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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千層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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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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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7: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五九章
  
  今日天氣不錯,端太妃便帶著幾個宮人在御花園裡逛了逛,逛著逛著,竟是不知不覺走到了皇宮中最偏僻的一角。
  「太妃,這裡陰氣重,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一婢女小聲說道。
  端太妃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了御花園。
  抬眼看了看身邊的宮苑,她突然開口道,「這裡是落梧軒?」
  「是。」
  「落梧軒從前住著的秦貴人瘋了,是先帝在時的冷宮……」端太妃感慨著回憶道。
  「聽說,淵王的生母蕭太妃如今就住在這落梧軒裡。」
  有個低垂著頭的婢女似乎是不經意的提了一句。
  「蕭鸞?」
  端太妃挑眉,頓了頓,她提步朝落梧軒裡走了進去,「走,進去看看。」
  比起長樂宮,落梧軒的院子更是淒涼,一打開院門便覺著一股陰寒之氣撲面而來,滿院的灰塵無人清掃,就連院中的枯枝也沒有因為春天的到來恢復一絲生機。
  端太妃抬手用帕子掩了鼻,「咳……」
  「太妃,這……當真要進去麼?」
  婢女遲疑著問道。
  「吱呀——」
  似乎是聽到了動靜,正屋的門卻是突然被打開了。
  端太妃的動作一頓,抬眼便看見自己從前的死對頭蕭鸞從屋內走了出來。
  沒有她料想中的瘋瘋癲癲,蕭鸞依舊綰著一絲不苟的髮髻,只是發間再沒有奪目珠釵,身上穿著的也是再樸素不過的衣裳。
  「看來,你在這落梧軒裡過得不錯。」
  端太妃瞇了瞇眼。
  「怎麼?端太妃這是特意看我的落魄來了?」蕭鸞冷笑,特意強調了太妃二字,「既然來了,便進來喝杯茶?」
  蕭鸞竟然請自己進屋喝茶?
  端太妃敏銳的察覺出了一絲異樣,但卻還是走了過去,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跟著的婢女,「你們在這候著。」
  「是。」
  落梧軒荒廢了許久,屋內的狀況比屋外並沒有好到哪裡去,也透著一絲陰森的寒意,床鋪上的被褥看著也並不厚實,更不用提桌上的茶具了。
  看著那被推到自己眼前的茶盞,端太妃微微蹙了蹙眉。
  「我這是冷宮,自然比不得你的昭仁宮。」
  蕭鸞在桌邊坐下,諷刺的勾了勾唇,「只是我倒有些好奇,棠觀要是知道他的母后當年是被你害死的……你說,你還能住在那昭仁宮裡麼?」
  端太妃的面色驟變,拿著茶盞的手一鬆,那茶盞重重的落地,傳來碎裂的聲響。
  「你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麼?」
  蕭鸞起身,「這秘密我倒是憋了不少年了,現在看你這風光得意的樣子,還真是忍不住了啊……」
  「……你知道什麼?!」端太妃怒了,「昭華皇后死的時候,你尚未進宮,你能知道什麼!!」
  「沒錯,我的確進宮進得晚。」蕭鸞朝她那靠近了幾步,「但有些事情,就恰巧被我撞見了可怎麼辦?當初昭華皇后生下棠觀後纏綿病榻一年就死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生產時傷了身子,又沒有調養好……可聽聞昭華皇后自小習武,怎麼可能生個孩子就虛弱成這樣?」
  「……」
  端太妃攥緊了手。
  是啊,昭華皇后自小習武,怎麼可能因為生產傷了身子……
  當然不可能。
  「我既然是因為長得像昭華皇后才能進宮,自然對她的事尤為上心。」蕭鸞揚手,摸上了自己的臉,目光有些陰狠,「昭華皇后待產時,你每日送去的湯藥都有問題,不會讓她小產,卻會讓她生下孩子後毫無破綻的病死……你好狠的心啊!華易安當你是最好的姐妹,先帝當年最信任的也是你,沒想到最後偏偏是你害了她!」
  端太妃似乎是被說中了,愣愣的坐在桌邊,面色蒼白。
  「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
  蕭鸞得逞的勾了勾唇,「那一年我無意間聽到了你對侍女說的話,就想找個合適的時機說出來……也不知棠觀要是知道了這些,會怎麼想你這個毒婦?」
  「辟里啪啦——」
  端太妃猛地站起身,將桌上的所有茶具全部掃落,「不是我……」
  剛脫口而出三個字,屋門突然被人推了開來。
  端太妃一驚,連忙回過身。
  開門的是徐承德,他身後,一片玄色龍袍的衣角露了出來。
  ===
  暗室內。
  顏綰恰好從書架上尋了幅皇宮地圖,又找齊了筆墨紙硯,在微弱的燭火邊細細研究了起來。
  「卡——」
  角落裡的機關又響了起來,一完全異於棠觀的腳步聲傳來。
  顏綰警惕的抬眼,卻見那總是給自己送飯的聾啞宮女提著食盒走了進來。
  到飯點了啊……
  那宮女走了過來,將食盒放在了桌上。
  「多謝了。」
  顏綰低下頭繼續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隨口道了一聲謝。
  宮女放下食盒便安靜的立在了一旁,目光落在顏綰手邊的皇宮地圖上,好奇的打量起來。
  顏綰手裡的筆頓了頓,下一刻,連眼都不抬就啟唇道,「你是什麼人?」
  「……」
  無人應答。
  「你的易容倒是沒有破綻。但這丫頭是個聾啞人,既然聽不見,又怎麼會在我道謝時動作頓了頓?」
  顏綰放下筆,轉頭看向身後的「闖入者」。
  那宮女滿臉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才啟唇道,「老子信了你的邪……」
  華麗的聲線,尾音略沉。雖清冽,但卻沾了十分熟悉的妖孽氣。
  顏綰神色滯了滯,眸中頭一次掠過些驚喜,「晏宮主?」
  晏煢川挫敗的歎了口氣,背靠著牆壁雙手環胸,一雙大長腿隨意交疊,氣勢迫人,但配上那其貌不揚的臉卻有些格格不入。
  「我這才扮上第一天就被你發現了……沒意思。」
  顏綰點了點頭,「演技堪憂。」
  晏煢川瞪了瞪眼,「得,我這演技不行,也救不走你了,再見!」
  顏綰忍不住翹了翹唇角,「你要救我走?」
  晏小宮主本要佯裝高冷的拂袖離去,一聽這話,還是忍不住轉頭,得意的哼了一聲,揚了揚下巴,「嗯。」
  呵,跪下求饒吧!!
  「誰跟你說我要離開這了?」
  顏綰拄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盯向晏煢川。
  「……」
  「我在這皇宮待得好好的,並不用人救我出去。」
  「……哈?」
  晏煢川難以置信的轉頭,從角落的機關看到桌上的燭台,又從簡陋的軟榻看到黑漆漆的牆壁,「待得……好好的?」
  都淪落到被鎖進暗室了,還好好的??
  「民間都傳你惹上大事了!還有人說你給皇上戴了綠帽子!你,你,你還笑?!!」
  沒想到民間都已經傳得這麼精彩了?
  顏綰笑得意味深長,「花眠宮最近怎麼樣了?」
  「哈,還能怎樣。當然是……」晏煢川用手挑了挑眼前垂下的一綹髮絲,「一統江湖!唯我獨尊!!」
  顏綰滿意的恩了一聲,「不錯。看來危樓撤了人手對你沒什麼影響,恭喜了晏宮主。」
  說起危樓,晏小宮主又想起當時危樓中人從花眠宮撤離時說的話,忍不住問道,「你和皇后娘娘做的倒是有些憋屈。被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密室裡,還被奪了樓主之位,我本以為你很慘的!」
  顏綰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沒想到在危難之時,我陸無悠竟還能有晏宮主這樣的朋友。」
  朋友?
  晏小宮主愣了愣,隨即彆扭的轉開眼,嫌棄的抽了抽嘴角,「哈,誰當你是朋友!我是因為……因為想讓你出去替我澄清一個傳聞!」
  「哦?」顏綰肚子有些餓了,打開食盒將飯菜端了出來,伸手招呼道,「坐下一起吃?」
  晏煢川身形一動,迅速在桌邊坐下,「好,正好想嘗嘗御膳房的手藝!」
  兩人在桌邊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吃著菜,氛圍異常的和諧。
  「你要我澄清什麼傳聞?」
  「江湖傳言,我晏煢川之所以能重振花眠宮,是因為有當今皇后做靠山!!」
  「這話哪裡錯了?」
  「江湖傳言,咱倆有一腿!」
  顏綰這些天來維持的一切淡定終於破功了。
  「whatthef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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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零章薄情
  
  晏小宮主一臉懵逼,「啥,啥罰可?」
  顏綰哭笑不得,「和前面的流言聯繫起來,那我紅杏出牆的對象豈不就是你??」
  「……」
  晏煢川驚得掉了手裡的筷子。
  天哪,細思極恐!
  「所以說,這種傳言……到底怎麼來的?」
  顏綰也擱下了筷子。
  晏小宮主垂頭,眼觀鼻鼻觀心的對起了手指,「我怎麼知道……反正你得替我澄清,不然我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堂堂花眠宮宮主晏煢川竟然會在意這些傳言有損名譽?
  顏綰瞇了瞇眼,「晏宮主……有心上人了?」
  「沒有!」晏煢川立刻跳了起來,矢口否認。
  否認的太快……
  顏綰不懷好意的勾唇,重新拿起筷子夾起了菜,「那管這些傳言做什麼,反正都是瞎傳的。」
  晏小宮主急了,但又不好表現出來,氣急敗壞的捶了捶桌子,「可是就有人信啊!」
  「什麼人?」
  「……」
  晏煢川死死抿唇,用行動表示自己拒絕回答。
  顏綰也做了個封住嘴的手勢,表明自己拒絕澄清。
  「娘娘~皇后娘娘~陸姐姐~」
  晏小宮主一咬牙,掛著滿臉的諂笑就湊了過來,嗲聲嗲氣的喚道。
  她發誓,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嫌自己噁心的一次_(:3∠)_
  顏綰被叫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忍不住抖了抖肩,「除非你告訴我是什麼人。」
  晏小宮主面上的笑容一收,面無表情的坐回了原位,冷冷的瞪著顏綰,心裡別提有多委屈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是來英雄救美的,可為什麼到頭來,求助巴結的人竟然變成了她?!
  ……好氣啊!
  「行了,是喻笙。」
  年輕的晏煢川最終沒能拗過老油條顏綰,破罐子破摔的往桌上一趴。
  「……」
  喻笙?
  等等,讓她回憶一下……
  江湖美人榜上艷壓晏煢川的喻笙?
  半晌沒聽到聲音,晏小宮主一抬眼便見顏綰滿臉都是——「你是一個有故事的女人」,不由彈起身解釋道,「咳,停止你亂七八糟的聯想。你也知道,我和她是死對頭。她仗著容貌不如我,便要在別的地方壓我一頭……」
  「……」
  顏綰嘴角抽了抽。
  信她才怪!這廝是又把那美人榜的排行給強行失憶了吧??
  晏煢川彷彿是終於找了個很好的借口,滔滔不絕的解釋起來,「她腦子不大好,又蠢又最喜歡瞎琢磨,聽了這傳言後篤信不疑!你想啊,她是什麼人?她是我的死對頭!她爹目前又是武林盟主,她長得……也還湊合,家世長相就比本宮主次那麼一點點,上門提親的人一抓一大把,而且還都是武林上響噹噹的人物。她要是一起壞心眼,給每個人都強調一遍我和你有一腿,那我的聲譽豈不是敗壞光了?!那我將來還怎麼嫁人?!怎麼嫁人!」
  顏綰聽到最後,已經露出了一副關愛智障的表情。
  行吧,她就瞎編吧。她開心就好咯。
  「所以,你現在能替我當面澄清一下了嗎?」
  晏煢川終於在叨逼叨完了後,將話題拉回了正軌。
  顏綰點了點頭,「可以,不過得等我把這宮裡的爛攤子給處理完。」
  「那得等到什麼時候!算了,你慢慢處理,我過幾個月再來請您。」
  晏小宮主徹底偃旗息鼓,轉身便要出暗室。
  「等等,」顏綰拿著筷子敲了敲碗,「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就一封信寄給喻家,說你對我是單相思。」
  「……!」晏煢川炸毛了,「你你你你,你還威脅我……你自己都困在這御書房的暗室,信寄得出去麼你!」
  「你可以試試。」
  顏綰微笑。
  原來這是御書房的暗室啊。棠觀竟然把她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嘴上雖然說著不信,但暗地裡卻還是擔心她有個三長兩短吧。
  晏煢川噎了噎,然而轉念一想卻又不懷好意的笑了起來,「看來,皇后娘娘還是有求於我,離了我就不行啊~」
  她就說嘛,這女人怎麼可能如此淡定,都是裝的!最後還不是要求她留下來~顏綰頷首,親自動手將桌上的殘羹冷炙重新放回了食盒裡。
  「一個人待在這裡太無聊了,你每日過來送飯,還可以替我解解悶。」
  「……」
  暗室角落裡傳來卡卡的機關聲,隱隱透著一絲憤怒。
  顏綰不動聲色的將食盒提了起來。
  那宛如鬼魅的身影又氣沖沖的折了回來,一閃而過,下一刻,她手上的食盒便消失了。
  顏綰翹起唇角,愉悅的舒了口氣,低頭繼續研究起了皇宮地圖。
  心情真好啊……
  ===
  棠觀的生命裡有兩個最重要的女人,一個是顏綰,而另一個,便是端太妃。
  棠觀依稀能記得,當初剛被皇祖母送去昭仁宮時,端太妃還沒有懷上棠遇。那幾年,端太妃幾乎是整顆心都撲在他身上,飲食起居還有課業,都一定要親自過問親自把關,還常常同他提起已經病逝的母后,待他便如親生骨肉。
  哪怕是後來多了棠遇,他也從未有一刻感到親疏有別。
  小的時候,他也曾在宮中聽到過風言風語。有的說端妃想要巴結太子,巴結成功了以後便是太后。還有的說端妃是想要捧殺太子,讓自己的兒子即位。
  總之無論是什麼傳言,大抵都是指端妃對他好不是出自真心,是因為他的太子之位。
  但棠觀卻一直對這些傳言嗤之以鼻。
  或許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端太妃在提及他母后時,神色總是真誠溫柔的。
  棠觀相信她與自己的生母親如姐妹,所以便始終將她當作親姨娘看待。
  可今日親耳聽到的一切,讓他的認知再一次被顛覆了。
  通通都是錯的。
  通通都是假的。
  他這麼多年竟是白活了,在一個又一謊言中活得如此天真。
  最愛的女人變成了他口中那個「心狠手辣、陰險狡詐、深諳朝堂污穢,鑽營陰詭之術」的陸無悠。
  而最敬重的女人,也變成了表裡不一,用慢性毒藥害死他親生母親的幕後真兇。
  一切似乎都不一樣了。
  從頭至尾,都不一樣了……
  還是說,這世間的所有女子都一樣。
  一樣的薄情,一樣的善變,卻又一樣的深藏不露。
  或許是有顏綰鋪墊在先,棠觀在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夜已經耗盡了所有情緒,如今得知端太妃與他有殺母之仇,便再沒了本該有的怒不可遏、失望透頂。
  他只是僵硬的轉過身,不想再聽端太妃的任何一句解釋,便吩咐徐承德將人送回昭仁宮。
  望著棠觀冰冷而落寞的背影,端太妃魂不守舍的跌坐在地,哀戚的面容彷彿瞬間又蒼老了不少,嘴裡喃喃道,「不是我下的藥……不是……」
  見狀,徐承德也有些唏噓,「太妃……回宮吧。」
  聽見徐承德的聲音,端太妃微微回過神,連忙扯住了他準備扶起自己的手,「徐公公,當年的藥是我端去的,可藥裡的毒是……旁人摻的,我那時真的完全不知情啊!」
  徐承德一愣,轉頭見棠觀已經走遠,而端太妃的神色又不像在說胡話,不由皺了皺眉,「太妃娘娘,奴才先送你回昭仁宮,你慢慢說。」
  ===
  「卡——」
  暗室角落傳來機關的響動,又傳來合上的聲響。
  棠觀並沒有立刻從角落走過來,而是在陰影中杵了一會兒,冷冷不語。
  看著顏綰伏在桌邊一動不動,半邊側臉朝著他的方向,似乎是睡著了。
  他緩緩走了過來,視線凝在那略有些蒼白的面上,黑眸裡泛起幾分漣漪,沒了方纔的陰戾,更多的卻是冷靜自持。
  顏綰醒過來時,便覺得一道身影立在了自己身前,而且鼻端還縈繞著一陣熟悉的龍涎香。
  一愣,她連忙抬眼直起了身,正對上棠觀幽暗不明的雙眸。
  「可找到蕭嫻了?!」
  此時此刻,她最為關心的便是這件事。
  如今只有蕭嫻落網,才能證明她的清白……
  棠觀盯了她一會兒,「不曾。」
  顏綰有些失望的垂眼。
  也是,蕭嫻有系統有眼線。或許早就在他們準備出手前料到一切逃之夭夭了。
  想要將她拿下,遠沒有如此簡單……
  沉默了半晌,她斂起面上的黯然,重新抬起眼,牽了牽唇角,「那麼……讓我回長樂宮。」
  「……」
  「蕭嫻不會放過我,只要我在長樂宮,她就一定會出現。到時要在側殿裡佈置好人手,等她自投羅網。」
  顏綰轉身,手指在自己方才寫寫畫畫的紙上點了點,「但這些暗中佈置,一定要把握好時間……」
  「身為危樓樓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母后的死因?」
  一直沒有應聲的棠觀突然開口,冷冽的嗓音如冰刀一般,逕直截斷了她的話。
  顏綰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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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一章識破
  
  棠觀母后的死因?
  「不是因為……」不是因為生產後身子虛弱,纏綿病榻了一整年才亡故麼?
  問句只開了一個頭,顏綰卻是下意識頓住了。
  棠觀這話的意思是……
  當初昭華皇后的死有蹊蹺?
  不知為何,她第一時間竟是想起了端太妃。
  ——這宮中爭鬥大多是殺人不見血,便是最好的姐妹……也可能有反目的那一天。你切不可掉以輕心……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顏綰驀地瞪大了眼。
  糟了!
  ——你這個賤人!!你以為你贏了麼?!若是哪一日,棠觀知道他的母后為何而死,你以為你還有好日子過麼?!!
  耳邊迴響起蕭鸞淒厲的叫喊聲。
  蕭貴妃,蕭嫻……
  她竟是忘了!她竟然忘了!!
  顏綰一下著急了,連忙上前幾步扯住了棠觀的衣袖,「你是不是聽蕭鸞說了什麼?!和……端太妃有關?」
  聞言,棠觀眸底掠過一絲清明,「你果真知道……」
  頓了頓,他拂開她的手,眉宇間浮起些疲憊,「也對,堂堂危樓樓主……想要知道母后當初的死因,想必壓根不是什麼難事。」
  昭華皇后的死因……
  果然和端太妃有關!
  顏綰踉蹌著後退了一步,攥著的手微微收緊,最後忍無可忍時,突然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掌,「砰」的一聲,震得茶具輕微的顫了顫。
  「該死……」
  她竟是親手將棠觀推進了蕭嫻佈置好的陷阱裡!
  蕭嫻竟是利用這個時機反將了她一軍……
  若真如她所願,這殺母之仇便會成為棠遇和棠觀間的第一道裂痕麼?
  顏綰咬牙,「陛下!這都是蕭嫻的……」
  「圈套。」
  在桌邊坐下的棠觀冷冷啟唇。
  已經到嘴邊的兩個字硬生生被截斷,顏綰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
  棠觀側眼看她,面上的神色竟讓人有些琢磨不透,「如你所說,是蕭嫻的圈套。」
  「……」
  「蕭嫻料到你會猜到她在落梧軒,料到我會去親自查證,所以刻意為我安排了這麼一出。」
  桌上的燭火輕微晃動了一下,原本還陷在半明半暗的面容逐漸被燭光照得明亮起來,冷峻的輪廓也隨之柔和。
  剛聽到端太妃和蕭鸞對話的那一剎,他的確既憤怒又絕望,就像那一晚從顏綰梳妝盒裡翻出玉戒時,覺得被至親之人背叛。
  然而,或許是因為還沒有像那晚一般完全方寸大亂、迷了心智,這一路走回御書房,他竟是越來越冷靜,越來越冷靜……
  冷靜下來,便覺得這種種巧合都太過巧合……
  像是有人在幕後牽引著一條線,將他們每個人都算計在內。
  他最初的確還懷疑過顏綰,懷疑是她故意將自己引到落梧軒,讓他聽見這一切。
  但仔細一想,若她當真還有危樓的勢力,當真還能在落梧軒安排這一幕,那麼他今日在落梧軒中撞見的就不應當是端太妃,而是蕭嫻。
  如此一來,便可以對上她之前的所有辯解,將所有罪名推給旁人,自己則是全身而退。
  可他沒有看見蕭嫻,反倒是被又一個「真相」狠狠捅了一刀。
  這些對於陸無悠,沒有絲毫好處。
  真正相信蕭嫻的存在後,思路便是豁然開朗。
  在渾渾噩噩的怨憤中消沉了許多日,用剿滅危樓的不眠不休中麻木了許多日,棠觀終於第一次真正以旁觀者的角度回憶起那晚的種種。
  竟是意外的發現了不少破綻。
  京城中接連有貴女被夜間潛入的賊子毀了容貌……
  幕後之人直指後宮,就連大理寺都不敢輕易插手。
  可仔細想來,儘管顏綰曾說要去找找那些朝臣的晦氣,但不過是玩笑之語。
  他從未動過選秀的念頭,所以根本不存在皇后善妒,借此警示朝臣一說。
  還有,危樓分兩門。
  毀容一事,自然是死門之人動手。最後自然是應向死門門主回稟,又怎會莫名其妙的出來一個生門門主?
  他能想到的原因便是,這位生門門主,有著一張他和顧平都見過的臉。
  死門殺手最後招供的,只有一枚玉戒。
  恰巧,這玉戒也是他見過的。
  而天涯子和於辭……
  更是被一小宮女毫無顧忌的就暴露了出來。
  她的確不是危樓中人,卻口口聲聲稱豆蔻如何如何對她說。豆蔻既是樓主心腹,又怎麼會將如此關鍵的線索透露給一個不知名的小宮女?
  再加上那一晚豆蔻和無暇皆是棄顏綰離開……
  既是心腹,便是如此護主的?
  最重要,也是棠觀最不願意承認,但卻又不得不承認的一點。
  如果危樓還在陸無悠手裡,這一切……
  絕不會暴露,也不會留下絲毫痕跡。
  「沒想到……」
  不知為何,棠觀再開口時聲音竟是略有些低澀,「你陸無悠竟也有被人算計的一日。」
  他這是相信自己了?
  顏綰愣愣的盯著棠觀,竟是突然覺得這一切有些不真實。
  儘管她篤定他會相信自己,但……也不能相信的如此突然啊。
  「那……端太妃……」
  棠觀沉默了片刻,「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聽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人與人之間,憑的不僅是眼耳,還有心。」
  顏綰之所以能在他身邊隱瞞這麼許久,並非他愚鈍,或許正是因為她從未對他有過半分惡意,絲毫不像當初的陸無悠。
  同理……他還要再去一次昭仁宮,還要再當面問一次端太妃。
  聽了這些話,顏綰終於堪堪回過神。
  回過神後,她卻是忍不住皺了皺眉,「你既然早明白這個道理……」
  棠觀別開眼,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她,「並不早,我也是方才看見你才想明白。」
  「……」
  「陸無悠的手段,無非誅心,偏偏卻是百試不爽。」
  棠觀也不知自己究竟在諷刺什麼,「可見人之相與,唯心而已。」
  顏綰皺著的眉心愈發緊了,心裡暗自思忖……
  ……
  ……這大道理說得可真特麼有道理啊!!
  她要是能早點想到,那晚被揭露身份的時候就不會一聲不吭破罐子破摔了!!
  她要是能想到,一定早就好好的用這道理回懟死棠觀了!
  人之相與,靠的是心!
  她是不是陸無悠,她有沒有壞心,她可曾做過半分傷害他的事,難道他心裡沒有定數麼?!就憑著些粗製濫造的線索,給她扣了個十惡不赦的帽子……
  瑪德!
  她怎麼就講不出這樣的大道理呢?!
  顏綰正氣急敗壞之時,卻見棠觀已經轉身要出暗室,她連忙提步跟了上去。
  「……你去哪兒?」
  「昭仁宮。」
  扒住暗室半開的門,顏綰收斂起面上的猙獰,瞬間無比真誠的眨起了眼,「帶上我吧……」
  棠觀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她的手,儘管眉眼間已經沒了陰戾,但面上仍是冷冷的,「你待在這裡,哪兒也不許去。」
  得,軟的這招行不通。
  敬酒不吃吃罰酒。
  顏綰眨著的眼一僵,收回扒著門的手,整個人攔在門口,挺直身子,面上沒有了討好的笑。
  微微瞇了瞇眼,她定定的望向棠觀,嗤笑了一聲,「萬一蕭嫻又作了什麼蛾子,沒有我在,你能打發麼?」
  冷眼看著面前的女人在顏綰和陸無悠間無卡頓切換,棠觀無動於衷的彎腰,從她高高攔著的手下走了出去。
  然後毫不猶豫的扭動了門外的機關。
  果然,陸無悠遠遠沒有他的阿綰看起來順眼。
  ===
  棠觀剛從暗室裡走了出來,便見徐承德已經回了御書房。
  看他那心焦的模樣,估計已經等了有段時間了。
  「陛下。」
  一見棠觀合上了暗室的門,徐承德連忙揮了揮拂塵迎上來,試探的開口道,「陛下,太妃娘娘讓老奴務必要轉告當年昭華皇后病逝的真相……」
  棠觀正要往書房外走,聞言腳步微頓,轉過了身,「真相?」
  感到棠觀的情緒似乎已經平復了不少,徐承德心口一鬆,「是……當年太妃的確每日都會帶著湯藥去看望昭華皇后,那湯藥裡……」
  他悄悄抬眼看了眼棠觀的臉色,「那湯藥也確實有問題。」
  「……」
  「可這湯藥裡的問題……太妃娘娘卻是完全不知情……」
  徐承德垂眼,繼續回稟道。
  不知情?
  棠觀皺眉,剛要問緣由,御書房的門卻是突然被人從外推了開來。
  顧平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臉色青白,「陛下!昭仁宮……昭仁宮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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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38: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二章自縊
  
  端太妃薨逝了。
  先帝的國喪還未過,緊跟著端太妃便也薨逝了。
  然而這一噩耗並未在華燈初上的京城裡激起太大的波瀾。
  百姓們依舊更熱衷於在私底下探討,皇后與某個江湖勢力的牽扯,以及背後複雜勁爆的恩怨糾葛。
  風煙醉。
  自從原來的莫掌櫃離開,又被宮中以搜捕要犯的名義查封了一段時間,風煙醉的生意清冷了不少。
  愛酒的覺得酒不醇了,愛聽曲的因為還在國喪期間也聽不了,而想要借風煙醉一地結黨營私的朝臣也因為棠觀即位逐漸少了。
  「今早我聽聞,宮裡那位端太妃薨逝了?」
  「這位端妃娘娘從前身子就不大好,這也不算突然……」
  「哪裡!」壓低聲音,「我聽說著這位太妃娘娘……是自縊而亡的……」
  「哈?不是被刺殺的麼?」
  「……敢情端太妃壓根不是病逝?」
  「啪——」
  大堂內,新來的說書人拍了一下驚堂木,揚聲打斷了所有人的閒聊,「今日我們來說說從前的江湖魔教,花眠宮!」
  「花眠宮?」
  方纔還糾結端太妃之死的幾人登時轉過頭,興致勃勃的朝說書人看了過來。
  「說到這花眠宮為何能在一年之內重新崛起,成功擺脫魔教之稱謂……就不得不提一提某位貴人了。」
  --
  夜色已至,從前熱鬧的璟王府陷入一片可怕而凝重的死寂。
  棠遇自打從宮中回來後,便一直將自己反鎖在書房裡,滴水未進滴米未沾。
  王府總管實在走投無路,只好派人去安王府請棠清平。
  棠清平和棠清歡一起來了璟王府,兩人雖是硬生生闖進了書房,但不多時,便又面色灰敗的出來了。
  棠清平年紀尚幼時,安王妃便亡於惡疾,他自是不大能體會這種喪母的切膚之痛。
  而棠清歡對這種痛倒是深有體會,但卻也知道,這種噩夢只能自己走出來,旁人也無能為力……
  走出璟王府時,棠清歡看了一眼不遠處探出院牆、風吹搖曳的枝頭,怔怔的開口,「阿遇他……會好起來的,對麼?」
  想起方才在屋子一角失了魂似的棠遇,棠清平一顆心也揪了起來,但卻仍點了點頭,「他向來是我們幾人裡心思最通透的……」
  書房裡。
  棠遇一動不動的坐在角落裡,腦子裡不斷回閃的都是剛得知消息入宮時在昭仁宮正殿裡看到的那一尺白綾……
  還有氣息全無躺在那裡的母妃……
  他的母妃,只留下一封遺書,便自縊了。
  遺書上的內容更是匪夷所思。
  竟是說她當初在昭華皇后懷有身孕時,每日送去的湯藥都被皇祖母派人動了手腳。
  皇祖母對昭華皇后出自江湖草莽一直不滿,更因父皇獨寵她一人而心憂,於是尋了個法子去母留子。更是在皇兄出生後,因為愧疚,力排眾議立皇兄為太子……
  還有便是她一直毫不知情,直到昭華皇后身亡時才發現是自己的藥湯出了問題,但鑒於此事是皇祖母所為,因此隱忍了如此多年。
  最後是一段愧悔,說什麼自己這些年惴惴難安,說什麼如今看見皇兄即位終於也算是替昭華皇后了卻心願,說什麼可以去地下給她賠罪了……
  自始至終,竟是沒有隻言片語提及他。
  棠遇難過的麻木了,也會有些生氣。
  明明是皇祖母下的藥,為何母妃要愧疚甚至以死謝罪?為何母妃只道欠了昭華皇后許多恩情,卻從未想過還有他這麼一個兒子,便是已經替昭華皇后了卻心願,又怎能如此毫無牽掛的拋下他?
  他生皇祖母的氣,生母妃的氣,也有些生皇兄的氣……
  窗口突然傳來一陣異動。
  棠遇抬眼去看時,便見無暇帶著一個黛衣女子從窗外閃身進了屋內。
  黛衣女子微微有些面熟……
  棠遇艱難的瞪了瞪有些酸澀的眼,「蕭嫻?」
  儘管還在喪母之痛中無法自拔,但他卻是第一時間意識到這蕭嫻是棠觀下令讓顧平來搜捕的人。
  剛要喚府兵進來,他的視線卻是落在了一旁的無暇身上,還在喉口打轉的話微微一頓。
  無暇……怎麼會在蕭嫻身邊?
  蕭嫻緩步走近,「王爺想要讓人捉了我去回皇上?」
  「……你為何會在這?」
  「我?」蕭嫻笑道,「我自然……是來助王爺一臂之力的。」
  棠遇不明所以的皺眉。
  「我這裡,有一個好消息,兩個壞消息……不知王爺想要先聽哪一個?」
  蕭嫻撣了撣裙擺沾上的灰塵,走到書案後坐了下來。
  不知為何,棠遇竟是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他搖了搖頭,「本王一個也不想聽。」
  說罷,他便轉身要開門喚人進來。
  「便是同奚小將軍和端太妃有關的,王爺也不在乎麼?」
  棠觀的背影驀地一僵,半晌才遲緩的轉過身,「什麼……」
  「看來王爺對這兩個壞消息更為在意……也罷,」蕭嫻挑了挑眉,「第一個便是……奚小將軍死了。」
  「……」
  棠遇沒有回過神,幾乎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你……說什麼?」
  蕭嫻不厭其煩的重複道,「奚小將軍死了。在歸國途中,被棠觀派去的人暗殺了。」
  棠遇眸中的驚懼之色一點點加深,一點點暈染,逐漸擴散開來,讓那璞玉般的面容上染了一絲猙獰,「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吼出來的。
  這一聲驚動了正在廊下打瞌睡的下人,「王,王爺……?」
  蕭嫻望了無暇一眼。
  無暇面色沉了沉,屈指一彈,一小石子徑直破窗而出,正正打中了那下人的昏睡穴。
  「這第二個壞消息便是……」蕭嫻繼續面不改色的開口道,「難道你當真以為你母妃是自縊身亡?我派人到宮中查探過了,她是活活被人用白綾勒死,然後懸在房梁之上,作了自縊的假象。同奚小將軍一樣,這幕後之人也是被你視作親兄的棠觀。其實不必我說,你也早就有所懷疑了吧?」
  這些話字字如刀,直直剖進棠遇心口,讓他驀地攥緊手,幾步衝到了案幾面前,砰的一聲撐在書案上,等著蕭嫻的眼神像是要燃出火來,「……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在本王面前胡言亂語?!!」
  蕭嫻並未躲開,反倒是傾身湊近了些,盯著棠遇輕笑了起來,「這……就要說到那唯一一個好消息了。我是危樓樓主,生來便是要扶植正統,助真正的帝星歸位。」
  棠遇被蕭嫻那一笑笑得毛骨悚然,再聽她說什麼正統帝星,越發覺得她像個瘋子,「瘋子……瘋子……瘋子的話不可信……」
  也不知是在對她說,還是在自言自語……
  早就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蕭嫻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明黃的卷軸,抬手便扔向了他,「我的傻王爺,這是從皇宮偷來的原聖旨,起初是要被燒燬的,不過被我危樓救了下來……」
  棠遇捧著那明黃的卷軸,難以置信的垂眼,看向那明明白白、沒有絲毫作假痕跡的「傳位於皇八子棠遇」,手微微顫抖起來,「這……這怎麼可能……」
  蕭嫻勾了勾唇,「看清楚了麼?你父皇最後傳位的可是你。而棠觀,不過是個矯旨篡位的逆賊罷了。」
  ===
  回到危樓暫時的落腳點時,已是深更半夜。
  落腳點就在臨著風煙醉旁的一家客棧,趁著豆蔻正為她散開髮髻的空當,蕭嫻打開玉鐲查看了一下任務進度。
  當發現任務進度還沒有絲毫變化,而詳細情況裡他對棠觀的仇恨值也還在原地時,她皺了皺眉。
  這是系統又出了bug,還是……棠遇如此冥頑不靈??
  發間的簪釵被盡數卸下,蕭嫻朝身後的豆蔻擺了擺手,「下去吧。」
  豆蔻似乎臉色不大好,被蕭嫻這突然一出聲驚了一跳,連忙退了出去。
  房門被合上。
  蕭嫻不甘心的再次看了一眼任務進度,卻發現那些進度條竟是突然變了!
  儘管仇恨值僅僅偏移了一點點,但那任務進度卻是向前衝了好大一截……
  原來方才又是出了錯啊。
  蕭嫻放下了心。
  門外,就在那進度條突然變化的一瞬間,豆蔻只感到全身筋骨驀地一軟,一股難以忍受的酥麻從腳心迅速竄向四肢五骸……
  不遠處,路過的無暇恰好親眼目睹了這一幕,面色一變,飛身閃過,將立馬要倒下的豆蔻扶起,又側眼看了看蕭嫻的屋子,帶著痛得渾身顫抖的豆蔻直朝莫雲祁那間屋裡去。
  「這是怎麼了?」
  莫雲祁是硬生生被突然出現的無暇嚇醒的,攏了攏衣衫,便藉著月色看清了整個人都在打顫的豆蔻,心中一驚,「她……」
  儘管自從蕭嫻接手危樓後,無暇便一直不大願意再用正眼看豆蔻,但真的瞧她變成這個樣子,也皺了皺眉,「看著像是中了毒,你快給她治治……」
  其實豆蔻……也沒有錯不是麼?
  她們要做的,本就是服從。
  她身為死門門主,竟是對一個百分百服從樓主的豆蔻生了恨意……
  她的忠誠,又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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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三章破鏡
  
  豆蔻被放在了屏風邊的軟榻上,已是滿頭大汗,聲音也隨著顫抖,「不用了……沒有解法……」
  無暇別開了眼,「莫雲祁最擅長醫術,他自然有辦法。」
  「我……沒有……」
  莫雲祁沉聲接過話,「這就是背叛危樓的下場,我也救不了她……」
  無暇愣了愣,再仔細朝豆蔻看了一眼,便見她的種種症狀竟是同從前那些背叛之人一模一樣。
  「你做了什麼?!」
  豆蔻笑了笑,有血跡從唇角溢了出來,「我在奉命勒死端太妃前,給她服了……咳,服了假死藥……」
  無暇眸光驟縮,「你……」
  豆蔻攥著無暇的衣角手一點點收緊,「我實在是……累了。每每睡著了做夢,都是小姐那個已經成型的孩子……在抓著我的手哭呢。我起初忍了很久,覺著實在沒有什麼比這條命更重要的了。只要不背叛危樓,我就還能活著……但今日不知怎的,忽然……咳,就忍不住了。一時衝動,就給端太妃餵了假死藥……」
  頓了頓,她唇角的笑容愈發擴大,「對了,我還趁著你和蕭嫻去璟王府的時候,一時又衝動,把皇宮內剩下的生門之人全除了……」
  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她艱難的朝已經黑臉的莫雲祁瞟了一眼,「啊……抱歉了門主……你便當做沒聽見吧。」
  莫雲祁冷聲道,「你可知道如今皇宮戒備森嚴,我再安插不進旁的眼線?」
  「自然知道……既然已經背叛了,那何不徹底些……」
  豆蔻渾身抖得厲害,但面上卻難得輕鬆,「無暇,如果有一天你還能回小姐身邊……千萬不要忘了同她說起這一段是我做的,哦對了,將我那句一時衝動省了吧。」
  無暇有些悵然的扶著豆蔻,伸手擦拭著她唇邊不斷溢出的暗紅色的血。
  「雖然小姐一定是恨我的……她那麼聰明,肯定能把我做的所有事都一眼看透……」歎了口氣,「可我也總想著,她心腸那麼好……咳,算了,她心腸也不算好。儘管她也蔫壞,但對我們一直都很好……你同她說說看,保不齊……她就還有一絲可能原諒我呢?還有,千萬不要告訴蕭嫻,我給了端太妃假死藥。只要和她說我想逃,所以才毒發……」
  「……好。」
  比起無暇的愣怔,莫雲祁卻是最先恢復了理智,「照理說,一旦背叛危樓,我們的生死蠱就會立刻發作……可你怎麼……」
  怎麼還能撐到這個時候?
  豆蔻已經沒什麼說話的力氣了,但卻還強撐著開口道,「小姐曾同我說過……我們的蠱,其實是由玉戒玉鐲控制……但從酉時到丑時,它們不會有反應。所以哪怕我在酉時給了端太妃假死藥,卻也撐到如今才發作……」
  酉時到丑時?
  莫雲祁面色微滯。
  ===
  暗室內。
  儘管已是深更半夜,顏綰依舊在幽微的燭火下指著自己塗塗畫畫的紙,耐心的向棠觀解釋道。
  「驪山的這裡有我要的石頭,一定要挑這種的,然後讓列風他們在酉時到丑時將這種石頭在大殿內佈置好,一定!一定要在酉時到丑時!盡快!!!!」
  「……」
  儘管顏綰說話已經帶了好幾個感歎號,但棠觀卻盯著那什麼都看不出的紙,嘴角抽了抽。
  「蕭嫻的危樓還不算是個麻煩,皇室暗衛加禁衛軍勉強還能敵過。但架不住她有系統,就是那種隨時能查看各種信息、各種數據的東西……就比如說,棠遇對你的仇恨值。而且這系統還會給她提供不少逆天的功能,不過她應當沒什麼剩餘的積分了……」
  半天聽不到棠觀的回應,顏綰打了個哈欠轉頭,便瞧見了他複雜的表情。
  這表情她十分熟悉,高中她聽不懂物理課時就是這幅便秘的模樣。
  感慨了一下古人就是古人,哪怕是棠觀,面對這些聞所未聞的東西,一時半會怕是也難以接受。
  同理,她陸無悠比蕭嫻最大的優勢也在於此。
  更何況,她用了系統整整三年,而蕭嫻只接觸了這麼些日子。
  就比如數據更新這一點。
  這一點完全沒有寫入系統使用手冊裡,是顏綰在三年裡一點點,一次次琢磨出了規律。
  說起來,這123言情系統是實時更新的。
  但實際上,卻是半個時辰更新一次。不過因為半個時辰挺短的,所以便也算是實時更新了。
  只是,除了這半個時辰更新一次的規律,系統還會在每日酉時到丑時停止數據的讀取和更新……
  酉時到丑時發生的一切,系統都不會顯示,只會在丑時過後全部刷新,顯示最後的數據。
  所以為了避免蕭嫻利用系統得到什麼消息,她想要做的事最好在這個時間段佈置好。
  今日一聽晏煢川匆匆跑進來說端太妃自縊一事,她嚇了一跳。後來棠觀回來了,她才知道有人已經悄悄給端太妃服了假死藥瞞天過海,估計應該也瞞過了蕭嫻。
  按照接下來的步驟,蕭嫻應該已經要去找棠遇了,總之一定會將此事栽在棠觀頭上。
  也不知她手上除了端太妃的死,還有什麼籌碼……
  所以他們這裡得加緊想出個對策了。
  「匪夷所思。」
  沉默了片刻,棠觀啟唇。
  顏綰當真是每一日都在給他驚嚇……
  從陸無悠,到關於危樓,關於蕭嫻匪夷所思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似乎終於有些明白,為何自己當初會輸給陸無悠,而且輸的那麼慘了。
  ……他好像,不是在和一般人做鬥爭。
  顏綰著實是有些疲倦了,又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陛下若想聽,我還能講個更匪夷所思的……」
  「什麼?」
  「我不是普通人,」顏綰伏在桌上抖著雙肩笑了起來,「我是小仙女。」
  「……」
  棠觀再次認識到了他和陸無悠無法正常交談的現狀。
  眼皮微微有些重,顏綰在昏睡前還在想最後一個問題,「……你相信棠遇麼?」
  棠觀斂目,「相信。」
  「那你真的還會相信我麼……」
  下意識喃喃了一句。
  棠觀眸光微閃,再垂眼朝顏綰看去時,卻見她已經閉著眼睡著了。
  幽微的燭火在她側臉上投下一道忽明忽暗的淺影,襯得她睡容尤為安然……
  有那麼一瞬間,棠觀彷彿又看到了從前的顏綰。
  比陸無悠的狡黠少一些,比陸無悠的氣勢少一些,比陸無悠的理智少一些,比陸無悠的反應要慢一些……
  顏綰的確不是陸無悠,但兩者的共通點卻所差無幾,只是份量不同罷了。
  從某一方面來看,顏綰其實是「藏拙」的陸無悠。
  她在自己面前,一直是藏拙的……
  那麼,為何不能繼續藏下去呢?
  鋒芒畢露的陸無悠,讓他總能想起那些年受到無端猜忌的日子,想起當初為了保他不得不去守陵的棠遇,想起那些年因為奪嫡之爭而無辜受累的所有人,想起曾經他十分憎惡的危樓的手段……
  這似乎已經成了心結?
  桌邊伏著的女子呼吸聲已經逐漸平穩,棠觀起身,眉眼深沉,但將人打橫抱回榻上的動作卻十分輕柔。
  顏綰一沾著枕頭便舒服的翻了個身,眉眼間浮起一絲棠觀許久未曾見過的憨態,讓他心中微動,忍不住俯身,拂開她額前的碎發,輕輕落下一吻。
  下一刻,他強壓下心頭的情不自禁,眸底很快恢復了清明之色。
  微微偏頭,他的唇落在了顏綰耳畔,低低的歎息聲在夜半的暗室裡一絲絲盪開,「我只相信我的阿綰……」
  說罷,他再不留戀的直起身,轉身走出了暗室。
  暗室的門再次合上,本應睡著的顏綰睜開眼,摸了摸微紅的耳畔,完全沒了睡意。
  只相信顏綰啊……
  可是她如今只會是陸無悠。
  再也不想做他的阿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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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四章風起
  
  安王府。
  安王前些日子去了北燕,作為使者商議三國休戰一事,直到今日才回了府。
  「這些日子誰進過王爺的書房?又或是看見誰進去了?」
  總管將所有下人召集在了院中,厲聲問道。而安王正面色鐵青的站在不遠處,視線從每個下人的面上仔仔細細劃過。
  棠清平聽說安王回來了,剛一趕過來便見院中是此情形。
  「父王?」
  安王轉頭,見是棠清平,連忙疾步走近,眉心緊蹙,「近日你可曾進過為父的書房?」
  棠清平一怔,「不曾。父王可是丟了什麼要緊的物件?」
  安王面上的焦慮更甚,棠清平很少見父親如此模樣,神色也立刻肅然。
  「你隨我來。」
  安王低聲,轉身進了書房。
  棠清平垂眼跟了上去。
  --
  「什麼?!」
  棠清平驀地瞪大了眼,被安王眼神一掃,立刻壓低了聲音,「另一道……聖旨?!」
  竟然會有另外一道聖旨……
  而且還是傳給棠遇的!
  「當時狀況緊急,況且為父也有私心……便將御書房暗室中那道聖旨悄悄取回了王府。」安王眸底掠過一抹自責,「念及是先帝舊物,為父便沒有立刻燒燬那聖旨……卻不料如今竟是不翼而飛了……」
  棠清平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當初皇上剛即位之時,棠珩便令人在京中傳開了風聲,說他矯詔篡位。如今這另外一道聖旨要是落在了什麼有異心的人手裡,豈不坐實了皇上的「罪名」?!
  不過幸好,幸好那道聖旨裡的內容是傳位於棠遇……
  是他們的阿遇,而非棠珩。
  「那父王如今有何打算?」
  安王沉默著在屋中踱了幾步,最後轉身,「進宮回稟皇上。」
  「什麼?」
  棠清平愣了愣,隨即也反應過來,「也好。若讓皇上提前知曉此事,也好過突然有人拿這件事做文章……」
  「嗯。」
  安王頷首。
  ===
  暗室。
  顏綰皺眉閉眼,一手托腮,一手轉著毛筆,腦子裡一遍一遍反覆梳理著蕭嫻可能會用的方式,還有要如何應對。
  「啊……」
  哀嚎了一聲,她猛地趴下,把頭埋在了臂彎裡,痛苦的一邊跺腳一邊撓頭。
  她的腦子真的不夠用了。
  頭髮都要愁白了……
  蕭嫻又有系統又有危樓,她有什麼?!
  她什麼都沒有。
  「卡——」
  暗室角落傳來機關的響動。
  棠觀一進來便瞧見顏綰埋頭趴在桌邊,頭髮幾乎亂成了雞窩,發間插著支毛筆,桌下還傳來「噠噠噠」焦躁的跺腳聲。
  「……」
  似乎被她這模樣給嚇到了,棠觀的步子微微一頓。
  顏綰聽到了動靜,緩緩偏頭瞧了他一眼,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顯,一張口,聲音也無精打采沒什麼力氣,「蕭大小姐又作妖了?」
  棠觀緩步走近,嗓音沉沉,「皇叔府上有另一道聖旨,內容是傳位給棠遇。當初父皇臨終前準備了兩份,原本是要讓我自行選擇,皇叔將那道聖旨藏了起來,如今……失竊了。」
  想起安王前來請罪時道出的原委,他眉宇間迅速閃過一抹悵然。
  他的父皇……原來什麼都為他想好了……
  顏綰難以置信的瞪大眼,倒吸了一口氣,瞪棠觀瞪得眼都酸了,才憋出一句話,「……老娘信了你們的邪。」
  說完,便一仰頭,難以瞑目的倒回了桌上。
  棠觀靜靜的垂眼看她。
  顏綰都快把牙咬碎了。
  有一個蕭嫻,有一個系統,有一個危樓,已經夠傷腦筋的了。
  偏偏還有豬隊友一個接一個的前赴後繼……
  現在就連已逝的先帝都出來蹦躂了。
  好好的……
  到底為什麼要準備兩道聖旨???
  炸毛了一會兒,顏綰瞬間斂了面上所有頹然,遲緩的坐直身,重重的捶了捶桌沿。
  棠觀眸色一動。
  「不行……就算是為了孩子,我也得和她死磕到底……」
  顏綰揚手把毛筆從發間拔了下來,低低的自言自語,口吻十分堅定。
  ……血債血償絕不能成為一句空話。
  聽到孩子,棠觀眼底突然浮起一抹異色。
  眼見著顏綰又開始振作起精神奮筆疾書,棠觀的唇角微微抿起。
  她的孩子,那也是他們的孩子……
  寫著寫著,顏綰突然頓住了筆,轉頭看向棠觀,卻是抿著唇,一言不發。
  「為何看著我?」
  棠觀對上她的視線。
  琢磨了一會,顏綰終於意味不明的開口問道,「陛下,若先帝薨逝那一日,安王沒有藏起棠遇那一道聖旨,你……會選擇哪一個?」
  賢王,明君,終歸是不同的。
  棠觀被問住了,眸色黯黯,眼中頭一次多了些不易察覺的茫然,「……不知道。」
  如果回到那一刻,他會選擇什麼?
  「那麼,換個問題。皇位於你而言,意味著什麼?」
  「……」
  棠觀依舊沉默。
  --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顏綰有顏綰的煩惱,蕭嫻也有她自己的。
  顏綰有個成天板著臉彷彿別人欠他八百萬的棠觀,蕭嫻則是有個……傻白甜的棠遇。
  「難怪,難怪說……皇位能使人變了心性……」
  棠遇輕撫著一朱紅的劍穗,喃喃自語,「原來就連四哥……都不例外。難怪他說……」
  ——從前我不將那皇位看在眼裡,如今,卻是越發知道它有多重要。
  四哥說得沒錯,只有皇位,能讓他保護他想保護的人,只有皇位才可以……
  見棠遇的一切反應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蕭嫻原本是應該滿意的。
  但只要一瞧見系統界面上,這廝對棠觀的仇恨值依舊在原處小幅度波動,始終沒有什麼大進展,她就恨不得用刀剖開棠遇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幸好,任務進度條一直在增長。
  「王爺,此刻你再怎麼傷心都是無濟於事,只有奪回本就屬於你的,才能對得起枉死的奚小將軍和端太妃。」
  蕭嫻揉了揉眉心,勉強維持著面上的鎮定,「棠觀矯旨篡逆,不義在先。王爺又何必再顧忌兄弟之情呢?」
  「你說的沒錯……」棠遇抬眼,面上是從未有過的凝重和沉鬱,「只是……本王無權無勢,要如何奪回原本就屬於本王的東西……」
  蕭嫻笑道,「王爺忘了,我是危樓樓主,自然可以幫王爺做到。」
  棠遇緩緩起身,走到蕭嫻面前,鄭重的問道,「僅僅只憑危樓,人手一定不夠。你們危樓,當真有如此大的本事?」
  「王爺手裡有真正的聖旨,又有太妃的母家相助。屆時,我也會讓生門放出棠觀矯詔篡逆的消息。只要逼宮成功,我便能保王爺穩住朝局。」
  蕭嫻勾了勾唇,「至於逼宮一事……我危樓死門與皇室暗衛也算是不相上下,只是想要混進宮有些麻煩,還需王爺幫忙。」
  棠遇皺眉,「本王要怎麼做?」
  蕭嫻抬眼,「太妃娘娘的靈柩如今還在宮中。停靈這幾日,王爺便自請去守著靈堂,如何?」
  「守靈?」
  「守靈七日後,便是大殮入棺,太妃的棺木會被送往皇陵。到時,王爺若想要從府中挑些親信親自送太妃下葬,也並不是什麼大事。」
  而那時,死門之人便可趁機混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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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六五章雲湧
  
  七日後,亥時,昭仁宮。
  這是停靈的最後一夜,明日清早,便是大殮入棺。
  棠遇被允准在昭仁宮守了整整七天七夜。念在他有這份孝心,棠觀也應允了他從璟王府裡挑些人手明早親自送端太妃入皇陵。
  端太妃的靈柩停在正殿中央,整個殿內都被白綢佈置得透著一絲陰寒的慼慼,就連搖曳的燭影也顯得光怪陸離。
  棠遇一身縞素,外服穿著一身麻衣跪在靈前,腰間卻格格不入的繫著一朱紅色劍穗。
  那是在北疆,奚息去北齊前留給他的……
  「還請王爺節哀……」
  見棠遇還是一副失了神的模樣,一旁的X侍忍不住上前勸道。
  「皇上駕到——」
  徐承德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棠遇一直耷拉著的眼皮微微抬了抬,緩緩起身,又朝殿門的方向跪了下來,「參見皇上。」
  同棠遇一樣,棠觀今日也是一身縞素,發間未戴冠冕也未束金冠,沒有任何飾物,冷峻的面容一如往常。
  「平身。」
  「謝皇上。」棠遇垂眼,再次站起了身。
  「今日是太妃在宮中的最後一夜,朕也來送太妃一程。」
  棠觀的視線落在殿中央的靈柩之上,也走到棠遇身邊跪在了靈前。
  「皇兄。」
  棠遇突然啟唇,「臣弟有些話不知當問不當問……皇兄可否單獨為臣弟解惑?事關當年昭華皇后,怕是不好讓旁人聽見。」
  聞言,棠觀蹙了蹙眉,深深的看了棠遇幾眼,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好。」
  說罷,他偏頭看了徐承德一眼,「都下去。」
  「是。」
  徐承德有些擔心的掃了一眼殿內,遲疑片刻後,還是領著殿內所有下人躬身退了出去。
  殿門被輕輕合上。
  「你想問什麼?」
  棠觀緩步走到了靈柩邊,轉身望向棠遇。
  也不知是熬了七天七夜身子受不了,還是喪母之痛心裡受不了,棠遇的面色近乎慘白,唇上也沒什麼血色。
  「皇兄,我若是問了,你當真能如實回答我麼?」
  棠觀頷首,「自然。」
  「我母妃……當真是死於自縊嗎?」
  棠遇走近。
  聞言,棠觀面色微微變了變,「不是。」
  「好。」
  棠遇面上沒有波瀾,但眼底深處卻是驟然起了一絲戾氣,一手忍不住攥住了腰間的劍穗,緩緩收緊,「還有……奚息是不是,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大晉了。」
  棠觀的眉心愈發蹙緊,「你是從何處聽來的?」
  這樣似是而非的回答,便是承認了吧……
  棠遇手腕一動,驀地從袖中彈出一短劍,一步步朝棠觀逼近,「既然如此,四哥你便不能怪我了……」
  棠觀眸色一冷,「你想做什麼?」
  棠遇笑了,笑得有些疏離,有些憤恨,卻也帶著些絕望,「四哥,這皇位原本是我的……如果當初是我即了位,母妃她不會死,奚息也不會死。我可以好好的保護他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看著他們離我而去卻無能為力……」
  「你可知道你此刻在說些什麼大逆不道的話?」棠觀面上已經有了一絲薄怒。
  「我以為……我的四哥和棠珩不一樣,和他們不一樣。可沒想到……那個坐上龍椅的棠觀,已經不再是我四哥了。」
  棠遇冷笑著揚起短劍,「既然你不是我四哥,那便是矯詔的亂臣賊子,當誅。」
  最後兩字說得十分冷硬。
  「就憑你那三腳貓的武功?」
  見棠遇握著劍的手還在微微顫抖,棠觀唇畔噙著些冷嘲,然而下一刻,他唇邊的嘲意卻是驀地僵住了。
  稍稍向後踉蹌了幾步,他眸色一厲,「你在這殿中熏了迷香?!」
  「砰——」
  聽到了殿中的異動,列風帶著暗衛立刻從殿外闖了進來,殿內的燭火搖曳的更急了些。
  「陛下!陛……」
  列風聲音驀地頓住,只見殿內,棠遇已經將短劍架在了棠觀的頸邊。
  匆匆趕進來的徐承德瞪大眼,驚呼了一聲,「快……快護駕!還不快保護皇上?!」
  眼見著暗衛已經將他們二人包圍,棠觀低低的歎了口氣,聲音裡帶著些不易察覺的失望,「棠遇,你太讓我失望了……」
  棠遇握著短劍的手猛地收近,那劍鋒離棠觀的脖頸又進了一寸,揚聲道,「出來吧。」
  話音剛落,正殿的房梁之上突然落下十數道鬼魅般的黑影,竟是與暗衛的人數不相上下,呈相持之勢。
  徐承德大驚失色,連忙轉身要朝殿外而去,然而剛走到殿門口卻是便被喬裝成昭仁宮宮人的死門之人堵了回來。
  「所有人都休想出昭仁宮半步。」
  清冷而疏離的女聲自殿外傳來。
  蕭嫻一身黛衣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面色冷沉的無暇。
  看清殿內的局勢後,蕭嫻面上已經隱隱有了旗開得勝的笑意,「璟王殿下,你還在等什麼?」
  現在,只要棠遇動手,只要棠遇動手殺了棠觀,便是大功告成。
  死門之人會護棠遇周全,而就算宮中的禁軍趕到,一切也都來不及了。更何況,他們手上還有先帝的聖旨護身,一切都會是名正言順……
  棠遇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應聲。
  見狀,蕭嫻挑了挑眉,偏頭看向無暇,「先將這殿中其他的人處理了吧。」
  皇室暗衛顧及著棠觀的性命安全,不敢輕易動手,但他們死門卻可以趁此機會大開殺戒。
  「……」
  無暇沉默,第一次沒有立刻回答「是」。
  蕭嫻蹙眉,剛要轉頭看向無暇,頸邊也驀地被橫了一柄泛著冷光的匕首。
  她整個人愣了愣,隨即卻是面不改色的冷笑了一聲,「怎麼?你這是要為了陸無悠造反?」
  無暇抿唇。
  殿內殿外的所有人都被這一變故弄得有些回不過神,尤其是站在當中的棠觀和棠遇。
  「你應當知道,只要你一背叛危樓,體內的毒就會立刻發作。你一死,便會有新的死門門主接任你的位置……」
  蕭嫻無動於衷的看著那冰冷的匕首,「所以,你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無暇面無表情的啟唇,「原來你還不知道,如今已是亥時。酉時一過,我的毒,只會在丑時發作。這麼些時間……足夠我先殺了你。」
  什麼?!
  蕭嫻眸色一滯。
  「門主……」
  有死門之人被無暇這一舉弄得滿頭霧水,不由狐疑的喚了一聲。
  無暇冷聲道,「死門聽令,在丑時前立刻撤離京城。有多遠……走多遠。」
  蕭嫻咬牙,「你們敢!」
  「他們有何不敢?」無暇朝還在原地猶豫的死門諸人看了眼,「死門之人,一級服從一級。只要我下了命令,他們便只能服從,哪怕我違背了樓主之令,他們也只能聽我的。」
  也就是說,她只要捨了自己一人的命,便能助他們暫時擺脫蕭嫻,能助顏綰反敗為勝。
  死門中人面面相覷。
  門主說得沒錯……
  按照危樓規矩,他們的確是只聽門主的。儘管門主和樓主意見不合,但只要門主在,他們就只能聽門主的。
  門主讓他們撤離……
  殿門口,已經有幾個死門之人朝外退了出去。
  「都給我站住!」蕭嫻戴著玉鐲的手猛地收緊,「瘋了,都瘋了……」
  當她沒有法子了麼?!
  笑話,她還有系統。
  指尖屈到了腕邊,在那玉鐲上的按鈕輕輕一按……
  毫無反應。
  蕭嫻愣住。
  又按了按……
  依舊毫無反應。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
  蕭嫻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這系統莫不是又在關鍵時候出了岔子吧?!
  「為什麼?!為什麼沒反應……」
  她有些失控的喃喃出聲。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
  不知從哪裡飄來的雲將月色盡數遮了,夜色濃重,一纖細的人影自廊下走近,步子不緊不慢,一如從前的嫻雅端方。
  那如玉的面容也因燭光的浸染失了之前的蒼白,眼角泛著瀲灩,眸底是久違的灼灼光色。
  無暇挾持著蕭嫻轉身,看見來人時,握著匕首的手顫了顫,眸光微閃。
  「小姐。」
  「陸無悠……」
  看見顏綰時,蕭嫻眼裡掠過一絲狠厲,但面上已經再沒了方纔的那絲慌張。
  顏綰對自己的出場效果表示很滿意。
  朝無暇點了點頭,她歪了歪頭,朝不遠處的棠觀說道,「陛下,看在死門之人臨陣倒戈的份上……可否從輕發落?」
  棠觀絲毫沒有被頸邊的短劍干擾,沉吟片刻,開口道,「好。」
  朝他眨了眨眼,她轉頭朝身後跟上來的顧平吩咐了一句,「讓昭仁宮外的禁衛該散就散了吧,也沒他們什麼事了。」
  她沒想過無暇會在這個關頭不顧性命反將蕭嫻一軍,所以早就在昭仁宮外佈置好了禁衛軍。
  原本以為,至少要和死門拚個腥風血雨,才有的安生……
  如今,卻是不必了。
  「你還未告訴我,為何系統會突然失靈。」
  蕭嫻似乎已經不在意這殿內的輸贏了,口吻竟是出奇的平靜。
  顏綰勾了勾唇,重新看向蕭嫻,「早就料到你會在昭仁宮動手,我已命人在這殿裡佈置好了磁石,就等著你自投羅網。」
  「磁石?那是什麼東西?」
  蕭嫻抬眼。
  「說了你也不懂,」顏綰撇了撇嘴,「你以為,這系統是毫無破綻、無所不能的嗎?遇到強力磁鐵的干擾,它是會失靈的。哦,我忘了……你連強力磁鐵是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她原先也認為這裡不會有如此強力的磁石,但巧的是兩年前,她在驪山倒是遇到過一次系統失靈的狀況。
  後來細細一想,她便懷疑那山上有強力磁石。再後來,她也試驗過幾次,更是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顏綰走到眸色黯黯的蕭嫻身前,一雙桃花眸沾著些笑意,灼灼的看向她,「沒了系統,沒了危樓,你還能做什麼?」
  「……」
  「如今,你還認為我沒有資格讓你血債血償麼?」
  蕭嫻的視線死死釘在顏綰面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轉眼看向始終沒有動作的棠遇,眼底又突然掠過一絲異樣,「你們不敢動我。畢竟,棠觀還在我手裡……」
  「哈。在你手裡?」
  顏綰像是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連頭也沒回,有些嫌棄的揮了揮手,「好了,不用再演了。你們倆的戲……當真是尷尬到沒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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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41: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六六章終結
  
  顏綰的話一出,那正拿劍抵在棠觀頸邊的棠遇渾身氣勢一收,面上的憤恨之色忽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誇張的將那柄短劍遠遠的一扔,棠遇哀嚎了一聲,扳著他哥的脖子翻來覆去看個不停,「皇兄,皇兄你沒事吧?!」
  棠觀面上浮起一絲尷尬,似乎也十分嫌棄棠遇的浮誇和聒噪。
  輕咳一聲將他推開,棠觀板起臉,不動聲色的撣了撣衣擺並不存在的灰塵,彷彿剛剛那個和棠遇一起做戲的壓根不是他。
  對於顏綰和棠觀的一致嫌棄,棠遇表示很委屈。
  「皇嫂,你這話說的是真不憑良心……我已經盡量演得很逼真了,之所以看著尷尬那是因為皇兄,皇兄他一點反應都不給我,我這戲沒法接啊。明明是皇兄演技差……」
  被棠觀輕飄飄橫了一眼,他默默閉上了嘴。
  顏綰朝蕭嫻挑了挑眉,「我早就說過,你挑撥不了他們。」
  人心,當真有那麼容易被玩弄嗎?
  她當初以為她做到了,可現實卻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
  所以她相信,陸無悠做不到的,蕭嫻更加做不到。
  「忘了告訴你,」顏綰補充道,「就在你進這昭仁宮以後,我已經派人圍了危樓的大本營。沒了死門的庇護,拿下生門,簡直是易如反掌。你說呢?」
  蕭嫻收回視線,只沉默了片刻,便不甚在意的開口,「這危樓的死活,我本就不在意。既然你贏了,願賭服輸,我便將這條命給你好了。只是你不要忘了,就算我死了,這系統任務還是不會結束,還是會有旁人來接手。」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
  顏綰笑了笑,轉身朝不遠處的棠觀和棠遇走了過去。
  見她又掛出來陸無悠的招牌笑容,棠觀微微皺眉,棠遇更是後頸一寒,忍不住朝後退了一步,「皇,皇嫂?」
  顏綰停住步子,一攤手,也不知從哪就變出了大晉的傳國玉璽……
  「玉璽?!!!」
  棠遇驚呼了一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這,這是要做什麼?」
  某位絲毫不知情的皇帝陛下黑臉,「你……」
  她竟將暗室裡玉璽偷了出來!!
  顏綰無辜的朝棠觀眨了眨眼,拉起他的手,將玉璽放在了他手裡,「現在,就要看陛下你的了。只要棠遇一即位,這系統、這危樓就永遠不會再存在。」
  「什麼?!」
  棠遇驚了一跳。
  顏綰撤開了手,抬眼看棠觀,「我記得,陛下曾說過,危樓的存在會動搖國之根本。所以你即位之時,便是危樓傾覆之日。」
  頓了頓,她自嘲的翹起唇角,「我很想幫你完成這個心願,可想了這數日,卻還是只想出了這麼一個答案。順勢為之,好過逆天而行。」
  其實,所有人都不知道,危樓最初最初就只是為了「扶植棠遇」這一個任務而存在,而且危樓的歷史,從來就不如傳說中那麼久遠。
  這個組織的存在,甚至僅僅比她早了一兩天,一兩天而已。
  原先顏綰並未發現這一點。
  因為她一到大晉,便被告知,她是危樓第二十四任樓主,再加上聽不少人模糊的提及了危樓輝煌的過往,所以她篤信不疑,危樓是一個歷史悠久的組織,她甚至想過,傳說裡每一任危樓樓主會不會都是穿越者,都被123言情系統所控制,左右大晉的朝局。
  後來她開始動搖了。
  那一丁點動搖,是因為顏綰這個身份。
  123言情系統憑空為她捏造了一個榮國侯府庶女的身份,甚至做到了讓所有人都對她有一個模糊的印象。
  從那時起,她雖歎服卻也起了疑心。
  既然系統可以如此塑造顏綰,那又為何不能如法炮製,塑造一個更大的危樓?
  最初她也只是懷疑而已。
  直到後來某一天,她瞎琢磨系統時,無意間黑進了後台……
  僅僅只有幾秒的時間,她也清楚的看見了前三行。
  2012.05.31版本更新
  新增「危樓」,處理宿主無法獨自完成任務的問題。
  2012.05.31版本更新
  優化「危樓」,搜集五百人分類植入記憶,處理宿主無法獨自完成任務的問題。
  2012.06.01版本更新
  宿主「陸無悠」進入世界。
  陸無悠,僅僅只比危樓遲來了一日。
  危樓,也當真只是一個傳說。
  而危樓中人,無論是豆蔻、無暇還是莫雲祁,原本都只是普通人。
  後來因為種種原因,他們被植入了不同的記憶,這才有了生門死門之分。
  至於後來,危樓的傳言越描越真,那其實得歸功於她……
  話本都是她寫的,故事也都是她編的,流言也是她傳的,這才讓所有人對危樓的模糊印象逐漸具象化。
  所以顏綰知道,危樓和陸無悠,都僅僅是為了一個任務而存在。
  只要任務完成,陸無悠會離開,危樓的一眾人……都會被清除所有記憶,繼續做回普通人。
  「我說過,從不信天命。」
  棠觀低沉的嗓音讓顏綰終於回過了神。
  提什麼逆天而行。
  他從不信天命。
  顏綰垂下眼,鄭重的補充道。
  「想要危樓徹底消失……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就算是殺盡了危樓之人,系統只要存在一日,便有可能再為其他人植入危樓記憶。
  而更重要的是……她私心也並不願意危樓血流成河。
  棠觀默然。
  整個大殿內陷入一片沉寂,所有人都有些回不過神。
  如果他們沒有理解錯,皇后這是拿著玉璽,要讓皇上傳位於璟王麼?!
  誰都沒有想到,顏綰精心佈置了許久,終於讓危樓、讓蕭嫻一一落網,分明已經到了最後快要大功告成的關頭,她卻是突然拿出玉璽,用一個匪夷所思的「系統」之說,讓棠觀禪位?
  蕭嫻怔了怔,下一刻,便毫不避諱的笑了起來,笑聲嘲諷而刺耳,「我還以為你陸無悠有什麼本事,原來作弄了這麼半天,你竟也不得不讓棠遇即位。」
  而且還是用這種說服棠觀禪讓的方式。
  她以為棠觀會信嗎?會甘心嗎?會敢將皇位這麼輕易交出去嗎?!
  可笑,可笑……
  棠遇也急了,「皇嫂你別開玩笑了!我根本就不想要這皇位!皇兄……」
  面對所有人異樣的目光,還有棠遇和蕭嫻的干擾,顏綰無動於衷,只是定定的看著棠觀,「既不信天命,你可信我?」
  棠觀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璽,隨即又轉回視線,深深的望進顏綰眼裡。
  這一刻,他倒是當真明白了這幾日她問過的所有話。
  他信棠遇嗎?
  他信陸無悠嗎?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選擇做一個明君還是賢王?
  ……皇位於他而言,究竟是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殿內的燭火都漸漸有些微弱了,如水的夜色悄無聲息的漫進昭仁宮。
  蕭嫻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無暇,冷笑,「便如此耗著吧,耗到了丑時,你便活不成了。」
  她如今終於明白了,顏綰此刻根本不敢殺她。
  如果現在殺了她,那系統又會重新選擇一個宿主。到時,她此刻所做的一切都成了無用功。
  所以,顏綰一定會留著她,留著她,直到系統任務完成。
  可只要丑時前完不成任務……
  無暇便會死。
  無暇一死,她蕭嫻就會重新擁有死門。
  只要出了這正殿,她又會重新擁有系統。
  所以棠觀便繼續猶豫吧,一旦拖到丑時,他對皇位的貪戀,對權力的不捨,對陸無悠的猜忌,會讓顏綰這些日子的所有作為,功虧一簣。
  想到這,蕭嫻勾了勾唇角,不顧無暇逼近的匕首,揚聲道,「陸無悠啊陸無悠,沒想到你機關算盡,竟在最後關頭,將所有的賭注壓在這個男人身上?我給了你機會討回血債,你便如此輕視我施捨給你的機會麼?真真是讓人失望……」
  殿內鴉雀無聲,空氣彷彿凝滯了,只剩下蕭嫻的譏諷聲。
  「無暇,你為了陸無悠連命都能豁出去,可她好像絲毫沒有顧及你的死活呢。」
  無暇面上沒有絲毫波瀾。
  她相信顏綰,正如顏綰相信棠觀。
  蕭嫻笑了,「丑時,就快到了。」
  「璟王人品貴重,」棠觀終於從顏綰面上收回視線,看向一旁完全懵了的棠遇,一字一句道,「甚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
  說罷,托著手裡沉甸甸的玉璽,朝棠遇的方向遞去。
  顏綰攥緊的手驟然一鬆。
  「陛下!」
  列風和顧平忍不住同時喚了一聲,齊刷刷跪了下去,「陛下三思!」
  殿內的所有暗衛也都跟著跪下,齊聲道,「陛下三思!」
  蕭嫻唇邊的諷刺微微一僵。
  他……竟然當真捨得?竟然當真因為陸無悠那滿是紕漏的胡言亂語,捨得這至高無上的帝位,捨得這已經掌握在手中的權力?!
  眼見著那厚重的傳國玉璽已經到了自己眼前,棠遇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急得都快哭出來了,「皇兄!我不行……」
  「你想抗旨?」棠觀垂眼看他,口吻卻是不容拒絕的,「你可知道,危樓意味著什麼?」
  「皇兄……」
  「危樓這樣的勢力若繼續存在,只會讓朝臣惶惶不安,皇子蠢蠢欲動,百姓道路以目。長此以往,便會動搖國本。」
  雖是在呵斥棠遇,但棠觀的目光卻是看向了不遠處的顏綰。
  他憎惡危樓,從不是因為它對自己出手。
  「不要忘了,你也是大晉皇子。」
  「……」
  棠遇啞然,知道皇兄是要讓他不要忘了身為皇子的責任,最終顫抖著抬起手,接過了玉璽,「皇兄……」
  棠觀收回手,拂開衣擺跪了下去,展顏,眉眼間儘是疏朗。
  「吾皇萬歲。」
  相信陸無悠,相信棠遇嗎?
  皇位於他而言又是什麼。
  盤旋在心口的疑問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他不信天命,但卻信他們。
  「時辰,到了……」
  顏綰朝殿外看了一眼,她走到無暇和蕭嫻身邊,「隨我出來。」
  無暇沒有絲毫猶豫,挾持著蕭嫻徑直朝外走。
  「你便如此信她?」蕭嫻啟唇,被推著走出了殿外,「若任務還未完成,你踏出這殿門,蠱毒立刻就要發作了。」
  無暇口吻依舊堅定,「我信……」
  剩下的話還未出口,她眼前卻是驀地一黑。
  橫在蕭嫻頸邊的手忽然脫力的鬆了……
  已經走出殿外的顏綰連忙幾步上前扶住了她,「無暇?」
  蕭嫻驟然失了桎梏,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便是你信她的下場?哈……」
  【系統:「君臨天下」任務完成,危樓記憶清除,宿主回歸進程加載中。】蕭嫻唇邊的笑意一僵。
  什麼意思?什麼叫危樓記憶清楚?什麼叫可以即刻回到未來?
  她連忙摁了摁玉鐲上的按鈕……
  毫無反應。
  沒有了其他界面,也沒有了聲音,只有一個加載中的進度條。
  0%……0%……0%
  顏綰眼見著無暇並未出現任何蠱毒發作的症狀,心裡鬆了一口氣。
  身後傳來棠遇驚慌的聲音,「他們怎麼全都倒下了?!」
  看來,任務成功了。
  夜色深重,整個昭仁宮終於風平浪靜。
  儘管還有颯颯的風聲自院中穿過,但卻已是春日的暖風,不沾絲毫寒意。
  「列風,拿下蕭嫻。」
  棠觀已經起身,負手從殿內大步走了出來,冷聲吩咐道。
  「是!」
  眼見著蕭嫻被押了下去,顏綰在原地摟著昏厥過去的無暇,心裡倒也有些疑惑。
  她原以為,任務完成後,蕭嫻會得到她最初的任務獎勵,被傳送去21世紀。可……
  這女人為什麼還在這裡??
  「皇兄!」
  棠遇緊跟著棠觀小步跑了出來。
  聞聲,棠觀皺了皺眉,「如今你是皇上。」
  「皇兄!」棠遇內牛滿面,「我真不想做皇帝啊啊啊皇兄!」
  見棠觀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這位剛剛即位的新皇抱著玉璽就衝向了廊下的顏綰,撕心裂肺的哀嚎,「皇嫂!!你救救我!」
  顏綰懶懶的賞了他一眼。
  這位皇帝陛下當真是太聒噪了……
  被吵得難以忍受,她善心大發的招手讓棠遇靠近,以手掩唇,小聲說了一句。
  也不知聽見了什麼,棠遇眸色忽的就亮了。
  冷眼旁觀他倆的棠觀眼皮突然不安的跳了起來。
  「咳咳……」
  棠遇噌的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揚聲道,「朕……不學無術,無心政事。肅王勤勉克己,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
  眼見著棠觀面色一變,他連忙補充道,「這是聖旨!是口詔!不得不遵!!!」
  「……哈?」
  顧平傻眼了。
  徐承德深表痛心的用拂塵遮住了眼。
  他的先帝啊,玉璽和口詔不是用來這麼玩的啊……
  殿內還有一眾目瞪口呆的暗衛。
  棠遇幾步跳回自家徹底黑臉的四哥,討好的將玉璽塞回他懷裡,轉身就撒著歡跑了,邊跑還邊甩鍋,「皇兄恕罪!都是皇嫂的主意!!」
  視線落在那被塞回懷裡的傳國玉璽,棠觀的臉徹底黑成了鍋底。
  眼刀猛地掃向了一旁席地而坐的顏綰。
  顏綰抬眼望天。
  「系統只說要棠遇即位,沒說即位多久。」
  半夜的天空真得好美啊~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這麼好看,啊~
  棠觀咬牙。
  所以,她方才在殿中故作深沉的裝模作樣,其實都是在耍他而已?什麼相信不相信,也都只是試探?
  而他方纔的所有心理活動……
  其實都是個笑話?!
  重新「被」即位的棠觀幾乎怒不可遏,「陸!無!悠!」
  顏綰被吼得渾身震了震,下意識抱緊了懷裡的無暇。
  啊……明明已經塵埃落定了,為什麼她還有種自己要完蛋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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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七七章償命
  
  天剛濛濛亮的時候,端太妃的棺木按照規矩被葬入了皇陵。
  一切都很尋常,彷彿昨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一輛藏藍色釉頂馬車停在皇城外。
  棠遇從宮中出來時,便一眼瞧見了從前在端太妃身邊伺候的婢女,連忙疾步走了過來。
  「璟王殿下。」
  那婢女福了福身,「娘娘……不,老夫人已經等你許久了。」
  棠遇斂了斂面上的神色,也掀開車簾進了馬車內。
  端太妃閉目養神坐在車內,脖頸上還隱約帶著一微紅的勒痕,察覺到身邊的動靜,她緩緩睜眼,瞥了瞥身邊一言不發只愣愣的盯著她的棠遇,沒好氣的開口道,「臭小子,哀家從此以後就成天待在你府上,看你還能翻出什麼浪來!」
  她一點也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端太妃這個稱號,更不想葬入什麼皇陵。
  如今端太妃死了,她可以單純的作為一個母親,作為她自己活著。
  ……還不算太晚,不是嗎?
  棠遇的視線凝在那勒痕上,神色有些凝重,「母妃……」
  儘管早就知道端太妃是假死,儘管早就知道這一切都是計劃好的,但這七天七夜跪在那所謂的靈柩前,他竟是有那麼一刻彷彿真的感受到了喪母之痛,所以此刻見到她好好的坐在這裡,眼眶終於有些泛紅。
  一切都過去了,多好,他母妃還好好的活著。
  「母妃你還活著……真好……」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
  端太妃愣了愣,隨即一巴掌呼上了他的腦袋,挑眉道,「我還能活很久!總之一定能看到你娶妻生子!臭小子!!」
  「……是是是。」
  棠遇哀嚎了一聲,捂著腦袋就滾到了一邊。
  端太妃掀開車簾,朝馬車外的婢女和馬伕吩咐道,「回璟王府。」
  「是。」
  提起娶妻生子……
  棠遇揉了揉後腦勺,又是下意識想起了另一個人,「母妃……奚息呢?奚息是不是也和你一樣,找了個地方躲起來了?蕭嫻那天找到我時,竟然對我說奚息已經死了,她是在騙我對不對?」
  那日蕭嫻找到璟王府時,他已經和皇兄計劃好了一切。
  但有兩點卻是計劃外的。
  一個是從安王府偷出來的聖旨。
  而另一個,便是奚息的死。
  鑒於蕭嫻的身份,她說的每一個字棠遇都不曾相信。
  儘管起初被嚇了一跳,但他還是不相信。
  提起奚息,端太妃的面色微微變了變,抿唇看向棠遇沒有說話。
  見狀,棠遇心裡忽然一咯登。
  「停車!」
  他驀地揚聲。
  端太妃大驚,連忙拉住他,「你要做什麼……」
  棠遇眼底掠過一絲慌張,掀開車簾便要跳下車,「我要去找皇兄問清楚。」
  蕭嫻一定是騙他的……一定是……
  「他是真的失蹤了。」
  端太妃啟唇。
  「……」
  棠遇的動作一頓。
  ===
  長樂宮。
  顏綰被從御書房的暗室裡放了出來,重新回了長樂宮。只是整個宮裡除了她,便就只剩下一個易容喬裝的晏煢川,還要一個失了憶的無暇。
  「棠觀好像又生氣生大發了。」
  顏綰托腮,望著窗外正在清掃殿前的無暇。
  自從她從暗室裡搬回長樂宮後,這廝就再沒在她面前出現過。
  晏煢川半倚在門邊,呸了一聲,「你活該。本宮主要是這麼被人耍,早就把他剁成渣渣了。」
  顏綰委屈的撇了撇嘴,「我做錯什麼了我?為了拿下蕭嫻,我都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不就是最後開了個……小玩笑嗎?」
  「哈,小玩笑?」
  晏煢川難以置信的笑出聲,「一夜之間,棠觀從皇帝變成太上皇,然後又從太上皇變回皇帝。我的天哪,你們皇宮裡的人真會玩……真長見識,服氣服氣。」
  面對晏煢川毫不掩飾的嘲笑,顏綰心煩意亂,蹭的站起身,「閉嘴,我出去一趟,你照顧好無暇。」
  「去,去哪兒啊?」
  「去找蕭嫻償命。」
  --
  顏綰找到顧平時,顧平似乎早就知道她的意圖,直接就將她帶到了關押蕭嫻的地牢,「皇上吩咐過,蕭嫻就全權交給娘娘處置了……生死不論。」
  「……嗯。」
  顏綰點了點頭。
  看來棠觀如今彆扭的功夫越發登峰造極了。明明都已經替她把什麼都想好了,偏偏還要作出一副恨她恨得牙癢癢的樣子。
  「地牢陰濕森寒,娘娘還是要盡快出來。」顧平又囑咐了一句,「屬下便在這裡候著,娘娘有事便喚一聲。」
  「知道了。」
  顏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裡的黛衣女子,推開牢門走了進去。
  蕭嫻從她一進地牢時便定定的看著她,面上出奇的平靜,絲毫沒有淪為階下囚的狼狽和慌張,「你這是來找我血債血償了?」
  顏綰在離她幾步開外的地方定住,垂眼看她,「你的系統呢?」
  蕭嫻抬手,摸了摸腕上的手鐲和玉戒,「我也想問你,為何危樓不存在了,但你卻還能站在我面前?」
  顏綰攤了攤手,「我當初任務失敗,失敗的懲罰就是永遠待在這裡。如今即便任務完成,也與我沒有什麼干係。現在的宿主,不是你麼?」
  蕭嫻沉默。
  見狀,顏綰緩緩蹲下身,「如果我沒猜錯,你原本是要被傳送走的。只是……系統出了什麼意外,所以你才不得不困在這地牢裡?」
  蕭嫻嗤笑了一聲,伸手摁開玉鐲上的凸起,看了一眼那加載進度變成75%的界面,「你猜的沒錯,我走不了了。」
  她面不改色的騙了顏綰。
  如此緩慢的加載速度,這系統果真是信不得。
  「系統畢竟是死物,比起它,我更相信人。」
  顏綰瞭然的挑眉。
  「你贏了。」蕭嫻笑,「我說過,你是個很好的對手。」
  「錯了,我的對手從來不是你,」再抬眼時,顏綰勾了勾唇,眉宇間漸漸現出些鋒芒,「我要對付的自始至終只有系統。其實,這系統落在你手上,和落在旁人手上,並無太大區別。」
  「……」
  蕭嫻笑容微微一滯,眉心微蹙。
  「因為在我眼裡,你也當真只是個普通的……」顏綰頓了頓,隨即緩慢的吐出兩個字,「蠢貨。」
  蕭嫻猛地抬起眼,眼刀直直扎向身前的顏綰。
  見她這幅模樣,顏綰瞇了瞇眼,「蕭嫻,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陸無悠這個名字了?讓我繼續猜一猜……陸無悠是你的人生標桿?」
  「……」
  蕭嫻一下攥緊了手,目光死死盯著顏綰,始終維持的冷靜突然坍塌,姣好的面容一瞬間竟是血色盡失,神色陰沉可怖。
  「你羨慕我,嫉妒我,卻又一心一意想要模仿我。直到後來,你終於從系統那裡得到了一個機會,一個擁有危樓,還能直面陸無悠的機會。我說的,可有錯?」
  顏綰從前一直不明白,為何她總能在蕭嫻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
  直到後來,她在暗室裡看到了蕭府被抄沒的所有物件的清單,看見裡面有數十本有關陸無悠和危樓的話本時,她才終於明白蕭嫻身上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從何而來。
  「恕我直言,你的模仿當真很拙劣。」
  顏綰近乎殘忍的一字一句道,眼睜睜看著蕭嫻的眉眼逐漸猙獰起來。
  其實她真的是個很小心眼的人。
  長樂宮那幾日,蕭嫻總想把陸無悠慣用的手段用在顏綰身上。
  既然蕭嫻如此喜歡模仿,那自己今日就叫她親眼看看,真正的陸無悠是如何在最柔軟的地方狠狠扎上一刀,取她心頭之血的。
  蕭嫻面上隱隱浮起些癲狂的神色,「你閉嘴!閉嘴!!」
  她猛地揚手,手上的鐵鏈在牆壁上撞出刺耳的匡當之聲。
  差不多了。
  顏綰從衣袖裡拿出一柄匕首,正是那一夜無暇架在蕭嫻頸邊的匕首。
  「你要殺我?」
  蕭嫻搖頭,「陸無悠不會這麼輕易殺我……陸無悠會留著我繼續折磨,她不會殺我……」
  她一點點向後退,眼前是已經加載到85%的回歸進程。
  她害陸無悠至此,陸無悠怎麼會捨得殺她?!
  她篤定陸無悠一定會像她當初折磨顏綰一樣折磨她……陸無悠怎麼會如此輕易的讓她死!
  只要陸無悠再折磨她一陣子,她就可以熬到100%,她就可以離開這裡,去系統裡描述的另一個世界……
  「你不會殺我的,不會……」
  蕭嫻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難以置信的垂眼,看著那沒入自己腹部的匕首,顫抖著手摀住了那迅速暈開血跡的傷處……
  「你……」
  顏綰鬆開匕首,眸底的波瀾漸平。
  緩緩站了起來,她轉過身朝地牢外走去,「你欠我一條命,自然是要還我的。餘生還有很長,我沒有必要在你這裡消磨……到此結束就好。」
  蕭嫻的視線漸漸模糊,眼前只剩下顏綰那沾了些血跡的裙擺在地上拖曳……
  系統屏幕上的加載進程卡在85%,再也沒有任何變化……
  --
  草長鶯飛,春風和煦。
  一黛衣女子帶著丫鬟從小徑那頭緩緩朝花園裡走來。
  「小姐,你不要灰心。那淵王妃體弱多病,便是淵王即了位,她也定是沒那個福氣做皇后的。有蕭貴妃在,皇后之位一定還是小姐你的。」
  「你當真以為,我想要那皇后之位?」女子輕笑。
  「皇后鳳儀天下,是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小姐……不喜歡?」
  「不喜歡。」
  「也對。小姐似乎從來就沒有什麼太喜歡的物件,沒想到就連皇后之位也是如此……」丫鬟撇了撇嘴,「哦,對了,這是書肆裡新添的話本,小姐您掖著點看。這和危樓有關的,說到底還是禁書……」
  女子眸色一亮,伸手接過了話本。
  丫鬟還在繼續感慨,「奴婢當真不知,這世間還有什麼能入得了您的眼了。」
  女子翻了幾頁話本,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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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2:43: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七八章輪迴
  
  紫宸殿。
  棠觀正在殿內批著奏折,徐承德躬身走了進來,小聲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見。」
  棠觀的動作微微頓了頓,沉默了片刻,才將手中的筆擱下,抬眼道,「讓她進來。」
  「是。」
  時隔多日,顏綰又一次重新踏進了這寢殿。
  她剛從地牢中回來,身上還帶著一絲陰寒的氣息,而曳地的淺色裙擺也沾著些血跡,在燭光的映襯下顯得尤為鮮紅。
  棠觀的視線在那抹血跡上微不可察的滯了滯。
  「我殺了蕭嫻。」
  顏綰緩步走到棠觀身邊,探身拿起硯台邊放著的墨錠,一手擋著衣袖,一手不輕不重的研磨起來。
  目光順著她的手停在那緩緩打著轉的墨錠之上,棠觀眸光微閃。
  一如從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好像一切打著轉就又回到了原點。
  有那麼一瞬間,他幾乎都要忘了這些時日裡發生的種種。
  陸無悠,蕭嫻,危樓,還有他未出世的孩子……
  磨墨的那個人依舊在他身邊,但那纖如柔荑的雙手卻成了攪動風雲、禍亂朝綱的罪魁禍首。
  「陛下曾答應我,會放過危樓剩下的人,不知可作數?」
  顏綰低垂著眼開口,眼下被燭光投上一層淺淺的陰影。
  棠觀回過神,重新看向了手中的奏折,嗓音沉沉,「我記得我只說過,會對死門中人從輕發落。」
  她還真是會得寸進尺,不僅將範圍擴大了,還把從輕發落譯為網開一面。
  顏綰手腕一頓,低低的歎了口氣,「無論是生門還是死門,他們都不會再有絲毫關於危樓的記憶。我向你保證,危樓從今以後都只會是一個傳說。」
  棠觀沉默。
  「那陛下還想如何?一定要將危樓屠了個乾淨才肯作罷麼?」
  顏綰磨墨的動作頓了頓,「他們從來都只是身不由己的工具而已。陛下想銷毀工具,是不是還得先處置了使用工具的人?」
  聞言,棠觀驀地抬眼看向她,執著筆的手微微收緊,口吻裡隱隱帶了些執拗,「人和工具,總要毀去一樣。兩者都留下,便是後患無窮。」
  顏綰放下手中的墨錠,鄭重的垂眼對上棠觀的視線,「陛下的意思是,只要陸無悠死了,危樓這些人就可以安然無恙?」
  「……」
  那死字落進耳裡卻是異常刺耳,讓棠觀不由蹙起眉,剛要開口,卻見顏綰已經轉過身就朝殿外走。
  棠觀心頭一震,忽的起身疾步追了上去,一把拉住顏綰,「阿綰,不要逼我……」
  「陛下,我叫……陸無悠。」顏綰不動聲色的啟唇。
  「阿綰,」棠觀攥著她的手緊了緊,「你從前不會這樣。」
  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他的容忍底線……
  「我可以放了危樓的人,但從此以後,我們不再提陸無悠好不好?」
  他沉聲道,「如今一切都塵埃落定,我已經命人將軟軟從北疆帶回來,再過幾日,她便能回京了。我們就還像在并州時一樣,把危樓把陸無悠通通忘記……難道不可以嗎?」
  顏綰垂眼。
  半晌,她掙脫開了棠觀,定定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頓了頓,她揚手捧著他的臉,踮起腳,在那微冷的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如你所願。」
  棠觀眸光黯了黯,剛要低頭將唇再一次覆上去,顏綰卻已經幾步退了開來,「陛下,我先回長樂宮了。」
  棠觀站在原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眉心緊蹙。
  不知為什麼,他竟從那背影中看出了一絲決絕。
  心裡莫名有一絲不安,棠觀轉身回到了書案前,又拿起奏折看了片刻,卻發現根本沒有什麼心思批閱。
  想了想,他揚聲道,「來人。」
  徐承德連忙推開殿門走了進來,「陛下?」
  「替朕擬一道旨,端太妃薨逝,大赦天下,今日便將上次捉到的所有危樓中人放了。」
  「陛下?!」
  徐承德一驚。
  「去吧。」
  「是……」
  徐承德躬身退了下去,然而剛一退出殿門,卻見一X侍急急忙忙衝了過來,「徐公公!!長樂宮,長樂宮起火了!」
  「什麼?!!」
  徐承德眸光驟縮,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長樂宮的方向竟是果然映著些灼灼的火光……
  ===
  長樂宮起火了。
  只有皇后娘娘和兩個丫鬟的長樂宮,在那天夜裡忽然起了一場大火,火光幾乎照亮了皇城的半邊天。
  整個皇宮的人都救了大半夜的火,卻也直到黎明才將長樂宮的火徹底撲滅。
  宮中大亂,據說皇上幾度要衝進火裡救人,但卻被身邊的侍衛拚死攔住,後來情勢越發難控制時,那侍衛甚至直接敲暈了皇上,才將他攔了下來。
  至於長樂宮中的人……
  有人傳言,說那火勢太過兇猛,根本不可能有人僥倖存活,所以當今皇后一定是死在火場裡了。
  但也有人說,撲滅火後,長樂宮中壓根沒有屍體,所以皇后娘娘一定是找了別的法子逃出宮了。
  更有人猜測,皇后娘娘是和旁人私奔了……
  「你真是個瘋子。」
  晏煢川一邊趕著馬車,一邊朝馬車內的人吐槽道,「我都能想到那位皇上看到長樂宮起火後會有多瘋狂……」
  馬車內的人沒有應聲。
  「話說那地道你究竟是怎麼發現的?這側殿怎麼會有一地道通往冷宮呢?而冷宮怎麼又會有地道通往宮外呢?你們皇宮底下到底還有多少地道?」
  晏煢川好奇的問。
  「你問題怎麼這麼多!」
  馬車內的女子猛地掀開車簾,赫然是在火裡消失得無影無蹤的顏綰。
  地道是蕭嫻啟發她的。
  那是蕭嫻總能悄無聲息的潛進長樂宮,所以她起了疑心後,便在側殿發現了一個地道。
  只是當時還沒能進地道裡探尋一二,她便恰好撞上了蕭嫻,再後來,棠觀就將她移去了御書房暗室……
  在暗室裡,她尋到了皇宮內的地圖。
  結果竟是發現長樂宮恰好在冷宮,也就是蕭貴妃後來住的落梧軒通往宮外的道上。
  地道是個大工程,她相信蕭嫻絕無可能在段時間內挖出足夠長的地道。
  所以那時她就懷疑,懷疑是否是曾有嬪妃在冷宮地下挖了地道直通皇宮外。而蕭嫻為了方便進長樂宮,就讓人悄悄從那條道上挖了短短的一小段,與長樂宮側殿相連。
  後來回到長樂宮後,她下地道看了看,果然在長樂宮外發現地道通往兩個方向。
  一個是落梧軒,一個則是宮外。
  「你說你何必呢!」
  晏煢川的嘴還是閉不上,等顏綰一退回馬車內,便又開始碎碎念了起來,「管什麼陸無悠,還是顏綰,那不都是你嘛?做戲也不做全套,那長樂宮裡的火也不會將人給燒沒啊,屍體也不放一個。棠觀等火一滅不就看出端倪了?你這麼又擺了他一道,我要是他,鐵定跟你恩斷義絕……」
  馬車內,還坐著面無表情的無暇。
  聽晏煢川說了這麼大一通,她忍不住轉頭問道,「無悠,棠觀是什麼人?」
  顏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慢慢和你說。」
  說罷,她掀開車簾直接鑽了出去,在晏煢川身邊坐了下來,鄭重道,「你就不能好好趕你的馬車?」
  晏小宮主怒了,「我堂堂花眠宮宮主,給你趕馬車,你還嫌棄我?!吁——」
  她一勒韁繩,直接將馬車在官道上停了下來。
  顏綰抿唇,一手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半支著臉偏頭看晏煢川,「你知道嗎?陸無悠可以為愛的人收斂所有鋒芒,但前提是,那個人真正愛的也是她,而不僅僅是收斂鋒芒後的陸無悠。」
  晏煢川懵逼的搖頭。
  太繞了,她不懂。
  「女人心,海底針。」
  顏綰收回視線,無奈的抬眼望天,「你不懂沒關係,我只盼著某個人能早些懂。」
  「你是說棠觀?你覺得你這麼擺了他一道,他還能原諒你??」
  顏綰歎了口氣,「要不給他來一劑猛的,往後怕是還有不少麻煩……還不如一次解決徹底了。」
  她這樣做,無非就是想告訴棠觀……
  陸無悠回不去了。
  「我這麼擺了他一道,他若還到處找我,那就說明是真想明白了。」
  晏煢川皺著臉仔細想了想,總算聽明白了這麼一句,「那他要是不來找你呢?」
  顏綰舒了口氣,笑道,「我只給他一年的時間。若他不來,那我自然也有我的海闊天空……」
  棠觀有他的紫禁城……
  而她陸無悠也有自己的山水間。
  ===
  一年後。
  翠雲廊。
  清晨的山崖下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樹林裡蔓延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似乎是從那頭的泉水上方飄來的。
  林間不斷傳來鳥兒的啁啾叫聲,還夾雜著枝葉瑟瑟的聲響。
  樹林外,是一處並不算小的村落。
  天色清亮,隱隱有朝霞的光芒從枝頭傾瀉而下,柔和的灑在村外小徑上。
  「吱呀——」
  一荊釵布裙、綰著髮髻的女子輕輕推開屋門,端著盆水走到了院中,用手沾了些水,在那滿是灰塵的地上灑了起來。
  灑完水後,她又將院子裡的花草全部打理了一遍。
  天邊的朝霞終於越過枝頭,將院子裡的一切都籠罩在了霞光裡。
  「無悠。」
  院外,突然有人喚了她一聲。
  陸無悠抬眼,便見一青衣布衫的男子扶著一綰髮的婦人自她院外走過。
  「怎麼,你們要出去?」
  男子笑道,「今天天氣好,我帶無暇去外面的集市上逛逛。」
  無暇點了點頭,「你可有什麼需要的,我幫你一併採買回來。」
  陸無悠仔細想了想,搖頭,「……暫時想不起來了,你們去吧,我若還需要什麼,便明日叫上豆蔻再去一趟集市好了。」
  「也好,那我們就先走了。」
  男子扶著無暇走了。
  陸無悠頓了頓,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打開院門探了半個身子出去,揚聲道,「莫雲祁!無暇有身孕了,你給我小心一點!!」
  「陸姐姐,你做什麼呢?」
  一稚嫩的男聲從小路另一頭傳來。
  陸無悠轉身,見一男孩捧著疊紙跑了過來,不由有些欣喜的蹲下身,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小季坤~你今日怎麼過來了?」
  季坤仰起臉笑,「陸姐姐,今日莫先生給我們放假,因為他要陪無暇姐姐出去!所以我就來陪你了。看!」
  說著,他揚起手裡的一疊紙。
  陸無悠瞭然的挑了挑眉,「又來下五子棋?進來吧,我去屋子裡搬個桌椅,咱們在後院裡玩。」
  正要朝屋裡走,季坤卻是蹦躂著攔在了她身前。
  「陸姐姐,我去搬!我娘說了,男子漢大丈夫,這種事應該搶在前面做。」
  「那好,你去吧。」
  陸無悠哭笑不得。
  眼見著男孩一蹦一蹦的跳進了屋,陸無悠翻了翻手裡畫好的紙,尋了個避風的地方。
  「陸姐姐,桌子放哪兒啊?」
  季坤端著小桌子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
  「就這裡。」
  陸無悠用腳尖點了點地。
  「哎~」
  季坤放下桌子,轉身又去屋裡端椅子了。
  陸無悠將手裡的紙放在了桌上,剛要拿塊石頭壓住,卻聽得院外傳來一陣異動,似乎是有什麼人在她院門上撐了撐。
  她一愣,轉頭看了眼,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背靠著那「不大結實」的院門上,一手還捂著肋下。
  什麼情況……
  陸無悠遲疑著走了過去,「你是……」
  那人轉頭看她,冷峻的面容被霞光照亮,眉宇間一片舒朗乾坤,幽邃如古井深潭的一雙黑眸直直盯著她,眼底深處隱隱有光華掠過。
  看清這人的面容時,陸無悠徹底怔住了,張了張唇,卻發現自己竟是發不出絲毫聲音。
  「陸姐姐……」
  季坤搬著椅子走了出來,一見院門外有人,連忙也跑了過來,「誰……」
  同樣,他看清男子樣貌時也傻眼了,「陸,陸姐姐,這不是你夫君嗎?」
  「……」
  陸無悠啞然,還未來得及作何反應,那男子卻是率先開口了。
  「在下途徑翠雲廊時落了崖,現在肋骨斷了幾根。不知陸姑娘能否收留在下幾日?」
  「……」
  男子攤開手,掌心赫然是一枚玉戒,「這玉戒是我的一點心意,還望姑娘收下。」
  陸無悠愣愣的從男子手上接過玉戒,「……這破戒指,只夠三日。」
  男子垂眼,失望的「哦」了一聲,隨即卻又抬眼望向她,眉目深沉,「那麼,三日後……陸姑娘可願隨在下回去?」
  陸無悠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轉過身,眼眶微微有些泛紅,「那就要看你的誠意了。」
  一陣山風拂過院落,將那院中小桌畫著縱橫之線的紙紛紛捲起,在院內四散著飛舞,發出颯颯之聲。
  「江山為聘如何?」
  「……」
  「無悠?」
  「湊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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