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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靜沐暖陽】假如系統欺騙了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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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13:1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0
本帖最後由 千層麵 於 2017-5-3 22:46 編輯




書名:假如系統欺騙了你
作者:靜沐暖陽


從太子到廢太子再到君臨天下,不過兩年的時間,棠觀在雲端和泥潭間大起大落。


這兩年,他最憎惡的女人叫陸無悠,最愛的女人叫顏綰。


一個是心狠手辣、使盡陰詭之術助他六弟奪嫡的危樓樓主。


一個是聰慧溫婉、不離不棄伴他東山再起的結髮之妻。


有朝一日,當耿直的棠觀發現自己愛憎的對象竟然是同一人後,他……黑化了。


* * * *


顏綰內牛滿面。


——陛下,之前是系統誤我_(:∠)_


——陛下,看在我後來棄暗投明、誠心誠意扶持您的份上,求放過嗷!




假如系統欺騙了你……


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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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5-3 21:13:58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東宮
  
  連續數天的風雪讓整個京城幾乎要凝固在冰天雪地中。積雪深深的大街小巷,在微微放晴的光線下,反射出耀眼而刺骨的慘白之色。
  巍峨皇城在一片蕭瑟的白茫茫中本就顯得沉寂肅穆,而這個冬天,卻是比往年更多了些侵入骨髓的寒意。
  就連那暗朱紅色城牆,彷彿也浸潤著世上最毒的毒液讓人心悸,生怕下一刻,那能使人癲狂的劇毒便會越過重重禁軍守衛,無聲無息的沁入自己肌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刻意拉長的聲音沒有普通內侍那麼尖細,那麼寡恩,而是微微有些滄桑的。
  伴著穿堂而過的風雪,卻拂去了最表面的冰霜,只餘下淡淡的風。拂過那頂端懸著的金絲楠木匾額,拂去了「建章宮」三字上落下的點點雪色。
  正紅朱漆的宮門前,烏壓壓的一群人俯身跪拜,無一不是心如死灰,甚至有幾個不經事的,已經伏在地上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最前方,一頎長的背影自始至終都沒有彎曲分毫,挺拔如松,在茫茫霜雪中也未失儲君應有的氣度和威儀。
  如烈焰般的赤色朝服上,雲霄間騰躍的金龍幾乎要掙脫錦緞。束髮的金冠在雪景中熠熠生輝,鬢角理得一絲不苟,讓那冷峻的面容更添了些凌厲。
  劍眉下,一雙黑眸平視著正前方,幽邃如古井深潭,而眉宇間卻不沾丁點陰戾怨懣之色,儘是一片舒朗乾坤,不卑不亢,積蘊著令人敬畏的貴氣。
  徐承德弓著腰,懷裡揣著拂塵手執聖旨,垂眼瞥了瞥面前的棠觀,目光微閃,略有些渾濁的眸底掠過一絲複雜不明的意味。
  頓了頓,他又將視線移回了聖旨之上,揚聲繼續道,「太子觀乖張暴戾,品行無端。即今日起,廢除太子之位,降為肅王,幽居并州。未經召見,不得進京。欽此——」
  棠觀淡淡的望著不遠處那白茫茫的雪地,表情幾乎沒有變化,直到聽見「欽此」二字時,才叩首謝恩。
  徐承德又看了一眼緩緩起身,抖落一地薄雪的肅王殿下,心裡暗自歎了一口氣。
  ……終究是,保不住啊。
  --
  淵王府。
  書房。
  一身著白色雲紋錦袍的年輕男子坐在書桌後,頭上簪了一枚白玉簪,眉目清俊,氣質溫潤。
  正是淵王棠珩。
  「肅王?!」
  聽得下人來報,淵王不由蹙眉,溫潤的面上似有不平之色,就像一塊憑空出現裂痕的美玉。
  他重重擱下手裡的茶盞,嗓音驟冷,「四哥他隨意杖殺宮人,重傷禁衛軍,父皇竟還能容他至此?!肅王肅王……不是庶民,竟還是個王爺……」
  聞言,立在一旁身著正三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上前幾步,面上已有了七分喜色,笑容諂諂,「殿下,就算是王爺,也不過是一個失了聖心、不得民意的王爺,不足為患。殿下如今深受皇上器重,在朝中的聲望無人可比,再加上……還有那人襄助,區區一個廢太子,必然不會成為殿下的絆腳石。」
  中年男子正是淵王的母舅,吏部尚書蕭昭嚴。
  淵王面色稍霽,但眉頭卻依舊擰成一團,「話雖如此,可本王……總覺得有些不安……」
  蕭昭嚴抬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壓低聲音道,「殿下若真放心不下,左右肅王已失了勢,若真出了什麼意外死於非命……」
  「不可!」淵王眸色一驚,下意識的便駁回了這個提議,「這些年本王與他仇怨已深,他若出了什麼意外,父皇定會疑心是不是本王做了手腳。要是再讓父皇察覺那些栽贓嫁禍的一樁樁,更是要壞了大事!」
  蕭昭嚴笑了笑,唇角掛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蔑,「皇上究竟是個什麼心性,殿下您難道還不清楚嗎?除了詩詞歌賦,還有什麼事能讓皇上多用一分心?肅王雖是故皇后之子、曾經也貴為儲君,但這十幾年來倒也沒見皇上對他如何上心。如今肅王已失聖心,暫且不提皇上是否能察覺出異樣,就算察覺到了,查不出什麼真憑實據,皇上又怎會強行將殿下牽扯進來?」
  淵王愣了愣,陷入深思。
  舅舅說的沒錯,父皇終日沉醉於詩詞歌賦,對朝政不聞不問,對四哥也一直是漠不關心的態度。自己尚文,反倒還讓父皇高看幾眼。
  再者……
  「只要做的滴水不漏,殿下就能悄無聲息的除去心中隱患。」蕭昭嚴最會看人眼色,見淵王已然動了心思,便附和道,「況且,殿下有那人的助力,難道還怕出什麼紕漏不成?」
  淵王眸色微亮。
  是啊,只要那人願意出手,他又何愁除不去四哥?何愁被人查出端倪?
  看來,是要再去見她一次了……
  危樓樓主,陸無悠。
  --
  危樓。
  一個在大晉京城赫赫有名的傳說。
  但在眾多人眼中,也不過只是傳說而已。
  天色昏暗,街坊院牆上都已懸掛好了一盞盞燈籠,沿著街巷一直排列過去,在寂寂長街上投下一圈圈紅色光暈,但卻依舊融化不了皚皚白雪。
  天氣如此寒冷,又是年關將至,但凡不必出門的人便都老老實實待在家裡。
  然而,卻也有那麼一些人,哪怕天寒也要來京城第一酒樓「風煙醉」裡坐一坐,聽聽曲又或是商談些要事。
  風煙醉。
  紅塵一夢,醉風煙。
  儘管樓外是一片冰天雪地,但這風煙醉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竟是暖如暮春,卻又沒有炭火的氣味,只飄散著陣陣沁人心脾的香氣。
  不濃郁,不魅惑,只是淡淡的,清爽的,能讓人想起初發的嫩芽。
  燈火通明中,幾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坐在角落裡,撥琵琶的,吹簫的,撫琴的,曲聲悠揚,在樓下大堂內迴盪。
  有人傾耳細聽,也有人自顧自的和親朋好友敘著話。
  「今日啊,太子被廢,你們說……東宮是不是要易主了?」
  「噓,這哪裡是我們平頭老百姓能議論的?秦兄還請慎言……」
  「只是隨意說說而已,難不成,你還當真以為像傳說中那樣,會有什麼危樓?能抓住我們的把柄?」
  「怎麼,秦兄你不信?」
  「自是不信的。這世上,哪裡會有這麼厲害的角色,能建起那所謂的危樓?什麼能將京中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的言行記錄在冊。呵,我是不信……再說,若是真有這樣一座危樓,歷代皇帝能容忍它存在?都是糊弄小孩的罷了!」
  「可是……」正當那相信危樓存在的人要反駁,卻突然有一清亮的男聲打斷了他的話。
  「這危樓啊,也就是家里長輩想讓後輩謹言慎行打的幌子罷了,信不得。」
  方纔還在議論的幾人皆是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朝來人看去。
  只見正走來的男子一身著青色直襟長袍,腰間束著雲紋腰帶,一邊掛了一塊玉珮,墨發用一根絲帶隨意紮著,沒有束冠也沒有插簪。
  看上去是最為簡樸的裝扮,但那長袍的衣料,和那玉珮的材質,無一不彰顯了主人的低調雍華。
  「莫掌櫃。」幾人是風煙醉的常客,一眼便識出了掌櫃莫雲祁,笑著打了聲招呼。
  據說,這風煙醉背後可是有淵王撐腰的。雖不知真假,但這莫掌櫃絕對是個深不可測的角色……
  莫雲祁說了一句「危樓信不得」後,便不再提了,只是笑著問了幾句酒菜是否合心意,就朝二樓最裡面的雅間走了去。
  「篤,篤篤,篤篤——」
  輕輕在門上叩了五下。
  「吱呀。」一梳著雙丫髻,卻帶著半邊面具的女子打開門,朝莫雲祁點了點頭,並側身讓他進去。
  女子雖梳著雙丫髻,作丫鬟的裝扮,但那露在外的一雙眸子卻是冰冷的可怖,像是從極寒之地走出來的怪物。
  莫雲祁走至屋內絹繡的玉蘭花圖屏風前,俯身拱手,「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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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危樓
  
  莫雲祁所喚的樓主,正是危樓之主。
  危樓高百尺,生死分兩門。
  來去皆無蹤,手可摘星辰。
  在莫雲祁心裡,他所效力的危樓,正如傳說中那樣,是有著通天勢力的「可怕」組織。
  「危樓高百尺,生死分兩門。」
  生門就如百姓們畏懼的那樣,滲入京城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能詳細到將每家每戶的言行記錄在冊,以供不時之需。就連守衛森嚴的紫禁城內,也遍佈生門自小訓練的耳目。
  除此之外,生門打理青樓、酒館、錢莊等產業,也是整個危樓運作的財力基礎。
  而正如光與影的相依相存,生門自是與死門不離不棄。生門在明處,死門在暗處。死門之人,皆是從煉獄中走過一遭的修羅,無條件聽命於樓主,剷除一切可能動搖危樓基業的威脅。
  他是生門門主,而剛剛為他開門的女子便是死門門主陸無暇,他們都誓死效忠於以一枚湖藍玉戒為信物的危樓樓主。
  這些與危樓有關的消息也在民間散佈流傳了很久,但卻因中間夾雜著生門之人的刻意引導,而變得越發玄乎,真真假假無法辨識。
  而就算皇室心知肚明「危樓」的存在,卻也沒有那樣的本事,能將數百年的危樓連根拔起……
  所以,與其摧毀危樓,倒不如讓其變成自己的助力。如此一來,神秘的危樓倒成了皇子們爭相攀附的勢力,只盼著哪一日能被危樓樓主相中,便比皇帝下聖旨還管用。
  同樣的,在莫雲祁心裡,他的樓主也是上可通天的偉大人物。
  畢竟只有天下無雙,才配擁有那枚湖藍玉戒。
  掩下眸中的狂熱和尊崇,莫雲祁垂眼,視線落在那屏風的邊角之上。
  屏風後的人,便是他此時此刻唯一的、必須忠誠、必須服從的第二十四任樓主——陸無悠。
  過了片刻,屏風後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莫雲祁卻沒有抬眼張望,只是眼觀鼻鼻觀心,恭恭敬敬的稟告,「樓主,大事已成。肅王明日便會遷往并州。」
  半晌,一婉轉好聽的女聲低低的應了聲,「嗯,知道了。」
  嗓音微啞,帶著些撩人的慵懶,像是呢喃軟語一般。
  饒是莫雲祁再怎麼淡定,聽到自己崇敬的樓主發出這樣的聲音,也不由微微紅了臉,低著頭又說了幾句風煙醉的近況便告退了。
  屏風後,顏綰睡眼惺忪的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印,一邊趴在榻上不願起來,一邊卻是仰著頭朝關上的房門瞥了一眼,有些不解,「……他怎麼了?」
  感覺像是害怕被妖怪吃掉的樣子=_=
  梳著雙丫髻的無暇離開門邊,繞到屏風後,面無表情看向榻上的顏綰,眸色冰涼。
  想來,她的同僚莫雲祁一定不知道、或許也不想知道,剛剛那聲音裡的誘惑風情壓根就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
  真相是:某個女人因為太子即將被廢,興奮了一整晚沒睡覺,所以一沾到風煙醉的軟榻就那麼昏睡過去了,還很不雅觀的留哈喇子……
  若不是自己把她叫醒,莫雲祁進來聽到的,或許就不是「軟語」,而是「夢話」。
  這麼想著,榻上那個衣冠不整、散著長髮的女人已經半坐了起來,還直直的望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認認真真的斟酌了一下,她回答,「他大概以為樓主你在勾引他。」
  顏綰低頭看了看自己微敞的衣襟,也嚴肅的蹙眉,「莫雲祁總是能自己腦補出一些非常不合情理的劇情,這很不好。我覺得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歹人玩弄,你要多看著他一點。若是他栽了跟頭,我們就要餓死了。」
  「嗯。」無暇硬邦邦的點頭。的確,莫雲祁是危樓的搖錢樹,可不能被其他女人拐走。
  「還有,」顏綰下了榻,將小几上和無暇差不多的面具帶回臉上,「都說了別叫我樓主……」
  聽著非常彆扭。
  「是,樓主。」無暇用那生滿厚繭的十指笨拙而僵硬的替顏綰束髮。
  顏綰望著銅鏡中自己亂七八糟的鬢髮,卻已經習慣了。
  無暇她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招招凶狠不留餘地的殺手,梳妝這種小事對她來說……
  毫無疑問太艱難了啊。
  的確,她就是那傳說中的危樓樓主。
  在閨閣過日子的時候叫顏綰,出來混的時候叫陸無悠。
  危樓中除了莫雲祁,大部分人只知她是陸無悠,不知她是榮國侯府庶女顏綰。所以她以陸無悠的身份出現之時,皆戴面具。
  【123言情系統:叮咚——】
  腕上和玉戒相連的翡翠手鐲驟然亮了亮,顏綰耳畔傳來一聲旁人聽不到的「叮咚」。
  她側頭看了無暇一眼,而無暇也恰好瞧見了那正在閃爍著亮光的手鐲,絲毫沒有驚訝,卻是瞭然的走出雅間,還帶上了門。
  每當那綠油油的手鐲亮起時,樓主都需要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待一會兒。
  她自然可以理解。
  畢竟,樓主總歸還是要和旁人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吧……
  她家樓主也只剩下這一處了。
  顏綰坐在銅鏡前,屈指觸到了手鐲下一處微微凸起的按鈕,輕輕摁了下去。
  眼前即刻顯出一巨大的淺綠色屏幕,佈滿了文字和數據。
  而和平日有些不同,此刻那些數據竟都通通變成了血紅色,前面像是約好了似的全部帶了個負號。
  任務進度:-50%
  好感度:-100%
  劇情值:-50%
  ……
  那一抹抹刺眼的紅色數據和警告文字讓顏綰不由的皺起眉,用力的眨了眨眼,這才確定面前屏幕上的一切都是真的,而非幻覺。
  【123言情系統:與任務對像好感度-100%,任務失敗,任務失敗!無法穿越回現代,無法穿越回現代!】聽到那機械而冰冷的聲音在耳邊重複,顏綰驀地瞪大了眼,整個人都從睏倦中清醒了過來。
  有些難以置信的揚手在桌上敲了敲手鐲,她不解,「怎麼可能任務失敗?」
  她明明已經成功扳倒太子,淵王入主東宮指日可待,怎麼會任務失敗?!
  【123言情系統:淵王棠珩不是任務對象,淵王棠珩不是任務對象。】顏綰徹底懵了。
  這123言情系統在胡說八道什麼?三年前不是它指定危樓要幫助的皇子是淵王嗎?現在又跳出來說任務對像不是棠珩?
  ……那任務對象是誰?
  想到那滿屏幕的綠配紅,還有那齊刷刷的負值,顏綰突然有了個僅僅一想便已毛骨悚然的猜測……
  「任務對像……難道是棠觀?!」
  【123言情系統:太子棠觀不是任務對象,太子棠觀不是任務對象。】顏綰驟然鬆了口氣。
  【123言情系統:任務對象,璟王棠遇。任務對象,璟王棠遇。】「……」
  顏綰愣住,僵在那裡半晌才將這封號不甚熟悉的王爺從記憶中拎了出來。
  是……棠觀的小跟屁蟲,棠遇!
  棠觀和棠遇兄弟倆雖然不同母,但因故皇后去世的早,太子棠觀從小便由棠遇的母妃——宮中年齡最長的端妃撫養,因此兄弟倆好得和一個人似的。
  棠觀比棠遇年長。對於這位太子兄長,棠遇就像是條搖著尾巴的小忠犬……
  顏綰當初以危樓樓主的身份襄助淵王時,對太子的第一次發難便被璟王擋了下來。
  皇帝震怒,下旨讓璟王去為太后守陵三年,至今還未回京。
  璟王……才是任務對像?才是123言情系統為大晉王朝選定的下一任皇帝?!
  若是這樣……
  這三年,她以危樓樓主身份暗中幫助淵王奪嫡,已經被皇族中不少明眼人察覺。
  更不必說最大的對手,太子棠觀。
  太子既然知道站在淵王身後的是危樓,想必璟王也定然知道了。
  如今太子被廢幽居并州的消息傳到皇陵,所以……璟王對危樓樓主,也就是她的仇恨飆升了?
  然後……
  好感度和劇情值齊齊跌至負值谷底。
  她的任務,就這麼,失敗了??
  顏綰緩慢的眨了眨眼,有些難以接受的高挑起眉,嗓音的溫度逐漸降溫,「可是三年前,你的確說任務對象是淵王!」
  【123言情系統:系統出錯,管理員03耗時三年修復bug,現已完善所有劇情線。】她任務都失敗了,劇情線完善有什麼用?
  ……所以明明是它自己出了bug,任務失敗的後果卻要她承擔?!
  【123言情系統:任務失敗,無法啟動穿越傳送陣。】顏綰只覺得不可理喻,怒急反笑,「也就是說,我要在這個世界待一輩子沒商量了?」
  【123言情系統:正確。】
  顏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面上已然沒了慌亂的神色。
  她冷笑了一聲,突然高高的揚起手,猛地在桌沿邊重重的一磕那閃光的手鐲。
  綠油油的翡翠手鐲應聲而碎,和玉戒相連的銀鏈也斷了開來……
  她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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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指婚
  
  顏綰還沒穿越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叫陸無悠。
  陸無悠是個孑然一身的孤兒,無父無母無牽無掛,大學是歷史專業,一直致力於研究歷史上的厚黑學和權謀之術。後來潛心寫了一本書名為《小人得「智」》,內容是以歷史上的各種奸臣為例,教現代人「謀略」深處的文化。
  而就在《小人得「智」》即將出書之時,她卻在一次登山中失足跌下懸崖。
  再次醒來之後,她竟是已經「身穿」至大晉王朝的京城,還隨身綁定了名為「123言情」的系統,完成既定任務。
  說起來,123言情系統最初的時候簡直就像個貼心小棉襖。
  它不僅救了陸無悠一命,更在陸無悠穿越時倒流了時空,讓她重新回到了自己十三歲時的模樣,還為毫無根基的她偽造了一個不貴重卻也不普通的身份,榮國侯府的庶女顏綰。
  榮國侯府對從天而降的顏綰「記憶」近乎為零,但拜系統所賜,所有人卻莫名其妙對這位庶女的存在有印象,只依稀「記得」那是榮國侯遊歷江湖時留下的種,壓根不受寵。
  於是,陸無悠在大晉王朝擁有了另一個名字,顏綰。
  顏綰並不知道123言情系統是如何憑空捏造一個不存在的身份,還讓所有人都對這個身份有那麼一星半點虛假記憶的。
  不過她也不想知道。
  畢竟,比起一個身份,「危樓」這個組織才是123言情系統留給她的巨型金手指。
  來這裡之後,她獲得了一枚與手鐲相連的玉戒,手鐲用來接收任務並且提供各種道具,而玉戒則是危樓樓主的信物。
  於是,在「不做任務就不能回現代」的前提下,顏綰便只好聽從了系統的指令,助【淵王棠珩】奪嫡。
  她的確做到了,利用危樓的情報系統給淵王通風報信,利用自己潛心研究了多年的權謀之術替淵王培植勢力,除此之外,她還將手鐲裡各種跨時代的道具贈予淵王,讓他在諸皇子中脫穎而出,漸得聖心。
  太子被廢,朝堂中已無人能動搖淵王的地位。一切的一切都進行的如此順理成章……
  而今。
  系統卻告訴她,因為劇情bug,她幫錯了對象,任務失敗永遠不能再回現代?!
  淵王淵王,真真是冤枉!
  顏綰又對著那桌面上手鐲碎裂的「殘軀」冷冷的盯了一會兒,這才轉了轉左手中指上的玉戒。
  反正也回不去了,她還要一個系統指手畫腳做什麼?!毀了拉倒!!
  道具?她不稀罕。
  顏綰陰沉著臉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視線落在那指間的玉戒之上,眸底掠過一絲異樣。
  只要有一座危樓,別說是恣意瀟灑了,就連翻雲覆雨也未嘗不可。
  有如此的通天勢力,何必要為他人做嫁衣,又何不……自己稱王?
  ===
  某樓主那不可告人的「造反」小心思僅僅只維持了一炷香的工夫。
  暖飽思淫慾。
  一邊嘗著就連王公貴胄都不一定能吃到的美食佳餚,一邊看著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顏綰半支著頭瞇了瞇好看的桃花眼,在樂聲中將方纔的「雄心壯志」通通拋到了腦後。
  做什麼皇帝?
  龍椅保不齊還沒她的軟榻舒服=_=
  這一點,紫禁城裡的大晉皇帝表示非常認同。
  --
  紫禁城,御書房內。
  鎏金香爐裡裊裊散出沉鬱的龍涎香,混合著墨香,在書卷間繾綣。
  四壁掛滿了歷朝的名家字畫,書案之上,放置著筆筒、筆架、筆匣等文房用品,未批閱的奏折整整齊齊摞在一旁。
  書案後,兩鬢微白的晉帝懸腕執筆,心無旁騖的在那宣紙上臨摹著字帖,一筆一劃,遒勁有力。
  雖身著明黃色龍袍,頭戴冠冕,但這位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卻沒有什麼君臨天下的王者氣度,反而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略有皺紋的面上儘是淡漠,唯有那在字帖與宣紙間遊走的雙眼,透著些非同尋常的熱度。
  徐承德抬頭瞧了一眼御書房外還跪著的端妃,還是試探性的小聲說道,「陛下,端妃娘娘已在外候了一個時辰,這冰天雪地的……」
  晉帝沒有說話,而是提著筆緩慢的動了動腕,將最後一字細緻的收了尾,這才捨得放下筆看向徐承德,沉沉的嗯了一聲。下一刻,目光便又落在了剛剛臨摹好的字帖之上。
  端妃身披紫色狐□褶子大氅,高髻如雲佩著七尾鳳簪,鬢髮微微有些凌亂,面上的滄桑用脂粉再怎麼妝飾也遮不住。
  她紅著眼眶,一進御書房便垂頭跪了下去,聲音裡壓抑著幾分哀戚,「陛下……」
  晉帝眸色微沉,冷哼了一聲,「若還是為肅王求情,那便無須多言。天寒地凍,端妃還是待在鍾粹宮安分守己些好。」
  端妃伏著身,面色煞白,雙手攥緊,眼底浮起一絲痛色。
  平復了一下心緒,她緩緩抬起身,望向書案後的晉帝,嗓音微啞,「臣妾並非要為肅王求情,只是……陛下,再過一月,肅王便歲及弱冠,和榮國侯府的婚事……」
  在大晉,普通皇子十五歲時一般就要娶妃,而肅王卻是個特例,一直拖到了今日。
  只因在肅王剛出生時,千佛寺最善卜卦的至淨大師便曾為之卜卦,稱其命格迥異,未及弱冠便娶妃,易招災禍。
  雖不能給肅王娶妃,但很早之前,太后卻已為他指定了一門婚事,與榮國侯之女的婚事,於是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還請陛下念及故皇后,為肅王和榮國侯之女賜婚。容肅王大婚後,再……遷往并州……」
  她的遇兒還在皇陵沒有回京,此刻肅王也遭此變故……都是她這個做母妃的沒用。
  端妃的眼眶又是紅了紅。
  并州荒旱,肅王向來不懂得照顧自己,若是有王妃在身邊照顧,她也能放心些……
  更何況,若是不趁著此刻求陛下賜婚,待肅王去了并州後,萬一又生出什麼變故黃了這門婚事,她還哪裡有臉去見故皇后?
  聽聞端妃提起故皇后,晉帝愣了愣,沉默了許久,久到眉眼間都透出了些憔悴蒼涼,這才出聲道,「……徐承德,傳旨。」
  ===
  第二日賜婚聖旨傳到榮國侯府時,榮國侯府上上下下皆是變了臉色。
  「朕奉太后遺旨,榮國侯之女顏氏,秉性端淑,持躬淑慎。今肅王適婚娶之時……」
  榮國侯心裡一咯登,聽著那尖細的聲音只覺得尤為刺耳。
  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
  當年他的嫡女顏嫵不過剛滿月,太后便下懿旨為她和僅僅只有三歲的太子指了婚,只待太子及冠後便正式迎娶太子妃。
  那時,賜婚懿旨雖來的猝不及防,但卻是為榮國侯府添了不少喜氣。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如今的肅王已不再是儲君,而是一個失了聖心的廢太子。不要說東山再起,若是新皇繼位,這肅王甚至還面臨著朝不保夕的危機。
  顏氏世代功勳,若是將嫡女嫁於肅王為妃……
  除了賜婚聖旨,晉帝還下了第二道聖旨,將婚期定在正月初八,一切禮儀從簡。且新婚第二日王妃便要與肅王一同遷往并州,未經召見,不得進京。
  榮國侯想的是如何保住顏氏門楣,而榮國侯夫人只要一想到愛女要與那失寵的肅王永居并州,心裡便開始絞疼了起來。
  她的嫵兒原是要做太子妃的,怎麼能嫁給廢太子?更何況嫵兒本就身子不好,去那荒旱之地又如何受得了?!
  儘管榮國侯府諸人心裡百般不如意,但面對著十幾年前便已定下的婚約,卻也無話可說,只能強顏歡笑的接旨謝恩。
  「侯爺,這可如何是好……」
  待傳旨之人一離開,榮國侯夫人神色便立刻變得慼慼然。
  榮國侯安撫了自家夫人幾句,便轉頭看向身後的長子。
  「澈兒,你隨為父到書房來。」
  榮國府世子名喚顏澈,忽聞父親傳喚,便連忙提步跟了上去。
  書房內。
  「……」榮國侯負著手來回踱了幾步,眉宇間覆著些陰雲,「嫵兒決不能嫁進肅王府。」
  他只有顏嫵一個嫡女,嫡女婚嫁從某種意義上就預示著榮國侯府的擇主。
  顏澈皺了皺眉,「嫁給肅王要一同前往并州,的確是苦了嫵兒。可父親……這是太后當年的懿旨,陛下如今也已下旨,難道這門婚事還有什麼轉圜的餘地嗎?」
  不同於父親的精明冷厲,這位榮國侯世子的個性情卻是溫良隨和。
  榮國侯眸色深深,略有些失望的掃了顏澈一眼。
  他的兒子,終究是天真單純了些。如若不盡早熟知這些朝堂宮闈的大事,又如何能接下他身上的擔子,支撐這赫赫一品侯府?
  「澈兒,你該知道,榮國侯府……只能輔佐未來的君王。」
  顏澈微微一愣。
  「你也該知道,奪嫡風雲,但凡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如今朝堂之上,風頭正盛的是淵王,不久的將來,他很有可能便是大晉新帝。那個時候,他可會放過并州的肅王殿下?可會放過肅王妃?可會對榮國侯府有猜忌之心?」
  被榮國侯沉著臉提點了一二,饒是沒怎麼見過世面的顏澈也不由有些心悸。
  的確是他目光短淺了,竟沒意識到這樁婚事下的利害……
  「那……父親有什麼打算?」
  榮國侯默,目光穿過書房的雕花窗稜,朝侯府的北院看了過去,半晌才微微瞇眼,出聲道,「聖旨只說榮國侯之女顏氏,卻未提名姓,也未提嫡庶……」
  「父親!」顏澈大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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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質子
  
  榮國侯府最北面的靜苑,若是春日裡,綠柳周垂滿架薔薇倒也別有一番景致。
  而此刻,正值臘月寒冬,沒有嶙峋的山石,沒有精心鋪就的石子路,更沒有什麼曲折遊廊,唯有一片皚皚白雪覆蓋滿院,顯得格外淒淒然。
  有眼力見的人只消在苑外張望一眼,便心知肚明這院子的主人必是不受侯爺寵愛的。
  與那院中場景相匹配,屋內也是簡樸至極,只在正方內擺了最常見的八仙桌東坡椅,茶盤上皆是一片素色,東西兩間掛著普通人家才用的珠簾。
  然而,這陋室卻也只是看似「陋室」。
  屋內並沒有用炭,也沒有什麼火盆和燎爐,但卻比侯府任何一間屋子要暖和得多。
  顏綰今日又去了一次風煙醉才回來。從暗道裡走出,她一邊脫下了夾裹著霜雪的裘衣,一邊摸了摸牆壁。
  莫雲祁果真是什麼玩意兒都能尋來……
  她天生怕冷,莫雲祁便尋來了一種罕見的植物,說是以其汁液塗抹牆壁,便能讓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她用了沒幾天後,風煙醉便也用上了,效果自然不必說。
  所以說,既來之則安之,就在這裡給危樓擔個虛名,被當做主子一樣供著又有什麼不好?
  已經想開的顏綰鬆了鬆眉頭,聽丫鬟豆蔻說著她去風煙醉後榮國侯府發生的種種。
  這靜苑除了一個廚子一個嬤嬤,便沒有人伺候了。
  所以顏綰身邊只有兩個從危樓帶出的「侍女」,無暇是死門門主,豆蔻則是生門在侯府的耳目之一。
  「侯爺當真這麼說?」
  聽聞寧國侯有意讓她代替顏嫵嫁給肅王,顏綰不由又蹙起眉,桃花眼微微上挑,頰上的胭脂色淺得幾乎看不出,卻依舊帶著驚人的殊色。
  這樣一張臉,倒也是那欺騙了她感情的123言情系統的功勞。也不知是自動美顏還是怎樣,顏綰穿越而來後,容色便比從前出眾了不少。
  豆蔻忿忿的點頭,「千真萬確。往日裡從不記得靜苑有小姐您,一到這個關頭,倒是想起來了……真真可惡!」
  回到侯府後,無暇也摘下了面具,冷艷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只是點了點頭。
  生門和死門的巨大差別,往往在這兩人的反應上一覽無餘。
  顏綰還在思考。
  豆蔻卻已經嘰嘰喳喳的說開了,「小姐您怎麼能嫁給肅王?!這三年,危樓和東宮幾度交鋒,肅王如今失了勢,最恨的除了淵王,只怕就是小姐您了!您要是嫁過去和他朝夕相處被發現了身份,那豈不是給了肅王報仇雪恨、手刃仇人的機會?!」
  一想起肅王那張凜然冷峻的撲克臉,顏綰的小心肝微微顫了顫,埋怨的瞥了一眼豆蔻。
  什麼手刃仇人……說得怪嚇人的……
  見豆蔻越說越起勁,都已腦補出肅王若是發現了顏綰就是陸無悠後,會將她生吞還是活剝。冷著臉的無暇甚至還在一旁插幾句死門的「拷打」方式。
  聽到這裡,顏綰終於忍不住出聲打斷了這兩人的幻想,「我根本不可能嫁給肅王,你們趕緊打住。說的怪□得慌的……」
  回憶起這三年對肅王做的種種手腳,顏綰身上莫名起了一層寒意,趕緊朝溫暖的牆壁上湊了湊,「我已經吩咐莫雲祁斷了和淵王的一切聯絡,從此以後不再涉足黨爭……這榮國侯府與我也沒有什麼干係,若真讓我頂替顏嫵,我就在大婚當日逃婚好了。想必那個時候沒了我,顏嫵便不得不上花轎了。」
  這話的重點分明是後半句,但無暇和豆蔻卻不約而同的被前半句驚了驚,「不再涉足黨爭?!」
  顏綰眨了眨眼,舒舒服服的往榻上一躺,愉悅的瞇眼,唇角微微翹起,「是啊,以後我就清清閒閒的待在這京城,趕上好日子就出去遊歷遊歷,不是也挺好?」
  豆蔻有些懵,但這一次,表情卻遠不及始終面癱的無暇複雜。
  「……小姐,」回到了侯府,無暇還是彆扭的改了口,「那我們死門……做什麼?」
  顏綰偏頭,認真的望進無暇冰涼的眸子裡,「自然是繼續保護我,和我一起出京。」
  無暇愣住。
  ……死門的意義便在於唯樓主之命是從,樓主去哪兒,他們便要去哪兒。
  一聽死門的人能跟著顏綰出去玩兒,豆蔻卻是開始跳腳了,「小姐!那我們生門呢!!」
  顏綰憋住笑,挑了挑眉,「你們啊,留京賺銀子養家啊~」
  「……」豆蔻怒了,再一次被撬開了話匣,「小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雖然死門做的事情的確凶殘一點危險一點,但是我們生門完全可以用任務數量碾壓他們啊!您怎麼能偏心?您知不知道……」
  顏綰轉回了頭,勾著唇角閉上眼,在豆蔻絮絮叨叨的怨念聲中再次昏昏欲睡……
  突然,無暇冰冷的嗓音突然響起,「噤聲,有人來了。」
  豆蔻連忙閉上了嘴。
  顏綰也驚醒過來,從榻上起身。
  屋外,嬤嬤的聲音第一次變得恭恭敬敬起來,「小姐,侯爺請您去書房。」
  ===
  榮國侯找顏綰自然是為了與肅王的婚事。
  榮國侯膝下子嗣不多,除了顏綰,便只有嫡出的顏澈顏嫵,和一個庶子。
  說來也奇怪,榮國侯一直不是很記得自己這個庶女的長相,再怎麼回憶也只能回憶出一個大概的輪廓和模糊的剪影。
  於是在書房見到衣著樸素卻面容姣好的顏綰時,榮國侯倒還是驚喜的。
  原本還擔心顏綰貌若無鹽、沒規沒矩,會丟榮國侯府的臉……
  如今看看這更甚嫵兒的容貌,還有舉手投足間的分寸,榮國侯終於放下了心。
  沒有給顏綰留絲毫餘地,他直接以太后為「她」和肅王賜婚切題,又囑咐了些旁的事情,便打發她回靜苑準備出嫁的事宜了。
  顏綰對人的表情尤為敏感。
  只一眼她便能瞧出榮國侯並不想與她多費口舌,因此也懶得自討沒趣,只裝著有些懦懦的應下了所有事情,回靜苑面對那些忙活「她」婚事的婆子們了。
  沒過幾日,便是除夕。
  自打顏綰到這裡三年來,還是第一次被榮國侯和夫人想起,讓她和侯府親眷一起守歲。
  只是這樣的除夕之夜卻不是顏綰所期盼的,因此就隨意裝了個病,躲過了那所謂「一家人團聚」。
  除夕夜依舊飄著雪,夜色將至的時候,顏綰便帶著豆蔻和無暇悄悄從暗道出了侯府,去風煙醉找莫雲祁的「麻煩」了。
  想著除夕的京城必定極為熱鬧,主僕三人便十分有興致的徒步走一走。
  然而,因今年冬日比往年格外冷些、又在飄雪的緣故,京城裡雖是滿城燈火,街面上卻也只有孩童在自家門前打打雪仗、堆堆雪人。
  ……真正在雪地裡溜躂的約莫也就剩她們三人了。
  「言姑娘……是你嗎?」
  夜色寂寂的小巷裡,突然自身後傳來一有些不確定的喚聲。
  嗓音微微低啞,卻帶著些難以捉摸的情緒。
  顏綰愣住,轉頭朝身後看去。
  街邊懸掛的燈籠正下方,一身著鴉青色錦袍的男子站在那裡,面若冠玉,五官的輪廓比常人更加深邃些,淡金色的眸子帶著些異域風情。
  那俊朗的眉宇間平添一抹驚喜,一雙漂亮的金眸在燈下耀著爍爍光華。
  北燕質子,拓跋陵修?
  顏綰也有些驚喜的看向來人。
  她和拓跋陵修也算是舊識了。
  當然,她在拓跋陵修面前稱自己姓言而非「顏」。拓跋陵修也從未對她說過真實身份,而用的化名凌拓,不過身為危樓樓主,顏綰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位北燕質子?
  兩人雖隔著化名,但卻也不生分。
  顏綰第一年來大晉王朝時,曾在街上遇到過一群流氓無賴,那時她剛接手危樓,無暇還沒有貼身跟在她身邊,是拓跋陵修出手救了她。
  除了英雄救美的第一次,其餘這三年來,兩人也總是能在一些節日巧遇……
  想想也合情合理。
  一個是背井離鄉的質子,一個是天外來客,都是無家可歸之人,逢年過節的又能去哪兒?無非是在京城大街小巷閒逛,能遇上也並不稀奇。
  而每當這兩人在街上相逢時,去西街正數第二個街口的麵攤吃碗陽春麵,順道看星星看月亮聊人生就成了每次偶遇的儀式性活動。
  然而可惜的是,今日那麵攤老闆也早早的收拾攤子回家了。
  顏綰和拓跋陵修悵然若失的杵在原地,盯著那雪地上的痕跡戀戀不捨的看了又看,直看得豆蔻都不耐煩了,「小姐……」
  顏綰從陽春麵沒有了的陰影中清醒過來,偏頭看向身邊的拓跋陵修,「凌公子,不如今日我便請你去風煙醉吃陽春麵吧?」
  豆蔻差點沒驚掉下巴,去風煙醉吃……吃陽春麵?!
  顏綰很誠懇的想,雖然不知道風煙醉賣不賣陽春麵,不過她可以讓廚子現做兩碗出來。
  風煙醉?
  拓跋陵修的面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起來,但下一刻卻還是笑道,「不必了,風煙醉那個地方……還是少去為妙。」
  子顯曾說過,風煙醉背後的勢力很有可能便是危樓……
  想到今日還要赴更重要的約,拓跋陵修轉向顏綰,眸色微黯,「言姑娘,今日在下還要去探望一位摯友,便先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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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除夕
  
  在拓跋陵修的目送下離開,顏綰有些狐疑的自言自語,「摯友?往年怎麼沒聽他提起過……」
  豆蔻雖然從小就待在榮國侯府,但身為生門中人,偶爾也會回去交些任務,知道不少宮裡的事態發展,見顏綰不明所以,便主動湊上去為她解惑,「聽說這北燕來的陵公子和肅王關係很親近,大概是肅王吧。」
  「……」顏綰微微一怔,「棠觀?」
  除夕之夜,棠觀雖被廢了太子之位,但畢竟還是肅王。照理說,宮中的年宴他定是要去和皇室宗親一起守歲,拓跋陵修一個質子……去哪裡探望他?
  似乎明白了顏綰在想些什麼,豆蔻歎了口氣,小臉上多了些憐憫,「今年可不比從前,肅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的儲君,況且這廢太子才過沒幾天,皇帝壓根就不想看見他,所以肅王並沒有進宮,應該還待在那臨時的府邸裡吧。」
  顏綰腳步頓了頓,下意識的抿唇,心裡也不知為何,便突然掠過一絲異樣。
  連宮中年宴也不准他去,晉帝對棠觀竟然已經……厭棄至此了嗎?
  這念頭一冒出來,顏綰自己也愣了愣,下一刻便覺得有些諷刺。
  晉帝對棠觀的態度演變到現在,其中種種關節,她難道不是最清楚的那一個嗎?
  蟠木根柢,輪囷離奇,卻能為萬乘器。
  彎曲的樹木盤根錯節,古怪離奇,卻能變成天子的名貴器物。所以自古以來,朝堂權術便是天子把玩之物。
  只有深諳權術鬥爭,方能有一線存活。
  ——出自《小人得「智」》
  平宣二十一年四月,晉帝壽誕時東宮呈送的壽禮被動了手腳,當眾出醜。
  平宣二十一年六月,黃河水患,欽天監夜觀天象,向皇上暗中稟告了「彗星襲月」之癥結出在東宮。
  平宣二十二年三月,晉帝執意要微服私巡下江南,體察民情。太子攜眾言官進諫無果。
  平宣二十二年四月,晉帝於杭州「偶遇」與故皇后容貌極為相似的名伎馮萋萋,龍心甚悅,要封之為妃。太子帶領諸隨行朝臣於門外連跪三天三夜,懇請晉帝收回旨意。晉帝無可奈何,封妃之事就此作罷。
  平宣二十三年十月,東宮掌事宮女一紙御狀告發太子,稱其於東宮隨意杖殺宮人,晉帝震怒,幽禁太子於東宮。
  平宣二十三年十二月,太子於幽禁期間擅闖御前,重傷禁衛軍。晉帝廢其太子之位,降為肅王。
  恰逢走至街口,一陣冷風自巷中呼嘯而來,直讓顏綰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大氅。
  無暇始終默不作聲的跟在她身後,而豆蔻則是貼心的為她攏了攏衣領,一邊自顧自的朝前走一邊小聲感慨,「說起來,奴婢倒是挺心疼肅王……」
  「……」
  「比起淵王那表裡不一的小人,肅王雖然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就貴為儲君,但內裡可是沒有一點皇族的驕矜。性情既耿直又坦蕩,文韜武略也都是皇子中最拔尖的……」說著說著,豆蔻微微紅了臉,但接著卻又是悻悻的垂下了頭,「只可惜過剛易折……竟然落了個這樣的下場……」
  「……」
  顏綰垂著頭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身後卻驀地響起一匕首出鞘的響聲。
  她一驚,連忙回身去看,卻見無暇竟是瞬間將那泛著冷光的匕首橫在了豆蔻的脖頸邊,一雙眸子晦暗不明,嗓音如這寒夜一般冰涼,「你在質疑樓主。」
  豆蔻被頸邊那明晃晃的一抹鋒芒嚇得大氣不敢出,直到聽見了無暇的那句話,才恍然驚覺自己說錯了什麼……
  肅王的下場,可不正是樓主和淵王聯手的結果嗎?
  自己同情肅王,豈不就是……
  生了背叛之心?!
  豆蔻額上登時沁出些冷汗,「門主……」
  待在顏綰身邊這麼些年,自己都差點忘了,無暇不僅僅是無暇,她還有死門的代號十一,是危樓死門門主。
  無暇面上沒有絲毫溫度,「說話這般沒有顧忌,如何能做生門之人?」
  顏綰只驚訝了那麼一瞬,便反應過來,搖了搖頭示意無暇收手,「都別提了……好好的過個除夕。」
  無暇又冷冷的掃了豆蔻一眼,利落的將匕首收回衣袖內。
  豆蔻腿有些軟,卻再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安安靜靜的跟在顏綰身後閉上了自己那張臭嘴。
  不多時,三人已經走到了風煙醉的後門口。顏綰和無暇照例戴上了半邊面具,而為了防止節外生枝,豆蔻也繫了條面紗。
  莫雲祁早就知道顏綰會過來,因此已經在風煙醉裡備好一切候著了。
  然而往日最喜歡熱鬧的顏綰今夜卻有些不一樣……
  莫雲祁不斷的瞥向上座,先是掃了眼無暇,見她並未看向自己,便又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通明的燈火中,樓主身著碧色暗花褶緞裙,素面清絕,往日裡那雙桃花眼懨懨的垂下,直盯著手裡的酒杯發愣,隨雲髻上簪著的那支步搖,在燈下熠熠生輝。
  ……樓主定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否則怎麼會對著一桌她最愛吃的甜食不動聲色!
  莫雲祁有些憂心。
  顏綰的確是在走神,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豆蔻說得那些話,此刻她竟是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見棠觀時的場景。
  彼時,她在風煙醉二樓雅間的窗口,而棠觀一身戎裝,在百姓的歡呼聲中,領兵自樓下策馬而過。
  她沒有看清這位東宮太子的樣貌,但卻始終忘不了那個在馬上頎長挺拔的身姿。
  那是顏綰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皇室天生的氣度和威儀……
  豆蔻方才說得那些話,其實句句都是實情。
  但很多時候……
  不工於心計、不屑耍手段之人,卻很難穩處於高位。
  她曾在書裡寫道,善惡有名,智者不拘。
  她便是那不受善惡限制的小人,但棠觀卻是君子。君子坦蕩蕩,小人暗器藏……
  勝敗早已有定數。
  「樓主……」豆蔻也察覺到了顏綰的走神,輕輕的喚了一聲,「你沒事吧?」
  她有種莫名的預感,樓主似乎還在想她剛剛在街上隨口說的那些話……
  顏綰怔怔的回過神,這才發現台上助興的歌舞曲樂已經換下了一撥,想了想,她放下酒杯,「我……想出去轉轉……」
  「那奴婢陪樓主出去?」豆蔻伸手便要拂顏綰。
  「不必……」顏綰看向身邊的無暇,「無暇跟著我就可以了。」
  豆蔻一愣。
  樓主這是……真的開始疏遠她了嗎?
  ===
  事實上,豆蔻真的想多了。
  顏綰之所以只帶上無暇,那是因為她臨時起意,突然想去一個地方。無暇可以用輕功帶她飛,但若是再多一個豆蔻,怕是不太方便。
  無暇一身黑衣,而顏綰又裹著一件暗色大氅,兩人躍至京城上空,像是翅膀張開的蝙蝠,速度快得只能在夜色中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魅影。
  寒風從耳畔嘩嘩的刮,細碎的雪花也自頰邊擦過,顏綰被提著腰騰空而起,連忙伸手死死抱緊了無暇,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撒了手。
  然而,無暇畢竟是專業的。
  提著自家樓主就和提著大白菜一樣輕鬆。不過她也沒提過大白菜,只提過人頭。
  那麼……提著樓主就和提著顆人頭一樣輕鬆。
  ……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顏綰的後頸莫名又多了絲涼意。
  「樓主,到了。」不一會兒,頭頂便傳來無暇硬邦邦、沒有絲毫溫度的聲音。
  顏綰睜開一隻眼,見她們竟落在一處宅院的房頂上,連忙又抓緊了身邊的無暇。
  她沒有武功傍身,若是從這麼高的地方掉下去……
  無暇率先選好了一處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伏下了身,顏綰有樣學樣也湊過去俯下身,低聲問道,「這裡……就是肅王的臨時府邸?」
  棠觀被廢太子之位後,東宮自然是住不得了,原本聖旨是即日讓其遷往并州,而現在因為正月裡的大婚,并州也去不得,便只好住在了這京中最偏僻的府邸裡,待完婚後再離開。
  顏綰盡量忽視自己正趴在屋頂上的事實,垂眼向下看去……
  夜色越發濃重,月光暗淡。
  藉著那院中懸掛著的幾盞並不明亮的宮燈,顏綰只能看清這一處院落裡的景致。
  院中是一地的雪白,在夜裡顯得有些刺眼,而雪地上散落著些被壓垮的枯枝,竟也無人打掃。
  主屋的房門僅僅是瞧上一眼,便能分辨出那是有多久不曾住過人,並且顏綰敢肯定,那屋子裡絕對絕對絕對沒有炭火沒有燎爐……
  啊……
  一想到嬌滴滴的顏嫵再過幾日便要嫁到這裡,或許還要在那屋子裡洞房花燭夜,顏綰都忍不住有些心疼了。
  視線一轉,落在了不遠處被陰影覆蓋的一角,這才發現那裡竟有一石桌,桌上是最普通的酒壺和兩隻酒杯,而桌邊……
  卻只剩下一個人。
  棠觀一身玄色窄袖蟒袍,長髮未冠未簪,背對著顏綰的方向朝南而坐,依舊只給了她一個頎長而挺拔的背影,卻不似初見那般意氣風發。
  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許久才有了動作,卻是拎起右手邊的酒壺,又開始自斟自飲起來,看上去似是形單影隻借酒消愁,可憐得緊。
  但顏綰卻覺得,棠觀的一舉一動和從前貴為太子時並無二致,依舊是君臨天下的凜然氣勢,隱隱還透著些皇室裡不多見的疏朗。
  顏綰看得有些愣神。
  突然就想起了以前曾看過的那幾句詩。
  我有一壺酒,足以慰風塵。盡傾江海裡,贈飲……
  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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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玉戒
  第六章玉戒
  
  「殿下。」院門外,突然走進一年輕的將士。
  棠觀放下手中的酒杯,抬了抬眼,嗓音沉沉,因飲酒的緣故卻微微有些低啞,「送走了?」
  「是,陵公子似乎醉了,屬下已經派人送他回府了。」
  豆蔻說得沒錯,拓跋陵所說的摯友果然是棠觀。
  顏綰枕著的手臂有些酸,稍稍動了動。
  而這一動,卻是讓她眼下驟然劃過一絲亮色……
  左手中指上的玉戒。
  也不知這玉戒除了玉石還摻了些什麼,此刻在夜色中竟然還微微亮著光……和螢光棒似的。
  顏綰眼皮跳了跳,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生怕院中人會察覺到這一星半點兒的光亮,連忙摘下了那湖藍玉戒,塞進衣袖裡。
  「殿下,再過些天……新王妃便要入府了,這府裡的佈置……」將士轉頭向四周看了看,面上浮起一絲不平,咬牙道,「內務府的人果真是有眼力見。」
  雖被廢了太子之位,但殿下如今畢竟還是個王爺,王爺大婚,一切禮儀籌備竟是如此草率無章。
  不過最讓他不平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新王妃的身份。直到今日看了合婚庚帖,他們才知道新王妃根本不是榮國侯府的嫡女顏嫵,而是一個從不受重視的庶女顏綰!
  王爺竟然要娶一位庶女為正妃……這簡直就是羞辱。
  榮國侯府竟不顧惹怒皇上的可能,也要以庶換嫡。
  偏偏太后和皇上的旨意裡又的確沒有提及嫡庶,這才讓榮國侯如此輕易鑽了空子。
  皇上對殿下的事已然不願過問,就算覺得此事傷及皇家顏面,卻也找不出榮國侯府的錯處。而宮中的端妃娘娘又說不上話,殿下竟是不得不吃這個啞巴虧。實在是……欺人太甚……
  也不知殿下心裡要如何難受……
  「呵——」
  一聲低低的笑。
  顏綰正在調整姿勢的動作一頓,敏銳的從那笑聲裡聽出了幾分醉意。
  「父皇有令,一切從簡。他們又能如何籌備?」
  棠觀垂眼,眸色終於掠過一抹晦暗,唇畔勾出些苦澀的弧度,讓那原本冷硬的輪廓柔和了不少,但也顯得寥寥。
  那將士反駁道,「哪裡是單單因為陛下的聖旨,分明是那些奴才想要藉著打壓殿下您去巴結淵王!」
  聞言,棠觀不由蹙了蹙眉。
  「淵王有什麼能耐……還不是靠著那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危樓?!也不知危樓樓主是如何想的,竟然助紂為虐……可見她與那淵王定是一丘之貉,鐵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好了。」
  棠觀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先退下。」
  「殿下……」
  「退下。」
  那將士有些不放心了退了出去,將情緒似乎有些不對的自家殿下一個人留在了院中。
  棠觀緩緩起身,眸中的醉意更甚。
  淵王,棠珩,危樓,陸無悠……
  陸無悠是他從曾經拔除的眼線口中費了好大勁才撬出來的名字。危樓等級森嚴,被派到各府的眼線都是最底層的小嘍囉,除了「陸無悠」這個名字,他們便再不知道有關樓主身份的更多消息了。
  破天荒的,棠觀俊朗的眉眼間不再是一片乾坤朗朗,而掠過一絲難掩的憎惡。
  並非恨意,而是單純的憎惡……
  憎惡那些陰險歹毒的手段,憎惡那些玩弄權術的把戲,更憎惡這兄弟鬩牆的奪嫡紛爭。
  「危樓樓主……陸無悠……」
  棠觀喃喃出聲。
  危樓高百尺,生死分兩門。來去皆無蹤,手可摘星辰。傳言說那危樓如何了得,在他眼中卻也不過是攪動朝堂風雲的陰詭勢力。想來他那個六弟和陸無悠果真是一丘之貉。
  若是他,必然不會與這危樓同流合污,也必然不會任由這樣的勢力在京城繼續潛伏。
  若他還在東宮之位,陸無悠與危樓,他遲早會斬草除根。
  只是,若他還在東宮之位……
  若他還在東宮之位……
  顏綰聽得真真切切,院中的肅王殿下竟親口叫出了她的名字,並且!在報出她的名姓後還冷笑了一聲!!
  脊樑上驟然竄起一陣颼颼的涼意,顏綰有些心驚膽顫的偏過頭,小聲對無暇說道,「可以了,我們回去吧。」
  她今日來這兒就是想看看棠觀此刻的處境……
  若真的十分淒慘,她或許便要動用生門勢力籌劃一番了。
  畢竟……
  他如今的下場有一大半是她親手搗騰出來的。
  她雖是個「鑽營權術」的小人,但卻還有一點點良心,離窮兇惡極的壞人還差那麼一點……
  顏綰有些心虛的想。
  再者,她從前對棠觀下手原本就只是為了完成任務、為了能回到21世紀,如今沒有了系統的約束,往後她也不打算涉足黨爭,自然不必再與這位肅王殿下作對。
  而若能在暗中幫些忙就能稍稍彌補心裡那一絲小內疚,倒也不錯。
  只是,瞧他的模樣……
  似乎並沒有她預想的那樣落魄潦倒,山窮水盡?
  無暇微微起身,無聲無息的再次將自家樓主提了起來。
  和來時一樣,顏綰抬手死死抱住了無暇的腰,然而衣袖一揮,卻有什麼小玩意兒竟被抖落了出來……
  無暇只覺得自己懷裡的樓主身體驟然一僵,也下意識朝那抖落的物件看去。
  幽幽的湖藍色光芒。
  似乎是一枚……
  玉戒!!!
  無暇眸光一縮,連忙飛身上前,想要去奪那抖落的玉戒。
  就在她的指尖已經快要觸到那抹玉色之時,玉戒卻是突然在瓦片上彈了彈,完全偏離了它原本的方向,一下錯開了無暇的手指,從房頂上咕嚕咕嚕的滾了下去……
  顏綰目瞪口呆。
  「什麼人?!」
  棠觀蹙眉,眉眼一凜驀地轉頭,朝身後的屋頂上看去。
  然而卻只看見了一抹已經快要消失在視野裡的黑影。
  腳邊被什麼東西輕輕的碰了碰,他垂眼,眸底的醉意已消散的乾乾淨淨。
  一枚……
  玉戒?
  ===
  「……玉戒丟了?!」
  清幽的靜苑主屋內,玉戒丟失的消息宛若平地驚雷般,徹底炸懵了豆蔻。
  顏綰動作僵硬的脫下大氅摘下面具,在軟榻上坐下,痛心疾首的揉了揉眉心,一雙漂亮的桃花眼耷拉著眼角,頹然的點了點頭,「丟了。」
  「還,還丟在肅王腳下?!」豆蔻抱著自家樓主脫下的大氅,難以置信的瞪大眼重複問道。
  顏綰往榻上一躺,生無可戀的閉了閉眼,有氣無力的哼唧了一聲,「嗯。」
  危樓樓主的信物便是玉戒,玉戒是身份的象徵。
  危樓中人只聽樓主的號令,只認擁有玉戒的人為主。
  無論生門死門,都不必為丟失玉戒的樓主效力。
  所以,顏綰丟了玉戒,也就意味著丟了整座危樓……
  豆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半晌反應不過來,只好轉身眼巴巴的看向地位比她高的無暇,等她的表態。
  也不知屋內沉寂了多久,一直面無表情冷著臉的無暇卻是終於開口了,「此事不宜聲張,要在其他人知道前拿回玉戒。」
  言下之意,便是選擇依舊站在顏綰這邊,助她拿回玉戒。
  豆蔻愣了愣,也急忙向顏綰表明了立場,「奴婢也斷然不會說出去。」
  顏綰愣了愣,睜眼看向榻邊立著的兩人,心頭有絲異樣掠過。
  「小姐您也放寬心,肅王如今身邊並沒有什麼守衛,想要潛進府裡偷枚戒指……對無暇姐姐來說,應當是易如反掌啊。」豆蔻將手裡的大氅掛了起來,悄悄瞥了一眼被面具遮去半邊臉的無暇。
  聞言,顏綰眸色黯了黯,又是無可奈何的搖頭。
  無暇冷聲補充,「我已回去尋過,院中沒有。必定被肅王拾去了。」
  豆蔻噎了噎,精緻的小臉也有些苦惱的皺在一起,「這事就難辦了……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也就不能動用生門的人去偷,死門的人……又不能近肅王的身。更何況……肅王正月初八大婚,正月初九便要離京了……」
  正月初八大婚……
  正月初九離京……
  沒人能近肅王的身……
  顏綰扣著榻沿的手漸漸收緊,眉心微蹙,腦子裡似乎有什麼靈光一閃而過,「……等等,誰說沒人能近他的身?」
  她突然從榻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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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大婚
  第七章大婚
  
  風煙醉大年初一並不開張,因此從大堂到二樓雅間沒有一個客人。但卻也絲毫不顯冷清,往日裡奏樂歌舞的舞姬樂師們都換下了斑斕的綵衣,身著一模一樣的藏藍色衣裙,在堂內教習一些即將被安插進各個府中的新人。
  危樓的眼線並不是百分百的安全,偶爾也會出現被拔除的情況,例如從前的太子、如今的肅王就曾讓他們徹徹底底的折損過一條情報線。
  自從那一次過後,顏綰便提出,生門分派人手時,可以採用「一帶一」的模式,每處都備好一名新人,前期並不參與任何情報收集只作為替補。而若是某一點暴露後,新人便要迅速頂上去,這樣至少不會讓整條線癱瘓。
  於是,莫雲祁對自家樓主的盲目崇拜又是更上一層樓。
  暖意融融的風煙醉內,沒有了往日的歌樂聲,不似往日那般紙醉金迷,倒是顯得頗為雅致。
  二樓迴廊的圓柱額枋懸著風鈴,隨著不知哪裡送來的陣陣暖風,蕩出叮咚聲響。
  廊下,莫雲祁一襲青色長袍,領口袖口都以流雲紋銀絲滾邊,腰間束著條祥雲錦帶,長髮鬆鬆的用一根絲帶隨意紮著,不像是什麼掌櫃倒像是富貴人家的公子。
  「莫雲祁。」
  迴廊那頭,梳著雙丫髻的無暇緩緩走來,一身普通的丫鬟裝扮,藕荷色錦緞襖兒的上衣、月白的下裙,嬌柔的顏色搭配讓人賞心悅目。
  莫雲祁放下書中的賬簿,側眼看向漸漸走近的無暇。
  這一身真真好看,只是配上一張冷冰冰的臉還有半邊面具,就顯得非常格格不入。
  不過也不能怪無暇。危樓死門的所有殺手向來都以面具遮面,面具一旦被摘下,那麼便只有兩種情況,你死或我亡。
  無暇因為要貼身保護樓主,且已經走到了人前,所以已經是一個特例,她只有在面對危樓中人時才會戴上面具。
  所以,哪怕是和無暇自小認識的莫雲祁,也很少瞧見她的真正容貌。不過比起從前連人都見不著的時候,他現在已經非常知足了。
  「無暇,你怎麼一個人就來了?」他笑著喚了一聲。
  無暇微微皺眉,只覺得莫雲祁的笑容非常扎眼,像個花癡似的,「樓主近日不會來風煙醉,因為要準備正月初八的婚事。」
  「準備婚事?」莫雲祁蹙眉,有些不解,「逃婚一事不是已經都佈置好了嗎?」
  「不是逃婚。樓主已經改變心意,要真的嫁給肅王。」
  莫雲祁愣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樓主竟要嫁肅王?!和肅王一起去并州?!!」
  樓主和肅王……難道不是死敵嗎?
  怎麼現在還上趕著要嫁給他?
  「樓主還吩咐,讓你盡快在肅王的隨行隊伍中安插些人手,有備無患。」無暇冷冷的傳著話。
  莫雲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劇情推理中無可自拔,沉默了片刻才抬眼看向無暇,眸光爍爍,唇邊也勾起一抹瞭然的微笑,「樓主果真了得。」
  「……」無暇微愣,衣袖下的手攥了攥。難道……莫雲祁他已經知道了玉戒的事情?
  見無暇面色有些不對勁,莫雲祁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猜測,從迴廊邊站起身。
  「樓主定是早就對肅王芳心暗許,只是從前肅王貴為太子,顏綰這個庶女身份根本不可能做上太子妃。所以,樓主便親手將肅王從高處推了下去……樓主早就料定榮國侯不會讓嫡女嫁給肅王,於是她便能代替顏嫵,得償所願的嫁給肅王。我說的,可對?」
  無暇垂在身側的手鬆了松,眼神詭異的看著莫雲祁得意的臉,卻只覺得那清逸俊朗的眉眼間透著大大的「蠢」字。
  ……誰能告訴她,生門為什麼會有這樣一位宛若智障的門主?
  樓主說的果然沒錯,莫雲祁總是能腦補出很多不合情理的劇情,想必是看話本把腦子看壞了。
  只是這一次,他的腦補倒是給自己省了不少口舌。
  「對,被你全部說中了。」無暇面無表情的點頭。
  莫雲祁負手仰頭感慨了一番,「樓主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心夠狠。
  無暇再也懶得和他廢話,又交待了一些事情便要回榮國侯府。然而莫雲祁卻突然在身後喚住了她,「無暇……」微微遲疑,「死門隨樓主出京,生門難道要一直留守京城?」
  「樓主還會回京,生門只要聽從指令即可。況且樓主在外不能暴露身份,一切消息的中轉還需你在京中坐鎮。」硬邦邦的口吻。
  「那麼……我何時才能再見到你……」見無暇又轉過了身,陰惻惻的看著他,莫雲祁下意識補充,「和樓主。」
  無暇突然抬手,一支暗器從衣袖內「嗖」的一身射向壓根不會武功的莫雲祁,卻是徑直從他頸邊一公分的地方擦過,牢牢的釘進了後面的柱子裡。
  「覬覦樓主者,死。」
  冷冷的丟下一句,人便轉瞬消失在窗口,無影無蹤。
  莫雲祁驚魂未定的摸了摸脖子,幾乎要留下兩行清淚。
  誰特麼覬覦樓主啊tat
  ===
  平宣二十四年正月初八,宜嫁娶,宜搬遷。
  靜苑的門框上早就貼好了囍字,屋內多了不少丫鬟婆子,為了討個吉利,她們也都換上了喜慶的衣服首飾。不過除了靜苑,榮國侯府的其他院落也就只象徵性的掛了些紅綢,安安靜靜的彷彿壓根不是嫁女兒。
  頭頂一沉,鳳冠重重的「扣」了下來,顏綰眼前垂下金閃閃的步搖,晃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
  豆蔻一直在旁邊為全福夫人打著下手,看了看銅鏡裡的顏綰,不由激動的小聲感慨,「小姐……這樣一看,你還真挺像新娘子。」
  全福夫人的手抖了抖,顏綰的嘴角也微微抽搐。
  屋外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顏綰被戴上蓋頭,扶著走出了門。
  自打來到大晉以來,她還從未像今日這般早起過,因此早就睏倦的不行,接下來的所有環節都一直在走神,上了花轎後就更是變本加厲,眼皮一耷,昏昏沉沉起來……
  「悉索——」
  喜娘掀開轎簾的動靜,讓顏綰瞬間驚醒。
  被喜娘背出花轎之前,她連忙抬手拍了拍臉,強行讓自己振作起來。落地後,手裡被塞進了紅綾的一頭,而另一頭……
  顏綰抬了抬眼,自蓋頭下朝紅綾那端瞥了一眼,卻只見到一雙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男人的手。
  是肅王啊。
  這下,顏綰才有了種真切的意識:她的大婚對象是棠觀。
  頓了頓腳步,她的一顆心蕩蕩悠悠懸了起來,竟是突然就想賴在原地一動不動。
  要不是為了玉戒……
  要不是為了玉戒……
  紅綾那端傳來些牽扯的力度,想了想自己的寶貝玉戒,顏綰只好心一橫、硬著頭皮抬腳跟了上去。
  喜堂內十分安靜,沒有什麼喧鬧聲。哪怕遮著蓋頭什麼都看不見,顏綰也能猜出這場婚事的冷清和尷尬。
  棠觀如今是廢太子,身份敏感,會到場的必定只有些至交好友,自然就少了一大半溜鬚拍馬之人。
  此外,合婚庚帖一出,這些人都知道自己是榮國侯府的庶女,為肅王抱屈還來不及,又哪裡來的心思慶賀?
  ……真真是尷尬。
  如此尷尬的拜完天地後,顏綰終於被扶進了新房休息。
  和除夕那夜預料的一樣,冰冷的牆、冰冷的床,此刻還多了個冰冷的鳳冠……
  果然是世事無常,除夕那日她在屋頂上怎麼想來著……
  ——嬌滴滴的顏嫵再過幾日便要嫁到這裡,還要在那屋子裡洞房花燭夜,有點小心疼。
  萬萬沒想到今日……
  她還是好好心疼自己吧qaq
  待到其他無關的人都退下去,屋裡只剩豆蔻和無暇後,顏綰便深吸了一口氣,揚手扯下了頭上的蓋頭。
  「哎哎,小姐!」豆蔻大驚失色,連忙湊了過來小聲說道,「這蓋頭得肅王回來揭,否則不吉利!」
  「……」不待顏綰髮作,無暇便已經一掌拍上了豆蔻的腦袋,「搜。」
  搜什麼?
  自然是搜玉戒!不然難道真的嫁給肅王嗎?
  除夕那日丟了玉戒後,顏綰主僕三人能想到唯一不驚動其他危樓中人,就能拿回玉戒的方式,便是順理成章的嫁給肅王,近、身、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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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洞房
  第八章洞房
  
  顏綰面前還掛著金燦燦的步搖簾,一站起身就開始不斷晃她的眼。
  有些焦躁的一手將那步搖撩到耳後,她冷得直跺腳,開始滿屋子亂轉,就希望自己的玉戒突然出現在新房裡的某一處,然後她便能趁著棠觀沒回來的空當一走了之……
  「動作快一些。」
  見無暇已經開始了動作,而豆蔻卻還抱著自己丟下的紅蓋頭發愣,顏綰忍不住將她扯到身邊提醒了一句。
  「哦哦。」豆蔻回過神,連忙蹲下身開始翻箱倒櫃起來。
  這廂主僕三人分頭將新房翻了個底朝天,而前院的宴席卻已經草草的接近了尾聲。
  來的賓客本就不多,這樁婚事又尷尬,更何況明日肅王便要遷往并州,因此宴席上的氛圍顯得格外沉重。
  賓客中有與棠觀自小便相熟的紀王世子,和兩位曾經的太子伴讀。幾人皆為棠觀的處境感到心寒,灌酒也隻字不提肅王妃,只說蜀道難、并州荒旱,一場喜宴竟是漸漸變成了踐行。
  只被灌了一圈酒後,棠觀便離席回新房了。而鬧洞房的人也沒有,最後跟著棠觀回新房的也就只剩下喜娘和幾個丫鬟。
  新房內。
  無暇正在明顯是新添置的梳妝台前細細打探,突然卻是眸色一凜,轉頭看向還蹲在角落裡的顏綰,壓低聲音,「樓主,肅王……回來了。」
  正踮腳想看看衣櫃頂層的顏綰渾身一僵,面色登時變得有些微妙,腳下卻是毫不遲疑的走向了那喜慶的床鋪,端正而又緊張的坐了下來。
  豆蔻也疾步走了過去,將自家小姐耳後的步搖通通挽回了面前,又為她認認真真的蓋上了紅蓋頭,這才小聲喚道,「小姐,你不要擔心,還有我們呢……」
  蓋頭下的顏綰深吸了口氣,攤開了已經微微有些出汗的手,嗓音涼涼,「……藥呢?」
  一小小的紙包輕輕被放在了掌心,寒意森森的新房內,無暇冰冷的嗓音似乎都多了些溫度,「樓主,但凡出現什麼意外,只需摔杯即可。屬下定會帶您全身而退。」
  顏綰將藥包收回袖口,空空攥著的手又收緊了些,聽見門外已經傳來了喜娘的聲音,她便不再多言,只點了點頭。
  「吱呀——」
  新房的門被推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漸行漸近。
  顏綰微微垂眼,視線落在已經走至腳踏邊的一雙黑緞青底朝靴上。
  「肅王殿下,請揭蓋頭。」
  喜娘的聲音自左手邊傳來,那朝靴便轉了個方向,略微邁了幾步又走了回來。
  而下一刻,喜秤的一端便探進了蓋頭內,顏綰甚至還未來得及調整臉上的表情,眼前便是一亮,蓋頭被果斷挑開,沒有一絲猶疑。
  顏綰定了定神,這才微微抬眼,隔著那微微搖晃的步搖,看向曾經「水火不容」「針鋒相對」卻從未謀面的肅王殿下……
  男子身著絳色黑邊蟒紋喜服,腰間繫著寬邊錦帶,手裡還拿著喜秤。
  頎長而挺拔的身姿透著些一如既往的熟悉感,卻讓她不得不稍稍仰起頭,才能將這位殿下的容貌窺探清楚。
  目光略微上移,男子的真容終於落進了眼底。
  那是一張輪廓線條冷硬、偏於凌厲的面龐,但在暖橘色的燭火中和下,卻染上了一層溫和的光華。長眉微挑,雙眸鄭重而凜冽,顯得眉眼冷峻,但那冷峻偏偏又被幾分磊落坦然融去了陰戾,反倒透著獨有的疏朗。
  這就是……棠觀?
  顏綰怔了怔。
  皇室棠家愛出美男子是民間一直津津樂道的事,淵王溫潤清逸,璟王耀如璞玉,就連晉帝年輕的時候也是清瘦儒雅,而棠觀……
  或許是常年習武的緣故,比起其他皇子,棠觀多的便是那絲硬氣,那絲……寧折不彎的威儀。
  就在顏綰打量棠觀的時候,肅王殿下同樣也垂眼瞥了瞥他的新王妃。
  因著有步搖遮在面前的緣故,他也並不能十分看清顏綰的樣貌,但卻在心裡已經有了一點十分耿直的定論。
  身量纖纖。
  所以榮國侯府竟是如此苛待庶女嗎?
  和其他人一樣,棠觀同樣對榮國侯府以庶女替嫁的行為不滿。
  但這些不滿卻不是針對顏綰。
  畢竟,他清楚的知道,一個從不受重視的庶女在家族威壓下根本不能做出什麼反抗。所以他的新王妃,也只是一個被犧牲的棋子。
  因著這份「憐惜」,棠觀在大婚之前便已囑咐過下人,絕不可因王妃的庶女身份對她多有怠慢,若有違背,必定嚴懲。
  而此時此刻,再瞧著看上去便略顯嬌弱的顏綰,善良的肅王殿下微微蹙眉,又在躺槍的榮國侯府頭上安了一個「苛待庶女」的名頭……
  棠觀從小性子便冷,五官的輪廓鋒利,週身總是帶著些處於高位的殺伐決斷,這一皺眉便不由自主含了些可怕的威勢。
  「恭喜殿下,賀喜殿下……」被肅王殿下的威勢一嚇,喜娘心口緊了緊,只以為他對這位新王妃有諸多不滿,連忙伏身恭賀,聲音裡都平添一絲忐忑。
  見喜娘出聲,屋內剩下的幾個丫鬟也趕緊伏身應和,「恭祝王爺王妃白頭偕老,兒孫滿堂。」
  不敢再在這新房內多逗留,喜娘忙不迭的便帶著幾個丫鬟齊刷刷的退了出去,無暇原本還面無表情的立在原地,被豆蔻扯了扯衣袖這才朝門外退去,關上門前還特地又望了一眼坐在床邊的顏綰。
  新房的門被輕輕合上,冰冷的屋內也不知是因為紅燭高照,還是因為只剩下兩個人的曖昧氛圍,竟開始逐漸升溫起來。
  顏綰微微垂頭,交握在身前的手緊了緊。
  方纔棠觀的表情,就連喜娘也能看出是不滿,更不用說在察言觀色上尤為敏感的她了。
  儘管心知肚明這婚事的確是這位肅王受了委屈,也清楚自己壓根沒打算嫁給他,但……
  還是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膈應。
  身邊一沉,卻是棠觀已經在離她一尺遠的地方坐了下來。
  事實上,背地裡暗算了棠觀三年,顏綰對於自己這個「夫君」還是有一個全方位立體的瞭解。
  譬如他面癱冰山,譬如他耿直,譬如他固執,再譬如……如果現在她不開口,他們兩人可能要這樣僵持一晚上。
  「殿下,」想了想,她還是轉過頭,頂著重重的鳳冠勾唇微笑,「容妾身先把鳳冠取下來……」
  實在是……太沉了啊,不取下來總是沒心思做壞事啊!!她的寶貝玉戒還未找到啊!
  棠觀愣了愣,轉過頭,視線落在顏綰那做工精緻的鳳冠上,微微頷首。
  顏綰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走向梳妝台,在那有些模糊的銅鏡前坐下,揚手開始親力親為的拆起了髮釵。
  「……嘶。」正要取下束冠的髮釵,卻是不小心勾住了幾根髮絲,她向外一扯,直扯得頭皮發麻,不由疼得倒吸了一口氣。
  顏綰皺了皺眉,想要將那勾住的頭髮從髮釵上繞開,卻是越折騰越亂七八糟,硬生生又拉斷了幾根。
  ……啊,這特麼就很尷尬了。
  就在她實在搞不定鳳冠珠釵,準備向身後的肅王殿下求助時,腕間卻是驀地一緊,一略帶些薄繭的手掌將她的手從鬢髮間拉了下來。
  顏綰詫異的抬眼看向面前的銅鏡,卻見棠觀不知何時竟已站到了她的身後,冷酷的下顎曲線被燭火之暖融化,剩下的便是爍爍的英氣。
  而此時此刻,他的手卻停留在自己束冠的髮釵之上,眸色鄭重,似乎是在解決什麼要緊的政事,而一舉一動卻又透著些細緻的溫柔……
  顏綰怔怔的放下手,目不轉睛的盯著那雙修長好看的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看來,這肅王殿下好像也沒有那麼……梗?
  棠觀靜靜的看著銅鏡中摘下鳳冠、終於沒有步搖遮面的女子,眸色雖冷卻還是有一絲異樣悄無聲息的掠過。
  長髮及腰,面容精緻,隱約還透出些明艷柔軟的顏色,低垂的眉眼間還帶著些嬌憨。
  ……他的王妃好像還挺入眼。
  當那沉甸甸的鳳冠被取下,顏綰的腦袋終於被解放可以思考時,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開口,希望能彌補剛才的蠢樣,「……妾身實在取不下這髮釵,讓殿下見笑了。
  「嗯。」
  「……」
  就一個恩……是什麼意思??
  顏綰挑眉,決定收回剛剛說棠觀沒有那麼「梗」的誇讚。
  摘下鳳冠後,顏綰只覺得昏沉了一天的腦子終於清醒了,自梳妝桌前站起身,她的視線避無可避的落在了桌上的合巹酒上,剛剛放下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藥……要下在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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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賭注
  第九章賭注
  
  顏綰手裡的藥並不是什麼毒·藥,而是迷藥。
  洞房花燭夜,她只是想來偷回自己的玉戒。雖然她對棠觀如今的處境也有些內疚,但以身相許這種方式還是太low了。
  所以放倒肅王殿下……
  是必須的。
  順著顏綰的視線看去,棠觀同樣也看到了那桌上的合巹酒,便負手朝桌邊走了過去。
  見棠觀動了身,顏綰眸色一凝,連忙趕在他之前撲到了桌前,將已經抖落到掌心的紙包揉搓開,背著身在其中一個酒杯裡輕輕灑了些藥粉……
  若是讓棠觀先拿起了酒杯,她還哪裡有機會下藥?!
  「怎麼了?」
  棠觀低沉冷冽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讓本就有些心虛的顏綰更加緊張起來。
  深吸了一口氣,她舉起酒杯轉身,將那已經下好迷藥的酒杯遞給了棠觀,垂眼刻意別開了視線,「殿下……」
  棠觀依舊冰著臉,伸手接過酒杯,又盯著一直垂著眼的顏綰看了看,只以為她是在羞怯,不由輕咳了一聲,緊繃著的下顎漸漸鬆了松。
  至淨大師的卜卦稱他未及冠前不宜娶妃。而在大晉王朝,上至皇室、下至平民,向來只有迎娶嫡妻後才能納妾。而端妃娘娘最初也會賜些漂亮丫鬟給東宮,原先是想著棠觀能挑一兩個留在身邊,卻不曾想一根筋的肅王殿下果斷將人全送進了浣衣局……
  所以,棠觀從小到大都很少在女色上花什麼心思,也很少與女子單獨相處,更加不知道該如何與面前這個似乎有些害怕他的新王妃說話,只能盡可能的讓表情稍稍柔和些。
  顏綰有些忐忑的悄悄抬眼瞥向接過酒杯的棠觀,見他遲遲沒有動靜,越發做賊心虛起來,趕緊主動舉著酒杯伸了過去,小聲提醒,「殿下……交杯酒。」
  「嗯。」棠觀點了點頭,也舉起了杯。
  而就在兩人手臂交纏的時候,他的視線卻驀地落在了某一處,久久的凝固住了,所有動作也登時停了下來。那是……
  顏綰已經仰頭將合巹酒小口的喝完,一轉眼才發現棠觀竟是一瞬不瞬的盯著那酒杯的杯沿,剛剛舒展開的劍眉又不自覺的擰成了一團,面上那層被燭火染上的暖色漸漸浮於表面,眸底微黯,隱隱又恢復了之前的凜冽。
  敏銳察覺到了他的變化,顏綰眼皮一跳,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僵硬的撤下手,「殿下?」
  「你……」棠觀抬眼,目光幾乎能凍結能一切,直直望進她的眸底,「在酒裡下了藥。」
  嗓音冰冷而篤定。
  「!!」
  顏綰渾身一震,驀地瞪大了眼,面上掠過一絲難以置信。
  夭壽啦!怎麼可能露餡?!
  這不是危樓特製的迷藥嗎……
  棠觀他怎麼可能察覺!
  「妾身……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下意識的向後微微退了一小步,她攥著酒杯的手已經蓄勢待發。
  ……以摔杯為令。
  棠觀垂下眼,修長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便將手裡的酒杯轉了個方向,遞到了顏綰眼下,冷峻的面容磊落而清朗,「杯沿上沾著藥粉。」
  未溶解的那一丁點白色在杯沿上格外扎眼。
  what the fuck?!!!!!Σ(°°;)
  「……」
  阿西吧……顏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生無可戀.jpg
  身為危樓樓主,蠢成如此境界……
  真的,真的非常丟臉。
  用手摩挲著酒杯上的紋路,顏綰垂下頭始終不敢抬眼,腦子裡卻突然有一抹靈光閃過。
  不行!她一定要做些什麼垂死掙扎一下!!
  大丈夫能屈能伸……
  悄悄狠掐了把大腿,顏綰驀地屈膝,整個人跪了下去,伏身一拜,嗓音「顫抖」的恰到好處,「還望殿下恕罪……妾身實在,實在是無可奈何,才會出此下策,在酒中下了迷藥……」
  棠觀冷著臉,雙眼微垂,看向地上伏著的女子。
  如墨的青絲在那嫣紅喜服上四散開來,覆在那微微顫抖的纖弱身軀之上,尤顯得楚楚可憐。
  盛合巹酒的是銀質酒杯,絕不會是毒藥,所以……
  「迷藥?」沉吟片刻,他收回手又盯著那一丁點白色細細的看了看,冷冷的啟唇。「新婚之夜卻在夫君的合巹酒中下迷藥……本王眼拙,竟未看出王妃是如此膽大妄為之輩。」
  聽出棠觀話中的冷嘲之意,顏綰攥著酒杯的手藏在衣袖中,一顆心已然懸至喉口,做好了要摔杯的準備……
  誰料,週身低著氣壓的肅王殿下突然自她身邊擦過,放下酒杯在桌邊坐了下來,「為何要下迷藥?」聲音中的寒意沉沉,「你也不願做這肅王妃。」
  和顏嫵、和榮國侯府、和那些人一樣,不願和他扯上任何關係,對他唯恐避之不及。
  顏綰怔了怔,攥著酒杯的手微微鬆開,小心翼翼的抬起身,看向正盯著自己的肅王殿下。
  只見他雖還是眸色幽深、面無表情,但冷峻的眉眼間卻已沒了最初的怒意,只透著些若有若無的蕭索,不由又是一愣……
  轉機,似乎來了?
  沒有忽略他所說的「也」,顏綰立刻瞭然的明白了他的想法。
  抿了抿唇,她再次垂下眼,誠懇的搖了搖頭,「不是殿下您想的那樣……」
  其實真相更加殘酷啊殿下_(:3∠)_我是陸無悠啊陸無悠!要是被您發現會被碎屍萬段的嗷!
  「那麼……」棠觀冷冷的看著她,幽邃的目光中帶著些審視,束髮的金冠在燭火下生出瀲灩的光色,「為何在合巹酒裡下藥?」
  顏綰垂著眼,咬了咬牙。
  只能憑她這三年對棠觀的瞭解……賭一次。
  「殿下……妾身已有意中人。」
  謊言,是小人最得心應手的手法。——出自《小人得「智」》意中人?
  這一次,倒是輪到棠觀愣住了,望向顏綰那雙漂亮的桃花眸,微微蹙眉。
  所以……是為了意中人,為保清白,才在合巹酒裡下了迷藥?
  事到如今,顏綰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胡說八道,「不敢欺瞞殿下,妾身,妾身已有意中人,原以為能等到他來榮國侯府提親,卻不曾想……殿下,迷藥之事是妾身一人所為,還望殿下萬萬不要牽連旁人……」
  然而,她也心知肚明。如今的肅王殿下,便是想遷怒旁人、遷怒榮國侯府,也壓根是無能為力。
  「起來。」
  棠觀蹙著眉,淡淡的偏過頭,沉默。
  似乎是在認真的思考些什麼。
  半晌,他終於啟唇,說出的話卻讓顏綰大跌眼鏡,「若你當真有意中人,本王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要你許諾離開王府後能隱姓埋名、不再以榮國侯府之女自居,到了并州,本王可以放你自由。」
  「放,放我自由?」
  驚愕之下,顏綰瞪著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連妾身二字也顧不上了,竟直接稱起了「我」。
  她原本,原本只是想借「意中人」讓棠觀這個耿直boy不再想著讓她履行王妃的「應有義務」,卻沒想過……
  他竟然開口就是放自己走?
  放自家王妃和「意中人」私奔……這不是閃瞎眼的綠帽子嗎??
  聽顏綰那無法接受的語氣,棠觀微微皺眉,卻是以為她不願等到并州,於是口吻中不自覺帶上了些威勢,「未到并州前,本王身邊還有不少雙眼睛盯著。如今放你離開,不妥。」
  「……」顏綰漂亮的桃花眼在燭光中染上了些許不一樣的顏色。
  若是別人,她十有八|九會認為這話中有話、必然有什麼後招候著,但棠觀……
  顏綰抬了抬眼,目光在棠觀那疏朗而凜然的眉眼間細細打量。
  活了這麼些年,她倒是從未遇到過像棠觀這樣的人。
  一眼就能望到底,沒有絲毫曲折,沒有絲毫遮擋,乾淨磊落。
  如果說人的表情是複雜的計算題,那麼棠觀的臉幾乎等同於……「1+1=2」。
  而「1+1=2」的肅王殿下想法其實也的確非常簡單。
  顏綰於他而言本就是陌生人,之所以嫁給他也不過是因為榮國侯府棄車保帥。雖然一閨閣女子與人私定終身多有不妥,但那也與他無關。
  自己此次幽居并州,朝不保夕。若是她真的已有意中人……
  放她一條生路,成全一段姻緣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與生俱來的驕傲讓棠觀不願也不屑強迫一個心有所屬的女子。
  這也是顏綰的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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