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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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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五加皮蛋】女主表示她不服(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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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0:24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鬼火點燈(八)
   
    長羲盯著秦茶,稍微出神,片刻之後他彎起嘴角,有些邪氣放肆地笑起來。
    「好孩子,」他伸手按著她毛茸茸的小腦袋,然後也側臉親了親她的臉頰,纏綿而流連的,連聲音都撩人得不像話,「我很喜歡,獎你的。」
    周圍所有人再次:……臥槽臥槽臥槽!!!當他們是死的嗎?
    而這個時候,燭台上三根蠟燭亮了起來,8號男人剛好站在壁爐旁邊,他耷拉著眼,很沒有精氣神地瞅著台上的銘牌,然後慢吞吞地一字一句念:「3號,王冠亦,殺手;5號,安玉,警察;13號,傅中岳,殺手。」
    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都被拉了回來。
    算上第一輪遊戲,那麼到現在為止,已經死去兩個平民,兩個殺手和一個警察。
    「呵,這下子好玩了,」11號女人講話的調子永遠都像是在暗諷著什麼,聽起來一股子陰陽怪氣的味道,「現在看起來,每一個身份死的人數都挺均勻的。」
    死得均勻,就證明他們接下來的廝殺會更激烈。
    大家的臉色並不好看。
    「好了,」胖子三心二意,仍然不忘大口吃著飯,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與其在這裡擔心受怕,還不如趕緊地吃飽睡好,等一下就要進下一輪遊戲了。」
    此時秦茶坐在流理台上,側頭看了一眼9號孕婦。
    當時3號王冠亦寫的是周吉洛,然而周吉洛並沒有死,按照規則來說,3號是殺手,那麼可以肯定,周吉洛應該是警察。
    秦茶看著12號,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一點,秦茶開始推測——
    如果12號是警察,那麼下一輪他就不會寫周吉洛的名字,如果他是殺手,也無法殺掉周吉洛,所以下一輪遊戲至關重要。
    秦茶拉著長羲咬耳朵:「下一輪你誰的名字都不要寫,亂寫一個。」
    《《《《《》》》》》
    下午四點,秦茶準備跟著大部隊去衣帽間找衣服洗澡,長羲突然面色痛苦地按住胸口,然後跪倒在地上。
    地板是木質的,這一聲又悶又響,剛準備進衣帽間的秦茶下意識地回頭一看,她自己都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體就比意識先行一步,飛快地跑到他旁邊。
    「你怎麼了?」
    女孩的聲音顯得很冷靜,但她的動作無一不在著急,她伸手扶住他,然後托著他靠在沙發上。
    長羲的額間全是冷汗,呼吸也有些急促,他的面色從痛苦到壓制的淡定,不過一瞬間的事。
    他伸出手摸摸秦茶的小腦袋,漂亮的眼睛裡神色驕矜又溫柔。
    「痛,你親親。」
    秦茶:……
    她奇異地平靜淡定了。
    因為職業的特殊性,秦茶必須學習很多急救措施,粗通醫理,最初的擔心過去之後,她很有條理地一路檢查下來。
    「你有心疾?」
    感覺他呼吸急促,秦茶想替他解開扣子,而其他人正好趕到。
    「我來,」7號女人表情嚴肅,她迅速跪在長羲旁邊,把秦茶往外撥開一點,語氣溫和但也很堅決,「小妹妹你別擔心,交給姐姐。」
    7號伸手想替長羲解開紐扣,被他一把捏住手腕。
    他滿頭虛汗,神色之間十分隱忍,拒絕的神態很明顯,「讓她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長羲蒼白的指骨非常小心地握著秦茶的小指頭,他一心一意地看著她,面色專注,「你來。」
    「我是專業的醫護人員,」7號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她強調,「你需要得到正確快速的救治。」
    「我只相信你。」
    長羲甚至沒有去看7號女人,而是盯著秦茶稚嫩的臉龐,他蒼白的薄唇張合,神色專注的、孤注一擲的、必須要秦茶回應的一字一句,「你是我的所有。」
    「所以我把我的所有交付給你。」
    他這種平靜的瘋狂神態,別人很吃驚,秦茶卻已經能夠很好地適應了。
    她朝著男人乖巧地問,「大叔,你的藥在哪裡?」
    秦茶一手幫他解衣扣,按著長羲的意思去翻他褲袋,掏出一個小藥罐,12號很有眼力見地端了溫水過來。
    吃了藥,長羲氣色明顯好上很多,秦茶匆匆洗了澡之後,便一直守著吃過藥昏睡的長羲,直到其他人吃飽後開始休憩,長羲才醒過來。
    他把小姑娘抱起來,一起窩在大沙發上,小姑娘身子軟軟地貼著他,他吻她眉心,哄她睡覺。
    「早點睡吧。」
    秦茶其實是有些迷糊了,她有鋼鐵般的意志卻沒有鋼鐵一樣的身體機能,連續兩輪遊戲玩下來,精神一直緊繃確實吃不消,更何況長羲後面還很耐心地給她說故事:「有一個女人救了一個小男孩,她對他很好,」他的嗓音彷彿擁有魔力,柔軟的,低啞的,帶著十足的耐心,「教他習武,陪他睡覺,還給他送禮物,也不介意他是一個小瞎子。」
    秦茶迷糊中覺得這個故事有點耳熟,但他的聲音如同催眠,她越來越困。
    「她陪了小男孩很久,久到那個小男孩以為她會這樣永遠陪著他,然後,她死了。」
    秦茶已經完全睡著了,長羲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他嘴角彎起一個微妙的笑容。
    「她為了別人死的,卻死在小男孩懷裡。」
    「啊,好憤怒啊,」他語調輕飄飄地說著,粘膩的,卻冰涼如同遊走的蛇,「所以小男孩太傷心了,但是沒關係,她現在就躺在那個小男孩懷裡。」
    長羲溫柔地把吻落在秦茶的嘴角,廝磨的姿態輕輕說:
    「她會永遠躺在他懷裡的,我發誓。」
    12號在離他們不遠的小沙發上躺著,他看著他們一會兒,有些輾轉難眠。
    直到看見長羲吻小女孩嘴角,他一個沒忍住,翻身落在地上站好,輕輕走過去,拿了一根煙,遞給長羲。
    「哥們,抽嗎?」他伸手一身光明磊落,自己卻有些痞氣地叼了一根煙在嘴邊,看見長羲接了,他才搖了搖空了的煙盒,嘖了一聲,「沒煙了,以後難熬了。」
    12號想給長羲手裡的煙點火,長羲收了煙以示拒絕,他甚至把火機拿了過來,在手裡把玩。
    12號瞭然。
    「行,不在你心肝寶貝面前抽。」他哂笑,「不過話說回來,你寶貝還很小啊。」
    潛台詞就是,你一個三十多的大爺們,能不能稍微控制下,人家還那麼小呢!
    長羲把火機拋回給他,然後他把熟睡的秦茶抱得更緊了一些,他懷裡的小女孩微張著嘴,小小的手握成拳頭放在嘴邊,很是嬌憨可愛的模樣。
    12號看著都覺得那小姑娘長的真是太討喜了。
    可是那麼小。
    「把你的眼珠子收回去,」10號男人陰沉的眉眼掠過他,嗓音寡淡冰冷得像是對著沒有生命的死東西說話,「她是我的。」
    12號啞然,緊接著他聽見對方說:
    「她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無論多小,都是我的。」
    12號終於忍不住稍微打斷:「她太小了啊,你不覺得嗎?」
    「所以我一直在等啊,」他情緒極快地變化著,眸裡帶笑,「我為此守身如玉呢。」
    可對於12號來說,他覺得……
    呵呵,一個三十多正值壯年的男人守身如玉至少十年???
    不信不信,他特麼不信!
    12號轉身歎氣,窩回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
    秦茶是第二天一大清早醒來的,客廳的指針到凌晨五點多,房子是封閉的,沒有窗,屋內燈火通明。
    長羲不在,其他人都還在睡,秦茶抬眼看向廚房,發現長羲在溫牛奶烤麵包。
    然後她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走到壁爐邊。
    長羲說過,「focus」拉丁文裡有壁爐邊的意思,那麼就是提醒她,壁爐邊有提示姓名的東西?
    秦茶站在壁爐旁邊短暫地巡視了一圈,把目光落向了壁爐旁邊的落地垂簾。
    她把手伸過去,在裡面掏出了一個洋娃娃。
    一個很普通的手工洋娃娃,秦茶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都沒發現什麼特別的地方。
    秦茶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乖乖地被長羲抱到洗漱台上,長羲很有耐心地幫她扎辮子,秦茶一邊刷牙一邊想:她手裡握著一張8號的判定卡,而按照以往的情況來看,一個人的判定卡是兩張。
    所以還有一條信息應該是在另外一張判定卡上。
    吃過早餐大家湊在一起進行了短暫的討論:
    「我覺得我們應該團結起來,」7號女人說,「之前大家都沒有時間商量一下,我覺得,我們應該讓數量最多的陣營存活。」
    「呵,」11號女人牙尖嘴利地反駁,「你怎麼知道哪一個陣營人多?而且你這個意思是,要讓別人自我犧牲嗎?憑什麼?」
    7號皺眉,「但好過13個人最後只有一個人活下來吧?現在警察身份的人死的最少……」
    「你是警察嗎?」11號挖苦7號,「這麼為警察考慮,你是警察吧?大公無私的嘴臉打的算盤比誰都精。」
    「我……我只是就事……」
    「夠了,」胖子呵斥她們,「吵什麼吵,還嫌不夠亂是嗎?」
    然後他看著長羲和12號,「你們那組情況怎麼樣?怎麼上一輪死了兩個人?」
    12號撒了個謊,「大概是成功書寫了兩個名字。」
    「所以,下一輪,我們不知道又會死去多少人了,」7號的聲音聽起來很難過,然後她又提議,「我們交換各自的信息吧,真的,盡量保存更多的人生存下來,這個才正確吧?」
    「你們愛咋的就咋的,我可不。」
    11號嗤笑了一聲,撤出討論。
    12號摸了摸煙盒,沒掏到煙,他有些煩躁,摸著鼻子開口,「不可能的,誰都想要活下來。」
    討論最終還是不歡而散。
    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麼遊戲,不願意共享信息,也不想被別人試探,三言兩語,沒什麼好說的。
    他們足足在客廳待了兩天,才被傳送到新的房間。
    ?這裡是03號房間。?
    ?你們將進行一場不知道規則的遊戲。?
    ?輸的人會被公開身份。?
    秦茶低頭,面前是一疊整齊的撲克牌。
    緊接著就是:
    ?請按順序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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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0:52 |只看該作者
    第21章 鬼火點燈(九)
   
    九號首先發問:「不知道規則……這是什麼意思?」
    而提示框一直懸在半空中提醒:
    ?請按順序出牌。?
    秦茶看了一圈,桌子圓形,四個人各站一角,每個人面前都有一小副撲克牌,桌子上有一個黑色的□□,盤口正對著她。
    這個時候12號開口,「看來小妹妹是第一位,先出牌吧。」
    秦茶把桌子上的撲克牌拿起來,撲克牌做的十分精緻,背面是詭譎的黑,銀色的細紋勾成鬼面,而瞳仁一塊卻是血紅,彷彿帶有生命力一樣幽幽地盯著看著牌面的人。
    她隨便抽了一張「紅桃八」,放在桌子上的□□上。
    秦茶的下位是長羲,□□往下移動,盤口朝向他,他的頭頂出現了倒計時?剩餘時間:10s?。
    長羲慢條斯理地扔出一張「紅桃九」。
    盤口緊接著轉向9號周吉洛。
    她遲疑地放了一張「方塊四」,然後盤口吐出了一堆新的卡片,緊接著提示出現:?出牌錯誤。?
    盤口轉向12號,他看了看之前三個人的出牌,然後他跟著出了一張「紅桃九」。
    再次錯誤。
    這一輪下來,大家大致知道了遊戲的玩法,猜測出牌的規則,出牌失誤,上一家將會減少10張牌到失誤者手上。
    所以現在場上12號的牌最多。
    盤口轉向秦茶,秦茶看著之前12號的「紅桃九」,她再出了一次「紅桃八」。
    盤口毫無異常地轉向長羲。
    長羲出了一次「梅花八」,盤口轉向周吉洛。
    周吉洛出了一張「梅花八」,她的手裡再次多了十張牌。
    12號躊躇許久,在倒計時快結束的時候才出了一張「梅花k」,他手裡立刻又多了一次十張牌。
    顏色是花色必須一樣,除非擁有相同的數字,規則有點類似於「uno」。
    但是數字的規律又是什麼?
    撲克牌從a到k一共13張,恰巧最開始的人數也是13個人,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聯繫。
    她出了兩次數字8,如果數字8代表的是玩家8號,她是什麼條件下可以成功出牌8的?而長羲成功出牌8和9,周吉洛出牌4和8都失敗。
    秦茶一直在觀察各自出牌的情況,然後她忽然想到並大膽推測——
    假設出牌規律和殺人規則有關的話,周吉洛是警察,她無法殺害8號,那麼8號便是平民。
    長羲可以殺平民,也可以殺8號的警察,那麼長羲就是平民?
    秦茶出了一張「梅花3」。
    出牌正確。
    3號是殺手,8號是平民,如果出牌規則是這個沒錯的話,那麼她就是殺手。
    ……所以說她的陣營和長羲不一樣!這個世界她必須掛啊!!!
    盤口指向長羲的時候,長羲只剩下最後一張撲克牌了,他看都沒看,扔了出去,「梅花6」。
    出牌失敗。
    6號是她,長羲是平民,而「平民無法殺殺手」,所以出牌失敗?
    周吉洛盯著牌面滿臉都是冷汗,她似乎找到某些規律,卻又無法把它們整理出來,以至於她的手因為高度的緊張顫抖得厲害,她躊躇著,面色恍惚。
    ?3,2,1。?
    在最後一秒她眼睛驟然發亮,似乎想到了中間的規律,剛想抽出牌,盤口就已經吐出了十張牌。
    長羲剛從秦茶手裡得來的十張罰牌又全部堆給了周吉洛,周吉洛有些懵,然後更令人猝不及防的是,新的提示已經出現:?遊戲已結束。?
    這一次結束的太快,以至於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秦茶詫異地盯著提示信息:?6號,剩餘10張牌;9號,剩餘30張牌;12號,剩餘41張牌。??12號,平民。?
    ?把ta的名字點上燈。?
    周吉洛終於反應過來一切都結束了,她往後退了好幾步,淚如雨下。
    「求求你們……」周吉洛摸著自己肚子,哀求,「別殺我……別殺我……求求你們……」
    除了她的名字,他們也猜不出其他名字了。
    周吉洛往前又走了幾步,她緊緊拉著12號的手臂,力氣大得指甲都扣進他的肉裡,12號痛得有些抽氣,「沒有辦法……」他另一隻手掰開周吉洛的手臂,「沒有辦法,對不起。」
    周吉洛瞪大了眼睛面色死白地站在原地,然後她突然把手上的紙撕碎了,面色陡然詭異,她甚至是興奮地笑起來,「啊……我可以不寫名字!沒關係,我不寫名字!」
    她抬頭掛著陰慘的笑容,滿目期待地說,「所以一起死好了。」
    「我不寫名字,就無法進行判定了對吧?」她溫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滿笑得又和藹又滿足又興奮,「寶寶不怕,媽媽找了好多哥哥姐姐陪你玩耍呢。」
    「他們都會留下來,陪著媽媽和你一起玩耍的呢。」
    ?9號棄權。?
    周吉洛不可置信地抬頭,她手上的判定整齊地排列在半空中。
    一張是5號判定的廢卡,一張是數獨遊戲。
    秦茶飛快地在筆記本上把數獨的整個框列畫出來,12號輸了一個數字「0」,準備等秦茶把信息記錄完整再按下「9」。
    周吉洛的慘叫聲就在這時候劃破所有人的耳膜,髒噪的、尖銳的、讓人心底裡發寒。
    然而更可怕的,是突然破空的嬰兒的笑聲。
    是笑聲。
    從弱到響亮,和周吉洛尖銳的慘叫一起此起彼伏,天真的、鬼厲的,12忍不住偏頭看了一樣,差點沒被嚇得失聲尖叫。
    嬰兒帶著滿臉的血,如河蜿蜒流出來,又滴滴答答地墜落,它從周吉洛的肚皮裡探出頭,眼睛還沒有睜開,正在朝他們咧嘴笑,然後又慢騰騰地把手從周吉洛肚皮鑽出來。
    是真的!直接!鑽!出!來!
    12號可以清晰地看見嬰孩的手一點一點捅爛周吉洛的肚皮,那裡血肉模糊四下崩裂,它還一直笑一直笑,像鬼片裡那樣恐怖,血淋淋一樣的笑聲。
    而12號的驚懼恐慌是在嬰孩睜開眼睛之後達到了頂峰,那眼眶極大,比例很不正常地佔據嬰孩三分之二的臉,那眼眶裡哪裡還有什麼眼睛,明明就是兩個縮小的人頭!!!
    12號直接按下了「9」,門啪嗒一聲打開來,他吼秦茶和長羲,「別抄了!!!趕緊走!!!」
    「找我玩呀……呵呵呵……不是說一起玩嗎……」
    嬰孩用著一種怪異的語調開心地說,「快找我玩呀~~呵呵呵~一起玩呀~~~」
    12號聽著頭皮發麻,他此刻才意識到6號這小女孩是有多變態,如此她仍能面不改色地抄完最後一筆,冷靜地說:「哦,不著急等一等……好了,走吧。」
    所有人踏出門的最後一剎那,嬰孩的笑聲瞬間變成了啼哭,它尖銳的嗓音淒厲地劃破空氣直直攻擊著所有人的耳膜:「不是說陪我玩嗎!不許走!不許走!!」
    「說好的一起玩耍呢!」
    門合上最後一剎那,12號回頭透過門縫看見,那個嬰孩已經爬出來半個身體,眼眶裡兩張人面是被拋棄的傷心和憤怒。
    毛骨悚然。
    12號最後恍惚的想,那兩張臉……好像是2號和9號的臉。
    「看來直接進入下一輪遊戲了,」秦茶把本子收好,然後拉著長羲的手,她表情很嚴肅,「我跟你說,我保護你。」
    她想拍他肩膀,但高度不夠所以下意識地踮了踮腳,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點蠢之後,她把手背到後面,佯裝淡定地說,「大叔,你聽我的。」
    長羲彎起眼角,他抱起矮小的秦茶,蹭著她的臉頰,滿足地說,「好啊。」
    剛從那樣恐怖場景回神的12號:……你們心是不是太大了點……
    緊接著他就意識到,自己所在之處是一個全新的房間,入目一張幾米長的大會議桌,四周卻很空曠。
    12號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直到胖子那一隊也同樣被傳送到這裡來。
    互相看見對方大家都顯得很驚訝,在場的現在一共只剩下六個人——
    雖胖但一直挺樂觀的1號,年幼冷靜長相可愛的6號,陰沉寡言留著長頭髮的8號,患有心疾病弱俊秀的10號,尖酸刻薄打扮時尚的11號,還有肌肉發達有些痞氣的12號。
    都還沒來得及互相寒暄,提示緊隨而來:
    ?這是最後一輪遊戲。?
    ?你們將先進行「互相審判」。?
    ?每個人有說出三句話的權利,第一,提出一個問題;第二,回答其他玩家的問題,「是」或者「不是」;第三,告訴其他玩家,你是誰。??你必須說一句真話,一句假話。?
    ?最後的「審判」,遊戲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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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17-5-2 21:01:20 |只看該作者
    第22章 鬼火點燈(十~十二)
   
    他們按照自己編碼的順序圍著會議桌坐了一圈。
    1號胖子眼睛溜溜地轉了一圈之後,最先開口:「我是警察。」
    他的胖手指相互搓了搓,然後安靜地下一個人接話。
    秦茶:「我是殺手。」
    她睜著明亮的眼睛,一臉嚴肅的天真無垢,很真誠地盯著大家看,大家就覺得這孩子那麼認真,說的肯定都是真話。
    8號耷拉著眼,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緊跟其後:「我是殺手。」
    長羲看著秦茶,他蒼白的面孔在平靜地微笑,聲音低沉又清雅地說,「我是平民。」
    11號玩著自己的紅色指甲,狀似無意:「我是警察。」
    12號最後利落地收尾:「我是殺手。」
    ?請按順序提問。?
    於是1號提問秦茶:「你剛才說謊了?」
    秦茶眨巴眼,特別純良無辜的樣子,「是。」
    兩句話都讓人感覺極為真誠,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這樣清澈見底,你根本不會相信她其中有一句會是謊話。
    而如果小女孩第一句說的是真話,那麼「是」就是在撒謊,但是如果第一句說的是假話,那麼「不是」就是真話,所以小女孩要麼就是殺手,要麼就不是殺手。
    ……所以……
    胖子簡直為自己突然掉線的智商著急!這問了和沒問有區別嗎?!!!!
    秦茶已經轉過頭淡定地看著8號,她稚嫩的臉龐自然添加「天真」buff,出口的語氣卻是又冷靜又認真的:「8號叔叔,你的名字是英文名嗎?」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8號長頭髮男人長期耷拉的眼終於微微睜大了一些,他轉過頭,盯著秦茶許久,他才回答:「是。」
    秦茶相信這個回答是正確的。
    如果按照之前的撲克牌遊戲規則的推論,8號是平民,那麼他自己所說的「我是殺手」就是謊話。
    8號轉身問10號:「你能殺掉平民?」
    長羲微微笑起來,他那雙眼實在太漂亮,深沉的、純粹至極的黑,他盯著你笑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整個人會沉溺在那樣黑得毫無底限的眼裡。
    8號不自覺地彎了背部,整個人顯得更加頹唐了,他聽見對方帶笑低聲地回答:「不是。」
    能殺掉平民的只有平民和殺手,如果「不是」是真話,那麼10號一定是警察,但如果「不是」是謊話,那麼他一定是平民。
    8號沒有放過10號任何微妙的表情,但他真的發現對方沒有任何破綻。
    兩次的回答,目光和動作,都極為舒緩自然,沒有半分撒謊的模樣。
    8號還想憑借自己學過的那些皮毛的行為心理學知識去看看對方究竟哪一句在撒謊,而對方已經回過身,對著11號女人提問:「之前你沒有和『7號的提議』發生爭執。」
    長羲不算是問題的問題剛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媽的竟然還可以有這麼簡單粗暴又直接的問法!!!他們剛才問的都是些什麼鬼???
    11號女人確確實實是和7號發生過爭執的,如果現在她否認這一點,那麼她說的「我是警察」就是真話。
    11號女人顯然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說,她半晌才憋出回答:「不是。」
    她在說謊。
    幾乎所有人都肯定,她的第一句話是真話,她的確是警察。
    11號整張臉漲紅了,她深吸一口氣,轉身看著12號,她得了啟發於是氣勢凌人地問:「你喜歡抽煙。」
    12號已經有準備了,他攤開自己的手,非常直接地回答,「是。」
    那麼第一句在撒謊,他不是殺手。
    12號最後看向1號,他說,「你經常給大家煮飯。」
    胖子回答的也直接,「是。」
    所以第一句在撒謊,他不是警察。
    那麼一場審判下來,被確定了的信息有——11號是一個警察,1號不是警察,12號不是殺手。
    而秦茶卻已經可以基本確定所有人的身份了。
    長羲是平民,8號是平民,11號是警察,12號是平民,她自己是殺手。
    而與此同時,新的提示出現:
    ?審判結束。?
    ?接下來你們會看見所有已公開的判定卡。?
    ?判定卡:ey。?
    ?判定卡:gupv。?
    ?判定卡:數獨.jpg?
    ?判定卡:
    subform_click
    form1.cls
    =」iq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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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b;」d:\play\game\」
    tab;」c:\game\play\」
    end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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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ends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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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or=rgb(255,0,0)
    endsub
    subform_
    tab(.);」」
    endsub?
    這是一起公佈了兩組曾經公開過的判定卡,最後一張判定卡簡直讓人看得頭皮發麻。
    秦茶掏出紙筆抓緊時間謄抄其餘的信息,她幾乎是在一瞬間反應過來,ey那張判定卡的背景和自己手上的那張8號判定卡一模一樣。
    8號承認過自己是英文名,而壁爐旁邊找到的道具是玩具娃娃,所以,他的名字連起來應該是——dolley。
    ?當場上只剩下同一陣營的玩家時,遊戲結束。?
    ?在最後一輪遊戲過程中,你們將會遇見重逢的故友,你們可以藏好,但最好不要傷害他們喲。?秦茶只來得及看出最後一張判定卡是一段vb代碼,就被遊戲移動到門口的走廊裡,緊接是整一個城堡都像是死一樣的安靜,他們站在走廊那裡,可以看見一樓客廳燭台旁邊,有一個巨大的箭頭指示新的「燈」。
    沒有人敢出聲,直到一聲整齊的「喀喇」,嚇了大家一跳。
    「……什麼聲音?」12號屏著呼吸,低聲詢問,然後他自己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好像是……」
    「門開的聲音。」
    8號肯定地回答,然後他掃視周圍,又說,「這裡是二樓,對面是你們b組之前進過的02號房間和03號房間,我們右手邊隔兩個房間,是我們之前進的04號和13號房間。」
    走廊裡的燈突然「呲啦」一下忽明忽滅,黑暗彷彿就在他們身邊蟄伏,明明還沒有發生什麼,所有人都已經開始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了。
    「之前的提示是『遇見重逢的故友』——」胖子的聲音都難得地開始發顫,「這是……所有門都開了嗎?」
    彷彿是在應和胖子顫巍巍的話,一聲尖銳的啼哭撕裂寂靜,整條走廊的燈剎那之間「啪」的一聲,全滅了。
    所有人的心臟驟然一縮。
    「我來找你們玩呀~~~」那聲音從啼哭陡然轉變成為歡快的、詭異的笑聲,一波一波刺激所有人的神經,「你們別跑~~等我找你們玩呀~~~」
    對面的黑暗裡,傳來如同驚悚片的液體嘀嗒和軟體在地板蠕動的聲音。
    「我看見你們啦~~~呵呵呵~~~一起玩呀~~~」
    11號女人整個人幾乎是一瞬間貼緊了牆面靠近眾人,她繃緊聲音問:「媽的你們b組搞出的什麼玩意??」
    12號也根本沒有想到這個遊戲會如此喪心病狂,他開始往左側樓梯撤退,一邊飛速解釋:「是9號的孩子。」
    大家狂抽冷氣的時候,而秦茶卻還在認真地在本子裡寫寫畫畫——
    那一段vb代碼並不難,這是很古老的一種代碼寫法了,她曾經有粗略地學過一點,基本可以看出其中最關鍵的兩條信息是:d:\play\game\
    c:\game\play\
    嬰孩的啼哭如影隨形,他們已經可以藉著房間裡的燈光看見,一個形容極滿身的嬰孩頂著巨大的腦袋,拖著一條長長的臍帶已經從05號門口爬了出來。
    而更可怕的是,他們右側的房間也開始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胖子當機立斷:「上三樓!」
    所有人一個激靈,蹭蹭蹭地往樓梯上面開始撤離,秦茶剛好寫完,迅速把本子收了,拉著長羲的手跟著大部隊跑上去。
    12號問胖子,「你們a組那邊,04號和13號房間是什麼?」
    「04號房間是頭斷了的13號,13號房間是因為藥劑變種的7號。」
    12號:……聽起來一樣很糟糕!之前做什麼嫌棄b組!
    跑上三樓,三樓的走廊也沒有燈,甚至於房間裡都是暗的,這種未知的黑暗同樣讓人害怕。
    11號有些躊躇了:「裡面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樓下「啪嗒啪嗒」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它似乎帶著某種恐怖詭異的節奏,時快時慢,時重時輕,一點一點像是催命符一樣,直到清晰地在他們腳底下傳過來。
    它們開始上樓了。
    「賭一把,」12號快速地說,然後往前找房間,「六個人,分散,一組兩個人,自己藏好了。」
    他們在廢話的時候,秦茶已經拉著長羲往走廊深處跑過去,在最後一個房間推開半掩的門直接進去。
    遊戲不可能不給玩家任何活路,必須會有一個觸發點讓玩家存活,畢竟他們的主線是「把ta的名字點上燈」,而不是和一堆怪物玩「你死我活」。
    這是一個健身室,裡面有各種健身器具,房間不大,往裡是一排櫃子,秦茶巡視了一圈,發現並沒有什麼非常好的藏身位置。
    提示當時說的是「可以藏好」,但「最好不要傷害」,秦茶拉著長羲決定換個房間,這個時候嬰孩歡快的聲音突然清晰地響起來——
    「我來找你們啦啦啦~~出來一起玩耍吧~~~」
    這個房間是三樓走廊最邊的房間,旁邊同樣有一條樓梯,當時秦茶就是覺得有樓梯容易撤退才選的這個房間,卻沒有想到嬰孩可以這麼快地從這條樓梯上來。
    血液嘀嗒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到彷彿近在門口,秦茶刺激得頭皮都有些發麻,長羲伸手一拉,在房間門被打開的一剎那,他把她拉到了旁邊的櫃子裡,並迅速關上了櫃門。
    櫃子是給人放置替換衣物的,並不大,而長羲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體型,秦茶不得不完全貼在他的胸膛上趴好,她一隻耳朵聽著長羲的心跳聲,另一隻卻能夠清晰的挺近粘稠物體在地板上蠕動的聲音。
    它進來了。
    秦茶下意識地抓緊了長羲胸上的衣服,長羲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秦茶還來不及想明白長羲為什麼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出聲,而嬰孩已經開始「啪啪啪」地拍打旁邊的櫃門了。
    秦茶覺得這每一下,都是拍在她心上,她都已經做好關鍵時刻衝出去引開嬰孩的準備。
    「呵呵呵~出來玩~」它的聲音天真又興奮,嗓音極為尖噪,它用手掌把門拍的嘩啦嘩啦響,「快出來!快出來!一起玩啊~~」
    然後就是它拉開櫃門的聲音:「咦咦咦~沒有沒有~~」
    第一扇,第二扇,躲在第三扇的秦茶緊張到已經開始滿頭冷汗,她仔細聽著每一個細小的聲音,直到蠕動聲在她面前那扇櫃門停下。
    秦茶一手搭在櫃門那,打算下一刻先狠狠推門把嬰孩推出去,再把它引走。
    而此時長羲卻伸出手,一把攬住秦茶的腰肢,他在黑暗裡瞇眼笑,下巴蹭過她柔軟的發頂,手勁很大。
    嬰孩拍櫃門了,「一起玩耍呀~」
    被長羲抱緊的秦茶簡直絕望,在嬰孩準備開門的一剎那,一聲嘹亮的女性尖叫,一下子把嬰孩的注意力全部拉走。
    「有人玩~呵呵呵,找人玩~~」
    秦茶聽著嬰孩走遠的聲音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皺起眉頭,「聽聲音,是11號。」
    緊接著提示框出現:
    ?11號,徐鶯,警察。?
    卻並沒有任何判定卡出現。
    「11號是警察,」秦茶還保持著臉貼在長羲胸膛的姿勢說,「1號不可能是警察,平民的可能性也很低,他應該是殺手。」
    所以,只要她殺了1號,再自殺,陣營就只剩下平民,她的任務就可以結束了。
    好像看起來……也不是很難的樣子。
    「恩……」長羲低笑,「不過,你先鬆手,有點疼。」
    秦茶這才發現自己右手揪著的地方有點不太對勁……
    「咳咳咳咳,」秦茶被嗆得小聲低咳了幾下遮掩尷尬,然後她把右手從長羲的胸膛上挪開,抿著嘴憋了片刻,還是忍不住說,「很疼?那個……不好意思啊……」
    她一手小心地推開櫃門,一邊對著長羲轉移話題地說,「大叔,我們先離開……」
    剩下的話被長羲用手堵住了。
    他的指骨分明,很修長,但非常冰涼,長羲用大拇指摩擦著她的唇瓣,然後在她耳邊嘶啞地說:「你撩到我了,」他沙啞地帶著笑,「我很興奮。」
    ……剛才她在快要被嚇的半死的時候!!這傢伙腦子都是些什麼鬼!!!
    「有個詞語叫『以吻封緘』,」長羲移開手,耳鬢廝磨地,「我已經很忍耐了,你的樣子實在太迷人,為了我不顧一切的樣子,」他頓了頓,低低地笑出聲來,瘖啞的,甜膩得讓秦茶耳朵忍不住發紅,「令我瘋狂的迷人。」
    其實熟悉了長羲這樣獨佔欲驚人的表現後……秦茶這會兒覺得他像某種大型犬,還挺萌的。
    她覺得自己也不太正常了。
    秦茶無語了很久,才把長羲湊在她脖子邊的腦袋移開,然後隨便應付式地亂揉了揉他的碎發以示安撫,「好了,我們去找有電腦的房間。」
    最後一張判定卡的vb代碼裡整齊地排列了一串「form.1」,先不提它在代碼裡的含意,只是縱觀來看,她只能先把它推測為「意指1號」。
    當務之急,就是找到胖子的名字,然後讓他掛;或者找到胖子,直接讓他掛。
    然而整棟宅子裡唯一出現過電腦的房間是在——
    長羲把秦茶抱出來,悠悠地回答,「0號房間,書房。」
    那裡有一隻……死得一言難盡的漢子……
    真是無法恭維遊戲裡滿滿的惡意。
    秦茶輕輕地推開一個門,然後探出一個頭想查看情況,她才轉了半個頭,就迎面對上了一個血淋淋的頭顱。
    她和那個頭的距離不過十幾厘米,她可以清晰地看見蛆蟲在它裡面的眼眶翻滾爬出爬入。
    「哇啊啊啊——」
    秦茶自詡心理素質是過硬的,這一刻她仍然沒能控制住自己,她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緊接著就很沒出息地尖叫了。
    那個頭顱似乎也被秦茶的尖叫嚇了一跳,然後臉上也抽搐起來,「嚓拉嚓拉」地亂叫一通,拿著它的無頭人跟著也轉了身,無頭人把自己的頭顱抱起來,擱在胸膛的地方,頭顱上的嘴巴一張一合地說:「你嚇死寶寶了。」
    然後頭顱上的大嘴驀地裂開,露出尖利的、掛著各種血肉的牙齒,它烏拉拉地在說:「所以我要把你吃了。」
    秦茶抬腿朝著無頭人抱著的頭顱就是一踹,然後頭顱「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咕嚕嚕」地往無頭人身後溜了幾圈。
    頭顱在地上憤怒地大喊:「我的頭!我的頭!!」
    無頭人便跌跌撞撞地跑回去撿自己的頭。
    秦茶已經拉著長羲飛快地往旁邊的樓梯跑下去,她迅速地思考著:13號無頭人原本的房間是在04號,而04號房間也是靠得樓梯口最近的房間。
    而秦茶奔跑的過程中,提示框再一次出現:
    ?8號,dolley,平民。?
    轉眼間就只剩下四個玩家。
    秦茶拉著長羲躲進04號房間,卻發現裡面就是一大片空曠的棋盤,除了半人高的棋子,什麼都沒有。
    ……誰設計的遊戲你出來我絕對不打死你!!!!
    ……哦……長羲我特麼揍死你個丫的!!!
    無頭人抱著自己的頭顱「啪嗒啪嗒」地跑過來了,它懷裡的頭聲嘶力竭地吼:「吃了你!吃了你!」
    「吃了——」
    聲音戛然而止,銀白色的提示框在半空中如此寫道:
    ?12號,杜平安,平民。?
    ?判定卡:dearkiller?
    ?判定卡:1c1a?
    ?你的故友累了,他們需要休息兩分鐘。?
    看來有人成功地把12號名字點了燈,並且遊戲規則是有人點了燈,這些「故友」就能暫時消停兩分鐘。
    果然不到片刻,胖子張狂的笑聲便在一樓響起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im是拉丁文裡的12,就是12號,」他得意地朝著剛從房間出來的秦茶和長羲說,「sfg是五筆的「杜」,gupv是五筆的「平安」,所以他的名字是杜平安。」
    拖著滿地內臟的2號停在他咫尺之間的距離,可以看出胖子當時完全是在千鈞一髮之際,豁了命地賭了一把。
    而秦茶突然意識到,此刻2號在胖子面前,那麼書房現在是沒有人的。
    秦茶飛快地從樓梯跑下來,跑進書房裡,而胖子慢悠悠地走向長羲,「你很疼你侄女吧?」
    之前的審判胖子已經確定10號不是警察就是平民,但總歸不是殺手,他看過燭台上所有人的銘牌,殺手如今不過死了兩個。
    13個人裡,除了他,應該還有一個殺手,那很可能就是6號的小女孩。
    「你侄女是殺手吧,真巧,」胖子樂呵呵地說,「我也是,所以,」胖子頓了頓,露出一口大白牙,「只要你死了,你侄女就能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呢。」
    而秦茶在裡面已經再次要給遊戲跪了。
    她記得兩條最關鍵的信息是文檔地址,她原本以為按照地址找到相關文件就夠了,誰知道電腦開了機之後,坑爹的必須輸入完整的代碼才能操作!
    秦茶看著面前的代碼運行框是崩潰的。
    她霍的起身,跑到門口把遲遲沒進來的長羲拉了進來。
    「你記得當初那個代碼嗎?記得嗎?」秦茶把長羲按到電腦面前的桌子上,催促他,「你輸!你快點輸!」
    否則兩分鐘一過去,滿屋子的怪物誰都跑不了!趁著這段時間趕緊爭取下一個兩分鐘然後就把遊戲結束掉!
    胖子跟在後面進來,「我知道小妹妹的判定卡是一個數獨遊戲,另外一張判定卡至今沒有出現,哦,它應該在你叔叔手裡。」
    他「嘿嘿」笑了幾聲,「但是你叔叔知道你名字並沒有用,他是平民,不能殺殺手呢。」
    「怎麼看都是你叔叔輸是吧?畢竟兩個殺手,他一個平民。」
    胖子皺著眉頭想了想,「你叔叔的判定卡有一張是dearkiller,還有一張,我見過的,但數字太長了,當時顧著逃跑,沒記住。」
    「沒關係,我可以直接殺了他。」
    ?一分鐘。?
    長羲手速極快地輸完代碼,秦茶戒備地擋在他面前,看見藍色的的屏幕彈出紅色的字:.
    然後再是兩條秦茶曾經挑出來的關鍵信息:
    d:\play\game\
    c:\game\play\
    長羲並沒有去看信息框的內容,直接雙擊退出,然後直接搜尋兩個文檔,他的速度已經很快了,胖子卻更快地拿著菜刀撲了過來。
    秦茶端起旁邊的書就開始瘋狂地扔,手邊還全是又厚又重的大書,扔完了就拿起檯燈,筆筒,日曆,甚至於墨水盒也扔了出去。
    有啥扔啥!
    胖子被砸的一時之間還迫不得已往後退了幾步。
    長羲掃了一眼兩個文檔裡面的一大片信息,神速地說了兩個名字:「馬全英,朱常。」
    兩個文檔應該是暗藏了兩個真假信息,應該還有一張判定卡提示他們哪一條是真信息,哪一條是假信息。
    就算知道另外一張判定卡的內容,可他們顯然也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
    秦茶敏銳地發現「朱常」名字的出現讓胖子有一瞬間微不可見的動作停頓,這種停頓微妙而不可控,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胖子極力控制也沒辦法控制的身體記憶。
    秦茶仗著人小,彎腰,身子非常靈活地就從他身體旁邊跑出去,直直奔向判定燈。
    ?20s。?
    胖子同樣追了出去,他無法肯定自己能在被女孩寫死前殺掉10號,所以他必須先阻止能夠寫死他的小女孩。
    然而還是慢了一步。
    ?判定區域內,不能做出阻止書寫點燈或者攻擊的意圖和動作。?秦茶拿著紙筆孤注一擲地寫下了「朱常」,她的筆速極快,幾乎就是一筆帶過,然後她眼睛都不眨地把名字放在火上燒。
    ?3s。?
    ?2s。?
    ?1s。?
    在2號動的剎那,新的提示出現:
    ?1號,朱常,殺手。?
    ?判定卡:4號。?
    ?判定卡:12號。?
    ?你的故友累了,他們需要休息兩分鐘。?
    秦茶整個人虛脫地跪在了地上,她靠在壁爐旁邊,喘著粗氣,然後看著一米開外的胖子,他整個眼睛都似乎瞪出眼眶外,身上的肉像是被刀切割過,齊整地一塊一塊掉落,四肢也被肢解。
    秦茶微合上眼,然後又速度站起來,抓起剩下的紙,一筆一劃寫了自己的名字:秦茶。
    勝利必須乘勝追擊!
    她把名字寫好,剛點了一小角的火,長羲修長的手指便夾了一張紙片,和她一同燒起來。
    秦茶伸手就想拿開長羲的紙條。
    ?判定區域內,不能做出阻止書寫點燈或者攻擊的意圖和動作。?秦茶:……這令人心肝肺都疼的遊戲……
    長羲站在她的背後,秦茶的身高不過他的腰間,他彎下身子,一手搭在她肩膀上,低語:「看,我和你。」
    秦茶看著手裡的紙條很快便化為了灰燼,火舌溫柔地舔卷指尖,她恍惚之間想到的竟然是不日城最後那漫天的燭火。
    她有些發愣地看著長羲修長寬大的手掌輕輕包裹住她肉肉的小手,把她格擋在火焰之外,然後溫柔地收回來,貼在她心臟的地方。
    非常暖。
    秦茶突然覺得有些奇怪的浪漫,長羲握著她的手在她心臟的位置扣了幾下,很溫柔的力道,他的嗓音也像冬日一般溫煦,還帶著對她特有的親暱。
    「我能夠完全握住的心臟,」他說,「在我手裡。」
    秦茶感覺這一句話就像是在說——哦,你特麼永遠跑不掉的,畢竟你永遠在我的股掌之上。
    氣氛還不錯的時候,出現了最後的判定的判定:
    ?10號,yue,平民。?
    秦茶看著完全不在自己想像中的提示,詫異地瞪大了眼:「等等——是不是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而銀白色的提示框仍然在不斷地彈出:
    ?遊戲結束。?
    ?最後存活陣營:殺手;
    存活人數:1人。?
    ?最後一輪遊戲密碼:meauxor?
    秦茶突然想的卻是胖子當時提起來的判定卡dearkiller,她曾經在書房找到的那句——iloveyue.
    她隱隱意識到,長羲似乎給她挖了一個巨大的坑。
    「大叔,這個yue是誰?是這個房間的主人喜歡的人嗎?」
    秦茶清晰的記得當時長羲的回答是:「是的,是喜歡的。」
    yue是長羲,那麼房間的主人是誰?
    而且,她寫自己名字的判定是無效的,只有一種可能,她並不叫「秦茶」,所以,在這裡她叫什麼?
    長羲鬆開握住她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臉恰好在光與暗的分割處,薄唇被印著光的一半異常的蒼白,他彎了腰,抬起秦茶一隻手,十分紳士地親吻她的手背,像是一個真正的貴族那樣對她說:「in,ichbindein.」
    ?判定卡:九宮格.jpg?
    醇厚的,華麗而清晰的吐字,他背對著精緻的古西歐傢俱陳設,臉上的笑容意味深長。
    長羲收回手,筆直地站立,他的身體開始出現像數據流一樣的變化,不過半分鐘,就在秦茶的面前化成一座小巧的王冠。
    秦茶:……w……t……f……
    ……自己的病人……好像……貌似……大概……也許……又掛了……
    這簡直是對她零失敗職業生涯的侮辱啊喵你大爺的!!!
    秦茶許久都沒能反應過來,隨著卡片卡片慢慢的地消失她突然又被驚醒,然後掏出本子飛速地記下卡片上九宮格裡的字母。
    她把本子翻回到前面記過的九宮格數獨,把數字全部填齊了之後,把數字「6」全部圈了出來,依照著位置把長羲那張九宮格裡面的相關字母再次圈出來。
    一共九個字母,按照列的順序一字排開,是——.
    親愛的女王。
    秦茶想到之前長羲時不時喊她「我的女王」,她以為長羲只是說著玩的,她理解成為那是一種紳士的變態,而現在從「」再到「dearkiller」再到面前那頂璀璨的王冠……
    這遊戲!能玩嗎!!!
    她的名字特麼的叫「」!這種自己才是終極boss的即視感!感覺遊戲對她有一股深深的惡意!!!
    長羲確實挖了一個大坑!
    秦茶掙扎著把每一輪的逃生密碼再排列開來:auxor.
    她抱著自己的本子站在古堡的大門那裡,drobose是大寫開頭,應該排在第一位,跟在後面的是,而meauxor是獨立的。
    秦茶伸出手,對著密碼鎖,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按:mea.
    沒有反應,秦茶調了一下順序:auxor.
    大門「啪」的一聲,鎖開了,然後銀白色的提示框清晰地浮現在眼前:?玩得開心嗎?我的愛人。?
    秦茶看見這行字,就彷彿看見了長羲那雙漂亮的黑色眼睛,還有那張溫雅的精英面孔,帶著尊崇而又放肆廝磨的神情,沙啞地、纏綿地低聲問她:「玩得開心嗎?我的愛人。」
    【in,ichbindein.
    sollstdugewisssein.
    .
    istdasschlusselein:
    s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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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1:44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不死殿(一)
   
    秦茶從治療艙爬出來的時候,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很同情體貼地說,「我看他精神線走向特別好的,倒是你……」
    一推開那扇大門就回到現實的秦茶,精神和注意力都還沒能從那個陰暗的、殺戮的房子走出來,整個人有些恍惚。
    ?玩得開心嗎?我的愛人。?
    明明這只是遊戲的提示台詞,可她卻覺得,字句都飽含著長羲對於她別樣刻骨的……寵溺縱容?
    看——我費勁心思,就是希望你能玩的開心一點呢——我在討好你啊,我的愛人。
    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也是瘋了吧?
    「秦茶,」主任伸手在秦茶面前晃了晃,然後他終於慈悲地說,「你休息幾天吧,暫時不接1號任務了。」
    秦茶微微回過神來。
    她入職維護師這麼久,的確是第一次接觸到這樣耗費心神、還有點突破她三觀的世界,考慮自己的精神狀況,她必須休假修養幾天,否則容易「入障」。
    秦茶回過神就利落地應答:「是,主任。」
    她一邊跟著主任出門,一邊聽主任安排。
    「你明天去療養吧,」主任說,「小於明天要執行一個c級任務,應該會是個山清水秀、休養生息的好地方,我幫你安排好療養艙了。」
    療養艙和治療艙不同,進了治療艙就必須負責相關病人的安全,而療養艙是專門提供給維護師放鬆的,換句話說就是——不花錢的公家虛擬旅遊。
    秦茶覺得自己並不需要這種玩意,有這時間不如回家睡一覺,她正打算拒絕,主任就笑瞇瞇地說,「好了,審核都通過了,你就放心去玩吧!」
    「可是,我並不……」
    「你嫂子在這裡守了四五天了,就在門口,」主任一臉「你自己看著辦」的表情補充,「你要麼被你嫂子帶回家進行教育指導還有相親,要麼就自己麻溜地滾進療養艙,最近總局來了人,休息室已經滿了。」
    秦茶:……
    「我去,馬上去。」
    主任表示對秦茶的識相非常滿意,然後說,「所以你今晚暫時睡走廊,哦,找個偏點兒的地方睡,別擋路。」
    「……我不能睡辦公室嗎?」
    「二十個男的睡辦公室、一個女的睡走廊,或者一個女的睡辦公室、二十個男的睡走廊,你們商量,我不管。」
    主任很隨意、很好說話的樣子,「反正我是回家的。」
    秦茶:……
    辦公室一群男的呼啦啦跑出來,爭先恐後地說:
    「不能啊!」同事b的表情非常滑稽誇張,「怎麼能讓五局一枝花睡走廊!!!」
    同事c迅速附和,「就是就是啊,我們捧她在手裡拍摔了,含在嘴裡怕壞了!必須躺辦公室!!」
    其他人:「我們睡走廊!!」
    主任就慢慢悠悠插一句:「記得別擋路。」
    ……二十個大男人,這有點難……
    五局一枝花面無表情開口,「我和你們一起睡辦公室。」
    所有人:……怕被某個人揍……好想拒絕嚶嚶嚶……
    於是主任在一旁高深莫測地說,「所以你們一個兩個都幹什麼單身?」
    在場所有中槍單身狗:……哦,短命所以找不到女朋友,我們的錯咯?
    秦茶非常漢子地立在一群漢子中間,爽快地說,「要麼一起辦公室,要麼我走廊,選。」
    同事a「嘿嘿嘿」笑了幾聲,「辦公室,必須辦公室啊!」再糾結下去就有可能所有人都去擠走廊了,但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同事a非常賊地補充,「我給你把辦公室用簾子隔個單間出來!」
    這個決定太有智慧了,集體通過。
    秦茶晚上休憩前,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最後長羲消失前對她說的那句話,她奇怪地有些耿耿於懷。
    特別是自己很有可能不再接1號任務,那句話就是長羲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了。
    秦茶抖了抖唇,莫名其妙地開始模仿著當時長羲的發音,有些磕磕絆絆地把那句話低聲重複了一遍。
    她頓了頓,又稍稍流利地再講了一遍,然後她突然又覺得自己的在意也挺奇怪的。
    對方是「移情」啊,才會對她這個憑空的「將軍」和「」如此病態的執著,而身為維護師,最大的禁令就是——產生感情。
    無論是出於好奇、還是出於同情、還是任何其他。
    「哦,」同事b路過聽見了卻湊過來,很流利地說,「你說的是『in,ichbindein』吧?」
    他復而又有些奇怪地問,「怎麼突然念這個了,我記得你沒修德文的。」
    秦茶愣了一會兒,才說,「哦,聽過一次,有點好奇。」
    同事b於是很上道地解釋,「你剛才念的那句,出自一首很古老、很古老的詩歌——德國最早也是最美得一首愛情詩。」
    秦茶:……
    她唯一想到的是,那個時候長羲特麼還有心思念愛情詩!!!
    「全詩大概意思是,」同事b張嘴很隨意地說,「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你被我鎖在心裡,鑰匙丟掉了,你就出不去了。」
    秦茶頓時覺得心口發麻——那種真切地被對方親手撫摸過心臟的疼痛發麻,她似乎真的可以再次重新經歷那個場景,他那雙修長蒼白的手,是怎樣觸摸她的心臟,然後告訴她:我就是把你鎖在我的這個地方。
    你不要想著逃跑。
    你跑不掉的。
    當時他握著她的手,溫柔地敲擊她的心臟,她竟然會覺得浪漫!!!
    浪漫!個!鬼!啊!
    秦茶進入療養艙的時候,還在想著這句話:in,ichbindein.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要是還有機會看見他的話,她會告訴他:恩,她是她自己的。
    《《《《《《《》》》》》》》
    「秦。」
    肥胖的院長埃維推開古老的銅門,走過長長的幽暗走廊,直到客廳。
    古老的傢俱陳設有著歲月沉澱的浩然內斂,這裡燈火通明,穿著黑色絲質長裙的女人窩在沙發裡看書,看見來客,她稍抬手,示意對方坐下。
    院長埃維搓搓手,這位享譽大陸的大魔法師地位尊崇,可此刻在女人面前,他卻意外地拘謹和恭敬。
    他並沒有坐,挺直身子,收了收自己的大肚腩之後,才說,「有個孩子找到我——」
    秦茶把書放在膝蓋上,雙眼平靜地注視著埃維,她「哦」了一聲,予以回應。
    埃維繼續說,「他手裡有一封信,是不死塔前大祭司裡克先生的托孤信。」
    秦茶有點回過味了,她沒說話,埃維額頭冒汗,小心翼翼地說,「裡克先生把那孩子托給了你,秦。」
    「我確信那是裡克先生的親筆沒有錯,所以,秦你的意思是?」
    秦茶搖頭,「我是亡靈——」她頓了頓,手指撫過粗糙的牛皮書,嗓音淡淡地,「我的死氣太重,不適合身邊帶有人。」
    她看著埃維還想在說些什麼,於是又補充,「更不要說一個孩子,在我身邊死的很快。」
    「他身屬光明,不會的,」埃維還在努力,「他本身也有些不太一般。」
    秦茶打斷對方:「既然身屬光明,就送到光明殿去,送我這裡來做什麼?」
    「他、他……那孩子……」胖子埃維憋了半晌,最後很詞窮地說,「他不太一樣……你先看看?就先看看。」
    這個請求秦茶沒有拒絕。
    埃維在帶那個孩子進門前,特意囑咐這個黑頭髮個子小小的少年。
    「禮貌,記得了,問你問題,要有回應,點頭搖頭都好。」
    男孩子有著廣袤星空一樣的眼睛,美麗至極,而他原本的底子也非常好,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長得就已經是致命的漂亮。
    他抿著嘴,不說話。
    埃維歎氣:「知道裡面的人是誰嗎?」
    「她是從不死殿『詛咒的右眼』出來之後唯一存活的聖魔法師,現在是最偉大的亡靈法師,她也是唯一擁有肉身的亡靈。」
    他有些感慨:「那是傳奇。」
    「據說……」埃維感慨完後又偷偷摸摸地八卦,「秦活了三四百年了,那可真是漫長的生命。」
    然後婆婆媽媽地碎碎念:「她不喜歡陽光,也不能長久地曬太陽,她也不喜歡吵鬧,整個房子裡都沒有人,」埃維盡可能地囑咐這個可憐的少年,「她好像喜歡吃甜,喜歡貓,但嫌棄養著麻煩、死的又快,所以一直沒養,孩子,你會養貓嗎?」
    少年就像一尊沒有生氣的娃娃,一聲不吭,陰沉得很。
    胖子埃維又歎氣,不說話了。
    秦茶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他低著頭,秦茶只是隨意看了幾眼,倒是看出不妥來了:「他吸食死氣?」
    身屬光明,卻吸食死氣,確實很古怪。
    秦茶看見自己周邊的死氣都往那孩子身體裡鑽,片刻後她才肯定地下結語:「這孩子進過不死殿。」
    「可不是,」埃維哀聲歎氣,「就剛踏進一點點不死殿的法門,嘿!竟然還給這小傢伙自己跑出來了!不過也快去了一條命,裡克先生恰好經過救了他,他就落下這個毛病了。」
    「這個孩子——」
    秦茶本來想著養著也沒關係,她老是一個人待在這間曾經玩過點燈殺人遊戲的房子裡,其實心裡也有些發毛,總有種莫名其妙被陰魂不散的感覺。
    給她一個那麼牛逼的身份,卻只能待這個陰森森的房子裡!她也很煩躁!!
    然後那孩子抬了臉。
    秦茶:……!!!!!
    說好的療養呢!
    那孩子明明就是長羲啊你妹!!
    秦茶沉下眉眼,把話說完,「這孩子,我這裡不留。」
    秦茶想了想小於的身份,於是說,「少祭祀那裡比較合適。」
    落在少年的耳裡,那個有著垂地銀髮,眉目清淡完全不像亡靈的女人,嗓音這樣清涼:「把他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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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 不死殿(二)
   
    秦茶如此直接的拒絕,埃維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這位已經成為傳奇的亡靈法師一向低調、獨來獨往,極少踏出這座半埋於地下的幽堡。
    至少他帶著這個孩子得了一個承諾——交予少祭祀雅布。
    這位百年前在不死殿封印了「詛咒的右眼」的聖級魔法師「秦」,她說的每一句話在這片充斥著無數獵殺和傳說的卡特大陸,都極有份量。
    哪怕現任大祭司與逝去的裡克大祭司關係並不好,但只要秦給出了話,大祭司就絕對不能對少祭司進行干涉。
    當然如果這孩子能直接跟著秦最好,但能跟著少祭祀雅布大人也很不錯,據說是一個為人難得溫和的祭司呢。
    埃維感激涕零地對秦茶說,「那我就把這孩子帶去少祭司大人那,」然後他低頭催促男孩,「快給大人跪謝。」
    聽見這句話,秦茶條件反射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讓長羲跪謝?找死嗎!!!
    她的頭髮極長,一站起來就不再堆落在深色布質沙發上,而是隆重華麗地垂落在近膝蓋的地方,淡銀色如同聖潔的月光。
    男孩抬著頭,眼睛裡印著她神秘而高貴的注視,他一剎那有些慌亂地又把頭低下來。
    他只是一個卑微而骯髒的祭品……哪裡能觸摸到這樣神聖的存在……
    「不用了。」
    秦茶頓了頓,見長羲站著也並沒有動,她把手裡的書蓋好,抬手放在壁爐邊的燭台上。
    他又偷偷抬頭看她。
    她放書的姿態優雅至極——一身至簡的黑色垂地長裙,襯得抬高的手臂越發顯得纖細如玉。
    然後她又轉過身面向他們,男孩迅速地把頭低下,浮光掠影地一瞥,他看見她面容姣好但面色冷淡,和銀髮黑裙一樣黑白分明的眼眸少有情緒。
    但那姿態在男孩眼裡是莫名地光明又磊落,她的背脊剛直到彷彿不能被摧折。
    院長埃維催促他,「孩子,你快跪謝啊!這可是大人給予你的恩寵。」
    秦茶正想說你們直接走吧,長羲突然「咚」的一聲,直直跪下來,跪得那樣乾脆利落,聲音大得秦茶都替他疼。
    埃維立刻笑瞇瞇地對秦茶說,「誒,這孩子實誠,不過他不能講話,我替他謝謝。」
    ——長羲繼成為一個瞎子、心疾患者之後,又成為了一個啞巴。
    ——而且這次他似乎並沒有帶著以前的記憶,這是一個真正孩提時代的長羲。
    秦茶沉穩的面色下,數度掙扎,最後才緩緩開口,「好了,你們走吧。」
    埃維告了退,就想拉起那孩子走,結果發現人家孩子竟就是死跪在那裡了,他的力氣一時半會都沒能拉動。
    孩子挺直了脊背,嘴角緊抿,黑沉沉的眼就這樣死死地盯著秦茶,那眼睛黑得發亮,固執的半點不動,彷彿就這樣死看著死看著,對方就會鬆口把他留下來似的。
    他想留下來,那種目的性太強烈,他能就這樣跪到天荒地老,這種果決沒有人能夠忽視。
    「嘿!我說你!倔脾氣!」
    埃維使了蠻力,把孩子往外拖,這樣拉扯前進的姿勢,他都依舊可以保持跪地的姿勢,膝蓋處的布料被磨破,皮肉出血,他就是倔強地看著秦茶一聲不吭。
    秦茶立刻張嘴,「停。」
    她的目光落向個子小得很像孩子的少年,他的眼熱烈璀璨,幾乎是在她說「停」的同時,那裡迸發出無與倫比的雀躍和期待。
    一個,真的還很小,只是在嚮往著依靠的孩子。
    秦茶抿了抿嘴角,許久才淡淡開口,「我送他去,」她嗓音清麗,微冷,像剛化但依舊凝結的冰雪,「我親自送。」
    因為……她!是!療!養!!!
    可是她又不放心。
    如果親手交給同事,她就可以放心了吧?
    少年眼裡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他看著她問埃維,「這孩子叫什麼?」
    埃維還愣在一邊,「啊」了一聲回神後,摸了摸頭,他回答,「叫安卡。」
    雖然並不叫長羲,也不叫yue,也不記得過去,但是秦茶還是很肯定對方就是長羲,無法言語的直覺。
    大概是,他看她的時候那種難以形容的目光,似乎赤誠而熱烈,但永遠都在渴望和佔有。
    埃維在一旁特別羨慕,畢竟秦已經有七八十年沒出過門,安卡這個小孩子何德何能喲!能讓出現在傳奇史詩上的人物親自送!
    卡特大陸的中心在主城往生城,往生城的中心在不死殿。不死殿圍繞了三座祭司塔,借此守護不死殿裡面「詛咒的右眼」和「祝福的左眼」。
    她的同事在不死殿小祭司塔裡住著,路途並不近,亡靈討厭陽光,她不得不披上厚重的、能遮擋全身的白色斗篷,然後走向書房。
    書房刻有傳送陣法,但只能到魔法學院的塔裡廣場,不死殿方圓千米內都是荒蕪,且下了禁咒,不能使用任何法術。
    埃維已經離開了,長羲還跪在客廳,秦茶都走到書房門口了,發現長羲還不過來。
    秦茶朝他招手,「你過來。」
    長羲低著頭盯著地板,他身子瘦小,來之前看得出埃維有認真幫他收拾過,他穿著精緻華麗的藍色小騎士服,黑色的頭髮束高了,是一個小巧的銀色發環。
    看起來一個非常帥氣的小騎士。
    騎士服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穿的,除非自己本身就是騎士,或者,家族有騎士的傳承。
    秦茶再次微加重聲音,「過來。」
    小騎士長羲飛快地抬了一眼,然後紋絲不動地跪著。
    秦茶終於走了過去,長羲緊張地捏緊了手握成拳,可身子依舊十分固執地釘在地上,他覺得就算是被大人懲罰,自己也不能輕易放棄。
    或許再爭取一下……這位大人就願意留下他了,他就不再是一個人。
    不再是一個會被隨時拋棄,會被惡意折磨,會被當做祭品的人。
    在此之前,如何被懲罰,都無所謂。
    然後他就被她抱了起來。
    冰冷的,有些僵硬,但確確實實是一個不夾帶任何惡意的懷抱,他睜大了眼睛,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她抱孩子的姿勢非常不熟練,但很穩。
    他被嚇的一動都不敢動。
    「沒有用的,」他聽見近在咫尺的聲音說,「你不走我也可以抱著你走。」
    他黑沉的眼裡翻湧過各種激烈掙扎的情緒,最後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攥緊她的衣角,把小臉往秦茶肩膀更沉地靠過去。
    恩,好乖。
    秦茶忍不住在心裡小小地誇獎了一下孩提時代的長羲,然後環視了一下她非常熟悉的書房,沉默了很久,才抱著長羲站在書房正中央的魔法陣上。
    對於這個書房她只能想到那個死得異常慘烈的2號。
    再睜眼,就是人群湧動的塔裡廣場。
    塔裡廣場同時是買賣異常熱鬧的交易場,秦茶急著把長羲送到同事那裡,並沒有多做久留,非常低調地抱著長羲往不死殿方向走。
    走了片刻她才反應過來,喊小孩:「鬆手,我放你下去,自己走。」
    長羲不說話。
    秦茶彎腰,確定他的腳已經落在地上了,於是他再說,「鬆手,自己走。」
    長羲的臉依舊埋在秦茶肩膀的地方,一隻手摟緊她的脖子,一隻手攥緊她的衣角,沉默地固執和沉默地拒絕。
    秦茶僵著這個動作半晌,認命地把他抱回來。
    長羲趴在秦茶肩膀的小臉偷偷抿出一個微笑。
    見到同事,對方表示非常驚悚!
    「姑奶奶,你怎麼跑過來了?」
    長羲不肯下來,秦茶只好下了隔音咒和同事交談。
    「這個人交給你。」
    同事是一個剛從事維護工作兩年多的半新人,瞅著秦茶懷裡的小孩子有點奇怪,「誰來的?」
    秦茶很頭疼,「我之前的一個病人,誰知道機器出了什麼差錯,他跟著過來了。」
    同事馬上蹭蹭蹭地退後了好幾步,「我不要!」他狂搖頭,「我這邊這個很難處理了!!」
    「你找到這個世界的病人了?」
    同事心如死灰地點頭,「找到了,但不好搞啊,我頂頭上司大祭司啊!一心一意想要當王,你說他這什麼心態。」
    想要當王,就是當到王了這個世界才能結束。
    卡特大陸五大家族三大祭司,從未有王,要達成這個目的可不容易。
    同事繼續苦哈哈,「所以不是我不幫你啊祖宗,實在是我自己都抽不開身了。」
    「我在療養,」秦茶面無表情,「療養期不能接手任何任務、出手干涉任何世界事情,維護守則裡寫的,你考試及格沒?」
    所以無論發生任何情況,都必須轉交負責這個世界的維護師,貿然出手,沒有和這個世界的病人精神度匹配過,很容易對對方造成傷害。
    「你帶著他待在你的小房子裡,能出什麼事!」同事搓搓手,懇求,「本來也是你的病人,我接管過來也不好,而且我也實在沒有精力再照顧他的安危。」
    「更何況,」同事放大招,「我這裡算世界中心吧,多亂的地方啊,萬一他掛了怎麼辦?」
    !!!!!
    秦茶動搖了,他特麼在她手下就死了兩回,不能再死了!!要砸她招牌了!!
    然而真正動搖她的還是長羲。
    他被秦茶抱著趴在肩膀上,下了禁音咒,他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也看不見他們做了什麼,但小孩子總歸是敏感的。
    他知道誰都不要他。
    沒有人要他,連這個看起來很溫暖、很好吃的亡靈也不要他。
    他鬆開了攥緊秦茶衣服的手。
    秦茶一愣,把孩子微抱遠一點,看他死一般沉寂的表情,她心裡驀然就被這樣死灰的眼神扎疼了。
    她在做什麼啊?
    在傷害一個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眼裡都只有她的人嗎?
    她忽的抱緊他,轉身大步走了出去,她說,「我養你。」
    語氣不容置喙的堅定。
    長羲聞著她身上親密而淺淡的香,她的死氣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體內,有著血脈膨脹撕裂的痛苦和快感。
    他伸手抱緊秦茶,又把臉趴回她肩膀上,揚起一個微妙的、興奮的笑容來。
    同事在後面看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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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不死殿(三)
   
    不死殿之外方圓千米都是荒蕪,大風刮過沙塵捲起秦茶的斗篷,「呼啦」一聲吹落她的帽子,她的頭猝不及防地就暴露在刺目的陽光下,片刻後頭頂就開始出現麻辣的疼痛。
    可以忍受,但總歸不舒服。
    但她抱著小孩,還沒來得及空出手把帽子蓋好,小孩就很快地移開摟著秦茶脖子的手,一手貼心地遮著她,一手小心翼翼地捋好她銀色的頭髮,然後十分迅速輕柔地替她把帽子蓋回去。
    他屏著呼吸做完,把手忐忑地搭在秦茶肩膀上,一雙眼睛認真地看著秦茶,沉默地帶著試探的期待。
    秦茶看了看小孩黑亮的眼睛,抿了抿嘴角,意簡言賅地誇獎他:「做的不錯。」
    他立刻笑彎了眼,嘴角也翹起來,這一看就有些和長大後的長羲重疊的模樣——
    笑起來邪氣又要命的漂亮。
    小孩把臉埋回秦茶的肩膀處,即使隔著厚重的斗篷,她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暖烘烘的身體,像個火爐一樣,大概是自己身為亡靈的緣故,體溫太低,長羲的體溫對於她而言十分熨帖,抱著特別暖、特別舒服。
    終於知道之前長羲為什麼那麼喜歡抱著身為蘿莉的自己了,大概是小孩子真的很暖。
    走近荒蕪邊界,就是刻滿魔法陣的碑石圈,往外就是熱鬧繁華的塔裡廣場,格外強烈鮮明的對比。
    秦茶低聲說了一段咒語,然後輕輕鬆鬆地抱著長羲踏出邊界。
    「你需要些什麼?」秦茶低聲問著懷裡的小孩,「衣服?對了,衣服。」
    養小孩子肯定需要很多東西的,廣場裡面的東西種類繁複,到了她的地界,可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挑了一間看起來比較舒服順眼的小店,準備進去之後才突然想起來——
    擦咧,她沒有錢。
    她怕陽光,也懶得出門,基本上她每次出來,主城都有大事發生,除此之外,平素都是五大家族在給予供奉,東西直接挑好的往幽堡送。
    而且由於自己是亡靈,她是連吃都不需要的。
    所以……養個孩子真的好麻煩啊!
    上一句說了「我給你買衣服」,下一句就是「寶貝我沒錢咱回家,姐姐把衣服改小了給你」,怎麼看怎麼丟臉吧?
    秦茶尷尬地立在原地,蒼白透青的冷淡眉眼十分秀麗,充斥著一股子灰敗將死的美。
    她躊躇之間,懸在塔裡廣場高處的警哨突然被拉響了嘶鳴尖銳的警報聲,所有人忽的抬頭去看,巨大的飛鳥撲扇著黑色的羽翼,齜牙咧嘴地從高空收直直直衝落下來,無數的狼人從鳥背上一躍而下。
    原本一派繁華的街道就這樣瞬間混亂,所有平民開始拼了命地逃竄,往防難的魔法學院撤離。
    秦茶抬眼瞳孔一縮,下一刻,黑色的羽箭以雷霆萬鈞的速度和力量直飛過來,瞬間穿透離她前面不遠的人的身體,血肉之軀瞬間分崩離析,羽箭捲著殘骸衝到秦茶面前,空氣裡也似乎被捲起血腥的熱浪。
    她把長羲放在地上,雙手在胸前合成十字,這樣短的時間,不可思議的速度,平低陡起密集的風,直接呼嘯纏繞著長箭偏移方向,然後直沒入左前方的高樓,樓頂一聲巨響之後往下坍塌,碎石滾落一地。
    而更大的混亂在嘈雜尖銳的驚呼聲中呼嘯而來,所有的狼人都已跳落在地面,它們有著蠻悍的軀體,落地瞬間由人變幻成狼,開始逮住人撕咬。
    它們非常有組織地往前攻襲,一步一步推近荒蕪邊界,但塔裡廣場的兵力集結得也非常快,雙方一時之間僵持不下。
    直到有狼人掠往秦茶身邊,它們不過抬手揮爪,以著勢不可摧之力想要往前奔襲,卻永遠止步在秦茶腳下巨大的黑色魔法陣之下。
    她根本沒有過多的華麗的辭藻,嘴巴只是微微張合,極為冷靜的兩個字:「陣起。」
    她身上的死氣瘋狂地湧動起來,那一剎那無形的氣浪以她為中心向外推開,帽子「嘩」地落下,銀色的長髮順勢在風裡凌亂地飛舞,她腳底的紋線似乎被賦予了生命,極速地在地上描繪,片刻就已經向外延伸,畫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法陣。
    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滯了,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法陣越來越大,最後已經蔓延到肉眼無法捕捉的邊界。
    長羲站在她身邊,搖搖擺擺地穩住身體,他伸出手想拉著秦茶的衣角讓自己站穩,最後還是收回手,任自己在翻湧的氣浪裡顛簸地搖擺。
    他微仰著頭,有些癡迷地看著她冷厲的眉眼和秀麗的面容輪廓。
    「破。」
    那個字低冷而清晰,明明就是清麗的聲線,卻像是死亡的號角一般,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摧枯拉朽地把陣上的狼人全部碾成了粉末。
    無法抗拒的、令人匍匐的絕對力量。
    那是傳奇。
    埃維帶著魔法學院的眾高手趕到的時候,心裡就這麼一句話——那就是傳奇的力量。
    確定自己能感知到的狼人死完之後,她收了陣法,然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馬勒戈壁,頭髮都要曬沒了!!!
    她伸手「啪嗒」一下,又把帽子蓋回去。
    秦茶並沒有注意街上人的表情,陣法一收就很正經地對長羲說:「我們來討論一下衣服的問題。」
    長羲站在地上,秦茶彎腰看他,孩子的面色沉靜,黑亮的眼睛安靜地看著秦茶,非常乖巧的模樣。
    秦茶說,「小安卡,你穿裙子肯定很好看。」
    小安卡:……
    「反正只有我和你,穿什麼沒關係。」
    小安卡:……
    秦茶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長羲的衣服問題,所以埃維那胖子忽然而至的大嗓門著實嚇了她一跳。
    「秦大人!!」埃維滿面笑容地跟上前又是恭維又是感謝,「真是太感激您啦——塔裡因為您免去一場困厄和死亡,您是最偉大的法師,傳奇的力量,太讓人驚訝了。」
    秦茶這才注意到街上所有人都有些……奇怪地看著她???
    那種表情是……狂熱?
    ……等等,她不是只是使用了一個很簡單的魔法陣嗎?狼人在這片大陸上不是很低等的生物嗎?很簡單地解決掉不是很正常的嗎?
    她輕咳幾聲,「不過就是狼人……」
    埃維嘰嘰咕咕叨叨不停的誇獎就這麼卡住了,片刻後他乾笑著尊敬地說,「秦,」他略微壓低聲音,「那是魔人。」
    黑暗生物裡面僅次於死魅和食屍的變態物種啊!滅一個都不容易,你一下子滅了一群啊!
    然後埃維又馬上揚起熱情的笑容說,「外面太曬了!秦不如去一趟魔法學院,學生們都很想見見你呢。」
    埃維身後穿著各式衣服的年輕面孔渴望地看著她,秦茶被看的有點壓力大,她正想回絕,長羲就拉了拉她的衣角,抬著小臉眼珠子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秦茶低下頭:……她沒理解錯的話……這眼神意思是……求抱?
    眾目睽睽之下,小鬼你不能這麼黏人啊!
    然後長羲嘴巴微微張開,他漂亮的小臉蛋嚴肅地看著秦茶,吐出一個沒有聲音的嘴型:抱。
    埃維在旁邊試探地鍥而不捨:「秦,你看?我們總該要謝謝你嘛。」
    「不用了,」秦茶拉過長羲的小手,以示安撫,一邊回答埃維,「談謝字的話……」
    她頓了頓,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淡定說,「給錢吧。」
    秦茶為自己勇敢的直接感到驕傲:「給多點。」
    埃維:……
    秦茶拿著錢買完衣服,店主卻壓根不肯收,秦茶冷著臉,直接把錢袋子壓在了桌子上,出了門,發現埃維和那些學生還沒有離開,她有些奇怪。
    埃維立刻上前,「他們想見見你呢,說一句話也好。」
    她沒注意的地方,長羲低著頭,陰沉著臉。
    ——總是會有很多討厭的人搶奪他最喜歡的東西。
    ——她的注意力不能完完全全地放在他一個人身上,都是那些人。
    ——那些討厭的人。
    他張了張嘴,吐出幾個極其微弱的破碎音節:「消失,消失掉。」
    那聲音太弱太弱,沒有任何人聽見,可就是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他們周圍幾十米之內所有的人,都突然在原地消失。
    被傳送回學院的眾人有些懵,留在原地的秦茶更懵。
    「怎麼突然都回去了……」魔法學院離這並不遠,並沒有察覺到殺機的秦茶彎腰,把固執地拉著她衣袖刷存在感的長羲抱起來。
    「不要太黏人,小鬼。」
    秦茶啟動了傳送魔法陣,嗓音微帶笑,「我以後不會再抱著你的,最後一次。」
    長羲把頭擱在她肩膀上,嘴角偷偷靠近她的耳邊,她的耳尖很白皙,他想像著這裡透紅的模樣,然後攥緊了秦茶的衣角。
    你會的。
    他在她懷裡吐出幾個單薄的字眼,十一二歲的少年已經隱約地明白一些黑白模糊的情緒,在傳送陣扭轉和呼嘯的風裡,他脆弱的音節根本無法被任何人聽見。
    「你只會看著我。」
    完全的,永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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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不死殿(四)
   
    「在這裡,我只有一個規矩。」
    秦茶坐在沙發上,銀色的長髮散開來凌亂地圈繞著黑色的裙擺,她微微抬眼。
    既然決定要養著長羲了,那就必須減少任何出岔子的可能性——
    第一!她一定會把他養得根!正!苗!紅!!聖母也沒關係!!這孩子需要聖母的光環拯救一下他破碎的三觀!!
    第二!必須要保持距離!
    長羲洗完澡換上了白色的長衫,有些拖拉到地的黑色褲子,安靜地站在她面前,他什麼都不做,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秦茶。
    「離我至少五米遠。」
    長羲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秦茶依舊不急不緩地說,「不要吸食死氣,控制自己的*。」
    「我在的時候你還有我,我不在的時候,你要找誰來滿足你對於死氣的*呢?」
    「我可以告訴你,一是,吸食各種黑暗生物然後自己也跟此同化,二是,殺掉人,或者殺掉亡靈。」
    秦茶深深地看著他,淺色的眼有著冷厲的警告意味,「無論你做了哪一種,被我發現了,我都會殺掉你。」
    ——所以小鬼你是不是很害怕!害怕就當個好人啊!根正苗紅的那種!!!
    秦茶的眉眼十分秀致,但因為由始至終地冷靜神色而顯得格外清冷,她看著少年如墨的眼,繼續說,「人不能知其罪惡,而依舊沉湎於罪惡。」
    然後她微舒展眉眼,嗓音也稍微輕柔下來:
    「你要永遠記住,你是光明的使徒,你生而光明磊落。」
    ——求被我洗腦!
    少年漆黑的瞳孔有些怔然,裡面專注地倒映著她似是冷厲又似是溫淡的眉眼,他抓著手裡的筆,許久都沒動。
    秦茶挑眉,「聽清楚了?」
    他抓著手裡的筆用力到指尖泛白,半晌他才歪歪扭扭地、一筆一劃地寫:教母,我能成為亡靈嗎?
    秦茶把眉頭皺起來。
    按照這裡的收養規矩,長羲的確應該叫她教母,但……
    「教父,叫教父,」秦茶面不改色,「不能,活著的人,做什麼亡靈。」
    秦茶頓了頓,又平靜地補了一句,「倘若有一天,為了某些事情,你以生命祭獻做為代價成為亡靈,我會對自己很失望。」
    她難得溫和地看著眼前的孩子。
    「安卡,我希望你永遠平安喜樂。」
    ——因為你平平安安的我才可以好好度假啊親愛的!
    長羲手裡的筆「啪嗒」掉落在地上,他面容很死靜,但眼睛裡有著努力遮掩都依舊十分清晰的掙扎。
    秦茶收了沙發旁邊小桌子上的書,她起身,說了最後一句話:「我在三樓,一樓到二樓,你是自由的。」
    之後幾天,他就沒再見過他的教母。
    三樓被她劃了區域,那一片永遠都在黑暗裡,沒有聲音,沒有畫面,彷彿完全是割開了兩個世界。
    長羲有時候會站在客廳中央,抬頭朝三樓目不轉睛地看。
    好想讓她再和自己說說話,或者只是看她一眼也好,已經很久沒有人會和他說話了。
    他抱膝坐在沙發上,歪著頭,漆黑的眼盯著三樓,從早坐到晚,再從晚到早,然後他就不斷想起她極冷的體溫,抱著他時有著濃郁的香味,會讓他忍不住想要永遠黏在她身上。
    他的眼驀然深黑,他微張著嘴,微不可聞地吐出幾個字:「看見你。」
    黑暗如同潮水退去,昏黃的燈光搖搖晃晃地點亮三樓的走廊,那一片如水墨寫意地暈染開來,銀色長髮的那人松懶地靠坐在欄杆上,黑色的裙擺在空中微微搖晃,燈光之下的她明暗交替的臉有著別緻的美。
    她在看他。
    長羲歪著的頭微微一僵,緊接著就是無與倫比的喜悅,他偷偷抿著嘴角,克制著自己的眼神毫無目的地在三樓逡巡。
    他敏銳地發現她的唇瓣動了動,他把下巴埋在自己膝蓋裡,然後偷偷挪動唇瓣,低聲說:「聽見你。」
    「三天不吃飯,」秦茶毫無知覺、面無表情地吐槽客廳裡蜷縮的小孩,「不吃飯,長不高,怪不得那麼矮。」
    長羲:……
    他開始認真吃飯,她非常喜歡坐在欄杆上,低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在客廳裡忙活。
    他從書房拿書來看,她也會在上面捧著書,時不時看看他,她不怎麼講話,但一天到晚也幾乎沒有干其他事情,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欄杆上,面無表情,但十分耐心地注視著他。
    全心全意地注視著他。
    少年的內心充滿著隱秘的快樂和滿足,這個人會陪著他啊,幹什麼也無所謂。
    而且他也覺得自己的教母很可愛啊,她有時候會看著自己,然後臉貼在欄杆上,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說:「好想找人說話,好想逗小鬼,想說話。」
    ——對啊,你快下來吧,我也很想聽你對我說話呢。
    「好悶……」
    ——怎麼會呢,只有我和你的世界最完美了。
    直到三個月後,她終於從三樓下來。
    長羲餘光偷偷瞄到她要下來,瞬間就把手裡的書握得很緊很緊,他把背脊挺得直的不能再直,然後死盯著書,耳朵卻偷偷在聽樓上的動靜。
    「過來。」
    清晰的聲音剛剛過耳,這個聲音已經有些陌生了,但似乎又格外熟悉。
    長羲眼睛瞬間亮起來,「啪嗒」一聲就赤腳跳落在地上,察覺自己的動作太過急切,落地之後他頓了頓,一步一步走過來,很穩重的樣子,但速度卻很快,在秦茶几米的距離很克制乖巧地停了步。
    然後他聽見她說,「我教你魔法。」
    她在成為亡靈之前,已經就是一位萬人矚目崇拜的聖魔法師了。
    她繞到書房,去最底下的書櫃裡翻找最基礎的魔法書,長羲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
    他在她身後,專注地看著她的背向下彎成一個漂亮的弧度,頭微抬,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貼身的黑色長裙勾勒出她極美的身體曲線,銀色長髮垂落堆積在深色的木板上,就像是大師細細勾勒的圖畫,每一筆都走得都驚人的漂亮。
    長羲還不懂這種神秘幽邃的美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也並不懂平時所見到的即是罪惡,他用著天真而又癡迷的神態,專注地看著那個把他從地獄裡拯救出來的人。
    他此刻只想過去用手丈量她脖頸的體溫,那纖弱的姿態彷彿可以被自己掌控在手裡。
    秦茶一回頭,就看見長羲幽幽地站在自己背後,那目光有些飄渺,但又有莫名犯罪的深淵味道,她稍微嚇了一跳。
    「在看什麼?」
    長羲被驚醒,他不自在地把微抬起的手往背後藏,垂著眼,長長的睫毛蓋過那雙深色的眼,他低頭看她纖長的手指抽出幾本深色的書,擱在了書房的桌子上。
    「這幾本你先看著,不懂的問我,」秦茶頓了頓,再補充,「一周我只會下來一次。」
    那個晚上,他回到二樓的房間,畫了一張畫。
    銀色長髮的女人彎著腰,美麗得讓他迷戀的弧線。
    然後他在畫上寫上兩個小小的字:教母。
    十三歲,他的教母對他說,「我聯繫了埃維。」
    秦茶觀察了一年之後,覺得長羲炒雞自律炒雞向上炒雞乖,苗子十分好,死耗在自己這裡也不是辦法。
    他於她而言,只是一個任務,可是對於長羲來說,這裡是活生生的,是他正在生存的世界。
    同事完成任務的時間遙不可及,她不可能真的把長羲鎖在這裡一年,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
    ……其實主要是有一天長羲捧著一本特別破廉恥的書跑來問她是個什麼意思……
    她:……為什麼這裡會有這種書!!!
    長羲還很天真地問:「教父,我可以試試嗎?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她:……呵呵。
    最後她把書燒了,往事不堪回首。
    這也讓她意識到,有些東西她沒辦法教,也不應該由她教。他應該有朋友,也應該認識更多的、更完整的世界。
    「你去學院上課吧,」秦茶站在他面前,靜靜地說,「明天開始跟著新入學的孩子們一起。」
    長羲捧著剛剛蔥附近摘來的小花苞,催生成漂亮怒放的長夜蓮,眼巴巴地盯著秦茶求誇獎。
    他的自控力確實好,為了能夠靠近秦茶,他壓抑得哪怕再痛苦,都不曾吸食過秦茶身上任何一分死氣。
    秦茶摸摸他的頭,已經非常順手且熟練地表揚他,「很好看,謝謝安卡。」
    「但是你必須去上學。」
    長羲搖著頭往前走了一步,抱住秦茶的腰蹭了蹭,抬頭,漆黑的眼看著秦茶,有些可憐。
    秦茶無動於衷,「放假了你可以回家。」
    長羲慇勤地踮起腳尖,把手裡的花別在秦茶盤了一半的髮髻上,然後抱著她不撒手。
    「討好撒嬌都沒有用。」
    秦茶把長羲推開,整個客廳擺滿了花,都是長羲在幽堡附近採摘的,他總認為自己會喜歡。
    眼看著長羲忍耐到額角開始細膩地出汗,她往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明天埃維院長會來接你。」
    長羲十分不高興,一整天都幽幽地盯著秦茶。
    第二天長羲被埃維接走的時候,秦茶特意問了一句,「放假在什麼時候?」
    「還有一年呢。」埃維瞅了瞅秦茶有點意外的神色,馬上改口,「也可以半年回來一次的。」
    她垂眼看著已經快到她肩膀的少年,然後別過眼,避開他渴望哀求的神色,然後對埃維說,「不用,和其他人一樣就好。」
    長羲整個人垮下肩膀,秦茶看著少年格外不情願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他:
    「你放假回來,我會一直陪著你。」
    少年一下子就笑彎了眼。
    到學院的那個晚上,他把十二歲時畫的畫再畫了一次,寫了幾個字:——我想看見你,挖去雙眼仍會貪婪地注視;
    ——我想聽見你,割去雙耳也不會丟掉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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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3:36 |只看該作者
    第27章 不死殿(五)
   
    「你為什麼不死掉呢?」
    「你要死掉了該多好。」
    「你這種怪物,也沒有活著的必要吧?」
    衣著華麗的女人妝容也極其精緻,她毫不留情地把手裡瘦小的小男孩狠狠地推向青金色的熔爐,火焰舔舐過通紅的爐底,整個溫度高的驚人,置身十米之外都能感受到烈烈的熱浪。
    男孩緊閉著眼,唇瓣被咬的鮮血淋漓,但他從頭到尾沒有任何反抗的舉動,也不出聲,完全逆來順受地默認別人對他做的所有傷害的言語和舉措。
    換句話說是,他麻木了。
    他對這個自己能夠接觸到的世界,麻木了。
    他的表情一直死靜,直到一身高貴曳地長袍的男人把他攔抱了下來,男人強健的手臂攬住他瘦小的身體,不過四五歲的小孩子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不要那麼粗魯,」男人溫柔地摟過小男孩,細心地擦擦他臉上的髒漬,他沒去看男孩那雙漂亮至極的眼,而是對雍容的女人說,「畢竟是你親生兒子呢。」
    女人衣裙高貴而端莊,盤發一絲不苟,而她的神態卻是與之完全相反的癲狂,她看著在男人懷裡的孩子,尖叫,「不過就是一個怪物!!」
    一個身上長滿了「蛇足」的怪物。
    「一生下他,我就該把他殺了,」女人妖艷的紅唇張合著,對著孩子吐出最惡毒的話語,「多麼噁心的存在,當時我怎麼一時心軟,我怎麼不殺了他!」
    男孩繼續麻木地睜著眼,對著這些話他已經熟悉到沒有什麼值得他給予反應的地步了。
    「噓,」男人撫著男孩亂糟糟混雜了一堆泥土的頭髮,「他會傷心的。」
    女人打斷他,「我恨不得他馬上去死——他毀了我,毀了我一輩子!我被家族遺棄,被剝奪天賦,就因為這個怪物!!」
    女人頓了頓,她胸脯起伏得厲害,看著男孩的眼光就像看著惡魔,既恐懼又厭惡,「算了,他是你的了,祭司大人,我不想再看見他。」
    女人走了之後,男人低頭溫柔地翻看男孩完全赤/裸的身上,交錯縱橫的傷疤,以及皮膚上伸出來的細小的黑紫色細足,它們在根據男孩的情緒十分厲害的抖動,整個場面看起來十分可怖。
    他卻彷彿在看著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哦,可憐的孩子,」他面帶笑容,「肯定很疼。」
    男孩整個人寒著腰,他麻木的神情在聽見男人的話後終於微微變了一下,他抬眼有些無措地看著男人,似乎為他話語裡的憐惜情緒感到驚訝,之後就是迷茫,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養了『蛇足』那麼多年,還能活著,真是一個可怕的怪物呢。」
    男人話語裡憐惜更重,甚至於有一種得到了珍寶的珍愛溫柔。
    男孩卻以為他話裡這樣憐惜溫柔的惡意突然睜大了自己的眼睛,他開始感到有些害怕、恐懼,抖著身子,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好了,以後你就不會再為『蛇足』帶來的疼痛苦惱了,」男人彎起嘴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抿著嘴巴,他抬眼直直地盯著男人。
    「真漂亮的眼睛,」男人粗糙的指尖按在他的眼角,「你叫安卡好了,ankh,就像被詛咒的左眼一樣,令人忍不住想要犯罪的美。」
    他另一隻手扯住他手上繃直了的「蛇足」,殘忍地用力把它往外拔,黑紫色的觸條埋在白得近似透明的皮膚底下,這一拉扯,那一塊肉全部鼓動起來,男孩的臉上出現極其痛苦的表情,他張大了嘴巴,再疼也只是徒勞地低啞「啊」了幾聲——因為極致的疼痛而嘶喊,卻無法被訴出於口的聲音。
    男人手突然一鬆,蛇足「啪」的一聲收了回去,顫巍巍地在男孩皮膚上軟軟地趴著,而男人的笑意在紅彤彤的火光映射下顯得格外殘忍。
    「好孩子,我最喜歡你這種安靜的,不喊疼的孩子,」男人拍拍他臉頰,「我會帶你回不死殿,小安卡,我有直覺呢,你將會是最完美的祭品。」
    長羲陡然從夢裡驚醒。
    他坐在床上微微喘著粗氣,眼眶血紅,眼神是夢醒之後仍然殘留的狠厲殘忍,十四五歲的少年眉目彷彿被罩了一層如同煉獄爬出來的殘酷死氣。
    他緊抿著嘴角,然後倏地伸手,把床邊的畫攤開來,他全神貫注地盯著畫盯了好一會兒,把蒼白的臉輕輕貼在畫上摩挲。
    「教母。」
    他低啞地叫著,側臉小心地親吻畫裡彎著腰的女人,他的目光很快便安靜了,感覺身上沸騰的血液稍稍冷卻下來,他就抱著畫,重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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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4:01 |只看該作者
    第28章 不死殿(六)
   
    那個人曾經說過——
    「無論你做了哪一種,被我發現了,我都會殺掉你。」
    「你要永遠記住,你是光明的使徒,你生而光明磊落。」
    長羲轉身看著一身黑色長裙、披著白色斗篷的女人,瞬間僵直了身體,抿著唇,無聲地看著她。
    秦茶表面的神色還算平靜,她只看了一眼哀嚎掙扎著的埃維,就把目光放在這個已經幾乎和她一樣高的少年身上,她淡淡地重複問了一次:「你在幹什麼?」
    殺人。
    殺掉覬覦你的人。
    長羲回身注視著秦茶,他的眼早在聽見她聲音的時候便恢復成清明的黑白,此刻目光裡帶著淺淡的哀求神色。
    他不確定教母什麼時候來的,有沒有聽見他說話,他現在只能把姿態放低了,擺出一股子受害者的意味。
    秦茶往前走了幾步,白色的斗篷摩擦過地上的落葉,黃昏的光染的她的臉龐安寧而纖秀,但她的眼格外淡漠。
    「我說過——」她站在長羲面前,平視他俊美驚艷的臉,「你要是胡亂做些什麼,我會殺了你。」
    長羲濃密的睫羽微微一顫,他有些受傷難過地看著秦茶,然後把臉湊過去想蹭著她撒嬌,被秦茶一隻手擋住了。
    「所以,是你做的嗎?」
    秦茶的語氣平靜又冷厲,她的神色是長羲熟悉的寡淡安靜,卻比他熟悉的更為冷漠,他心裡剎那之間有些慌亂。
    「回答我。」
    長羲抿著嘴角,漆黑的眼盯著秦茶,他知道自己應該搖頭,應該回答「不是我」,他就還是教母喜歡的那種,光明磊落的孩子。
    教母雖然是亡靈,看似冷漠少言,但性子最是善良磊落,她彷彿站在了雲端,而他在一邊卻彷彿低入了塵埃。
    觸不可及,求而不得。
    這種感覺讓他無時不刻想要把她同樣拉入罪惡。
    所以,如果他承認了,教母會一如既往地喜歡他,還是,厭惡?
    但是……萬一還喜歡呢?
    長羲心臟頓時漏跳一拍,他忍不住告訴自己:教母會喜歡所有的他吧?她最疼他的了,她是這個世界最疼愛他的人,所以也一定可以接受他是這樣的一個人。
    於是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頭:「是我。」
    然後他眼珠一錯不錯地死死盯著秦茶,他生怕漏看教母一分一毫的細微表情變化,他的心在劇烈地跳動,手心裡全是汗。
    百分之六七十肯定是長羲干的秦茶在得到確切答案之後,她正直的內心有些崩潰:……臥槽臥槽!!!我的根正苗紅!!!我的光明磊落!!!我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娃!他特麼是不是還是歪了啊嚶嚶嚶!
    然後秦茶移開了目光。
    少年的身體頓時僵直了。
    他緊張而又小心翼翼藏著期待的目光一點一點暗了下去,純黑的眼毫無情緒地看著自己的教母冷然的眉眼,他的內心各種複雜奇怪的情緒在拼了命地翻湧——
    為什麼不可以接受呢?
    教母,您是厭棄我了嗎?
    厭棄真正的我嗎?
    少年站在暮光裡,失魂落魄。
    秦茶沒有和長羲說話,她移開目光去看長羲背後的埃維,埃維因為血液的流失臉色在迅速地死白,同時軀體也不住地在畏縮,他身上的蛇足並沒有快速掠奪他的生命,而是折磨似的,慢慢在他皮膚表面鑽動,無限拉長死亡的時間,無限放大死亡的痛苦。
    秦茶其實剛來不久,她來的時候,埃維就已經這樣了,長羲當時還背對著她,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只知道埃維身上的東西是「蛇足」,這種東西極少出現,古籍文書裡面也甚少提及,出現的原因也歷來備受爭議、不清不楚,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蛇足是一種非常可怕的黑暗生物,被蛇足寄生的人會很痛苦,同時還會不斷地被吸食血肉,直至寄生體成為乾屍。
    迄今有過記載的,被蛇足寄生活得最久的,不過兩個月。
    秦茶沒辦法救,沒有人知道把蛇足剝離的辦法,她也不知道長羲怎麼會把蛇足寄生到埃維身上,也不知道長羲這麼做的原因。
    雖然心裡清楚長羲不可能是什麼良善的人,但她卻莫名地堅信長羲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傷害別人。
    秦茶盯了片刻,埃維身上的蛇足已經被他的鮮血染紅,全身的觸條也在不斷膨脹,越來越粗壯也越來越長,幾乎已經把他所有的皮膚都佔據捅爛。
    被上一個世界折磨到神經無比強大粗壯的秦茶十分淡定,她收回目光落在長羲可憐兮兮的臉上,而就是這一剎那,還沒有完全收回的餘光捕捉到埃維瞬間孤注一擲的瘋狂神色。
    長羲還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點一點摸上秦茶的衣角,臉上的表情乖巧而忐忑,畢竟他從未看過秦茶這樣冷厲到淡漠的神情。
    他告訴自己撒撒嬌就好了,教母嘴上從來不說,但最是心疼他,所以一定會原諒他的。
    他剛張了嘴,就看見秦茶眉目剎那間凜冽至極,然後身邊就突然捲起浩瀚無垠的力量,這樣磅礡的死氣,猝然之下長羲沒能控制住自己,他貪婪地吸食了幾口,整個身體被這種突然起來的痛苦和快感淹沒,他甚至發出一聲短暫的喘息。
    他不受控制地攬住了秦茶的腰,纖細柔軟的腰,入手是她身上絲滑的布料和冰涼的體溫。
    他意識到自己擁抱了教母之後,還沒來得及體會這種奇怪而令他興奮又迷戀的感覺,就發現教母把所有的力量堆砌在他身上,替他支撐起一片堅不可摧的屏障。
    混沌的死氣翻湧滾動,這一個時間在長羲面前似乎被無限拉長,他甚至可以看得清自己的教母因為抽盡力量而瞬間死白的臉,那雙從來神秘安靜的眼依舊堅定而強大。
    「彭——」
    狂風撞擊在死氣築就的盾上,氣浪掀起落葉瞬間碾成粉末,突然迸發的強光蓋住了所有的視線,世界一片空白。
    長羲睜大了眼。
    「罪惡!燒掉所有的罪惡!」
    埃維張狂的聲音如同雷聲,轟隆隆地炸響天地,然而這只是最後的振聾發聵,強光隨著聲音消散,入目是慘烈破敗的現場。
    整片樹林全部碎成粉末,甚至於樹林之外的建築也坍塌了一半,瀰漫天空的粉末和灰塵如同陰霾,呼啦呼啦地跟著還未退卻的烈風遊蕩哀鳴。
    幾乎學院所有人都趕了過來。
    濃郁的死氣散去,長羲看著眼前單膝跪地的骷髏,臉上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彷彿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緒和反應,都在眼前黑漆漆的骷髏面前被剝奪。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但大多交頭接耳,並沒有人敢靠近中心。
    直到副院長悲痛地大喊:「埃維院長自爆了——」
    人群頓時一片嘩然。
    埃維是大魔法師,而且是離聖級只有一步之遙的大魔法師,從來沒有人見證過大魔法師自爆的景象,但毋庸置疑,這絕對是極其恐怖可怕的力量。
    沒有人會願意自爆,這是靈魂都會被吞噬得一乾二淨、絕對同歸於盡的攻擊,完全被剝奪了任何生的希望。
    而更可怕的是,有一個人,在這樣絕對摧毀力量面前,依舊毫髮無損。
    所有在場的人幾乎同時想起,埃維院長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罪惡!燒掉所有罪惡!」
    所有人看著少年的目光驀地變得恐懼、忌憚、不善且憤怒,副院長吩咐身邊的人,「去請來所有的族長和祭司大人們,神啊,罪惡的污穢不能留在這個世界上。」
    而長羲什麼都聽不見了,什麼也感受不到了,他呆呆地跪下來,伸出手,顫抖地伸向面前脆弱的骷髏架子,他小小聲地,想要喊出「教母」兩個字。
    沒有聲音。
    嗓子被掐斷了一樣,張開就是痛,乾澀得彷彿要湧出血液才能被潤濕。
    教母。教母。教母。
    「秦。」
    這個字是血與淚的廝磨,他把指尖輕輕地握住骷髏的指骨,然後慢慢一點一點地包圍她的手掌,然而他還沒怎麼動,秦茶的手骨就因為長羲的動作四下散落。
    他的眼頓時一片漆黑,如墨的,如魔的,他全神貫注的看著眼前黑色的骷髏,像看著最深愛的人。
    哪怕箭矢從身後射過來,穿透他的肩胛骨,他都沒有把視線從秦茶身上移開。
    第二支箭,對準了他的心臟。
    然而箭矢在半空,就被打落了。
    秦茶被炸的暈頭轉向,血肉被剝離的時候痛得無以復加,她是活生生疼暈的,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箭,才發現自己虛弱到只能勉強把箭打落。
    再去看長羲時,秦茶難得的震驚了。
    他在哭。
    他很悲傷。
    像整個世界都坍塌了那樣。
    秦茶看著長羲的神色,一時之間說不出話,她跟著長羲近三個世界,他從未掉過一滴眼淚,也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神情,長羲是驕傲的,向來運籌帷幄,向來詭譎莫測,她何曾見過他現在這樣脆弱的表情。
    直到長羲抬起全然純黑的眼睛,盯著她,握緊了她的手,她才發現,自己情況好像……不太對勁……
    她抬起一隻枯瘦的骨頭,有些目瞪口呆。
    臥槽……
    長羲這時候身子前傾,把她整個架子擁進懷裡,他害怕秦茶會散架,因此懷抱特別輕柔,而與力度完全不同的是,他彷彿重新觸摸到世界的喜悅。
    「你……」秦茶遲疑了一會兒,還是用骨頭拍拍少年瘦削的脊背,「我沒事。」
    秦茶在檢討自己有點蠢,最理智的反應不應該是阻止埃維自爆嗎!為什麼她的第一個反應是去保護長羲!
    炒!雞!蠢!
    感覺長羲的身體仍在因為以為失去她而顫抖,秦茶心裡有些說不明的微妙心疼,她歎氣,嗓音很柔軟,「我沒事的,我是亡靈。」
    骷髏才是亡靈的正常形態,之前她只是被疼暈了,現在力量用盡而顯得虛弱而已。
    「秦大人!」
    十米開外的副院長喊她,「他殺害了院長,您要庇護他嗎?」
    長羲仍抱著她,死不撒手。
    秦茶默默看了周圍一圈壯烈的景象,然後把目光投向眾人,五大家族族長,三大祭司全部齊了,他們的目光和動作都是攻擊形態,她幾乎可以肯定,只要她離開,長羲就會被迅速圍攻。
    她雖然是亡靈,但在成為亡靈之前,她是一位走至巔峰的聖魔法師,為了阻止不死殿左眼的詛咒,她和其他五位聖魔法師一同以身封印。
    幾十年後,她從詛咒裡脫離,成為了一個亡靈,活著走出了不死殿,她對於整個大陸的意義都是不一樣的,所以沒有任何人懷疑這樣一個為大陸奉獻了一切並忍受無限痛苦的人,會殺掉埃維。
    「你殺了我吧。」
    正在想辦法救長羲的秦茶聽見少年冰涼的嗓音在她耳邊說:「你殺了我好了。」
    一直以為長羲是啞巴的秦茶一時之間十分詫異,少年就已經鬆開秦茶,他注視著她,秦茶可以在他漆黑的眼裡看見自己一身黑咕隆咚的骷髏樣。
    ……特麼真醜。
    ……還沒穿衣服。
    ……完全是裸透了的骨奔。
    「教母,」少年的嗓音介於清澈而沙啞之間,他沒有笑意,專注的目光有著別緻的韻味,「我想死在您手裡。」
    「……說什麼胡話。」
    秦茶的話很平靜,她顫巍巍站起來,身上細小的骨頭辟里啪啦往下掉,然後又被身上微弱的死氣辟里啪啦地粘回來架好,如此反覆,她只是站起來,就讓人感覺她是一架馬上會崩潰的腐朽骷髏,似乎只要她再往前走一步,就會完全垮塌下去。
    長羲緊張地看著她,手指捏得死緊,整張臉很蒼白。
    「我沒有包庇他。」秦茶斟酌著說,「是我做的。」
    漸漸靜下來的風讓秦茶每一字句顯得都很清晰,甚至於她身上骨頭碰撞「喀喇喀喇」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長羲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骷髏,沒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教母對於正直和磊落的執著,她教導他的一兩年,無數次告訴他——你生而光明磊落。
    她最恨他傷害別人。
    而這樣的教母,現在竟然在包庇他,在替他頂罪。
    「埃維犯了錯,我只是稍稍給予懲戒,」秦茶很淡定地撒謊,「我不知道他會自爆,大概是畏罪。」
    一時之間沒有人說話,大家臉上的神色很狐疑。
    「那院長犯了什麼錯?」副院長大聲質問,「有什麼錯,需要受到秦大人的懲戒,甚至於逼得埃維大人自爆呢?」
    「先不提這個,」大祭司打斷副院長的話,他眼眸深邃,非常英氣,字句也清晰得殘忍,「秦的事情先放一邊,那個孩子必須處理掉。」
    「他身上有著濃郁的黑暗詛咒氣息,存著在對不死殿的威脅。」
    他們不會放過長羲的了。
    秦茶往後退了一步,對著長羲十分小聲地說,「我會送你走。」
    長羲抿著嘴角,沒有說話。
    「活著。」
    秦茶開始唸咒語。
    埃維的自爆對於她的影響比她想像的更大,她現在已經沒有能力去阻止任何攻擊,甚至於,她都沒有把握自己的轉移咒語可以把兩個人都帶走。
    長羲看著瘦弱的骷髏站在他面前,他低聲問,「您不殺了我嗎?」
    您為什麼要救我呢?
    您為什麼要包庇我呢?
    您把一切拿來保護我。
    為什麼呢?
    「好好活著。」
    骷髏的咒語完整地念完,她回頭用空洞的眼眶看著少年,長羲似乎感受到教母難得的溫柔神色。
    微弱的死氣纏繞在長羲的腰腹,秦茶站在他面前幫他擋住背後轟然的攻擊,她的背脊看起來依舊無堅不摧。
    在快要消失的剎那,長羲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秦茶的掌骨。
    「一起走。」
    而覺得自己肯定掛,做好準備寫事故責任報告的秦茶被長羲帶走的時候,有些懵逼。
    ……她真的很想掛回去的啊長羲小祖宗!她已經捅了很大的簍子了!
    我原來只是想要獨佔你,畢竟我一直被孤獨地遺棄。
    可是現在,我想要毀掉你。
    你會被所有人背棄,你不再擁有力量,你將失去所有。
    你會依附我,屬於我,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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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2 21:04:26 |只看該作者
    第29章 不死殿(七~八)
   
    摩爾度森林。
    這裡是名利與死亡共存的大地,也是唯一除卻黑暗生物、其他所有種族和平共處的地方。
    無論是精靈、侏儒、巨人、亡靈、獸人族還是人類,亦或者是劍士、法師、牧師、騎士、射手與獵人,他們在這裡以傭兵為生,獵殺或者捕獲,埋葬各種黑暗生物或者被它們埋葬。
    這裡是黑暗生物集居的大本營,殺戮和逃亡標注著這一塊熱血的大地,傭兵工會也坐落在距離摩爾度森林最近的尼爾斯小鎮上。
    這裡是傭兵的世界——
    沒有法律,沒有約束,沒有管制,強者自然為王。
    披著黑色斗篷的少年踏進高大的傭兵工會會館,裡面極為寬大,巨大的魔法陣玄妙地懸掛在屋頂上,圓形的陣盤不緊不慢地旋轉,上面井井有條地羅列著各種內容:最新的任務排行、最難的任務排行、最強的傭兵團或傭兵個人排名。
    底下是黑色魔法石鋪成的長櫃,質地極為堅硬,各類種族的工會人員在那裡迅速地處理各種任務。
    再往旁邊,就是站得密密麻麻的、等待接任務而抬頭盯著任務榜的傭兵們。
    少年頭戴著兜帽,帽子極大,他只露出一個蒼白的下巴和顏色淺淡的薄唇,穿過擁擠的人群,他直接走向發佈任務的櫃檯,然後把手裡四五個金幣放在桌子上,壓了一張紙條。
    這個櫃檯的工會人員是一個侏儒姑娘,留著金色的卷頭髮,她有著侏儒特有的身高和細膩的皮膚,神情幹練而淡定,對著少年密不透風的裝束她沒有露出絲毫奇怪的表情,而是很平常地把櫃檯上的金幣和紙條拿過來。
    「收集新鮮死骨?」侏儒姑娘看著紙條內容愣了一下,難得好奇地多嘴說了一句,「這個東西可不值錢。」
    然後往下看,標明了大量。
    對方不出聲,侏儒姑娘只好公事公辦地接著說,「一共五個金幣,折合2000紀元,抽取百分之五的手續費,懸賞金額就是1900紀元,任務內容是,收集大量新鮮死骨,怎麼聯繫你?」
    少年又遞了一張紙條。
    七街十號。
    侏儒姑娘麻利地處理完任務發佈,把一枚刻了72364數字的徽章遞給他,「有人完成任務之後,會直接把東西送到你留下的地點,到時候你把這枚徽章交給對方,我們確認沒問題了,就會把報酬交付給對方傭兵。」
    一個e級五金幣的任務,幾乎是在任務發出的瞬間,就被人接了下來。
    「看來你發佈的任務很快就會被完成了,」侏儒姑娘微笑,「祝你好運。」
    少年把手縮回斗篷裡,抬頭看了看懸在頭頂的陣盤,他看見自己的任務剛下了最新任務榜,任務後面附著接任務的「曙光傭兵團」名號。
    並沒有出現追殺他和教母的任務發佈。
    少年稍微放下心,轉身離開了擁擠的傭兵工會。
    七街非常破爛,在尼爾斯鎮算得上是某種意義上的貧民窟,整條街就是一號街完美的對立,這裡破敗、骯髒,空氣都燥熱又惡臭,多的是人睡在大街上,一半都帶著傷,躺在那任傷口在空氣裡腐爛。
    少年低著頭,步子不快不慢,繞過滿街的物事和躺著的人,一直走到盡頭,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開薄薄的木門,輕聲地喊:「教父。」
    裡面非常狹□□仄,擺了一張床之後就沒有多餘落腳的地方,秦茶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隨意動一動,骨頭就辟里啪啦往下掉的場景,非常幽怨且無聊。
    聽見長羲的聲音,她立刻彎下腰想把地板上的骨頭撿起來給自己裝回去,然而動作太急,她這一彎腰幾乎掉了半個骨架子。
    秦茶:……真是呵呵噠。
    「教父。」
    長羲一進門,單膝跪在秦茶面前,微低下頭,伸手非常耐心細緻地把掉落在地上的骨頭一個一個撿起來,黑色的骨片在他白皙的長指裡夾穩,然後再擱置掌心,十分妥帖。
    差不多撿齊了,長羲拿出一根骨頭,想要替秦茶放回身體正確的位置裡去。
    秦茶頓時想起第一次長羲幫自己搭建骨架的場景,那個時候她和長羲剛掉落在摩爾度森林,從半空中砸下來完全把她整個骷髏架拆成零件,黑色的骨頭零零碎碎地掉了一地,別說長羲搞不清楚秦茶哪根骨頭應該放在哪裡,她自己都很懵逼。
    當時長羲就是嘴角緊抿著,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可是經過這幾天,他已經可以閉著眼幫她把骨頭放好了,但是秦茶總覺得,有些彆扭。
    普通的指骨也就算了,有時候連肋骨處也是他搭的,他會慢慢摩挲著她的骨頭,然後輕柔地放上去,帶著他掌心的溫度,暖烘烘的。
    十四歲的少年做這種枯燥詭異的事情,臉上總是格外的耐心溫柔,在撫摸她骨頭的時候,那神色太過繾綣安寧,彷彿他撫摸的不是一塊冰冷的黑骨,而是愛人溫熱的皮膚。
    「……不用,我自己來。」
    秦茶總覺得不自在,她伸出手,想要把長羲掌心的肋骨拾起來,還沒碰到,指骨就先「啪嗒」掉了下去。
    秦茶:……
    馬丹這個不爭氣的身子骨。
    長羲彎起嘴角,少年明亮的眼睛滿滿都是秦茶那架黑咕隆咚的骷髏,從很久以前長羲就明白教母性子裡有一點奇怪的迷糊,她堅韌而正直,少言清冷,但總會有些意外的舉措,讓人忍不住心底裡快樂溫暖。
    好喜歡。
    很喜歡怎麼辦。
    而尷尬的秦茶在哀怨地糾結:死氣太薄弱了,完全沒辦法粘合自己的骨架進行任何動作,她迄今都還在為自己可以傳送兩個人跑這麼遠的距離驚訝——不死殿在大陸北端,而摩爾度森林在大陸南端,中間橫跨的路程何其遙遠。
    遙遠到主城的人估計都想不到,他們已經到了南端摩爾度。
    長羲一直彎著眉眼笑,他撿起秦茶的指骨,先替她把指骨放好了,才把最後一根肋骨穿過秦茶寬鬆的大斗篷,輕輕架回正確的位置。
    他的頭靠近她的胸骨,溫熱的氣息會穿過骨縫,與她極致的死涼完全不一樣,溫暖得會讓秦茶不受控制地微微靠近。
    他架完之後,又細心地替她把斗篷合攏,秦茶一身深黑色的斗篷,遮蓋了所有身體露出一顆骷髏頭,她轉了轉,整個身體都在「喀喇喀喇」地響。
    這種聲音慎得慌。
    長羲爬上床,然後輕輕抱起秦茶摟著放在床上,他自己躺下來,黏過去,一隻手攥緊了她的衣角,一隻手橫過腰,摸到她另一隻手,然後臉輕輕貼在她肩胛骨的地方。
    秦茶愣了一會才問:「你在幹什麼?」
    長羲微微動了唇,沙啞地回答她:「午睡。」
    前些日子她一直昏迷,昨晚才醒過來的,一夜沒睡。
    「你長大了,」秦茶嗡嗡地說,「自己睡。」
    長羲:「我不。」
    秦茶:……
    可是少年你抱著一架骷髏不嫌硌人嗎?
    秦茶微微嚴肅地說,「自己睡,你已經不聽教父的話了是嗎?」
    結果長羲摸了摸秦茶冰涼的頭骨,壓低了聲音嘟囔:「教父我這幾天都沒休息,好累。」
    秦茶一下子啞口無言,長羲心滿意足地蹭著秦茶睡了。
    下午醒來,長羲彎著腰把床底下的木水壺掏出來,準備出去找水,秦茶突然問,「安卡,害怕嗎?」
    害怕這樣顛沛流離、殘忍血腥的世界嗎?害怕她這樣陰冷的骷髏架子嗎?
    長羲回身,他漆黑的眼都是滿足的笑意,「不會啊,」他的嗓音越來越低沉,漸漸褪去少年的清朗,「我很喜歡。」
    和她在一起做什麼事情都很喜歡。
    秦茶看著少年真誠熱烈的神色有些無奈,沉默了片刻才想起來問他:「那天發生了什麼?」
    長羲低眼,濃密的睫羽微微顫了顫,他抿著嘴角,一副拒絕回答的沉默模樣。
    「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你。」
    秦茶的嗓音很平靜,她並不能靠正常的聲帶振動發聲,傳音出自魂音,總有些飄渺不定。
    「但我還是希望,你嚮往光明。」
    ——求不要黑化,求不要報社,埃維的死亡她已經捅了很大的簍子了!
    長羲低著頭,秦茶看不清這個少年的神色,靜默片刻,她才聽見他有些委屈地說,「他要吃我。」
    秦茶原本十指交握,聽見這句話差點沒把自己手指骨拆了。
    少年後面的音色變得平靜又冷漠:
    「我是祭品,不死殿的祭品。」
    被焚燒的苦楚至今一想起來都會讓他情不自禁地抽搐,被放血,被撕咬,被各種奇怪的生物寄生,試驗千奇百怪的黑暗魔法,生存遠比死亡更加可怕。
    可是他也不會死亡,他成為裡克眼裡最完美的祭品——為了求得永生而祭獻給「詛咒的左眼」的祭品。
    所以裡克給他取名:安卡。
    秦茶想起這個世界的設定頓時反應過來——
    荷魯斯的左眼,
    給予神明的庇護,
    給予至高無上的君權,
    給予復活與重生的不死,
    它帶來了貪婪、掠奪和屠殺,
    如同詛咒催生*而束縛高塔。
    而安卡,同樣有著重生和永生的象徵,給予他這個名字的人,只是把他當做純粹的、嚮往不死的手段。
    他的存在頓時顯得非常悲涼。
    秦茶根本無法想像長羲究竟經歷了多少苦難,她看著少年瘦削的脊背,同樣想起被遺棄的瞎子長羲,她忽然覺得長羲對於自己何其殘忍——
    他在現實裡究竟是經歷了多少不堪,才會在自己築就的世界裡,依舊耿耿於懷並輪迴地折磨自己。
    「你……」秦茶微不可聞地輕輕歎了一口氣,「換個名字可以嗎?」
    長羲頓時抬了頭,眼睛發亮。
    「你叫長羲好了,」黑色的骷髏坐在床邊,空洞的眼眶無法看出任何表情和情緒,她的嗓音沉靜安寧,「長久的長,羲馭的羲。」
    那是亙古的太陽。
    《《《《《《《《《《《》》》》》》》》》》
    一年後。
    米婭慌慌張張地推開院子的木門,喊裡面的女人。
    「茶子姐姐!」米婭是一個長相十分精緻可愛的精靈,背著一把長弓,背後是一雙薄如蟬翼的小翅膀,此刻因為慌張而微微前後扇動顫抖著,「長羲出事了!」
    這一年來長羲總會帶些死骨給她吸取死氣,再加上她自己慢慢修整修煉,在遇見這個小傭兵團的時候,秦茶已經擁有*了,只不過臉色青白得和殭屍沒什麼區別。
    長羲以人類騎士的身份加入這個剛成立的小傭兵團,團裡人不多,團長是人類劍士銀瑜,米婭是精靈射手,輝格是侏儒獵人,還有秦茶一個相當於掛空職的「人類」法師。
    他們昨天接了一個絞殺冥蛇的任務,難度很小,秦茶作為一個「重病的人類」,被團長留下守院子。
    「怎麼了?」秦茶放下手裡的針線,幾步過來,「他人呢?」
    「被冥蛇咬了。」
    回答的是團長銀瑜,他體型高大,肌肉糾結,架著臉色蒼白半昏迷的長羲,從門口穩步進來,對著秦茶解釋,「我幫他清了蛇毒,不大事,但估計還要睡上半天,你好好照看一下。」
    米婭愧疚地說,「都怪我,我走了神,才害得長羲被咬。」
    精靈的眼裡掛著淚,難過得要死。
    秦茶和長羲在外人面前是姐弟的身份,米婭喜歡長羲,秦茶是知道的,畢竟這姑娘一逮到機會就在她這裡各種獻慇勤。
    「沒事,」知道長羲沒那麼容易掛的秦茶從銀瑜手裡扶過長羲,「我帶他進去,今晚不和你們一起吃飯了。」
    看著米婭咬著嘴唇一臉忐忑的模樣,秦茶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別在意,他不會怪你的。」
    十五六歲的少年每天都在飛快地變化,無論是樣貌還是身高,都越來越成熟高大,他相貌本就是令人驚艷的漂亮,時間把他的容貌磨礪得越發深邃英俊,殘留的少許少年味道讓他更加迷人。
    被小姑娘喜歡上很正常。
    有種我家少年初長成的欣慰感。
    長羲皺著眉頭睡不安穩,秦茶守到大半夜,確定長羲身體狀況沒有異常她才離開。
    後半夜,秦茶就被長羲的嘶吼聲驚醒了。
    那聲音低沉厚重,在嗓子裡壓得變形的聲線,痛苦的、哀戾的,像利爪撓過木板讓人耳朵備受折磨的吼叫,聲音的主人在歷經無法想像的痛苦。
    秦茶穿著睡裙直接跑向隔壁屋子,剛推門,迅疾的黑影就突地從床上一躍而下,直接把完全沒有防備的秦茶整個人壓在了地板上。
    秦茶到抽了一口冷氣,背脊撞擊在堅硬的木質地板上,全身彷彿像散了架的疼痛,事實上,亡靈修煉出來的肉身也確實非常非常脆弱,近戰必掛、肉搏必輸。
    這樣突然被壓下來,前幾秒只能顧著錐心的痛,剛緩過來,就看見長羲近在咫尺,掙扎至扭曲如鬼的臉。
    長羲的手撐在秦茶耳邊,壓著她一頭鋪陳開來的銀色長髮,整個身子摔在她身上,他似乎在強烈克制自己不再去靠近秦茶,一張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臉已經扭曲至極,睜大的眼睛眼白一點一點被黑色吞噬,快要被黑色完全湧沒的時候,秦茶喊了他一聲:「長羲!」
    他從來沒這樣失控過。
    秦茶覺得長羲白天絕對不僅僅是被冥蛇咬了這樣簡單。
    秦茶的聲音讓他有瞬間的清醒,黑白分明的眼印著底下那個人姣好的面容和聖潔的銀色長髮,汗水「啪嗒」打落下來,砸在秦茶的臉上,然後又順著她的臉龐下巴流淌,昏黃的燭火側面照亮那條濕亮的痕跡。
    這個人身上,沾染了他的味道。
    他瞬間興奮到發狂。
    秦茶伸手推他,這傢伙力氣大得嚇人,再去看他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眼睛全部轉黑只在一剎那,他的表情平靜下來,有些陰沉的,純黑的眼也完全沒有任何情緒,深沉而安靜地看著她。
    秦茶一個激靈,平靜下來的長羲讓她覺得危險到了極致,她極為快速地張嘴,吐出短促的咒語。
    「刷——」
    半空中出現無數條黑色的籐蔓,彎曲地纏繞著長羲的腳踝,然後是小腿,手臂,再慢慢地把他拉往高處。
    察覺到長羲的身體和自己在逐漸分開,秦茶略微鬆了一口氣,然而下一刻,長羲突然強行伸出了一隻手,握住她的手指,他整個身體拚命往下壓,另一隻手也纏過來抱住她,幾乎是瞬間,籐蔓突然瘋狂地捲動起來,把秦茶和長羲,一同纏緊了、密不通風地掛在了高處。
    秦茶:……等等,剛剛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長羲咬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地,尖利的痛。
    「嘶——」
    然而他似乎由不滿足,刺癢地咬著她的肌膚,從她脖子一路濕漉漉地往上,然後貼上她的嘴巴,唇齒相密之間,他竟然還能滿足地、沙啞地喟歎。
    秦茶:……媽了個蛋!!!!
    可意識到對方在吸食自己的死氣之後,秦茶整個人忽然就冷靜下來,長羲只是貼著她的唇,發現位置不夠大,他才伸出舌頭微微撐開她的唇縫。
    這個過程痛苦至極。
    他擁緊了秦茶,開始難耐痛苦地低吼,可他依舊不放開她一分一毫,緊緊地佔據她的唇瓣寸土不讓。
    痛苦而又充滿難以言喻的快感,沉湎於罪惡卻無法自拔。
    死氣一點一點被長羲剝奪,秦茶艱難地在他背上移動著指尖畫著魔法陣,她沒有以往這樣強勢的力量,她現在必須借助陣法,她蠕動著唇瓣,捲動著舌頭盡量清晰地吐出咒語。
    可是她的動作對於長羲來說,更像是鼓勵般的回應,她的唇瓣不斷摩擦著他的,這種觸感令長羲越來越興奮,他驀地把舌頭伸了進去,刮過她濕熱的內壁,少年對於這種技巧似乎無師自通,片刻就能抓出要領吮吸著她的舌尖和唇瓣,來回交纏攪動。
    空氣開始燥熱,曖昧的水聲和刺激的感官體驗讓秦茶整個人都在發麻,她發現自己身體軟得不成樣子,咒語也因為長羲的突然進攻而支離破碎。
    然後更加深入,他的手摟緊秦茶的腰,那種力度彷彿是要把她揉碎在他的血肉裡,她和他貼得越來越緊,舌尖被拉扯得酸軟,她甚至出現缺氧的喘息。
    ……可是……
    她莫名其妙地回吻了。
    隨著死氣的快速流失,她剛塑好的皮肉從腳踝開始慢慢溶解,疼痛跟隨著令人發麻的快感卷的秦茶腦子一片漿糊,直到血肉腐爛至小腿,秦茶被劇烈的疼痛刺激得驟然清醒,她才把完整咒語念完。
    長羲背上的陣法發出了微光,他一下子就停住了動作,整個人軟下來,趴在了秦茶身上。
    他柔軟的唇瓣還貼著她的嘴角,溫暖地包裹著她的舌尖,秦茶推開他的手懸在半空許久,才輕輕把他推開。
    她那一剎那覺得自己大概要完。
    長羲親吻她的時候,她特麼的是有反應的,她有在享受。
    她不排斥,甚至是有點喜歡。
    恩,要完。
    秦茶悲痛地給自己下了判定書之後,想了想自己幾百歲的年紀和長羲不過十五六歲的差距,她搖搖晃晃站起來,拖著自己半殘的腿,滴滴答答流了一路的血,生無可戀地把自己送回房間。
    大概是自己沒有男票所以特別寂寞。
    所以!主任說得對!做什麼單身!執行完任務她決定乖乖去相親!
    門被輕柔地關上,原本應該昏迷的長羲,驀然睜開了眼。
    那天晚上他又畫了一幅畫。
    面容清秀的女人皺著眉頭,眼神清冷又奇異地迷離,微張著唇,漂亮的鎖骨上有靡麗的牙印,她在不滿地看著他。
    十五六歲的少年抱著畫睡在床上,做了長大以來第一個香艷的夢,夢裡她的肌膚光滑如玉,清涼的,摩擦著他熾熱的身體。
    空氣裡瀰漫著古怪的麝香氣味,長羲抱著畫喘息著,神色晦暗至深。
    他給畫又添了幾筆,加了個精緻的籠子。
    ——我想親手為你築成牢籠,親吻你,佔有你。
    ——我想你,永生或者死去,都囚於我的亡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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