紀念旭的眉頭微皺,他對縣侯並沒有太大的好感,但是開門做生意總要以和為貴,三總管這話擺明瞭要大事化小,只要將人交出去,就能保住福滿樓無事,只是……他看著跪在地上的張濟。

  「二當家,我能對天發誓,我真沒做!」張濟急急忙忙的說。

  這小子雖說來福滿樓沒多久時候,但為人老實、做事實誠,紀念旭肯定他不會做出逾禮之事,他微吸了口氣,「三總管,不是我不願把人交給你,只是若把人交給你,這孩子看來也沒命活了。」

  三總管的臉色微變,「二當家的意思是不將人交給我?」

  「若府上真有人死了,就請三總管上衙門報案,再來押人。」

  小紅死了,死因肯定不單純,現在縣侯府隨意扣了外來人,應該只想要找一個替死鬼。

  「今日府裡有貴客到,明日自然去衙門上報。我要先將人扣下,以免讓他給跑了。」

  「三總管儘管放心,人我會看著,不會讓他給跑了,你要押人,等衙門的人來了再說。」

  「二當家,你現在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在她州城的生意看來二當家是不打算要做了?」

  「三總管,」舒雲喬站了出來,對著三總管微微一禮,「不知可否帶我去瞧瞧小紅?」

  「人都死了,」三總管在夜色中看了眼舒雲喬,一哼,「有何好看的?」

  舒雲喬平穩的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在三總管不遠處,「三總管要我們福滿樓交人也不是不成,但總要讓我們心服口服。」

  看著幾步之遙的舒雲喬,三總管先是被她的容貌給驚了一下,看那打扮像是個廚娘,但樣貌極好,甚至比縣侯府的幾個姨娘還出色,他沉下了臉,道:「你若敢看,我便帶你去,就讓你心服口服。」

  紀念旭擔憂的看了舒雲喬一眼,要攔住她的路。

  舒雲喬對他輕搖了下頭,表示無妨,便跟在三總管身後。

  紀念旭連忙跟上去,「我也去瞧瞧,」他交代自己的娘子,「前頭的宴會可別出錯。」

  「知道了。」紀二嫂腦子靈光一閃,三總管不想讓縣侯知道,她就要鬧得人盡皆知,她才不管縣侯是否丟顏面,只管保住自己福滿樓的夥計。「你快去跟著喬大妹子,可別讓人出了事。」

  小紅吊死在府裡最後頭的柴房裡,人已經被解了下來,身上蓋了白布。

  紀念旭雖是個漢子,但看著屋內的屍體,總覺得晦氣,「大妹子,遠遠瞧一眼便好,你別進去。」

  舒雲喬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逕自走進了柴房。

  紀念旭見狀一歎,也只好跟進去,關於舒雲喬曾經為了替冉伊雪洗刷冤屈而會同仵作驗屍一事,他也是知情的,但這卻是第一次見舒雲喬麵對屍體。

  就見她一臉沉靜的拉開了白布,仔細的端詳著。

  紀念旭守在她身後幾步之遙,他一個漢子,也不怕見什麼屍體,只是看一個長得水靈的婦道人家面對屍體時波瀾不驚的沉穩模樣,總覺得有些詭異。

  柴房外響起了不小的聲響,他分心的瞧了一眼,遠遠就見幾個奴才拿著提燈,身後跟著一群人,走了過來。

  他眯著眼看個仔細,在那群人裡認出了自己的娘子和這幾日讓人擔足了心的舒恩羽。

  「喬大妹子,恩羽來了。」

  舒雲喬一聽,將白布重新蓋到小紅的身上,站起身,看向外頭。

  就見原本趾高氣揚的三總管恭敬的帶著人跪在一旁,她跟紀念旭也立刻出去,跟著旁人一起跪下。

  「怎麼回事?」縣侯瞧了一眼,臉色很難看。

  三總管額上浮了冷汗,今日縣侯宴請貴客,這死了人的事著實令人晦氣,二姨娘已經交代要壓著此事並將福滿樓的人捉住,私了便算,無須上報,卻不知怎麼還是傳進了縣侯耳裡,還讓人親自來了。

  「二姨娘房裡的大丫頭小紅,被今日過府備宴的福滿樓夥計輕薄,小紅不甘受辱,上吊死了。」

  「三總管,事情還沒個定論,你可別含血噴人。」紀二嫂聽了,不平的開口說道。

  三總管暗暗的掃了紀二嫂一眼,這粗鄙村婦也不看情況,掂量自個兒身分,竟然肆無忌憚的出聲。

  原本站在後頭的舒恩羽一看到跪在不遠處的娘親,立刻跑了過去,手一伸就將人給拉了起來。

  舒雲喬無奈的輕搖頭。

  舒恩羽不管,硬是將人給拉起,然後在娘親的耳際說道:「娘,姨母說得對,這世上有報應。」

  舒雲喬不解的挑了下眉。

  「他……」舒恩羽看向了站在縣侯身後昂然的男人,「看不見。」

  舒雲喬的眼底閃過驚訝。

  「聽瑀哥哥說,已經有大半年了。」舒恩羽乍聽這消息也有些說不清心裡的感受,雖說是自己的爹,她對他沒有感情,更沒有想要親近的心,但見他瞎了,心生同情卻又覺得他活該,總之就是兩個字——複雜。

  瞎了?!舒雲喬知道後目光更是須臾不離他。

  秋日的滿月掛在天際,閃著淡淡的光芒,他一身淡青衣袍,身上無一絲配飾,只在袖口和衣擺處繡著金色乘雲,當年那個好看的孩子,早長成了俊美男子,五年過去更顯挺拔,然而他看不見……莫名的情緒緊箍著舒雲喬的心,這是否能解釋他對自己的視而不見?

  「而且這次他會來雍州城,是有事要辦,順便來見見縣侯的。」舒恩羽的嘴一撇,「以前總是喜歡欺負我的小姑母要嫁入縣侯府。」

  老郡王側妃,也就是嚴辰天的親姨母生有一子二女,舒恩羽口中的小姑母閨名嚴邵倩,算算今年也近二十了,這婚事談得急,也該是因為才過丁憂,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好尋親事,所以才急急定下。

  「縣侯可殷勤了,為了巴結未來大舅子,還引薦了姨母,說讓姨母給他治雙眼。」

  舒雲喬始終無語,看著嚴辰天微抬了下手,蕭瑀立刻上前,就見他在蕭瑀耳際低語了幾句。

  蕭瑀聽了搔搔頭,臉色雖有為難,但還是大步的走進柴房,經過舒雲喬麵前時,還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蕭瑀進了柴房,他也不是第一次見死人,只是要形容眼前所見……他苦惱的又走了出來皺眉道:「就是……死者頭髮有些亂,發鈿歪了,穿著一身青衣,繡花鞋掉了——」

  嚴辰天壓下心頭不耐,「容貌如何?」

  「容貌?」蕭瑀眉頭皺得更深,「人已死,再論容貌美醜實在多餘——」

  「死者頸上有倒八狀勒痕,梁上有青色腰帶,似是解自亡者身上。」舒雲喬輕聲的開了口。「頭上有傷,有些紅腫,但未見血,嘴唇破裂,有一道傷口,是被外力所傷。」

  她知道他要問些什麼,他一直都是個好官,不單拜她爹為師,還帶著她爹在刑部當差。

  那時他不過十四、五歲,便能明察秋毫,獨當一面斷案。今日縱使瞎了,她知道以他的性子,若遇冤情絕不會置身事外,有他出手,絕不會冤枉好人……想到這裡,她的心微沉,只遺憾此生他唯一一次失去理智,冤枉的人竟是四歲的恩羽。

  這女子聲音平靜無波,卻立刻觸動了他的心弦,嚴辰天向聲音的出處側了下頭。「說下去。」

  舒雲喬走進了柴房裡,重新打量著屍體,一群人也跟在她身後進去。

  蕭瑀看著她的神情,一臉的驚奇,以前就聽說過舒雲喬的爹是個提刑官,擅長驗屍,但頭一次看舒雲喬麵對屍體波瀾不驚的樣子,就如同初見她外貌一般,有著令人不太真實的感受。

  舒雲喬在小紅死命捏著的手裡發現了個東西,「死者手中的繡扣樣式華麗,並非一般婢女身上所有。身上還有溫度,看來死去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她拉開了小紅的袖子,「雙手有遭捆綁的痕跡。」

  縣侯聞言,覺得自己的額頭都浮起了薄汗,「王爺初到雍州城,就讓您遇到這事,真是失禮。」

  「立刻派人守住府中出入口,」嚴辰天置若罔聞,冷靜的下令,「不論何人都不許任意進出。」

  縣侯也不敢多言,冷著臉交代了下去。這個未來的大舅子是嶸郡王,更頂了個歷朝最年少大理寺卿的名號,反觀自己不過是個徒有開國縣侯封號,卻沒有實際封地稅收的假權貴,他也清楚這次嶸郡王府願意結親,一方面是庶出的三小姐因守丁憂三年之期,有些年紀,急著訂親,另一方面則是看中甯安縣這幾年出的鐵礦。

  他不是個笨的,既能娶了美嬌娘,又能靠上嶸郡王府這棵大樹,從中得到好處,若進一步能手握採礦權,這輩子可就金銀財寶享用不完,自然說什麼也不能得罪嚴辰天,讓親事有變。

  他的目光略微惱怒的看向小紅,這丫頭他最近才看上,要不是因為打算與嶸郡王府結親,他早給她名分,但現在她卻死了。他並不在乎府裡死了個人,他擔憂的是事情查下去會影響了自己與嶸郡王府結親之事,越想越是懊惱的瞪了三總管一眼,這人不知怎麼辦事的,隨便找個人頂罪便是,卻硬是鬧大了。

  三總管的頭低得不能再低。

  舒雲喬站起身,跟在嚴辰天身後的唐越讓人拿來烈酒、乾淨的水和帕子,她慢條斯理的洗好了手。

  一群人回到廳堂上,嚴辰天吩咐了,所有人都得跟上,舒雲喬只得牽著舒恩羽一起到了廳裡,靜靜的在一旁候著。

  嚴辰天淡淡的開口,「方才說話的女子,上前說話。」

  舒恩羽急急的看著娘親,舒雲喬拍了拍她的手,恭敬的低頭向前。

  「你是誰?」

  「民婦乃福滿樓的廚娘,這次隨著兩位當家過府幫手。」

  「廚娘?」嚴辰天的嘴角似有若無的勾了下。

  蕭瑀目光遊移的看看這個,又瞧瞧那個,正要說話,舒恩羽卻像是看穿他的想法似的,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的心不由一突,這丫頭年紀雖小,但腦子古靈精怪,他猜不透她的盤算,只知道這丫頭的脾氣特差,只要舅父說了什麼,她都要找機會出聲諷刺個幾句,膽子不小,要不是他在一旁求著舅父大人大量,他舅父早派人把她給丟出去。

  明明就是父女,相逢不相識也就算了,這像仇人似的樣子,實在令人無言。

  「有這麼一位心靈手巧的廚娘,難怪福滿樓的佳餚令人口齒留香,尤其那道桂花糕,堪比鎬京的飄香樓。」

  舒雲喬微斂下眼,嚴辰天向來愛吃甜食,小時候便是如此,有段日子,他迷上了飄香樓的桂花糕,纏著她三天兩頭到訪。為了他的味蕾,滿足他的喜好,她花了不少時間研究,最後才為他做出獨一無二、味道比飄香樓更好的桂花糕。

  兩年多前,福滿樓做糕點的師傅突然得了急病死了,偏偏這老師傅留了一手沒教給徒弟,所以做出的甜品總是差了一味。她知道福滿樓的處境,便讓冉伊雪請福滿樓的人來了趟杏花村,親手給他們做了幾道糕點,更無私的傳授做法,桂花糕便是其中一道,嚴辰天嘗到的自是他記憶中熟悉的味道。

  舒雲喬扯了下自己的嘴角,他終究沒有忘了她。

  嚴辰天伸出手,「我看不見,過來扶我一把。」

  蕭瑀聞言一挑眉,就見舒雲喬神色未變的向前,扶住了嚴辰天的手。

  兩人碰觸的瞬間,他反手握著她的手,他的力道有些大,舒雲喬依然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說……」他的指尖輕滑過她的手心,「此女是自盡還是謀殺?」

  他的舉動略顯失儀,卻撥弄了她的心,舒雲喬壓下浮動的心思,回道:「民婦愚昧,不敢斷言。」

  「民婦?愚昧?」他的嘴角似有若無的一揚,「蕭瑀。」

  蕭瑀立刻上前,「舅父。」

  「此事交由你辦。」

  「我?!」蕭瑀臉色大變,舅父未免太抬舉他,「舅父,我不成的,我真的——」

  「我累了,」嚴辰天根本不想理會蕭瑀,握著舒雲喬的手又是一緊,「扶我進房歇息。」

  蕭瑀翻著白眼,明白舅父已經打定了主意把這件案子丟到他的頭上,而且見舅父的樣子……他認出了舒雲喬?!

  他心中不由佩服舅父,就算是看不見,感覺還是敏銳。

  蕭瑀的思緒一轉,對一旁的唐越使了個眼色,要他帶路,把舅父和舒雲喬送進房裡去,好好獨處。

  有情人終成眷屬什麼的,他最樂見,重要的是,回京之後他還能把這功勞攬在身上,他娘親肯定會開心的哭了。

  唐越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疑惑的目光從嚴辰天緊握著舒雲喬的手上移開。他家在南方,當年家鄉發大水,全家遇難,他也病得差點一命嗚呼,走投無路時遇上了要往南方上任的嚴辰天。

  因為家人全死絕,唐越想反正沒有去處,就求他收留自己,這些年更幫著嚴辰天一步步將百廢待舉、瘟疫肆虐的南方整頓起來。

  嚴辰天失明前就是個極為孤傲之人,不允許尋常人近身,更別提失明之後。這次竟主動讓個陌生女子靠近,著實古怪。他忍不住多看了舒雲喬幾眼,此女容貌甚好,但是就算長得再美,嚴辰天根本看不見。

  他走在前頭帶路,腦中閃過方才舒雲喬在檢查屍體時冷靜的樣子,那模樣奇異的讓他聯想到嚴辰天未失明前查看屍體時的專注。

  拜蕭瑀那個大嘴巴所賜,他聽聞了失蹤多年的嶸郡王妃是個提刑官之女,王爺那手驗屍的功夫還多虧了老丈人傾囊相授,只可惜王妃生了個不祥的白子,害得嶸郡王府出了不少事。

  他暗暗回頭看了站在蕭瑀身旁的舒恩羽,終於察覺到了小姑娘哪裡不對勁——她與人說話總是離了一段距離,低垂著頭;她的眸色不像常人黑白分明,反而透露著琥珀般的光亮;她的發似塗了不知名的汁液,蓋去她不尋常、隱隱透出的白絲……他心頭一震,斂下心神,乖乖帶路。

  舒恩羽想跟上去,但是走沒幾步就被蕭瑀拉住。「瑀哥哥!」

  這次換蕭瑀要她閉上嘴。「別忘了,眼下可沒人知道你與你娘的真實身分,在大夥兒的眼中,現在你跟你娘親就是個平民百姓,你難道要將此事鬧得不可開交,當著眾人的面前抗令,讓我舅父尋到機會罰你或你娘不成?」

  舒恩羽聞言皺眉,聽蕭瑀所言,這個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爹跟呂大人好像同一路人,都是刻意尋錯處好欺負人。

  這次她尋來,已經打定主意要瞭解一下自己的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若她覺得他人還行,對他娘親還有一絲憐惜,她願意勉為其難的讓娘親跟他冋京;但若他人品不好,她就打消念頭,一輩子照顧娘親。

  不過為了「報答」她一出生,他就打算將她送養的仇,她不忘帶了京大戟的粉末,想要找機會在他的茶水里加一點,只是她還沒來得及下手,娘親就尋來了,現在還被拉著進房……她不服氣的脫口道:「我娘在旁人的眼中可是個寡婦,眾目睽睽之下與他共處一室,這名聲還要不要了?」

  「你這話是要侮辱誰?」蕭瑀一副道貌岸然的跟她講道理,欺負她一個小姑娘不懂,「舅父不過就是私下問話,談的肯定是方才死去婢女的事。你別胡思亂想,別忘了,我舅父不單是嶸郡王,更是眾人皆豎起大拇指稱讚的青天大人、京城出了名的正人君子,絕不會做出任何逾禮之事。」

  舒恩羽的回應是冷得不能再冷的一哼。「說得好聽,問案在這裡問也成,更別提那個人方才也說得清楚明白,他把此案交到你手上,若娘親要交代也是向你交代,關他什麼事?」

  蕭瑀不由一時語結,這個丫頭自小伶牙俐齒,這幾年過去,功力更是向上提升了不少,他辯不過她,忍不住啐道:「你少說幾句,你就當我舅父不方便,要個人伺候不成嗎?」

  「不成。」舒恩羽回得也不客氣,「縣侯府裡奴婢如雲,為何偏要我娘?」

  「你!」蕭瑀翻著白眼,「哥哥我沒空理會你,你要麼就跟過去瞪著他們的房門發呆,要麼就跟我去瞧瞧,看有沒有辦法抓住兇手。你哥哥我這次可是第一次被交付大任,若真能完事,回去我就能少挨我爹幾棍子。可是我見那屍體就怕,現在只能指望你,我舅父不用說,我聽說你娘親也是個一等一的破案好手,身為他們的閨女,你的能耐如何?」

  舒恩羽一楞,沒料到蕭瑀把腦子動到了自己的身上。她是跟著冉伊雪學些醫理,但是查案……還真沒經驗。

  看她神情,蕭瑀忍不住一歎,「看來你不成。在鎬京,我爹每每拿著棍子追著我跑,直說我不成材,讓蕭家一代不如一代,看來嶸郡王府也差不多,你爹或你娘再厲害,也沒將半分本事留在你身上。」

  「你胡說!」舒恩羽向來不禁激,立刻說道:「別瞧不起我,誰說我不成,我只是沒機會罷了!我就跟你去看看。」

  「好!咱們就來比比,看我們之中誰比較行。」蕭瑀眼底閃過一絲光亮,這丫頭那張嘴是挺能辯的,但是性子還是像小時候般單純,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娘親暫時給拋到了腦後,跟著他去查兇手了。

  只是查兇手這差事,可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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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5 00:30:2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才是你的唯一

  唐越將人給帶到縣侯府最南邊的居所,這是縣侯特地讓人整理出來給嚴辰天的院落,雖不如嶸郡王府富麗堂皇,卻也是個典雅秀致的地方。

  他推開了房門,讓兩人進屋,看嚴辰天被舒雲喬帶著安穩的坐在臥榻之上,不敢遲疑,恭敬的退下。

  唐越一走,嚴辰天馬上開口,「舒舒。」

  聽到他口中吐出自己的小名,站在嚴辰天面前的舒雲喬嘴角微揚,「世子爺……不,該叫一聲‘王爺’了。」

  她沒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從他提及鎬京飄香樓的桂花糕、要她近身相扶,她便知道他認出了自己。

  只是縱使再見,心中悸動依舊,卻也不再是初識的激情,看他修長的身軀,面目俊美,縱使看不見,但他依然是風華絕代。

  成親之初,自己跟他都昏了頭,有著一生一世、生死相隨的念頭,只是後來恩羽的出生讓她清醒了過來。

  當時她身子不好,嚴辰天又將被派往南方水患之地,出發前,他們還為了將恩羽送養的事而不愉快,最後他一怒之下任性的孤身上路,接下來她意外滑胎,父親亡故……分開的那三年,守墳的她形同被嶸郡王府逐出門。

  守墳的日子,雖靠著鄂親王府的接濟衣食無缺,卻心中孤寂,她原想等他回來一家團圓,等他替她討回一個公道,誰知當他一回來,面對眾人指責恩羽傷人時他不分青紅皂白的處置,她心寒了。

  她從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恩羽,若這個人是嚴辰天,她更不能原諒……嚴辰天沒有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王爺這些年來位居高位,肯定事務繁忙,又何必找我?」

  他的眼睛危險的眯起,「何必找你?!你覺得自己之於我就這麼沒有分量?」

  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她的心情複雜,最終只淡淡的說了一句,「縱使妾身在王爺心中再有分量,也無法讓王爺容下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手一個用力,她重心不穩的落在他的懷裡,「舒雲喬,這麼多年來,除了那個孩子的事外,你凡事都依著我,沒有跟我置氣過,最後你竟然為了她,一走了之?」

  「因為她不同,她是我的唯一。」

  「我才是唯一。」嚴辰天徹底惱了,不顧她的掙扎,堅持不放手,「那丫頭根本不是。」

  舒雲喬一歎,不想與他爭辯的同時也放棄掙扎。

  「那丫頭呢?」

  「王爺指的是恩羽?」

  他怒道:「恩羽?!」

  「我的孩子,妾身給她改了名,讓她隨妾身姓舒。」

  嚴辰天不可思議的瞪大無神的雙眸,「舒雲喬,你當我死了不成?我的女兒你竟讓她改了姓?!」

  舒雲喬挑了下眉,在她心中,他雖沒死,卻也跟死了差不了多少,當然這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眼前這男人年紀長了,脾氣也大了。

  她只淡然的說:「妾身只是以為,一個被嶸郡王府不待見的孩子,也不好再帶著一個‘嚴’姓過一生。」

  嚴辰天雙拳忍不住一緊,他很清楚兩人之間的轉變在於孩子出生之後,他不是不疼愛自己的骨血,只是孩子出生那時,正逢先皇駕崩,不論朝堂或是嶸郡王府都接連發生太多事,他世子之位可能不保不說,可能連她們母女都護不住。

  他動了將女兒送走,與妻子一同離京的念頭,畢竟離京不過短短幾年,孩子在京城有人照料便好,他想好了一切才自請離京,一份在眾人眼中的苦差,本不該落在他這個嶸郡王世子頭上,但這是他的機會,有背景、有條件之人自然都希望去富庶安和的地方做官,而他卻去水患禍亂之地,他只要能整頓好,在新皇的庇蔭下,他將擁有不需依靠嶸郡王府也能護住妻女的能力。

  然而他盤算好了一切,卻沒算到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妻子在這件事上跟他起了衝突,一個才長牙的孩子竟比他還來得重要,他氣她,更氣自己的閨女,只是……恩羽?!

  他火大的道:「你說你把她改名叫恩羽,舒恩羽?!難不成就是待在蕭瑀身邊那丫頭?」

  「是。」舒雲喬老實回答,看樣子恩羽並沒有跟嚴辰天相認,想著自己的閨女,又看著眼前明顯動怒的男人,外人總以為恩羽的性情是因為跟著冉伊雪生活而顯得粗率,實際上,她是像了自己的爹,只不過嚴辰天畢竟經歷過風雨,懂得在檯面上隱藏真性情,但在私下可壓根不是這麼回事,至少在她面前,他就像個永遠長不大又衝動的孩子。

  嚴辰天用力的一握拳,「她認得我?」

  「該是認得。」舒雲喬也不覺得有何好瞞的,見他真的動怒,她拉著自己的衣衫,想要起身,離他遠些。只是他依然不放手,她也沒有繼續掙扎,就由著他,反正他也抱不了一輩子,早晚得把她鬆開。

  「那丫頭認得我,卻將我視為陌路?」他的語氣閃著冷意。

  「王爺于她……」舒雲喬靜了一下,「確實如陌路。」

  出生時是抱過幾回,後來去了南方,三年不聞問,之後又五年分離,如今再次重逢,縱使是血緣至親也無法一下子就生出情分。

  「這丫頭脾氣差,」他不悅的開口,「壓根兒不像你。」

  「是!」她回答得老實,「性子像了王爺幾分。」

  嚴辰天挑了下眉,這話怎麼聽著有些抱怨,卻又沒來由的令他心情好了些,「那丫頭來尋我,目的為何?」

  「妾身愚昧,待我回頭問清原由,再向王爺稟報。」

  「你確定問明後會來向我稟報,而不是轉個頭又消失無蹤?」對於她的不告而別,他可記得牢牢的。

  她微斂下眼,聽出了他語氣下的怨慰,她靜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看著嚴辰天,淡淡的問了一句,「王爺的眼睛……為何失明?」

  「你還會在乎嗎?」

  耳裡聽著他的嘲諷,她覺得心裡沉沉的,「自然在乎,畢竟你我曾經夫妻一場。」

  曾經?!她的話使他心頭一股怒火瞬間直冒,「舒雲喬,你至今還是我嚴辰天明媒正娶的嶸郡王妃!」

  嶸郡王妃……她有些意外,經過這麼些年,她還以為自己早在家譜上被除了名。她清楚記得她離去的那一夜,從嚴辰天的庶兄口中得知,因她無法再替嶸郡王府生育後嗣,嚴辰天回京之後,已經決定另尋一門身分相當的親事,更讓她加深要離開的決心。他耽擱至此,該是因為三年前老郡王病逝之故,如今三年守孝之期已過,他可以為自己的親事盤算了,還當她是王妃,是尋她開心嗎?

  「王爺可給妾身休書一封,妾身絕無二話。」

  休書一封?!嚴辰天嘴角嘲弄一勾,「果然,你也嫌棄我眼瞎了。」

  「不論眼瞎或身患有疾,你就是你,妾身永遠不會嫌棄半分。」

  聽出了她溫柔語調底下的關懷,他的氣惱不自覺的平順了些許,這些年他找她找得極苦,一開始以為找她不難,畢竟她帶了個特殊的孩子,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偏偏多年來沒人查出母女倆的下落,她們倆仿佛消失在天地之間。就在他快要絕望時,她竟然又出現了,可他看不見了。

  他冷靜下來,察覺她似有若無的冷淡,抱著她的手一緊,「休書?你想要,沒問題,等爺我哪日開心了,自會給你。」

  任性的口吻就像是印象中那個愛鬧的孩子,她的嘴角因回憶而微揚,看來不管過了多久,他還是孩子氣,在外人眼中,他是冷漠無情、斷案明快的嚴大人,然而她心知肚明,他其實很小孩心性,甚至稱得上陰晴不定,就跟恩羽一般。

  「妾身靜候王爺佳音。」她不疾不徐的丟了一句。

  嚴辰天在心中詛咒了一聲,她大他兩歲,向來把他當個孩子哄著、騙著,過去他喜歡她這麼寵著自己,但現在她明顯敷衍哄騙的口氣卻令他不滿。

  他的手摸索著摸上她的臉頰,感覺她的身體明顯一僵,可終是沒有閃躲。

  他傾身,用力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一時沒來得及躲開,這個人的眼睛雖然看不見,不過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賴,她才要掙扎,整個人被扣得更緊。當他年幼時,比力氣她還有勝算可言,如今只有任他擺佈的分。

  他的舌頭狂妄霸道的強行探進她的嘴裡,根本無視她的反抗,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臥榻上,雙手雙唇放縱的在她的軀體上遊移。

  鼻息盡是熟悉味道,他心中不由激動了起來,解開她腰間的衣帶。

  微涼的空氣襲來,一下子令她冷靜了下來,察覺他打算脫掉她的衣衫,他灼熱的體熱傳到她的身上,一如過往的強行介入她的平靜生活,可想到他們之間的問題依然在,她的眼底不禁閃過一絲苦澀。

  她溫柔的回吻,用舌尖細細描繪他的唇,繚撥纏繞,「別在這裡……」她的聲音帶著絲柔媚。

  嚴辰天屏息,這是他的舒舒第一次對他柔媚,他根本無力抵擋,不自覺的鬆開緊鎖她雙臂的手,毫無招架之力的任她將他牽起。

  走沒幾步,他立刻察覺牽著他手的溫暖離去,雖看不見,但他敏感的察覺身旁的人離他遠去,他的手向四周揮動,卻只有空氣,「舒舒?」

  舒雲喬拉開兩人的拒離,將自己身上的衣物整理好,「妾身惶恐,無能伺候王爺。」

  嚴辰天的手僵在半空之中,難以置信,「舒舒,你騙我?」

  「妾身不敢。」

  嚴辰天激動的想將人給抓回來,腳步卻一個踉蹌,摔在地上。

  舒雲喬一驚,正要上前,門外的唐越一聽到聲音,立刻沖了進來。

  看到唐越,舒雲喬停下了動作,看著他將人給扶坐起來。

  「妾身笨手笨腳,惹惱王爺,是妾身罪過,妾身就此告退。」

  「該死!你不許走!」他又氣又惱的嚷道:「過來!」

  「王爺,」唐越從沒見過嚴辰天這般瘋狂的樣子,硬著頭皮打斷了他的話,「人已走了,可要屬下去追?」

  嚴辰天咬著牙,早在她帶著女兒一走了之時,他就該知道這只向來柔順的兔子是個大騙子,今天又被她耍了!他的雙手不自覺緊握,在底下人面前,他還得保持尊嚴,不過舒雲喬……她這輩子,別想再有第二次機會離開他身邊。

  她當年能為了女兒拋下一切,他就不信押住女兒還不能留下她。

  一個丫頭,雖說是自己的骨血,但他向來認為自己才該是舒雲喬最重視的那一個,就如同初識的那個冬夜,在他萬念倶灰、以為自己只剩死路一條時,她救了他,溫柔的給他一碗熱粥,自此,他的眼中只有她,她也只有他一般。

  想到伶牙俐齒的舒恩羽——他的閨女,得想辦法治治才行。

  「不用追。」他臉色變得極快,恢復了一貫的冷靜,「她要走就由著她,立刻把恩羽那丫頭留下,沒我允許,不許她離開府中半步。另外,派人進京去請寶慶王來一趟。」

  寶慶王蕭君允妙手回春,醫術了得,深受皇上寵信,王爺將人請來,看來是願意醫治自己的雙眼了。

  聽到自己主子的交代,唐越的心也跟著雀躍,立刻領命去辦。

  馬車一停在福滿樓前,舒恩羽就跳下了車,頭也不回的沖了進去。

  蕭瑀見了也連忙跟上去,把失明的嚴辰天交給唐越照料。

  「娘,我與瑀哥哥這次可厲害了。」在廚房裡找到正在幫忙做糕點的舒雲喬,舒恩羽忍不住興奮的說道。

  舒雲喬看著女兒紅撲撲的臉蛋,好幾日沒有見她,她心裡總覺得空落落,如今見她來到跟前,仔細的看她一切安好,她放下了心。

  「縣侯府婢女小紅的案子,我們抓到兇手了!」舒恩羽急切的解釋,「小紅真不是自殺,她是被殺的。」

  抓到兇手,舒雲喬並不意外,畢竟兩個孩子的身旁還有一個嚴辰天提點,只不過相較于縣侯府的凶案,她更掛心自己的閨女,「這幾日過得可好?」

  「不好!我想娘了。」舒恩羽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上的喜悅一褪,皺了皺眉,「那人真可惡,竟說沒破案前,不許我來見娘。」

  「不可以沒規矩,那是你爹。」

  舒恩羽撇了下嘴,對一個不喜歡自己的爹,她不想費心思去討好,只不過她得承認爹的腦子確實不錯。嘴上雖不說,但她也知道,這次要不是有他在一旁,她跟蕭瑀兩人不會這麼快就查到了兇手。

  現在縣侯府可說是鬧翻了天,死者小紅是二姨娘的陪嫁婢女之一,但生了攀龍附鳳的心思,讓縣侯上了心,二姨娘發現後出手教訓,誰知把人給打暈過去,請了大夫來才知道小紅有了身孕。

  二姨娘之所以失寵便是因為多年未孕,二姨娘的老嬤嬤替主子做主暫時瞞住了小紅有孕一事,並暗中派人處理小紅,原以為趁著嶸郡王到來宴客那天,縣侯為了顏面不會聲張,只要跟三總管打好關係,隨便嫁禍個人,縣侯也不好追究,誰知道最後事情鬧大,咬出了二姨娘房裡的骯髒事。

  「公子、小姐,這次真是多虧了兩位。」

  舒恩羽被突然跪在她面前的人給嚇了一跳,還來不及看清楚,蕭瑀已經動作迅速的擋在她和舒雲喬麵前,低頭看著那人。

  「此人乃是當日在縣侯府被誣賴害死小紅的夥計。」舒雲喬柔聲解釋,「他叫張濟。」

  舒恩羽聞言立刻回過了神,說道:「你快起來,這不過就是小事一件,事清本就不是你做的,你無須掛懷。」

  「不,小姐對小的恩同再造,若是沒人幫我,小的還是含冤莫白。」張濟感激得眼都紅了,又磕了好幾個頭。

  「這聲謝,還是等今日未時,案子判了後再說。」蕭瑀畢竟年長了幾歲,沉穩的要人起身。「等用膳之後,你隨著我們去縣衙一趟。」

  「是!謝謝恩人。」張濟一抹眼淚,連聲道謝,這才轉身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舒恩羽心中有些奇異的感受,「娘親,這就是替人洗清冤屈的感覺?」

  看著舒恩羽小臉上閃著光亮,舒雲喬柔柔一笑,「是。」

  舒恩羽覺得有些得意,難怪她爹總替百姓伸冤,一發覺自己心底對親爹生起的崇拜,她不由一撇嘴,連忙提醒自己——此人不喜自己,自己也討厭他。

  「娘,縣侯府出了事,小姑母的親事看來是成不了了吧?」

  「此事不是咱們可以管的。」

  舒雲喬向來不管閒事,平靜如水,但是舒恩羽則不同。

  知道娘親的性子,她也不再多提,只是盯著舒雲喬手中的糕點,「好幾日沒吃娘親做的點心,正嘴饞著。」

  舒雲喬聞言,動作微頓了下,「這幾日送進府裡的點心,你沒吃?」

  舒恩羽不解的眨著眼,「娘親有送點心進府嗎?是給我的嗎?我怎麼壓根沒見著?」

  舒雲喬溫柔的雙眸看向跟在舒恩羽身後的蕭瑀。

  蕭瑀不太自在的動了動身子,上前恭敬的喚了一聲,「舅母。」

  蕭瑀前幾日來福滿樓找自己,拿著舒恩羽當理由要她做些小點心送過去,如今看來是假的,舒雲喬也沒多問,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等答案。

  蕭璃清了下喉嚨,有些心虛的說:「不滿舅母,那些點心……全送進了舅父的房裡。舅母也知道……舅父這人就愛吃甜食。」

  舒恩羽一聽就猜著了前因後果,一口血差點噴出來,「他愛吃甜食也不該拿我當幌子,憑什麼要我娘做點心給他吃?」

  「月妹妹,那是你爹。」蕭瑀忍不住說道。

  「就算是我爹也是小人,還有,別再叫我月妹妹,我叫舒恩羽。」

  「可是舅父已交代,你得改回嚴淩月這名字。」

  「我不要。」

  「月妹妹,不可沒有規矩。」他一個最不把規矩當回事的人教別人規矩,蕭瑀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子傳回京城,肯定能震掉一堆人的眼球。他的雙手背在身後,微抬起下巴,「你可別忘了我舅父可是個執法——」

  「執法如山,公正嚴明,百姓誇讚,皇上寵愛的青天大人。」這幾句話舒恩羽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她承認她爹是很厲害,但是他不喜歡她也是事實,所以他再好,她也不想討好他。

  「你既然知道,就該以他為傲,別總是處處針對。」

  「還不知是誰針對誰。」舒恩羽忍不住一哼,轉向舒雲喬尋求支持,「娘親,我叫舒恩羽,不當什麼嚴淩月。」

  舒雲喬眼底閃過為難,她並不樂見父女倆爭執,只是她不認為自己的堅持能讓向來任性的嚴辰天退讓半分。

  注意到他們交談的聲音已經讓廚房裡的人都看了過來,舒雲喬輕聲說道:「這事兒容後再說,廚房熱,你們先去外頭等會兒,我忙完便出去了。」

  「好。」舒恩羽點頭,原要出去,但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在娘親的耳際說道:「可是那人……」看舒雲喬輕挑了下眉,她不是很情願的說:「爹也來了。」

  舒雲喬倒也不覺意外,「好好伺候,別讓你紀二伯母為難,」

  民不與官鬥的道理,舒恩羽不是不明白,所以雖然不太情願,還是乖乖點頭。

  她一出去,就遇上了來找人的唐越,他見到舒恩羽停下了腳步,「小姐,王爺請你過去。」這幾天唐越已弄清楚這家子的事,稱呼上也改了口。

  舒恩羽的嘴一撇,對她不苟言笑的爹硬要把自己綁在身邊,她滿心不悅,總覺得這個看起來高高在上的爹,跟色鬼縣令呂大人一樣,盤算著拿她當棋子,逼她娘親服軟。

  這幾日,嚴辰天以未查明凶案為由,不許她來見娘親,她聽話不代表她心悅誠服這個爹,她只是不想讓娘親因為她而為難。

  「我要等我娘。」她賭氣的說。

  「是。」唐越也不逼迫這個脾氣陰晴不定的大小姐,只是進了廚房,對舒雲喬低語了幾句。

  舒雲喬的眼眸微斂,擦了擦手,交代將東西先放一刻鐘再放進蒸籠裡,這才跟著唐越走了出來。

  她一身的油煙味,便先回屋子去換了衣服。

  舒恩羽牽著紀修齊等在舒雲喬的房門外,一看到娘親開了門,立刻迎上去,撒嬌的說:「娘,你跟那個……爹說說,反正案子今日就能有定論,今天就讓我回娘身邊吧。」

  舒雲喬沒有說話,她也想將女兒帶回來,但她清楚若是嚴辰天不放手,她沒能耐跟他搶,如今的處境,令她實在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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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明的原因

  舒雲喬走進了福滿樓的天字型大小上房,上房裡除了嚴辰天,還有已落坐的蕭瑀和正在上菜的紀二嫂。

  從滿滿一桌的美食佳餚,能看出福滿樓的灶房費了功夫,畢竟這次嚴辰天出手替福滿樓的夥計洗清冤情,總要感謝一番。

  至於嚴辰天的背景,紀二嫂身為福滿樓的三當家,自有掌握消息的管道,沒幾天就查出他的詳細經歷。

  這個眾人眼中的少年英雄,靠著自己的能耐博得一個勤政愛民、公正清廉的好名聲,又深受百姓愛戴,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狼心狗肺的負心漢,紀二嫂相信其中必有誤會,所以對待嚴辰天的態度雖稱不上熱絡,但至少還算恭敬。

  而冉伊雪知道嚴辰天來了後,想也不想就回絕了他同桌用膳的邀約,她向來不屑與權貴相交,情願留在自己的房裡用餐,覺得這樣更自在。

  至於紀修齊,他向來為了吃食沒什麼節操可言,所以只瞄了眼送進上房的膳食,便決定粘著舒恩羽蹭吃蹭喝。

  「娘親,」跟在後面進屋的舒恩羽拉著舒雲喬坐到自己的身旁,「你坐這兒。」

  「舒舒,」嚴辰天不冷不熱的開口,「過來。」

  舒恩羽聞言,眉頭一皺,拉著娘親的手不由一緊。

  舒雲喬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舒恩羽這才不情願的鬆開了手。

  舒雲喬將紀修齊抱到舒恩羽身旁坐好後,緩緩走向嚴辰天,那日兩人算是不歡而散,如今嚴辰天面上卻不見一絲情緒,「王爺。」她行禮道。

  嚴辰天面無表情的對她說:「坐下。」

  「是。」舒雲喬應了一聲,坐了下來。

  之後嚴辰天一聲令下,各懷心思的大夥兒立刻動筷。

  然而嚴辰天卻沒有任何動作,一旁的舒雲喬覺得古怪,正要出聲,就聽他語氣帶了絲怨慰的開口——「舒舒,我看不見。」

  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他看不見,卻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麼說,但是舒雲喬向來與他心有靈犀,她神色自若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輕聲說道:「是妾身失禮,王爺先喝點魚湯可好?」

  「嗯。」

  舒雲喬盛了魚湯放到嚴辰天面前,並使了個眼色要幾個小輩繼續用膳,但幾個小的根本沒理會,只是一味的盯著他們。

  舒雲喬不好開口,只能由著他們,接著她細心的拿起湯匙放到嚴辰天的掌中,「王爺。」

  嚴辰天卻眉頭一皺,將湯匙用力的擺回桌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他近乎孩子氣的舉動令舒恩羽和蕭瑀都驚了一下,彼此交換了一個錯愕的目光。

  舒雲喬無動於衷的瞄了一眼,一副早已習慣的淡然,她重新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親自送到了嚴辰天的嘴邊,「王爺,喝口湯,還有些燙口,王爺喝慢些。」

  嚴辰天的神情一下子好看了不少,張口將湯給喝下。

  見狀,舒恩羽手上的筷子驚得掉了下來。

  蕭瑀則是一副活見鬼的樣子——這一點都不像他印象中高高在上、一板一眼的舅父。

  舒雲喬繼續耐性十足的一口一口喂他,既然嚴辰天擺明瞭不在乎自己被當成孩子,讓小輩笑話,她就由著他。

  「這些年來,不是由你親自照料,總是食不知味。」

  舒雲喬一臉平靜,仿佛聽多了這種近乎甜言蜜語的字句,冷靜的說道:「既然如此,王爺就多吃些,畢竟此生漫長,王爺食不知味的日子看來還有不少。」

  舒恩羽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的娘親真是好樣的!

  蕭瑀看出舅父的臉色變了,一副風雨欲來的神情,沒料到看似柔柔弱弱的舅母也有張利嘴。

  紀修齊不明白眾人的心思,只是一邊咬著雞腿,一邊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看著姨母溫柔的喂著嚴辰天吃東西,不由心生羡慕,軟聲道:「姨母,齊兒也要姨母喂。」

  蕭瑀伸出手飛快的輕捏了下紀修齊的臉,「小胖子,吃你的飯。人家那是情趣,你別去湊熱鬧,不然小心被丟出去沒得吃。」

  紀修齊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就是不能沒得吃,一聽蕭瑀的話,驚得急急啃了好幾口雞腿。

  看他那副護食的樣子,蕭瑀忍不住搖頭,咧嘴一笑。

  「齊哥兒是個好孩子,別學人家耍無賴。」舒恩羽冷眼看著嚴辰天,她不懂什麼情趣,只覺得他存心在找自己娘親的麻煩,「只是眼睛看不見,又不是手不能動,竟然還要人喂,真是笑死人。」

  嚴辰天聽到舒恩羽的話,臉色沉了下來,他閨女肯定是生來克他的,「食不言、寢不語乃嶸郡王府家規。」

  「可笑!你自己方才說的話也不少。」舒恩羽不客氣的表達自己的立場,「再說嶸郡王府家規可跟我沒關係,我不是嶸郡王府的人,我跟我娘親——都是姓舒的。」

  蕭瑀對舒恩羽最佩服的一點,就是她壓根不把嚴辰天的威嚴看在眼裡,明明是血緣至親,偏偏像結了八百輩子的仇似的,都不能好好說句話。看了看嚴辰天的臉色,蕭瑀忍不住咕噥,「月妹妹,你少說幾句。」

  「瑀哥哥,你不公平,怎麼總叫我少說幾句,而不是叫他——」

  「恩羽。」

  聽娘親出聲了,舒恩羽嘴一抿,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閉上嘴。

  舒雲喬的目光在同樣神色不善的父女倆身上徘徊,不由在心中歎息,輕聲開口,「王爺,恩羽——」

  「淩月。」

  舒雲喬被打斷,微楞了一下,知道他不滿自己將女兒改名換姓,不想惹惱他,只能順著他的話說。「淩月還小不懂事,這幾日跟著王爺,行為難免有所冒犯,不如今日就讓她回妾身身邊好好教導可好?」

  「好。」嚴辰天迅速的答應。

  他答應得太容易,令舒雲喬有些驚訝,要知道說服嚴辰天向來不是件簡單的事,就連舒恩羽都被這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砸得一時說不出話。

  「我還餓。」

  舒雲喬回過神,立刻夾了塊魚肉,仔細的剔了刺之後,才喂入嚴辰天的口中。

  看著自己的爹被娘親伺候得一臉滿足的模樣,沒有面對自己時的針鋒相對,舒恩羽不禁疑惑的眯起了眼,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爹這幾日派人拘著自己,現在卻突然願意放她回來?她真看不透這個男人。

  「舒舒,」嚴辰天像是想起什麼似,語氣有點撒嬌的道:「我今天想吃蓮子糕。」

  「好,雖已過盛夏,但福滿樓應該還有些蓮子,」舒雲喬柔聲說道:「回頭我去廚房找找。」

  嚴辰天一笑,張口吃著她喂來的魚肉。

  舒恩羽看著自己的爹娘互動,徹底懵了。

  「你快吃吧!」蕭瑀將筷子塞進看得發傻的舒恩羽手裡,壓低聲音道:「你爹都快給你瞧出個窟窿了。我之前就聽我娘說過,你娘就是這麼把你爹當孩子照顧,才使得我舅父多年無法忘懷,對你娘死心塌地到根本離不開她。」

  「笑話!」舒恩羽回過神,沒好氣的看了蕭瑀一眼,「瑀哥哥,我才是我娘親的孩子。」要照顧也應該是照顧她。

  「我知道,你當然是你娘的孩子,還是獨一無二的。」蕭瑀識趣的認同。還真是絕了,女兒跟自己的爹吃醋,不過更絕的是當老子的跟女兒搶娘親,「你快點吃,速度再慢點,東西都要給小胖子給吃光了。」

  舒恩羽一瞧,這才注意到紀修齊毫不客氣的一個人吃著兩隻雞腿,一張小嘴油汪汪的。

  「吃慢點。」舒恩羽不怕他多吃,只怕他嘻著,「沒人跟你搶。」

  看著舒恩羽細心照料著紀修齊,那模樣就同舒雲喬照顧嚴辰天般,蕭瑀的目光來回的看著眼前的四人,都快被閃瞎了眼,心中感歎怎麼自己小時候就沒這麼好的運氣,遇到個姊姊照顧自個兒。

  以冉伊雪向來恩怨分明的性子,要她出手醫治嚴辰天的雙眸,只有兩個字——沒門!就算知道嚴辰天是因為雙眼失明才沒認出舒雲喬母女,她對他還是生不出好感。

  只是看在舒雲喬的面子上,她就算不願,也只能勉為其難地來瞧個一眼。

  秋意漸濃,涼意漸至,紀二嫂命人準備了上好的毛尖茶,讓嚴辰天在福滿樓後方的亭子裡等待冉伊雪的同時細細品嘗。

  冉伊雪遠遠就看到他一身青色長袍,神色自若的坐在亭子內,而舒雲喬則坐在一旁慢條斯理的替他煮茶,桌上還擺著新做的蓮子糕,他臉上的表情依然不多,但明顯看出了不同,顯得有些得意、有些滿足……進亭子後,冉伊雪不客氣的坐下來,看了看四周,隨口問道:「怎麼不見恩羽?」

  「恩羽用完膳便跟蕭瑀去了縣衙,協助處理縣侯府的命案。」舒雲喬回道。

  「你還真放心讓她去縣衙。」想起呂大人,冉伊雪一肚子的火氣還沒消。

  舒雲喬的目光似有若無的瞟了嚴辰天一眼,冉伊雪立刻會意,看來是這個男人開口要舒恩羽去縣衙的,她不悅的說道:「王爺還真不怕呂大人趁機找恩羽麻煩。」

  「淩月。」

  「什麼?」冉伊雪微楞。

  「這裡沒什麼恩羽,只有淩月,嚴淩月。」

  冉伊雪嗤了一聲,「就我所知,恩羽並不喜歡被人叫淩月。」

  「她的喜好,我不管。」嚴辰天淡然的口氣沒得商量,「我的女兒,就叫嚴淩月。」

  瞧瞧這脾氣!冉伊雪忍不住看著舒雲喬,扮了個鬼臉。

  舒雲喬見冉伊雪俏皮的樣子,忍不住淺淺一笑,倒了杯茶放到了冉伊雪面前,這才又斟了一杯給嚴辰天,知道他看不見,她小心翼翼的將茶送到他的嘴邊,不忘提醒他茶燙口。

  冉伊雪微眨了下眼,她家小胖子若是看了可得羡慕死了,從齊哥兒三歲起,她就要他自個兒吃飯,偶爾小胖子會趁她不在,撒著嬌要舒雲喬或舒恩羽喂,沒想到眼前這個大男人比個孩子還要孩子氣,被人照顧竟然一副理所當然樣。

  「看來王爺是真不把恩羽給放在心上,呂大人就怕找不到恩羽的錯處,王爺倒好,直接把人送到他面前。」

  「有蕭瑀在。」嚴辰天知道蕭瑀極其護短,只要有他在,絕不會讓女兒有一絲委屈。

  「王爺還真是了不起,凡事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只是王爺在刑部多年,難道不知這世上沒什麼絕對,若是算錯了一步,可會令自己後悔莫及。」

  嚴辰天聽出冉伊雪的嘲弄,他也沒費心思與她做口舌之爭,只問道:「我的雙眼如何?」

  冉伊雪意興闌珊地挑了下眉,「不知王爺的雙眼何時失明?」

  「去年。」嚴辰天的回答簡潔有力。

  一旁的唐越連忙補充,「去年王爺為了查案,連夜出城,不小心從馬上墜下,醒來就無法視物。」

  為查案而失明……冉伊雪的嘴一撇,好吧!雖然稱不上好夫君、好父親,但至少是個好官。

  「看來是因腦部重創導致失明,王爺可有請大夫瞧過?」

  「自然是有。」說話的依然是唐越,「聖上特令寶慶王親自醫治。」

  寶慶王?!冉伊雪挑了下眉,「這人我略有耳聞,他似乎是當今聖上跟前的大紅人,醫術了得。他都治不好,看來我也沒法子。」

  唐越聞言,目光有些遲疑的看著嚴辰天,有些話實在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那日王爺連夜出城,是因為突然看到底下人送來的情報,上頭寫著死者有著異于常人的白髮與白皮膚,是個罕見的白子,當時王爺立刻拋下一切趕去城外的義莊查看,卻因太過匆忙而墜馬。

  等王爺醒來,最先在意的不是眼睛不能視物,而是確定死者身分,直到肯定不是「嚴淩月」,才真正的松了口氣。但只有靠得近的他看出王爺鬆口氣之余,還有更多多年尋人未果的失落,之後王爺拒絕有玉面神醫之稱的寶慶王醫治,並以雙眼不便為由避居嶸郡王府,不見旁人,除非有棘手的案子,不然這半年鮮少看他出手。

  嚴辰天伸出手,淡淡的開口,「我信得過冉大夫。」

  冉伊雪又挑了下眉,這信任實在太過沉重,畢竟她稱不上喜歡這男人。她將手搭在嚴辰天伸出的手腕上,細細的診察了一番,他會雙眼失明是腦部有瘀血所致,待清除瘀血後,恢復視力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她收回手,「我沒把握定能醫治好王爺,只是若王爺信得過我,讓我施針試試,不過施針的部位會有點疼,不知王爺受不受得住?」

  一旁的舒雲喬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對冉伊雪輕搖了下頭。

  冉伊雪仿佛未見,逕自說道:「王爺意下如何?」

  「動手吧!」嚴辰天今日會開口讓冉伊雪來瞧他的雙眼,並不指望她真有什麼能耐,是因為這人是舒雲喬的異姓姊妹,舒雲喬很重視此人,且這些年母女倆都是由她照料,此女只是個平凡的走方大夫,但以她一介女流,能四處遊歷,還能將人藏得密不透風,絕不簡單。

  當冉伊雪在嚴辰天的虎口紮下第一針時,他收回神遊的心思,眉頭微皺,感到一股椎心的疼。

  「王爺可還承受得住?」冉伊雪心頭得意,下手又重了幾分。

  他敏銳的察覺冉伊雪口氣中那股似有若無的淡淡笑意,「雖承受得住,只不過冉大夫看來是個蒙古大夫。」

  聽到這句話,冉伊雪一楞,「什麼?」

  嚴辰天雖看不見,卻飛快的拔起了針,重新紮進自己的虎口,與方才冉伊雪紮的地方差了些許,「合穀穴在此。扎針時穴位正確,並不會疼痛,冉大夫說是名醫,看來言過其實。」

  冉伊雪皺起了眉頭,這人懂針灸之術?她困惑的看向舒雲喬。

  舒雲喬沒有說話,嚴辰天並不懂醫術,但他為了斷案,曾跟著他爹會同仵作細研屍體,對人體的穴道也有一番深刻的研究。冉伊雪若是想以自己所長向嚴辰天替她們母女討所謂的公道,註定踢到鐵板。

  「王爺息怒,」舒雲喬看冉伊雪還是一副驚愕的樣子,不慌不忙的開口,「我家妹子初見身分尊貴的王爺,難免有些緊張。」

  緊張?嚴辰天口氣清冷,壓根不信,但因為是舒雲喬開口,他也沒有拆穿,「繼續。」

  冉伊雪挑了挑眉,看著嚴辰天一派淡然的樣子,來了點興趣,不管他是否是個負心漢,但她向來喜歡跟有本事的人相交。

  都說他這個大理寺卿明察秋毫,就不知若她下藥,他是否也能察覺?她的雙眼閃著光亮,雖說之前從恩羽嘴中套出小丫頭打算對自己的爹下藥,她還氣急敗壞的訓了她一頓,但現在不由覺得丫頭這個下藥的主意好。

  「伊雪。」舒雲喬輕喚了一聲。

  冉伊雪立刻回過神,抬頭對舒雲喬一笑,這次沒再搞鬼,專心的替嚴辰天施針。

  近一個時辰過去,冉伊雪收了針,道:「王爺這幾日多喝溫熱水,切勿太過勞心勞力,雙眼才會好得快些。」

  「下次何時治療?」

  「下次?下次就免了。」冉伊雪打量著一臉平靜的嚴辰天,「憑著王爺的能耐,自醫這點本事,應該還難不倒王爺。」

  「明日你再來施針。」嚴辰天似乎沒聽到冉伊雪的話,逕自下了決定,「這些日子,我便住在福滿樓。」

  舒雲喬微瞠了下眼,總算明白方才用膳時,她提及讓恩羽回到自己身邊,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的原因。

  「舒舒。」

  舒雲喬立刻會意的介面,「是,妾身一會兒便替王爺準備上房。」

  「不必,我向來習慣與你同房,而且唐越要回京替我辦事,這幾日由你伺候。」

  唐越睜大眼睛,身為當事者,他還是現在才知他要回京了,但他向來聽嚴辰天的話,主子說東便是東,他肯定沒二話。

  「你說要雲喬伺候你?!」冉伊雪的聲音有些變了。

  「舒舒是我的愛妃。」

  愛、愛妃?!冉伊雪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兩人明明分離了五年,這男人還這般親密的叫喚,真不怕噁心人。

  舒雲喬卻好似事不關己的在一旁不說話,她早已習慣嚴辰天的自以為是,相處多年,她自有方法對待這個任性的「孩子」。

  「不成、不成!」冉伊雪連忙反對,「不能委屈王爺,王爺身分尊貴,還是獨居一室才好,福滿樓的夥計多,不怕沒人伺候。稍晚我便請紀二嫂派人來,還會交代廚房的夥計,給王爺備上好酒好菜。」

  「冉大夫無須多禮,我向來不習慣外人近身,吃食也只吃舒舒做的。」

  「我家雲喬只會做些家常菜,只怕難登大雅之堂。」

  「正好,」嚴辰天神情未變,「爺就愛吃家常菜。」

  果然是個當官的,嘴上功夫一流,冉伊雪嘟著嘴,雙手抱胸,懶得再做表面功夫,不客氣的直言,「聽聞最近世道不太平靜,有不少人失蹤,至今無法查明原因,王爺身為大理寺卿,又是勤政愛民的青天大人,實在該儘快啟程趕回鎬京穩定民心才是。」

  「聽冉大夫口氣,似乎對此案知道不少。」三年前鎬京城內外陸續有人失蹤,這半年甚至連甯安這一帶都有失蹤之人,要麼尋不到人,要麼尋到時都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身上的血液幾乎流幹,死狀淒慘。

  「多少聽說了點。」冉伊雪不會笨到沒聽出嚴辰天語氣中明晃晃的試探,嘲弄的一揚唇,「我是個走方大夫。」

  「既是走方大夫,自然見多識廣,對此案冉大夫可有看法?」

  「我是個大夫,只醫活人,對於死人沒任何看法。但王爺不同,所以若是無事還是早早回刑部為朝廷、為百姓排憂解難。」

  「刑部人才濟濟,不缺我一個,更別提我因眼疾早已告假多時。」他會過來,明著是關心庶妹的親事,實則是想暗中調查,為何除了鎬京之外,相同的做案手法獨獨出現在甯安?

  可惜他的眼睛至今還未痊癒,全靠著唐越口述,一路行來,所查有限,幸好這一趟竟意外找到舒雲喬,令他的心總算踏實而滿足。

  「舒舒。」

  「是。」

  「你呢?關於此案,你以為如何?」

  舒雲喬微斂下眼,老實的回答,「妾身愚昧,對此事只是略有耳聞,並未深入瞭解。」

  「這些失蹤的亡者都有一個共同之處,死狀甚慘,全身血液盡空,但發現屍體之處,全然無一絲血跡。」

  舒雲喬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看來發現屍首之處,絕非兇手殺人現場。」

  嚴辰天點頭,「同一日不同地方有三名女子失蹤,屍體發現時也在不同的三處。」

  「所以兇手……不只一人?」舒雲喬皺著眉道。

  「是,所以追查困難。」

  「縱使困難也難不倒王爺。」

  嚴辰天忍不住一笑。

  冉伊雪略感驚奇的目光在兩人之間移動,這對夫妻談著血腥古怪的刑案卻是神色自若,就算分離多年,默契依舊,先不論過去多少恩恩怨怨,兩人實在般配。

  冉伊雪站起身,拉住了舒雲喬的手,「咱們去給王爺準備上房。」給了個理由,不顧嚴辰天驀然沉下的臉,逕自將人帶走。

  「你有話說?」一離開亭子,舒雲喬便輕聲問道。

  「你打算隨他回京?」

  「當年離開嶸郡王府,我便沒打算回去。」舒雲喬簡短的回答完,又關切的問:「王爺的雙眼情況如何?」

  「放心吧!他復原只是早晚,若是我出手,是能讓他早些時日恢復,但我並不打算醫他。」

  「伊雪——」

  「你知我的脾氣,我只醫我想醫治之人,反正看他的樣子,對自己的情況也是心知肚明。他今天找我,表面上是要我替他醫治,實際上只是個幌子,不過是想看看這些年你都跟什麼人在一起,在他心中,或許還埋怨我將你們母女藏得密不透風。」

  舒雲喬想開口說嚴辰天並非如此小家子氣之人,但話卻怎麼也說不口,他這人不管過了多少年,就是孩子心性。

  「你不想隨他回去,但他的樣子可不像會如你所願。」

  舒雲喬的目光看向遠方,秋風吹來,帶了些涼意,她只說了一句,「他不喜眉羽。」

  簡單的幾個字已經道盡了一切,冉伊雪的嘴一撇,雲喬向來護短又疼愛恩羽,恩羽若不喜歡回京,她也不會令她委屈。

  「你現在有什麼盤算?」

  「一切都等王爺的雙眼痊癒再說。」舒雲喬聽到響動,回頭看到唐越扶著嚴辰天走出亭子,不再多言,走了過去,「王爺可是要出去?」

  「嗯。」嚴辰天點頭,「我回來還要吃蓮子糕。」

  「好。」舒雲喬隱約猜到了嚴辰天的去處,雖說將案子交給蕭瑀和恩羽,但畢竟是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終究還是得要他出面。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不由略微失神,重逢後勾起夫妻過往的相濡以沫,有些記憶早已刻在骨血裡,或許至死,才會真正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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