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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梅貝兒 -【大清傻格格(百年大院之三)】《全文完》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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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1:5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大清傻格格(百年大院之三)作者:梅貝兒

佟家祖先曾經對薩滿神不敬,惹得薩滿神發怒,降下詛咒,
為了躲過詛咒,珣夢從小就被迫裝瘋賣傻,直到皇上指婚,
她嫁給雅朗阿貝子爺,期盼嫁人後她可以逃過佟家的宿命。
但貝子爺架子忒大,一見她就橫眉豎眼,她索性裝傻到底,
天天整得他氣到七竅生煙,讓他知道大清傻格格不是好惹的!
這算哪門子的皇恩浩蕩啊?還他家清白得靠他娶個傻福晉?
就算貴震天下號稱「佟半朝」的佟家,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
但皇上指婚,應允了佟家硬要把女兒賴給他,他能不娶嗎?
好!娶就娶!娶來後他把那女人給冷冷供著,根本懶得搭理!
但那位傻格格總能找機會把他氣個半死,她是真傻還假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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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2:1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咱們終於回到家了……」平郡王涕淚縱橫地說。

  當他一手牽著福晉富察氏,一手牽著獨子雅朗阿,跨進大門門坎,心中不禁百感交集,只因為對這座府邸有著相當深厚的感情。

  「還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踏進這座由先帝賜給咱們鈕祜祿氏祖先的百年大院,要老死在那寧古塔了,沒想到……還有洗刷冤屈的一天,真是皇恩浩蕩啊……」

  話才說著,平郡王已經雙膝著地,再次朝紫禁城的方向跪拜,彷彿尊貴崇高的帝王就在眼前似的。

  平郡王身旁的富察氏也同意地感激涕零,跟著叩首磕頭。

  「哼!」一聲輕嗤出自站得直挺挺的雅朗阿身上,見他不過年方十四,個頭卻比同齡之人高,只不過身材略顯單薄了些,英俊的五官依稀還帶了幾分稚氣,而眉宇之間的桀驁不馴,和在眼底閃爍的高傲光芒,讓整個人都鮮活起來,假以時日,必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男子。

  對於阿瑪的激動和感恩,雅朗阿可是很不以為然,若不是三年前,在眾皇子們為了太子之位的爭奪中,無端遭到牽連,他們也不會成為罪犯,還被流放到寧古塔受盡折磨,差點就死在那兒了。

  如今真相大白,也證明了阿瑪是清白的,皇上為了彌補他們父子所吃的苦,便下旨將郡王的爵位和府邸歸還之外,並冊封他為「固山貝子」。但就算是這樣,雅朗阿胸口內還是有股怨怒難消,可不像阿瑪這麼快就能釋懷,要是讓他知道誰陷害他們,絕不會放過對方。

  好不容易擦乾淚水,平郡王伸手攙著福晉,顫巍巍地起身。「其實咱們今天能回到這裡,得要感謝佟爵爺大力奔走,若不是他,咱們的冤屈永遠無法平反,阿瑪也沒有臉去見祖宗了。」

  聞言,雅朗阿怔了一下。「阿瑪指的是一等誠嘉毅勇公兼軍機大臣的佟爵爺?咱們和佟家並沒有太多往來,為什麼要這麼費心地幫咱們?」

  「那是因為……」平郡王偷覷了獨子一眼,表情有些心虛。

  「因為什麼?」雅朗阿瞅著阿瑪閃躲的目光,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到這一刻,平郡王不得不坦白道:「因為你得娶他的女兒珣夢。」

  雅朗阿扯開嗓門怒吼。「什麼?這是挾恩情來逼我就範嗎?我不答應!」

  「過兩天皇上指婚的旨意就會下來了,由不得咱們說個不字,雅朗阿……」富察氏最瞭解自己兒子的脾氣,鐵定會死命抗旨,和夫婿對視一眼,決定暫時隱瞞另一件更重要的事。「你阿瑪要是再回到那個冰天雪地的寧古塔,一定撐不了太久,娘也不想回辛者庫去了,這樁婚事,咱們不得不聽從。」

  聽完,雅朗阿氣憤難當地握緊拳頭,想到對方居然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把女兒硬賴給自己,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

  好!娶就娶!

  不過大家走著瞧!

  雅朗阿在心中打定主意地思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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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2: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十年後——

  進入九月節,露水凝結、寒意漸盛的北京城,籠罩著一股屬於季節變遷,由繁華漸趨冷凝的美感。

  不過對雅朗阿來說,隨著成親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滿腔的怒火幾乎要將他給吞噬了。

  平郡王府內的奴僕這陣子也都有個共識,那就是離貝子爺越遠越好,沒事不要靠近,免得被灼傷了。

  「雅朗阿,你這樣走來走去,額娘的頭都昏了。」富察氏自然知道兒子在煩躁些什麼,可是聖意難違,這樁婚事早就訂下了,除非想要抗旨,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只剩三個月,新娘子就要進門,你也該……接受事實了。」

  已經二十四的雅朗阿凜著英俊高傲的面容,五官透著十足十的陰沈猙獰,握緊背在腰後的雙手,才沒有在柔弱的額娘面前爆發出來。

  「就為了報恩,我不得不娶她為妻,額娘不知道這些年來,外頭的人是怎麼說我的嗎?」他從齒縫中一個字、一個字迸出來。「表面上恭喜我能娶到佟家的女兒,可以和有『佟半朝』之稱的佟家結為親家,往後必定飛黃騰達,得以進入朝廷中樞;可是私底下卻嘲笑我往後得跟個癡癡呆呆的傻子同床共枕數十年,只怕將來想收個小妾,還得經過佟家點頭,更不用說得小心翼翼地把她捧在手心上,不能有半點閃失,我的心裡有多嘔……」

  雅朗阿只要想到當他得知要娶個傻子時,簡直可以說是晴天霹靂。「額娘,你們應該先告訴我對方的狀況,而不是等到聖旨都下了才讓我知道。」

  富察氏擠出一抹乾笑來。「我和你阿瑪也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只是就算知道又怎樣,有誰能違抗聖命呢?何況額娘也聽說她傻歸傻,卻是天真可愛,跟一些工於心計的女人比起來,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再天真可愛,她還是個傻子,所以當年佟家才用那種方法賴給我,因為沒有男人願意娶。」雅朗阿的鼻翼因為怒氣而微微翕動著,吐出來的嗓音因為嘶吼而有些沙啞。「我雅朗阿又是『何德何能』,竟能娶到佟家的女兒?可是這種好運我寧可讓給別人……」

  兒子的怒咆讓富察氏覺得頭更疼了,不停地揉著額角。「額娘知道你很委屈,不過咱們可惹不起佟家,要是你待珣夢不好,可不只是得罪了佟爵爺,要知道他還是國舅,到時連皇后娘娘也會不高興,畢竟珣夢是她的親侄女,也因為有這層關係,皇上還冊封珣夢為多羅格格,在身份上可比你還高。」

  雅朗阿高大挺拔的身影猛地頓住,接著冷笑一聲,嘴角噙著殘酷的弧度。「呵呵,好一個多羅格格……就因為她是佟家的女兒,後台又硬,身份更比我高,往後就得像個奴才一樣在身邊伺候……」

  說完,他又繼續來回踱著步子,怎麼也停不下來,只見一雙漆墨般的濃眉蹙成小山,桀驁不馴的黑瞳也燃著兩簇辟哩啪啦作響的火焰,在「恩情」和「皇帝」的雙重壓力之下,猶作困獸之鬥。

  「其實珣夢那孩子命也很苦,又不是她願意變成那個樣子,據說是佟家的某位祖先不信薩滿教,在一次祭祀神靈的典禮上,竟對阿布卡赫赫(滿語,天母、天神的意思)語出不敬,才會降下詛咒,讓每一代中都會有個女兒是個啥事也不懂的傻子;偏偏到了這一代就只有珣夢一個女兒,得要承受這樣的苦果……」富察氏歎了口氣。「先人犯的錯,卻禍及子孫,額娘能夠體會佟爵爺這麼做的原因,只要是為了兒女好,不管什麼事都願意做。」

  「那我就活該倒霉被佟家看上?」雅朗阿氣得雙手一甩。「這十年來,為皇上辦事也立下不少大功,無非就是希望能得到一個賞賜,好將這門婚事給推了;不過皇上似乎猜到我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寧可加我年俸,賞我三眼花翎和金銀珠寶,就是不肯如我的願,真是氣人。」

  富察氏掀起碗蓋,啜了口熱茶。「你那一點心思,皇上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就聽額娘的話,這大婚之日迫在眉睫,你認了吧!」

  「哼!」不認行嗎?其實雅朗阿也知道自己是非娶不可,只是不喜歡這種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逼他就範的方式,憋在心裡難受,得要吼出來才甘心。

  見狀,富察氏擱下茶碗,試著說之以理。「就算不是娶佟家的女兒,也不是你愛娶誰就能娶誰的;說不得皇上哪天就把一個蒙古格格指給你,來個滿蒙聯姻,好維繫咱們大清與蒙古之間的和諧,這也是咱們身為皇族貴胄的責任,也是無奈之處。」

  雅朗阿掀袍落坐,火氣還是很大,兩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將已經涼掉的茶水灌進口中,想要澆熄胸口的怒焰。

  「娶個蒙古格格也好過佟家的女兒……」他咕噥地說。

  「你連人都還沒見到,只因為她天生是個傻子,就嫌棄了嗎?」富察氏橫睨了下兒子。「好歹佟家對咱們有恩,就當作同情那個可憐的孩子,可以像在對待家裡的客人,好生地招呼她,應該也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困擾。」

  他忿然低嗤,帶著明顯的嘲諷。「那就照額娘的意思,把她當作長住在府裡的貴客,多派幾個丫頭伺候,其它的事我可不管;除非她一點都不傻,聰明到懂得回娘家抱怨,說我冷落她,那就另當別論了。」

  「只能這樣了。」富察氏深深一歎。

  「我要出門了。」雅朗阿袍袖一甩,悻悻然往外走。

  她實時揚聲問道:「你要上哪兒去?」

  「八阿哥要我下午去見他。」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話,高大身軀已然挾帶著怒氣未消的風暴,捲出了廳堂。

  很好!反正無論如何都得娶,只要把人娶進門就好,至於要怎麼對待,那就由自己來決定。

  「備馬!」雅朗阿朝一旁伺候的奴才們喝道。

  奴才回了聲庶,速速去辦了。

  雅朗阿一面邁開步子,目光傲慢地掃過沿路見了他,紛紛屈膝見禮的奴僕,一面整理著袖口,只見兩道如劍般入鬢的濃眉下,是雙湛湛有神的墨黑瞳眸,高挺的鼻樑,和不時噙著似嘲似諷弧度的薄唇,湊成了一張俊挺性格的臉孔;一襲深紅色的琵琶襟馬褂套在陽剛挺拔的身軀上,在貴氣中,又不失英姿煥發。

  才走幾步路,雅朗阿不禁又想到十一歲那年,太子之爭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害得他們一家人也成為替罪羔羊,被流放到寧古塔,足足過了三年生不如死的日子,也因為這些紛亂鬥爭,皇上才會決定改用秘密立儲的方式。

  而今天之所以會被野心勃勃的八阿哥看中,只因為八阿哥跟皇后娘娘所生的十二阿哥,是眾皇子之中最有可能坐上龍椅的,皇后娘娘又出身佟家,這個從大清開國以來,可謂貴震天下的「佟半朝」,自然是挺十二阿哥的。

  八阿哥刻意拉攏自己,為的也是想從他這個未來女婿身上得到更多有關佟家的事,在由誰坐上龍椅的那一刻揭曉之前,能夠抓到越多有關對手的把柄越好……

  雅朗阿不禁在心裡嗤笑,這個八阿哥還真當他是個沒腦子的笨蛋,以為這麼容易就可以收買,不過還是得虛與委蛇,要是得罪了他也沒好處。

  待馬匹準備好了,雅朗阿利落地翻身上去,右腳踢了下馬腹,便在京城大街上奔跑起來,善騎的他熟練地掌控手上的韁繩,豪邁威風的模樣沿路吸引不少姑娘家的愛慕眼光。

  在前往和八阿哥約好的茶樓途中,行經大柵欄,也是京城內商家聚集的街道時,卻因為聚集的民眾太多,讓雅朗阿無法再前進,只得翻下馬背,一手牽著馬,改用步行的。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這麼熱鬧?」雅朗阿口中喃道。就在這當口,他聽到週遭傳來的對話——

  「……你是說佟家那個傳說中的傻格格,怎麼會讓她跑到外頭來?」

  「生得很標緻,可惜是個傻子。」

  「聽說打一出生就這樣呆呆傻傻的……」

  佟家?傻格格?

  雅朗阿嘴角抽搐幾下。「她是怎麼跑出來的?」既然是個傻子,就該關在府裡,別讓她到處亂跑才對。

  瞥見身旁起了不小的騷動,讓剛平息不久的火氣又竄上頭頂了,他決定當作什麼也不知道,轉頭作勢要走。

  「這可是難得一見……」

  「咱們也快過去瞧瞧!」

  聽見有人這麼提議,活像趕著去看戲似的,讓雅朗阿的身軀僵在原地,想走卻又走不了。

  雅朗阿臉色鐵青,抽緊了下顎低喃道:「這佟家是怎麼回事?難道不在乎讓她出來丟人現眼?」他想要坐視不管,可是有誰不知道皇上將她指給自己當福晉,說到丟臉,他也有分。

  雅朗阿深吸一口氣,挾著滔天怒火,每踏出一步,地上的鞋印都像是在冒煙,就這樣牽著馬穿過眼前的人群,往目標走去。

  「格格乖,先跟奴婢回去……」

  兩個婢女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能一左一右地哄著主子,希望把她騙回府裡。

  「我不要回去!」嬌嫩嗓音的主人很不合作地賴在糕餅店舖門前的石階上,死也不肯走。

  「格格聽話……」

  「我的好格格,拜託妳跟咱們回去……」

  珣夢坐在石階上正在吃著果脯,根本不想起身。這果脯是她剛剛跑進糕餅鋪隨手抓來一把的,也沒付帳,她就跑了出來,要不是跟在一旁的婢女連忙掏出銀子,只怕已經被有眼不識泰山的店家抓進官府了。

  「不要!」珣夢很孩子氣地把頭撇開。

  珣夢年方十六,有張精緻小巧的臉蛋,烏黑的劉海下是一對骨碌碌的烏黑大眼,秀氣的鼻頭和嫣紅的小嘴此刻沾滿了甜漬,而一頭青絲只是簡單地梳了條粗粗的辮子,垂在腦後,身上則是件繡有蝴蝶樣式,襟口和袖襬滾著鑲邊的常服,看來一切正常,可是行為舉止卻像個三歲孩子。

  婢女們見旁人都在指指點點,簡直快哭出來了。

  「格格要是不回去,奴婢的腦袋就沒了……」

  「奴婢們要是真的死了,就沒人陪格格玩了……」

  她用力揮著小手,用稚氣的口吻回道:「那妳們回去……」

  「格格……」婢女們當場跪了下來。

  一臉怒氣騰騰的雅朗阿在這當口已經走到她們面前,橫了一眼佟家的傻格格,更是他未來的福晉,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到本人,不過對她長什麼模樣沒興趣,只在意她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吃沒吃相、坐沒坐相的,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妳們是怎麼伺候的?還不快把妳們家格格帶回去?」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對方在大街上由著別人看笑話。

  被雅朗阿這麼斥責,婢女們惶惶不知所措。

  「是、是格格她……」儘管她們不曉得對方的身份,可是看他的穿著和高高在上的姿態,也知道不是尋常老百姓。

  「我不要回去!」珣夢偏過小臉瞪著他,很不給面子地頂回去。

  「妳……」雅朗阿為之氣結。

  「哼!」她皺了皺秀氣的鼻頭,又塞了顆果脯到口中。

  雅朗阿腦中的神經又繃斷了一條,旋即一個箭步上前,不由分說地扣住她的左手手腕。「跟我走!」

  「啊……」珣夢因為對方的抓握,手上的果脯全都掉在地上,不禁皺起小臉大叫:「你這個惡人……走開……」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雅朗阿更加使勁地拖著她,就是要把人帶離現場。

  「哇……惡人走開……」珣夢用自由的右手脫下腳上的花盆底,就往雅朗阿身上亂打一氣,完全像個正在使性子的小娃兒。

  他被敲疼了,嗓音更冷地說:「妳鬧夠了沒有?」

  「放開我……好痛……」珣夢哇哇大叫。

  「你……你是什麼人?知道咱們格格是誰嗎?」

  「不得對格格無禮……」

  婢女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主子被欺負,連忙撲上去救人。

  「妳問我是誰?」他氣急敗壞地逸出冷笑。「我是平郡王府雅朗阿,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兩個婢女一聽,臉色頓時慘白,再無知也聽過這個名字,知道眼前的年輕男子就是主子的未來夫婿。

  「見過貝、貝子爺……」她們顫聲地喚道。

  沒人注意到珣夢在聽到對方表明身份之後,眸底很快地掠過一抹驚訝,不過眨眼間就不見了。

  她嗚咽一聲。「我要跟阿瑪說你欺負我……」

  「好,最好把婚事取消!」雅朗阿說得咬牙切齒。

  「我要阿瑪打你屁股……」珣夢肩頭一聳一聳的,不斷嗚嗚咽咽。

  「有本事就去說!」他黑著俊臉斥道。

  「貝子爺息怒……」伺候的婢女慌了手腳。

  「去找頂轎子來,馬上把妳們家格格送回府!」雅朗阿一臉惱怒地甩開手上的箝制,力道之大,差點讓珣夢跌坐在地上。

  其中一名婢女福了身,去找轎子了。

  「手髒髒……」珣夢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因為抓著果脯的關係,上頭都是醃過的糖漬,黏答答的很不舒服。

  留在原地的另一名婢女便抽出手絹,要幫主子擦乾淨,卻見她已經把手伸向雅朗阿,往他的袖子上胡亂抹了抹,不禁倒抽了口氣。

  「格……格格……」婢女不敢看雅朗阿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

  「擦擦……」珣夢索性兩隻手都往他的袖子抹下去。

  雅朗阿全身僵硬地瞪著她的動作,突然覺得自己的頭頂開始冒煙,雙手又開始癢了,恨不得現在就掐死她。

  「格格……」婢女見到雅朗阿一副要殺人的表情,連忙將主子拉開。「奴婢這兒有手絹……」想到貝子爺對格格的印象一定惡劣到了極點,嫁過去之後不曉得會怎麼對待她,就直冒冷汗。

  珣夢搖了搖頭,一根手指比向雅朗阿。「我要用他的衣衣擦……」

  四周響起大大小小的竊笑聲,雅朗阿巴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他怒瞳一掃,氣勢駭人,把那些躲在旁邊看戲的人全都嚇跑了。

  「……轎子來了!」幸好方才離開的婢女總算回來了。

  當一頂轎子在地上落定,雅朗阿忿忿地掀開簾子,接著粗魯地抓住珣夢的手腕,硬是將人給塞進轎內。

  「看好妳們家格格,別讓她再跑出來!」他嘶啞地喝道。

  兩個婢女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趕緊跟著轎子走了。

  雅朗阿瞪著轎子漸漸走遠,不禁緊閉了下眼皮,想到要跟個傻子當一輩子的夫妻,只怕最後不是被氣死,就是把她掐死。

  偏偏又不得不娶!

  他心頭煩躁地牽著馬匹,往茶樓的方向走去。

  佟府——

  婢女見躺在炕床上的主子睡得很熟,八成是累壞了,於是將錦被拉到她的頸項,蓋得密密實實,兩人終於可以喘口氣了。

  「……格格在外頭玩了這麼久,這一睡恐怕要到半夜才會醒了。」

  兩個婢女小聲地說著話。

  「要是讓爵爺知道格格跑出府去,咱們都慘了。」說到這兒,她們臉上都露出憂慮之色。

  「還是去廚房準備幾樣格格愛吃的點心,等她醒了先墊墊肚子……」這個提議才說出口,兩個婢女便一塊兒往房門口走。

  當門扉輕輕地闔上,寢房內先是一片靜謐無聲,接著炕床上有了動靜。

  原以為正在熟睡中的珣夢陡地睜開眼皮,然後慢吞吞地坐起身,最後盯著自己的左手腕,上頭還殘餘著幾條紅色的瘀痕。

  珣夢若有所思地瞪著不久之前被雅朗阿用力抓握過的痕跡,用右手輕輕撫揉,沒人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叩、叩——

  門上傳來兩聲輕敲。

  她沒有應聲,依舊看著左手腕發呆。

  門扉呀地一聲被人推開了,進門的是個約莫十二歲左右的少年,臉上少了稚氣,多了幾分嚴肅和早熟。

  「我還以為妳在休息……」少年走到炕床前停住,瞪視著年長四歲的姊姊。「聽說妳下午偷跑出去?」

  停頓片刻,珣夢揚起不似先前呆愣,反倒澄明燦亮的瞳眸,看著弟弟英顥責難的目光,淺淺一笑。「既然要當個傻子,就該做一些像傻子會做的事,不然怎麼瞞得過阿布卡赫赫。」

  「姊姊……」英顥聽出話中的嘲弄,輕歎了口氣。

  「不用擔心,額娘臨終之前,我答應過她要好好活下去,就算得當一輩子的傻子,好躲過阿布卡赫赫的詛咒,我也會照做。」她淡笑地說。

  「因為叔伯們早已過世,只留下幾個堂哥和堂弟,這一代就只有姊姊是女兒,卻又很正常,額娘當然會擔心阿布卡赫赫會降下更不好的事在妳身上,所以才要姊姊故意裝傻,等出嫁之後,就能恢復『正常』的模樣了。」

  英顥在炕床旁坐下,自己何嘗不心疼,除了阿瑪和死去的額娘以及他之外,在所有人的面前,包括面對佟家其它的親戚,甚至貼身婢女,姊姊都要強迫自己像個傻子,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夠忍受這種壓力?

  可也因為這十多年來,姊姊在人前努力扮演傻子的角色,才順利活到現在,只要等她出嫁,就是鈕祜祿氏家的人了,說不定可以逃離屬於佟家的不幸,從此否極泰來。英顥打心底這麼期望著。

  珣夢略帶諷刺地輕笑。「我知道額娘都是為我著想,所以當年才會讓阿瑪幫我找一門親事,還奏請皇上指婚,以為嫁出佟家,就可以擺脫詛咒;不過……對方可不是很甘願娶。」

  「姊姊是指雅朗阿?」他問。

  她凝睇著左手腕上的瘀痕。「下午在大街上見到,他看我的那種嫌惡眼神,活像我是只討厭的蟲子,恨不得把我一腳給踩死,這樣的婚事真的就是對我好嗎?」更何況嫁進平郡王府,是不是一切都會沒事,這些都還是未知數。

  聞言,英顥年少的臉孔透著不滿。「能娶到咱們佟家的女兒,他還嫌棄什麼?若不是為了姊姊,這麼好的事可還輪不到他。」

  聽弟弟為自己抱屈,珣夢心情才好過些,伸出兩指捏捏他的臉頰。「有你這句話,姊姊就很開心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英顥皺起眉頭,揉著被捏紅的地方。

  「你才不過十二歲,別老要像個大人。」她失笑地說。

  「放眼朝中,有比平郡王府更好的對象,真不懂阿瑪當年為什麼會選上雅朗阿?」他眼神略帶不解。

  珣夢歪著嬌美的螓首,回想一下。「阿瑪說雅朗阿十歲時見過他一回,說他當時年紀雖小,性格高傲,不過卻是聰明過人,反應靈活,將來必定是個可造之才,跟那些懶惰驕奢,只懂得享福的年輕貴族不一樣,所以才費盡心思將平郡王父子從寧古塔救回來。」

  「只要他將來對姊姊好,我自然認同這些,要是待妳不好,我可不會放過他。」姊姊是他唯一的手足,是除了雙親之外最愛的人,絕不容許被人欺侮了!英顥在心底這麼說。

  她拉下袖子,覆住手腕的瘀痕。「他對我好不好,我倒是無所謂,因為從他今天的表現,也能大概猜得出他會怎麼對待我……不是不理不睬,就是冷嘲熱諷,可不會真當我是他的福晉。」

  英顥一臉認真地說:「我會常去探望姊姊,隨時提醒他,得罪咱們佟家,吃虧的可是自己。」

  「有你這個弟弟真好……」珣夢又掐了下弟弟的臉頰。

  他脹紅了臉,開口又嚷:「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好,你已經長大了。」她又掐了一下才鬆手。「你也別在這兒待太久。」為了不露出破綻,連想跟至親手足多相處一會兒,多說幾句話都得小心翼翼;所以從小到大,即便和家人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卻覺得好孤單。

  「姊姊再躺下來歇會兒,我出去了。」英顥在心中輕歎,然後起身離去。

  珣夢看著弟弟的背影,直到門扉輕輕關上,才收起臉上的笑靨。

  「雅朗阿……」她低喃著未來夫婿的名字。

  自從皇上指婚之後,這十年來,今天還是他們頭一次見面,珣夢也才親身感受到對方有多不滿意這樁婚事。

  該怎麼辦呢?

  她只想遵從額娘的遺願,平平安安地過完這輩子,不打算去討好雅朗阿,說不定對方還不領情,更會乘機奚落一番;何況她也不在乎那個男人喜不喜歡自己,只要別惹火她就好,否則絕對要他知曉什麼叫悔不當初。

  三個月後——

  進入十一月的時節,天氣轉冷。

  今天是素有「佟半朝」之稱的佟家嫁女兒的大喜日子,也因為佟家從大清開國到現在的輝煌成就,文武百官無不藉此機會拉攏,所以佟家可以說是賀客盈門。

  相對的,平郡王府的氣氛就沒那麼喜慶了。

  「……雅朗阿,可別誤了迎親的時辰。」富察氏催促地說。

  「時辰還早……」雅朗阿是能拖就拖,一點都不像新郎官的陰沈俊臉更為緊繃,活像是要上斷頭台似的。

  富察氏使喚著奴才:「快幫貝子爺穿戴好……」

  「貝子爺。」伺候的奴才乞求著還癱坐在椅上的主子。

  她白了獨子一眼。「都什麼節骨眼兒了,還這麼任性,快點站起來。」

  「我只要想到那個女人愚蠢的行徑,就巴不得……」雅朗阿不情不願地站直,才想到那天在大街上相遇的經過,不由得握緊拳頭,指節喀啦喀啦作響。「她該慶幸我從不打女人!」

  「你跟她計較什麼?」富察氏一臉沒好氣。「就是因為她啥事都不懂,才更要容忍,一個大男人這麼小家子氣,也不怕人家笑話。」

  雅朗阿低哼一聲。「與其容忍,還不如眼不見為淨。」對於這樁從來不是自己想要的婚事,也只能採取消極的態度。原本緊抿的嘴角線條譏刺地往上一揚,絕對要讓佟家後悔硬把女兒嫁給自己。

  這麼一想,雅朗阿心情跟著大好,由著奴才幫他穿上四爪行蟒補服,再戴上暖帽,眉眼間更多了幾分冷酷的笑意。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雅朗阿便坐上馬背,帶領著盛大的迎娶隊伍,在鑼鼓喧天聲中,浩浩蕩蕩地前往佟府。

  經過迎娶的儀式,在鞭炮的煙硝味中,新娘子終於上了花轎,不過根據那天兩人初次交手的經驗,雅朗阿可不放心,就怕在回程的路上會發生什麼突發狀況,所以早就做好防範措施。

  只見四名生得高頭大馬的婢女守在花轎兩側,只要新娘子有任何輕舉妄動,馬上能夠出手阻止,免得又留下笑柄。

  而此刻坐在花轎內的珣夢將十指交迭在膝上,盤算著接下來的動作,既然是個傻子,自然不可能乖乖地坐在花轎內。

  珣夢嫣唇一勾,便伸出小手,作勢要掀開轎簾,哇啦哇啦地叫道:「我不要坐在裡面……我要出去……」

  守在轎旁的四個婢女慌忙地把她往花轎裡頭推,免得摔了出來。

  「格格不能出來……」

  「格格再忍耐一會兒……」

  她這才注意到外頭的四大婢女,像男人一樣孔武有力,想必是雅朗阿特地做的安排,珣夢嬌哼一聲,該不會他婉拒佟家的婢女跟著陪嫁過去,是想斷了自己的後路,讓她無法向娘家告狀吧?!

  珣夢小手亂揮地嚷道:「妳們通通走開……」

  騎著馬走在前頭的雅朗阿也注意到從後頭傳來的騷動,回頭一看,果然讓他料中了,牙根一咬,便將馬頭調轉。

  「不許讓她出來!」他低斥道。

  探出頭的珣夢看著跨坐在馬背上的雅朗阿,一根玉指比著他,大叫一聲。「啊!你是那個欺負我的惡人……我要回去跟阿瑪說找到了……」

  雅朗阿用力磨著牙,森冷地低斥:「閉嘴!」

  「你好凶……」在他猙獰的表情下,珣夢縮了縮脖子,把身子退回轎內,心想玩一下就好,也不想真的鬧出笑話。

  見狀,雅朗阿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黑著張俊臉,用力拉扯韁繩,騎著馬匹重新回到前頭。

  就這樣,當迎娶隊伍終於來到平郡王府,坐在前廳的平郡王夫婦聽見外頭的鑼鼓樂聲,不約而同地吁了口氣,還真擔心會出什麼岔子。

  待雅朗阿循著滿族的傳統禮俗,先往轎底射了三箭,以去煞神,這才命婢女把花轎內的新娘子扶出來。

  婢女探頭到花轎裡,然後怯怯地回頭說道:「貝子爺,她……睡著了。」

  啪地一聲,雅朗阿腦子內最後一條名為冷靜的神經陡地斷裂了。

  這個女人莫非是專門生來克他的?

  已經氣到臉色發白的雅朗阿,粗魯地將花轎內的新娘子拖了出來,也不管她清不清醒,只想趕快走完整個成親的程序。

  好不容易來到新房前,讓走得搖搖晃晃的新娘子跨過擺在門坎前的馬鞍,表示平安之意,雅朗阿在這種大冷天裡,卻是汗如雨下,簡直像是打了一場仗。

  「好好看著,別讓她跑出去!」雅朗阿命令地說。

  婢女們應了一聲,便守在新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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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3:2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新房內——

  珣夢坐在大紅喜床上,把頭上的紅綢巾給扯下,鳳冠下的小臉細緻秀麗,嬌小的身子套了件宛如長被子的霞帔,前後綴以補子,下擺施以彩色流蘇,讓她看來更是嬌貴可人,只見她滿臉傻氣地看著站在左右兩側的四個婢女,眨了眨大眼,好半天才啟唇。

  「幾位姐姐是來陪我玩的嗎?」她傻呵呵地笑問。

  四大婢女互覷了一眼。

  「咱們不過是下人,少福晉可別叫咱們姐姐,會害了咱們的。」其中一人趕忙糾正她的話。

  聞言,珣夢歪著螓首。「我不叫少福晉,我叫格格。」

  一名婢女頓時噴笑出來,被身旁的婢女用眼色制止了。

  「不可以這麼無禮。」不管怎麼說,佟家的格格已經是貝子爺的福晉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遵守。

  另一個婢女知曉她傻,不懂這些稱呼,於是好心地解釋。「格格已經嫁給咱們貝子爺,就得叫一聲『福晉』。」

  珣夢撅起小嘴,「我喜歡叫格格,不喜歡叫少福晉……」

  之前那個婢女噗哧一笑,語帶鄙夷地說:「果然是個傻子。」

  「小聲點。」離她最近的婢女用手肘撞了下。

  黑溜溜的大眼輪流看了看面前長得高頭大馬的四大婢女,珣夢笑彎了眼。「咱們來玩嘎拉哈好不好?啊!我的嘎拉哈呢?怎麼不見了?」

  被派來伺候的這幾個婢女似乎都以為她是傻子,不會看人臉色,果然是有什麼主子就有什麼奴僕,她在心底冷笑。

  說到這兒,珣夢已經從喜床上跳起來,尋找平日帶在身邊的小玩意兒,先摸摸自己身上,沒有,然後四處翻箱倒櫃,也沒有,就開始慌了。

  「一定放在房間裡……我要回家拿……」說著,珣夢就要衝出門去。

  四大婢女只得手忙腳亂地攔下她。

  「少福晉不能出去!」

  「以後這兒就是少福晉的家了……」

  珣夢氣惱地拍開她們的手。「我不喜歡這裡,我要回家!」

  一個婢女負責守住門口,另外三個婢女拉著她喊道:「少福晉要是跑出去,貝子爺會生氣的……」

  「你走開啦,我要回去找我阿瑪……」她故意抬起右腳,朝剛才取笑自己的婢女踢了過去,正中對方的小腿肚。

  那名婢女彎下身子,揉著小腿肚,哀叫道:「好痛……」

  「活該!」珣夢一個拍手叫好,一面在心中冷哼,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麼身份,居然敢取笑她。

  這個幸災樂禍的舉動讓那婢女舉高右手就要打人。

  「不要亂來……」其他三個婢女連忙阻止。

  就趁這當口,珣夢已經奪門而出,不過才跑沒幾步,就撞上了一具高大結實,卻又怒氣騰騰的男性身軀。

  「痛痛……」她一面揉著額頭,一面仰高腦袋,瞅見眼前頭戴三眼花翎的吉服冠,身穿繡有四爪行蟒補服,胸前懸掛朝珠,一身俊挺神氣的高大男人,天生就出色的外表不只是來自雅朗阿的五官,還有與生俱來的狂傲自負,將整個人塑造得更為耀眼出色。

  珣夢的心臟陡地漏跳了半拍,不過才接觸到雅朗阿眼底那抹嫌棄厭惡的光芒,腦子很快地清醒過來,又不是沒見過好看的男人,至少等弟弟英顥長大之後,絕對比他還要俊美,她不應該像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低俗女人,被眼前這張皮相給迷惑了。何況這個男人娶她可是娶得心不甘、情不願的,只因為自己是個「傻子」,就這麼瞧不起人,還真是傲慢得很。

  雅朗阿一把扣住珣夢的手腕,朝隨後追來的四大婢女吼道:「不是叫你們看著她嗎?」

  四大婢女不禁低下頭。「女婢知錯。」

  「放開我!」珣夢小臉皺成一團,想要把手抽回去。「我討厭你!」

  「彼此彼此。」雅朗阿哼笑一聲。

  「我要回家找阿瑪……」她又被拖回了新房內。

  「很遺憾,你已經嫁進門,回不去了。」雅朗阿嘲弄地笑說。

  她癟了癟小嘴。「我要回家……」

  「要怪就怪你阿瑪,是他硬把你賴給我,既然木已成舟,你就認命吧!」雅朗阿也不管珣夢到底聽不聽得懂,把話說完,用力一推,便讓她坐在喜床上。「給我好好坐著不要動!」

  「哼!」珣夢孩子氣地撇開小臉。

  「你們全都下去!」他右手煩躁地揮了揮,雖然早就猜到今晚的洞房花燭夜會是個災難,不過看這情況,應該比想像中的還要慘。

  四大婢女屈了下膝,用最快的速度退下。

  「姐姐要走了?你們不是要陪我玩?」珣夢正打算從喜床上跳起來,馬上被雅朗阿眼底的熊熊怒火給瞪回原位。「你對我好凶,我不要跟你玩……」

  你那是什麼表情?該生氣的是我,不是你!珣夢在心裡嘀咕,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嫁進來。

  「我也不稀罕!」雅朗阿俊臉黑了一半。

  不過最讓雅朗阿感到頭痛的是接下來要如何圓房,面對珣夢這樣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根本連想抱她的慾望都沒有。

  他只好先選張座椅左下,等腦子冷靜之後再說。

  珣夢見他沒有動靜,眼珠子滴溜地轉了轉,便偷偷地移動到桌案前,一把抓起蘇子葉餑餑就直接往口中塞了。

  「你……」雅朗阿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

  「我肚子餓了……」她嘴裡嚼著東西,說話有些口齒不清。

  雅朗阿指著桌案旁的凳子。「給我坐好!」

  「我才不要聽你的話。」珣夢偏偏要跟他唱反調。

  他為之氣結。

  「哼!」儘管氣死好了。她繼續吃著手上的蘇子葉餑餑。

  「好……」雅朗阿吸了一大口氣,努力按捺住想要爆發的脾氣。「好,我不凶你,你先坐下來。」

  珣夢嬌哼一聲,這才滿意地落座。

  「我不管你聽不聽得懂我在說些什麼,不過既然嫁進我平郡王府,如今又是本貝子的福晉,往後都要聽我的話,不准違抗。」雅朗阿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見珣夢又拿了個餑餑來吃,臉也跟著綠了。「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她抬起無辜的雙眼。「你說什麼?」

  要我都聽你的,相對的,也要學會尊重我,不是不必付出代價的!珣夢在心裡反諷回去。

  「啊……」雅朗阿突然仰天大叫,沒有發洩出來,真的會瘋掉。

  「你怎麼了?」她狀似天真地問。「肚子痛嗎?」

  雅朗阿呼吸急促,兩眼怒瞪著眼前只顧著吃的女人。「要不是皇上指婚,我根本不會娶個傻子來當福晉,就算是佟家的女兒又如何?我也一樣不屑一顧,更不稀罕這種裙帶關係……」

  那咱們扯平了,因為我也不想嫁給你。珣夢冷笑地思忖。

  如果雅朗阿說話的態度客氣點,還會讓他日子好過,不過他這種高高在上的高傲姿態,只會讓她更想要還以顏色。

  珣夢決定繼續裝瘋賣傻,好好整一整這個男人。

  「我要喝湯。」珣夢把碗遞過去。

  瞪著伸過來的空碗,雅朗阿額際劇烈抽搐。「要喝自己盛!」

  「不要!」珣夢下巴一昂。

  「我可不是伺候你的奴才!」他咬牙切齒地說。

  她撅起小嘴。「我要跟阿瑪說,你對我很壞。」

  「儘管去說好了,別以為我怕了。」說完,雅朗阿抱著腦袋,逸出一聲懊惱的呻吟。「我怎麼被她牽著鼻子走,說起話來也這麼幼稚……」

  「呸呸……這個茶好難喝……」珣夢不知何時倒了杯酒,才喝了一大口就吐出來,小臉蛋被酒氣給熏紅了。

  雅朗阿定睛一看,把她手上的酒瓶搶過去,口氣更為惡劣地說:「合巹酒不是這樣喝的……我上輩子欠你的是不是?」

  「對啊……」她點頭附和,這是真心話。

  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嘲諷地問道:「你知不知道今晚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知不知道得跟我做些什麼?」

  我當然知道,不過你別想碰我。珣夢悻悻然地思忖。

  珣夢不由得瞇起眼皮,跟著搖頭晃腦。「我的頭暈暈……要睡覺了……」

  「才喝一口就醉了?」雅朗阿湧起一股很深的無力感。

  她招手叫人。「幫我更衣……」

  「我不是你的婢女!」他大吼回去。

  「我要跟阿瑪說你很壞,一直凶我……」珣夢一面抱怨,一面搖搖晃晃地往喜床走去,踢掉腳下的花盆底,又將頭上的鳳冠取下,丟在一旁,嬌小的身子便直接撲倒在那張大紅喜床上,很快地就睡著了。

  雅朗阿頓時傻眼了,伸手推了推她。「喂!起來!」

  「不要吵……」她揮了揮小手,口中低喃。

  他又用力地推了推。「快點給我起來!」

  「恩……」珣夢很不高興,翻了個身,從趴臥變成仰臥,接著很故意地一腳踹了過去,就這麼巧,命中「要害」。

  「唔……你……」雅朗阿俊臉丕變,捂著胯下,一臉痛不欲生,差點就要跪倒在地上。

  珣夢也沒料到會踹得這麼準,險些大笑出來,幸好及時憋住了;不過她可不會道歉,比起他方纔的那些言語侮辱,這還算輕的。

  她揉了揉眼皮,坐起身子問道:「你怎麼了?」

  「你、你這女人想害我絕後是不是?」因為太痛了,雅朗阿已經無暇顧及其他,更別說瞧見珣夢眼底一閃而過的狡黠,胸中的怒氣已經升到最高點。

  「絕後?什麼意思?」珣夢一臉天真,不過想到剛才無意間踢到的「部位」,很想馬上把腳洗一洗。

  雅朗阿痛到直冒冷汗,快說不出話來了。

  「你……」他不僅慶幸她事先把花盆底脫了,要不然這一腳只怕真的讓自己從此「不行」。

  這女人真的是來剋他的。

  「我要睡覺,不理你了……」她自顧自地脫下身上的霞帔,然後扔給雅朗阿。「幫我收起來。」

  他瞪著手上的霞帔,然後用力甩在地上,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

  再跟這個女人共處一室,一定會忍不住把她掐死,雅朗阿簡直氣到快要失去理智了,連一刻都不想待在新房內。

  只聽見砰地一聲,門扉被人使勁摔上,珣夢才掀開蓋在頭上的大紅錦被,怔怔地瞪著床帳發呆。

  珣夢真的覺得好累、好累,這種裝瘋賣傻的角色已經演了十幾年,還要維持多久?又還能忍受多久?她真的好想當個「正常人」,像個普通姑娘家,嫁給一個真正願意疼她、寵她的男人。

  其實站在雅朗阿的立場去想,的確沒有男人願意被迫娶個傻子,無法過正常的夫妻生活,這些珣夢可以理解,只不過她同樣也是不得已;而今天才剛成親,兩人就鬧到不歡而散,這樣的日子恐怕真要持續下去。

  翌日早上——

  雅朗阿昨晚回到之前睡的寢房,一整夜翻來覆去,似乎才合了下眼就天亮了,當他躺在炕床上,用指腹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真的很不想起來面對現實,不過有人不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

  「……貝子爺,聽說少福晉跑去郡王爺和福晉那兒告狀了。」進房伺候的奴才見主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只得出聲提醒。

  他愣了一下,「告狀?」

  「郡王爺很生氣,請貝子爺即刻過去一趟。」奴才謹慎地說。

  「那個女人跑去跟阿瑪和額娘告狀?」雅朗阿倏地翻身坐起,這下子腦子完全清醒了,臉色更是一陣青、一陣白,「幫我更衣……」

  還以為那個女人是個傻子,想不到還真懂得找誰告狀,雅朗阿氣到全身發抖,要是哪天失手殺了她,也不會太意外。

  待奴才幫雅朗阿穿好了馬褂,他右手一揮,表示這樣就可以了,接著迫不及待地衝出房門,兩眼冒著火焰,直奔雙親居住的院落。

  雅朗阿繃著俊臉,想到昨晚被踢的那一腳,那種疼痛又集中到某個部位,十指的指節更是喀啦喀啦作響。

  就在他跨進院落裡的一座華麗內廳,也是平郡王和福晉平日用來下棋對弈,或是招待私人訪客的地方。

  「阿瑪、額娘,不要相信她說的話……」雅朗阿才進門,一眼就見到珣夢親熱地偎在額娘懷中,可不希望雙親被她的話給誤導了。

  富察氏見到兒子終於來了,低頭覷了懷中的新媳婦兒一眼,還是得在她面前數落雅朗阿幾句。

  「聽說你昨晚沒在新房過夜,是真的嗎?這事兒要是讓佟家知道,可會怪咱們不懂規矩,蓄意冷落珣夢。」富察氏知道兒子的反彈有多大,但也不希望真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坐在主位上喝茶的平郡王臉色一沉。「要是傳到佟爵爺耳裡,你要阿瑪怎麼跟人家交代?」

  像個孩子似的賴在富察氏胸口的珣夢嘟起小嘴,就見她一頭青絲散在腦後,連挽都沒有挽,襯得原本就巴掌大的臉蛋更加小巧,接著一根玉指比著雅朗阿,「就是他!他對我好凶,還一直罵我,我要回家跟我阿瑪說……」

  「你給我閉嘴!」雅朗阿怒氣沖沖地瞪著她。

  「雅朗阿,你怎麼可以用這種口氣對自己的福晉說話?」平郡王可是很感念佟家的恩惠,「當年要不是珣夢的阿瑪,你今天能好端端地站在這兒嗎?阿瑪還能承襲這座祖宗留下來的百年大院嗎?說不定早就換人當主子了,阿瑪可沒臉去見祖宗。別以為珣夢不懂事,對她不好,她會感覺不出來。」

  他也有話要說。「阿瑪,我真的沒辦法跟她相處,何況是當一輩子的夫妻,那比死還要痛苦。」

  平郡王用力摑下手上的茶碗,碧綠色的茶水霎時都濺了出來。「我看是你先對她有成見!」

  「對啊、對啊!」珣夢不忘點頭附和。

  這下又讓雅朗阿火上添油。「閉嘴!」

  「該閉嘴的是你!」平郡王繼續教訓出言不遜的兒子。「從今兒個起,每晚都得給我回新房睡,不准把珣夢丟著不管……」

  雅朗阿想要提出抗議。「阿瑪……額娘!」接著又轉向富察氏尋求援助。

  「叫你額娘也沒用,就這麼決定了。」最後由平郡王拍桌定案。「現在就帶珣夢迴房,夫妻倆先熟悉一下彼此。」

  他把到嘴邊的抗議又吞回去。「好,我會好好跟她熟悉一下。」決定待會兒回房之後再來算賬。

  聽雅朗阿把每個字都說得呲牙裂嘴的,偎在富察氏身上的珣夢偷偷吐了下粉紅舌尖,心想他要是想出手「教訓」她,自己也不會客氣。

  「雅朗阿,你就聽額娘的話,先試著跟珣夢相處看看,其實我跟你阿瑪都覺得她很可愛,只要多用點心,接受她應該不會太難的。」富察氏礙於夫婿在座,也只能暫時這樣勸兒子。

  「我可不敢保證辦得到。」沒力氣再爭辯下去,雅朗阿斜睨了傻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珣夢。「走吧!跟我回房去。」

  珣夢把臉一撇,「不要!」

  「你……」他很想吼。

  她嬌哼一聲,「你要加上『拜託』兩個字我才要聽。」

  雅朗阿額際抽搐,只要跟這個女人說話,都會先被氣個半死,「說你傻,倒是一點都不傻,還知道要討價還價。」

  那是當然了,因為我一點都不傻。珣夢在心裡哼道。

  「好。」雅朗阿一個字,一個字地從齒縫中吐出來,「拜、托、你、跟、我、回、房,這樣可以了嗎?」

  「還有以後不能又凶我。」她加個但書。

  他面頰抽動幾下。「我盡量。」

  「也不能罵我是傻子。」珣夢無視越來越黑的俊臉,又增列了一條。

  「你……好,沒問題,我通通答應你!」雅朗阿氣到頭都昏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點了點螓首,然後離開富察氏的胸前,笑瞇瞇地說:「我要回房去了,福晉,改天再來找你玩。」

  「你該叫我額娘才對。」富察氏微笑地摸摸她的頭。

  「額娘?」珣夢傻傻地重複。

  平郡王比著自己,「珣夢以後也要叫我阿瑪。」

  「可是我已經有阿瑪了。」她納悶地說。

  他笑呵呵地回道:「有兩個疼你的阿瑪更好。」

  雅朗阿往上翻了個白眼,「走了!」

  「你的臉臭臭的,都不笑。」她歪著腦袋說。

  話一出口,在內廳裡伺候的奴僕都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嗯……」雅朗阿目光凌厲地掃過兩旁,奴僕們連忙低下頭,不敢吭氣。

  瞥見自己的額娘也用絹帕掩唇,就怕被他看到在笑,雅朗阿堵在胸口的一口氣不知道該打哪裡發出來才好。

  「走了!」不想繼續留在這兒讓人看笑話,雅朗阿不假思索地牽著珣夢的小手就往外走,也不管她跟不跟得上,只想快點回房。

  才走幾步,珣夢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不要你牽,我要自己走……」以為腿比我長就神氣了!她不悅地思忖。

  他回頭瞪著穿著一身桃紅色繡花常服的珣夢。「你別想乘機偷跑回家告狀,我可不會上當。」

  珣夢很想發火,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把手抽回來。

  「等回房我就放開!」雅朗阿握緊她的小手繼續前進。

  她看著被緊握在大掌內的小手,只要到了冬天,自己的手腳都很冰冷;可是這會兒屬於男人的體溫不斷地傳了過來,漸漸分不清是誰的熱度,讓珣夢有些不太自在,畢竟除了弟弟英顥,還不曾在如此近距離的情況下和男人接觸。

  「快放手啦……」珣夢嗔惱地喝道。

  雅朗阿握得更緊,也沒注意到她話語中帶著幾分小女兒家的嬌嗔。「你最好乖乖聽話,別又把我惹火了。」

  「……」她很想再補上一腳。

  新房——

  「坐下!」雅朗阿指著凳子命令道。

  珣夢也演得很累,這回倒很聽話地照做。

  見她噘著嫣紅小嘴坐下了,雅朗阿不禁來回踱著步子,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說,說得太複雜,又怕珣夢會聽不懂,說得太簡單,就怕她不當真,更起不了威嚇的效用,真的很頭疼。

  「你不要走來走去,我眼睛好酸。」以為只有你頭疼,我可比你還要嚴重。珣夢在心裡嘀咕。

  雅朗阿銳利地橫她一眼。「以後不許再去跟阿瑪和額娘告狀。」

  「為什麼?」珣夢一臉無辜。哼!你也會怕嗎?

  他由高往下睥睨著,「這是咱們夫妻之間的事,自個兒解決就好,不需要驚動長輩來調解。」

  「說的還真好聽,你真的有當我是『妻』嗎?」她蠕動著唇瓣,不過沒有發出聲音。

  「什麼?」雅朗阿蹙起眉心問。

  珣夢旋即昂起下巴。「你要是欺負我的話,我就去跟你的阿瑪和額娘說。」別以為我真的是傻子,只會乖乖挨打而已。

  「到底是誰欺負誰了?」要搞清楚,他才是弱勢的那一方,雅朗阿真的很不想承認,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是被迫的。

  「你欺負我,我也要欺負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珣夢連哼兩聲,很是得意洋洋地說。

  雅朗阿定住高大身軀,瞇起眼打量她。「我現在看你一點都不傻,還懂得反將我一軍。」

  「因為我不是傻子。」她說的是實話。

  他哼笑一聲,並不以為意。「這就像喝醉酒的人總說他沒醉一樣……不過既然你都進門了,又是皇上指的婚,不能把你退回去,我也只好忍耐了。」

  我也跟你一樣,大家彼此、彼此。珣夢拿了粒擺在桌案上的金絲蜜棗就放進嘴裡嚼著,聽著他的長篇大論,都快打起呵欠了。

  「……至於晚上,我會睡在這兒,不過別想我會碰你。」雅朗阿沒興趣跟個傻子行周公之禮。

  珣夢心頭一冷,她也不想跟這個男人行所謂的周公之禮,不過表面上還是裝作無動於衷,不懂他的話。

  「這樣聽明白了嗎?」他寒聲地問。

  她抽出絹帕,擦了擦手,睜著純真大眼問道:「明白什麼?」

  不期然地,只聽見砰地一聲,雅朗阿的雙手往桌面用力一拍,上頭的東西跟著震動。

  雅朗阿嗓音的溫度降到冰點,「這輩子別奢望我會喜歡你!」

  「我也一樣討厭你!」珣夢孩子氣地嬌吼。

  「很好!」雅朗阿才吐出兩個字,便丟下她,轉身出去了。

  待門扉又甩上,珣夢臉色也跟著泛白了。

  真的要這樣過一輩子嗎?

  她已經厭倦偽裝了。

  珣夢托著腮幫子沉思。

  想到這百年來,佟家每代都會有個女兒一出生就是個傻子,家人自然也放棄為她談論婚嫁,更沒人願意娶了;想不到自己卻跟正常人一樣嫁人為妻,阿瑪和額娘費盡心思,最後選上了平郡王府,甚至用指婚的方式強迫對方點頭答應。

  如今,她是不是該來賭賭看,嫁出佟家的自己,已經算是鈕鈷祿家的人了,是否真的可以躲過阿布卡赫赫的詛咒?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裝傻,從此以後都能過著正常人的生活?

  叩、叩——

  驀地,門板上傳來兩聲輕敲,打斷珣夢的思緒。

  不待珣夢出聲回答,四大婢女便推門進來了。

  「少福晉,請用早膳。」

  聞言,珣夢抬眼看了看她們。

  「貝子爺要咱們看著少福晉……」

  「不是看著,是要咱們陪少福晉玩。」另一個婢女把話說得好聽些。

  她面無表情地瞅著四大婢女,沒有說話。

  「呃,少福晉不是想要玩嘎拉哈嗎?」被珣夢這樣直勾勾地盯著,讓她們覺得有些怪怪的。「待會兒吃完早膳,奴婢們陪你玩……」

  珣夢兩手支著下巴,突然眼睛一亮,嫣紅唇角彎了彎,「我不想玩嘎拉哈了,我要看布庫表演。」

  「布庫表演?」四大奴婢你看我,我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快點表演給我看!」她催促地嬌嚷。

  四大婢女這下頭大了。

  「奴婢不會布庫……」

  「奴婢去問問貝子爺……」

  「為什麼要問他?」珣夢鼓著頰,有些不悅。「快點表演!」

  她會繼續扮演傻子的角色,直到假裝不下去為止……

  看著四大奴婢動作很笨拙地表演布庫,珣夢一面興高采烈地拍手叫好,一面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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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三天後——

  雅朗阿一早就依照禮俗,陪著珣夢迴門,佟家自然也設宴款待,其間,他也做好心理準備,要承受岳父嚴厲的責難;不過直到臨走之前,除了小舅子從頭到尾用不善的眼神瞪著他之外,沒有聽到一句指責的話。

  接近申時,轎子回到了郡王府。

  雅朗阿一臉狐疑地看著走在身邊的珣夢,一身旗裝打扮的她看來十分嬌俏迷人,又長又密的睫毛不時扇呀扇,嫣紅的小嘴、吹彈可破的肌膚;平心而論,他不得不承認她的確長得漂亮,兼具漢人秀雅細緻與滿人輪廓分明的優點,要是在正常的情況之下,自己會動心的。

  不過最讓雅朗阿納悶的是,原以為珣夢會趁今天回門的機會告狀,只因前車之鑒不遠,結果什麼事也沒發生,讓他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珣夢自由感覺到頭頂上兩道目光,傻傻地揚起螓首,問道:「我的臉髒髒的嗎?」

  「沒有。」他丟了顆白眼過去。

  她也回瞪一眼。「那你不要一直看著我。」

  「你以為我愛看嗎?」雅朗阿馬上反唇相稽。「怎麼?為什麼不跟你阿瑪說我欺負你?你不是很喜歡告狀嗎?」

  「啊!」珣夢叫了一聲。「我忘記說了。」

  就算告狀又能怎樣?畢竟她已經出嫁了,有任何困難也要靠自己解決,所以不管阿瑪和弟弟問什麼都含糊帶過。

  雅朗阿額際的青筋浮起了幾條。「原來是忘了,我還以為你懂得反省,知道問題出在自己身上,所以才沒說。」

  「我現在回去說……」話還沒說完,她就轉身要走。

  「已經太遲了!」雅朗阿反應也很快!一把捉住她的小手,將珣夢扯回身邊免得讓她跑了。

  因為拉扯的動作太大,珣夢差點拐到了腳,嬌呼一聲,已經出於本能地撞進雅朗阿的懷中;而雅朗阿為了穩住勢子,另一隻手臂也不得不環住她,彼此貼的好近,形成一個近乎擁抱的姿勢。

  這一剎那,兩人頓時僵住了。

  珣夢揚起螓首,望著英俊的男性臉孔正蹙攏眉心,瞳眸也透著不豫,活像自己厚著臉皮投懷送抱似的,臉上的熱度很快地散去。

  「你……不要靠近我……」珣夢嘟起小嘴嚷道。

  雅朗阿瞥見她面頰上的紅暈,原來傻子也知道什麼叫做害羞,輕咳一聲,恢復嘲諷的口吻說:「這句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

  他第一個反應應該馬上把人推開,為什麼沒有?

  難道自己沒有想像中討厭這個女人?

  其實額娘說得也沒錯,沒有誰願意出生就是個啥事也不懂得傻子,這個女人也是身不由己……

  雅朗阿不禁失笑,自己居然開始替珣夢說話,同情起她來了。

  「我要去跟你阿瑪說,說你老是欺負我……」被雅朗阿這麼討厭,聽他話說得諷刺,珣夢也沒辦法無動於衷。

  「不准去!」雅朗阿回過神來斥道。

  珣夢不以為意地嬌嗤,「沒關係,英顥說過幾天回來看我,等他來了,我就告訴他,要他教訓你。」

  「你以為我會怕個十二歲的孩子嗎?」他可沒把小舅子放在眼底。

  她昂起下巴,替最愛的弟弟說話。「你不要小看英顥,英顥很能幹的,我最喜歡的人是他,最討厭的是你!」

  「我也一樣討厭你!」雅朗阿忽然覺得跟這個女人說話,自己的口氣也越來越幼稚。「不跟你扯了,走吧!」

  說著,只看前頭的他沒有注意到珣夢臉上透著無奈何倦意。

  她也渴望被溫柔地對待,但是看這情況,是不可能從雅朗阿身上得到的……

  當珣夢意識到居然有這種念頭,不禁失笑,何必在乎這個嫌棄自己的男人,天底下的夫妻不是每一對都跟阿瑪和額娘那樣恩愛的。

  「我好累……」真的演得好累。

  雅朗阿一臉沒好氣地說:「既然這樣就乖一點、聽話一點,以後老老實實地待在寢室裡,不要亂跑。」

  「我才不要!」珣夢偏不想如他的願。

  他緊閉下眼皮,張開後目露凶光,決定使出殺手鑭。「你再這樣鬧下去,我就拿繩子把你綁起來。」

  「用繩子綁起來很好玩嗎?」她眨巴著大眼,只有自己聽得出話中的諷刺意味相當濃厚。

  聞言,雅朗阿陰陰的笑問:「你想試試看嗎?」

  珣夢鄙夷地橫他一眼,「我更想知道你打算趁我無力反抗時做些什麼?」該不會是揍她一頓吧?

  「就算我真的想對你做些什麼,也用不著擔心你的清白會被毀了。」他不在乎被聽出這是在諷刺。

  「好啊,那給你綁。」漆黑美麗的瞳孔霎時綻放出不輸給他的嘲弄,珣夢倒想看看這個男人打算怎麼做。

  「唉!」聞言,雅朗阿連想發頓脾氣,或是罵她笨、罵她傻的力氣都沒有了,對一個傻子,還能要求什麼?

  聽見雅朗阿歎氣,珣夢也跟著重重一歎。

  雅朗阿悻悻然地問:「你學我歎什麼氣?」

  「我才懶得學你。」她是真的想歎氣。

  他瞇起俊目。「要不然你歎什麼氣?」這句話問得很自然,也沒發覺他居然跟自己不屑一顧的傻子聊起天來了。

  「因為我很煩惱。」珣夢沮喪地說。

  聞言,雅朗阿滿是嘲弄地哼笑。「傻子會有什麼煩惱?或許該說根本不知道什麼叫煩惱才對,好了,已經到了,快進去……」

  而說著,一面將珣夢推進寢室。

  珣夢不禁惱怒地瞪著他,心想這個男人打從心底就瞧不起她,把她說的話都當作是傻話,並沒有真的聽進去,根本不會發現異狀,就算用「正常」的方式和他對話,只怕他也不會察覺。

  「只要是人都會有煩惱……」嬌小的身子跟著往炕上躺下,此刻的珣夢已經累得不想反駁。

  這下惹得雅朗阿不由得多看她兩眼。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雅朗阿把剛才的對話從頭到尾想了一遍……

  不對!再仔細回憶,他忽然發覺剛剛兩人對起話來,不只彼此話與話之間接得很順,而且珣夢的反應很快,腦子忽然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想要抓住它,已經慢了一步。

  到底是什麼?

  他試著靜下心來,再重新想一遍。

  原本趴在炕床上的珣夢覺得屋裡好安靜,沒聽到聲音,於是翻身坐起,就見雅朗阿用一種探究的深黝目光在盯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是要裝瘋賣傻,還是諷刺挖苦。

  過了半晌,珣夢呆呆地問:「……看著我做什麼?」

  「我在看……你真的是傻子嗎?」話一出口,雅朗阿也覺得自己問的荒謬,這種事還能假得了?

  珣夢嬌哼一聲。「你才是傻子!」看來這個男人的心思還挺敏銳的,還以為他不會有所警覺,這會兒已經開始懷疑了。

  「你……」雅朗阿的怒火又快被挑起了。「算了!當我沒問。」這世上沒人願意當個傻子的。

  「喂!」她開口叫喚。

  「喂什麼喂?」雅朗阿不滿地瞇起俊目。

  「不然叫你什麼?」她故作無知狀。

  「當然是叫我貝子爺。」他傲慢地說。

  「不要以為我是傻子就不知道,你根本不叫貝子爺。」珣夢白他一眼。「想唬我沒這麼容易。」要自己尊稱他一聲「貝子爺」,想都別想。

  雅朗阿不禁哼笑。「說你傻,倒也有聰明的一面。」

  「謝謝誇獎。」她也回一聲哼笑。

  他又一次被迷惑了。

  總覺得當這個女人表現「正常」的時候,和她鬥起嘴來,真的挺有趣的;這麼一想,雅朗阿甩了甩腦袋,想要甩掉不該有的念頭,再次提醒自己,他絕不會有接受珣夢的那一天。

  「叫我雅朗阿,我允許你這麼叫。」他高傲地回道。

  好個允許!珣夢大眼條瞇。「那我也允許你叫我的名字。」

  「沒這個必要。」雅朗阿毫不客氣地打了回票。

  什麼叫沒這個必要?珣夢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咬牙,以後就算他想叫,她可還不願意給他叫呢!

  想著,珣夢脫掉身上的馬甲,踢掉腳上的花盆底。「我困了。」

  「那就睡。」他不善地吼道,難不成還要他哄。

  「你要幫我蓋被被。」珣夢繼續裝傻。

  雅朗阿再次低咆:「我不是你的婢女!」

  「那等英顥來,我要跟他說你對我不好。」她威脅地哼道。

  他的十指成爪狀,一收一放,很想就這樣撲過去掐住珣夢纖細的脖子。「我上輩子到底欠你多少,這輩子要被你這樣折磨?」

  珣夢用手捂著小嘴,打了個哈欠。「我想應該欠很多。」

  「別以為這樣就贏了……」雅朗阿走上前去,拉過錦被,蓋在她的身上,卻見珣夢彎起紅唇,眼底閃動的笑意相當……狡黠,好像在欣賞他挫敗的模樣,不禁瞇起俊目。「你在笑我?」

  總覺得越來越可疑,他不由得這麼想。

  「我才沒有。」珣夢眨巴著眼說。

  「你有!」雅朗阿自認不會看錯。

  「我說沒有就沒有!」她把小臉轉開。

  「你不敢看我?」雅朗阿認定她是做賊心虛,於是掀開錦被,接著扣住珣夢的手腕。「起來!」他決定把事情弄清楚。

  「放手……」珣夢一面扭動身子抵抗,一面想把手腕抽回去。

  「你……呃!」才說了個字,雅朗阿的膝蓋碰撞到床緣,精壯的男性身軀跟著往她身上撲到。

  沒想到雅朗阿會突然撲了過來,珣夢頓時呆住了,兩隻錯愕的眼睛就這樣望進對方的眸底。

  雅朗阿可以嗅到她身上的香氣,不是俗氣的脂粉味,而是很淡、很雅,要湊得很近才問的到的氣味;還有只要垂眸,就可以看到隆起的女性胸口在單薄的袍衫包覆下,正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雖然不算豐滿,他的喉結還是不禁因吞嚥唾沫而上下滑動著。

  活到二十四歲,雅朗阿不是沒沾過女色,不過從沒想過會對珣夢產生「性趣」,只覺得體內的火焰慢慢地往某個部位集中……

  他抬眼看著滿臉紅暈的珣夢,睫毛因為羞澀,也因惱怒而不斷扇動,讓雅朗阿好像將嘴巴湊上去。

  慢著!

  忽然聽到腦子裡有個聲音喊停,讓雅朗阿全身僵硬,不敢輕舉妄動。

  「你……你……要壓著我到什麼時候?」珣夢被一雙火熱的黑眸直勾勾地凝視著,不禁又羞又窘。

  他居然對她有了慾望!

  這個想法讓雅朗阿條地從珣夢身上彈了起來,活像她身上有髒東西,連退了好幾步遠。

  也因為這個舉動,刺傷了珣夢的自尊心。

  「你剛剛想做什麼?」她傻傻地問。

  雅朗阿費力地壓下體內燥熱。「我什麼都不會做,因為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會想抱個傻子。」

  彷彿只有這麼說,就可以當作方纔的衝動不存在,那有多丟臉,多沒面子,所以他本能地抗拒著。

  說完,雅朗阿便快步地奪門而出。

  聽見房門砰的關上,珣夢一動也不動地躺在炕床上,只是瞪著帳頂,眼眶卻漸漸紅了。

  「我也不稀罕!」不想把話說的這麼哀怨,活像多希望雅朗阿喜歡自己,珣夢用手背抹去泛濕的雙眼。「我討厭他……」

  珣夢想到她不過是希望有人能真心地疼惜、呵護自己,可是心裡也明白根本不該奢望雅朗阿會像阿瑪愛額娘那樣對待她。

  永遠都不可能。

  在淚水中,她的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經過數日,珣夢掐指一算,嫁進門已經十天了,卻覺得日子好漫長,尤其面對雅朗阿時簡直像在打仗似的,半刻都不能鬆懈,心情也就更差了。

  這個晚上,珣夢沒有睡意,就是不肯乖乖就寢。

  「已經很晚了,少福晉該睡了。」

  「拜託少福晉快點就寢……」

  四大婢女站在桌案旁,不斷勸著正在吃蜜餞的想珣夢,都過了半個多時辰,她們已經不耐煩了。

  「你們好吵……都出去……」她皺起小臉,已經夠煩了,還在耳邊囉嗦。

  「……可是貝子爺說晚一點會回房,要少福晉先睡。」一名婢女可不想再耗下去,於是粗魯地將個頭較小的珣夢從凳子上拎起來。

  珣夢驚怒地叫道:「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這是貝子爺的命令,請少福晉不要為難我們……」另一個婢女態度也強硬起來,不顧珣夢的反抗,強行脫去她身上的馬甲。

  「放肆……不要碰我……」她嚇呆了。

  「快把少福晉抓牢……」婢女們只想盡快完成使命,免得貝子爺怪罪下來,可就真的很倒霉。

  其中一個婢女還知道分寸。「力道輕一點,別真的傷了少福晉……」

  「就算她跟貝子爺告狀,貝子爺也不會信的……」就是看準珣夢是個傻子,傻子說的話,有誰會信?

  以前在佟家,上上下下都順著她,珣夢哪裡受過這種對待還有委屈?不想哭的,可是連日來為了適應新環境,還有圍繞在身邊的陌生人,更得裝傻,這樣的心力交瘁早已讓她變得脆弱不堪。

  「放開我……」珣夢哽聲地哭喊。

  就在這時,雅朗阿正好推開房門進來,見到四個婢女壓著珣夢,還不斷拉扯她身上的衣物,俊臉一沉。

  「這是在做什麼?」他揚聲喝斥。

  四大婢女慌忙地放開珣夢,起身向雅朗阿見禮。

  「嗚……」珣夢蜷縮在炕床上,嚎啕大哭。

  雅朗阿凌厲地掃過眼前的四大婢女,不敢置信地質問:「你們是這樣伺候少福晉的嗎?」

  「回貝子爺,因為少福晉不肯就寢……」

  「貝子爺交代奴婢要讓少福晉早點睡,所以……」

  在震怒的逼視之下,她們一臉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看向雅朗阿。

  他大吼一聲。「全部滾出去!」

  不用再說第二遍,四大婢女嚇得奪門而出了。

  「嗚……」珣夢一面哭泣,一面把袍衫的領口拉好。

  見她哭得聲嘶力竭,雅朗阿突然覺得自己是在仗勢欺人,偏又拉不下來臉來跟她道歉。

  「我不知道她們是這樣伺候的……咳,是我沒把話說清楚,才會讓她們誤解,以後不會了……」這番話說得是結結巴巴。

  珣夢維持蜷縮的姿勢,不理睬他。

  「別哭了……」因為自知理虧,他也難得低聲下氣地說話。

  她不住抽噎,還是不說話。

  雅朗阿清了清喉嚨,在炕床前來來回回踱了幾趟,終於坐了下來,伸手拍了拍珣夢的背,輕聲哄道。

  「不用哭了好不好?我承認都是我不對……她們會對你這麼無禮,是我這個當主子的沒有管教好……又太縱然了,只為了把氣出在你身上……」見珣夢哭得更凶,他也慌了手腳,偏偏自己就是吃軟不吃硬,索性就認錯了。

  「你走開啦……」珣夢聽了更生氣。

  「我跟你道歉……」他實在沒有安慰女人的經驗。

  「你為什麼要欺負我?」她大聲質問。

  聞言,雅朗阿不禁汗顏,也這麼問自己。

  珣夢是傻子,這該怪她嗎?

  自己又為什麼老是跟她過不去?

  「其實我也不是看不起傻子,只是不喜歡被人用『恩情』這兩個字來逼婚,加上我這個人又愛面子,聽到有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的,心裡就更火大了,所以才會對你不好……」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弱點,只要踩到這條線就會變得衝動,然後失去理智。「明知道這樣是很不成熟、很無知的行為,卻又克制不了……」

  見到珣夢哭成這樣,雅朗阿更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欺負弱小,實在做得太過分了,又豈是大丈夫所為,未免太心胸狹小了點。

  珣夢一面抽噎著,一面凝聽他坦承自身的缺點。

  「我知道這麼說也許你不會瞭解,但是……我保證不會再犯了。」雅朗阿拿出最大的誠意。

  聽到雅朗阿道歉了,她的委屈似乎得到些許安撫。

  接著,珣夢發現自己被摟進一具溫暖的男性胸懷中,頓時睜大眼眸,身子跟著僵硬,一時忘了掙扎。

  「不要哭了……」雅朗阿像在哄孩子似的,輕拍著她的背。

  「……」珣夢偎在他的胸前,驚呆了。

  「乖,不哭了……」他動作生澀地拍哄。

  珣夢真的漸漸放鬆下來,也不再抽噎了。

  這幾天,兩人像是水火不容,讓雅朗阿始終無法冷靜下來,直到此刻,他的理智才紛紛回籠,好好審視彼此之間的對持狀況,似乎也覺得好笑。

  「我只是不願意跟命運低頭,就像當年阿瑪被流放到寧古塔,我就發過誓一定要活著離開,要找到幕後兇手,好好討回這筆賬,絕不要死在那個地方,所以即便這樁婚事都成了定局,還是想做困獸之鬥……」雅朗阿並不在意珣夢聽不聽得懂這番話,只是想把埋在心底深處的癥結說出來。

  她安靜下來凝聽著,想著雅朗阿的話,心中的怨怒慢慢緩和下來。

  「我想……有一部分的自己還是個小孩子,一直都沒有長大,就因為變故來得太突然,得強迫自己像個大人去面對,其實根本不成熟,所以把你當成報復的對象,其實並不是針對你,我真的很抱歉……」而藉著這樣的坦白,雅朗阿看見心底的恨意有多深,讓他的性格也跟著扭曲了。

  也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去正視那個變得憤世嫉俗的自己。

  過了好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各自沉澱著心事。

  「想睡了嗎?」他拉回心思地問。

  「嗯……」聽見雅朗阿這麼問,珣夢呆愣地不知該怎麼反應。

  「那就躺下來。」雅朗阿溫聲地說。

  原來這男人也可以這麼溫柔。

  「要幫我蓋被被。」珣夢說著跟之前同樣的話,以為這麼說他又會生氣了。

  「好,我幫你蓋被被。」雅朗阿不再像之前口氣那麼不好,為了彌補所犯的過錯,也就依言照辦了。

  「你……不討厭我了?」她困惑地問。

  他吹熄了燭火,再回到炕上躺著,難得平心靜氣下來思索問題。

  「該怎麼說呢?我討厭的是外人的眼光和評價,還有那些指指點點,其實錯又不在你身上,你也是無辜的……算了,說這些事你也不明白,既然咱們已經是夫妻了,至少不要像對待仇人那樣地劍拔弩張。」

  話才說完,雅朗阿心中糾纏的結也打開了。

  是啊,責怪珣夢做什麼?

  要怪就該怪佟家的祖先,因為一時的過錯,間接害苦了後代子孫,要不然有誰不搶著娶佟家的女兒?也不會用這種方式硬賴給他,而珣夢還得承受自己那些不可理喻的怒氣。

  調整了心態,雅朗阿發覺比想像中還要容易接受,其實也不是沒有這麼想過,只是礙於這死要面子的毛病,就是不肯去正視它,仔細想一想,他是個男人,胸襟應該寬大一點才到。

  珣夢自然不懂他的心裡轉折,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乖,快睡。」雅朗阿將她攬在身側,輕拍了幾下。

  昏暗中,珣夢一直睜著大眼看他。

  在雅朗阿的拍哄聲中,她的心好像有某一塊角落在軟化。

  過了半晌,珣夢陡地發覺自己的臉頰好燙,不要摸也知道溫度很高,彷彿要燒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

  天空忽然飄起細雪,讓整座北京城籠上一片銀白。

  珣夢撐著一把繪有牡丹的油紙傘,不讓婢女跟前跟後的,獨自在院落中的小花園內散步,只要想到雅朗阿這兩、三天都不再跟前陣子一樣對她大小聲,也不再表現得那麼厭煩,反而渾身不自在。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男人是真的知道錯了,才會對她好嗎?

  她伸出左手,盛接了幾片雪花,有些彷徨地思忖。

  「珣夢!」雅朗阿的呼喚讓珣夢迴過神來。

  雅朗阿大步地跨出廊下,朝她走去。「你在這兒做什麼?」

  一根纖指比了比天空,珣夢笑瞇了眼,傻乎乎地說:「快來看……下雪了……好多白白的雪……」

  「既然知道下了雪,就不要一直待在外頭,快點進屋去……」雅朗阿說著就要牽著她回房。

  「不要!我要看雪……」珣夢故意耍起脾氣,甩開他的手。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珣夢蹦蹦跳跳的,於是轉身離開。

  珣夢迴頭覷著他的背影,心頭有些空空的。

  還以為他們的關係已經好轉,雅朗阿會多點耐心來陪伴自己,看來還是跟之前一樣……

  才這麼想,珣夢更納悶了。

  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麼?

  珣夢一臉落寞的站在花園裡,手上的油紙傘慢慢垂下。

  不期然的,一件披風落在珣夢的肩頭上。

  「先把這件披上,免得著涼了……」說著去而復返的雅朗阿已經幫她繫好帶子,順手攏了攏披風,將珣夢包的密不透風。

  「呃……」原來他是回去拿披風,珣夢愣愣地忖道。

  雅朗阿左右張望一下,然後蹙攏眉峰。「伺候你的婢女呢?怎麼讓你穿這麼單薄,一個人在外頭玩?」

  「我……才不要她陪我玩……」她佯裝孩子氣地嚷道。

  他又歎了口氣,不過並沒有不耐煩。「那麼以後記得出來玩的話,要先把這件披風圍上知不知道?」

  珣夢摸了摸身上的披風,那是一件封襟大袖、上面還有五彩夾金線的花紋,並且在上頭輟著各種珠寶,可以說相當華貴。

  「這是誰的?好漂亮。」她讚歎地喃道。

  「當然是給你的。」雅朗阿接過油紙傘,遮在珣夢的頭頂。

  她傻氣地問:「給我的?」

  「再怎麼說,你現在是我的福晉,再用從佟家帶來的東西,怎麼都說不過去,別人也會以為我對你不好,還這麼小氣吝嗇,連件披風都捨不得送……」說著,他又撇了撇嘴。「我這愛面子的老毛病就是改不過來,總而言之,以後就披我給你的這件,知不知道?」

  「我、我很喜歡……」珣夢臉蛋紅紅的。

  雅朗阿瞅著她滿臉通紅,大眼因為羞澀而不斷眨動的模樣,胸口一熱,不自在地咳了咳。

  「你喜歡就好。」其實這樣傻里傻氣的樣子也很可愛,他驀地湧起這樣的想法。

  「那你要陪我看雪……」她任性地說。

  「好,我在這兒陪你看雪。」抬頭看著不斷飄下的雪花,雅朗阿想到似乎有好多年沒有這種閒情逸致,於是答應了。

  趁著雅朗阿揚手之際,珣夢在旁邊不時地偷覷他的側臉,彷彿是第一次用正眼來看站在身旁的男人,臉蛋不知怎麼又發燙了。

  比起前些日子的針鋒相對,眼前的和平共處,讓珣夢不自覺地放下戒備和心防,其實……她不討厭這種相處的感覺。

  接收到珣夢的目光,雅朗阿垂下眸光,困惑地問:「在看什麼?」

  「你……」會一直這樣對我嗎?她很想這麼問。

  雅朗阿一臉失笑。「你這幾天變得很乖,都不再跟我作對,也不故意唱反調把我氣個半死了,忽然覺得很不習慣。」

  「只要你對我好,我當然也會對你好了。」珣夢嬌哼。她也不想吵架,真的好累。

  「其實你很聰明,一點都不傻。」雅朗阿不禁莞爾地說。

  珣夢看著他噙在唇畔的笑弧,不是輕蔑,也不是嘲弄,是打從心底發出的笑意,心有些癢癢的,彷彿被什麼給撩撥了。

  這個男人其實也不是那麼令人討厭的。

  「那是當然了。」珣夢昂起下巴,嗔笑地說。

  聞言,雅朗阿又用迷惑的表情看著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擱在兩人之間,讓他無法看透。

  她看得出來雅朗阿在懷疑什麼,想著自己還能假裝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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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4: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夜晚臨近。

  珣夢在炕上輾轉反側,總覺得心裡好煩。

  這樣的情況已經有七、八天了。

  「又睡不著嗎?」雅朗阿原本背對著她側躺著,想讓自己盡快入睡,免得真的對珣夢出手。

  或許是因為慢慢接納珣夢的存在,所以連著幾個晚上下來,兩人同床共枕,似乎變成一種折磨。

  雅朗阿原更加覺得越來越無法忽視躺在身邊的她,有時睡到半夜發現珣夢整個人偎了過來,那柔軟的觸感讓自己差點就失控,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正常的男人,卻只能拚命壓抑身體的叫囂。

  聽他怎麼問,珣夢輕輕地「嗯」了一聲。

  「過來一點……」他伸臂將珣夢攬近,然後用掌心輕拍她的背,宛如在安撫不肯乖乖睡覺的孩子。「好了,快點睡……」

  「……」珣夢張開小口,好想學弟弟英顥那樣朝他大喊「不要把我當成小孩子」,但是話到了舌尖,只能硬生生地吞回去。

  就是因為這樣,珣夢才覺得心煩。

  她多渴望被當成一個女人,而不是三歲小孩的傻子,當雅朗阿對她越好,要在他面前裝瘋賣傻就更困難了。

  雅朗阿習慣了昏暗的光線,知道珣夢睜著晶亮的大眼在看著自己。「把眼睛閉上,等一下就會睡著了……」

  「你、你真的不討厭我了?」珣夢想要確定他的心意。

  「嗯,已經不討厭了……」這是真心話,他持續拍哄的動作。

  這些天來,雅朗阿和她相處得時間變多了之後發現珣夢除了說話稚氣一點,也任性一點,偶爾還會無理取鬧,其實很讓人討厭;阿瑪罵得對,是他先存有偏見,才會無法接受這樣的福晉,不過說到底也是自尊心在作祟,是該成熟一點了。

  「我是傻子,會讓你沒面子……」她小心翼翼地試探。

  「以前我覺得沒面子,不過現在我會努力不去在乎那些閒言閒語,雖然你是傻了點,不過很可愛。」雅朗阿很自然地脫口而出。

  聽到雅朗阿誇自己可愛 ,珣夢頓時漲紅了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珣夢真想告訴他自己一點都不傻。

  也不再那麼抗拒嫁給他的事實。

  之前處處跟雅朗阿作對,還故意惡整他,才會讓雅朗阿更加反感,把關係鬧到最僵,其實她不是沒有錯。

  「快睡吧!」雅朗阿的嗓音在夜裡聽來格外溫柔。

  她該怎麼做才好?

  男性大掌依然輕輕地在她身上拍哄著,讓珣夢有點想哭,已經好久好久沒有人這麼疼愛自己。

  這次當珣夢閉上雙眼,居然一下子就睡著了,不過卻做了個夢,在夢裡,似乎又聽見額娘的殷切囑咐——

  「珣夢,額娘知道你很辛苦,不過等到你嫁了人,就可以不必再裝傻了……雖然不敢保證這麼做真的有用,但是咱們總得要試試看……額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額娘,現在是不是可以不必再裝傻了?已經可以了嗎?額娘……」

  她在夢裡不停地問。

  而這一睡,一直到了隔天接近午時,珣夢才掀開眼簾,炕床上只有她一個人,鼻端忽然嗅到一股花香。

  珣夢才坐起身來,正好見到婢女抱著一隻插滿臘梅的花瓶,將它擺在炕床旁的花几上。

  「少福晉醒了。」婢女笑說。

  「花——好漂亮……」她的目光落在那幾株小巧玲瓏的可愛黃花上頭,心想還不到十二月,居然已經開看。

  「是啊,少福晉,可能是今年提早變冷的關係,臘梅都開花了。」剛派來伺候幾天的婢女很盡責,也不敢瞧不起這個被稱作傻子的主子。

  看著臘梅,珣夢心情好多了。

  婢女捧著衣物過來之後,又笑吟吟地說:「這還是貝子爺剛剛從外頭拿回來的,還吩咐奴婢一定要擺在炕床旁,讓少福晉醒來第一眼就能看到開得這麼漂亮的臘梅。」

  聞言,珣夢一顆心跟著軟了。

  感受到雅朗阿的用心,確定他是真的想對她好,那麼珣夢自然也願意原諒他之前的所作所為。

  臘梅的香氣漸漸浸在寢房內,讓她不禁揚起嫣唇笑了。

  珣夢由著婢女伺候自己梳妝打扮,兩眼則須臾不離那幾株臘梅,好想馬上就見到雅朗阿。

  這樣的心情又代表什麼?

  就是喜歡嗎?

  她喜歡上雅朗阿了嗎?

  「我、我去找雅朗阿……」待婢女幫她穿上馬甲,珣夢便要往外跑,已經等不及要見到人了。

  婢女連忙將披風圍上。「少福晉等一等……」

  「我自己來……」珣夢索性自己繫上帶子,就奔出寢房。

  她想見他。

  好想。

  這樣強烈的心情還是頭一遭。

  遠遠地,珣夢見到雅朗阿迎面而來,顧不到其他,直接撲進他的懷中,兩條纖細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他。

  「雅朗阿……」她大聲叫喚。

  雅朗阿扶住她的肩膀。「跑這麼快,小心跌倒……」

  「花很漂亮……」珣夢仰起泛紅的臉蛋說。

  他眉眼之間的桀驁不馴化成了笑意。「剛好早上出門時,經過一戶人家的門外,發現臘梅已經開了,就要了幾株回來,因為聞起來很香,又不至於太刺鼻,想說放在房裡,晚上會不會讓你好睡一點。」

  聞言,珣夢真的好窩心、好感動。「我真的很喜歡……」

  「喜歡就好。」雅朗阿順手將她身上的披風拉好。

  「我……我……」珣夢啟唇,一臉欲言又止。

  「什麼?」他問。

  她想賭賭看自己的命運。

  額娘不是也說嫁了人就不必再裝傻,她想要試試看。

  「吃過了嗎?」雅朗阿牽著她的小手回房。

  珣夢搖了搖頭,想著要怎麼開口。

  「那就先用膳……」說著,他便偏首命令身邊的婢女去準備午膳,「等吃飽了我再陪你玩嘎拉哈。」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珣夢懊惱地思忖。

  她想要的是跟雅朗阿如同一般夫妻那樣互訴心事,彼此之間沒有偽裝和虛假,只有真心相對,然後攜手共度一生。

  就像阿瑪和額娘。

  所以珣夢覺得告訴他。雅朗阿伸手探探她的額頭。「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有件事……」珣夢鼓起勇氣開口。

  「貝子爺!」一名奴才快步地過來,打斷她的話語。

  雅朗阿接過奴才遞來的信,拆開來看了內容,最後折好收進袖中。「我得出門一趟,不能留下來陪你用膳。」

  「你要出去?」珣夢急急地拉著他的衣角。「可是我有話要跟你說……」她好不容易才決定說出來。

  「我有事必須出門一趟,有話晚一點再說。」雅朗阿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有放棄尋找當年陷害阿瑪,害得他們父子倆差點死在寧古塔的兇手。

  在鍥而不捨的調查之後,最後查到十五阿哥身上,論起此人的聰明和能力,雖然比不上八阿哥和十二阿哥兩位兄長,不過皇子之中有誰不想坐上龍椅?所以雅朗阿才會想接近對方,好找出更多直接證據,如今總算等到計劃來了。

  「好。」珣夢輕咬著唇。

  「這才乖。」他摸摸她的頭。

  她蹙起眉心,小聲咕噥:「難怪英顥那麼這麼討厭被我當作小孩子……」

  「你在說什麼?」雅朗阿推開房門,讓她進去。

  「沒事。」當她跨進門檻,回頭看著站在房外的雅朗阿。「你要早點回來,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雅朗阿頷了下首。「我知道。」

  說完,他已經快步離去。

  站在門外的珣夢只能覷著那道高大身影漸行漸遠,想著晚上等雅朗阿回來,再把真相告訴他。

  一直到亥時,雅朗阿帶著幾分醉意回來。

  珣夢用兩指捏著鼻子。「你喝酒了。」

  「喝了幾杯,不過沒有醉。」他見到十五阿哥,所以特別開心。「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我在等你……」她倒了杯茶水。

  雅朗阿接過來喝了一口,黝黑的瞳眸無聲地瞅著眼前垂下青絲,小巧的臉蛋看來更精緻,修理的她,一雙黑白大眼眨巴地望著自己,還有長袍內若隱若現的玲瓏身段,始終無法否認自己一點也不動心。

  「你、你在看什麼?」珣夢忽然覺得自己穿得太少了。

  「珣夢……」他將嬌軟的身子攬進懷中。

  珣夢羞窘地問:「做什麼?」

  「其實說不想抱你是騙你的……」雅朗阿把下巴抵在她的發旋上,總算親口坦承了。「因為打一開始就挑明不會跟你圓房,要是碰了你不就是自打嘴巴?那多丟臉,所以才一再否認……」

  著該不會是酒後吐真言把?她面如火燒地聽著。

  「可是現在卻擔心要是想抱你,會不會把你嚇著了……」他歎了口氣,有些挫折。「偏偏你什麼都不懂……」

  聞言,珣夢真的又想一腳踢過去。

  就算她不是傻子,也同樣不懂那種事。

  「我……」珣夢又想總不能那麼厚著臉皮說願意吧!

  不過她是真的願意跟雅朗阿做真正的夫妻。

  似乎再也克制不住,雅朗阿俯下俊首。「如果你不喜歡,隨時跟我說……要是害怕了,我可以馬上停止……」

  「好……」珣夢緊張地輕吟。

  當她感覺濕熱柔軟的男性唇舌在自己的小嘴上摩挲、舔舐,沒有一丁點的排斥或不舒服,那是因為她喜歡上了雅朗阿,才會這樣吧?

  而雅朗阿原本只是淺嘗,隨時可以撤退,不過珣夢沒有拒絕或畏縮,於是漸漸加深這個吻。

  當雅朗阿的氣味沾染在自己的嫣唇,珣夢體會到什麼叫沉淪、什麼叫迷失,就在男性舌頭帶著強硬。又帶著挑逗地劃過唇線,她不自覺地逸出一聲呻吟,也讓對方趁虛而入。

  滑進口腔中的男性舌頭引誘著她的粉舌,讓珣夢先是兩腿有些發軟,接著身子也像快要融化一般,彷彿整個人要癱在地上了。

  「呼……」珣夢差點喘不過氣來。

  「記得要呼吸……」雅朗阿笑覷著她大口、大口呼吸的嬌憨模樣,生起一絲愛憐,於是把嘴巴貼在她嫣紅的雙頰,輕啄著,廝磨著。

  她吞嚥一下,因為這親暱的動作而緊繃,不過不是害怕,而是體內那股潛藏的女性直覺就開啟了。

  接下來,雅朗阿將她抱上了炕,按倒在堅硬的男性身軀下方,男性唇舌也跟著往下移動。

  隨著親吻,男人的手指已經解開珣夢長袍上的盤扣,白膩的肌膚一寸一寸地展現在雅朗阿的眼前,直到完全裸呈。

  「唔……」珣夢因胸口傳來微微地刺痛,不由得發出一聲嬌呼,那是種自己從未想像過得親暱方式,被男性唇舌啃咬、吮吸,身子本能地扭動,就是無法躺得直挺挺的。

  雅朗阿帶著粗繭的大掌愛撫著她,更在腰臀直撫來回不去,一步步瓦解珣夢的武裝,讓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腰臀,彷彿要迎合什麼。

  一顆顆豆大的汗水從他的臉上灑落,藉著脫去自己衣物的動作,來舒緩勃起亢奮的慾望,不想第一次就嚇壞珣夢。

  瞥見全裸的男性身體,她滿臉羞極地閉上眼皮,不敢看得太清楚。

  「儘管看沒關係……」雅朗阿低啞地笑說。

  人家都那麼說,珣夢也不想讓他一直自己是個膽小鬼,便睜大眼睛好好看個仔細,越看臉越紅。

  他不再克制,唇舌與雙手並用,在珣夢青澀嬌軟的身子上點火。

  「嗯……」珣夢咬住下唇,總覺得這副身子不再是她的,本能地後退,想要逃離讓大腿之間緊繃、抽搐的大掌。

  雅朗阿扣住身下的嬌軀,不讓她逃走了。

  「只會痛一次……」他汗如雨下地低喘,然後試探著,磨蹭著青澀細緻的女性部位。

  「嗯……」腿間的壓力讓珣夢本能地繃緊肌肉。

  「別怕……如果痛就打我、咬我……」他又覆上嫣紅的小嘴。

  珣夢被這句話感動了,試圖讓自己放鬆。

  當結合的那一刻。或許有疼痛,可是雅朗阿不斷地親吻和愛撫來轉移她的注意力,好減輕疼痛。

  而她可是佟家的女兒,不會被這麼一點痛楚給打敗的。

  在疼痛之後,伴隨而來的是滿足的喜悅,彷彿不再是孤單一個人,讓珣夢不禁逸出啜泣……

  忘記要裝成傻子,也不確定遇到這種親密狀況,又該怎麼偽裝才會像。她索性伸臂勾住他的頸項,只想要雅朗阿多待在她身邊一會兒。

  她不想再一個人。

  一個人孤單地演著傻子的角色。

  雅朗阿感覺到身下的嬌軀完全接納了自己的亢奮,不必再壓抑,可以將熱情傾注而出。

  火熱的慾望將兩人的意識燃燒殆盡……

  這個遲來的洞房花燭夜,也因為有彼此的體溫,有了更多的暖意。

  心似乎也靠近了。

  翌日——

  雅朗阿才醒來,覺得頭有點重,想到昨晚喝了酒的關係,接著又憶起和珣夢圓方的事,大掌本能地摸向身側,卻是空的,以為她已經先起來了。

  「什麼時辰了?」他在口中喃道。

  「……已經卯時了。」有人回答了。

  他翻身坐起,又怔了一下,才認出剛剛說話的聲音是誰。

  「珣夢?」雅朗阿望向斜對面牆邊的座椅上,嬌小身影就坐在那兒,不過因為背對著光,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有點事要跟你說……」珣夢小手擱在膝上,就是在等他睡醒。

  「你先過來。」他把右手伸向前。

  她已經穿戴整齊,踩著花盆底來到雅朗阿面前。

  「身子……還痛不痛?」雅朗阿攬著她問。

  「呃。還好。」珣夢聽他問這種事,還是滿臉通紅,再見到他有一絲不掛,簡直快要燒了起來。「你先把衣服穿上……我有話要跟你說……」

  雅朗阿狐疑地撇她一眼,覺得她說話的方式又變得很「正常」。

  他一面穿上長袍,一面問:「要跟我說什麼?」

  她背過身去,等雅朗阿穿回衣物。

  「我要跟你說的是個秘密,這個秘密除了我死去的額娘,就只有阿瑪和我弟弟英顥知道……」珣夢聽著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可是現在我也想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什麼秘密?」雅朗阿穿好衣褲,也套上靴子,從炕上站起來。

  珣夢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小臉一正,緩緩說道:「我並不是傻子……」

  聞言,他頓了一下,接著笑咳兩聲,不忍心潑她冷水。「好,我知道你一點都不傻,有時還很聰明。」

  「你……不要笑!我跟你說真的!」珣夢掄起粉拳,老羞成怒地嬌吼,「我不是傻子,打從出生到現在都不傻,你看的一切對都是裝出來的。」

  雅朗阿看著她氣呼呼的認真神情,唇畔的笑意慢慢斂去,想起之前也曾經懷疑過,如今那些迷惑似乎變得清晰了。

  「你是裝出來的?」他瞇起俊眸問。

  「對!」她一臉破釜沉舟的神情。

  「……我不喜歡被耍,所以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雅朗阿俊臉一凜,冷著嗓音說道。

  珣夢垂下眼瞼,幽幽一歎。「你也知道佟家百年來。每一代都有一個女兒是個傻子,可偏偏到我這一代卻破了例,阿瑪和額娘相當害怕,擔心這不過是暫時的,說不定哪天詛咒再度落在我身上,所以我大概兩、三歲左右開始,就教我怎麼裝傻,怎麼騙過身邊的人,也希望能騙過阿布卡赫赫……」

  原本十分不悅的情緒,雅朗阿聽到這裡,臉色稍稍好轉。

  「可是他們也清楚要我一輩子裝傻,那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所以想到要是嫁了人,或許可以逃過劫數,所以才會請求皇上指婚,硬是把我指給了你,但願這麼做能夠保我一世平安。」說完,她抬起眼瞼,苦澀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要耍你,而是為了不讓阿瑪和額娘再為我擔驚受怕,所以不管別人怎麼恥笑,還叫我傻格格,我都得忍受。」

  雅朗阿沒有說話,只是用著高深莫測的眼神瞪著她。

  「你、你生氣了?」珣夢也知道這個很難讓人接受,會不高興是很應該的,不過她也是有苦衷的。

  見他還是不吭一聲,珣夢有些忿了。

  「你真的生氣了?」她又問。

  終於,雅朗阿開口了。

  「我現在只想知道,成親那天晚上,你踢我胯下那一腳是故意的嗎?」雅朗阿滿臉危險之色,記恨地問。

  珣夢撲哧地笑出聲來,「那是碰巧踢到……」

  「碰巧?」他表情陰陰的。「那你有沒有想過要是讓我從此『不行』,你會有多大的損失?」

  她臉蛋倏紅。「我看也沒有『不行』,昨晚不是已經證明了……」

  雅朗阿一步步踱向她。「我覺得一次還不能證明……」

  「你、你、你想幹什麼?」珣夢連忙退後,想要躲開。

  「要多證明幾次才行……」他一把將珣夢抱起,走回炕床。

  珣夢發出尖叫,一下子就被精壯身軀壓倒在炕上。「放開我……我那裡還……有點疼……真的不行……」

  「既然這樣,你該在嫁進來那一天就告訴我這個秘密才對。」雅朗阿壓制著她,不過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她嬌睨他一眼。「打從咱們在街上第一次見面,你的態度就那麼惡劣,所以我乾脆裝傻到底,讓你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

  「我才……」想到之前的作為,雅朗阿為之語塞,找不到辯駁的話。

  珣夢逸出嬌嗤。「怎麼樣?沒話說了吧?」

  「好,我承認有錯在先,那麼現在為什麼決定告訴我?」他不解地問。

  「因為……這陣子你對我的態度已經改變,就算我是個傻子,也願意接納你,和我好好相處了。」珣夢嬌嗔地說。「何況咱們已經是夫妻,要共度一輩子的,也不能一直隱瞞下去。」

  雅朗阿蹙攏眉峰。「真的嫁了人,就能擺脫詛咒了嗎?」

  「那不過是阿瑪和額娘想出來的法子,誰也不能確定有沒有用,可是我已經不想再裝傻了。」她心意已決地說。

  他將珣夢扶坐起來。「既然不確定有沒有用,萬一……」

  「那也是我的命,我願意承擔一切可能的後果。」珣夢用著不願屈服的堅強目光說道。

  「先讓我想一想……」雅朗阿從炕上起來,整理思緒。

  珣夢盯著擺在膝上的十指,泛出苦笑。「何況我也不想讓你再被人指指點點,說你娶了個傻子當福晉,那對你來說是很丟臉的事吧!所以我才決定不再裝傻,這樣也能讓你走路可以抬頭挺胸,看以後誰會笑你。」

  「你……」他喉嚨緊縮,心臟也好像被什麼撞擊了,開始泛疼著,那種疼蔓延到了全身。

  雅朗阿心裡好氣,不過是氣自己,他不值得珣夢怎麼替他著想。

  她自然不曉得雅朗阿此刻的想法,又往下說。「至於要怎麼恢復『正常』,我會想出個好理由來解釋,讓大家能夠相信。」

  「我已經不在乎別人說什麼,要笑就儘管笑,隨他們去。」雅朗阿真想狠狠地揍自己一拳。

  身為男人,身為丈夫,自己又為她做了什麼?

  跟珣夢相比,更顯得他的幼稚和無知。

  「可是……」珣夢張口欲言。

  雅朗阿又坐回炕上,伸臂將她擁在懷中。「你再忍耐一下,讓我想想該怎麼做,答應我。」

  「嗯。」珣夢看到了雅朗阿的關心,是真實的,是擔憂的,所以答應了,願意為他繼續忍耐。

  他突然感到背脊有些發冷,只要想到珣夢萬一真的出事,竟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反應。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雅朗阿發自真心地說。

  珣夢仰起螓首看他。「就算我真的變成了傻子?」

  「就算真的變成了傻子,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他將嘴巴貼在她的額頭上。「這是我對你的承諾。」

  只要親口許下的諾言,直到死,雅朗阿都會將它實踐。

  她伸臂環住他。「要是我死了呢?」

  「嫡福晉的位置永遠是你的,沒有人能取代。」雅朗阿不假思索地說。

  聽完,珣夢笑得很美,也毫無畏懼。

  「就這麼說定了。」她滿足地閉上眼皮說。

  「嗯。」雅朗阿用下巴磨蹭著她的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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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數日後——

  昨晚下了雪,幸好不大,到了早上,地面的積雪差不多融化了。

  約莫巳時時分,皇后娘娘因為想念疼愛的侄女,所以傳了一道口諭來到平郡王府,宣雅朗阿和珣夢進宮,兩人都不敢怠慢,馬上乘轎前往。

  沒過多久,雅朗阿和珣夢便在交泰殿見到皇后娘娘,珣夢像個不解世事的孩子,趴在她的大腿上撒嬌,逗得皇后娘娘十分開心,不僅噓寒問暖,還再三叮嚀雅朗阿要善待珣夢。

  雅朗阿伏跪在金磚地面上。「珣夢是臣的福晉,不敢將來發生什麼事,臣自當不離不棄,請皇后娘娘放心。」

  「好、好。」皇后娘娘滿意地笑了。

  待了半個多時辰,兩人才步出交泰殿。

  珣夢比著天空。「你看……沒有下雪了……」

  「是啊!」雅朗阿牽著她的小手,走在金碧輝煌的宮廊下,想著珣夢這麼多年來,是用怎樣忍耐的心情在扮演傻子的角色,心就像有根針在刺。

  她一蹦一跳,像是靜不下來。

  「雅朗阿,咱們去那邊看花……」珣夢指著御花園的方向嚷道。

  「不要用跑的……」雅朗阿拉著她,配合演戲。

  就在這當口,前頭浩浩蕩蕩地來了一群人。

  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嬪在宮女們的簇擁下,來到交泰殿,正要去跟皇后娘娘請安。

  「珣夢。」雅朗阿小聲提醒她。

  珣夢自然也看到了。

  等到基恩妃嬪來到了跟前,雅朗阿上前一步,摔下馬蹄袖,單腳跪下,打千請安,「臣雅朗阿,見過幾位娘娘,娘娘吉祥。」

  「……娘娘吉祥。」珣夢也學著他的口氣,僕在地上磕頭,結果太用力了,頭上的暖帽掉了下來。「啊……我的帽子……」

  有個貴妃認出了珣夢,掩帕笑了。「這不是佟家的那個女兒嗎?」

  「你是說生下來就是傻子的那一個?」

  「是啊,長得挺標緻的,就可惜腦子不好……」

  雅朗阿將拳頭握緊,恨不得叫她們閉嘴。

  「你們認識我?」珣夢指著自己,傻笑地問。

  「娘娘,果然是個傻丫頭……」一個貴人討好地說。

  妃嬪們像是見到什麼有趣的事,都笑得花枝亂顫。

  「雅朗阿,還真是委屈你了……」

  他伏低著頭,咬著牙回道:「多謝娘娘關心。」

  在場身份最高的貴妃總算開了口。「都起喀吧!還是快點帶你的福音回去,這兒是宮裡,可別讓她到處亂跑。」

  「多謝娘娘。」雅朗阿從地上起身,也順手將珣夢扶起。

  那名貴人眼尖,瞧見了珣夢身上的披風,見獵心喜,伸手摸了幾下。「這東西還真是精緻,論料子、手工可連咱們都沒見過……」

  「不說還真沒瞧仔細,果然是好東西。」其他妃嬪也看了過來。

  珣夢詳裝害怕地躲在雅朗阿身後。

  「這披風是我的……」這是雅朗阿送她的,絕不能給別人搶走。

  「回幾位娘娘,這件披風是皇后娘娘賞賜的。」雅朗阿自然懂得臨機應變,只要抬出後宮之首,這就能讓她們不敢放肆。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妃嬪們乖乖地把貪婪的眼光收了回去。

  「原來是皇后娘娘賞賜的,這就難怪了……」

  「真是令人羨慕……」

  「好了,咱們走吧……」

  一群女人這才搖曳生姿地慢慢走遠了。

  雅朗阿悄悄握住珣夢冰冷的小手。「別怕,她們已經走了。」

  「我不怕她們,只怕她們要搶走你送我的披風,說什麼都不能給。」珣夢靠在他的胸前,用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回道。

  他低笑一聲。「那是我給你的,自然不能讓她們搶走。」

  不希望又碰到什麼人,讓珣夢受到嘲笑,雅朗阿更不願再多待片刻,兩人很快地返回平郡王府。

  等回到居住的寢房之後,珣夢一直悶悶地不說話。

  「不用伺候了。」他屏退婢女,才能單獨和珣夢說話。

  「還在想剛剛的事?」雅朗阿脫下朝服,換上平差的袍褂,這才問道。

  珣夢好半響才開口說道:「那些妃嬪在笑我是傻子時,我看到你的臉色很難看,你……還是很在意是不是?」

  他沉下臉,怒聲質問:「你以為我在意什麼?在意她們笑我娶個傻子,是不是這樣?」

  「不然呢?」珣夢氣虛地問。

  雅朗阿取下她頭上的暖帽,將人抱在大腿上。「就因為她們的身份,我沒辦法朝她們大吼,要她們閉嘴,所以……」

  「所以你才那麼生氣?」她笑了開來。

  他低哼一聲。「我雅朗阿的福晉怎麼能任人侮辱,偏偏她們都是皇上的女人,只能把這口氣吞下去,想到就嘔。」

  珣夢笑得甜滋滋的。「沒關係,這種事我已經習慣了,你不要在意。」

  「我要是能不在意就好了……」雅朗阿越說越小聲,因為他同時也認清了自己的感情。

  她是他的女人,他的福音。

  他會心疼她,在意她。

  這是喜歡、是心動。

  「雅朗阿……」珣夢小臉一整。「有人笑我是傻子,真的這麼讓你生氣難過的話,那麼我就不要再裝傻了,咱們也不用老是顧忌身邊有旁人在,都不能好好說話……這樣真的好累……」

  雅朗阿啞聲低斥:「別說傻話!」

  「可是你……」她在乎他的感受。

  不待珣夢說完,雅朗阿用力地吮咬著她柔嫩的唇瓣,感受到她的回吻,喉頭發出一身低吟,索性抱起她走向炕床。

  「現在是大白天……」珣夢抬起兩條手臂圈抱住他。

  他哼了哼。「誰說大白天不可以?」

  珣夢瞋瞪一眼。「當然可以,表示我有魅力。」

  「這話我不否認……」雅朗阿一面熱烈地吻著,一面脫起她身上的馬甲和長袍,急切地想要觸碰裡頭那具嬌軟的身子。

  被他這記火熱的親吻給弄得頭都暈了,珣夢忘了該有的矜持,也忘了羞怯,大膽地脫起雅朗阿的衣物。

  低喘和嬌吟交錯響起……

  知道彼此的肌膚不再有隔閡、不再有距離,那麼親密地覆在一塊,只覺得彼此的體溫漸漸升高,宛如兩團火焰在交會之後,融為一體……

  在急促而粗啞的喘息中,雅朗阿汗濕的臉孔埋在她柔膩的頸間,將亢奮的男性慾望送進令他瘋狂的緊窒內,聽見珣夢逸出一聲嬌啼,讓他跟著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

  由輕而重、由淺而深,一次又一次地填滿……

  這恆古的歡愛節奏在汗水和體液之間,充分地調勻,分不清是誰的,只想著將這愉悅滋味延長下去。

  男性大掌捧起圓潤的美臀,撞擊著。摩旋著,無法停止……

  雪白的十指扣住男人的背部,難耐地抓出一道一道的痕跡……

  彼此的身體似乎知曉極致將要到來,可是這樣還不夠……要是再攀爬上去……直到最高點……

  當那一瞬間到來,腦子先是空白,眼前像有一道白光閃過。

  原本的粗吼和吟啼也戛然而止。

  待雅朗阿從嬌軟的身上翻到一旁,拉來錦被蓋在彼此身上,而懷中的珣夢已經承受不住這巨大的歡愉而暈了過去。

  「我該怎麼做才對?」他喃喃自語。

  如今,知曉珣夢每天的日子都必須像這樣裝傻,他在旁邊看都覺得辛苦,更覺得心疼,可是真能保證已經沒事了嗎?

  雅朗阿發現自己承受不住可能出現的「萬一」。

  要是失去她……

  他不敢往下想。

  冬季剛過。

  這一天還算晴朗,沒有下雪。

  平郡王府的前院傳出鼓聲和鈴聲,一名頭戴神帽,穿著七星褂和神裙,胸前褂著銅鏡的女薩滿正在祭壇前焚香。

  「瑞雪降臨、無病無災……歲歲長壽、歲歲大喜……」

  接著,女薩滿手上拿著法器,一面舞蹈、一面吟唱頌神歌。

  而平郡王夫婦和一干奴僕則在旁邊虔誠地跪拜聆聽,等待女薩滿用神器占卜,問出他們想知道的事。

  雅朗阿循聲來到前院,招來最近的奴才問個清楚。

  「回貝子爺,薩滿是福晉特地請到府裡來的,說是為瞭解夢。」奴才把知道的告訴他。

  沒過多久,整個儀式結束了。

  彷彿從女薩滿口中聽到了好消息,平郡王夫婦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好生客氣把人送出大門。

  「請薩滿到府裡來做什麼?」雅朗阿走向雙親問道。

  平郡王臉上淨是笑。「還不是你額娘說這幾天夢裡,都會看到一雙小鳥,還有兩條蛇繞著她不走,心裡老覺得奇怪,擔心會有不好的事發生,所以就決定請個薩滿來幫咱們問問。」

  「沒想到那一雙小鳥和兩條蛇代表一個女娃和二個男孩,意思就是你和珣夢會幫咱們生兩個孫子,一個孫女。」富察氏撫著心口笑說。「占卜的結果要是沒錯,那真是太好了。」

  雅朗阿想到他和珣夢以後若真有二男一女,會長得像誰多些,這還是頭一次想到孩子的事。

  「少福晉?」正在收拾祭台的婢女發現珣夢也來了,不過臉色似乎很蒼白,於是喚了一聲。

  這聲叫喚讓雅朗阿轉過身軀,見到珣夢身子左右搖晃了下,一個箭步上前。

  「珣夢?怎麼了?」

  珣夢無神地看著他。

  她只是聽婢女提到府裡請了個薩滿,所以過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正巧聽到他們的談話,整個人如遭雷擊。

  想到她和雅朗阿要是真有了孩子,孩子將來也會被嘲笑有個傻子額娘,她不要那樣……真的不要……

  這麼一想,珣夢兩眼一閉,暈厥在雅朗阿臂彎中。

  「珣夢!」富察氏著急地叫道。

  平郡王馬上叫來大總管,要他立刻把御醫請到府裡來。

  雅朗阿已經將人打橫抱起,快步回房。

  在一團忙亂中,珣夢被穩穩地安置在炕上,不過意識還沒清醒。

  「怎麼會突然昏倒?」富察氏焦急地看著坐在炕上的兒子。「珣夢這幾天有哪兒不舒服嗎?會不會染了風寒?」

  對於額娘的關切,雅朗阿只是搖了搖頭,兩眼依舊盯著臉色發白的珣夢。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平郡王來回踱著步子,直到御醫火速地被請來了。

  在等待望聞問切的當口是最難熬的。

  連外頭的奴僕都伸長脖子,想要知道結果。

  「到底怎麼樣了?」富察氏揪著心口問。

  「嗯……」御醫沈吟著。

  此時,眾人以為還是昏迷不醒的珣夢不經意地眨了下眼皮,恢復了意識,只有雅朗阿發現這細微的異狀。

  「郡王爺和福晉不用擔心,少福晉只是受了一點驚嚇,引起心悸暈眩,只要喝幾貼安神靜心的湯就會沒事了。」御醫總算沉思完畢,起身說明病因。

  富察氏吁了口氣。「還不會是被薩滿的打扮給嚇著了吧?幸好沒什麼大礙,真是祖宗保佑。」

  「沒事就好。」平郡王讓御醫開了藥方子,好盡快抓藥回來煎服。

  雅朗阿一臉若有所思地看著雙親。「阿瑪、額娘,珣夢由我來照顧就可以了,你們去歇著吧!」

  「也只能先這樣了,要是珣夢醒了,就派人來說一聲。」富察氏說完,便偕同平郡王一塊兒離開了。

  待雙親一走,雅朗阿也把婢女都屏退了。

  他將房門關上,重新回到炕上坐下,定定地看著裝睡的珣夢。「既然醒了,為什麼不睜開眼睛?」

  「我只是在想事情。」珣夢慢慢地掀開眼簾,聲音有些虛弱。

  「到底哪兒不舒服?躺著別亂動……」雅朗阿見她執意要坐起身,只好傾身向前扶了一把。

  她坐起身之後,臉色凝重。「不是身子不舒服,而是……聽到額娘說咱們會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突然害怕起來。」

  「害怕什麼?」雅朗阿一臉納悶。

  「在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孩子,可是現在只要想到孩子們會被人取笑他們的額娘是個傻子,就好心痛、好害怕,因為我嘗過那種羞辱嘲諷,怎麼能讓咱們的孩子也吃同樣的苦,我真的辦不到……」說著,珣夢抬起泛紅的眼眶,眼神堅定。「所以我決定不要再裝傻了。」

  「現在連孩子都還沒有,說這些都太早……」他想要說服她。

  她猛力搖頭,不肯輕易妥協。「這次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無論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我都不要讓孩子受到丁點羞辱。」

  「珣夢,你先聽我說……」雅朗阿只能顧著眼前的她。「咱們的孩子若是真的懂事,就應該要學會體諒你,我也會好好跟他們解釋的。」

  珣夢淚眼汪汪地抓住他的手臂。「我只要他們開開心心地長大,而不是承受那些不堪的言語……雅朗阿,算哦求你好不好,讓我恢復『正常』……答應我?」

  「啊——」他陷入天人交戰。

  她淚光盈盈地威脅道:「你要是不答應,就不准再碰我,我寧可不要有孩子,至少不用擔心他們將來會受人恥笑。」

  「好!既然這樣,那我就不碰你!」雅朗阿被她這麼一激,脾氣也上來了。「從今天還是我都不回房睡了!」

  聽他這麼說,珣夢的淚水就撲簌簌地往下掉。

  「你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我,代表你根本就不喜歡我……」她嗚嗚咽咽地控訴。

  雅朗阿額冒青筋。「這不是什麼小小的要求。」

  「嗚嗚……你不喜歡我……」珣夢用掌心摀住臉哭道。

  「我沒說不喜歡你!」他磨著牙低吼。

  「那你就答應我。」她從掌心上抬起淚漣漣的小臉,雖然高興聽到雅朗阿承認喜歡自己,不過對這件事還是堅持到底。

  「你……」雅朗阿為之氣結。

  「雅朗阿……」珣夢口氣一軟,改用哀求的姿態。

  「唉……」雅朗阿掙扎又掙扎,最後歎了好長一口氣,張臂抱住她,終究還是答應了。「好,就照你的意思去做。」

  見他總算答允了,珣夢在他懷中綻出滿足的笑臉。「謝謝你,雅朗阿,我保證以後不會再這樣為難你了。」

  「我可不敢奢望。」他悻悻然地說。

  她瞋瞪一眼。「不要說得這麼委屈好不好?至少我感受到你對我的愛,心裡真的很開心。」

  「哼!」雅朗阿氣惱自己沒有堅定立場。

  「好了,不要再哼了。」珣夢竊笑地說。

  雅朗阿還是臭著臉,因為答應得很不情願,卻也只能把憂慮擱在心裡。「那麼你打算怎麼恢復『正常』?」

  「其實我早就想好怎麼說了。」她才這麼說,馬上贏得一記瞪眼。「不要生氣,我只不過是有備無患,你什麼都不要問,到時看我的。」

  他一臉媚好氣地說:「我就愛看你怎麼自圓其說。」

  「到時你可別扯我後腿。」珣夢瞋笑地警告。

  「我盡量。」擁緊懷中的嬌軀。這回不想太如她的願。

  珣夢倚在他胸膛上,驀地想到什麼,牟底的笑意更盛。「我不知道原來你喜歡我,之前都沒聽你說過。」

  「我有說喜歡你嗎?」雅朗阿低嗤。

  「你不說我也知道。」她仰起螓首,口氣帶著自信。知道這個男人就是愛面子,要他說出來,簡直像要他的命。

  雅朗阿垂眸觀著小臉上信心滿滿的笑面靨,有些困窘地問:「可以請問你是從哪一點看出來的?」

  「當然是用我的心。」珣夢揚高下顎笑說。

  聞言,他有些不自在地瞟了她一下,又轉開了。「一點根據也沒有。」

  珣夢捧住那張目光飄移的俊臉。「說你喜歡我!」

  雅朗阿咳了咳,有些氣虛地回道:「男人不會把喜歡兩個字掛在嘴邊的。」

  她嬌睨一眼,故意作對。「可我是女人,就是想聽你說出來。」

  「你心裡明白就好。」頰骨泛起狼狽的微紅。

  「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珣夢噙著笑命令。「快說!」

  雅朗阿佯怒地低哼。「你要我說就說,那我還算是男人嗎?」

  「好,現在不說沒關係,總有一天,我要聽你心甘情願地說出來。」她仰高秀鼻,高傲地擱下話語。

  三日後,巳時。

  平郡王剛從宮裡回來,就聽福晉說兒子要帶著媳婦兒來陪他們用膳,於是夫妻倆便坐在內廳等候。

  「前兩天珣夢突然昏倒,見到雅朗阿著急焦慮的樣子,看來已經接受這個媳婦兒了,這樣下回上親家,也有個交代。」平郡王笑吟吟地說。

  「幸好沒事,接下來就等著抱孫子了。」富察氏滿臉笑容地附和著。

  「是啊。」平郡王頻頻地點頭,抬頭環顧著四周。「咱們鈕鈷祿氏歷代祖宗這百年來都是在這座府邸頤養天年,直到嚥下最後一口氣,可是意義重大,就因為這樣,更要感念佟家的恩惠,我也有臉去見祖宗了。」

  「別說這種不吉祥的話。」富察氏瞋怪地說。

  「好,不說了。」平郡王呵呵地笑。

  就在這當口,廳外有了動靜。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廳口看了過去,就見雅朗阿頭戴瓜皮帽,身穿絳紅色翻毛馬褂。貴氣挺拔地跨進了門檻,身後則是跟著一抹嬌小身影,梳著如意頭的珣夢踩著花盆底進門,花紋艷麗的旗裝外罩著繡著牡丹的馬甲,外頭則是件披風,看來嬌貴美艷。

  瞥見兒子和媳婦兒一塊兒出現,是那麼的相配,也就更加憐惜珣夢的遭遇了。平郡王和福晉相視一眼,在心裡同樣這麼想。

  雅朗阿從容地上前。「給阿瑪、額娘請安。」

  接著,珣夢知道換她表演了。

  就這樣,她上前一步,來到公婆跟前,行了個漂亮的蹲安禮。「媳婦兒給阿瑪、額娘請安。」

  富察氏著實愣了一下,望向坐在身旁的夫婿。

  同時,平郡王也看向珣夢。

  怎麼今天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兩人心中冒出了同樣的疑問。

  想到之前珣夢都是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然後像個三歲孩子一樣撲到她懷中撒嬌,從來沒有這麼「正常」過,不只行為舉止,連語氣都不一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富察氏納悶地暗忖。

  「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平郡王也上下打量著媳婦兒。

  「回阿瑪,我很好。」珣夢規規矩矩地說。

  也覺得不對勁的富察氏開口問:「真的沒事?」

  雅朗阿輕咳一聲。「其實珣夢前兩天醒來之後,突然之間不傻了,言行舉止也都跟之前不同。」

  「有這種事?」平郡王驚異地問。

  富察氏既驚又喜,「真是這樣嗎?你真的不傻了?」

  「是,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現在終於睡醒了。」珣夢接下來把想好的說辭搬出來。「只記得那天昏倒之後,在夢中聽到咚咚的鼓聲,彷彿是天與地產生的撞擊聲,然後眼前一片金色光芒,似乎有人站在裡頭,心裡有個念頭告訴我,那就是阿布卡赫赫……」

  平郡王夫婦頓時聽得目瞪口呆。

  連雅朗阿也聽得嘴角抽搐,拚命忍住笑。

  他很想問她,阿布卡赫赫到底是什麼模樣?

  珣夢感到身邊的男人投來的揶揄目光,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自然想好一番說辭。

  「雖然看不清它的長相,但我就是知道它是阿布卡赫赫,接著沒有看到它開口,腦子裡卻聽到阿布卡赫赫的聲音,它說我已經不是佟家的人了,便決定解開我身上的詛咒,還我自由,讓我得到幸福;說完之後,我整個人就醒了,腦子也清楚了,不再跟以前一樣渾渾噩噩,也記起自己是什麼人,家裡還有誰,以及嫁給雅朗阿的事。」她說的天花亂墜。連奴僕都聽得嘴巴張得好大。

  過了半響,大家才回過神來。

  「既然是阿布卡赫赫說的,那就是真的了……」富察氏被這番說辭唬得一愣一愣。「珣夢居然能夢見它,也代表真的與它有緣。」

  平郡王聽眼前的媳婦兒說話有條有理,想不相信都難。「真是太好了,真是祖宗有靈,是神靈保佑……」

  趕緊將媳婦兒拉到身邊,富察氏握著她的小手,萬般疼愛。「可憐的孩子,總算得到阿布卡赫赫的憐憫和諒解,願意讓你像個正常人一樣過日子……」一面說著一面拭淚。

  「我現在就去寫信,馬上派人送去佟家,告訴親家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平郡王眉開眼笑地說。

  富察氏掩唇一笑。「先別急,等用過膳之後再寫也不遲。」

  「好、好,先用膳,吃完飯再說。」平郡王連忙按捺住雀躍的心情,揚聲命人上菜。

  直到所有人都入座了,雅朗阿有些忍俊不禁,用著只有珣夢聽得到的音量笑謔道:「會不會太誇張了?」

  「一點都不會。」珣夢知道因為滿人尊敬崇拜神靈,只要這麼說,大家就會深信不疑。一些疑問也會跟著迎刃而解。

  聞言,雅朗阿不再說話,事到如今,再擔心也沒有用。

  「沒事的。」珣夢悄悄地在桌下輕扯他的袖子。

  聞言,他反手握住她。

  「吃飯、吃飯!」平郡王笑容滿面地說。

  待平郡王先夾了菜,其他人紛紛跟進。

  「珣夢,你要多吃一點……」富察氏夾了塊雞肉到媳婦兒的碗裡。「你已經是咱們家的媳婦兒了,以後要把這兒當作自己的家,千萬不要客氣。」

  平郡王猛點著頭,附和著福晉的話。「就把咱們當作你的阿瑪和額娘。」

  「是。」欺騙了對她這麼好的公婆。珣夢不禁有些罪惡感。「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們能答應。」

  富察氏和夫婿對望一眼。「什麼事儘管說。」

  「因為我現在不傻了,卻已經嫁了人,親生額娘早就不在,也沒辦法在家裡孝敬我阿瑪,覺得很不孝,所以想回去看看他。」珣夢想要親口告訴家人,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決定。

  聞言,平郡王當然不會反對。「你有這份孝心。我高興都來不及了,就算回去住上個十天半個月也無妨。」

  雅朗阿可就不願意了。「十天半個月太久了。」

  「讓珣夢迴去盡個孝道,十天半個月已經算短了。」平郡王橫了眼兒子,不知道他在反對什麼。

  「你阿瑪說得沒錯。」富察氏也為媳婦兒說話。

  「那我怎麼辦?」雅朗阿想到珣夢那麼多天不在身邊,已經開始寂寞了。

  平郡王夫婦不約而同地看向他。

  然後又把視線轉開,放在珣夢的身上。

  「你就回去住上半個月……不如一個月好了,想回來的時候再回來。」平郡王很故意地說,想到兒子之前還娶得生不如死,現在倒稀罕起來了。

  富察氏也跟著夫婿有同樣的想法。「聽到了嗎?珣夢,你就回去好好陪陪你阿瑪,想住幾天都可以,不必管別人怎麼說。」

  那個「別人」自然是指在座的某人。

  「阿瑪、額娘……」雅朗阿頓時氣結。

  「是。」珣夢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憋住笑。

  只有雅朗阿一臉氣悶,不過也知道這是他該得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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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6:0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佟家--

  一直到第二天,申時已過了,珣夢才乘坐轎輿回到娘家,而在前一天就收到平郡主派人送來的書信,英顥早在大門口等候多時了。

  當珣夢盈盈地步下轎輿,朝在外頭迎接自己的奴僕們嫣然一笑,不再像以前那樣蹦蹦跳跳、童言童語;相反的,舉止優雅大方,可是從來沒見的,這下子奴僕們全都相信他們家格格不再是傻子了。

  「格格……」

  大家馬上跪了一地,紛紛喜極而泣。

  原來還不相信,如今親眼見到了,真的要感謝上天。

  見到奴僕們如此真心地在替自己高興,珣夢感到十分窩心。

  「起來吧!」珣夢柔柔地笑說。

  英顥和她很快地交換一個眼色,他們姐弟倆可有很多話要說。

  「姐姐,進去再說。」他少年老成地說。

  「嗯。」珣夢頜了下螓首。

  回到出嫁之前的寢房,伺候過她的幾個婢女早就哭紅了眼,以為格格嫁到平郡王府會受人欺侮,這些日子下來,一顆心還七上八下的,如今見到主子不傻了,也高興得說不出話來。

  「你們都退下。」英顥耐著性子等她們主僕敘完舊。

  待婢女們退出寢房,姐弟倆才坐下來。

  珣夢想到進門之後一直沒見到的人,問道:「阿瑪還沒回來?」

  「阿瑪說今天有不少公文要處理,要晚一點回來……」英顥隨口應了一聲,兩眼端詳著姐姐,言歸正傳地問道:「怎麼會這麼突然?還以為會再跟阿瑪和我商量之後再決定。」

  她淺笑盈盈地說:「因為我已經告訴雅朗阿裝傻的事了。」

  「你告訴他了?」他相當不解。「為什麼?」

  「因為我和他已經是真正的夫妻了,這件事很難再瞞下去,也不想再瞞。」珣夢甜媚地笑了笑。「何況阿瑪和額娘都說過,等我嫁了人就不必再裝傻,所以我想也該是時候了。」

  英顥皺著眉頭問道:「姐姐喜歡上他了?」

  「嗯。」她承認了。

  「那麼雅朗阿呢?」英顥不自覺地提高音量。「記得姐姐回門那一天,不管我和阿瑪怎麼問,姐姐都不肯說;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對你並不好,若真的虧待你,我一定會求阿瑪替姐姐作主,把姐姐接回家來。」

  珣夢一臉疼愛地說:「我知道你是為姐姐著想……」

  「要不是當年我年紀太小,什麼事都不懂,要不然一定反對到底。」英顥一臉忿忿不平。「寧可你一輩子待在家裡,也好過嫁出去被外人欺負,我也會照顧姐姐一輩子的。」

  她掐了掐弟弟的臉頰。「這些姐姐都知道。」

  「不要把我當作小孩子……」英顥雖然不高興被這樣對待,但也沒有拍掉姐姐的手,還是任由她多掐幾下。

  又思索了片刻,他還是不免憂心忡忡。「萬一失敗了呢?誰也不知道阿布卡赫赫赫到底會不會真的放過你,那只是阿瑪和額娘單方面的想法,要是有更不好的事落在姐姐身上該怎麼辦?」

  「雅朗阿允諾過,就算我真的變成傻子了,他也會照顧我。」珣夢笑得好溫柔。「而我也相信他,那麼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真的跟姐姐這麼說?」英顥看得出姐姐真的愛上那個叫雅朗阿的男人了,心中感到五味雜陳。

  「姐姐不會騙你。」她再三保證。

  「看姐姐今天的氣色,比上次見到好多了,那我就暫時相信他有這份誠意。」英顥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因為最愛的姐姐真的被搶走了。

  珣夢又掐了下他的臉頰。「你不要再擔心姐姐的事,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阿瑪,一切拜託你了。」

  「我會的。」英顥不捨地看著姐姐,終究還是屬於別人的。

  當天稍晚,佟爵爺回到府裡之後,見到女兒氣色紅潤,笑臉盈盈,心中既是欣慰,又是百感交集。

  「你忍了這麼多年,也真是辛苦了,當年我和你額娘決定等你出嫁,不再是佟家人,便可以不必再繼續裝傻,也是希望這麼一來,你能夠得到夫家疼愛。」佟爵爺用袖口拭淚。「因為你額娘說過,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嫁人生子,就算最後還是躲不過,至少不要留下遺憾。」

  見阿瑪頭上又多了不少白髮,珣夢決定在娘家多住幾天,盡盡孝道。「今晚我陪阿瑪喝幾杯,不過只有今晚,平常阿瑪可別喝太多了。」

  「好,今晚咱們父女倆可要多喝幾杯。」佟爵爺破涕為笑,能和女兒這樣閒話家常,可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

  寒冬時節,雪從一早就開始下了,視線所及,已經有些白茫茫。

  雅朗阿撐著油紙傘,跨進佟家大門。

  「貝子爺請!」奴才在前頭帶路。

  跟在奴才身後,雅朗阿以為會直接帶他去見珣夢,結果卻是在內廳等候,不滿地皺起眉頭。

  「是誰要你帶我來這兒等?」他嗓音透著怒氣,可不認為會是珣夢的主意。

  奴才縮了縮脖子。「回貝子爺,是……」

  「是我!」身形修長的少年跨進內廳。

  「你姐姐呢?」看著矮了自己一顆頭的小舅子,雅朗阿臉色更冷。

  英顥挺起胸膛。「她在午寐。」

  「那又如何?」他感受到來自對方的不友善。

  「不方便見客。」英顥一句話頂了回去。

  雅朗阿桀驁的俊眸靜靜地打量眼前的少年,雖然才不過十二歲,可是已經展現佟家人的倨傲。

  「我和她是夫妻,不是客人,哪來的不方便?」看來這個小舅子是故意不讓他見到珣夢,但是為什麼呢?

  英顥冷笑一聲。「我說不方便就不方便。」

  在少年充滿敵意的眼中,雅朗阿看到了很濃的獨佔意味,似乎有些明白了,「你再怎麼喜歡她,她還是你的親姐姐,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這點不需要你來告訴我。」英顥很想把這句話吼回去,幸好忍住,才沒有失態,更不想讓這個該叫「姐夫」的男人看笑話。

  聞言,雅朗阿由上往下睥睨。「那麼要怎麼樣才能讓我見你姐姐?」

  「在見她之前,我有幾句話要說,也是在提醒你,別以為我姐姐的心已經在你身上,你就有恃無恐了;若不好好待她,我隨時可以把她接回佟家。」若不是姐姐喜歡這個男人,英顥絕對會想辦法把她搶回來。

  雅朗阿輕扯一邊的嘴角。「這不是提醒,而是警告吧!」

  「你想這麼解釋也行。」英顥毫不畏懼地迎視。

  他挑釁的一笑,「她已經是我的福晉了。」

  「只要皇上答應,婚姻隨時可以中止。」即便才十二歲,天生的高傲也不會輸給面前的男人。

  雅朗阿仰起傲慢的下顎。「你不會有這個機會的。」

  「這很難說。」英顥一派自信。

  「現在的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再多等個幾年吧!」雅朗阿將手掌按在他頭上,被英顥用力揮開。

  英顥沉下猶帶稚嫩的英氣臉孔。「這一點我不否認,不過我會長大,而你會老,最後贏的人一定是我。」

  「不是有句話說薑是老的辣,誰輸誰贏還不知道。」這個小舅子口氣恁是大,可不能小覷了。

  「那麼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句話,我也順便送給你。」英顥挑高眼瞼,瞪視著比自己高的男人,只要再過幾年,他一定不會矮這麼一大截。

  雅朗阿笑得嘲弄,面對「情敵」,更不能客氣。「我會等著你這個後浪如何推倒我這個前浪,千萬不要讓我等太久了。」

  「我保證會比你想像中還要快。」這個挑戰,他接下了。「我去看看姐姐醒了沒有,還請稍坐片刻。」

  話說得客氣有禮,不過口氣可是另外一回事了。

  說完,英顥兩手背在身後,步出廳外。

  他知道姐姐早晚會是別人的,不管是嫁給哪個男人,他都無法敞開心胸去接受對方,因為姐姐是自己這輩子最愛的女人,這樣的心情明知有背倫常,偏偏無法克制。

  就在沉思間,英顥已經走進院落,來到姐姐的寢房外。

  先在門板上敲了兩下,婢女前來應門。

  「是英顥嗎?」聽見弟弟的聲音,珣夢在裡頭問。

  英顥一腳跨進房內。「我以為姐姐還在睡。」

  坐在銅鏡前的珣夢很自然地綻開笑靨,招手要弟弟靠近些。「早就醒來了,只是外頭在下雪,就不想出去。」

  「雅朗阿來了。」英顥直呼名諱地說。

  珣夢小臉發亮,露出含羞帶怯的小女人嬌態,那是他從沒見過的。「才剛到嗎?怎麼不帶他一起過來?」

  「我以為姐姐還沒睡醒,就讓他在內廳等。」他不認為這麼做有錯。

  「英顥……」她看著像是在鬧彆扭的弟弟。

  「姐姐就那麼喜歡他?萬一雅朗阿又故態復萌了,那該怎麼辦?到時姐姐一定要差人來告訴我,我絕對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姐姐的。」英顥知道擔心歸擔心,也無法改變她的心意和現狀。

  「好,姐姐答應你。」珣夢坐在凳子上,仰首看著唯一的親手足,不忍心拒絕他的好意。「英顥,再過幾年,等你長大了,有了真正喜歡的人,就能明白姐姐現在的心情。」

  英顥卻是聽不進去。「除了姐姐,我不會再喜歡別的女人。」

  「這種話可不要說得太滿了。」珣夢只當他在說孩子話,沒有當真,於是站起身來,在原地繞了一圈,想要聽聽他的意見。「穿這件好看嗎?」

  「姐姐怎麼打扮都好看。」可惜是為了別的男人,他懊惱地咕噥。

  珣夢捏了下弟弟的臉頰,打趣地說:「你越來越會說話了,可別隨便對女人說這種話,要真的喜歡人家才可以。」

  「就算有人想聽,我也不會說的。」英顥口氣狂傲得很。

  珣夢一臉失笑。「不過在喜歡的人面前,還是別把姿態擺得這麼高,小心人家不理你,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說這些了,我把雅朗阿帶來這兒。」他不認為自己會有喜歡上其他女人的那一天。

  她開口糾正。「你該叫他一聲姐夫才對。」

  英顥不置可否,轉身出去了。

  看著不斷飄下的雪,旁人都以為他年紀還小,所謂的喜歡只不過是手足孺慕之情,英顥也不想爭辯,只要姐姐能夠得到幸福就夠了。

  才十二歲的他已經懂得,這世上有很多事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上,是怎麼抓也抓不住的。

  不想再見到那個搶走姐姐的男人,英顥朝身邊的奴才交代幾句,便轉身回書齋去了。

  片刻之後,雅朗阿已經讓奴才領到一處雅致的院落,來到寢房外頭,迫不及待地敲門。

  珣夢幾乎立刻開了門。

  「怎麼突然來了?」回佟家也不過三天,她也開始想念這個男人。

  先在外頭解下了披風,抖落沾滿的雪花,雅朗阿這才跨進屋內,看著眼前笑盈盈的臉蛋。

  「正好經過,就順便進來看看。」雅朗阿還在嘴硬。

  「真的只是『順便』嗎?」珣夢笑彎的大眼中閃著狡黠。「其實是因為你很想念我才對吧?」

  「我可沒有這麼說。」他佯哼地回道。

  「我再給你一次自新的機會,快點改變供詞。」珣夢高姿態地嬌哼。「不然後果可是會很嚴重的。」

  他斜睨一眼,「有多嚴重?」

  「攸關我會在娘家住幾天那麼嚴重。」她憋著笑睨道。

  雅朗阿俊眸瞇細,惡聲惡氣地問:「這是威協?」

  「可以這麼說。」珣夢也挑高秀眉,擺起戰鬥架式。

  「……你原本打算住幾天?」他口氣明顯軟化,手臂自然地摟住她的腰,覺得自己的立場越來越不堅定了。

  珣夢伸手拍去他頭上的雪花,柔媚地笑睇他道:「大概十來天,不過現在想想,一個月似乎也不錯。」

  他故作沉吟。「如果真要住上一個月,那我只好暫時搬過來。」

  「你不怕讓人笑話,說你是佟家招贅進來的女婿?」珣夢拉著他在桌案旁坐下,再為他倒杯熱茶,暖暖身子。

  雅朗阿哼了哼。「隨他們說去!」

  「你要真想在這兒住上幾天,我當然歡迎了。」她笑逐顏開地說。

  不過想到小舅子方纔的明顯敵意,雅朗阿有些不以為然地輕哼道:「可為是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歡迎我的。」

  珣夢訝然地問:「怎麼說?」

  「沒事。」他很快地轉移話題,大人不計小人過,跟個小孩子斤斤計較,也不是大丈夫的行為。「我到底是佟家的女婿,常來探望岳父也是應該的。」

  她目光泛柔。「阿瑪要是聽到你這麼說,一定很欣慰自己當初沒有先錯人。」

  「那當然是因為岳父的眼光獨到,很會看人的關係。」雅朗阿這句話是誇了別人,也誇了自己。

  「可是偏偏那個人還不怎麼領情,一副上輩子欠了對方多少債,才會娶到一個傻子的模樣。」珣夢意有所指地數落。

  雅朗阿佯裝無辜地反問:「那個人是誰?居然人在福中不知福,我倒想看看是長什麼樣子。」

  「銅鏡在那兒,你過去照一下就知道了。」她玉指一比,沒好氣地說。

  「咳!」雅朗阿先清了清喉嚨,然後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那麼今晚我就留下來陪岳父喝兩杯,不回去了。」

  珣夢只是瞋睨他一眼,便決定放他一馬。

  「阿瑪看到你會很高興的。」珣夢也希望他讓家人親眼看到他們夫妻相處的情況,知道自己很幸福。

  就這樣,當天晚上,翁婿倆手上的酒一杯接一杯,真的打算不醉不休。

  「……雅朗阿,我把女兒交給你了……」佟爵爺口齒不清地嚷道。

  「我會的,請岳父放心……」雅朗阿舉杯再敬,目光出現些許迷濛。

  「嗝……」打了個酒嗝,佟爵爺語焉不詳地低喃。「其實我心裡對你有愧的……還有對你阿瑪也一樣……」

  「岳父喝醉了,怎麼會對我和我阿瑪有愧?是我鈕祜祿氏家欠岳父一個大恩情才對……」雅朗阿一口幹掉手上的酒,有些失笑。「要不是岳父,我和阿瑪也不能活著離開寧古塔……」

  「你不懂……你們什麼都不知道……」佟爵爺揮著手掌,含糊不清地嚷著。

  「知道什麼?」雅朗阿隨口問道。「岳父?」

  喝得八、九分醉的佟爵爺已經不支地趴在桌案上,呼呼大睡了,才沒有吐露出醉話背後的「真相」。

  「你們還在喝?」等到都子時了,還不見雅朗阿回房,珣夢只好過來找人。「阿瑪?阿瑪?」

  已經醉倒的佟爵爺咕噥一聲,還是沒有醒。

  見狀,雅朗阿站起身來,不過有些站立不穩。「我來背岳父回房休息……」

  「小心一點……」珣夢招來奴才,把阿瑪扶到雅朗阿的背上。

  把背上的人先穩定好,雅朗阿跨出腳步,將人送回寢房,才由奴才幫岳父寬衣脫鞋,最後躺下來好好歇息。

  待雅朗阿和珣夢退出房門外,外頭的冷意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還走得動吧?」珣夢環住他的腰,好讓雅朗阿把重量放在自己身上。

  「當然可以,我沒有醉……」他甩去腦子裡的昏沉。

  「是嗎?」她眉心一挑,故意放開手。

  雅朗阿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地。「你是故意的?」

  「沒錯。」珣夢挑釁地笑說。

  他沒預兆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格格嬌笑的珣夢。「你完了……我這個人可是一向有仇必報……看我怎麼報復……」

  珣夢瞄了一眼提著燈籠在旁邊偷笑的婢女,有些羞窘。「你要怎麼報復都行,不過外面好冷,回房再說……」

  「好,等一下再跟你算帳。」雅朗阿緊緊地摟著她,有她的體溫,並不覺得冷,但是有些事還是得在房裡做才行。

  當珣夢扶著腳步略顯不穩的雅朗阿回到寢房,屋裡燭火明亮,也有火盆,很快地驅走寒氣,暖意迅速地蔓延全身。

  先讓婢女下去休息,珣夢解下兩人身上的披風,扶著雅朗阿在炕上坐下,蹲下身幫他脫去靴子。

  雅朗阿拍拍身旁的炕。「過來這裡坐。」

  「怎麼了?」她倚在身邊坐下。

  他伸臂擁住她柔弱的肩頭,將珣夢攬得更近些。「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心中千言萬語,在心頭翻湧,最後吐出這句話。

  珣夢與他相互依偎著。「怎麼突然說這個?」

  「沒什麼,只是想讓你知道。」雅朗阿嗅著她的髮香,口中低喃。

  她彎起嫣紅的嘴角。「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

  「嗯。」他閉上眼皮,似乎快要睡著了。

  「雅朗阿……」珣夢柔聲喚道。

  「什麼事?」雅朗阿閉目輕吟。

  「沒事。」是不是越幸福,就會越感到害怕?她不禁這麼想。

  不希望有任何事來破壞眼前好不容易得到的美好,可是就算恐懼和不安,珣夢也不想回頭,只能勇敢地往前走。

  「很晚了……」雅朗阿將嘴巴覆上她的唇。

  珣夢唇角彎了彎。「是很晚了。」

  「那麼該睡了。」他將嬌軟的身子壓在身下。

  感覺男性大掌開始輕解自己身上的衣物,珣夢嗔惱地笑問:「你不是說該睡了?」這樣要她怎麼睡?

  「對……該睡了……」雅朗阿貼在她頸側的嘴角也漸漸往上勾起,雙手的動作沒有停過,直到彼此的衣物都褪去為止。

  她感覺到全身上下開始發燙,然後火熱。

  男人的親吻和愛撫更讓她暈眩。

  「雅朗阿……」珣夢無助地扭擺著腰,這些日子來的恩愛,讓她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

  雅朗阿不想太快如她的願,繼續掌控著歡愛的步驟和速度,等待著將慾望推到最高點。

  十根玉指掐進男人堅硬的肩頭,珣夢難耐地呻吟。

  「嗯……」想要開口求他,但自尊讓她說不出來,只能用行動來催促。

  「求我……」雅朗阿在她通紅的耳根旁,沙啞地哄誘。

  「你……故意的!」珣夢嗔怨地瞪著身上的男人。

  「沒錯,我是故意的……」他坦白承認犯行。「只要求我就給你……」

  她貝齒一咬。「我不求人的!」

  「你確定?」男性大掌在濕熱的腿間挑逗撩撥。

  「你……」珣夢氣結。

  「求我……」雅朗阿低笑出聲。

  「你少得意了!」就算這麼做讓人有些害臊,她也不能示弱,小手猛地探向他的胯間,握住他充滿生命力和火熱的男性慾望。

  他逸出一聲低喃,差點在小手上崩潰。

  「怎麼樣?要認輸了嗎?」珣夢眼底閃爍著高傲的笑意。

  「居然來這一招……」雅朗阿咬緊牙關忍住,才沒有當場出糗。

  她仰起秀麗的下巴,「不要忘了我可是佟家人,不會這麼輕易投降的……這下換你求我了……」

  「我從來不求人的……」垂眸看著白嫩小手套弄著自己的巨大,俊臉因洶湧的慾火而脹紅。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珣夢可以感覺到由私處傳來的收縮和疼痛,渴望著被填滿,不禁吞嚥了口唾沫地問。

  雅朗阿的掌心輕揉著胸前的綿軟,滿意地聽見她的嬌吟。「這樣誰也不認輸……最後可是兩敗俱傷……」

  「那就……扯平了……」她的話因為嬌喘而顯得斷斷續續的。

  「好……扯平了……」他的胸膛因為笑聲而震動。

  當小手放開早已脹痛不已的男性慾望,雅朗阿分開她的腿,迫不及待地進入早已準備好的女性聖地。

  當彼此結合的那一剎那,不約而同地歎氣,彷彿有股難以言喻的神奇力量傳達到兩人的心中。

  珣夢將兩手攀附在精壯的背部,掀開眼皮,綻唇笑了,因為有種奇妙的想法在腦子浮現,「雅朗阿……這次……咱們會不會有孩子?」

  聞言,覆在身上的男人陡地定住不動,抬起汗濕的俊臉,深深地瞅著她,眼底有著淡淡的憂慮。

  一根玉指滑過他的眼皮。「咱們要一起看著孩子長大……」

  「一定會的……」雅朗阿嗓音透著激情的粗啞。

  「我曾經認命過,要不是為了家人,根本不在乎詛咒會不會落在身上,是生或是死;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珣夢用著不服輸的口氣,堅定地道出自己的決心。「我有了你,甚至以後可能會有的孩子,我不會跟命運低頭的。」

  他用力地抱緊她,害怕有什麼從懷中被人奪走。

  「所以我不再害怕了……」因為有了支撐的力量,她可以面對一切困難。

  「嗯……」雅朗阿喉頭哽住了,只能發出單音。

  珣夢將雙手再度攀向他的背,感受到還停留在體內的慾望一寸寸地重整雄風,刺激著柔膩的肌肉內壁,身子無法抑制地嬌顫了。

  忘記羞澀和矜持,她迎向火焰……

  在低吼聲中,雅朗阿忘我地將自己的全部給予了她。

  這輩子除了懷中這個女人,沒有人能得到他的毫不保留,只有在珣夢面前,自己才會甘心認輸。

  只有她……

  寢房內的溫度隨著歡愛的節奏而逐步上升。

  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們都不會離開彼此。

  從今以後,都要握牢對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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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在佟家住了好幾天,雅朗阿也不催促,等珣夢主動開口說要回去,只要能讓她高興的事,他都願意去做。

  由於天氣冷,所以和珣夢兩人幾乎都待在寢房,足不出戶,只等岳父晚上回來,一家人可以團聚吃飯,翁婿倆喝個幾杯小酒,本來應該算是過得很愜意,只要沒有人故意來打攪就好。

  叩、叩——

  敲門聲響起,雅朗阿有不太好的預感,說是預感也不對,幾乎可以猜到來人是誰。

  英顥進門之後,就當「姐夫」是透明人,直接越過他面前,走向姐姐。

  察覺到小舅子的刻意漠視,雅朗阿嘲弄一笑,對於這種幼稚的行徑,看在珣夢的面子上,也就原諒他。

  「姐姐。」英顥親熱地喚道。

  「怎麼過來了?有事嗎?」珣夢吃著金絲蜜棗,招呼弟弟坐下,又為他倒了杯剛沏好的香茗。

  「我怕姐姐一個人無聊,所以來陪你說說話。」他不客氣地坐下來。

  「有你姐夫陪我,不用操這個心。」她一臉笑意晏晏。

  「我沒有看到『姐夫』也在。」英顥不是很真心地道歉。

  「有我陪你姐姐,又怎麼會無聊呢?」雅朗阿不動聲色地回應。

  「原來你還沒走?」

  「你姐姐在這兒,我當然不會走。」

  「你打算要賴多久?」

  「直到你姐姐跟我回家為止……」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視線交會,在半空中殺個你死我活。

  珣夢沒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淨了下手,看著坐在對面的弟弟。「我在想也該回去了。等阿媽晚上回來,就會跟他提。」

  「姐姐不在多住幾天?」英顥急切地問。

  她微微一笑,「又不是以後都見不到了,只要有機會,我會常回來探望阿瑪和你的。」

  英顥將不滿的目光投降逕自喝著茶的男人。「是『姐夫』開口要你回去的嗎?」特地加重那兩個字。

  「你把我這個姐夫看的太小氣了,我還不至於這麼不通情理。」雅朗阿氣定神閒地說道:「你還小,有些人情世故還不懂,也是正常的。」

  「我倒是覺得有些人到老了,行為舉止還是很幼稚的。那才叫做可笑。」英顥自然不甘示弱地回敬。

  兩個一大一小的男人目光再度展開廝殺。

  在座唯一的女人輪流看著他們,怎麼遲鈍也聽得出兩人的話中帶刺,更不用說殺氣騰騰。「你們怎麼了?」

  雅朗阿一臉慇勤地幫她倒茶。「沒什麼,只是閒聊。」

  「沒什麼,只是閒聊。」英顥熱絡地將盛了點心的碟子推到姐姐面前。

  見兩人異口同聲,珣夢不禁打趣道:「你們還真有默契!」

  「誰跟他有默契!」

  一大一小的男人馬上大吼。

  珣夢哭笑不得地看著兩個長不大的「孩子」,言歸正傳。「總而言之,晚上阿媽回來以後,我就跟他提明天要回去的事,總不好住太多天。」

  「有空的話,我會經常去看姐姐的。」他是故意說給某人聽的。

  她馬上漾開笑臉。「那當然好了。」

  英顥似笑非笑地看向「某人」。「姐夫應該會歡迎我吧?」

  「你姐姐都這麼說了,我當然歡迎,想住幾天都沒問題。」雅朗阿唇帶諷笑,不過轉向心愛的女人,馬上換上溫柔的表情。「珣夢,你說好不好?」

  「嗯。」珣夢朝他露出璨亮的笑靨。

  見他們互相凝視對方的眼神,英顥默默地喝著茶,就算心裡再難受,也只能衷心地給予祝福。

  不過這個男人最好懂得珍惜姐姐,要不然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英顥在心底發誓。

  珣夢從娘家回來的第二天,皇后娘娘也聽聞了最疼愛的侄女恢復正常的奇跡,開心之餘,立刻宣珣夢和雅朗阿進宮,病並賞賜了不少布匹和飾物。

  當他們返回平郡王府,珣夢不禁有感而發。

  「從小到大,皇后娘娘一直很疼我,剛剛看到她高興的都哭了,對於欺騙她這麼大的事,還是會覺得內疚。」只要想到她把夢到阿布卡赫赫的那一套說辭又講了一遍,對方聽了喜極而泣的模樣,珣夢不禁澀澀地笑了。

  雅朗阿輕撫著她的背,安慰道:「你也是不得已的,就別想那麼多了。」

  「我知道。」他的安撫讓珣夢心情好過了一些。

  「現在朝中上上下下幾乎都知道這件事,居然有人說要早知道佟家的傻格格嫁人之後就不傻了,說什麼都要把你娶過去,能跟佟家結為親家,可是千載難逢好機會……」雅朗阿對這說法嗤之以鼻。「哼!你說好不好笑?」

  珣夢大眼滴溜溜地轉,「的確是好笑,不過總比有人拚死拚活地也要把婚事給退了,那才真的是好笑。」

  「你……」他俊臉上染了狼狽的紅,又無從辯駁起,只能選擇低頭。「我知道錯了,福晉恕罪。」

  她撲哧一笑。

  「能娶到你是我的福氣才對。」雅朗阿趕緊奉承。

  「真的嗎?」她嬌哼。

  雅朗阿把懷中的嬌軀攬得更緊,親著珣夢的嫩頰。「現在不管用什麼來跟我換,我也不會讓你離開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是有一天你變心了,我就……」珣夢仰起臻首,臉上盈滿高傲的氣勢,決定先聲奪人。

  「你就怎麼樣?」他挑眉問道。

  「就算這門婚事是皇上指的,我也不要了,會馬上回佟家去,這輩子都不要再看到你。」珣夢凜著小臉,認真地說。

  聞言,雅朗阿心裡莫名地打了個突。

  「你這是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他俊臉一正。「這世上能讓我動心的女人,除了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珣夢心口一軟。「我當然對自己有信心了。」

  「這不就得了,不要再胡思亂想。」雅朗阿安撫地說。

  她將面頰貼在雅朗阿的胸口,可以清楚地聽見規律沉穩的心跳聲。「我只是覺得太幸福了,幸福的有些不太真實。」

  「是你想太多了。」他啄著珣夢的眉眼唇鼻。「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發誓,不會有那一天的。」

  「做什麼發這麼重的毒誓?」珣夢不禁嗔罵,心裡也怪怪的。

  雅朗阿哼笑一聲。「這種毒誓我也不隨便對人說的。」

  「好,我相信你的誠意就是了。」很快地拂開心底突然湧起的一抹慌亂,她噙著幸福的笑,偎進寬闊的男性胸膛內說道。

  只要他們意志堅定,一定可以戰神命運。

  不會有事的。

  再過兩日,就進入大寒的節氣。

  整座北京城在皚皚白雪中,正式步入隆冬。

  平郡王府內,奴僕們可沒有因此閒著,不是忙著清掃地上的積雪,就是伺候著各自的主子。

  珣夢查看皇后娘娘送的布匹,打算將幾塊適合的料子送給婆婆,不經意地抬起頭,望見窗外天色早就轉暗,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雪還在下嗎?」她問著幫忙整理的婢女。

  聽到詢問,婢女連忙回話。「是,少福晉,從早上到現在都沒聽過,就不曉得會下幾天。」

  聞言,珣夢不知道怎麼地,有些坐立不安,本能地望向房門,想著出門未歸的雅朗阿。「現在什麼時辰了?」

  婢女偏頭想了下。「應該是戊時了,少福晉還是別等貝子爺,餓的話就先吃,奴婢去把晚膳端進來。」

  「我還不餓,再等一下沒關係。」她想到下午雅朗阿說今天十五阿哥的生辰,特別準備了壽禮前往,很快就會回來,卻到現在還沒見到人影。「先把這些布匹收一收吧!」

  珣夢看著婢女收拾桌上的東西,有些心神不寧。

  冷不防的,砰的一聲,房門被人用力撞開,外頭的冷風和雪花順勢飄進了寢房內。

  她因這聲巨響和寒意而打了個冷顫,等到看清隨後踏進屋裡的高大身影是誰,方纔的忐忑總算可以撫平了。

  「你回來了……」珣夢笑吟吟地走近。

  雅朗阿陡地後退一步,避開她伸來的小手。

  小手撲了個空,珣夢這才看清他的表情,只見雅朗阿兩眼泛著紅色血絲,五官有幾分猙獰,以及扭曲,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珣夢無法分辨那是什麼眼神,彷彿在看待仇人般……怎麼可能?一定是她看錯了,可是背脊升起一股涼意,讓她無法忽視。

  「你怎麼……」她話還沒說完,就被粗聲呵斥。

  「不要過來!」他從齒縫中迸出低吼。

  「雅朗阿?」珣夢的兩手將在半空中,露出受傷的神色。

  覷見她臉上的表情,一直處於狂怒狀態的雅朗阿稍稍恢復一絲理智,把嗓音壓低下來。「現在……不要靠近我……」

  珣夢聞到他身上的酒味,以為他只是醉了。

  「怎麼喝成這樣?我去讓人準備醒酒茶……」說著,她偏首要交代婢女。

  他用力地喘氣,不想讓腦子完全被憤恨給取代了。

  「我今晚……會睡在別的寢房……」雅朗阿真的害怕自己會失去理性,會失手傷害了她。

  「為什麼?」之前就算喝了酒,雅朗阿也從來不會這麼說過,珣夢終於警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了。「雅朗阿……」

  「不要碰我!」雅朗阿發覺手腳開始不聽使喚,用力地推開她。

  「呀……」珣夢險些跌倒,幸好被婢女扶住。

  見狀,他想過去抱住她,可是又辦不到,只能懊惱地抱住頭。「我必須冷靜下……你早點歇著……」

  「這樣叫我怎麼早點歇著?」她不想這麼一頭霧水地被模糊帶過。「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雅朗阿,告訴我……」

  「我現在……沒辦法說出來……我要好好想一想……」口中喃喃地念著,雅朗阿步履搖晃地往外走。

  「雅朗阿……」珣夢眼眶一紅。

  在奴才的摻扶下,雅朗阿連路都走不直,只能歪歪斜斜地往院落的另一頭走去,那是他成親之前睡的寢房。

  實在放心不下,珣夢默默地跟在身後,看著雅朗阿被扶進房內,沒過多久,燭光被點亮了。

  跟來的婢女將披風圍在主子肩上,「少福晉先披上這個,可別著涼了。」

  「究竟是怎麼了?」珣夢完全被搞糊塗了。

  突然,寢房內傳來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響,以及雅朗阿的吼叫聲,她不加思索地就要衝進去查看。

  裡頭的奴才恰好被趕了出來。

  「少福晉別進去!」他顧不得身份地阻攔。

  「可是……」她聽著裡頭乒乓作響,心裡又氣又急。

  婢女也膽顫心驚。「是啊,少福晉,還是等貝子爺明天酒醒之後再說,萬一不小心傷著了可怎麼辦。」

  「到底發生什麼事?」珣夢憂心如焚地喃道。

  而在寢房內的雅朗阿把能摔的東西,都拿起來摔了,直到力氣用盡,才目光狂亂地在炕上坐下。

  「呵呵……」雅朗阿發出想哭又像在笑的聲音。

  今天若不是十二阿哥的生辰,也不會一塊兒喝酒,更沒有機會聽到他在醉意之下透露的「真相」,原來「真相」是如此醜陋。

  「我早知道你接近我的目的。」

  「你以為是我幹的?」

  「我也一樣是皇額娘手中的棋子……」

  「為了保住十二哥,佟家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更需要個替死鬼……你那個阿媽就是太老實,太不謹慎,才會著了佟家的道,這麼多年來還對人家感激不盡,真是愚蠢……反正你已經是佟家的女婿,將來前塵似錦,就不要再計較了……」

  「找了這麼多年,原來就在身邊……」以為是「恩人」,結果居然是「仇人」,這叫他如何承受。

  放眼朝中,誰都知道十五阿哥和十二阿哥這對兄弟一向走得近,「真相」老早就擺在自己眼前了,是他不敢把二者聯想在一塊,可以去忽略它的存在。

  因為提到十二阿哥,自然會想到皇后娘娘,然後便是……佟家。

  佟家自然希望將來十二阿哥坐上龍椅,更要費盡心機保住他的命,而平郡王府莫名其妙地成為代罪羔羊。

  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雅朗阿也真的仰頭大笑了,垂在腦後的長辮已經散了開來,表情似瘋似顛,一個站立不穩,又跌回炕上,就這樣躺著不動。

  不是真的……

  一定不是真的……

  他醉了,也累了,終於睡著了。

  一直到房內都沒有動靜了,珣夢才推門進去。

  視線所及,可以說是一片狼藉,她將目光調到仰躺在炕上的雅朗阿,只見他雙眼緊閉,眉頭也緊鎖著,不由的探出指腹,想要撫平它。

  珣夢動手幫他脫去長袍馬褂和靴子,再蓋上被子。「把地上收拾一下,再放兩個火盆,讓屋裡暖和一點。」

  她轉頭吩咐完了奴才和婢女,又憂心忡忡地望著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雅朗阿,有滿腦子的疑問。

  看來只能等明天再問了。

  不知睡了多久,雅朗阿頭疼欲裂地睜開眼皮。

  他翻身坐起,往窗外一看,夜色似乎又要降臨了。

  「我睡多久了?」他揉著太陽穴低喃。

  剛進門的奴才見到主子醒了,連忙上前。「貝子爺睡了快一整天,總算醒來了,少福晉好擔心,還來看過好幾回。」

  雅朗阿身軀一震。「她……」才說了個「她」,又打住了。

  現在的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珣夢。

  「我得去見他,要聽他親口承認……」昨晚因為打擊太大,無力思考,雅朗阿冷靜之後決定先求證,再來解決。

  他命奴才把衣物拿來,很快的穿戴好。

  「貝子爺,要不要小的先去和少福晉說一聲……」奴才見主子氣色糟糕透了,而且又要出門,實在拿不定主意。

  「先叫人去準備馬車……」雅郎阿用手掌抹了把臉,不過一晚,下巴已經冒出的淡淡的青鬢。

  奴才回了聲「庶」,不太放心地出去了。

  「或許真是誤會了一場,是十五阿哥喝醉了,所以搞錯了……」不過他也知道這麼想是在自欺欺人。

  只要上佟家一趟,就可以確定真假,但前提是要讓對方說出真話,這麼想著,雅郎阿便沉下臉孔。

  當他坐上大門外的馬車,在前往佟家的路上,儘管雪勢並不打,但持續地落著,讓雅郎阿的心情更加煩躁難耐。

  行進間,車輪咯噠咯噠的轉動聲表示離佟家越來越近,雅郎阿不自覺地又捏緊雙手,焦灼在心底悶燒,隨時都會爆發。

  天色似乎暗的更快了。

  當馬車終於來到佟家大門外,雅郎阿用力拍打門扉,來應門的門房認出來人的身份,可不敢刁難,將他迎進內廳。

  「是不是珣夢出了什麼事?」聽聞女婿突然來訪,剛從軍機處回到府裡的佟爵爺顧不得換下朝服,形色匆匆地來了。

  雅郎阿連身上的披風都沒有解下,奉上的茶水也沒沾一口,站的直挺挺的,等著滿臉憂愁的岳父。

  「她很好。」雅郎阿硬聲地說。

  聞言,佟爵爺這才轉憂為喜,吁了口氣。「還以為她出了事,不是就好,不過……怎麼你的臉色這麼難看?不舒服嗎?」

  「我有事想要請教岳父。」他緊盯這眼前的人,表情木然地說,「還希望岳父坦誠相告。」

  佟爵爺一臉莫名其妙的瞅著他。「有什麼事坐下來再說。」

  沒有照岳父的意思坐下,雅郎阿直接切進主題,就是要殺他個措手不及,讓對方來不及做出防備。

  「十三年前,我阿瑪無端遭到誣陷,被削去爵位,還成為罪犯,最後發配寧古塔,聽說那些所謂的罪證是岳父一手栽贓的,真的是這樣嗎?」他用著幾乎算是肯定的疑問句,好讓對方以為自己掌握著證據。

  「你……」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佟爵爺呆愣住了。

  雅郎阿還沒有給對方喘息的機會,更進一步地逼問:「就為了保住十二阿哥。讓他暗地裡做的那些誅處異己的骯髒事不會曝光,不會因而惹惱了皇上,也為了鞏固佟家長久以來的勢力,所以才會挑上個性格老實安分的平郡王,我說的對不對?」

  「……你都知道了。」佟爵爺出乎意料的開口承認了。

  聞言,雅郎阿的心宛如跌進了冰窟。

  那是一種徹骨的寒。

  「就像你剛剛所說的,的確如此。」佟爵爺深沉的窺了女婿一眼,這才端起茶碗,神情之平常,彷彿整件事都與他無關。

  「為什麼是我阿瑪?」他咬著牙問。

  「因為天時地利人和,正好到齊了,你阿瑪就像棋盤上的一顆卒,就撂在那裡,看似在平凡無奇的角落,可是只要移動它,便可以馬上改變整個棋局,於是就拿來善加利用。」佟爵爺掀起了碗蓋,吹了吹氣,啜了口剛沏好的茶湯,潤了潤喉,「可我並不打算犧牲無辜的人,一定會想辦法把你們父子倆從事的寧古塔盡快救回來,只不過這一拖就是三年,比我預期中來得久。」

  雅郎阿冷笑兩聲,「我應該慶幸和阿瑪命不該絕,能等到你來救咱們。」

  「我也不奢望你能夠理解,但是有件事情你要懂,要在這座朝廷裡活下去,就算會弄髒手,得昧著良心,也要去做。」他語氣沉重地說。

  「為了佟家,為了一己之私買什麼事都可以做得出來嗎?」雅郎阿目光狠厲地質問。

  佟爵爺瞅著女婿半響,「你怎麼會認為這是為了佟家?所以我說你太嫩了,磨練還不夠。」

  「不是為了佟家,還是為了……」雅朗阿猛地打住,赫然明白了,「是因為皇上的皇后娘娘?」

  「佟家可以倒,但是皇后娘娘不能,為了後宮之首這個位置,為了十二阿哥的將來,就算是有血緣的至親,也不知過是手上的一顆棋子,這就是政治的現實。」

  佟爵爺看著他慘敗的臉色,淡淡一笑。「所以我才說你還太嫩,看的還不夠,也不夠深,這是優點,也是致命傷。」

  雅郎阿身軀搖晃一下,「你要我相信你是因為良心不安,才會奏請皇上把珣夢只給我當福晉?」

  「或許都有,活到這把歲數,也看多了血腥門爭,以為可以無動於衷,結果居然還會對你們父子覺得愧疚,連自己都很驚訝。」佟爵爺自我解嘲。「何況成為親家之後,對皇后娘娘來說更是自家人,她不用時時擔心你又會去追查當年的事,再度把十二阿哥牽扯進來,你阿瑪也能好好安享餘年。」

  「那我還真的要感謝你這麼設想周到。」他眼底有怒火,有憤恨,「先捅了一刀,再施捨你的好心,要我和阿瑪一輩子記住你的恩情。」

  佟爵爺擱下茶碗,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你不再去追究當年的事,什麼都不知道,對你來說會比較好。」

  「我不喜歡被人愚弄,更別說惡意陷害,這都是拜你和皇后所賜,因為在寧古塔那三年,我無時無刻都在想要怎麼把末後的主謀找出來,是這股力量讓我活了下來,卻沒想到……沒想到……」

  「珣夢跟這件事毫無關係,不要把你的恨加注在她身上。」聽他這麼說,佟爵爺歎氣的勸道。

  「在你決定請皇上指婚之前,就應該想到有什麼後果……」雅朗阿厲聲大吼。

  「不應該把她嫁給你。」

  「珣夢是我唯一的女兒,萬不得已,得有人犧牲,即便那是多麼的困難。」這一刻,佟爵爺用的是一個阿瑪的心情來面對所有的指責和怨恨。

  「我只能由衷的期盼珣夢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你對她的感情可以經得起再打的考驗,如此而已。」這也是僅有的請求。

  雅朗阿笑了,那笑聲又像哭。

  「你怎麼還能這樣期盼?怎麼可以?」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信心了。

  「雅朗阿……」佟爵爺心往下一沉。

  「還是要謝謝你的坦白相告,岳父。」這一聲「岳父』充滿了嘲諷,「就不在叨擾了。」

  還想再說些什麼,雅朗阿已經腳步踉蹌地衝了出去,佟爵爺只能跌坐回座椅上,支著額頭,發出沉痛的歎息。

  而跌跌撞撞出去的雅朗阿腦子一片空白,在確認一切都是真的之後,反而掉進更大的痛苦之中。

  難道他真的不該追究真相?

  他又該怎麼面對珣夢?

  該怎麼調適這樣的糾結掙扎的心情?

  「貝子爺。」在外頭等候的奴才見到柱子衝出佟家大門,趕忙上前攙扶。

  雅朗阿茫然的看著前方,不過眼神沒有焦距。

  「要回去了嗎?」奴才又問。

  回去?

  他真的害怕見到珣夢,因為不知道自己會說什麼,會做什麼,雅朗阿不想傷害她,但有擔心無法控制住在胸口幾欲爆發的情緒。

  「貝子爺?」奴才頭一次見到主子這麼六神無主。

  「我不知道……」雅朗阿無助地喃道。

  主子失魂落魄的摸樣讓人憂心,奴才不由分說地把他扶上馬車,「貝子爺,咱們還是先回去再說吧。」

  是啊,還是得回去面對。

  雅朗阿閉上酸澀的眼皮,在心裡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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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4-24 07:27: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平郡王府——

  珣夢坐立難安地等待婢女回來。

  打從昨天半夜雅朗阿回來之後,他的反應是那麼奇怪,眼神也不對勁,以為等他酒醒之後,就能問出個什麼,結果睡了將近一天,總算等他醒來,突然又出門去了,她怎麼也想不通究竟出了什麼事。

  「少福晉。」婢女推門進來。

  她忙問:「怎麼樣?」

  婢女搖了搖頭。「貝子爺還沒回來。」

  「到底上哪兒去了?」珣夢坐不住地起身,一臉氣惱。「等他回來,不管怎麼樣,都非要他把話說清楚不可,就算喝醉了,也要把他打醒……」

  「就怕少福晉會捨不得。」婢女掩口偷笑。

  珣夢瞋她一眼。「怎麼可能會捨不得?現在就去幫我準備一盆冷水,越冷越好,他要是又醉得叫得叫不醒,就直接潑下去,看他怎麼睡。」

  聽她一說,婢女笑得停不下來……

  「不要再笑了,我都快煩死了……」珣夢嘴裡嘟囔著,想到他們可是夫妻,有什麼話不能說的。

  婢女好不容易才壓下唇邊的弧度。「奴婢再出去瞧瞧。」

  「快去吧!」她勉強按捺住焦躁地說。

  就在婢女出去不久,便折回來告知貝子爺剛回來。

  珣夢掄著粉拳,很有氣勢地下次向雅朗阿之前居住的寢房,這次不容許他再敷衍了事。

  「少福晉。」見她跨進房門,奴才恭敬地行禮。

  背對著房門的雅朗阿明顯地震了一下,不過沒有回頭。

  「你先下去。」珣夢嘴裡說著,目光卻是落在那道精壯的男性背影上,不過現在看來卻顯得有些頹喪萎靡。

  「庶。」奴才打千。

  直到房門關上了,屋裡的兩人都沒有說話。

  「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嗎?」珣夢認為自己有權利問。

  「……」雅朗阿垂下眼瞼,心亂如麻。

  「雅朗阿!」她索性扣住他的手臂,將人扳過來面對自己。

  「沒什麼好說的。」他嘶啞地回道。

  「一定有!」瞅著雅朗阿黯淡蒼白的臉色,眼底的血絲一直霸佔著,讓珣夢無法相信他說的話。

  「沒有。」雅朗阿緊閉了下眼皮,壓抑地說。

  「我是你的福晉,有什麼事是不能跟我說的?」她又氣又惱地質問。

  雅朗阿自嘲地笑了笑。「要我說什麼?說我根本不該娶你嗎?」

  聞言,珣夢滿臉驚愕地瞪著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他抹了把臉,強作鎮定。

  她攥著雅朗阿的前襟,又急又慌地問:「什麼叫做沒什麼?為什麼要說那種話?你後悔喜歡上我了,還是你變心了?」

  「咱們不該成為夫妻……我不該娶你……」更不該愛上你。雅朗阿在心裡補上這一句。

  這不單只是喜歡,是愛,很愛、很愛。

  真是諷刺,雅朗阿沒想到會在這一刻真正體會到自己的情感。

  啪地一聲,珣夢朝他的臉甩了個清脆的巴掌。

  「你怎麼可以讓我愛上你之後,才對我說這種話?什麼叫你不該娶我?咱們不該成為夫妻?」原來氣到極點真的會哭出來,她不想這麼懦弱的。「那麼這段日子你對我的溫柔又算什麼?只是在跟我演戲嗎?」

  雅朗阿把臉撇到一旁,口氣冷淡地道:「隨便你怎麼說。」

  「為什麼你會突然變了一個人?雅朗阿,到底出了什麼事,告訴我好不好?」珣夢無法相信他表現出來的深情全是虛假,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你不是說過會保護我,就算我變成傻子,也會照顧我一輩子……」

  他聽得心如刀絞。

  「我……」雅朗阿抽緊下顎,想開口說他必須食言了,可是這麼殘忍的話,卻怎麼也無法對珣夢說。

  就算她是仇人的女兒,也是自己所愛的女人。

  珣夢嬌美的臉蛋盛滿怨怒。「你想說什麼?說你已經不記得自己承諾過的事了?說你不再喜歡我了?」

  他將嘴唇抿得死緊,不吭一聲,就怕會說出後悔的話。

  為什麼上一刻說喜歡,下一刻就可以不喜歡了?

  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臉頰,珣夢才發現早已淚流滿面。

  為了這麼無情的男人哭成這樣,更替自己悲哀,既然已經不再喜歡,那麼還有什麼好說的,她也是有自尊和驕傲的。

  「好,我不再問了。」珣夢冷著小臉,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

  珣夢像掉了魂似的回到那間原來屬於她和雅朗阿的寢房,就算有火盆,還是覺得分外寒冷,那些溫柔繾綣就像是過眼雲煙。

  「我想一個人靜靜。」她讓婢女退下,獨自坐在炕上,一臉淒然地望著前方,覺得這些日子以來的幸福真像一場夢。

  現在……夢醒了。

  真是短暫。

  如果自己真是個傻子,至少不會感到心痛吧……

  她不由得自嘲。

  「以後……又該怎麼過呢?」珣夢喃喃自語。

  實在想不出來該怎麼去面對天亮之後的事,要怎麼和雅朗阿相處,是要當彼此是陌生人嗎?還是人前恩愛、人後冷漠?

  在嘗到被雅朗阿呵護疼寵的滋味之後,珣夢更無法忍受從此和他劃清界線,他望著自己的目光不再柔情似水,夜裡更沒有摟著自己的臂彎……

  想到這兒,她覺得好冷,於是伸手抱住自己。

  珣夢就這樣坐著,等待天明到來。

  雪依舊無聲地下著,夜,更是靜得可怕。

  她累了,不小心合上眼皮,打了個盹兒。

  儘管連夢都沒有作一個,可是腦袋亂烘烘的,就像鐵塊那般沉重,真想就這麼一直睡下去,不要再醒過來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已經亮了,是婢女的驚呼聲吵醒她。

  在房外瞄了一眼,等著進來伺候的婢女詫異地叫著:「少福晉,你就這樣坐了一晚?怎麼不躺下來歇息呢?」

  珣夢揉了揉太陽穴。「什麼時辰了?」

  「辰時剛過……」婢女端著洗臉水進來服侍,忍不住端詳主子眼下的淡淡陰影。「少福晉的氣色比起貝子爺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還在睡?」珣夢欲言又止。

  婢女擰了條溫熱的面巾遞上。「剛剛聽伺候的奴才說還沒醒呢……不過聽他提起一件事,奴婢不曉得該不該說?」

  聞言,珣夢勉強打起精神,把注意力移到婢女的話上頭。「什麼事?」

  「就是昨天貝子爺醒來之後,便又急著出門,其實不是去別的地方,而是去少福晉的娘家。」婢女一面幫主子梳頭,一面說。

  「他去做什麼?」銅鏡內反映珣夢既錯愕又不解的表情。

  「這奴婢倒是沒問。」她搖頭說道。

  珣夢顰起眉心,想到雅朗阿與之前迥然不同的態度,已經令人費解;而他昨天從外頭回來之後,表現得更明顯了,難道和阿瑪有關?不過就算無關,或許阿瑪知道原因也不一定。

  「你去把伺候貝子爺的那個奴才找來,我有事要問他。」她還是想知道原因,不想就這麼不明就裡地放棄了。

  婢女回了聲「是」,先幫主子穿戴好之後,就立刻去辦了。

  「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去見阿瑪?」珣夢在口中低喃。

  過了一會兒工夫,婢女領著那名奴才進門了。

  「小的給少福晉請安。」奴才來到座椅前,朝珣夢打千。

  珣夢坐直身子,直直地瞅著他。「聽說你昨天跟著貝子爺去了佟家?」

  「呃,是。」猶豫了下,他還是照實回話。

  她蹙起秀致的眉心。「貝子爺是去見我阿瑪,他們談了些什麼?」

  「小的沒跟進去,所以不太清楚,只不過……」奴才也不確定該不該說。

  「有話就說!」珣夢嬌喝。

  奴才伏低著頭。「小的只知道貝子爺似乎跟爵爺起了爭執,等貝子爺從佟家出來之後,神情相當痛苦,那是小的從來沒見過的。」

  「他跟阿瑪起了爭執?」她一臉惶惑,想到前些日子住在娘家,他們翁婿倆還天天晚上一塊兒喝酒,當時完全看不出來任何異狀。「難道真的跟阿瑪有關?可是到底為了什麼呢?」

  「小的不知道……」奴才也摸不著頭腦。「不過打貝子爺那天去跟十五阿哥祝壽回來之後,就好像有什麼事困擾著他,嘴裡一直嚷著什麼恩人、仇人的,小的也不敢多問。」

  珣夢聽他這麼敘述,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看來真的要回去問問阿瑪才知道。」她從座椅上起身,有了決定。

  當天申時,珣夢迴到了佟家。

  「姐姐!」英顥聽到奴才稟報,便從書齋直接過來,走進珣夢還未出嫁之前居住的寢房。「你的臉色不太好,出了什麼事?」

  「會嗎?可能是天氣太冷的關係,你也知道我向來怕冷。」珣夢摸摸自己的臉,有些欲蓋彌彰。

  「是這樣嗎?」他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矇混過去。

  她兩手捧著茶碗,暖了暖手心。「我只是在等阿瑪回來,有點事想要問他,不要擔心,沒事的。」

  「姐姐別當我是小孩子,以為這麼說我就會信了。」英顥有些挫敗,多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可以獨當一面,能被當成大人看待。「會讓姐姐這麼急著跑回來,一定不是小事,真的不能告訴我嗎?」

  「我也希望只是小事……」不知怎麼地,珣夢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姐姐!」英顥低喊一聲。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所以才要等阿瑪回來,或許只有阿瑪能給我答案。」她實在不曉得還能問誰。

  瞅著姐姐臉上的茫然失措,英顥也就不再追問下去。

  「我這就派人去通知阿瑪一聲,若今晚不必待在值廬,請他早點回來……」他才這麼說著,卻見珣夢心事重重,彷彿沒有聽見,知道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只能一臉懊惱地離去。

  沒注意到弟弟什麼時候走的,珣夢陷入自己的思緒中,設想著雅朗阿「變心」的種種原因,怎麼也不相信會有其他女人介入他們之間。

  「恩人和仇人又是什麼意思?」想到奴才提到的兩個字眼,她想破了頭,還是毫無頭緒。珣夢就這樣一面胡思亂想,一面等待阿瑪回來。

  直到酉時剛過一半,佟爵爺臉色凝肅地踏進家門,當他聽到奴才來報,就已經猜到女兒突然返回娘家的原因了。

  他才換下朝服,想著該來的還是要來,無法再隱瞞下去。

  「……阿瑪。」珣夢等不及地先過來了。

  佟爵爺看著女兒半晌。「坐下來再說吧!」

  聞言,她只得把嘴邊的話先嚥下去,等著奴才奉上茶水,直到屋裡只剩下他們父女倆,才滿眼期盼地等待阿瑪開口。

  「雅朗阿……跟你說了什麼?」佟爵爺艱澀地問。

  她眼眶倏地一紅。「他就是什麼都不肯說,所以我才會回來問阿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雅朗阿來找阿瑪做什麼?」

  「他……」佟爵爺深吸了口氣。「只是來向我求證十三年前的事,而我也把真相告訴他了。」

  「是、是什麼……」珣夢有些畏怯。還沒問完,她便聽到阿瑪把整個經過娓娓道來。

  越是聽到後面,珣夢的臉色就越白,兩眼睜得大大的,彷彿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字一句。

  「……這就是真相。」好不容易說完,佟爵爺萬分心疼地看著女兒比雪還白的臉色,多希望不用告訴她這麼殘酷的事實。

  她懂了,終於都懂了。

  「難怪雅朗阿無法接受……他怎麼接受自己娶的居然是仇人的女兒……」珣夢不知道淚水正一顆顆地往下滾落,唇瓣不住顫抖著。「他會那麼痛苦,都是我害的……是因為我……」

  「這不是你的錯……」佟爵爺就是不希望女兒這麼想。

  「當初阿瑪和額娘就不該求皇上把我指給了他,這種事總有一天會被揭穿,是不可能瞞得住的……」她聲淚俱下地說著。「皇后娘娘一向這麼溫和慈愛,我沒想到……她會……」

  記憶中那個親切和善的長輩,突然之間變得好陌生,不認識了,完全顛覆了珣夢腦中的印象。

  「不要怪她,在你面前,她是向來疼你、愛你的姑母,可是一旦有人威脅到她的地位,她就是皇后娘娘,要坐穩後宮之首的位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要踏過多少具屍體、雙手沾滿多少人的鮮血才辦得到?該狠下心的時候,就絕不能手軟。」佟爵爺看著女兒似乎受到很大的震撼,知道要她一時半刻理解這些朝廷鬥爭,恐怕也沒辦法。

  珣夢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原來一個人是這麼的複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

  「你跟你額娘一樣,都太單純了,所以到她過世之前,都不知道這些事,否則也不可能答應把你嫁給雅朗阿……」他歎了口長氣。「珣夢,不要恨阿瑪。」女兒的恨意是他最無法承受的。

  她緊閉下眼皮,淚水無聲地滑落。

  「我能理解阿瑪的做法,若是沒有一絲內疚,就不會費盡心思地幫他們父子洗刷罪名,從寧古塔救回來,我又怎麼會恨呢?」珣夢哽咽得厲害。「但是現在的問題不在我身上……」這才是重點。

  如果雅朗阿不愛她,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領悟到這一點,珣夢頓時淚如雨下,就是因為愛上了,才逼得他故作冷漠,假裝變了心,因為雅朗阿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那麼自己又該怎麼做?

  她該如何消除雅朗阿的痛苦?

  「我得走了。」珣夢有氣無力地說。

  佟爵爺看著女兒沒有血色的小臉,實在不太放心。「就在家裡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去吧!」

  「我要回去想一想。」她搖了搖螓首說。

  見狀,佟爵爺點了點頭,也不再試圖說服。

  待珣夢坐上馬車,大眼空洞無神,深切地體會到雅朗阿心中的怨憤不平,又該怎麼乞求他的諒解?

  這個夜晚顯得特別安靜。

  也特別地冷。

  對當事人來說,不是因為下雪,而是一股打從心底的寒意。

  眼看兩個主子待在各自的寢房內,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負責伺候的奴僕不免憂心忡忡。

  在另一間寢房的雅朗阿好幾次想踏出門檻,去跟珣夢解釋,他並沒有變心,沒有其他女子可以取代她,但是說了又能解決眼前的問題嗎?

  他越想腦子越亂,根本無法思考。

  由於前兩個晚上都沒有睡好,讓雅朗阿體力不支,眼皮似乎再也撐不住,身軀跟著往炕上一歪,便沉沉地睡著了。

  守在外頭的奴才聽不到裡頭的動靜,便進房來查看,小心翼翼地幫主子脫下靴子,蓋好綿被,歎了口氣,又出去了。

  「貝子爺睡了?」伺候珣夢的婢女也剛從那一頭過來。

  「剛睡著,少福晉呢?」奴才冷得直搓雙手,還往嘴邊呵氣。

  「也好不容易才睡著。」婢女打了個哆嗦,身上的短襖根本不夠保暖。「咱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去跟郡王爺和福晉說?」

  「要說什麼?還是別多嘴。」奴才提出反對的意見。

  婢女橫了他一眼。「難道要這樣繼續下去?」

  「再看看吧!」他又往手心呵氣。「我要先去睡了……」

  「喂!」婢女見對方不理,只能跺了下腳,也去歇息了。

  就在說話聲與腳步聲相繼離去之後,一個人睡在兩人恩愛過的寢房內的珣夢忽而張開眼皮,望著帳頂,似乎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珣夢嘴角揚起很細微的弧度,在光線不明之下,那抹笑看來既悲傷又美麗,因為眼前只有這個辦法。

  這是她欠他的。

  也是唯一能為所愛的男人做的。

  夜晚過去了,華麗的院落卻瀰漫著一股透不過氣來的感傷。

  「貝子爺,多少吃一點吧!」奴才顧不得尊卑地勸道。

  雅朗阿吃了兩口,便放下箸。「我吃不下,都撤下吧!」

  「庶。」主子的話又不能不聽從,奴才只好收拾收拾,便要端走,才打開房門,就見到站在外頭的嬌小身影。「少福晉吉祥!」

  珣夢「嗯」了一聲,兩眼則望著房內的人。

  可是又發現對方的眼神如此複雜,如此飽含痛楚。

  「有事?」雅朗阿粗嘎地問。

  她深吸一口氣。「的確有事。」

  說著,珣夢昂起下巴,踩著花盆底,跨進了寢房內,奴才順手把門扉帶上,讓兩個主子可以不受打擾的談話。

  雅朗阿有些僵硬地從桌旁起身,收起臉上的表情,用漠然的態度迎視。「有什麼事?」

  看著眼前的男人憔悴了不少,珣夢有心疼、有不捨,還有……該說內疚嗎?可是阿瑪也是情勢所逼,不得不做出那種事來。

  她緩緩地走到雅朗阿面前,抬起小手,撫著那天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的面頰。「還疼不疼?」

  這個小小的動作、這聲溫柔的詢問,讓雅朗阿拚命佯裝冷硬的表情幾次欲崩潰了,眼底霎時閃著淚光。

  「不……已經不疼了。」他喉頭梗住,差點發不出聲音。

  珣夢收回小手。「我已經回去問過阿瑪,所以什麼都知道了。」

  「你……」雅朗阿眼神顯得激動。

  不等他說完,珣夢直接道出他這兩天變得反常的原因。「對你來說,我是仇人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也是讓你這麼痛苦的根源對不對?」

  「……你想說什麼?」雅朗阿覺得喉頭好乾澀。

  她苦澀一笑,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並不是想在你面前替我阿瑪說情,為他犯的錯開說,說他有多逼不得已,有莫大的苦衷,也已經想辦法做了彌補,知道那些話都打動不了你,更無法消除你心中的恨……」

  「你到底……」他有預感這不是珣夢真正想說的話。

  「所以我決定回佟家。」珣夢傲然地宣佈。

  雅朗阿瞠目而視。

  「我不會哭哭啼啼地求你不要把我當成仇人的女兒,更不會跪下來請你原諒我阿瑪,那不是我會做的事;只不過中止婚姻得經過皇上同意,所以我想到可以用身子不適必須回娘家休養當作理由,至少可以讓你眼不見為淨……」她不許自己哭,勇敢地說出最後的抉擇。

  他咬緊牙關,才沒讓淚水在眼眶中凝聚。

  「你怎麼會以為……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雅朗阿暗啞地問。

  如果可以讓她走,就不會這般痛苦了。

  「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珣夢夾著哭音說道。

  雅朗阿先是一怔,然後眼眶整個紅了。「不……我不能讓你走……」

  「我不想讓你為了我,每天都活在恨裡,既然咱們已經無法回到之前的恩愛,那我寧願選擇離開,也不要再互相折磨了……」她掄起粉拳,往雅朗阿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捶打。

  他承受著珣夢發洩似地捶打,這痛不在肉體,而是在心裡。

  「我並沒有要你走……我辦不到……」雅朗阿嘴唇顫抖,兩手宛如有自己的意識般,用力圈抱住她。

  珣夢仰起盈滿淚水的大眼瞪視著。「那麼你到底要我怎麼辦?你恨我是仇人的女兒,又不讓我走,到了最後也會逼著我來恨你,你想要那樣的結果嗎?」

  「我……」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雅朗阿……對現在的你來說,恨比愛還重要嗎?」她鼻頭酸澀,連嗓子也帶著濃濃的鼻音。

  「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出辦法的……」雅朗阿梗聲地說。

  珣夢咬著下唇,不確定該不該給。

  「好不好?」他乞求地問。

  「真的會有辦法嗎?」珣夢不想這麼優柔寡斷,應該堅持剛才的說法,立刻轉頭就走;可是又忍不住想要相信雅朗阿說的話,他們未來的人生還是可以一起走下去,不會被迫分離。

  雅朗阿輕撫著她的發。「我會想出來的……一定會的……」

  真的有嗎?

  就算希望真的很渺小,她也想要相信。

  兩人就這樣相擁,直到情緒漸漸平復了。

  「我先回房了。」幽幽地說完,珣夢便心亂如麻地踏出房門。

  她知道雅朗阿需要獨處,好去面對內心真正的想法,有自己在身邊,只會擾亂他的心。

  珣夢用手絹拭著眼角,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寢房。

  「……姐姐!」

  熟悉的呼喚讓她驀地回過神來,果然見到弟弟正被奴才領進院落,從長廊的那一端邁向自己。「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看你的。」英顥幾個大步,已經在姐姐面前站定,見她兩眼紅腫,似乎剛剛哭過了,心裡也有了底。

  「跟我來吧!」珣夢帶著弟弟回到寢房。

  待寢房內只剩下他們姐弟倆,英顥才說出來意。

  「昨天姐姐離開之後,阿瑪把事情都告訴我了……」瞅著珣夢眼底的疼痛和悲傷,就因為愛得太深了才會這般痛苦,英顥真切地領悟到姐姐有多喜歡那個男人,表情頓時透著早熟的嚴肅。「我不太放心,所以來看看,一切還好嗎?」

  珣夢輕咬下唇,苦澀地說:「你姐夫只是……一時無法接受而已。」

  「只是一時而已嗎?」英顥聽得出這是在避重就輕。「如果他執意要陷在仇恨裡頭,不肯真正去面對問題的癥結,那是他的愚蠢,是他太死腦筋了,姐姐沒必要跟著受這種罪。」

  「他說……會想出辦法的……」她垂下眼簾。

  英顥深深地瞅著姐姐。「我看該有人給他一個當頭棒喝才行。」

  「什麼意思?」珣夢不解地問。

  「姐姐現在就跟我回家!」他當機立斷地說。

  珣夢吃了一驚。「英顥……」

  「姐姐什麼都不必說,只要相信我就是了。」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愛姐姐,那麼這麼做或許就能撬開他那顆石頭般的腦袋,逼迫雅朗阿去面對問題,否則就會永遠失去所愛的女人。

  兩者擇一,就看對方要哪一個。

  說著,英顥伸手攏好姐姐身上的披風。「衣物什麼的改天我再派人來取,反正家裡都有,你先跟我回去。」

  「可是……」她不能就這樣離開雅朗阿,還有平郡王府。

  英顥拖著姐姐的手腕,不由分說地走出寢房。「馬車在外面等著,咱們走吧!」如果這麼做還是無法讓那個男人想通的話,那麼他不會讓對方再見到姐姐。

  「英顥……」珣夢想要掙開弟弟的手,這才發現他的力氣很大,已經像足了大人,眼神和表情也逐漸擺脫稚氣。

  不讓姐姐有拒絕的機會,英顥眼神堅決,沒有轉圜的餘地。

  「姐姐,只要相信我就夠了!」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

  該下重手時,他是絕不會遲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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