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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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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拿月】如蜜(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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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06:44:15 |只看該作者


  第50章

  病房不是個合適談話的場所,但細想起來,她們許久未像這樣談心過。
  每有一年過去,以前的事就離現在更遠,記憶蒙塵,想起來越發模糊不清。
  但有些事情,撣一撣灰,轉瞬就又清晰如昨。
  忘不了的,姜惠怎麼可能忘得了。
  姜蜜一直覺得她那麼在意姜驪的事,是因為她和姜驪是姐妹,天生情厚,其實並不是。
  她也曾經有過不滿,也曾對姐姐生過芥蒂之心。
  明明同是一脈,同樣的出身,同樣的生長環境,偏偏生出了她們這麼不一樣的兩個人。
  姜驪聰慧,美貌,和包括姜惠在內的同村所有人一比,優秀得像上天的寵兒。出身以及幼時經歷,就像是為了讓她能越挫越勇的考驗。
  課本上說的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勞其體膚——姜惠曾很多次想過,老天爺可能真的偏愛姜驪,所有的一切或許都是為了讓她成長所設的關卡。
  先苦後甜,過程不好,但結果總是好的。
  輟學肩負起家庭重擔的時候,姜惠是真心的,後來也並未後悔過,可有時候忍不住也會想,同樣是姐妹,人生落差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大到天差地別。
  姜驪在大學校園,書越讀越好,學校對優秀學生的補助,包括許多獎學金,她每個學期樣樣都能拿到。
  到後來經濟上已經有了活泛餘地,雖然家裡欠下的錢仍未還清,但她在校的費用包括學費,已經不需要家中負擔一分一毫。
  而姜惠,坐在枯燥乏味的工廠車間之中,日復一日做著重複工作,像被上緊了發條,片刻不得放鬆。
  每當被年紀大的『前輩』刁難,或是手忙腳亂出差錯的時候,她總會想起在學校唸書的姜驪。
  這世上有一個人,身上和她流著大半相同血液,同樣的姓氏,同樣的父母,但是卻在高樓之上,和身在深溝底處的她雲泥相異。
  每一天都要流汗和淚,姜惠漸漸習慣打工的生活,也漸漸和姜驪減少了聯絡。
  姜驪每月都會給她寄一些小玩意,附帶一封信,說一些學校裡發生的瑣事,告訴她自己的生活狀況。但姜惠發覺自己越來越沒有勇氣看,不想也不敢。
  原本會回信的,後來不回了。
  之後姜驪寄來的東西就都像石沉大海,從某一天起忽然就沒有了回音。
  姜家夫婦是沒福的,沒等到姜驪大學念完他們就先後離世,喪禮上姐妹倆見了一面,是那一年裡的第一面,也是唯一一面。
  再後來,姜惠換了工作沒有告訴姜驪,信和小禮物沒了目的地,她們大概有兩三年時間沒有再碰面。
  唯一的聯絡是電話,姜驪會打電話給她,或許是知道妹妹心裡有想法,姜驪沒有問過她換工作之後的去向,只是每個星期通一次話,知道她安好便罷。
  兩姐妹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來往,姜惠從不主動和姐姐聯繫,父母不在,她乾脆不回老家,不管是年是節,長期漂泊在外。
  一開始一個人,後來有了常德順,他家條件不好,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老人家沒了他也沒有過年回家探親的理由,兩個人便在外扎根,奮鬥打拼,成了彼此的依靠。
  姜惠和常德順結婚的時候,請了姜驪,姐妹倆仍未能說上多少話,冷冷淡淡彷彿遠親。
  如果不是那年為了經營小雜貨鋪子,常德順出門進貨被車撞,送醫急救需要錢,姜惠大概不會主動和姜驪聯繫。
  生活總是在才剛剛有起色的時候就迎頭給她潑下一盆冷水。
  站在醫院病房外那刻,她想,她大概永遠也無法擺脫姜驪這個壓在頭頂上的陰影。
  彼時接到電話的姜驪什麼都沒說,清清淡淡一句『知道了』,讓她忐忑拿不準,覺得或許多年未聯絡,這個姐姐對她沒了感情,並不一定會施以援手。
  然而半個小時後卻接到姜驪的電話,人已經在銀行,問了卡號,當場給她轉了兩萬。
  那天晚上,姜驪從隔了幾百公里遠的地方坐車趕來,背著一個小包,只帶著卡和證件,趕到無助的她身邊。
  第二次手術需要輸血,醫院血量不足,先抽了她的,後來抽了姜驪的。
  兩個人坐在長椅上等,姜驪塞給她一張卡,告訴她,錢不夠裡面有。
  她問錢是哪來的,是準備幹什麼用的,姜驪告訴她,那都是給她留著的。
  兩三年,姜惠故意拉開距離減少聯絡,姜驪由著她,縱著她,什麼都沒說沒問,只是每個月存一筆錢,預備將來交到她手裡。
  她道不出複雜感覺,捏著卡對姜驪說,「你不欠我什麼,沒必要這樣。」
  姜驪沒答話。
  她們一起在病房陪著,同擠旁邊的空病床。
  雜貨鋪子經營艱難,這麼多年她和常德順在這個城市說是扎根扎根,卻連腳都沒站穩,而他又在昏迷中,前途茫茫混沌得和黑夜如出一轍。
  她愁緒千斤,沉悶難眠。
  睡在身側的姜驪握了握她的手。
  差別那麼明顯,細嫩滑膩,皮膚像絲綢一樣。
  姜驪天生膚白,在老家時從小村裡人就說,那雙手一看就知道將來必然不是農人的命。
  而她的,粗糙,臃腫,全是生活浸泡過的痕跡。
  那雙手握起來感觸太好,她竟然捨不得甩開。
  小時候,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晚上她睡不著不敢睡,姜驪就會那樣握住她,講故事給她聽。
  常常分不清是說故事的人先睡著,還是聽故事的人先閉眼。
  稻草秸稈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房頂有味道,記憶是有味道的。
  誰欠誰,就像老舊回憶裡的桂花香氣,永遠也說不清。
  ……
  病房燈光明亮,姜惠陷在自己的回憶裡許久,那雙眼睛黯淡卻又熠亮。
  白色光線照在她臉上,歲月一條條留下的痕跡分外明顯。
  姜蜜的手被她握住了,握著許久,她沒有動,姜蜜便也只是坐著不說話。
  「我很小的時候,她經常給我講故事。」
  姜惠說的她是誰,不言而喻。
  然而姜惠只說了這麼一句,便沒再往下。
  不知道怎麼開口,有些事情和情緒,積壓在心裡,說不清楚,陳年老酒倒乾淨酒味也久久難散。
  老家家門口的桂花樹,枝幹又粗又壯,姜驪總會坐在桂花樹下給她講她從前不知的東西,從書本上看來的,從別處聽來的,給她講了一年又一年。
  記得姜驪曾經說過,很遠很遠的世界另一邊,西方有神仙,背後長著兩隻翅膀,像鳥一樣扇動翅膀就能飛。
  她小時候總想著要見識沒見過的世界,暗暗期待了很久,只是後來疲於生計,所有幻想早就崩潰渙散在現實之中,她也忘了什麼神不神飛不飛的天馬行空。
  是姜驪提起,她才再記起。
  她和常德順結婚紀念的時候請姜驪來吃飯,關係重新融洽的兩姐妹睡一張床上夜話。
  姜驪又講了一遍曾經講過的故事。
  她說,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翅膀的,只是她們兩姐妹比別人運氣差了一點點,一對翅膀各得一半。所以一個要飛的時候,只能摘了另一個的翅膀。
  就像姜惠為姜驪放棄學業,是退讓。
  就像姜驪出錢給常德順動手術,拿積蓄給他們做生意重頭再來,也是退讓。
  她們沒有那麼好的運氣,所以只有相互犧牲,才能相互成全。
  音容笑貌彷彿還在昨天,姜惠閉了閉眼,再睜開面容沉靜。
  「我不逼你。」
  她說:「我只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再做決定。」
  親眼看著姜蜜長大,從一個小娃娃長到如今,她和姜驪像又不像,如今唯一的期願便是,她不要再重複她母親的老路。
  希望她好,可剛才那一瞬,她臉上閃過的神情卻又讓人猶疑。
  逼得太緊是不是真的好?
  短短兩天,她笑顏不展週身低氣壓圍繞,面色薄白如紙。
  姜惠忽然不確定了。
  「小姨……」
  姜蜜握著她的手,愣了愣。
  姜惠歎了口氣。
  罷了。
  「你想好,決定好,謹慎一些對待。我聽你說,也尊重你。」
  包括在廚房門口聽到的那件事。不管確定不確定,她先收回成見。
  姜蜜不妨她忽然間想開了,反應不及不知該說什麼好。
  姜惠靠在床頭道:「原本我希望你找個家境殷實、忠厚可靠的男人成家,那樣我就放心了。也是我催的急,是我不該把壓力施加到你身上……」
  當初以為邵廷只是普通人家時,她不知有多高興,現在……
  默了良久,姜惠輕聲說:「你出嫁那天,小姨一定親手給你梳發。」
  她用力,握緊了姜蜜的手。
  說的是簡單的心願,也是最難放下的擔憂牽掛。
  她看著長大的孩子,還想再看著出嫁,親手給她打扮梳妝,將她送到另一個人手裡。
  就像結婚紀念日那天,姜驪給她補上結婚時不夠圓滿的部分,在鏡子前替她梳發。
  姜驪祝禱贈她,將來她贈姜蜜。
  一梳到頭。
  一梳到尾。
  再一梳,白髮同心,舉案齊眉。
  .
  姜惠已經清醒,說話行動方便自如,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常德順和常穆在醫院陪她,守了一天一夜的姜蜜得了空回家休息。
  邵廷的電話打來,她頓了一下才接,清了清嗓讓聲音聽起來盡可能正常。
  他聲音潤厚:「在做什麼?」
  「有點累,洗了個澡。」
  「吃飯了沒?」
  她答沒有,邵廷便說要來接她。
  姜蜜猶豫了一下,答應。
  「好,我在小姨家等你。」
  掛完電話,半個小時不到,邵廷來了。
  姜蜜接到電話,聽他說他到了樓下,拎起包走人。快到門邊步子一頓,又折回房間,從脫下來的外套裡拿出驗孕棒,裝進包裡一同帶出去。
  只是一天沒見,感覺像過了幾千年,姜蜜一句話沒說,見面第一剎就抱住他埋頭在他懷裡。
  邵廷皺眉。
  她的心情似乎還是很糟糕,一連幾天都這樣,不太正常。
  「不開心?」
  姜蜜隻字不提,只說:「有點累,這兩天吃飯沒胃口,飲食不規律鬧得精神不太好。」
  邵廷摸額頭探臉頰,看了又看,沒看出問題,確定她不是生病,更不放心。
  回了他的公寓,他讓酒店送餐過來,都是溫胃的食物。
  姜蜜沒胃口,小姨還在醫院,這兩天發生的事她沒跟邵廷說,但又覺得似乎到了不說不行的時候。
  儘管小姨說了不再強逼她,讓她自己考慮自己決定,那一團團亂麻還是積壓在心裡,攪得她難受萬分。
  邵廷見她不怎麼動筷,皺眉,「胃很不舒服?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姜蜜抿了抿唇,忽地放下筷子,抬眸直直看向他。
  開口所言不僅與當下話題無關,還似平地一聲驚雷——
  「我們結婚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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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姜蜜忽然的一句話,讓空氣在剎那靜止。
  等了幾秒沒聽到回答,姜蜜看著邵廷重複一遍:「我們結婚好不好?」
  邵廷原本執著筷子一樣樣挑出餐裡她不喜歡的配菜,因她的話動作頓住。
  他放下筷子,眸色沉沉凝著她。
  「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跟我說。」
  姜蜜視線輕移,抿了抿唇,「你先回答我,和我結婚好不好?」
  「……你現在讓我怎麼回答你?」
  「為什麼不能回答?」
  邵廷默了默,說:「姜蜜,我說過有什麼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不追問,但我想知道你反常的理由。」
  她的行為太不正常。
  古怪了幾天,今天忽然一下就說要結婚,怎麼可能沒事?
  他們坐在茶几旁,客廳燈光暖黃,茶几上的菜熱著,香氣四溢,可誰都沒心情吃了。
  姜蜜盤腿坐著,先前不覺得,此刻忽然感覺有些酸麻。
  她望著邵廷,「……你不想和我結婚?」
  邵廷眉間輕擰,默了兩秒還是堅持原先的話,「我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很重要麼?我現在問的是你決定怎麼對待這段關係。」姜蜜艱難動了動喉嚨,「為什麼你不回答我?」
  她說話時音調微揚,邵廷不禁皺起眉,「你冷靜一點。」
  沒說話,姜蜜吸了口氣,站起身,「我不想吃,吃不下,我先走了。」
  動了一步腳,邵廷起身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鬧,你坐下我們好好說。」
  鬧?小姨讓她想清楚好好考慮,現在他又讓她冷靜。
  全世界都是正常且清醒的,只有她一個人渾噩搞不清狀況是麼?
  姜蜜掙開他的手,彎身去拿包。
  邵廷扯住她,拉她轉過身面對自己。
  「話要說明白,事情也要講明白,你這樣,我怎麼回答你?」
  邵廷抓著她的手不放。
  姜蜜閉了閉眼,斂眸視線向下,長髮零散飄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
  「小姨和姨夫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她半天才開口,聲音又輕又低,「這幾天家裡氣氛不好。」
  終於知道了她不對勁的源頭。
  邵廷問,「為什麼不同意?」凡事必定有理由。
  「解釋起來很麻煩。」姜蜜說,「總之他們不看好。」
  所以,她想和他結婚,就是因為這個?
  邵廷臉色微沉,「這些事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現在不是在說。」她聲音很低。
  邵廷沉吟兩秒,說:「我去見小姨,我來和她談。」
  「不用,我會處理,有些事情……」
  「這種事你不告訴我,也不讓我去解決。姜蜜,你到底在想什麼?」他臉色一凜,難得一見地嚴肅。
  氣氛凝滯,姜蜜抬起另一隻手撩了撩頭髮,臉色淡薄。
  她看向他道:「我的問題你不是也沒有回答?一半一半,什麼都別說了。」
  一半一半?
  她沒頭沒腦說要結婚,他能怎麼回答?
  家里長輩對他們在一起有反對意見,已經嚴重到影響她的情緒,都這樣,她也一個人憋著不對他說,現在跟他說他的回答和她的行為一半一半都不對?
  邵廷忽然覺得心裡發悶。
  她到底在想什麼。
  姜蜜情緒低落,不想再談下去,用力掙脫他的桎梏。
  邵廷這次用了力,她甩不開。
  他薄唇緊抿,臉色沉沉,而她暗暗咬著牙,誰也不說話就這麼較上了勁。
  終於急了,姜蜜狠狠甩他的手,眼裡起了層酸意:「放開……!」
  邵廷是真的被氣到,悶悶不想說話,緊緊凝著她。然而視線觸及握著她的手腕處,她的力氣到底不敵男人,已然被握紅了,泛起些許捏紅的痕跡。
  心一緊,手上下意識放鬆力度。
  他這一鬆,倒教姜蜜往旁邊趔趄了兩小步,腿撞上茶几。掙扎力道過重,慣性使然,腿上的肉重重撞上玻璃茶几的邊緣,她還沒來得及痛——一聲脆響,因為被菜盒霸佔了位置而挪到桌面邊上的煙灰缸摔落在地,玻璃茬飛起些許。
  姜蜜和邵廷都被驚了一下。
  那個煙灰缸就碎在姜蜜腳邊,邵廷反應過來,「有沒弄到?」向前就要查看她是否被濺飛的玻璃茬誤傷。
  姜蜜下意識退了一步。
  邵廷頓住,她也是愣的,看向他的目光微帶愕然,明顯還沒全然回過神來,仍有一大半飄在別的地方。
  邵廷皺眉,她的臉色白的過分,恍然模樣比剛才更加不同尋常。
  「姜蜜……」
  他叫她,她能聽到聲音,但好似又沒能入耳入心。
  煙灰缸摔碎的那一聲,像砸在她心窩處,砸響了一些東西,久遠又嚇人。
  姜蜜有些無措地擺了擺手,「我……我先回家,明天再說。明天……」
  邵廷伸手想攔,她避得迅速,拎起包像逃一般。
  不過很快又折返,走到客廳一半位置的時候姜蜜倒回來,臉色還是蒼白的,思緒倒似是歸位不少。
  她從包裡拿出一樣東西。
  「小姨希望我們分手,她聽到我和常穆說話誤會我懷孕受刺激昏倒了,現在人還在醫院。」
  她將那根塑料棒遞到邵廷手裡。
  「小姨說得對,你說得也很對,我確實應該冷靜,然後好好考慮清楚。」
  姜蜜背著包,快步走開,搭乘電梯下樓。
  門閉合,隔絕了她在內的身影,屋內澄黃燈光好似暗了許多,昏昏照在邵廷手中的驗孕棒上。
  對照線和檢測線位置出了結果——
  只有一條紅線。
  .
  離開邵廷的公寓,姜蜜漫無目的在街上亂走,不知該去哪裡,也沒有哪裡想去。
  她沒有懷孕。
  看到結果的時候心情有點複雜,有一點失落,但也有一點輕鬆。
  和小姨在病房時說的話還猶在耳邊,晚上邵廷的反應又讓她心裡沉了幾分。
  所有人都覺得她做的不好,小姨是,邵廷也是。
  她不對,她不應該,只有她錯。
  寒風刺鼻,眼眶發酸,但沒有淚意,姜蜜吸了吸鼻子,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撩好垂落在臉頰旁的頭髮,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
  街道兩旁的店舖有的在玻璃上貼了年畫相關圖案,有的在門前掛上了燈籠。
  年味一年比一年淡,但又總是能清晰讓人感覺到這個時節和別的時候不同。
  走到十字街口,熱鬧非常,邵廷住的公寓本就在市區繁華地段,人流量大,兩旁大廈林立,一整排商店鱗次櫛比,光是大廈玻璃折射出的街上光團,就多得能和天上星點相比。
  姜蜜停住腳,抬頭看前方巨大的電子屏幕。
  各個品牌的新年廣告都拍得和微電影一般,此時正在放的是巧克力宣傳片,品牌特意拍攝了一支滿載戀愛氣息的甜蜜影片。
  姜蜜不喜歡吃巧克力,因為吃完總覺得嘴裡會余留可可的苦味。
  現在她沒吃,卻也覺得喉嚨裡苦味濃郁。
  風吹過,吹起干冷地面上的塵屑,吹進了眼睛裡。姜蜜垂頭,抬手捏著眼角正中。
  眼睛越搓越紅。
  被寒風吹得臉發白鼻尖發紅的時候,忽然有人叫她。
  「姜蜜?」
  抬眸一看,從對面走過來的兩個女人手挽著手,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穿著同款不同色的風衣,瞧見她似是有些驚訝。
  繼而很快發現她臉色不對,表情不對,狀態也不對,那兩人目光霎時變得微妙起來。
  是兩個每年都會參加同學會的高中同學。
  今年和姚蕊丘對別苗頭鬧出來的那一場,她們也在——還是和盛寧關係不錯,起哄起得歡看熱鬧的那一群人之二。
  這裡大廈雲集,都是寫字樓,駐紮的公司自然不少,她們大概是在哪一座樓裡的公司上班,加班剛出來。
  姜蜜懶得猜,當即提步想走。
  她和姚蕊丘徹底撕破臉皮,和這些人也差不多。
  「哎,等一下……」那兩人往她面前走了一步,盯著她打量,猶疑道:「姜蜜你怎麼一個人在這?你男朋友呢?」
  那天聚會的時候氣勢洶洶地來,落了在場所有人面子,後來班長的電話打過去,話更是說到了極其難聽的份上。
  現在這個點,她一個人在這大街上,頭髮被吹亂了不理,鼻尖紅紅,眼睛紅紅,臉色那麼差,看見她的時候她還在搓眼睛……
  這是,有情況?
  說話的女人眼中閃過暗光,唇邊不自覺微微揚起些許弧度:「我們正準備去吃完飯,姜蜜你也沒吃吧,要不然和我們一起?我請客。」
  姜蜜心裡正煩著,哪有心思吃飯,再者,這兩人臉上的不懷好意和幸災樂禍就差加粗放大了,瞧一眼就看得出來。
  她斂了臉色,表情冷下來,恢復了一貫的淡漠。
  「不用。」
  她和邵廷如何是他們的事,再怎麼樣也輪不到這些蒼蠅來面前亂吠。
  縱使想吠,她們也得有那個資格。蒼蠅吠得出聲麼?
  扔下兩個字,姜蜜提步就走,那女人不死心,又跟進一步擋在她面前。
  「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你……」
  「姜蜜。」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姜蜜回頭,一愣。
  那兩個掛著工作牌攬住她的女人和她一起愣了。
  穿著長風衣的邵廷腿長步寬,怡然從寒風另一端朝她走來。
  走到她面前,把手裡拿著的外套披到她身上,他替她理好衣襟,「天冷,當心凍著。」視線和她對上,眸光明毅,頓了頓說,「你走的太快了。」
  平常無奇的語氣,然而話中隱隱的無奈只有她聽得出來。
  姜蜜微愣看著他,還沒說話,邵廷側目瞥向攔住她路的兩個女人,眼神驀地一變,冷而沉。
  「這一片寫字樓裡的公司不少,但也不算太多,要找出你脖子上掛的這家——」邵廷瞥了眼她們身前的工作牌,上面寫著公司名稱,「……立金企劃有限公司,不是很麻煩。如果明天還想工作不被炒魷魚,立刻道歉,然後馬上滾。」
  姜蜜心情不好和她們無關,但不長眼上來招惹她就是她們不該。
  他一路跟在後面看著她,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走她們不讓,攔她的路,似乎還說了什麼。
  他有事要和姜蜜談,該處理的沒處理完,該說的也都沒說清楚,沒空理會閒雜人等,否則就不止是這麼一點,必定要這些無聊的人知道嘴賤的後果。
  兩個女人臉色一白。
  沒想到邵廷竟然也在,忽然一下就出現,不僅嚇了人一跳,還說出這樣的話。
  那次聚會之後回去她們就查了,對於宏輝邵氏的認知更進一步,清晰不能再清晰。
  不知者才無謂,知道,便沒辦法不害怕。
  後悔嘴賤這麼一出已經來不及了,原本以為姜蜜大晚上在街上亂走模樣看起來那麼狼狽,肯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想進一步探聽一下和哪方面有關,沒想到竟然就惹到了面前的男人。
  兩個女人的臉比被風吹了一路的姜蜜還白,聲音微顫舌頭跟打結似得,忙不迭跟姜蜜道歉。
  道完歉瞥向邵廷,他滿臉不耐煩,她倆心裡更緊了,腳下生風飛快跑開。
  無關的人離開,姜蜜抿著唇默然看了他許久。
  就站在這燈火通明的街口,他和她對視,陪著站不說話。
  許久,姜蜜先開口。
  「她們沒說什麼。」
  「我知道。」
  「我也沒哭。」
  「我知道。」
  一人兩句對話,說完驀地又靜下來相對無言。
  這回是邵廷先動,長臂一展,將滿臉彆扭的姜蜜抱進懷裡。
  「……你要是哭了才好,眼淚流一流,把腦袋裡進的水都流出來。」
  他歎了聲氣,語氣萬分無奈。
  「我真的很想打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你每天又在想什麼東西。」
  明明被她氣到七竅生煙,卻偏偏連句重話都捨不得對她說。
  ——可能上輩子真的欠了她。
  他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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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晚風寒涼,他的懷抱溫暖,暖流融融沁進心裡讓人就此化在他懷中,哪裡都不想去。
    姜蜜在他懷裡待了一會兒,拉開距離。
    邵廷抬指撫了撫她眼瞼下方,「回去麼?別人都在看我們了。」
    他們太顯眼,特別是站在這路口位置,左右行人經過他們身旁時全都轉頭要瞧上一眼。
    姜蜜嗯了聲,點頭。
    車停在不遠的地方,她從公寓跑出來之後,邵廷當即就跟上了,開著車綴在她後邊,不太近也不太遠,隔著一點距離跟著。
    回了車上,邵廷幫沉默不言的姜蜜繫上安全帶,她心情不好,沒什麼說話的慾望,即使同他一起回程,臉色依然不大明亮。
    一路無言,邵廷專注開車。
    牽著她回了公寓,回到燈光明亮的頂層住所。
    他去浴室浸濕毛巾,擰乾拿出來給她擦臉。
    姜蜜盤腿坐在沙發上,被熱毛巾悶得皺眉連連。
    「等等要洗澡……」好不容易在他擦臉的動作間找到說話空隙,姜蜜微仰著頭想避開,沒成功。
    「洗澡歸洗澡,臉先擦乾淨,走出去吹了一路冷風,臉不難受?」
    邵廷動作細緻輕柔,她眉眼各處都被熱毛巾浸潤。
    姜蜜仰頭看著他,待他擦得差不多了,開口:「你越來越像老媽子。」
    他勾起一邊唇角笑了下。
    收了毛巾準備放回浴室,頓了頓,看向茶几上已然冷掉的飯菜。
    「沒吃東西就跑出去,餓不餓?」
    姜蜜抿了下唇,點頭。剛剛不餓,現在冷靜下來,才感覺到胃裡餓得難受。
    邵廷掛好毛巾,一樣樣把菜端進廚房,用微波爐加熱。
    菜排隊等著回溫,他慢步出來,在沙發角落坐下。其實兩人距離離得不遠,姜蜜的膝蓋正好能碰著他的腿。
    「看我幹什麼?」姜蜜側頭瞥他,「不去看著菜?」
    「微波爐比我有分寸。」邵廷淡淡道,瞧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直看得她不自在才說,「剛剛我話沒說完你就急著跑出去,跑什麼?」
    姜蜜沒說話。
    結婚的話題,想想還是覺得沉重,她開口之後他沒回答,提起來並不能讓人產生任何輕鬆想法。
    叮地一聲,廚房裡恰好傳來微波爐清脆提示響聲,邵廷沒起身去拿,仍舊坐著。
    她拿不準他什麼意思,他凝眸忽然說:「過幾天我爺爺會來,他想見見你。」
    姜蜜一愣……他爺爺?見她?
    意思是,他和家裡人說過她的存在?
    「原本我打算等他來的前一天再告訴你。」他爺爺的意思是一起吃個飯,他怕她緊張擔心,不想讓她太早給自己壓力。
    然而現在這情況,不說也由不得他。
    「你爺爺……」姜蜜有點詞窮不知說什麼。
    「他很好說話,沒什麼架子,你放心。只是吃個飯。」邵廷說,「反正,以後遲早要見。」
    他早就在她家裡人面前露過臉了,雖然頭疼於她小姨現在的不贊同態度,但好歹他有名有姓,換句通俗點的話來說就是,他是過了明路的、姜蜜的正牌男友。
    ——位置占穩了比什麼都重要。
    見姜蜜有些恍然,他抬手摸她的發頂,「有我在沒什麼好怕,我爺爺肯定也會喜歡你。」
    畢竟,他這麼挑卻已經這麼喜歡她,喜歡到連原則、底線,早就丟盔棄甲全都放下。
    說起來,他真的委屈,被長輩否認的明明是他,沒有安全感的也該是他才對,可現在她一臉懨懨低落,反倒好似成了他沒有給她安全感。
    邵廷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小姨那邊,我去見她,她不信我那就由我來和她說。」
    他吻在她額頭,語氣輕輕,滿是寬慰和縱容。
    「你不要多想,有我在。」
    .
    邵廷說去見姜惠,果真就找了個時間付諸行動,姜蜜原本怕姜惠身體不好,見了他受刺激鬧出麻煩來,試探性地在她面前提了一句,不想她的反應很是平靜,讓邵廷要來就來,大有『我聽聽他能說出什麼花來』的意思。
    姜蜜也想知道邵廷舌頭到底能翻出什麼花,但他們倆說話避開了她,她沒能知道他們到底詳談了些什麼。
    就在姜惠從醫院回家之後,邵廷便找了個時間上門,在家裡談的話,還帶了一大堆禮品來——不用瞧也知道都是上品,姜惠沒拒絕,但接下東西的表情算不上太好。
    他們在書房裡談了半個小時有餘,姜蜜坐立不安,房裡客廳哪哪都待不住。
    她在廳裡來回踱步走,看得吃零食的常穆一陣眼暈。
    邵廷和姜惠談完之後,兩個人表情看上去都有些高深莫測,姜蜜不敢問姜惠,又不好立刻從邵廷那套話,忍了又忍,在姜惠不點頭也沒不同意的默許中,她送邵廷下樓,上車前扯著他問了好一通。
    邵廷什麼都沒說,長臂在她背後一伸把她摟到懷裡,俯首在唇上就是一親。
    「沒事了,你多休息,得空我帶你去看看胃。有話和小姨好好說,隨時打我電話。」
    他不多留,公司還有事,家裡雖然有人打掃,但要迎接他爺爺,多少還是要費些心力。
    更何況他現在已經不是那個姜惠一看到就恨不得把他種在自己家,更想時時刻刻讓他和姜蜜黏在一起的好青年。
    姜蜜一句話沒套出來,就那樣眼睜睜目送他走人,只好長抒一氣,萬分憋悶地回去。
    .
    姜蜜被近來突如其來的一串事情絆住了腳,已經許久沒有回她的公寓去住。
    向萱一個人獨居,早就無聊得不知該幹嘛打發時間才好。先前姜惠住院不好去煩姜蜜,得知姜惠出院,當即提了東西到家裡探望,坐了沒一會兒就把姜蜜拉出去放飛。
    到常去的茶餐廳開了個包廂,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嘮嗑。
    向萱說了些近段時間的情況,過後自然而然聊起姜蜜的事。
    聽到她要去見邵廷的爺爺,向萱一口果茶嗆在喉嚨裡,咳了十幾分鐘才平復。
    「這就見家長了?!」
    「他已經見過我小姨和姨夫了。」姜蜜抬了抬眸。
    「我知道,但是他的家人……」向萱頓了頓,「你小姨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
    邵廷和她說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說的,但姜惠說話時有提起這件事,明顯知情。
    向萱嗆紅的臉顏色慢慢淡下來,問:「你做好準備了麼?」
    姜蜜抿唇,「我也說不準。」
    什麼是做好了準備,什麼又是沒做好準備,她講不清楚。想到要去見他的家長,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尤其那是他家話語權最重的人,還是他的長輩。
    向萱上心起來,「見家長不是開玩笑的,衣服,頭髮,包包,還有配飾,哪怕是細節也得仔細仔細再仔細!還要事先準備瞭解一下他爺爺的喜好,不然貿貿然去你手足無措不是要出醜?」
    她說的在理,姜蜜聽著頭都大了。
    沉默間,閒得沒事幹的向萱當即拍板,「廢話不多說,都交給我了,我這人雖然不得長輩喜歡,但是對於長輩們喜歡哪一款還是知道的。我扮不來,絕對給你好好扮上!」
    說一不二,立刻行動,結賬出了餐廳,姜蜜被她拉去逛商場,美其名曰——置辦行頭。
    .
    因為向萱的一通話,姜蜜對這場即將到來的會面越發覺得忐忑,東西都買好,包括給老人家的見面禮,全都準備齊全,還是不放心。
    邵廷的爺爺邵均儀,年輕時候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商場上赫赫有名,有些實力和見識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這樣一位老人家什麼沒見過?
    姜蜜心裡沒底的情緒一會兒比一會兒嚴重。
    飯局安排在晚上,雖然只有他們三個人,但邵老爺子還是很重視。
    姜蜜在家準備了一上午,誰知中午忽然出了事——
    剛出醫院沒多久的姜惠摔了腿,又往醫院去,二度進宮。
    他們住在這棟樓的最頂層,樓上多一個閣樓和一片屋頂陽台,臨近春節,姜惠在陽台曬了一竹竿的臘肉臘腸,這是在老家時就有的習慣,常德順也是窮苦出身,這些在大城市顯得略接地氣的行為,對於他們來說都是最樸實的習俗和記憶。
    結果就是在上頂樓仰頭取臘腸的時候弄傷了,下過雨之後特別滑,姜惠一時沒站穩滑了一跤。
    手忙腳亂把她送到醫院,繳費掛號看骨科,拍了兩個片子又照了磁共振,大夫看完診斷結果,摸了摸姜惠的骨頭,得出結論:「骨頭沒傷著也沒裂,腳會疼站著沒辦法用力,是因為韌帶拉傷,可以住院也可以回家休養,開一些藥吃著,再用冷敷和藥膏消腫。」
    才離了醫院沒多久又來,姜惠當然不樂意,她想回家,常德順卻不肯,要求她住院。
    轉移到病房的途中兩人還在拌嘴爭執,一個不想麻煩,一個不想留下病根,出發點都是為了對方好。
    姜蜜去辦理住院手續的時候,握著手機糾結了好久。
    繳費成功,姜蜜拿著收費單,等電梯時還是給邵廷發了條信息。
    「小姨弄傷腿進醫院了,我晚上可能來不了,替我向你爺爺說聲抱歉。」
    消息發出後,電梯到達,裡面沒信號,直到到達姜惠病房樓層,信號才一格格恢復。
    邵廷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姜蜜聲音微低,一一答了他的問,他也沒有強行要求,叮囑她好好照顧小姨,說隔天有空就來看望。
    姜蜜鬆了口氣,回了病房,在床邊作陪一待就是一下午,從一點多直接守到了五點半。
    姜惠注意到天色,見時間已然接近晚飯的點,看向姜蜜:「你怎麼還在這?」
    姜蜜削蘋果的動作頓了一下,若無其事繼續,「我跟邵廷說了,晚上我去不了。」
    「為什麼去不了?」
    「小姨你弄傷了,我在這陪你……」
    「不用你陪。」姜惠打斷她,「和他約好就約好了,好端端的忽然爽約,誰教你的?」
    姜蜜抿唇,悶著不吭聲削蘋果皮。
    「不是你們兩個人平時見面,這和人家長輩說好的,你怎麼能說不去就不去?」
    姜惠調整好身後枕頭的位置,皺了皺眉,而後鬆開,默了幾秒說,「你在害怕?」
    「……沒有。」
    姜惠哼了聲,「你那點小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蘋果削完,姜惠不接,姜蜜干拿著,沒了別的可做。
    姜惠歎了聲氣:「該說的他都和我說了,心裡這點坎,我都在試著過,你要是連這都過不去,早就該識相別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
    姜蜜沒說話。
    姜惠拿出手機,調出邵廷的號碼,瞥了她一眼,無奈道。
    「我給他打電話,讓他現在過來接你。」
    .
    邵廷接到姜惠的電話時,邵均儀正和客廳裡的客人聊得熱火朝天。
    一收到姜蜜的消息他就和爺爺說了她晚上來不了,老爺子沒生氣也沒往心裡去,只說那就再挑個時候見。
    兩點多左右,接到拜訪電話,佟家父女登門。
    老爺子和佟家老爺子是故交,佟家父女代為拜訪,老爺子待他們十分熱情。
    聊到現在還沒聊完。
    邵廷走到一旁接電話本意是避開,不想邵均儀人雖老了但聽力一點沒退化,聽得清清楚楚,抬頭問了句:「誰呀?」
    邵廷和那邊說了句等一等,稍稍摀住手機如實回答。
    邵老爺一聽,還沒說話,佟迎就道:「邵廷交女朋友了?那正好,晚上我想代我父親請老爺子吃飯,邵廷帶女朋友一起來,見見面認識認識,我們佟榆剛從國外回來,也好多交些朋友。」
    名喚佟榆的女孩二十三四歲的年紀,笑起來和她父親佟迎很像。
    邵老爺子覺得可行,點頭道:「三個人吃飯太冷清,人多一些也好。讓她別怕生,你佟叔叔不是外人。」
    邵老爺子的口吻,比起對佟迎的親近,更多的還是對素未謀面的姜蜜的不見外。
    邵廷心裡高興,應過後答覆電話那邊,告訴姜惠他現在立刻過去接人。
    沒叫司機,他自己去車庫取車,開到院子裡正準備出去,側目一瞥,瞧見站在台階上大門口的佟榆。
    她似乎是出來透氣吹風,見他從半開的車窗看過去,揚唇笑了笑。
    和坐在她父親身旁時端莊溫和的笑不一樣,這個表情更符合她的年紀,鮮活而燦爛。
    邵廷頓了一下,眉頭慢慢皺起。
    就那一剎——
    剛剛笑起來的那個模樣,看著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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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邵廷和佟家人不熟,知道邵均儀和佟老爺子是舊交情,邵廷的父親和佟迎來往也不少,但到他這並沒有多深的情分。
  甚至對於佟榆,在今天前他連她具體長什麼樣子也沒法完全想像出來。
  他們打小就沒有來往,依稀記得在宴會這種場合上見過幾次,那時候年紀不大,後來佟榆出國讀書常年待在外邊,天南海北徹底沒了交集。
  大概是因為以前見過,但太久沒見,所以一瞬間覺得眼熟?
  邵廷抿了抿唇角,不再多想,收回目光調轉方向盤開車出了大門。
  一路開往醫院,姜惠說姜蜜在病房裡陪她。姜蜜擔心所以原本想推了見面,不過醫生說沒大礙,她的意思是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
  之前找姜惠開門見山攤牌談話,果真有用,如今一看效果何等顯著。
  和姜蜜一比,姜惠的態度反倒顯得更正面向上。
  這段時間的事有些愁人,邵廷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消遣感情,這麼多年沒玩過,何至於到現在碰上姜蜜才來磋磨取樂?
  事已至此,現在要緊的,是怎麼讓姜蜜正視。
  她心裡積壓的東西,怕是和擋風玻璃外清亮的天光正相反。
  .
  姜蜜的確不太想去,說不清道不明,莫名就對去見邵廷家人這件事產生了抗拒心理。
  明明那晚提起結婚的事還因為他無反應而難受,他點頭,真的朝那一步一點點靠近,她反而開始動搖。
  姜惠說瞭解姜蜜不是開玩笑的,光是看表情就猜出了姜蜜心裡所想,給邵廷打電話打得毫不猶豫。
  她對他們那種身份的人仍然存有意見,這無可否認,但如果因為那個男人,硬生生將姜蜜的人生前路堵死一條道,封起一個口,不公平。
  憑什麼他們一家人要為別人的狠心買單,要因別人的漠然受難?
  在姜惠心裡,姜驪什麼都好,哪裡都好,那樣的結局不應該——姜蜜同樣也是。
  看著在床邊默然不語的姜蜜,姜惠眼神微凝,「他馬上就來,你跟他去,見他的家人而已,沒什麼好怕的。」
  他們一家清清白白,有什麼見不得人抬不起頭的?
  「把那喪頭喪腦的樣子給我收起來。」姜惠半斥道,「你不比別人差。」
  姜蜜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回神,慢慢抿起唇,而後點頭,動作很輕,但眼裡的混沌一點點散了,眸光堅毅聚起。
  「……我知道了,小姨。」
  .
  邵廷開車到醫院樓下接姜蜜,時間差不多,到了該吃晚飯的點,沒往半山上的邵家開,直接開去了酒店——在醫院外等姜蜜的時候,佟迎讓人打電話告知了他訂好的地方。
  「下午家裡來了客人,是我爸的朋友,到我家拜訪我爺爺。我爺爺和那位叔叔的父親是故交,晚上他們和我們一起吃飯。」
  邊開車,邵廷邊告訴姜蜜。
  「客人?那我去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沒什麼不好,是爺爺朋友的兒子,他帶了女兒來,二十多歲剛畢業回國,只是五個人吃飯,你不用擔心。」
  他這麼說,姜蜜不再多言。
  天色黑下來,星點一顆顆亮起,往夜空高處爬。
  車停在酒店外,邵廷牽著姜蜜進去,姜蜜略擔憂地問:「我給你爺爺準備的東西落在家裡了……」
  剛剛急著送小姨去醫院,後來打算今天不見面,在病房裡消磨了一下午時間,這會兒東西沒帶上。
  「沒事。」邵廷說,「他見了你就高興了,禮物不重要。」
  姜蜜握緊他的手,一顆心撲通撲通稍稍加速。
  儘管有他寬慰,她還是緊張。
  快到包廂前,邵廷說等等進去了,讓她先和邵均儀打招呼,他再給她介紹那位故交叔叔和他女兒。
  姜蜜點頭說好。
  服務生敲門後推門讓他們進去,鞠躬離去。
  姜蜜被邵廷牽著,跟在他身後。沙發上坐著三個人,一老一青一少,姜蜜悄悄瞄了一眼,沒敢大喇喇仔細看。
  不過認倒是挺好認,白髮蒼蒼但精神矍鑠的應該就是邵廷的爺爺,另一位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和他身旁的年輕女孩,則大概是邵廷說的客人。
  邵廷牽著姜蜜到說話的三人面前,姜蜜揚唇笑著和邵均儀問好。非常不好意思,但邵廷說了,喊爺爺。叫別的稱呼也不太適合,她便聽了他的。
  邵老爺子笑容滿面,若是有鬍子大概已經翹彎了。
  短短幾眼將姜蜜打量清楚,長得乾淨秀氣,氣質不錯,看著是個有福氣的孩子——更重要的是,這是邵廷第一個往家裡人面前帶的女朋友。
  今年他就三十了,這麼多年別說對象,他連一個性別不同的活物都沒往家裡帶過,養隻狗都是公的。
  大小伙奔大青年的年紀,終於開竅了,能不讓人高興麼?邵均儀實在高興。
  姜蜜站著聽邵均儀問了幾個問題,邵廷接著便給她介紹旁邊沒說話的佟家父女。
  「這位是佟叔叔,那個是佟叔叔的女兒佟榆。」
  姜蜜順著他介紹的聲音轉頭,側目看過去,「叔叔你……」三個字才出喉嚨,登然卡住。
  笑意僵在唇邊,慢慢滯緩消失。
  佟迎的表情同樣晦暗,一改先前和邵均儀說話的溫潤閒適,像蒙上了一層散不開的陰雲,厚重悶沉。
  相比之下,佟榆顯得有些不明所以,原本用來迎接姜蜜的笑容,在看到自己父親和她變幻的神情之後收起。
  邵廷察覺到了姜蜜的不對,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她沒半點反應,「姜蜜?」
  佟迎的視線從姜蜜身上移向邵廷,「這是你的女朋友?」
  邵廷蹙眉一瞬,嗯了聲,「這是我的女朋友,姜蜜。」
  佟迎的臉色變了幾變,邵廷看在眼裡覺得奇怪。
  「……佟叔叔認識我女朋友?」
  「不認識!」姜蜜回過神,在佟迎開口之前答話,語氣驀名冷硬。
  佟迎面色一沉,睇著姜蜜幾秒,沉沉說:「你家裡人就是這樣教你的?」
  姜蜜握緊沒被邵廷牽著的那隻手,微微發顫,氣息重了幾分。
  「我有沒有家教,這位先生你不是應該最清楚麼?問問你自己死了沒。」
  喉間哽著郁氣,她臉上泛起冰涼涼一片白,話說的無比難聽。
  邵廷沒來得及弄明白姜蜜的反常,佟迎一下站起身,臉色差勁,但還未開口,姜蜜先冷笑,「怎麼,這位先生要動手?不好意思,天氣太冷季節不對,今天沒穿短袖,讓你失望了。」
  佟迎被她不遜的語氣氣到,不復往常雍然溫和,佟榆眼疾手快站起來拉住他。
  「爸!你怎麼了?」
  姜蜜冷然目光掃過他和他身邊的佟榆,整個人猶如臨戰前的刺蝟,前一刻面對邵均儀的溫和怡雅,全都煙消雲散。
  眼睛疼,她的眼睛裡裝進了不該裝的東西,腦子裡混沌一片,心突突跳,呼吸灼熱,一下一下燒得疼。
  邵廷握住她的手,更用力了,滿臉擔心,邵均儀看著突然發生的變故,沉穩面容上早就沒了笑意,橫紋條條的眉間皺起來,但沒說話。
  邵廷想抱姜蜜,想把她攬到自己身前,奈何姜蜜僵直站著不動,像根硬邦邦的枯木樁。
  眼前浮起熱氣,她不想哭,心裡潮汐一遍遍滌蕩,有東西撐不住快要洶湧奔騰而出。
  搞砸了。
  她知道邵廷的爺爺就坐在沙發上,就在面前看著,可她忍不住,沒辦法讓自己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若無其事地和面前這個人笑臉相對。
  隔了這麼多年,她從未主動找過他,他也從來沒有想過她。
  五歲時見過的那張臉染上了歲月痕跡,到底抵不過時間,他從一個瀟灑公子哥變成了如今的中年男人,軒昂不再,唯一不變的是他那份高高在上,潛在他眼底深處,刻在他的骨子裡,一次又一次用來羞辱她和她的親人。
  那個叫佟榆的女孩是他的女兒,扯住他的胳膊,攔住了他進一步的動作。
  在做的不適宜的時候站出來勸阻,姜蜜不懂這是不是父親和女兒該有的相處方式,因為她沒有父親。但想來他們的關係肯定很好。
  家庭和睦,女兒乖巧,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不知道他有沒有想起過她?記不記得她摔倒在碎玻璃上哭嚎的樣子?
  哪怕一秒。
  再待下去,不僅氣嚥不下去,怕是要倒流嘔出心頭血來。
  姜蜜從邵廷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我突然不舒服,抱歉。」
  轉身要走,邵廷伸手拉她,在被拉住之前,先響起佟迎的聲音。
  「把你教成這樣,你的小姨姨夫真是厲害,該有的禮貌一點都沒有,跑出來現眼!」
  姜蜜步子一頓,下一秒轉身,在其餘四個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包括佟迎自己——她拿起桌上的溫茶,抬手狠狠一潑全潑在了他臉上。
  熱水淌下,茶葉粘在他臉頰上,佟榆被嚇到,詫異叫出聲。
  「洗洗臉吧,像你這樣自視甚高的噁心東西,該多搓一搓臉皮,頂著比城牆還厚的臉皮你不累麼?沒事就喜歡反咬別人一口,狂犬病該去治治看了,說不定會好的!」
  姜蜜把杯子摔在地上,嘩啦碎響,玻璃茬濺了一地。
  她吸了口氣,向邵均儀鞠了個躬:「對不起,掃了您的興。」直起身看向邵廷,「我先回家,你陪爺爺吃飯。」
  快步離開之前,留下一句輕聲又倉促的——「對不起。」
  佟榆手忙腳亂給佟迎擦臉,佟迎氣得不輕,人都顫了起來。
  邵廷顧不上他,看了看邵均儀,後者坐在沙發上定如泰山,臉色微沉,無奈頷首,「你去吧,我這不用你陪。把人送回家,別出什麼事。」
  佟迎怒意難平,要說話,被邵均儀打斷。
  「佟迎你坐下。我也算是你長輩,你爸不在這,今天我們爺倆好好說會兒話。」
  剛剛說了那麼久,現在又說要好好聊……邵均儀要說什麼,意思很明顯。
  邵廷心繫姜蜜,雖然對他爺爺似乎知道內情的表現猜測頗多,但急著追人,沒心思問那麼多,和邵均儀道了聲,當即追出去。
  .
  姜蜜快步走出酒店,走的又快又急,寒風如刀刮在臉上,她不管不顧,沿著街道一側朝前方猛走。
  姜惠晚上非要讓她來,意欲為何,她知道。
  佟迎的存在是個意外,但她不後悔在包間裡做的一切。
  如果再來一次,她還是會說那些話,還是會用茶水潑他。
  只是覺得對不起小姨。
  沒有做到最好,沒有守住該有的樣子,她丟臉了,把事情弄成了這個樣子。
  或許真的和那個階層氣場不和,又或許她其實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好,衝動,意氣用事,難以控制自我,很多事她都辦不到。
  忍不住,真的忍不住。
  胳膊疼麼?不疼。
  可胸口往裡有塊地方,隱隱作痛二十多年了。
  姜蜜眼眶酸澀。
  是真的對不起小姨。
  小姨收回成見,強忍著不去想心裡那道陰影,努力邁過坎兒,就為了給她想要的愛情一個機會。
  卻被她搞砸了。
  可是她疼啊。
  看見那個給她生命又棄她如敝屣的人在二十多年後用同樣厭棄的眼神看來……
  心裡真的,真的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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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姜蜜走得雖然快,邵廷開車追,不多時倒也追上了。
  潑的是佟迎,不想見的是佟迎,怨氣有頭有主,姜蜜沒有把氣撒在別人身上,被下車的邵廷拉住的時候,竭力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回家路上一句話都沒說,坐進副駕駛座一繫上安全帶便頹然微疲道了句:「別問我,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
  邵廷尊重她的意願,沒有問,心裡沉鈍一片,默然開車。
  他不舒坦,因為她不痛快。
  送她到家,邵廷折返,飯局沒吃便散了,佟家父女回去,邵老爺子回了半山邵家,坐在廳裡等他。
  老爺子擺開架勢要和他說話,遣開寧叔等人,兩爺孫面對面在燈光澄明的客廳面對坐下。
  「這件事,女方雖然不能說完全無辜,但真論起來佟迎的問題要更大些。」
  邵均儀輕輕顫首,聲音低沉,矍鑠精神褪了大半。
  作為佟迎父親的好友,當時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些。佟迎父親和他提及時話裡話間罵過佟迎不少次,對於佟迎亂來的行徑很是生氣了一番。方才在酒店包廂裡支開佟榆,他和佟迎好好聊了聊,沒辦法改變太多,說了那麼多話也只是希望佟迎多少能聽進去一些。
  人老了,越是上了年紀,就越是害怕虧心。
  邵均儀歎氣,模樣糾結。
  邵廷等了半天沒聽他把事具體說清楚,皺眉問:「爺爺,這件事和佟家到底什麼關係?」看姜蜜的表現,她和佟迎的關係當然能猜到一些,但他在意的是那層關係之下,真正的癥結所在。
  「都是過去的事了,已經至此,再翻出來講沒有意義。」邵均儀搖了搖頭,看向邵廷,「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爺爺你說。」
  「你打算怎麼辦?」
  邵廷一頓。
  「小姑娘人看著確實不錯,不過今天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她和佟家之間的關聯牽扯,一時半會肯定是解決不清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該怎麼做……」
  「我想和她結婚。」
  邵廷出聲,打斷了邵均儀的話。
  沉邃目光定定看他,邵均儀問:「你確定?」
  「確定。」邵廷答得毫不猶豫。如果說當時姜蜜突然提起這件事時他還有些懵有些反應不過來,那麼現在過了這麼久,經過幾天細細考量,他已經能夠做出決定。
  ——其實當時姜蜜開口的時候,他想的只是不希望她因為外界因素貿然做決定,和『不願意』完全無關。
  他希望姜蜜想和他結婚,只是因為想嫁給他,而不是因為有誰反對,或者其它紛紛擾擾的理由。
  邵均儀搭在自己膝頭的手用力捏了兩下,而後又歎了口氣:「既然你有想法,那我不干涉你的決定。」以後能一番順遂自然最好,若是有磕磕絆絆,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兒孫自有兒孫福。
  「你和她說一說,過幾天跟佟迎見個面談一下。有些話要當面說才講得清。」邵均儀緩緩站起身,避開邵廷扶他的動作,擺了擺手,「能解決的齟齬還是盡量解決得好,多一個朋友總強過多一個交惡對象。」頓了一下,又說,「不過那也是你們的事了,我和你佟爺爺一把老骨頭,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你們這些小輩以後處的好不好,全憑緣分,我們不強求。」
  若是邵廷真的和那個姑娘結婚,並且她堅持不肯和佟迎來往,他和佟老頭不會受什麼影響,但他們入土之後兩家人要親近怕是就難了。
  ……孽緣,都是孽緣。
  邵廷還是扶上了邵均儀,放慢步子陪老爺子上樓。途中還想問姜蜜和佟家的事,邵均儀不上當,淡淡扯了扯嘴角笑,「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問,問佟迎也好,問那個小姑娘也好。我老頭子規規矩矩一輩子,才不做這賣弄長舌的事。」
  進房前提醒一句:「記得聯繫佟迎約好時間,讓他們見一面。」
  .
  咖啡廳裡,一杯美式一杯拿鐵,聞起來都是咖啡味,好這口的人隨隨便便就能分出不同。
  姜蜜面前那杯拿鐵一口都沒動,從踏進咖啡廳起就是同一個表情——或者說從佟榆聯繫她開始,她的表情就冷硬凝住了。
  「佟小姐有什麼事?」
  不想浪費時間,姜蜜先開口。提前給店裡員工放了假,小傢伙們轉移到關非雲那兒去了,她在家照顧弄傷腿的小姨,好不容易把那天的事暫時拋到腦後,不想佟榆竟然自己找上門來。
  「貿然聯繫你,我很抱歉。」佟榆笑了下,面對姜蜜不善的語氣,一點都沒有不悅。
  姜蜜還是那句話:「有事?」
  「其實沒什麼事……就是那天,我替我父親向你道個歉。」
  佟榆說的誠懇,姜蜜凝著她,半晌說:「道歉?他知道你要這麼做麼?」
  「來找你是我私人的行為,我父親確實不知道,不過……」
  「你到底有什麼事?」姜蜜皺眉打斷,「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
  佟榆尷尬道:「你不必這樣,我沒有惡意。」頓了下說,「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不處理會很麻煩……其實,我以前就知道我有個姐…呃,知道我父親有另一個孩子。」
  「所以?」
  「我印象裡有過兩次,我父親和母親因別的事吵架之後提起這個,後來陸陸續續從別的地方瞭解了一些。」佟榆看了姜蜜一眼,「我知道有些地方可能我父親做的不太好,但是都已經這麼多年,沒必要弄得這麼僵,我希望你……」
  「佟小姐。」姜蜜淡淡擰了下眉,「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和你父親之間不存在什麼關係,沒有什麼僵不僵的。」
  佟榆抿了抿唇,「換個角度想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姜小姐為什麼不換位替我和我母親想一下,在這件事裡我們難道不是受害者?你……」
  「打住。」姜蜜再次叫停,沒有半點情緒起伏,整個人清冷平靜,「你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我代表我自己以及我過世的母親說一句,我們從來就沒有對你和你母親有過什麼意見和想法。我不懂你主動跑來找我把這件事攬上身是什麼意思……你今年二十出頭?」
  佟榆小聲答了句:「二十二。」
  「是了。我今年二十八,我們相差六歲,據我所知我母親和你父親有牽扯的時候,佟先生並未結婚,對吧?」倒退回去,她五歲那年,佟榆才剛剛在她母親肚子裡,查查佟家相關消息,十幾年前的事雖然略有些久遠,但樁樁件件還是留有餘痕。
  佟迎和妻子是結婚第二年要的孩子。
  也就是說,姜蜜四歲的時候他們才結婚,五歲佟太太懷孕,六歲佟榆出世。
  姜驪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還沒成家。
  佟榆聽姜蜜忽然話多起來,以為她要激動起來針鋒相對,然而姜蜜仍舊語氣淡淡。
  「我的降生已經是事實,可能對於你父親來說這至今還是個不願意接受的錯誤,這些都隨他,反正我對他怎麼想的不感興趣。我只告訴你,你來找我根本就是件沒有意義的事。想和我談什麼?談我跟你父親的關係?你希望我和你父親冰釋前嫌,握手言和?」
  「你和你母親完全無辜,這一點我非常認同,所以你開頭那句抱歉恕我不能收。至於你父親的問題,我想不管是你還是你母親誰都無法代表。至於我母親,她或許有錯,但她已經為她自己的選擇付出了代價。我不知道這件事還有什麼好談的,我單純只想不要和你們家扯上關係。」
  「以後請不要再聯繫我。祝佟小姐和佟太太一切安好。」姜蜜起身,將一張紅幣摁在桌上,「謝謝你請我喝下午茶,不過我喝不慣,浪費了你的美意,不好意思。」
  「姜……」
  佟榆還想叫她,姜蜜已經快步朝外走去。
  她對佟榆和佟迎的妻子,沒有話想說。事情不是她們造成的,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們也是受害者。
  結婚之後才知道丈夫有個在外生的女兒,出生後很多年才知道還有一個比自己更早生的『姐姐』……
  她們也膈應,有資格膈應。
  錯的是佟迎。
  錯的是男人,何苦掰扯成女人跟女人的恩怨。
  姜蜜走在街道上,冬日和煦,難得的暖陽好天氣。小姨曾和她說過的那些舊事卻擠做一堆不停冒出來,心裡涼涼一片,渾身發冷。
  佟榆是天之驕女,大家小姐,她的母親有著和佟迎旗鼓相當的家世。
  有些事情沒經歷過,像她這種身份的人,不會懂的。
  .
  姜蜜躲了邵廷三天,原本以為讓她自己緩過勁來是不太可能,邵廷都預備親自上門去逮人,結果還是姜蜜先聯繫了他。
  好幾天沒來公寓,邵廷這段時間在家陪爺爺,也沒來這住,前段時間留下的痕跡,被打掃衛生的阿姨清理,又恢復了冷清清沒人氣的氛圍。
  廳裡亮堂,暖氣漾漾盈滿室內,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懸掛的大屏幕裡放著影片,然而誰都沒在意放了些什麼。邵廷把看似在認真看電影的姜蜜拉進懷中,他窩在角落,她窩在他的懷裡。
  「你有話想對我說麼?」
  睫毛顫了顫,姜蜜抿了下唇說,「……沒有。」
  剛說完,卻又道:「上次的事對不起,你爺爺……」
  「爺爺沒生氣。」邵廷撫了撫她的額發,眸光微凝,「你這幾天在家幹什麼?」
  「把店裡的事處理完了,給她們放假,到關非雲那去了一趟,白天在家照顧小姨,晚上陪向萱出去打發時間。」她如實答。
  日程排得還挺滿……
  邵廷低頭親了她一下,默了默說:「你和佟家的事,不想說我就不問。是我的錯,沒有先搞清楚,飯局上鬧出那樣的場面。」
  姜蜜搖頭。
  和他有什麼關係?亂七八糟一團麻一樣的破事,他又怎麼會知道。
  姜蜜埋頭進他懷裡,半天不想抬。
  邵廷摟著她,沒說話,心裡思緒不輕。
  她還是不肯說。完全沒有要告訴他的意向。
  不想混沌磋磨下去,但也不想逼她。
  靜了一會兒,想到邵均儀說的事,邵廷開口:「明天或者後天,有時間嗎?」
  姜蜜問:「有,怎麼?」
  邵廷稍作猶豫,還是斟酌著道:「爺爺和佟迎談過了,如果你覺得可以的話,想安排一個時間讓你們倆見一面。」
  懷中的身子明顯一僵。
  手臂微微用力,他還沒再說話,姜蜜先扯了扯嘴角:「和他見面?談什麼?」
  見她不似全然抗拒,猶有商量餘地,邵廷道:「爺爺說,有些話當面說才說得清楚。」
  「哦。」姜蜜動了動唇,「什麼時候?」
  「明天,或者後天,挑你覺得恰當的時間。」
  姜蜜垂眸頓了頓,倚回他懷中,許久才聽到一聲似有若無的『嗯』。
  「同意見他?」邵廷低頭,手撫上她的腦後。
  她在懷裡點了點頭,不等他再說,驀地又抬頭,「我餓了。」
  「餓了?」邵廷一頓,「想吃什麼?」
  「你煮的東西,什麼都可以。」
  要他下廚,他當然沒二話。
  姜蜜一個人在客廳窩著繼續看電影,邵廷在廚房有條不紊。
  食材剛從冰箱拿出來,才洗乾淨,背後忽然被人抱住。公寓裡只有他和姜蜜兩個人,背後是誰不用猜。
  「怎麼了?」
  邵廷轉身,袖子挽到手肘前,手上濕淋淋淌著水,不好抱她。
  姜蜜定定看了他幾秒,忽地踮腳勾住他脖子,把他往下拉,仰首親住他。
  邵廷被她推得退後一步,撞在水池邊緣。姜蜜一手勾著他的脖子,另一手去探他的皮帶解扣。
  愣了一下輕輕蹙眉,顧不上手是濕的,邵廷摟住她的腰攔住她,微微偏開頭。
  「別鬧。」
  姜蜜頓了一下,不管不顧,再度貼上去。
  原是想拒的,她主動得有些不正常,邵廷竭力避了一會兒,然而耐不過她。她的手各處作亂,倚在他懷裡軟玉溫香,丁香小舌熱情綿纏,攬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覺收緊。
  氣喘吁吁,鼻尖輕碰廝磨,她眼裡蒙著水霧,碧波一片,晃蕩漾得人似是乘著孤舟顛簸其中,氤氳沉醉。
  她緊緊抱著他,臉上白中盈著粉,動情之色淺而誘人,倚在他懷中熱得像個火爐。
  「我想要,就現在。」
  ……
  從廚房到臥室,理智的弦一旦崩斷就再難控制什麼。洗了一半的食材擱淺在水池裡,泡在半滿的盆中,靜默無人理會。
  室內是熱的,暖氣溫度高,然而再如何也敵不過相貼肌膚傳遞的體溫。
  一觸即燃,空氣裡全是熱乎乎黏膩膩的氣息。
  她格外主動,格外熱情,寂靜的公寓裡迴盪著她的聲音,像一團燥熱的火光,將他燒得一點一點全無所剩。
  情難自控,汗濕了彼此和床鋪。
  直至天色沉暗,又至天光再亮。
  ……
  睜眼醒來之際,下意識伸手往旁邊探,只摸到空空一片。
  邵廷皺著眉徹底清醒,定睛看去,身旁沒有人。
  坐起身,頂著微亂的頭髮,床上亂糟糟一片,他懶得管別的,當即要下床去臥室外找她。
  順手拿起手機,摁亮一看發現有未讀消息。
  隨意點進去,輕瞥了眼內容,驀地頓住。
  姜蜜發來的,時間是幾個小時之前。
  「年後有好幾家客人的寵物需要配種,我去h市聯繫看看,可能要過段時間才回來。抱歉。」
  後面還有一條消息,沒有別的內容,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邵廷越看,臉色越沉,眉頭擰得越緊。
  突然之間去別的城市,年後的事年後有的是時間處理,非得這個時候去?
  她的意思是拒絕了和佟迎的見面。
  聯繫昨晚表現,一切反常串在一起,她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他也被當成了破罐子之一。
  駐步站了幾秒,邵廷點進聯繫人,撥出號碼。
  不多時那頭接了,他沉沉動了動喉嚨:
  「小姨。你方便麼,能不能見面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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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h市和n城相比,氣候相對暖和,整個城市節奏偏慢,是個宜居的地方。
    姜蜜住進市中心隔壁區的酒店,地段繁華,出入方便,不出門的時候站在玻璃前看樓下車水馬龍,很能打發時間。
    ——在h市待了三天,幾乎可以說大半時間都是在房裡度過的。給客人的寵物配種,或是處理店裡年後預備的其它事情,確有這樣的情況,但不急可以慢慢來,根本沒有誰催她,只是離開n城的借口。
    向萱試著開導過她,後來也不多說,讓她遵從自己的意願和心情。短短幾天『春假』結束,陌生城市的陌生風景看夠了,眼見各地都開始泛起熟悉的新年氣息,姜蜜生了歸意,決定回去。
    想來邵廷應該明白了她的意思。
    輕裝簡行,買了機票飛回去,落地後給小姨打了通電話,說先回公寓一趟,之後再回家。那邊說好,沒催促也沒多問。
    到公寓整理了一趟,不見向萱,她和父母關係淡薄,除了金錢上的往來幾乎沒了聯繫,最近正在考慮是否要回家過年的問題。
    收拾好往小姨家趕,一下樓卻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樓前。
    姜蜜腳步一頓,透過擋風玻璃,直直和內裡端坐的邵廷視線相對。
    他眸光直接而明瞭,隔著玻璃和空氣望來,登時讓人無可閃避。
    姜蜜站著不知該進該退,他從車上下來,幾步走到她面前。沒說話,靜靜看了她兩秒,握起她的手,牽著她往車上帶。
    「去哪……」她腳步滯怔,被塞進副駕駛座,一臉懵然。
    邵廷不說話,默默踩油門開著車。
    出了小區,不是去小姨家的路,姜蜜坐不住,側頭皺眉看他,「你要帶我去哪?」
    邵廷睇她一眼,許久才說:「我給小姨打過電話了,明天或者後天回來,她知道。」
    ……明後天?要去哪?
    車開上高架,邵廷說:「我帶你回老家一趟。」
    姜蜜的老家,即是原先的姜家。當年窮得叮噹響的村子,經過二十多年變遷,村裡家家戶戶都蓋上了新洋房,開起了小車,進村的路也修好了,不難走。
    每年清明的時候才會回老家,有的時候姜惠乾脆一個人回去,姜蜜對那兒印象不深。
    但,姜驪的墓立在老家。包括姜家二老,三座墳塋,兩座實,一座空。
    「回去……幹什麼?」她隱約猜測,不敢確認。
    「去拜祭媽媽。」邵廷看著前方沒有轉頭,答話語調聽起來很正常,沒有不對勁。
    姜蜜還想說什麼,他側頭看來一眼,道:「剛下飛機累了吧?把靠椅往後打,先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路修好了比從前好走,可距離在那,三五個小時是肯定要的。
    姜蜜動了動唇,沒能說出話來。
    他一個字也沒問,關於她躲開避開跑到h市的事情。
    想說的話太多,然而望著他朗毅沉嚴的側臉,霎時又說不出話。
    .
    到達老家村子裡已是下午四點,邵廷事先同姜惠商量好了,她聯繫了負責照看姜家的人,等在門口給他們送鑰匙。
    常德順生意做起來之後,把姜家老宅推倒,深挖地基重新蓋出一棟三層半的小別墅。顧得是同村的一位嬸子,每個月給些錢,幫忙定期打掃衛生。
    邵廷和姜蜜來了,嬸子給了鑰匙,說走的時候到村東邊橙色那排樓第三棟找她,留下鑰匙就行。還告訴他們,屋裡一樓餐廳桌上放著買好的菜,蔬菜、肉和河鮮全都有,都是新鮮的。
    沒有二話,邵廷開了大門帶姜蜜進去,客廳全鋪的是大理石板,泛著涼意容易讓人覺得冷。
    姜蜜雖然不常回來,好歹是自己家,找到各處開關,開了暖氣和燈,屋裡一下亮堂起來,沒多久暖融融泛熱。到餐廳一看,桌上果真放著紅紅綠綠幾個薄塑料袋,菜場專用的那種,黑色不透光袋裡應該就是河鮮。
    開了幾個小時車,不餓也餓了,邵廷脫下外套搭在沙發上,逕直去廚房。
    姜蜜坐了一會兒跟著去幫忙,屋裡暖了,撩起袖子直接碰冷水也不覺得寒。
    「吃完飯之後幹什麼?」這個點該吃晚飯,等等吃完天也黑了。
    「去逛逛。」邵廷說,「明天上午買些祭品,去掃墓。」
    兩人並排站在水池前,有條不紊,氣氛驀地愜意溫馨起來。
    不明白邵廷忽然折騰這一出是為什麼,既來之則安之,下車時候給小姨打了電話,小姨確實知道這回事,姜蜜便暫時按下心中不解。
    洗著菜,西芹有細細的紋路,怕有泥藏著姜蜜洗得特別細緻。處理完西芹,拿起辣椒,「這個會不會有點多,要不然只洗一半……」
    側頭要和邵廷說話,他不知何時走到了她身後,忽地一下從背後抱住她。
    和平時有些不同,往常是攬上腰,而這一次他卻騰出一隻手,將她兩隻皓腕一起鉗制握在大掌中。
    姜蜜頓了頓,察覺異常,微微動了動想掙扎,掙不開,「邵廷……」
    他鉗著她的手,用力到捏出了痕跡,姜蜜覺得痛,回頭看見他沉沉的眼睛,古怪得很,不知怎麼莫名讓她有些慌。
    邵廷忽然把她壓在水池邊緣,她兩手並在一起像被綁住一般無法動彈,腰上是他另一條胳膊,箍得發緊,勒得她喘不上氣。背後是他的胸膛,她整個人都被鎖在他身前。
    「你的手腕這麼白,用紅繩綁起來勒出深紅的細印一定很好看,冬天的裙子不好脫但也不是太麻煩,棉布料也可以試著撕掉,辣椒西芹或者別的什麼,塞進去試試看……」
    他貼在她耳邊,話音清冷沒有摻雜半分慾望熱度,說出的內容卻讓姜蜜心口咯登猛跳了一下。
    邵廷見她臉色變了,眼裡閃過什麼,幾不可見地擰了擰眉,仍然往下說。
    「腰夠細的話,身體可以柔軟到什麼程度?用粗皮繩吊起來懸在半空,或者向後對折手和腳捆在一起,折成彎弓的弧度?」
    姜蜜臉色煞白,慌亂開始掙扎起來。
    邵廷不放勁,將她禁錮得死死的。攬在腰上的手撩起衣擺往裡探,朝著腹下探去。
    和以前每一次都不同,姜蜜激烈掙扎,眼裡滿是驚和懼,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氣息噴灑在耳邊,說出的話一字一字像針戳在心上,戳得她滿腦門汗。
    手腕上的痛感更是在提醒她此刻情況不同。
    他開始撕扯她的衣服,動作狠而厲,姜蜜掙扎越發劇烈。
    「放手放手……別碰我!邵廷……邵廷……!」
    一個掙扎一個強制,由站著變成跪坐在地,後來她更是雙腿亂蹬,滿眼倉惶。
    嘴裡一疊聲叫著,那聲音更多的是驚不是怕。
    手腕、手臂、腰上,各處被他弄出了紅痕,姜蜜頭髮亂了,像陷入絕境的小獅子,反應強烈。
    直至邵廷停下動作,她還蜷在水池下櫃門旁猛烈蹬腿。
    一分多鐘後,抓狂的叫聲停了,她喘著氣滿臉懼怕,眼裡卻怔怔一片,沒有焦點。
    邵廷許久沒動,艱難動了動喉,眸光滯重深沉潛過眼底。
    他伸手,一碰上她的肩膀,她又有點失控想要躲,不等她再出聲,邵廷將她攬入懷中,緊緊擁住,那雙手臂如烙鐵一般,像是要把她箍進血肉骨頭裡,對她的推拒和蹬踢毫無反應。
    「……你害怕這樣,害怕這種事對不對?」
    邵廷垂頭和她額抵額,閉了閉眼。而後在她慘白的臉上細細密密落下親吻,輕柔又小心地從額頭、眉間、眼角……一處處親過。
    強勢而不容抗拒的懷抱,偏偏透著難言的溫柔。
    剛才那些,似乎只是幻覺。
    是了,這才是他。
    他的懷抱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他從來沒有強迫過她什麼,尊重她的意願,不去碰她心裡不想給人看的部分,即使她像蝸牛一樣縮進殼裡無謂逃避,他也永遠在遷就,在退讓。
    姜蜜恍然睜著眼,眼裡淌下兩行淚來。
    邵廷心裡像被一雙手狠狠捏過,從和姜惠見過面之後,那種感覺一陣一陣一直存在,此刻越發強烈。
    他一點一點吻掉她的眼淚。
    「我不會這樣對你。」
    「是過去的事,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你不會是第二個,永遠不會……」
    姜蜜無神的雙眼焦點慢慢回攏,她唇瓣微顫,抓著邵廷胸前的衣襟,驀地嚎啕哭出了聲。
    ……
    姜驪和佟迎,邵老爺子概括的那句孽緣,當真再貼切不過。
    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常德順動手術的錢是姜驪出的,骨頭斷裂二次手術的錢還是姜驪出的,進貨虧損賠光了本還欠下債,以及東山再起,都是姜驪拿出來的錢。
    其中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積蓄,其餘則是別人給的。
    這個別人,正是佟迎。
    玩世不恭的有錢公子哥,縱然很多人想攀上,但對於姜驪這樣的人,下意識選擇當然是避開。
    佟迎追了她很久沒有追上。如果不是這個玩笑一樣的意外,她和佟迎未必會有後來的牽扯,就算有,也不會深重至此。
    最初佟迎對姜驪很好,然而對於他這種要風有風的人來說,『得到』是一件太稀鬆平常的事,久而久之就變了味。他愛喝酒,一喝醉就折騰姜驪。
    在床上時不僅揪頭髮掐喉嚨司空見慣,他還喜歡拿煙頭燙她,哪都不燙,每每在辦完事兒的時候用抽到快滅的煙燙下邊。
    千般花樣,萬般折磨,他一一在姜驪身上試了個遍。
    姜驪哪裡敵得過他的力氣,一旦反抗迎頭就是耳光。躲不了,藏不住,她有學業,有家人,跑不到天邊。而且佟迎要是找不到她,待他氣急之後再被揪出來,下場更慘。
    「老子花了錢,你閉嘴。」
    他醉醺醺的時候最常說的就是這句話。
    或許是認為,他和姜驪的關係是他凌駕在上,於是心裡積壓的陰暗部分便對著她發洩了,總之,那是一種和他在外光鮮模樣截然不同的面貌。
    好幾次姜驪被他弄到進醫院,他清醒之後有時也會愧疚,但也只是愧疚,過後依舊。
    那段時間姜驪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死在他手裡,好在後來他終於膩了,她得以擺脫噩夢。卻因為陰影太重,心裡產生問題,精神狀態非常差,好長一段時間氣色糟糕,睡眠糟糕,活得半人半鬼。
    姜惠去看她,她隻字不提,姜惠只知道她狀態差,不知道她身上有傷。
    過了個把月傷沒了,她的精神頭終於養好了些,又發現自己懷孕了。
    姜惠試著問過很多次,正面問,旁敲側擊,沒能從她嘴裡問出絲毫東西。
    姜驪捂得緊,大概也並不願意對人言。
    孩子一開始打算不要,姜惠陪她去醫院,誰知術前體溫高出正常值,只能將日期延後——
    一場流感侵襲全城,從隔壁城市開始蔓延席捲了整個省,姜驪身體狀態不好,姜惠只是咳嗽幾聲,檢查完沒問題,她一聲沒吭,偏偏染上。
    急性傳染病一起,治病將養,拖拖拉拉便過了五個月份,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身體狀態時好時壞。
    落胎傷身,但生下來麻煩或許會更多,姜惠一咬牙狠心,是勸她拿掉的。
    那時姜驪已經瘦的沒了半點光彩,全身上下只有隆起的肚子有肉。
    「算了……吃了這麼多藥,看了這麼久的病,他也沒走,也許是老天要她留在我這兒。」
    她那時對姜惠說,「生吧。」
    「哪怕生下來不夠聰明,身體比別人差,我都認了。」
    這一輩子磋磨養大就是了。
    一邊是大月份落胎對身體的傷害和後遺症,一邊是單身媽媽的未來,姜惠想說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肚子裡的孩子就這樣留了下來。
    姜惠知道姜驪和佟迎好過的事,但知道的不多,也不清楚他是什麼身份。見姜驪最後幾個月養胎期間絕口不提他,心有疑竇,問過一次,之後再沒開口。
    姜惠越發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喜,尤其生產的時候姜驪大出血差點沒救回來,想到姜驪為這娃娃受的苦,姜惠就待見不起來。
    更糟糕的是生完孩子,姜驪陷入了產後抑鬱的症狀裡,她忙前忙後全程照顧月子,出了月更是一刻也離不了地幫忙照看嬰兒。
    姜驪的狀態根本沒法帶孩子。
    大半年過去,姜驪才完全恢復,身體好起來,情緒正常,除了豐潤了些,明艷一如從前。
    孩子的名字用的是孕期起好的,蜜。
    一生如蜜,甜甜美美,苦難酸澀盡數遠離。
    畢竟是親手帶在身邊照顧,姜惠慢慢對外甥女產生了感情。
    考慮到產後抑鬱對姜驪造成的傷害和影響,在她提出要跟隨曾經的導師組建的團隊外出研究時,姜惠沒有阻止。
    她本來就不是會在家做主婦帶孩子燒飯的女人。
    姜惠便擔起了照顧姜蜜的責任,姜驪一段一段時間往外跑,在外幾個月,回來幾個月,日子過得規律而平靜。
    另一邊,常德順的生意逐漸走上正軌。
    直至姜蜜五歲,她都沒有提過孩子的父親。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卻在那一年變故突生。
    姜驪在高寒地區進行瀕危動物研究時捲進偷獵事件,救下藏羚羊,但卻在偷獵團伙的追擊中撞翻車,連人帶車摔下山。
    屍骨無存。
    姜驪發生意外之後,姜惠得知了姜蜜生父佟迎的訊息。
    姜蜜學說話太慢,五歲了還不怎麼開口,慢到讓她和常德順擔憂。處理完喪事聯繫上佟迎,一是告知他姜驪去世的消息,二是希望他能稍微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專業醫生看看姜蜜的問題。
    那是他們做的最錯的決定,至今想起,仍覺得後悔不已。
    也是那之後,姜惠才在姜驪的遺物中找到她產後抑鬱期間寫的日記。
    關於和佟迎的點點滴滴,讓她積壓在心難以抒發不想對人言的一切,全被她寫進了日記裡。
    姜惠大哭了一場,常德順心裡更是插進了一把刀。
    他的命他的腿他的生意,撐起這些的竟然是姜驪一個人的痛苦。
    日記本原本要燒,猶豫過後,被姜惠鎖在了櫃子裡。
    姜蜜考大學之前因緣巧合發現並打開看完。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一天沒出來。
    她臨時改變志願,去學獸醫。
    她和反對的姜惠、常德順吵了一架,第一次忤逆他們的意思。
    人生在世,太多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是想記得一些什麼。
    僅此而已。
    ……
    邵廷和姜蜜跪坐在廚房地板上,她在他懷裡,哭得雙眼通紅。
    他緊緊抱著她,沒有出聲,沒有說一字一句,任她放聲宣洩情緒。
    從姜惠那弄明白一切之後,他心裡就像壓了塊大石頭。
    之所以他爺爺會說那樣的話,之所以佟家老爺子會訓責佟迎,是因為他們都知道。
    結婚之後,佟迎醉酒失態一時沒忍住,在妻子身上做了同樣的事,娶進門家世相當的老婆,自然鬧得不可開交。
    佟老爺子便是在那一次敲打得知,同樣的事情他早在另一個人身上實施過無數次。聯繫之前傳到耳朵裡有關那家人找上門發生的情況,佟老爺子大動肝火,惱怒不已。
    去找,只可惜他們迅速搬離了當時那座城市,潛入茫茫人海中。
    之後二十年,再沒有上門一次,再沒有和佟家有過牽扯。
    沒人貪他們佟家什麼。
    並沒有。
    姜蜜哭得邵廷的心也跟著揪成了一團。
    她在他懷中顫慄,蜷縮,每泣一聲便教他心裡更緊一分。
    她心裡有陰影。
    兒時的記憶和她母親的遭遇,讓她心中部分位置被陰影遮蔽。
    但她一直很努力,積極向上地想要改變,想要適應,和孟行言在一起就是嘗試。
    她試過,然而仍無法邁過障礙,面對孟行言的親暱避而不及,像容易受驚的雛鳥。
    ——即使這樣,她還是堅定地朝他靠近了。
    當初說要好好想清楚時應當是彷徨不決的,除此之外,還有那時候他並不能明白的她的憂懼。
    在宴會上下意識追他,等他怒而折返猛然拉住他袖子讓他聽她說,拽他到暗處一句句剖白心意……
    還有每次和他親近,做這些的時候,她抵抗撐下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情緒?
    「……是我的錯。」他撩開她的額發,輕輕親她的額頭,「不見了。無關的人我們不見,再也不讓他到面前晃眼。」
    佟迎還是佟什麼都無所謂,統統都滾,有多遠滾多遠。
    姜蜜滿面淚痕,臉上狼藉一片,一抽一噎整張臉都紅了。
    把陰影踩碎,大步邁過去,前路才能光明。
    他並非有意作這出嚇她。
    邵廷臉貼著她的臉頰,和她濕濘的面龐緊緊碰在一起。
    薄唇觸到她臉上的淚痕,皮膚是熱的,水跡是冷的。
    鹹涼之中略帶一絲苦澀。
    那是藏在不能見光之處,晃蕩了二十多年的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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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姜驪的墓在村後山上辟出的墓地,原本常德順想過把墓遷到n城,但她的屍骨根本沒能收殮回來,早就化入塵泥,散於風煙,墓裡是空的,遷不遷都沒有意義。
    和姜家二老立在一塊,還能做個伴。
    一大早,邵廷帶姜蜜去買了香燭和紙錢,一應祭拜用品準備妥當,手牽手步行到山上。
    先給三座墓掃乾淨灰,再一一擺上祭品,給姜家二老先燒了紙錢,最後才在姜驪墓前蹲下。
    姜蜜一年至多回來一次,這次又發生了許多事,邵廷知道她有話要說,站在旁邊隔了點距離,給她騰出空間。
    姜蜜原是蹲著,後來半跪在地上,對墓碑上的照片低語。
    昨晚和邵廷聊了很多,飯做到一半,在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晚飯沒吃幾口,並躺臥在床上談了很久很久的話。絮絮叨叨有一句沒一句,從小時候到大,直聊得星落天際,魚肚泛白。
    終於把心底積壓的東西都傾吐發洩出來,說完哭完累得不行,渾身沒了力氣,但同樣的,壓著自己的東西也彷彿一剎消失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沒有提那個人,姜蜜不想在姜驪墓前講那些東西。
    她只說:「我過得很好。家裡常穆也很好,學習成績穩定,考試壓力不大。小姨和姨夫都好,就是小姨有的時候不太注意,總出亂子,前些日子弄傷了腳,已經是第二次進醫院了。」
    「你多看顧看顧小姨,別讓她那麼粗心。」
    第一次是被她氣的,那時候覺得邵廷靠不住並非良配,沒多久卻又被他說動,現在把過去一籮筐往事全倒給了他。
    已經是站在他這邊的了,姜蜜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動小姨的,但若不是他讓小姨信了他,這回的事,他大概也沒辦法知曉,更沒辦法這麼快就將一團亂麻理順理清。
    「這次小姨和姨夫沒來,等清明的時候,我們一家人一起來看你。」
    黑白照裡的那張臉,年華大好,明艷動人,如果還在,不知道會不會跟小姨一樣,每天在她身後念叨她數落她。
    「我們過得挺好。你不用掛記,不用擔心。」
    姜蜜抬手摸了摸冰涼的石碑碑面,彎唇笑了下。
    「……都挺好的。」
    前路在腳下,他們會往更好更曠亮的地方走。
    側眸看了一眼,邵廷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邊,姜蜜和他相視,笑了笑,轉頭對姜驪說:「這次小姨沒有來,但是……來了另一個很重要的人。」
    笑意斂了斂,眸中盈光晃了晃,聲音稍低幾分:「他不一樣,他很好。」
    沒有往更深的地方說,點到即止,她不想提,也不想不相干的東西打擾姜驪長眠。
    山上風大,林深蔭重,冬天氣溫低,姜蜜說了一會兒話不再逗留,起身走到邵廷旁邊。
    「不聊了?」
    她點頭。
    邵廷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那走吧。」
    姜蜜另一手別好耳邊鬢髮,笑著點頭,轉身和他手牽手沿著來時路走回去。
    「你不問我說了什麼?」
    邵廷說不問。
    愛說什麼都行,說給他聽,他聽著,說給別人聽,他等著。
    「過完年,明年清明的時候小姨和姨夫會回來,到時候我再跟他們一起回來掃墓。」她道。
    他嗯了聲,「我開車。」
    姜蜜瞧他,「你也來?掃墓哪有帶客人的……」
    邵廷挑了挑眉。
    沒聽見他說話,姜蜜側目看去,他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
    不等姜蜜看清,也沒等她發問,他牽起她的手,把那小玩意套在了她手指上。
    一枚枯枝編的指環。
    姜蜜頓了一下,腳步不自覺停了,愣愣看著手上的東西。
    「女婿回來掃墓就說得過去了。」
    她還是微愣,說不出話。
    邵廷抬手揉亂她額前的發,喚回她的神思:「結婚吧。我已經和爺爺說過了。結了婚,小姨看我大概能順眼一些。」
    「你說認真的還是……」
    「你覺得我在開玩笑?」
    邵廷側身向後看了一眼,而後和她對視,認真專摯。
    「媽媽就在那,這條路上她看的清清楚楚。如果我以後對你不好的話,讓她教訓我。」
    姜蜜眨了眨眼。
    等了許久沒等到她回答,邵廷有點耐不住,剛要摟過來看看女朋友是不是被嚇傻了,她忽地揚唇一笑。
    「……好。」
    他頓了一下,「答應了?」
    她重重點頭,笑意從唇角蔓延到眉梢,眼裡盈盈一片全是清亮喜悅的光,晃了晃手,秀自己剛剛拿到的『戒指』,說:「手藝不錯,編得還挺好看,勉強答應。」
    邵廷眉毛輕佻,「勉強?」
    姜蜜徹底笑開,眉眼彎彎撲進他懷裡。
    「答應答應答應!一點都不勉強——」
    輕朗笑聲,和林間穿透枝椏葉片的陽光相仿,空氣謐然清怡。
    天際麗日高懸,塵埃砂礫歸於腳下。
    前路漫長,自此光明可期。
    .
    整個春節期間,姜家人都很忙。
    ——姜蜜要結婚了,作為從小捧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外甥女,姜惠和常德順對這門親事可以說是十二萬分上心。更何況對像還是出身宏輝邵氏的邵廷。
    邵均儀和姜惠夫妻見了一面,姜蜜和邵廷沒有到場,全權讓長輩們自己對談。姜蜜很緊張,擔心會面不愉快橫生枝節,邵廷讓她寬心,說:「爺爺年輕的時候雖然脾氣不太好,但一直很講道理,放心吧。」
    半信半疑地聽了,等到姜惠兩人回來,姜蜜旁敲側擊問了問,具體談了什麼不清楚,但他們對邵均儀的印象似乎不錯。
    姨夫常德順說:「邵老先生明是非講道理,溝通起來不難。」
    一句話,意思明白,和當年那個高高在上冷眼看人的不一樣。
    姜蜜放下心來。
    兩家人把結婚的事搬到檯面上來正式商量,邵廷的父母也到了n城,這裡不是邵家大本營,但今年春節他們就在這過了。
    邵廷父母的意思是先訂婚再結婚,邵廷沒意見,但邵均儀說訂婚太麻煩,直接跳過多餘步驟,該幹嘛幹嘛。
    於是就這麼定下來,兩家人各自忙活,為年後婚禮做準備。
    婚禮日期定在春天。
    春光明媚萬物復甦,好時候。
    向萱知道姜蜜這麼快要結婚,本就有些不贊成,更是對日期大加吐槽:「什麼春光萬物的,你家邵廷發春是真的……」
    「你還說邵廷,先看看陸合什麼樣吧!」
    一看到她,兩眼放光,時時刻刻都在躁動。
    他們的牽扯比起她和邵廷,還更糾結複雜,儂來儂去這麼久了還沒掰扯清楚。
    姜蜜嗔完,倒也沒動手收拾她。
    因為忙著試婚紗,婚禮宴上各種東西雖然都有專人負責,最後還是要給他們過眼確定一下,每天時間都不夠用。
    姜惠和常德順今年甚至推了往年的應酬,把去朋友家拜年的時間也騰了出來。
    然而不僅沒人怪罪,個個都體諒不已,很多不太熟的人也各種找方式和他們搭上關係,想要套交情。
    常德順知道這些都是因為邵家,忙碌之餘更是感慨。
    姜蜜比起他們算是輕鬆,挑婚紗的事有邵廷陪著,距離塵埃落定還有幾個月,他終於能正大光明把車開到樓下等,不用偷偷摸摸做賊似得避開小姨兩人。
    花了兩個禮拜時間,姜蜜火速挑好婚紗,某天出門的時候被姜惠用眼神斜了。
    「沒事就在家好好待著,天天往外跑,像什麼話。」
    姜惠假嗔著戳她的額頭,「都快結婚了還差這一時半會?你也不嫌膩歪!」訓完就走,或許是知道說了也攔不住他倆見面。
    姜蜜臊了個紅臉,偷偷吐舌。
    嫌?當然不嫌。
    讓邵廷站在這答,他怕是更會厚臉皮來一句:膩得還不夠。
    姜惠說歸說,想見面的,天破了窟窿也攔不住。
    邵廷照常來,自己開車,把熱空調開到最大。
    對於n城來說,今年的氣溫偏低,大多數五度,降到零度左右也是常有的。他對姜蜜外套的厚度很是不滿,姜蜜哭笑不得,他像是恨不得拿一床十斤重的棉被把她包起來。
    前段時間鬧得彼此心情不好,浪費的約會得補上,再加上離婚禮越來越近了,她未婚的日子過一天少一天,趁著還沒嫁,抓緊時間享受一下。
    去加油站加油的時候,從便利店窗口買東西,邵廷一手理著加油的發票單,直接把錢包遞給她。
    姜蜜付錢買了兩瓶喝的,正要把錢包還給他,發現什麼,頓了一下。
    「……裡面的東西呢?」
    邵廷轉頭:「什麼東西?」
    姜蜜亮給他看,「就是你放在夾層裡的……」
    原本在那的,沒有了。
    邵廷哦了聲,「避孕套?拿出來了。」
    「為什麼拿出來?」姜蜜赧了一瞬。在一起之後,他總是隨身放一個,夾在錢包裡。
    一開始覺得彆扭,久而久之習慣了。
    他答得一點不羞:「不用再做避孕措施,留著幹什麼?」
    之前是為了防止未婚先孕,畢竟在沒全然負起責之前,有些風險不應該讓她承擔。再者,談著戀愛就把她肚子搞大,到時候上門,小姨估計就不止是給他臉色看那麼簡單,估計他以後都得端碗站著吃飯。
    姜蜜瞪他幾秒,把錢包扔還給他。
    「說實話。」
    邵廷忽然道。
    她愣了下,「什麼?」
    「那玩意兒真心痛。」
    姜蜜沒反應過來。邵廷轉頭和她對視,目光誠懇,說出的話卻不要臉至極:「你咬得我已經夠疼了,再戴一個,勒得更疼。」
    緋紅爬上臉頰,姜蜜回過神來,狠狠啐了他一口:「呸!」
    ……臭流氓。
    邵廷勾著唇笑,長臂一攬,將她箍進懷裡一通揉。
    .
    寵物店新年後重新開門,姜蜜抽出空去了一天。店裡的事她沒精力全部顧上,便給資歷最深的一個店員漲了工資,升她做了店長。
    大年十三那天,姜蜜去店裡給幾個小姑娘們發了喜糖,見她們有條不紊樣樣都處理得很好,放下心來。
    待了三個小時,傍晚時分離開,和邵廷約好一起吃飯,不能讓他等太久。
    然而一出店門,卻被一輛車攔住。
    佟迎。
    姜蜜臉色一變,眸光啥時冷下來。
    車窗降下來,端居在後座的佟迎凝了她幾秒,說:「你和邵廷要結婚了?」
    姜蜜沒說話。
    他皺了皺眉:「上車,我們談一談。」
    姜蜜還是沒吭聲,也沒動。
    佟迎表情微沉,略有不耐煩。沒等他發作,姜蜜先冷淡開口:「我想我們沒什麼好談的。該說的話,當年我小姨和姨夫和你說的很明白。」
    佟迎不悅,張口要斥她,姜蜜沒給他這個機會。
    「佟先生,請你搞清楚,我姓姜。」
    姜驪的姜。
    和佟,是兩個不相同的字眼,發完全不一樣的音。
    姜蜜不想和他有牽扯,發自內心地對和他扯上關係這件事感覺厭煩。當下提步就走,不管他是氣是怒,走得瀟灑,毫不留戀。
    攔下出租車,打的到和邵廷約好的地方——早知道佟迎會找到她店裡來,她不應該拒絕邵廷來接她的提議。
    歎了口氣,下車的時候,天上忽然紛紛揚揚落下雪花,路上行人注意到,一個接一個詫笑起來。
    路燈澄而暖,大廈折射著鎏光,天幕星點搖搖晃晃,雪片片飄落,粒粒化開。
    他站在路邊,長身玉立,攜著燈影,逸灑軒昂。
    他是這副畫面最好的部分。
    心平復下來,前一刻因為厭惡的人帶來的不悅感受,頃刻煙消雲撒,像融掉的雪。
    姜蜜深深吸了口氣,揚聲喊他的名字。
    他循聲看來,朗毅眉眼,處處皆是溫情。
    提步奔向他,在他暖洋洋的懷裡尋到一個舒適的位置。
    她張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身。
    「怎麼跑這麼急?」
    他摸了摸她的臉,問她冷不冷。
    她說不冷,在他懷裡輕蹭,「怕你等急了,所以趕緊跑過來。」
    邵廷牽住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今天還好麼,店裡有沒有什麼事?」
    姜蜜一下一下踩著地磚,偶爾踩到兩片剛落到地上的雪花。聽他這麼問,她頓了一下,只是轉瞬即逝飛快的一剎。
    而後便抬起頭,笑彎了眼睛看著他。
    「很好。店裡一切都好。」
    空氣裡飄著些微塵埃。
    塵埃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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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春節之後天氣回暖得很快, 緊鑼密鼓籌備了幾個月的婚禮如期而至,婚宴舉辦前一天,姜蜜把東西搬進了邵家, 正式入住二樓主臥。
  家裡傭人把房間內各處收拾了一遍,房間雖大,但原先是邵廷一個人住,現在多了個女主人,得騰出一半空間給她。
  最為直觀的便是衣櫃, 偌大一個檀木櫥, 邵廷的衣物被歸置到一邊,另一邊位置成了她的。姜蜜把衣物一樣樣放進去, 整理的同時順便把邵廷的藏衣細緻看了一遍。
  手上忙活,嘴裡也不閒著, 吐槽停不下來。
  「你怎麼會買這個顏色的衣服?你穿這個顏色才好看……」
  「這個領子怎麼這麼奇怪?能穿嗎?」
  「這條領帶的花紋……呃,你戴過沒?」
  「這件是……」
  邵廷要幫忙, 她不讓, 說他不懂, 理不好。坐在床沿邊看她在櫥櫃前忙活,本以為沒他什麼事,誰知整個衣櫃被她數落了個遍。
  平時穿的時候,沒見她不喜歡,眼裡放光為他傾倒的人不知道是誰。
  然而他只能點頭,表示贊同:「嗯,我明天就讓人全部換新的。」
  她磨磨蹭蹭,在衣櫃前折騰了好半天,邵廷不停看手機上的時間,一個多小時過去,忍不住道:「剩下的回來再收拾,明天也有時間,不急。」
  「可是明天會很忙……」
  舉辦婚宴的日子,賓客眾多,作為結婚主人公,肯定會忙得腳不沾地團團轉。
  換做平時邵廷會順著她的意見,然而今天不同,特殊日子特殊對待。
  「衣服晚上可以收,再晚點民政局關門,明天沒有時間,順延只能拖到後天。」
  領證的日子非同小可,邵廷說什麼都不讓她拖拉。
  姜蜜沒辦法,還未整理好的東西放到一邊,換了衣服進浴室整理儀容。
  正準備要出門,寧叔上來匯報,見他一副有事要說的樣子,頓了兩秒,對浴室裡的姜蜜說了一聲,和寧叔去了書房。
  「有事?」
  邵廷開門見山,寧叔也不廢話,直入主題:「佟家那邊出事了。」
  「說。」
  「佟迎出車禍了。手和腿,大面積重度骨折,似乎問題不小,佟老先生已經趕去了醫院。」
  邵廷皺了下眉,「爺爺那邊怎麼說?」
  「老先生讓人去探視過了,下午應該會親自去一趟。」
  默了許久,邵廷點頭嗯了聲,「知道了。」
  寧叔猶豫:「那……」
  「爺爺既然處理了,人情往來也算做到位,多餘的不需要我們管。」邵廷語氣淡淡,對這件事沒有過多興趣。
  「太太那邊……」
  「不用告訴他。」邵廷叮囑,「在她面前不要多嘴。」
  寧叔見他態度冷淡,不再多言,應聲說是。
  要說的就是這件事,該講的講完,寧叔不再打擾,識趣離開。
  邵廷獨自在書房靜坐,眉皺眉松,許久才放平緊抿的唇角。
  佟迎其人,太糟糕,糟糕到他壓根不想對這個所謂的『長輩』表達任何的敬意。他是姜蜜的生父,所作所為卻讓這個稱謂顯得萬般噁心。
  姜蜜心裡的創傷,是無法計量也無法清算的,單憑這一點,邵廷就不想給佟迎半分好態度。
  既然算不清楚,那麼不要糾纏最好。
  杜絕往來,像從前幾十年他對姜蜜那樣。
  ——其實中途佟家找過姜蜜,查一查就知道了。在佟榆十六歲那一年,不知是佟迎的意思還是佟老爺子的意思,他們派人尋過姜蜜,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在做什麼事,但最後為何又沒有和她聯繫,不得而知。
  這也是佟迎為什麼在那天的飯局上一眼就能認出姜蜜的原因。
  佟迎是姜蜜的生父,邵廷難得對不熟悉的人的事多想了一會兒,又因為他是姜蜜的生父,對他的不喜越發嚴重。
  畢竟,就連他們尋找姜蜜,也是因為佟榆,才想起來還有另一個早該成年的女兒。
  反正婚禮沒有發他的請柬,整個佟家,只以邵均儀的名義給佟老爺子發了一張。
  彼此之間恩怨心知肚明,想來他們也沒什麼臉面腆著臉要別人恭恭敬敬奉他們為上賓。
  唯一的請柬還是看在邵佟兩家兩位老爺子的交情面上發的,佟老爺子心裡有數,肯定不會親自出席。現在出了佟迎這事,更騰不出空來。
  頤養的佟老爺子也驚動,看來佟迎的傷勢不清,怕是問題不小。
  ……管他呢。
  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他是生是死,是健全是殘缺,都是他的結果。
  他自己受著,與別人無關。
  這件事,邵廷不打算告訴姜蜜。
  想定以後,邵廷不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人身上,回房一看,姜蜜收拾好,可以出門。
  「寧叔找你什麼事?」她理著衣領問。
  「沒什麼。」邵廷淡淡笑了下,「說了點公司的事。結婚的日子,我懶得搭理公事,打發他走了。好不容易偷懶,我得偷個夠本。」
  姜蜜不疑有他,撇嘴:「說得好像你要休息有誰敢攔你似得。」
  邵廷沒繼續說。忽然想到什麼,走到臥室客廳裡的桌前。
  「拿什麼?」
  「錢。」
  「什麼錢?」
  邵廷拉開抽屜,從中拿出一本厚厚的筆記本。
  之前放在書房裡,後來被他收在臥室桌櫃裡。
  姜蜜走過去,好奇:「什麼東西這麼厚?」
  邵廷翻開紙頁,抽出一張一張十元紙幣,看得姜蜜有些愣。
  「不記得了?」他挑眉,「都是你給我的。」
  姜蜜當然記得。當初還不太熟的時候,幾次玩笑都塞了十元錢給他。
  沒想到他一張張全都保留下來了。
  邵廷整好那幾張十元紙幣,其餘放好,只抽出一張。
  姜蜜問:「幹什麼?」
  「結婚的錢我出。」他晃了晃手中的紙幣,道,「身體力行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拿來娶老婆。夠誠意麼?」
  姜蜜一愣,而後失笑,抬腳踢了他一笑。
  「沒正經!」
  天氣正晴,麗日和煦,春風颯爽。
  黃道吉日。
  宜嫁宜娶,諸事皆宜。
  .
  宏輝邵氏少東家邵廷的婚禮,只有少數幾家媒體得到了入場資格。
  受邀不容易,進場代表各自媒體公司的記者珍惜機會,越發小心謹慎。
  然而神經繃得太緊人容易難受,撐了半天,三個記者拍夠了照片,中途聚在一起休息。見宴會上忙碌來去賓客眾多,無人注意他們,聊著聊著說起了閒話。
  不知誰起的頭,從婚宴排場到邵家的面子,而後說到了新娘身上。
  「聽說……新娘是帶孕上陣,已經有了身孕,只是月份不大還顯不出來。」
  不怪記者八卦,這個說法自打邵氏少東家要結婚之後就開始傳了,他們這些跟財經新聞的記者自然有所耳聞。
  靜了一剎,另一人接話:「好像是有這個說法。我還聽人說新娘的家世很一般,跟宏輝天差地別……」
  這樣的差距,能攀上邵家,必然得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奉子成婚,母憑子貴——這是可能性最大的原因。
  幾個人聊了幾句,感慨人和人的不同,暗暗腦補出了一出宮心大計。又忍不住猜想,不知邵氏少東家作為新郎,是否心甘情願,若真是被『逼』,不知等會兒會不會露出什麼不好的情緒來……
  那可就嚇人了。
  抱著如此心情腹誹了一會兒,幾個人吃完甜點,準備再次回到崗位繼續四下拍照,爭取多拍一些有用的素材。
  才踏出院門,就見一眾工作人員忙起來。
  各處佈置的新鮮花卉,正搬走挪空。
  他們立刻攔住一位,「這是在做什麼?」
  難不成發生了什麼變故?
  工作人員看了他們一眼,道:「佈置的花卉臨時換了,馬上婚禮開場,開場前要把花樹花盆全部換完。」
  「為什麼換……?」
  幾個記者不解,婚禮上的一切他們都打聽清楚了,花用的是空運來的大衛奧斯丁玫瑰,全場佈滿,走哪都可見,簡直是明著燒錢,一瓣一瓣不是花,根本都是人民幣。
  工作人員說:「邵先生派人採買了三十年樹齡以上的血桂,用桂花瓣拼了花盆和花球,今天才運到。」
  丹桂裡最好的品種即是血桂,優選優育,好的樹苗上萬一株,三十多年樹齡開出的花瓣,香味清甜濃郁,這大老遠就嗅到一股香。
  桂花瓣碎,比起玫瑰,用在婚禮上,難度別提升了幾個等級,可他們沒辦法,邵先生的意思,他們只好連夜趕製,一小枝一小枝綁在一起,拼也得拼成簇簇一團。
  雖然少見,特異獨行了些,但也有點別具一格的味道。
  工作人員有點急,已經廢了他們不少時間,婚禮開始之前佈置不完就前功盡棄。
  幾個記者趕忙攔住要走的工作人員,問最後一個問題:「好端端的為什麼把玫瑰換成桂花?」
  這位邵總,想法還真有些與眾不同……
  難不成是在用細節來側面表達對這場婚禮的不滿?
  工作人員瞥了他們一眼,耐著性子道:「還能因為什麼?因為桂花是邵太太已故母親最喜歡的花唄!」大概是著急上火,又被人攔著問東問西,工作人員忍不住吐槽了句,「能討邵太太歡心,邵先生什麼不會做?」
  籌備婚禮的這段時間,真是要被這個毫無原則的新郎氣死。
  所有細節由著新娘按喜好來不說,這就算了,還整天我太太長我太太短,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娶著老婆了。
  儘管秉承著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加班加點辛勤工作的婚禮策劃人員還是免不了對這個塞了他們一眾單身狗滿嘴狗糧的新郎,生出了些許腹誹。
  說完話,工作人員急匆匆走了,留下三個記者面面相覷。
  好像,有什麼東西跟他們認為的不一樣?
  看這架勢……
  哪是不喜歡,哪是有怨言,怕是美上天了吧?!
  什麼奉子成婚,母憑子貴……
  看來,旁觀者不一定清。
  幾個記者尷尬斂了斂心思,對這場婚禮和新娘有了新的認知。
  .
  婚禮忙活一天,回到邵家,姜蜜還有精力滿房間躥。
  邵均儀和邵廷的父母為了給新人騰出空間,沒有在半山邵家住,去了他們在N城別的房產歇息。
  整個家裡只有他們倆人。
  姜蜜繁重的婚紗早就換成了簡便的禮服,進了房間,當即三下五除二脫掉,換上舒服的睡衣。
  而後來回走動,一下洗臉,一下綁頭髮,自己忙得不亦樂乎,全然把床邊坐著的邵廷當成了空氣。他伸了好幾次手,都被她無視忽略過去。
  最後想起他,是在找結婚證的時候。
  「你要結婚證幹什麼?」
  「拍照。人生大事,這麼難得的經歷,昨天沒來得及,今天我要拍個照發朋友圈彌補一下。」
  邵廷無言。
  有必要麼?她發不發朋友圈,她的整個交際圈都知道她結婚了,也知道她嫁的人是他。
  尤其……
  「你朋友圈裡有幾個人,數得上十個麼?」
  嘴賤說出口,下場就是被她狠狠一瞪,扒著脖子咬了口下巴。
  邵廷笑著,半躲半遷就,讓她咬了一口洩憤。
  鬧過後他答:「結婚證我放起來了。」
  姜蜜讓他拿出來,他不肯。
  「為什麼?」姜蜜不高興,「我又不是要拿去做什麼壞事,拍照發朋友圈而已……」
  邵廷挑眉,還是不肯鬆口,「不行。」
  「為什麼?」
  「有我的照片,怕你洩露我的帥氣。」
  「……」
  姜蜜瞇眼盯著他看了許久,指著他長長『哦』了一聲,「你是不是……是不是像那些段子裡說的,想毀掉結婚證,這樣就沒辦法離婚了?」
  她抬手拍了他一下,「別鬧。結婚有電子存檔的,燒掉結婚證也能離婚。以後很多事情都要用上結婚證,你可千萬不能燒。」
  「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你以為我念的書是亞歷山大替我去讀的?」邵廷瞥她,「昨天我拍了,等等發給你。翻翻找找浪費時間幹嘛,有空不如多睡幾個小時,你折騰一天,不累?」
  姜蜜打量他半晌,而後嘖嘖感歎:「沒看出來你這麼陰險,以後要離婚,我還得求你……」
  邵廷瞇了瞇眼,「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離……」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直接被扛起,摔到那張大得過分的柔軟床上。
  「我去你又撕我裙子——」
  「邵……」
  聲響細微,餘音盡在,略顯聒噪的那道清嫩嗓音,終於安分下來,成了另一種麗音風情。
  隔了有些日子,又把她折騰哭了,邵廷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意。
  不過完事後還是抱著她哄了許久。
  ——哄她睡覺這件事,估計以後不會少。
  他得踐行一輩子了。
  夜色沉沉下,相擁而眠的兩人睡得香甜。
  滿室靜謐。
  好天良夜,灑釅春濃。
  同她的這輩子,還有大把好時光。
  往後漫漫人生。
  鏡破釵分,沒有。勞燕分飛,沒有。
  而白頭相並,黃泉同歸。
  可以有。
  一定會有。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明天一個甜甜甜溫馨溫馨溫馨的一家三口番外。2.14微博開兩輛重口車。
感謝大家一路陪伴。動動手可以把大拿專欄裡的《似癮》收藏起來了,稍作準備,二月下旬開文。
如果能順便收藏一下大拿的專欄就最好啦,萬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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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番外

    結婚以後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一個人的生活變成了兩個人。
    細節有變化,其餘倒沒什麼太大改變,姜蜜早就習慣了和邵廷待在一起的感覺,不過是把偶爾過的兩人世界,變成了每天都過。
    寵物店依舊在開,姜蜜喜歡自己的職業,儘管她的『事業』和宏輝集團比起來猶如滄海一粟不值一提,但她高興,邵廷自然由著,她想去店裡就去店裡,想繼續經營就繼續經營,從來不多加干涉。
    只是結婚半年之後,姜蜜懷孕,不得不把店裡的事托付給關非雲,交由他幫忙打理。
    要說孕婦懷胎數月難受,邵廷作為丈夫陪伺日子也不輕鬆,姜蜜吃東西的口味刁鑽起來,原先喜歡吃的,盡都不愛吃了,還有些東西入口時沒問題,過一會兒忽地就反應強烈起來。
    她一吐,邵廷就緊張,他緊張,邵家上下就都跟著忐忑懸心。
    她這樣吐,吃下去等於白吃,營養不到位,不長肉,肚子隨著月份漸漸大起來,身上其餘地方沒長几斤肉,至多是臉稍稍圓潤了些。每次陪姜蜜回去小姨家吃飯,邵廷都會被質疑的眼神死死打量,像是懷疑他虐待了姜蜜。
    邵廷有苦說不出,連常穆也私下跑來欲言又止提了幾次,問他:「姐夫,我姐她……在家裡的時候吃飯嗎?我怎麼覺得她好像瘦了很多……」
    那是因為肚子大了,圓鼓鼓一個,襯得她越發瘦弱。
    不過倒也是,營養都集中到肚子裡去了,加上孕吐嚴重,晚上睡覺只能側躺,還有腰疼各種孕期症狀,她確實瘦了些。
    家裡換了幾撥廚師都沒用,邵廷只好自己攬下活,只要他在家,姜蜜的吃食一應全由他親自過手。不知是不是他手藝又有精進,吃他做的東西,姜蜜不吐了,並且每次都能完整吃下好好消化。
    這才解決了問題。
    生產前兩個月,向萱不知打哪弄來了個活動入場券,讓姜蜜給邵廷,叫他去體驗體驗。
    姜蜜一看那單子上寫著的幾個字——『生產陣痛模擬』,哭笑不得。
    邵廷照顧她,幾個月來掉了幾斤肉。為她吃東西的問題絞盡腦汁,費了不少功夫,晚上她睡不好輾轉反側,他也跟著睡睡醒醒,眼下淡淡的烏青像紋身似得,長久未消。
    「生孩子多痛啊,讓男人體驗一把,他們才知道做母親的不容易。」向萱一邊給姜蜜揉著水腫的小腿,一邊不滿,「你看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水腫起來腿還跟竹竿似得,有二兩肉麼你?」
    姜蜜知道她為自己好,但這個生產體驗,卻沒打算讓邵廷去。
    「他照顧我已經很累,還要忙公司的事,折騰下去我怕他受不了。」
    讓男人知道生育的辛苦和偉大是好事,不過那應該用來教育對此沒有概念的男人,像邵廷,他受的難一點不比她少,沒有這個必要多此一舉。
    姜蜜這麼說,向萱也不再多言,只是還是禁不住碎碎念了半天,對男人在生育這一事上的輕鬆表達不滿。
    時間過得很快,向萱陪著喝了個下午茶就走了。
    晚上邵廷回來,照舊下廚煮飯,洗完澡後給她按摩,又捧著書給她肚子裡的小祖宗做早教,臨睡前再去廚房弄了些點心,等姜蜜徹底吃飽才攙著她去浴室洗漱,最後睡下。
    體驗生產痛感模擬事被姜蜜拋到腦後忘得乾乾淨淨,隻字未提。
    ——邵廷的辛苦,她全都看在眼裡。
    誰知兩天後,邵廷回來,沉著一張臉,表情莫名凝重。
    姜蜜奇怪於他工作結束得早,更奇怪他古怪的模樣。
    「怎麼了?」剛問出口,他在身旁坐下,攬著她的肩抱她進懷裡,許久沒說話。
    邵廷垂頭看了眼,圓鼓鼓的肚子是阻礙,隔出好一段空隙。
    姜蜜見他盯著自己的肚子看,又問了一句:「……怎麼了?」
    邵廷抿了抿唇,說:「還有一個月就生了。」
    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他突然……?
    邵廷抬手撫上她的肚子,微垂眼眸,「辛苦了。」
    姜蜜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你今天到底……」注意到他手腕處有淺紅的勒痕,她皺了皺眉,摸上去,「這個怎麼弄的?」
    邵廷說不要緊,過會兒才答:「陸合拉我出去轉,下午去了婦幼中心。」
    該不會……
    「有一個模擬生產的項目,正好沒事,體驗了一下。」
    姜蜜眨了眨眼,他的手指撫過鬢邊,替她撩好頭髮。
    他似是有很多話想說,到最後只是重複了一遍:「……辛苦了。」
    「陸合帶你去的?」
    「嗯。」
    「他陪你一起?」
    邵廷點頭。
    一開始還好,調到正常值後,那痛感強烈,饒是他們兩個大男人,也不禁額上爆起了青筋,手攥得緊,腕上的紅痕就是這麼勒出來的。
    他知道她自從懷孕之後症狀多多,每個階段都是親身陪著過來的,然而生產之痛嚴重至此,以前是真的沒有預料到。更何況他感受到的只是模擬狀態,躺上產床的是她,要經歷身體撕裂骨節一段段伸張分開的也是她。
    姜蜜無言以對。向萱這傢伙真是……每次來看她,看一次心疼就加重一次。雖說邵廷有些冤,但向萱是出於對她的關心,愛友心切,全然一片赤誠。
    既然去都去了,沒什麼好說。
    姜蜜問他:「疼不疼?」
    邵廷沒答,握著她的手捏了捏。
    姜蜜歎了口氣,笑著將頭倚在他肩上。
    疼,固然疼。
    締造的新生命,有他的一份,也有她的一份。
    彼此甘願,何來虧欠。
    .
    懷胎十月,兒子呱呱墜地,產房外等待的一眾人都被洪亮哭聲震了震。
    姜家三人全家出動,邵廷的父母和邵老爺子也親自到場。
    因為生產模擬體驗,邵廷把原定下的順產改成了剖腹產,手術順利,幾十分鐘便做完結束。
    他等在外焦心不已,姜蜜被推出來後顧不上看孩子,第一時間關心她的狀態。
    麻藥過去,姜蜜疼得不想說話,看著他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
    邵廷心都揪了起來。
    孩子起名叫邵恩。
    據邵廷媽媽說,邵恩和邵廷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姜蜜可以進食可以下地之後抱在懷裡看過,五官小小,閉著眼睡得安靜,看不出什麼來。
    探視的人除了陸合便是向萱和關非雲,一人包了一個大紅包作見面禮。
    出了月子,姜蜜的身體逐漸恢復正常,每個人體質不同,她瘦得很快,肚子縮回去,除了疤痕幾乎看不出生產過。
    產後七周左右,邵廷帶姜蜜出去度假放鬆,邵恩交給了家裡兩邊長輩照看,邵恩同時吃奶粉和母乳,進食方面不用擔心。
    那一次折騰得夠嗆,回來後好長時間,姜蜜都不肯再聽邵廷的哄跟他出去度勞什子假。
    再漂亮的風景又如何?全天待在酒店房間裡,連床都下不了,還不如在家陪兒子。
    邵恩一天天長大,姜蜜並非全職在家,但照顧他的時間不少,成長每個步驟,她和邵廷作為父母都參與了。
    剛滿月的時候邵恩胃口小,一次喝的奶不夠成人兩口,吃得少就餓得快,尤其到了晚上,餓得更是頻繁,一夜下來要喂七八次。
    累得又瘦了。
    認識的人裡也有差不多時候生孩子的,聽邵廷媽媽說有一家的孩子奶瓶消毒不到位,吃得孩子生了鵝口瘡,惹得那家太太生了好大的氣辭退了一群人,姜蜜緊張了好幾天。
    當然也有照顧得極好的,但為了不出現同樣狀況,邵家上下都分外用心。
    邵恩學會翻身的時候,姜蜜樂了好久,那種親眼見證一個生命成長的神奇感,無法用語言表達。連向萱也有滋有味地時常往她家跑,就為了逗邵恩玩兒。
    六個月快七個月的時候,邵恩會爬了,向萱作為乾媽卻沒空再成天來看他。
    ——她懷孕了。
    和陸合的婚禮火急火燎提上日程,速度之快看得姜蜜目瞪口呆。
    向萱的父母早年離異,父親再娶之後不怎麼關心她,金錢上滿足,其餘便由她自己,從不過問一句。
    結婚的事只和他說了一嘴,請柬也發了,來不來無所謂,向萱不放在心上,滿心只想著如何度過最後的單身日子。
    陸合急得跟油鍋上的螞蟻,找了姜蜜好多次,拜託她幫著勸勸向萱好好養胎。
    陸言君出生的時候,邵恩走路已經走得很穩,姜蜜和向萱經常玩在一起,兩個孩子都會走會說話,玩伴感情日益深厚。
    又一次送走來喝下午茶的向萱,正好邵廷回家,姜蜜便把邵恩交給他,自己出門一趟。
    再回家,一進門就聽見兒子在哭。
    姜蜜心下一急,趕緊跑進去。
    到客廳一看,邵恩坐在玩具小車上,微昂著頭張嘴大哭,車頭前橫躺著的正是邵廷。
    姜蜜見他干看著兒子哭,斥道:「你怎麼也不哄他一下?」
    邵廷側身,支起手肘,手掌撐著臉頰,躺出了個美人臥的姿勢。
    「我在陪他玩。」
    「玩什麼?」
    「小轎車和碰瓷。」邵廷懶懶躺著,話說得一點都不臉紅,「世道險惡,我提前讓他感受學習一下。」
    「……」
    姜蜜朝天翻了個白眼,兒子不哭了,睜著雙迷濛淚眼,癟著嘴眼巴巴朝自己看來,當媽的哪受得了這可憐的小眼神,快步過去一腳踹在邵廷身上。
    「趕緊起開!你擋著我兒子開車了!」
    邵廷撇嘴,慢悠悠起身。
    姜蜜抱起邵恩,他委屈地抹眼淚,埋頭在她肩胛,嚶嚀聲音像小貓一般。
    邵廷欠扁兮兮地噙著笑,姜蜜瞪他:「你再這樣欺負他,小心以後他不喜歡你!」
    「才不會。」他抬手揩了揩邵恩圓嘟嘟小臉上的眼淚,「我兒子沒那麼小心眼。」
    笑了笑沖邵恩問,「喜歡爸爸嗎?」
    邵恩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姜蜜用『你看吧』的眼神看著他。
    邵廷挑眉,俯首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邵恩眼巴巴看著,咬著手指,欲言又止。
    「你也要爸爸親?」邵廷問。
    邵恩猶豫許久,點了點頭。
    邵廷笑得歡,俯首親了親他。
    伸手過去,邵恩沒反抗,很順從地倚進他懷裡。
    邵廷抱著他,低頭問:「喜歡爸爸嗎?」
    小傢伙奶聲奶氣說:「喜歡。」
    「跟爸爸好嗎?」
    「好。」
    「下次還要爸爸陪你玩嗎?」
    「要。」
    邵廷那雙於外人而言過分凌厲的眼,笑成了彎月模樣。
    捏著那肉嘟嘟的笑臉,又是一親。
    「乖兒子。」
    姜蜜滿眼無奈,哭笑不得。
    這孩子天生記吃不記打,走路剛穩就被邵廷使喚跑腿,拿這個東西拿那個東西走來走去。現在更是天天被欺負,然而就算是哭了,掉完眼淚轉眼就忘,下一秒還是賴著爸爸要跟爸爸好。
    「我的傻兒子喲……」
    姜蜜感慨萬分,見邵廷嬉皮笑臉,實在忍不住呸了他一口:「臭不要臉!」
    連兒子都欺負,他真是頭一份。
    .
    大概是有邵廷做對比,邵恩的脾氣顯得過分好了些,姜蜜很擔心,總怕他以後受欺負。
    誰只才幾年,從三歲曉事之後,邵恩漸漸頑皮起來,越來越有他爸的風範。
    六歲的孩子,有時一副小大人模樣,有時又皮得很。
    天氣正好,某一日向萱和陸合帶陸言君來邵家串門,四個大人在院子裡bbq談天,沒多久屋裡忽然傳來震天響地的哭聲。
    兩個孩子,聲音很好辨認,一下子就聽出是陸言君在哭。
    四個大人趕緊進去,一看,陸言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旁邊邵恩一臉淡然地玩著玩具,拿眼睛斜了斜陸言君,表情很是不爽。
    向萱夫妻倆連忙扯紙巾給兒子擦眼淚和鼻涕。
    邵廷兩人蹲下身,姜蜜問:「怎麼回事?弟弟為什麼哭了?」
    邵恩說:「他挨打了。」
    「誰打的?」
    「當然是我咯。」
    「……」四人啞然一瞬。小傢伙說得真坦然,有理有據,令人無言以對。
    「你為什麼打弟弟?」邵廷皺眉。
    那張跟陸合像了八|成的娃娃臉哭得皺成一團,真是……視覺衝擊。
    「他不聽話。」
    「他怎麼不聽話了?」陸合轉過頭來,一副要跟邵恩好好談談的架勢。
    邵恩不怕他,陸合平時把他和陸言君往脖子上架,帶著撒歡瘋玩,次數太多早已沒了威懾力。
    擺弄著手裡的積木,邵恩說:「他剛剛吃桌上的櫻桃,我讓他把核吐出來,他不肯,偏要吞到肚子裡。我跟他說了吃進肚子裡肚子會疼,他不聽我的。」
    「……所以你就打他?」
    邵恩點頭。
    姜蜜無奈,教育他:「有話就跟弟弟好好說,知道沒?怎麼能動手打人呢?你看弟弟哭得多難受?」
    陸言君一抽一抽的,停都停不下來。
    幾個人哄了半天,一點不見好,向萱夫婦都束手無策了,正頭疼,邵恩一臉不耐煩站到他面前:「你再哭,再哭我就不跟你玩了。」
    陸合正要教育這小混蛋,他兒子都哭成這樣了還擱這凶人,虧他平時疼這小混蛋跟疼自己的兒子似得。
    話沒出口,卻見陸言君趕緊胡亂抹了把眼淚,抽抽噎噎地停下。
    「我……我不哭……不哭了……」
    他哭過頭了,一下一下吸氣,看得姜蜜都心疼。
    然而陸言君只惦記著邵恩,「我不哭了……哥哥你……你別不跟我玩……」
    早幹嗎去了,為啥非得不聽勸把櫻桃核吞肚子裡?
    而且被人揍了不生氣,還倒幫著數錢。
    陸合一臉黑線。
    姜蜜總說邵恩傻,現在看來,傻的分明是他家這個。
    旁邊向萱噗嗤一聲忽然笑出來,自己笑還不算完,用胳膊肘拐了拐陸合:「你看你兒子哈哈哈哈多傻!你小時候哭起來也這樣麼……」
    兩人鬥起嘴來。
    一個看戲,兩個跑題,姜蜜無奈,把倆孩子抱進懷裡。
    一個教育他不能打人,一個教育他不能什麼都吃進肚子裡去。
    重話卻是萬萬說不出口。
    ——光看著面前兩張嫩嘟嘟的臉,她的心就化成了一團。
    .
    邵恩不止是皮,還不愛吃飯,姜蜜為此頭疼了很久。
    然而這件事跟邵廷一提,他卻很不解:「不愛吃飯?有嗎?」
    姜蜜怪他不關心兒子:「每次吃飯都剩一大堆,你說有沒有?!」
    邵廷皺眉想了想,想說話,姜蜜一邊絮叨一邊整理衣物,根本沒給他插嘴的餘地。
    有事要出門,姜蜜把兒子的吃飯問題視作頭等大事,叮囑了好幾遍:「一定要看著他讓他吃飽,就算他不肯,該吃的還是得吃下去。」
    邵廷鄭重表示了好幾遍知道了,姜蜜才走。
    飯點時間,邵恩蹦蹦跳跳跑進餐廳,主動上桌的模樣一點也不像姜蜜話裡那個不愛吃飯的小孩。
    邵廷給他添了一碗飯,他用筷子也用勺子,自己吃得有模有樣,夠不著的菜會主動讓邵廷幫忙夾。
    不愛吃飯?明明吃得挺好的。
    有時候忙工作,在家吃飯的只有姜蜜和邵恩兩人,但邵廷和邵恩單獨吃飯的時候也有,他從沒見過邵恩挑食。
    飯吃到一半,邵廷忍不住問:「媽媽說你不愛吃飯,是真的麼?」
    邵恩的兒童筷頓了一下,看他一眼,沒說話。
    邵廷一眼瞧出不對,問:「你跟媽媽一起吃飯的時候是不是沒有好好吃?」
    扒了幾口飯,邵恩小聲嗯了一句。
    「為什麼?」
    邵恩不說話。
    「你不喜歡媽媽?」
    「才沒有!我最喜歡媽媽!」邵恩著急,見邵廷眼灼灼盯著他,癟了癟嘴說,「因為媽媽煮的菜不好吃……」
    邵廷皺眉:「媽媽每天都自己做飯?」
    邵恩說是。
    默了默,邵廷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他老婆的廚藝吧,他心裡有數。只能說勉強入得了口,味道是真的算不上多好,後來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越發往難吃的方向發展,偏偏她自己還不覺得。
    兒子不愛吃是正常的,但……
    「那這樣。」邵廷跟他打商量,「以後,媽媽給你煮的飯,你全都乖乖吃掉,等爸爸回家再給你煮好吃的,行不行?」
    邵恩小臉霎時糾結成一團。
    「你不吃飯,媽媽特別難受,你忍心讓她哭嗎?」
    邵廷這麼一說,邵恩的表情驀地凝重起來。難吃的飯和媽媽哭,哪個更不好?
    想也不用想。
    邵恩鄭重其事地點頭,認真道:「好,我以後會好好吃媽媽煮的飯。」
    邵廷滿意勾唇,「乖兒子。」
    ……
    三天後,邵廷在公司為最新的項目開會,會議從十點多進行到十二點,一直沒結束。
    中途休息,其他人都去吃飯了,他坐在辦公椅上繼續思考幾個企劃案的可行性,手機震了震。
    拿出來一看,是姜蜜發給他的消息,附幾張照片。
    一張邵恩認真吃飯,一張是空空不剩一粒米的兒童碗。
    「兒子今天全都吃完了!努力了這麼久他終於愛吃飯了,我都想哭啦……」
    邵廷彎了彎唇,看著照片了她在兒子腦袋後面比的剪刀手,淺淺笑起來。
    手指在屏幕上摁過,回了她一條消息——
    「老婆真厲害。」
    .
    邵恩晚上有聽故事書睡覺的習慣,邵廷在家的時候,邵廷給他講,邵廷回來晚了,就由姜蜜哄他睡覺。
    講完故事,床頭燈調暗,給邵恩掖被角的時候,邵廷推門進來。
    他腳步輕輕,不需要姜蜜做手勢提醒。
    「睡了?」
    姜蜜點頭:「剛睡。」
    邵廷慢步過去,在她身後,攬著她的腰往小床上看了一眼。
    兒子睡得香甜,靜靜安於夢鄉。
    心裡暖洋洋,他俯首在姜蜜臉上親了一口,「辛苦了。」
    兩人牽手出去,輕輕關上門,到了客廳才敢正常說話。
    姜蜜想起吃飯的事,雀躍地跟他說今天兒子吃飯吃得有多香,邵廷認真聽,適時給予誇獎。
    說完覺得有點餓,邵廷去給她做宵夜,她一個人待不住,跟著去廚房幫忙。
    煮了碗麵,姜蜜忽然想吃他以前給她做過的甜點,還非要自己來,讓他手把手教。
    邵廷依她,一樣樣指導,耐心十足。
    加了姜絲和玫瑰等材料做成的蜜露,聞起來味道香甜。
    姜蜜讓邵廷嘗一口,「好吃嗎?」
    「好吃。」他點頭,調侃,「姜蜜,甜。」
    姜蜜半信半疑自己試了試,皺眉。
    「哪裡好吃了?跟你做的味道差遠了……」
    邵廷笑了笑,捏著她的下巴,俯首就親了過去。
    長長的吻結束,他舔了舔唇。
    「沒撒謊,這個姜蜜是甜的。」
    這才反應過來他一語雙關又在調戲她,姜蜜微微紅了臉。
    「你……」
    沒等她把話說完,邵廷攬過她的腰,低頭親上她的唇,認真親吻。
    長而深,呼吸綿綿,轉瞬灼熱。
    宵夜和點心,全都不重要。
    暖黃燈影下,氣氛正好。
    情比夜色濃。
    此間天地,她是最好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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