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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耿燦燦]物以稀為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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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2:02
第二十章

  學神就是學神,考慮的速度是飛快的。

  下一次徐冉再去東宮時,書房已經給騰出來了。

  春華殿大門口挨著門檻的地方,一張青木案桌赫然而立——這就是徐冉的書房了。

  徐冉趴在案桌上安慰自己,好歹是門內不是門外,怎麼著學神也算是將屋子分了她一點。

  一抬頭,眼神略過門外站著的眾多宮人,宮人齊刷刷立即跪倒。惶恐、訝然、生怕得罪她。

  徐冉忽地想到今早來徐府接人的太監,換了一位,不是以前那個小太監了。是福東海手下的一位得力助手,人喚「喜太監」。若說福東海是太監裡的老大,那喜太監便是太監裡的老二。

  喜太監上來便行跪禮,各種諂媚,好話不帶重樣的,一路上盡拍馬屁。徐冉樂呵呵地聽著,心裡犯愁了:好端端地,這人怎麼想起巴結她來了?

  如今方知,都是因為春華殿門口的一張案桌吶!

  徐冉雙手枕著額頭,眼睛往下瞄。

  嘿,這案桌還自帶三八線呢!

  兩豎一橫三條紅線,正好同桌腳相接,一個方方正正的框。紅得鮮豔,紅得耀眼,一個大寫的警告,暗示她只能在框框內活動。

  徐冉挪腳尖用鞋底蹭紅線。心想這紅線是用什麼顏料制的,擦得掉嗎?

  太子一腳踏進殿門,正好望見她在拿腳來來回回地擦地上的紅線。

  「你在做什麼?」

  徐冉猛地一抬頭,見是他,連忙縮回腳,擺手笑嘻嘻道:「地上有隻蟲子爬,我拿腳踩蟲呢。」

  太子斜眼一睨。

  雖知她是胡謅,卻還是招手喚了位宮人前來:「為徐娘子換雙鞋。」

  宮人站在門外不敢進來,接了吩咐連忙去找鞋。

  不多久宮人找來了鞋,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將鞋遞過去。沒有太子的准許,她們不敢入內。

  這個時候徐冉坐在門邊的好處就凸顯出來了,她往外挪了挪,站在紅線邊框框上,一俯腰就將鞋接了過來。

  一邊裝模作樣地換鞋,一邊問:「噯你們怎知我穿多大的鞋?」難不成還特意跑去徐府拿的鞋麼?

  宮人答:「娘子入東宮前,一應衣飾都已經備好的。」

  這服務,一流啊!

  換好鞋,徐冉繼續趴在桌上溫習功課。等到休息時間結束,該去思華殿繼續禮訓,往周圍看一眼,根本不見學神的身影。

  許是在裡面的屋子。徐冉猶豫,要不要打聲招呼再走?畢竟學神剛剛入門時看到了她,要是這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好像不太禮貌?

  她這樣張望許久,等思華殿那邊差人來催,大屏風那邊忽地傳來一個聲音:「快去吧。」

  徐冉倏地一下紅了臉。

  原來他剛剛就在那裡。那定是什麼都瞧見了,她伸長脖子東張西望的樣子,肯定特別猥瑣。

  萬一學神以為她是偷窺狂……

  頂著一張猴兒紅的臉,徐冉繼續禮訓。一忙起來,也就沒有閒心想其他的了。等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午膳擺好後,太子也過來了。

  徐冉不敢輕易搭話,吃飯的動作也特別小心翼翼。

  太子心裡納悶,以前見她吃起飯來特別起勁,恨不得能一口吞下十大碗的那種。今兒個怎麼沒有胃口了?

  因為案桌的事?

  徐冉正一顆兩顆地揀著米粒往嘴裡送,忽地有人往她碗裡夾了一塊片牛肉,「你若嫌地方小,往外再挪兩寸便是。」

  徐冉懵住,哈?

  太子想了想,又道:「有事便說,莫悶在心裡,孤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徐冉:學神好像自動腦補了些什麼不得了的內容?

  等吃過飯準備午歇了,昨晚早歇的徐冉沒有絲毫睏意,走到春華殿準備看書,發現紅線框框果然往外挪了兩寸。

  徐冉無語凝噎。

  翻開書開始看。

  讀到不懂的地方,一不留神念出口,唇齒間仔細琢磨。前頭素華隔著窗紗輕聲喚她:「徐娘子?」

  徐冉抬頭,側著身子一偏,素華緊張地往裡指了指:「殿下在裡面安寢,娘子聲音放輕點。」

  徐冉一嚇,方才她分明見著殿下吃完飯往玉明殿去了!要是知道殿下在此安歇,打死她也不會出聲的!

  或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素華輕聲道:「玉明殿左邊有條小道,正好同春華殿相通,殿下是從右邊門進來的。」

  難怪,她說怎麼沒見著他往正大門口走呢,原來是走右邊門。徐冉放下書,快速往後掃了掃,沒瞧著人影。

  或許學神睡著了。

  太子躺在榻上,轉輾反側,無法入眠。

  他不習慣與人太過接近。共處一室,且還是在他安寢的地方,這還是頭一回。

  在外面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須時時謹言慎行,不得有絲毫差錯,就連潔症,必要時也需忍耐一二。

  但入了春華殿就不一樣。這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地方,他想怎樣就怎樣,不會有人來打擾他。

  他喜歡一個人待著。

  太子揉揉太陽穴,莫名有些煩躁。

  怎麼就許她進來了?

  翻了個身,隱隱約約聽得她的唸書聲。

  再一聽,沒了聲。

  太子睜開眼,早已習慣的寂靜,此刻卻讓他覺得胸悶。

  穿鞋起身,在室內踱步轉了轉,仍舊沒有睡意。索性往大門邊走。

  自屋內而出,一條敞道,左邊是雕花窗櫺,明晃晃的陽光撲面而來。

  一眼瞧見她坐在那,腰身挺直,嘴唇闔張,微微搖晃著腦袋,是在啞讀。

  一副小模樣,認真發奮。

  太子忽地想起,之前對她的傳聞。說起來也不算是傳聞,不過是底下官員閒聊時,被他恰好聽到了那麼一兩句。

  八門白卷,原以為是個任性驕橫的小姑娘。

  不想,倒是個努力的人。

  太子輕步踱過去,徐冉正好抬頭來望。

  她生得稚嫩,臉上兩團嬰兒肥,眼睛水靈靈的,被陽光一照,皮膚顯得白皙通透,乾淨極了。

  一見他,那雙眸子立馬靈活起來,首先是驚嚇而後是慌張,然後是由裡到外透出來的竊喜。

  她在竊喜些什麼?

  太子突然冒出來時,徐冉正專心致志地在看《中庸》,被嚇了一跳,學神怎麼不睡了?難道被吵醒了?

  慌張了一會會,而後回過神,幸好有素華的提醒,就算太子被吵醒也不是她的錯啦。

  她可是默讀了好久,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就算學神有起床氣,也不能怪到她頭上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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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2:26
第二十一章

  眼見著太子越走越近,徐冉終究還是有些小緊張,倏地一下站起來。

  太子停在紅線框邊上,雙手捲袖負背,睨著眼睛往案桌上一瞄。

  一邊擺著書,一邊擺著紙墨,密密麻麻幾行字,看不太清寫了什麼,約莫著抄謄課文。

  徐冉不知他要作甚,見他往案桌上瞧,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學神是要指點她的功課嗎!

  戳手指等了許久,不見學神有半點動靜。徐冉覺得尷尬,加之他身量高,往她面前一擱,甚是有種壓迫感。

  這麼站著也不是個法啊,腿都快站僵了。

  徐冉主動打破沉默:「殿下……」說些什麼好呢?

  太子看向她,一雙眸子深邃似墨,似是等著她開口繼續說。

  徐冉脫口而出:「日頭正暖,特別適合午睡。」對啊,接著睡吧,大家各幹各的,多好。

  太子哦一聲,「你若想歇息便趴著歇一會。」

  徐冉一愣,學神好像沒聽懂她的暗示?她隨手拿起剛抄謄的文章,晃頭:「我不睏,正是興頭上呢。」所以殿下你快去睡吧快去睡。

  太子掃了兩眼。

  字真醜。

  「你的字,是隨哪位所練?」

  徐冉眨眨眼,學神問這個作甚?「每日同爹一起練字。」

  太子沒說話。徐相公在朝堂之上,一向嚴謹慎行,本以為是個嚴父,不想卻是個慈父。

  下午還要去內閣商量與魏國外交往來的事,約莫半個鐘頭便要出發。索性不再午歇,往攏道邊的軟榻上一坐。

  他一坐,徐冉也跟著坐下了。一想到身後斜對面坐著學神,徐冉頭皮有些發麻。

  過了幾分鐘,約莫是太子閒得無聊,開始同她說話。問了些家常事,談起她的堂裡學習情況,不免多問了兩句。

  「瞧不出你竟還是個班使。」

  徐冉高興臉,頗為小自豪。「原本不是我,是我們堂裡頭名韓通,後來他輸給我了,便說讓我做班使。」

  太子道:「既為頭名,那定是樣樣頂好的,又怎會輸於你?」

  徐冉嘿一聲,兩手扣著交椅,「他非要同我比背書,誰記得多記得快,誰便是贏家。吶,自然是我贏了。」

  太子眼中含笑。瞧著她這模樣,頗為張揚,眉眼間皆是得意,甚覺新鮮。「你記性好,能有多好?」

  徐冉隨手拿起一本,「殿下要比比麼?」別的她不行,比背書肯定是沒問題的。她也就剩這麼一個長處了。

  本以為以學神的高冷,定是不會應她的。頂多掃她一眼,然後發出兩聲冷笑,不想——

  「你倒是頭一個說要同孤比背書的。勇氣可嘉。」太子想,閒著也是閒著,她既下了戰書,那自是要應下的。

  道:「公平起見,書你來挑。」

  徐冉徹底懵住。

  學神這是怎麼了!

  她嘴賤說著玩玩的而已啊!不要當真啊!

  騎虎難下,只能硬著頭皮道:「比數字。」學神博覽百書,隨便挑一本,定是能夠秒殺她的。

  既然比的是記憶力,那比數字最好不過了。

  二人各自在紙上寫下雜亂無序五十個數字,能依序背出數字最多者,為贏家。

  太子問:「你若輸了,該如何處罰?」

  徐冉腿一軟,不帶這樣的的,竟然還有賭注。為了避免學神玩大,徐冉立馬開口:「罰在臉上畫個烏龜,不許擦。」

  太子點頭,「這個提議好。」

  徐冉又問:「那若殿下輸了,該如何領罰?」玩遊戲嘛,肯定要公平,不能光她一人受罰。

  太子嘴角上挑,饒有興趣,像是頭一次聽到這樣好笑的話。「孤從未輸過。」

  徐冉以為說錯話了,連忙噤聲。

  太子見她似小白兔受驚一般,覺得自己太過嚴肅,或許嚇著了她。開口又道:「那你想如何罰?」

  徐冉屏住氣大著膽子道:「 罰殿下白紙上留個大名。」蘇蘇的生日快到了,她一向很迷學神的。外面無論是書屋也好黑市也好,學神的親筆簽名可謂是千金難買。若是能拿學神的親筆簽名給蘇蘇做生日禮物,她肯定高興死了。

  太子應下:「好。」

  一刻鐘後。

  徐冉頂著一臉小烏龜,為自己求情:「殿下,我臉上已經沒有地方能再畫一隻小烏龜了。」

  隔得近,瞧著學神臉上雖是漠然神情,眸底卻含著一抹淡笑。他輕啟薄唇:「你別動。」

  下筆便又在她的左眼周圍畫下一隻迷你龜。

  前頭有人來請,說是時辰已到。

  太子停筆,往徐冉臉上瞧一眼,對自己的作品很是滿意。甩了筆墨,拿出帕子擦擦手,往思華殿去換衣裳。

  臨走前朝徐冉道:「今天入寢前不許擦掉。」

  會心一擊。徐冉內心崩潰無法言說。

  在劉嬤嬤以及宮人們的奇異目光中,徐冉結束了最為難忘的一個禮訓日。

  晚上回家,徐冉一路飛奔回房,拿了面紗遮臉,這才敢去前廳吃飯。

  在抄手遊廊走的時候,正好碰見徐老爺。徐老爺左看看右看看,徐冉也就左邊躲躲右邊躲躲。徐老爺皺眉,伸手去掀她面紗,徐冉叫一句:「爹!」

  徐老爺被她這突然的一叫嚇著了,下意識回道:「女兒!」

  徐冉一愣,「爹有事?」

  徐老爺:「不是你先喊的爹嗎?」

  徐冉:……

  父女倆走著往前廳去,徐老爺問完今日的禮訓情況之後,終是問道她的面紗問題:「冉冉,你作甚要遮臉呢?」

  徐冉努努嘴,「我同殿下比賽,比輸了,他在我臉上畫了好幾個烏龜,說不讓擦。」

  徐老爺哎呦一聲,捂著胸口,「冉冉,你怎麼敢同殿下比賽?比什麼?」

  徐冉:「比誰的記性好。」

  徐老爺嘆一聲,同情地摸摸她的腦袋。「冉冉啊,殿下過目不忘,看一眼就行,根本不用記。你怎麼比得過?」

  徐冉望天,嗷,學神竟然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難怪她會輸,完全就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嘛。

  徐冉:「爹,我覺得好丟臉。」

  徐老爺安慰:「往好了想,至少你得到了殿下的親筆畫,要知道,殿下一筆,市值千金。對了,冉冉,你讓爹瞧瞧,殿下畫的烏龜長啥樣……」

  徐冉黑線,堅決拒絕:「不要!」

  徐老爺追了一路,徐冉跑得賊快,壓根不給他追上來的機會。等到飯桌前上菜,戴了面紗的徐冉往那一坐,家人們好奇看著她。

  頭一個問的是蕭氏:「冉冉,你臉上長疙瘩了?找個大夫來瞧瞧?」

  徐冉:「謝謝娘關心,我臉上啥都沒長。」就是多了好幾隻烏龜畫。

  徐豐餓得很。最近魏國使臣來朝,宮中防衛比平時更嚴,一天下來,光是各處宮道,就巡了兩三回。腿都快跑斷的徐豐捧起飯碗就開吃,一邊吃一邊道:「女孩家都是愛美的,娘你就別問了,冉冉既然戴面紗,肯定有什麼難言之隱,對吧冉冉?」

  他這話一出,徐嬌道:「既是如此,更要瞧了。刑部侍郎陳大人之女陳芬,她同我是一個堂的,前幾日聽說她臉上長了瘡,打死不給外人看,悶著悶著,本來只是小小一顆瘡,因為瞞著家裡人,又不及時喊大夫,現如今整張臉都是瘡,哎呀,嚇死個人吶。」

  徐冉手一抖。自動腦補徐嬌說的場景,徹底沒了胃口。

  徐佳倒沒說什麼,默默吃飯。等一頓飯快吃完了,大家的話題也從她的面紗轉移到望京各府的八卦。

  徐冉放下警惕心,吃完飯準備起身,身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等回過神時,徐佳已經將她的面紗給掀了。

  徐佳手裡拿著面紗,同徐老爺站在一起,笑得前俯後仰,「爹,你說的沒錯,冉冉臉上確實有烏龜。」

  徐老爺捏著下巴,仔細欣賞徐冉臉上的烏龜:「果然是神來之筆。」

  徐嬌和徐豐返過頭來,見了徐冉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

  徐冉叉腰,哼,笑吧笑吧。跑到蕭氏身邊告狀:「娘,爹他欺負我!」

  蕭氏捂嘴笑,佯裝正經,因著女兒的告狀,不得不上前教訓徐老爺。「你啊,一把年紀,竟還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徐老爺被暗地掐了一把,嗷嗷喊疼。「夫人你稍稍給些面子,輕點掐。」

  晚上臨睡前,徐冉洗漱照鏡。

  銅鏡裡照不太清楚,旁邊燭光一閃一閃,臉上的烏龜也跟著晃啊晃啊。徐冉幾乎快要挨著鏡面,往裡一瞧,心想:學神畫功真是好,連烏龜殼上的細紋都描出來了。

  不知怎地,想起白天他提筆作畫的樣子。

  春風郎君,閒雅淡然。

  她幾乎都要看傻了眼。

  還好沒有流口水。

  徐冉往床上一躺,心想:難怪殿下拖著不肯成親了,那樣的人,定是要找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才能與之相配的。

  這夜裡想了一晚上的美人,隔天去上學,美人就來了。

  徐冉看著台案前站著的人,杵著下巴,看得移不開眼。

  台案前夫子介紹道:「這是自蘇州而來的沈令音,從今天起就是你們的同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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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沈令音此人,生得一副好模樣,舉手抬足間自有一股風流之姿。嬌嬌柔柔的,說起話來宛如黃鸝之音,加之她已有才女之稱,很快便成為六級三堂的焦點。

  徐冉和蘇桃趙燕三人趴在桌上,望著被熱情學子們圍著的沈令音,一時感慨。

  蘇桃嘆:「要是我能長成她那樣就好了。」說著說著她想起什麼,轉頭對徐冉道:「冉冉,你也打扮打扮,瞧瞧你這大眼睛小嘴巴的,多好看,收拾收拾不會比她差。」

  徐冉捂臉偷笑。頭一次被人誇有顏值,好開心。

  一把摟過蘇桃,「蘇蘇嘴真甜!」

  等到下學時,徐冉往耳房呂夫子例行報告,一看,沈令音也在。

  呂夫子招呼徐冉過去。

  「這個就是我們堂的班使徐冉。以後你有任何事情,找不到我,你就找她。」

  徐冉笑著打招呼,沈令音楚楚一彎腰,「徐娘子好。」

  這聲音,酥酥麻麻的,好聽!

  呂夫子打發了沈令音回去,笑得越發開心。徐冉好奇問:「夫子,你為何這般高興?」就算班上來了美女也不能這麼不含蓄,小心師母吃醋啊。

  呂夫子捋鬍子,「沈娘子早年就讀江南名塾,以她的名氣和才氣,明暉堂那邊已內定了升學名額,根本不用參加明年底的大考。說不定,今年大考就升上去了。」完全不用擔心升學率,白揀了個便宜,不能更開心。

  原來是傳說中的保送生。徐冉心裡癢癢的,既然有如此便捷的途徑升學,她爹為什麼不給她弄一個?「夫子,明暉堂每年都有內定名額嗎?」

  呂夫子瞧她一眼,便知道她心裡打什麼算盤。「每年只一兩個名額,不多。且對內定學子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一般人想都別想。」

  徐冉便是那個「一般人」了。她聳聳肩,交了監察本便回家了。

  回家路上,徐冉同徐嬌說今日新來的女同學,一提名字,徐嬌連忙道:「沈令音?是那個沈令音嗎,江南四大才女之首,當今沈丞相的千金?」

  徐冉不怎麼關心外面的事,不知道她說的是誰,問:「你說的那個,是不是長得很美?」

  徐嬌道:「是挺美的,但也沒有美到讓人稱讚的地步。」

  徐冉隨口附和:「確實,不如我們家嬌嬌美。」

  徐嬌聽了高興,張嘴嘰裡呱啦一通八卦砸下來。

  「沈令音本來是望京人,娘胎裡帶出來的病氣,大病小病就沒斷過。八歲那年接到蘇州外祖母家調養,一養就是六年,期間就讀蘇州白馬塾,按理說早就考上明暉堂的,不知為何,遲遲沒有升學。她這一回來,望京城又要熱鬧了。」

  徐冉聽不明白,「怎麼個熱鬧法?」

  徐嬌笑:「人家是有名的病美人,去年秋天回了趟望京,於秋夕峰上拜佛燒香,滿城的公子哥都往山上跑,那山道本就狹窄,擠了個水洩不通。後來還有人為她打起來,啊對了,你們班那個李信就是打人者之一。」

  徐冉哦哦點頭。難怪今天李信傻笑了一天,槓也不抬了,禍也不闖了,原來是因為女神來了。

  下轎子時,徐嬌想起一事,走過來挽住徐冉的手,「二姐,話說她和你同堂,你真的沒關係嗎?」

  徐冉一聽,這話不對頭啊。怎麼跟她扯上關係了?

  「能有什麼關係,我都不認識她,難不成以前是冤家麼?」

  徐嬌小心問:「去年十月春蠶禮的事……」

  徐冉猛地想起了。

  原身就是因為春蠶禮的時候,才大病一場的。據說是沒能爭過別人,難道……

  徐嬌點點頭:「沈令音拔了頭籌,你那會子簡直氣壞了,連飯都不吃,在家裡悶了好些天。」

  徐冉一愣,隨即笑:「那都是過去的事。你二姐已經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說完拍拍胸脯,以示決心。

  提了沈令音都不生氣,徐嬌想,二姐果真是放下了。

  這廂徐家姊妹閒聊,那邊沈府裡也在閒談。

  凌氏摟著兩個女兒,左邊大女兒沈令音,右邊小女兒沈清雪,前頭站著沈家長子沈游之。沈清雪如今也在經儀堂,正好與徐嬌一堂。沈游之早已高學結業,早早地參加科舉入朝為仕,如今為戶部主事。官道亨通,其為人行事多隨其父。

  太子選妃一事,沈家其他兒女並不知情,故此談論的皆是江南一帶的風景名勝以及此次轉學之事。

  沈游之撩袍款款坐下,看向凌氏,目光中帶了幾分探究。

  「令音此次回京,頗為匆忙,可是父親那邊有什麼交待?」

  「你大妹在外多年,是時候回京了,總不能在蘇州待一輩子。」凌氏笑了笑。她這個兒子,心思一向深沉,半點異常都能察覺。此次令音回來,他定是想到其他事情上面去了。

  丞相之位,雖不能世襲,但只要有決心,培養出下一位百官之首,未嘗不能夠。

  沈游之怕的,是沈令音同他相爭。

  知子莫若母,凌氏知道沈游之的心思,卻不挑破。

  在訓育兒女方面,她與她家老爺是一個想法: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縱使親兄妹,有相競之心才能彼此進步。

  父母之情,最忌溺愛。這個世界上做任何事都是有代價的,想要什麼,那便要付出相應的努力。孩子若想得到關愛,也要拿出值得讓父母關愛的好表現來。

  他們沈家信奉的,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無論過程如何,只要成為最後的勝者,那便是值得誇耀的。

  沈家三兄妹終是在這樣的期盼下,成為了比旁人更為優秀的存在。別人家的孩子,說的便是沈家兄妹。

  凌氏自豪地看著眼前的兒女,很是驕傲。

  沈清雪道:「姐,你們堂是不是有個叫徐冉的?去年春蠶禮選人,她入了初選,第二輪便被刷了下來。聽說是你贏了,生生氣出了病。我雖沒見過她,但開學考敢交白門白卷的人,定不是個通情理的。你可得提防點。」

  沈令音謝謝她的好意,「徐娘子乃是堂裡班使,下學時同她見過面,人倒是挺和氣的。」

  沈清雪驚訝道:「天吶,她這種人也能做班使?你們堂的主教員是誰,定是眼瞎。依我說,讓你來做班使,方是正理。」

  沈令音微微含笑,「妹妹言重了。」

  凌氏拍拍她的手,「令音你一直是班使,在江南那邊也是如此。而今轉了學,你若想繼續做班使,便同夫子說說。班使六個月一換,屆時你也可以參加票選。」

  沈清雪湊過去,笑得天真無邪:「不用說,大家肯定都選我姐。」

  凌氏和沈令音笑而不語。

  旁邊坐著的沈游之又問:「令音早已內定明暉堂,為何不直接升學?」

  凌氏瞧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明暉堂今年已經開學,你妹妹想等到明年新會年再入學。」

  沈游之垂下眼睫,揭開茶蓋,撲了撲茶面浮著的葉梗子。不再言語。

  等沈丞相回了府,飯都沒吃,直接喚了沈令音入書房。

  一進屋,沈令音磕頭行大禮。

  「女兒不孝,未能常侍爹娘身畔。」

  沈丞相上前扶起她。父女兩個含淚敘聊往事。

  三個兒女中,沈丞相最疼的,乃是沈令音。

  沈游之出生那會,沈家夫妻想著如何將孩子培養為成功人士,花了不少心思。嚴格遵照精英教育的原則來訓導,沈游之一歲便能識字寫字,此後一路秒殺別人。沈氏夫婦更加篤定嚴厲教育的決心。

  等到沈令音出生,事情就變了個樣。

  她是早產兒,身子骨不好,自吃飯起便吃藥,好不容易帶活到三歲,又生了一場大病。幾乎去了半條命。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沈氏夫婦只好暫時放下嚴苛的手段,悉心愛護這個女兒。索性沈令音懂事,從不讓人操心,學習甚是優秀,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八歲那年便得了才女的稱號。

  江南山好水好,為了養病,沈氏夫婦忍痛將女兒送至蘇州凌家。一去便是六年。如今回來,且以後都不走了,沈丞相自是激動。

  聊了許久,沈丞相點開正題,說起了太子選妃的事。

  沈令音含羞點點頭,「母親同我說過的。」

  沈丞相道:「此次你轉學至經儀堂,除了等待明年升入明暉堂之外,另有一事,需得你多加上心。如今的太子妃人選,乃是徐家次女,名喚徐冉,與你是一個堂的。雖然她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小心行事總沒錯,你千萬注意。」

  沈令音一愣,想起白天見過的徐冉。

  鵝蛋臉兩腮嘟嘟肉,笑起來露出兩顆大白牙,長得倒是討喜。太子竟選了她麼?

  雖有疑惑,卻並未多問,應下道:「女兒知道了。」

  隔天徐冉去上學,發現沈令音在位子上等著她。

  沈令音是來向她請教堂內之事。比如說早讀幾點開始什麼時候該交堂外題之類的,都是些瑣事。

  沈令音全程非常有禮貌,徐冉心中暗暗讚嘆,女神就是女神,無時無刻不透露著良好的涵養。

  徐冉熱情為她解惑,領著她去見堂裡的課代表。並且特意在早讀課上,佔用短暫的五分鐘,為沈令音舉辦了歡迎儀式。

  堂下男同學掌聲格外大,徐冉往外一瞥,嘿好傢伙,窗上還趴著幾個呢!估計是逃學來看女神的。

  女神引發的熱潮終是在幾天後消退。這一回,風倒是刮向徐冉了。

  起因是趙燕的記憶圖表被人瞧見了,趙燕順勢向人安利了徐冉的記憶圖表。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六級三堂便開始有了個奇怪的傳聞。

  「據說徐冉考三門滿分,就是因為有了那個玩意,叫什麼記憶圖表的。」

  因著這波傳聞,之前因著徐冉考試三門滿分一直想問秘訣的人,紛紛跑過來問徐冉。

  徐冉耐心相授。

  後來問的人多了,徐冉索性將自己的背書法子寫在紙上,如何根據圖表制定合適的背書任務,寫得非常詳細。印成三十份,每人發一份。

  沈令音看著手上的印本,雖然不想要,卻還是收下了。對於她而言,根本不需要這些死記硬背的法子。

  遞到韓通跟前時,韓通快速瞄一眼,死鴨子嘴硬說不要,徐冉懶得理他,秉承著全班人人都有不能讓一個人落單的原則,硬是將印本塞到了韓通手上。

  等轉過身,餘光便瞄見韓通已經翻起印本看起來。徐冉攤開手聳聳肩。

  還剩一份,是給李信的。

  李信翹著二郎腿,一雙眼睛盯著前面沈令音的背影。

  天仙吶。

  忽地有人攔住視線,抬頭一瞧,是徐冉。

  李信不太高興,「你走開點。」別擋著他看美人。

  徐冉放下東西就走。被人喊住,李信一臉驚訝,拿著印本問:「這是給我的?」

  徐冉點點頭,「大家都有,你肯定也有。」

  李信一愣。這姑娘是不是傻,前陣子他剛說要打她呢。

  還要說什麼,抬眼一瞧,徐冉已經走了。

  李信拿起印本,作勢便要丟掉,動作都落了一半,又止住了。隨手往書兜裡一塞。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徐冉樂意給,他就樂意接。

  然後繼續發呆看美人。

  因著徐冉的記憶法,三堂學子在背誦方面取得了質的飛躍。大家都很高興,夫子們自然更是高興。

  徐冉則發現,她在堂裡好像有人氣了?

  具體體現在上學下學時的招呼禮。以前從未有人跟她打過招呼,現在不一樣了。只要在街上碰到同堂學子,人家一見是徐家的轎子,便差人來問是不是徐二娘子。然後一路加速,趕著上來同她打招呼。

  下學時也這樣,偶爾見到幾個晚回去的同班同學,人家上來就是幫她拿書,嘴上念叨:「班使辛苦了。」

  徐冉內心小欣喜。

  受人歡迎的感覺可真好。

  度過了高興的六天學堂生活,第七天徐冉又要到東宮報到。因著太子分給她書房的事,徐冉決定發揮報恩的好品德。

  於是她兜了一大堆零嘴上東宮。

  太子看著眼前攤開的吃食,微微扯了扯嘴角,冷聲問:「這都是些什麼?」

  徐冉如數家珍:「這個是西街如娘家的軟糯餈粑,排了好久隊才買到的。這個是東街王大郎家的烤鴨,又香又酥,簡直人間美味。還有這個……」嘰裡咕嚕說了一堆。說完自己也饞了。

  太子仍舊面無表情,「你拿這些來做什麼?」

  徐冉眸子一閃一閃,亮澄澄的。「這些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拿來給殿下做謝禮,謝謝殿下分了書房給我。」

  果然學神吃不慣這些,啊,看那滿滿的嫌棄眼神,她就不該拿這些來的。徐冉猶豫片刻,想著還是自己吃好了,手剛伸出去,前頭太子問:「你又要作甚?」

  徐冉有些沮喪,「我不該擅作主張,現在就收起來……」保證不礙著學神您的眼。

  太子皺眉,先她一步拿起手帕將東西收起來。冷言冷語地丟下一句:「孤雖不喜歡,但感念你的心意,勉為其難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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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入東宮這些日子,雖與太子交流不多,但依徐冉的觀察,學神絕對是個十足的傲嬌。

  所以他說不喜歡,那就是喜歡。

  禮物送出去了,徐冉高高興興地隨劉嬤嬤一起禮訓。

  中途太子來過一次,在屋子的雕花窗後站了許久。徐冉無意間瞄到,見窗上有個黑影,當即便嚇著了。

  劉嬤嬤差人去查看,這才發現是太子。太子黑著臉,什麼都沒說,便走開了。

  徐冉好奇問劉嬤嬤,「殿下不是很忙麼,來這裡作甚?」

  劉嬤嬤一笑:「殿下再忙,也得惦記終身大事,自是來此探望娘子的。」

  徐冉哦一聲,原來學神是來查崗的。

  她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練,絕對不能被學神抓住小辮子!

  太子緩步往玉明殿而去。

  本來只是順便路過思華殿,想著去思華殿裡間的書架上拿本書。鬼使神差地,便走到了東邊大屋裡。往窗頭一立,正好瞧見她禮訓的樣子。

  前陣子劉嬤嬤來稟過,說徐娘子用功勤奮,天資聰穎,現如今已經學到坐姿了。

  她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坐在一張紅木嵌螺圈椅上。椅柱長,她坐上去,兩條細腿沒著地,晃在半空。劉嬤嬤正拿戒尺在她膝上比劃。

  劉嬤嬤一邊比劃一邊嘆:「娘子,你多吃點,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個高點好。」

  確實應該多吃點。太子漫不經心地想著,揮手吩咐宮人去廚房傳話,中午上膳需多添大補之物。

  掌廚李太監聽了這話不得不想歪,思及今日徐娘子也在,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問清楚。這大補之物,是補哪方面的呢?

  李太監是廚房的人,身上沾著油煙氣,不敢進殿,只遠遠地在殿台階下面的廣場上候著。

  掌廚大太監有事要稟,福東海懶得搭理,最後還是素華腿勤,親自到李太監跟前問了問。

  李太監求她,「姑姑是善人,幫忙探個口風。」

  素華不敢應下,到福東海跟前將李太監問的事情一說。福東海一聽,哎呦祖宗噯,這哪裡敢上前問!

  此刻茶房無人,素華沏壺熱茶,笑道:「論我們這些人裡頭,就屬公公福氣大,能天天跟著殿下。殿下的心思,除了公公您能揣測一二,再無旁人了。」放低聲音,問:「依公公看,殿下對那位……」

  福東海接了她的茶,笑道:「我哪裡知道,殿下是誰,他的心思豈是我們這些人能猜的?素姑姑,您吶專心做好自己的事,莫操閒心!」

  素華在心裡暗罵他一句,好個老油條!怏怏地搭了幾句話,話頭又引回至李公公身上。

  「若是出了差錯,殿下怪罪……」

  福東海垂下眼皮,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李太監不問還好,偏生他跑來問了。若是罰起來,縱使全往李太監身上推,自己這個首領太監定還是要領個「統管不力」的罪名。

  眼見著就是一年一度的宮人考察期了……

  福東海抖擻精神,一掃拂塵,「灑家去問問。」

  太子已入玉明殿同劉閣老相商政事。

  兩人正好說完了事情,福東海上前伺候。端茶奉水的,老在眼前晃。太子抬眼一瞧,不太愉悅,低聲喊一句:「福東海,你往別地去,這裡用不著你伺候。」

  福東海倒是想走,但事情沒問著,他著急啊!

  還是劉閣老善解人意,出聲問:「福公公可是有什麼事情要稟告殿下?」

  福東海感動涕零,只差沒給劉閣老磕頭喊親爹了。這話題引得恰到好處,他連忙回話:「膳房差人來問,今日中午殿下是否同徐娘子一起用午膳?」

  若殿下獨自一人用膳,那大補之物定是用來嘿嘿嘿,若是和徐娘子一起,那便是給徐娘子補身子的。

  福東海心中暗想,他簡直就是聰明絕頂。

  劉閣老一怔,回過頭看了看太子,若有所思地捋一把白鬍子,笑道:「是了,今日徐娘子也在東宮。老臣從未拜會徐娘子,今日若方便,正好過去行個禮。」

  太子繃著冷臉,「閣老不必多禮,她一個姑娘家,哪當得起閣老之拜。」

  劉閣老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福東海站旁邊傻等著,急得不得了,生怕太子又把事情忘了,想要出聲提醒,又沒那膽子。

  總不能說殿下你快回答我啊,廚房還等著給你做補品呢!

  眼見著事情又扯到政事上去,太子忽地抬頭吩咐一句:「午膳只擺一桌即可。」

  是要和徐娘子一起用膳了。福東海謝天謝地,接了命令往殿下台階去。

  李太監還在風裡等。春日多細雨,淅瀝瀝兩三點,隨在風中,往人身上撲去。風撲人,人撲人,李太監見著福東海就跟見著活菩薩似的,連忙往上撲。

  一個沒留神,磕著往地上倒。福東海扶他一把,喊聲「老哥哥莫急」,將太子方才的話一字不落地轉告。

  李太監心中的大石頭方落下,歡歡喜喜地回膳房準備午膳。

  福東海晃擺著拂塵,扶著腰踩著石階往上登,遠遠瞧見左前方思華殿的殿門。回想起這一上午的驚心動魄,不由地笑著往臉上輕扇一巴掌。

  糊塗東西!跟了殿下這些年,殿下從未開過葷,還是個雛呢。憋了那麼多年,健壯得精氣正盛,怎麼會突然需要大補。

  福東海想著想著,想到太子的房事。

  按理說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無需格外點化。如今風化開明,且殿下屋裡,也有幾本官人給的「教導書」。對那檔子事,應該也是知道的。

  倘若以後真要行房事……

  福東海想,依殿下的性情,鐵定是要大動干戈一番。屋子啦床啦,所有能看見的東西,都得是一塵不染的。然後呢,就是這個共寢之人了。暫且拿徐娘子來替代一下。

  首先呢,素華她們得伺候徐娘子更衣。至少沐浴五遍。可能五遍還不夠,保險起見,還是沐浴十遍。更衣完畢,徐娘子就要往床上躺了。

  這時候就該輪到殿下上場了。殿下定會站在床邊,手裡包著帕子,隔著一寸距離,將徐娘子檢查一遍。確認娘子身上白白淨淨的,殿下就該坐下了。

  然後就……

  福東海轉念一想,萬一行事途中徐娘子流汗了,沾到殿下身上,殿下起了厭惡之心,定是不肯再繼續的。

  福東海思來想去,考慮了數十種太子行房事的情況,最後得出結論——算了,還是讓殿下孤獨一生吧。

  午膳很快做好了。太子同劉閣老告別。

  劉閣老撇著兩隻眼睛,咕嚕往周圍宮殿探。心裡腹誹:殿下連個飯都不留……哀怨著一雙老花眼,往太子那邊看了看。

  「殿下要去用膳了嗎?」

  太子點點頭。

  劉閣老又問:「殿下常常同徐娘子一起用膳?」

  太子轉過眼來,姿態孤傲,語氣泠然:「她無故被牽扯進東宮選妃,孤自是要好好安撫一番。不過一頓膳食,籠絡人心而已。」

  劉閣老聽了,心中嘖嘖兩聲。不過,依殿下的高要求高標準,徐娘子肯定沒戲。吃頓飯而已,確實不值得大驚小怪。嘴上提醒:「殿下莫忘了兩年之約,切不能再拖了。」

  太子漠然道:「孤知道了。」

  思華殿,徐冉上桌子一看,額,今天的菜有些奇怪?

  瞧著像是給孕婦進補一樣……

  太子手夾筷子,輕輕往幾盤菜前一指,道:「全部都吃了。」

  學神一聲命下,哪敢不聽話?徐冉死命地吃。

  幸好大師傅廚藝好,今日這頓,還算吃得有滋有味。剛吃完,肚子還脹著呢,宮人遞來一盅燕窩粥。

  太子道:「這是飯後甜點。你禮訓辛苦,需加餐。」

  徐冉:我吃我吃我吃吃。

  中午小憩時,太子躺在榻上,聽得徐冉在前頭唸書。

  他同她說過了,若要唸書,讀出聲便是,無礙。這丫頭心實,倒真唸上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太子聽著她的唸書聲,覺著比以前有氣力。心滿意足地翻了個身,懵懵懂懂地有了睡意。

  以後就這麼餵。餵著餵著就胖了。

  下午徐冉結束禮訓,太子來送她。

  徐冉怪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勞煩殿下相送,我這就回去了。」

  太子手上拿著個精緻的木匣子,遞過去給她。「你拆開看看。」

  徐冉小心翼翼地掰盒子上面的銅鈕,掰了許久掰不開,羞愧道:「我還是回去再看……」

  太子二話沒說,接過盒子便掰開了。

  裡頭是一張精美的小竹片,也就是這裡的箋箋。箋上提了幾個字,下頭還蓋了紅印章。仔細一瞧,是太子的大名。

  天吶,學神好貼心……竟然還記著上次她說的親筆簽名……

  太子見她一張呆滯臉,以為是不喜歡這竹箋,心頭不大高興。她瞧不上他的字麼,那上次為什麼又說要他的親筆。

  難道是寫得不好?

  太子下意識往竹箋上一瞧。竹箋上題字,確實不大順暢,若用揚州宣紙騰墨,一手字寫出來定是十分漂亮的。

  早知道便用揚州宣紙了。

  東西既送了出去,太子也不好再要回來。想著下次她來,再寫一次便是。

  徐冉抱著小木匣,眼裡blingbling的,心花怒放,跟中了億萬彩票似的。躬腰道謝,臉上笑嘻嘻的,正準備轉身走,忽地鼻子一癢,一抹,全是血。

  她連啊啊尖叫聲都來不及喚,便噗通一聲倒地了。

  補過頭了。

  太醫開了藥方,根本不敢抬頭看太子的臉色。

  事實上,齊齊跪倒在地上的眾宮人連呼吸聲都得屏著。所有人退避三舍,只譚太醫一人在跟前。

  譚太醫頂著巨大壓力,往腿上狠狠掐一把,這才沒顫出聲。語句通順且流利地將後續事情一一交待。

  太子沉聲喊一句:「福東海!」

  福東海腿一軟,老淚縱橫地往跟前一跪。「小的在。」

  太子:「將今日掌廚的拖出去……」話說到一半,想起是他自己命人準備的大補菜餚,著實怨不得旁人。改口道:「拖出去杖十。」

  杖十,那便算不得重罪。只是過個場面而已。福東海鬆口氣,連李太監都只仗十,那其他人就不用領罰了。替李太監謝了恩,差人拉李太監杖十,打完後李太監又到殿外謝恩。

  醒來後,徐冉重新坐上馬車回府。

  這一回,太子沒來相送了。

  徐冉掀了窗簾,同素華道:「替我謝過殿下,就說……」事情她都知道了,是因為中午吃了太多補品一時血氣沖頂,才暈倒的。犒勞不成反倒差點弄出事來。聽著都替學神尷尬。

  徐冉沉吟片刻,道:「就說下次我還想吃,只是不要那碗燕窩粥了。」

  素華將這話回稟太子。

  太子正好更衣完畢,聽了這話並無半點反應。一腳踏進春華殿,眼神掃到大門口那張案桌,想起徐冉唸書的模樣。

  小姑娘真幼稚,他還需要她安慰麼?

  笑話。

  想著想著,嘴角往上勾,自攏道往裡屋走,路過一處長几,上頭擺了嵌花的銅鏡。

  隨意一瞄,鏡中人竟是在笑。

  太子心下一頓,掀了布遮住銅鏡,負手繼續前行。

  當晚徐冉回去,鼻孔堵著兩團白棉,徐老爺是知情的,東宮派人來同他說過了。既心疼又高興,看,他家冉冉竟得到殿下的青睞了!想來是在東宮用功禮訓,殿下瞧在眼裡,指不定以後冉冉就能入朝陞官發財呢!

  他雖知道內情,但其他人不知道。

  蕭氏小心翼翼問:「冉冉,你是不是和誰打架了?」

  徐豐一聽,這還得了,有人敢打他妹妹?手往腰間抽劍,怒氣衝天,「誰,誰打的!」

  徐嬌徐佳也站起來,家裡人被打了這可不是小事。

  徐冉朝徐老爺那邊看一眼:爹,你來解釋。

  徐老爺使勁瞪眼:還是你來。

  然後徐冉就擠出了個爛理由:「我……摔一跤,磕著鼻子了。」她一邊說一邊張開雙臂,往蕭氏身上蹭,「娘你看,我沒和別人打架,真的只是摔了一跤。」

  蕭氏左看看右看看,好像確實只是流鼻血而已,身上其他地方沒有傷痕。半信半疑地又請了女大夫來看,女大夫看了之後,也說沒有外傷。

  一家人這才放心。

  晚上回了屋,蕭氏問徐老爺,「冉冉一月裡總共有四次不會準時回府,也不讓府裡的轎子去接,老爺你說冉冉她……」

  徐老爺心裡一哢。

  難道夫人知道了?

  蕭氏繼續道:「是不是逃學啊?」

  徐老爺長吁一口氣。擺手笑道:「冉冉怎麼可能逃學。她乖著呢。」

  蕭氏怪異地看著徐老爺。「老爺,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徐老爺一口咬定說沒有。

  等到了床上,簾子一放,蕭氏使出獨門絕招。徐老爺受不住,只得編出個理由:「冉冉嫌自己學習不夠好,求我在外面報了個私塾,專門請了個夫子教。那位夫子特別厲害,再差勁的學子,到了他手裡,死馬都能變成活馬。別說明暉堂了,以後考太學都沒問題。」

  蕭氏大喜。拍著徐老爺胸膛問:「真有這樣厲害的夫子嗎?是哪位,改天我親自去拜訪。」

  徐老爺搖搖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夫子乃是高人,輕易不見客。且冉冉好勝心強,偷偷地上私塾,為的就是不想讓大家知道。你可千萬瞞住了,莫讓冉冉瞧出來端倪來。」

  蕭氏連連點頭。徐老爺偷樂抱著蕭氏,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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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徐冉去上學,學堂來了新夫子。新夫子姓花,專門教周禮行科,所謂的實踐課。

  本以為是個女夫子,卻不想是個男夫子。眾人在堂下談論,對這個新來的夫子很是好奇。

  呂夫子清清嗓子,一拍戒尺,開始正式介紹花夫子。扯了一通,大意就是誇花夫子多厲害,帶過的學生中有不少名士,常常還有別國貴族聞名而來,親自相邀拜禮。

  徐冉同蘇桃討論:「看他模樣,同劉夫子差不多年紀,應該沒教過幾年書……」

  話音剛落,台上呂夫子請花夫子示範周禮裡的請學禮。

  徐冉學到現在,發現其實這個時代特別磨嘰,做什麼都一套一套的。日常生活看著挺隨意,但只要一穿上禮服,甭管要幹什麼,反正得行禮再說。連拿請學禮來說,學子間辯學,謂之請學,請學前彼此互相行禮,禮數是否到位,氣勢是否夠拽,往往有決定性的作用。

  徐冉沒有行過請學禮,但她看她大姐行過。

  那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霸氣大姐一身紫金紋黑袍加身,束紅玉冠,衝著對面蘇衙內就是一頓請學禮。

  左手心覆右手背,緩舉過頭,而後散開手,頭微低。靜默三秒,左手甩袖,右手接袖,換之右手甩左手接。反覆三遍。一躬一作揖,禮畢。

  在徐冉看來,請學禮的精華就在於甩袖子那個環節。誰甩袖子甩得夠勁,誰就佔上風。像她大姐就很厲害,嘩啦啦一甩直接將袖子甩對面蘇衙內臉上去了。

  連抽三個耳光。

  這還不止,最後的一作揖,大姐抬起後腦勺就往人家腦門上撞。雖然蘇衙內及時躲過,但大姐親身示範,也算是讓她學到了請學禮的秘訣所在。

  徐冉鬆鬆筋骨,看向台上花夫子。

  這一看,傻眼了。

  咦,不是說好的請學禮要夠凶夠猛嗎,夫子為什麼要翹蘭花指?還有,夫子這動作,做得那叫一個風情萬種,這真的是請學禮嗎!

  花夫子姿態優雅地收手扣進袖裡,開口道:「請學請學,便是請出對方畢生所學。自然要以最好的禮儀相應。但,有句古話說得好,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禮數到位,威懾也要到位。我重新將剛才的動作演練一遍,請大家仔細看。」

  眾人瞪大眼睛。

  花夫子邀呂夫子做搭檔,兩人開始互行請學禮。

  一如既往走的媚柔路線。動作還是和方才一樣。

  開始甩袖子了。花夫子笑得淡雅,一邊行禮一邊道:「袖子裡不能藏暗器,但卻可以藏手,大家舉起雙手,翹個蘭花指。一二三,嘣——」

  呂夫子猛地挨了一記爆栗。還沒回過神,花夫子迅速換另一隻手,面朝眾學子,道:「若你力氣小,甩不起袖子,正好用這招。既好看又實用,手長的娘子們可以學起來了。」

  如此示範下來,眾人紛紛鼓掌稱讚。

  徐冉連連點頭。確實不錯!她沒有大姐那股女王範,甩起袖子來難免落下風,還是用蘭花指爆栗好。

  花夫子又教了幾個小禮,一堂課很快就過去了。

  臨下課前,花夫子想起自己還沒有做過正式介紹。簡短地做個介紹,直白易懂,沒有拽文言文。

  末了,底下有人問:「夫子你有什麼愛好?」

  都開始問愛好了。人氣不錯。

  花夫子盈盈一笑,「愛好男。」

  全場譁然。

  徐冉簡直驚呆了。

  雖說這裡不歧視斷袖,但這麼乾淨俐落地說出來,好像不大好吧……看,連全程陪練的呂夫子都往後面挪了幾步。

  花夫子擺擺手,眨了眨眼,「自然是騙你們的。」說完晃著步子出了學堂。

  徐冉莫名激動。這個夫子好有趣,好稀飯他。

  旁邊有人比她更激動。徐冉頭一回看到蘇桃星星眼,簡直比看到學神海報還興奮。

  說起學神,親密簽名還沒給蘇蘇呢……她有些捨不得給蘇蘇了。要是學神知道她拿他的親筆送人,多不好!得先取得學神同意才行。他若說給,那她就給蘇蘇。若學神小氣不肯給,那她就只好勉強珍藏咯。

  下一次再上週禮課時,花夫子上來就做了個開學小考。

  大家的興奮勁消退一半。

  沒幾個合格。倒是徐冉,考了個第一,分數比沈令音還高。

  小考的內容,她早就在劉嬤嬤那裡練過了。根本沒有難度。

  花夫子毫不吝嗇對徐冉的誇讚。

  大家紛紛向徐冉行注目禮。沈令音也不例外,看向徐冉的眼神裡,多了幾分深思。

  竟是小瞧了她。

  徐冉沒有什麼感覺,考得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只要付出努力就會得到回報,這是她上輩子的座右銘。至於是一分回報還是十分回報,就沒有想過了。她努力了,事先學好了大家要學的東西,肯定是要比大家強上些許的。

  等大家開始勤奮努力學周禮,指不定能比她學得更好。

  當然啦,她也會繼續努力的。

  而後的周禮課,由於有劉嬤嬤加持,徐冉表現優秀,次次都是頭名。很快地,周禮也成為了徐冉的一項拉分課。

  放月假前,學堂進行了第二次月考。

  徐冉考了個第十,比預想中的第十九名要好太多。不能更開心,她彷彿看見自己正朝著學霸的光明前途一路邁進!

  興高采烈地回了家,一家子歡歡喜喜地慶祝,喜慶得跟過年似的。

  連一向高標準高要求的徐佳都開口誇了她兩句。

  蕭氏親自下廚,燒了一桌子好菜。

  徐冉啃著醬雞翅,一邊吃一邊歡快地哼小調。

  徐老爺拿著徐冉的評分卷反覆確認,笑得合不攏嘴:「法史帖墨禮,全優甲!書法乙,詩賦算術丙,策論丁。進步很大,值得獎勵!」

  徐冉笑嘻嘻湊過去,「獎什麼?」

  徐老爺悉心折好評分卷,藏寶貝似地將藏進袖子內兜裡。「等放學假,爹帶你上街,你要買什麼,隨便挑。」

  徐嬌努嘴,「爹偏心,我也要去。」

  徐老爺問:「這是你二姐應得的。什麼時候你也來個大進步,爹肯定帶上你。對了嬌嬌,上次你們堂的夫子又找我了,說你近來學習不太用心啊。」

  徐嬌怏怏閉嘴。

  徐冉朝她眨眨眼。嬌嬌最近在準備算術大賽,一時疏忽了其他的功課。家裡其他人不知情,但她卻是知道的。

  說起來,嬌嬌參加算術賽,還有她的一份功勞在裡頭。

  轉念一想,情願不要這功勞。嬌嬌為了這次算術大賽,可謂是勞神費力,不眠不歇。臉都瘦了一圈。

  思及徐嬌參加算術大賽的事情,徐冉不免嘆一口氣。

  事情還得從五天前說起。

  那天徐冉高高興興吃完飯,打個飽嗝準備去徐老爺那裡練字。途中經過抄手遊廊,望見廊中站著一人,獨自望著月亮發呆。

  走近一看,是徐嬌。

  大咧咧走過去打招呼。姐妹兩人坐在廊凳上,天空一輪皓月,照得廊前池塘水波銀光粼粼。

  徐嬌愁眉苦臉的,於是她忍不住就問:「嬌嬌,你是不是有心事?」

  徐嬌默了許久。

  一沉默,徐冉就著急。平時小妹最活潑了,現如今露出這樣的愁容,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手忙腳亂地亂想一通,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徐嬌會因何事發愁,問出口又怕戳著徐嬌痛點,急得臉通紅。

  最後還是徐嬌開口安撫她:「二姐,我沒什麼事,你別瞎想。」

  徐冉是真的喜歡這個妹妹。又或者說,她喜歡徐家的每個人。他們就是她的親人。她不想看到喜歡的人掉眼淚,那會讓她難受。「胡說,剛剛分明見你偷偷抹眼淚。」

  她這話剛說出口,徐嬌哇地一聲趴她肩頭。

  徐冉索性不問了,任由她哭濕肩頭衣衫,鼻涕眼淚一把抹。

  哭吧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哭夠了,徐嬌紅著眼,嗓子有些沙啞,開始訴原委。

  在她斷斷續續遮遮掩掩的表述中,徐冉總算摸清楚來龍去脈。

  她家嬌嬌思春了。喜歡上襄陽王府的世子,前幾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個白,直接就被拒了。

  哎,少女的疼痛青春。嬌嬌長得這麼可愛,竟然還會被拒?真是沒天理。

  徐冉拿出百年失戀安慰金句:「沒關係,你會找到更好的。」

  徐嬌晃晃頭,「不,我就要他。」

  徐冉一怔,「怎麼個要法?」好像問錯了話……

  徐嬌擦乾眼淚,拉起徐冉的手,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二姐,你覺得我的算術如何?」

  徐冉誠實回答:「非常好。」

  徐嬌問:「好到哪種程度?」

  徐冉答:「如果有王朝幼學算術大賽,你肯定能拿第一。」嬌嬌算術雖好,卻不怎麼喜歡賣弄,她賣弄的都是時尚範。用她的話來講,算術是用來獨自品味的,衣飾妝容是用來奪人眼球的。故此,外人熟知的是美妝博主徐嬌,而非算術達人徐嬌。

  徐嬌想了片刻,像是下了什麼重要決定。「我要參加這次的王朝算術賽。」

  徐冉愣住,算術賽好像只有高學版,沒有幼學版……

  徐嬌笑著點頭,像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解釋道:「沒有規定說幼學學子不能報名參加,明天我就去。」

  徐冉想到什麼,「難道襄陽王府的世子也參加了此次高學算術賽麼?」

  徐嬌含笑默認,眼中熠熠生輝:「引起一個人注意的最好方式,就是踩他頭上。這次比賽,我定要拔得頭籌。」

  雖然很荒唐,但是徐冉莫名燃起來。「嬌嬌你一定可以的!」化失戀為動力,少女就該如此奮鬥!

  徐嬌果真下定決心要參加高學算術賽。

  除徐嬌外,還有各大堂的頭名學子報名參加了。其中包括沈家小妹沈清雪。

  沈清雪算術神童之稱由來已久,此次參賽,亦是熱門人選。

  徐嬌正式報完名後一天,徐冉正好同徐老爺上街玩。地下錢莊押注此次算術頭名得主。徐冉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非拉著徐老爺去下注。

  徐老爺不肯進去,拿了十兩銀子給她。徐冉偷偷加了十兩,從零花錢裡揀的。總共二十兩,押徐嬌勝。徐嬌是冷門人選,眾人壓根沒將她同算術聯想起來,純粹是送人頭的,所以賠率最大,一賠百。

  徐冉對徐嬌有信心。

  要知道,愛情的力量是偉大的。尤其是處於中二期的少女們,起了狠心,她們什麼事都能辦到。

  為了將襄陽王世子踩腳底下,嬌嬌這些天可是拼了命一樣奮力做算術題。

  算術賽時間很短,第一天初選,第二天決賽,第三天總決賽。在大多數人不看好的情況下,徐嬌輕輕鬆鬆過了初賽,一路過關斬將,晉級最後的總決賽。

  眾人目瞪口呆。

  徐老爺喜滋滋地,帶著全家人堂下觀賽。

  「要是嬌嬌贏了,今年避暑我們就去白南。」

  白南四季如春,乃是周國避暑勝地,往年徐老爺懶於跋山涉水,一般都是在府裡避暑,根本不出去。

  雖然對於周國的避暑沒有什麼概念,但徐冉一聽可以出去玩,眼睛都亮起來了。

  亮閃閃的眼睛瞄啊瞄,忽地瞄到對面有人怒氣沖沖地,正瞪著他們一家人。

  對面坐著的正是沈家人。第二輪決賽中,沈清雪就被淘汰了。以沈清雪如今的年齡,能進入決賽已經很了不起,但由於多了徐嬌做對比,沈清雪又羞又憤,幾乎氣個半死。一見徐家人,就來氣。

  徐冉不理她,沖台上喊:「嬌嬌最棒,嬌嬌必勝!」

  徐佳跟著一起喊。

  沈清雪坐在襄陽王府的陣營裡,不甘示弱,站起來為世子加油鼓氣。

  台上襄陽世子有些發愁。

  對面這小姑娘,好像正是前陣子他剛婉拒過的?

  徐嬌看他一眼,冷著眼眸,揚起下巴。

  之前她是這樣想的:被人拒絕實在太丟臉,所以她必須要將他追到手。等這次比賽贏了,引起他的注意力,他順理成章愛上她,然後她再狠狠甩掉他。

  愛情話本都這麼寫。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專心投入比賽,幾乎快忘了當初參賽的初衷。

  一次次比贏對手,站到了最終賽的台位上,才發現,作為強者的感覺原來這般好。尤其是贏過對方的時候,那種暢快感幾乎無與倫比。比她穿著時興衣裙戴著別緻髮釵受人追捧時得到的滿足感,要強烈上百倍。

  她怎麼就這般蠢,竟為個注定要被她打敗的男人哭得死去活來?

  襄陽王世子鞠躬伸手以示好。被緊緊握住,對方力氣極大。

  襄陽世子一愣,抬眼一瞧,正好望見一張含笑的俏臉,明明嬌嫩可人的模樣,眸底卻帶著幾許嗜血的意味。

  像是戰場鎩羽而歸的常勝將軍。

  她微張紅唇,吐出四個字:「敬請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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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比賽持續了兩個鐘頭,二人勢均力敵,最後以徐嬌的勝利為結束。

  此戰之後,徐嬌聲名鵲起。

  徐冉簡直不能更高興。她押徐嬌身上的那二十兩銀子,而今翻了百倍,錢莊賠了她整整兩千兩銀子。

  徐冉拿著厚厚一沓銀票從錢莊出來時,錢莊掌櫃的都快要哭了。爆冷門,虧大發了!

  徐老爺不知道她另拿了十兩銀子下注,以為只贏了一千兩,遂對半分,留了五百兩給她。這五百兩存在蕭氏那裡,美其名曰存起來做嫁妝。徐冉毫不在乎,反正她還有偷偷藏起來的一千兩。

  徐冉躺在床上,閉上眼就是在想如何花這一千兩。

  以前總是夢想中彩票。中了一千萬,三百萬拿來買房子,三百萬拿來給爹媽養老,三百萬拿去理財,還剩一百萬,拿去旅遊。

  如今中了古代版的彩票,她可得好好規劃一番。想了一大堆,無外乎是拿來買宅子買新鮮物什。反正她現在不急著用錢,還是先存起來,等以後再說。

  說起存錢,徐冉又不敢去錢莊存。雖說如今也有連鎖大型錢莊,信譽好實力強,但她膽兒小,不敢去存,萬一人家破產攜款潛逃了怎麼辦?到時候她一分錢沒用著,反而進別人兜了。

  徐冉決定將銀票藏起來。

  小院都是婢子,藏哪裡都會被發現,得找一個絕密的,別人定不會發現的地方。

  徐冉下意識想到了一個地方。

  她可以將錢藏在東宮啊!春華殿沒有宮人走動,且素日打掃因顧著學神的怪癖,輕易不會移動翻騰物件。她在春華殿佔的那個案桌,下面有抽屜和櫃子,平時用來放書的,宮人們不會去動。至於學神,就更加不用擔心了。

  他才沒有那個閒心來翻她的東西呢!

  再去東宮禮訓時,徐冉將銀票藏在了案桌櫃子裡。

  第一次保險起見,只藏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等第二次再去時,發現銀票還在,徐冉索性將十張銀票全藏裡頭了。

  之後徐冉想藏些什麼秘密東西,就全往東宮案桌櫃子裡塞。

  簡直爽歪歪。

  一回和蘇桃趙燕閒聊時,蘇桃談起自家母親太愛操心,總是喜歡翻她屋子。徐冉就說了自己有個秘密基地的事。

  本來以為沒什麼,哪想到閒聊結束後,蘇桃來找她了。而且還是直接邀請她上蘇府。

  徐冉也就應下了。拿了堂外題,徑直去蘇府。

  因為徐嬌贏得算術賽的事情,蘇老爺和蘇夫人對徐家的人分外有好感。加之徐冉這次月考進步很大,甚至超過了蘇桃,蘇老爺和蘇夫人熱情招待,覺得女兒這朋友還是很不錯的。

  蘇老爺和蘇夫人一張嘴誇,徐冉便知道,蘇桃平日肯定沒少在蘇老爺蘇夫人跟前說她的好話。人都喜歡被表揚,徐冉樂呵呵地,吃完飯就和蘇桃一起做堂外題。

  做題做到一半,忽然肩膀上一癢,原來是蘇桃拿手指戳她。

  蘇桃神秘兮兮地,往周圍探了探,見四下無人,揮揮手示意她到屏風後面去。

  屏風後面有個書架,蘇桃站在書架前,神情忐忑,問:「冉冉,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嗎?」

  徐冉一愣,點頭:「你和阿燕都是。」

  蘇桃抿嘴:「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若肯,便答應,若不肯,還請替我瞞下,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徐冉有點被嚇著了,本著為朋友兩刃插刀的精神,雖然有些慌張,但還是拍著胸脯道:「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情,你儘管開口。」

  蘇桃從書架上取出一排書。取完了,這才發現後面還有幾本書,只不過被遮住了,若是不仔細看,是瞧不出來的。

  蘇桃挑了一本書遞過去,「能幫我將這本書藏到你的那個神秘地方嗎?這個是典藏版,就印了一本,世間再沒有第二本了。我娘總是喜歡翻我東西,要是被她看到,肯定不會還給我了。只要替我藏一個月,一個月之後,我訂做的機關櫃到了,就不用麻煩你了。」

  徐冉接過書一看封面,整個人都嚇僵了。

  封面上兩個男子相纏——「殿下與我二三事。」

  這樣的書多了去,全民文化人,免不得要意淫偶像,官府也不管。只要不涉及反政治反周家權政的內容,基本都不會抓。但是!這本是男男!還是帶圖版的!

  難怪蘇蘇對花夫子那麼追捧,敢情是將他當成小攻小受了!

  蘇桃咬唇道:「冉冉,我就這點愛好了……」

  徐冉欲哭無淚。蘇蘇你這愛好也太前衛了。

  在蘇桃梨花帶雨的攻勢下,徐冉勉強應下了。

  用蘇桃的話來講:「這書比我命還重要。」徐冉捧著比命還重要的耽美小黃書,無可奈何地將其藏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唔……反正學神也不會去翻,藏一個月就好。

  太子最近發現一件新鮮事。

  徐家娘子的案桌能生錢。半個月前生了張一百的銀票,之後又生了九張銀票。算下來一千兩銀子,也不知道她從何得來的。

  本來他不準備過問的,瞧著她每次禮訓午休時數銀子的竊喜樣,倒還蠻賞心悅目。

  但今天卻犯愁了。

  太子看著手上的書,眉頭一皺,冷眸微斂。

  殿下與我二三事之最強男男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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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4:09
第二十六章

  中午沒有和太子一起吃飯,徐冉以為學神有事在忙,吃完飯準備去春華殿看書。

  剛一踏進去,大門就讓人給關了。

  徐冉懵住,啥情況?

  晃悠悠地朝裡頭走,腳剛邁出兩步,猛地見太子從屏風後走出。

  七天沒見,學神依舊還是這般的帥氣冷酷。

  徐冉向他問好,準備等他走開後坐下看書。

  本以為學神只是路過,可能休息完畢要往殿外去。徐冉特地往裡挪挪,生怕礙著他出門的路。

  哪想到太子立在她跟前,杵著不走了。

  半晌沒個動靜,徐冉開始著急。

  倒是快走呀,要是一直站著不走,她也得陪著。強顏歡笑很困難的。

  沉默片刻後,終於聽得學神發話了:「徐娘子,你可知錯?」

  猛地這麼一句話,徐冉懵呆了。一抬頭,瞧見太子眸底比平時更為深沉的黑邃。

  他好像……在生氣?

  太子往前一步,一腳踏進案桌的紅框內。她身量不高,只到他的胸膛處,兩人離得近,幾乎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腦袋。

  還在裝愣,喜歡那樣的書,竟然還當珍寶似地藏到他眼皮子底下來。

  徐冉僵直著身子,不敢躲也不敢動,耳邊迴蕩著太子方才的質問,心裡著急琢磨。

  依學神這模樣,定是動了氣。又拿那樣的話問她,無疑是指她做錯了什麼。只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今天都沒見過他,就算想做錯事惹他生氣,也沒有機會啊。

  太子垂眼瞧她,見她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機靈澈亮,正好透出她的小心思。她那樣無辜的眼神,分明是喊冤。

  太子又氣又急,面上雖裝得雲淡風輕,開口提醒她卻忍不住急吼吼一句:「孤何曾有過斷袖之聞!」

  此話一出,徐冉腦袋裡似有煙花炸開:啊啊啊啊啊,耽美小黃書肯定被發現了!

  回過神的徐冉反應迅速地開始尋求自救機會。想要擠幾顆眼淚順帶著跪下求個情,眼皮都眨酸了一滴淚都擠不出,想要跪倒吧,太子離得太近,她稍一彎腰向前,不是跪地,而是直接撲他懷裡。

  這種情況下,她可不敢往前送人頭。

  徐冉將頭壓得低低的,嗓子一啞,儘可能地讓自己聽起來無辜可憐:「殿下,我錯了。」

  太子微眯雙眼:「錯哪了?」

  徐冉一時嘴快:「不該將東西藏東宮的……」

  太子:……

  搞錯重點的徐冉立馬改嘴,認錯認得乾淨俐落:「我不該在意識到殿下愛好女而非男的情況下,將那樣一本有損殿下威名的書帶進東宮藏起來,我有錯,我有錯,我有錯!」連喊三聲,態度端正,神情嚴肅,大有當年在紅旗下宣誓入黨的氣勢。

  太子皺起眉頭,冷冷問:「為何看那樣的書?」難道她竟有特殊的愛好,希望他與男人發生些什麼嗎?實在令人費解。

  徐冉張嘴就答,聲音洪亮:「回殿下的話,書不是我的,我只是代為保管。」

  太子:「那是誰的書?」

  徐冉答:「回殿下的話,恕我不能相告。」兩刃插刀就要插到底,既答應了蘇蘇,就要履行諾言,堅決不能讓旁人知曉蘇蘇的愛好。哪怕這個人是學神,也不行。

  徐冉死抿嘴唇,轉開視線,不敢去看太子。

  她知道她現在這模樣肯定很傻很天真,她還是很怕太子動怒的。雖然不至於一死,但肯定是會罰的。

  會不會打她板子?萬一打個七八十大板,那她就真的可以跟這短暫的穿越生涯說拜拜了。

  萬惡的君主集權制度,嚶嚶嚶。

  太子凝眸望她。自她的眉至她的鼻,再到她的唇。小小的人兒,明明害怕得要死,偏生還擺出一副倔強的神情來。殊不知,她那雙寫滿驚恐的眼睛早已出賣主人。

  罷了。

  一本書而已,無需大動干戈。

  徐冉在腦袋裡想了一百八十多種被懲罰的方法,正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聽得對面人淡淡一句:「以後莫再看那樣的書,看多了不好。」

  咦?不罰她了?

  剛一興奮抬起頭,迎面太子揮袖而起朝她而去。

  徐冉打了個激靈,不好,要挨打。學神要打她了!

  徐冉視死如歸閉上眼。

  「既是替人保管,書還給你。」他的聲音柔和溫煦,方才的怒氣沖沖早已消失,彷彿升了一輪太陽,連帶著消融了所有的寒意。

  徐冉睜開眼,恰好望見他如湖水般幽靜的雙眸。此刻他正微低著腰,雙手按在案桌邊緣,左手心下壓著蘇桃的典藏版耽美書。她背靠著案桌,看起來正好是被他圈進懷裡。

  離得這般近,明明未曾觸碰,可卻還是能感覺到他胸膛的起伏。這樣的場景……她這算是被學神壁……不,是桌咚,被學神桌咚了嗎?

  少女心砰砰砰地跳。

  太子低眼瞅她一臉羞紅,緊張的樣子像是喘不過氣。太子想,現如今這般輕易原諒她,正好與方才他的嚴厲形成鮮明對比。她是太感動了,才會如此。

  需得趁勢加強仁德教化。

  「說,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

  徐冉:好霸道好酷炫,粉紅心已氾濫。

  「以後再也不會看這樣的書了。」低低的聲音,跟小白兔似的,徐冉聽著自己嬌嬌的嗓音,強忍住才沒有笑場。

  太子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時,望見她鬢邊一小片綠碎葉子。許是方才經過殿前大樹下沾上的。

  他抬袖,拿了帕子一邊伸手為她拾掇,一邊道:「孤只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這個你記清楚了。」

  徐冉:學神好溫柔,快要被融化了。

  太子抬腳往前,推開大門準備往外走。

  徐冉在後頭一個勁地喊:「殿下我知道你只喜歡女人的!」

  太子側臉回望,清亮的光從門屜透出來,照在他光潔的額面上,如美玉般的臉半隱半現,看起來像是在笑,又像是漠著唇。

  跟蒙娜麗莎的微笑似的。徐冉感嘆著,捂著小心臟,滿滿都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學神脾氣真好。

  深刻意識到學神優點的徐冉,下午禮訓時更加努力。指不定哪天宮裡就喊她過去考察一番,她爹說了,昆娘娘不是個好相與的人,要是被抓著小辮子,不止她出醜,學神臉上也無光。

  可不能讓全民男神因為她丟臉。

  下午練站姿,往牆上一靠就是一個鐘頭。天氣漸漸熱起來,站著站著額頭便涔出了汗。

  劉嬤嬤拿出巾帕為她擦汗,心裡感慨,頭一回見人站一個鐘頭不喊累的。這些天的心思沒白花,徐娘子是個有出息的。

  練完了站姿,徐冉雙腿完全僵麻。劉嬤嬤扶她坐下休息,徐冉笑著問:「嬤嬤,我練習得如何?」

  劉嬤嬤不是個喜歡誇人的,但瞧著徐冉這努力勁,讓她不得不誇。豎起大拇指道:「非常好。」

  徐冉心滿意足。

  等禮訓結束出思華殿門時,劉嬤嬤追上來交待:「娘子,有件事需得一提。過些日子,貴妃娘娘恐怕會召你入宮,屆時定要考你的禮法,你可千萬注意了。」

  徐冉點頭:「謝嬤嬤提醒。」

  自台階而下,遠遠望見殿下乘車馬而來。定是剛從內閣歸來。

  因著魏國邊境貿易交換的事,魏使遲遲不肯離去,大有這單生意談不成就賴著不走的打算。徐冉想起那日春遊碰見的白花鬍子老伯,想來他就是爹這些日子常念的張齡了。心中腹誹:老伯臉皮真厚!

  徐冉下了台階至廣場,太子正好下馬,兩人打了個照面,太子準備回殿。

  電光火石間,徐冉驀地想到一事:學神將小黃書還她了,可銀票沒還呢!她還指著那筆錢過瀟灑日子呢。

  腦袋裡還在思考要不要問一聲,身體已經誠實地行先一步了。徐冉望著自己伸出去攔阻的手,以及太子一臉的疑惑不悅,恨不得剁手。

  「殿……殿下……」硬著頭皮上吧,皮卡丘賜予她力量!「我的銀票呢?」

  太子周圍的宮人自動退避三舍。

  什麼銀票,他們根本什麼都沒聽到。

  啊不過話說回來,殿下都已經開始給未來太子妃準備月錢了啊……

  太子瞧她一臉忐忑不安的神情,那股子想要錢又不敢開口要的小模樣,跟她趴在春華殿案桌前偷偷數錢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還敢到他跟前問銀票的事,若是說沒收充公了,想都不用想,她今晚定會急得連覺都睡不好。

  不知怎地,太子的心情好了些許。方才因國事而造成的抑悶之氣,此刻渾然消失不見。她鬢髮濕漬,下午禮訓定很是用功。她這般用功,是想要向他表達她的決心嗎?

  她想讓他看到,她確實是個可以當得起禮訓之責的人選嗎?

  傻姑娘。

  鬼使神差地,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嘴角微微一勾,道:「銀票孤替你收著,比放你那案桌下更穩妥,要用銀子便到孤這裡取。」他想了想,加了句:「孤不會貪你那點錢的。」

  全體宮人石化:殿下直接用手摸的,沒有套帕子!

  徐冉已經忘記:我沒有洗頭,男神摸了我,怎麼辦!

  後知後覺的太子回過神,意識到方才自己的舉動,心裡一咯噔。而後迅速收回手,冷著臉往前走了。

  啊,男神變得好快。

  回府的途中,徐冉拿手往腦袋上蹭。

  算起來,今天真是個好日子。竟然連著被學神案咚了之後還被摸頭了!

  啊對了,他還幫她取下鬢邊的碎葉子呢。

  嗷嗷嗷,徐冉花痴地笑起來,學神雖然看著冷,但其實也算得上是個撩妹高手。要不是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被他看上,換做別人,說不定早就一頭跌進去了。

  要知道,天下可沒有幾個人能抵得住學神的魅力。

  晚上練字的時候,徐冉神秘兮兮地往徐老爺那湊。

  徐老爺正專心致志練字,頭也不抬問:「冉冉,練字講究凝神靜氣,不得浮躁。」

  徐冉嘿嘿笑:「爹,今兒個殿下摸我頭了。」

  徐老爺立馬丟開毛筆,眼睛裡都是光。「摸頭?頭哪裡?殿下為什麼摸你?」

  咳咳,最後一句聽起來有點污啊爹。徐冉指著被太子摸過的頭頂:「這裡。」

  徐老爺一雙手覆過去。「被殿下摸過的腦袋爹也來摸摸。」一邊摸一邊又問:「冉冉,你還沒說,殿下為什麼摸你腦袋?」

  徐冉當然不會告訴徐老爺,是因為銀票被沒收了殿下安慰她才摸她腦袋的。想了想,道:「可能是殿下手癢,我恰好站他跟前,他想摸就摸了吧。」

  徐老爺點點頭,「也是哦,殿下是誰,自然是想摸就摸,無需理由。」

  徐冉瞧他爹摸腦袋摸得開心,有點擔心自己禿頂,道出一個事實:「爹,我還沒洗頭呢。」

  徐老爺僵住。

  過了兩天,如劉嬤嬤所言,宮裡果然派人來傳她。徐冉正好下學回府,換好衣服去往宮裡去了。

  昆貴妃拿著一本厚厚的周禮,指著徐冉往跟前來。

  禮訓好幾個月,是時候問問功課了。若是答不出來,定是要以長輩身份罰一罰的。隔山打虎,正好提醒太子,他選的人是多麼得無能。

  自進宮那一刻起,徐冉便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切謹遵著劉嬤嬤教過的禮法,絲毫不敢怠慢。一路來到昆貴妃跟前,小心謹慎,該行什麼禮就行什麼禮,儘可能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來。

  連高考都能挺過的人,還怕個什麼逑呢!

  昆貴妃斜睨一眼,目光打量著。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鵝蛋臉,大眼睛長睫毛,兩腮略微嘟嘟肉,挺鼻小嘴。梳兩把結高飛仙髻,鬢邊兩朵粉紅小簪花,穿一身繡花曳地百褶長裙,寬大的袖口露出一雙白淨的手,如蔥根似的,手腕細細窄窄。倒有幾分美人姿色,只是年紀小,還沒完全長開。

  昆貴妃揮手招她上前,見她一舉一動,頗有幾分周禮大家余虹的風範。心有不甘,又拿書問了些禮法,她答得流利自信。

  本來想著訓人的昆貴妃,此刻根本挑不出差錯來。她雖然不喜徐冉為太子妃人選,但也不曾想過要以無賴手段欲加其罪,嘆口氣,無奈誇了幾句,賞了些東西,便放她回去了。

  得跟沈家提個醒了,這個徐家二娘子,可不曾像他們想像中的那般蠢笨。

  徐冉高高興興地拿著昆貴妃賞的東西回家了。書房裡和徐老爺一起分贓,徐冉私藏了幾件,打算賣掉換銀票。

  雖然學神說不會貪她的銀票,可萬一呢!萬一她以後做了什麼惹到他,他一個不高興再也不把銀票還她了怎麼辦。所以,還是得另攢些銀子。

  有銀子才有安全感。

  結果徐老爺告訴她,這些賞賜之物得擺起來或者放入庫房。賣不出去的,錢莊也不敢收。

  徐冉只好打消賣賞賜物換銀子的想法。

  眼見著蘇桃的生日將近,徐冉想起自己還沒來及問學神是否同意將親筆簽名另贈他人。禮訓時一問,太子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徐冉捧著他另給的親筆簽名,將之前得的放在一起。雖然被拒了,但是她隱隱有些小高興。

  吶,是學神不准送的。可不是她小氣。

  因為被昆貴妃叫進宮考察禮法的事,太子賞了她一本書,美曰壓驚之用,說讓她一定要看完,並且要交一份觀後文。

  徐冉一看書的封面,有點頭疼。

  學神此舉,大有以牙還牙之意啊。

  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

  徐冉零零散散看了五六天才看完。

  這本書大致總結一下,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描述了學神是如何伴隨著神蹟來到這個世上,如何渡過了他驚為天人的嬰兒時期。

  第二個部分描述了進入兒童時期的學神,如何以高冷的姿態征服全天下的士子文人,進而獲得了天下第一雅君的稱號。

  第三個部分呢,筆者則盡情地暢想未來,描述了他想像中的學神,是以怎樣優雅的身姿,更加高冷地征服神界魔界,完全就是充滿了神話色彩的小說,到此已經完全是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看書整本書的徐冉,在案前呆立許久。

  一半時間是在感嘆學神竟然如此自戀,一半時間是在苦惱該如何交一份滿意的觀後文。

  徐冉思前想後,決定去找徐老爺。

  一提起殿下,徐老爺侃侃而談。徐冉發揮速記的功能,一邊刷刷地記,一邊連連稱好,「爹你說的真是好!」

  受到肯定的徐老爺文思如泉湧,滔滔不絕地開始拽頌詞。

  第二天禮訓,徐冉將寫了兩三頁的觀後文一交,太子很滿意。

  那本書行文雖誇張了點,略去後文一部分,大體上說的都是事實。徐娘子看了《殿下與我二三事之最強男男版》這樣的書,自然需要像《大周太子傳之雅君逸聞錄》的書糾正錯誤的觀念。

  只有她意識到他是一個多麼正義凜然又令人敬佩的君子,才不會往歪處想。

  而今看這文章,措辭優美,行文流利,頗有見底。很好。

  中午吃飯時,徐冉覺得太子看著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她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刻意放低了平時高冷的姿態,因為他今天竟然主動給她夾了三次菜!

  吃飽喝足的徐冉提前結束了禮訓。今日禮訓內容不多,加上蘇蘇今天生日,她趕回去正好來得及去蘇府為蘇蘇慶生。

  太子來送她,臨別前道:「切勿貪杯玩樂,誤了回府的時辰。」

  午歇時她同他講過了,說下午回去要為友人慶生。他在外面攏道軟榻坐時,他略微提兩句話頭,她便能同他講一堆。也沒什麼禁忌,講的都是些瑣碎事。

  他竟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喜歡聽廢話。

  徐冉點點頭,登上馬凳。先往徐府取了備好的禮物,她特意到書市淘的一套小人畫。總共十本,乃燕國十君子的系列書。她可不敢再去買戲說殿下的,就退而求次,買了第二暢銷的。講的,當然是蘇蘇最喜歡的耽美故事。這套書有十君子的親筆簽名,她花了整十兩銀子才買到的。

  雖然心疼銀子,但朋友的生日更重要,想想蘇蘇的高興模樣,徐冉就覺得值了。事先換了書的外殼套,換成《通史典儀》的封面,一進府並未立馬拿出來,而是讓紅玉翡翠提著。

  與蘇父蘇母問好,牽著蘇桃往小院去,這才將書拿出來。

  蘇桃開心得幾乎要跳起來。

  訂做的機關櫃提前到了,蘇桃將書放進櫃裡,連同上次托徐冉保管的書放一起。

  吃吃喝喝到天黑,徐冉吃得太撐,坐轎回府中途下轎,想要走兩步消食。

  此時天上一輪明月,街兩旁掛滿燈籠,行人三三兩兩,街上還有小販正在清倉甩賣最後的蔬果。

  周國並無宵禁,走在路上,店舖大開,徐冉踱步而行,心情甚好。

  等她從高學畢業,可以自由地選擇自己的人生時,她就完全掌握了在這個朝代獨立生存的技巧了。她可以選擇入仕做官,選擇教書育人,選擇周遊列國,選擇一切她想要去做的事。

  這樣一想,覺得整個人生都亮起來了呢。

  老天爺還是待她不錯的,至少沒有讓她穿到鳥不拉屎的地方去。

  徐冉在街上走著,買了幾個小玩意,轉頭就送給了紅玉翡翠。紅玉翡翠很是高興,當即就戴上了。

  回了府,練完字寫完堂外題,比平時晚了一個鐘頭。躺在床上時,已經睏得不行。一眯眼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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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過了月考後,眾夫子的教學進度開始加快。如今已是五月,等七月底的時候,便要進行學年半期考。學習任務加重,學子們比之前更為奮力。

  除了溫習當天內容外,徐冉每晚都會堅持預習。這是以前高中時形成的習慣,大學之後丟得一乾二淨,如今在這般學學學的環境裡,自然而然又拾起了。

  因為這個好習慣,徐冉每天聽課比之前更為輕鬆。由一開始完全聽不懂文言文到現在的毫無壓力,她頗有感慨:語言環境真的很重要。當然,這也離不開她前陣子的勤懇啃書。

  因為上東宮禮訓的原因,每七天徐冉會缺一天課,有時候恰逢在初八十八二十八放學假,則正好不過。但更多的是卻在正常上課日。那日若是呂夫子莫夫子他們的課,回家背背書也能跟上去,但若是劉夫子宋夫子的課,退一萬步,算術她可以問徐嬌,但策論是真的不行。

  加之現在進度加快,徐冉上策論課會聽得一頭霧水。

  這邊她著急,那頭劉夫子比她更著急。

  劉夫子年紀雖輕,但教學一絲不苟,對學子甚是關心。兼任六級三堂和六級四堂的課,其他學子中,策論成績比徐冉好的大有人在。按理說一般夫子定是更加偏愛成績好的,但劉夫子對徐冉卻甚是上心。

  一是上次的月考名次一出來,她進步很大,其他科目都有前進。二是策論能夠提上去,那她的總名次肯定會更好。

  第一次月考策論零分,第二次策論得了個丁。雖能簡單答上幾句,但若一直考丁,在以後的大考中,策論定會拖後腿。

  劉夫子想,徐冉完全有實力競爭堂裡前五,其他夫子的課徐冉都能取得好成績,那他的課也一定可以。

  將徐冉留了幾次堂,一對一的教學,劉夫子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徐冉的教本知識儲備很大,但除了教本外,她壓根不看其他的書。問起當下的時事政治,她也一概不知。

  劉夫子問:「如今哪裡發水哪裡大旱,你可知曉?」

  徐冉呆滯:「……不知。」

  劉夫子:「燕國新君儀與三王京之爭,誰優誰劣,你可能窺猜一二?」

  徐冉老實回答:「……不能。」

  劉夫子手指扣案,是了,徐冉的問題就出在這。

  劉夫子問:「每日回家,你可曾同徐相公交流?素日又談些什麼?」

  徐冉認真臉:「練字,閒聊。」她爹最喜歡跟她聊朝臣八卦,今兒個誰眼睛腫了肯定是被夫人打的,昨兒個站他前面的齊尚書頭髮發油,肯定是五六天沒洗頭了。諸如此類云云。

  劉夫子沉吟片刻,交待:「若是方便,今後練字,同徐相公多談些朝上之事。」她自己沒有這個意識去關注政事,從家裡人這邊入手比較好。

  徐冉應下。朝上之事?她爹一回府,一般不怎麼談朝政之事的。

  保險起見,這日下學,劉夫子親自送徐冉回府。

  徐冉請劉夫子上轎,劉夫子不肯,她便一起隨行,讓抬轎子的先行回去。徐嬌不知道什麼情況,徐冉輕聲同她講,「回去和爹娘說一聲,今日夫子將入府。」家訪啊,可得慎重。

  一路自御街往前,劉夫子指著路邊形形色色的小販道,「如今天下六分,南來北往的六國之人,商貿頻繁,周雖強盛,終與其他五國不相上下,並無十分優勢。一國若想稱霸,必先立經濟而後強軍事。」

  徐冉大致聽懂了他的意思,問:「夫子以為如何?」

  劉夫子道:「世人以國多盟而取勝,目光只在方寸之地。君子立於世,友多則力廣,理由如此。然,六國相爭已久,今日之友明日之敵,一切利益使然。何不跳出桎梏,瞻遠海之地?」

  徐冉順著他手指的地方看去,街邊的小鋪正站了幾個寬額高鼻金髮碧眼之人,是六國之外的厥人。

  「古有周朝外使胡琴於荒漠之中見厥人,自此世人知六國之外另有天地。欽天監大家秦貞曾有言,至月食,陰影如碗蓋,可知天為圓地為圓。若揚帆探海,未曾不能另拓天地。」

  徐冉一震。

  這個時代雖然文化全面普及,但科技人文並不能與現代相提並論。在徐冉看來,這裡的人都很聰明,都很有文化,但他們的文化僅限於前人所傳,後人雖有創新,然而有很多理論都沒有人提出過。像物理化學,雖能找到些許影子,但沒有進一步的研究。像劉夫子提出的航海論,據她所知,或許有人提出過,但還沒有人做到過。

  之前徐冉也曾幻想過,等她有能力了,將以前學過的電汽電力什麼的知識傳播開來,製造出電燈之類什麼的,但後來發現,依她的渣水平根本行不通。想要蘇遍天下,卻發現自己沒有這個能力。哎,所以還是腳踏實地先在這裡取得立身之所,然後再想其他的比較實際。

  徐冉問:「夫子,若有機會,你會出遊遠海嗎?」想法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有人敢去做。

  劉夫子道:「夫子此生之志,便是一探遠海。」

  沒想到文質彬彬的劉夫子竟有這般志向。徐冉忍不住重新打量劉夫子,看著瘦瘦弱弱的,完全就是標準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書生形象。人不可貌相,夫子有夢想是好事。

  劉夫子自己說完後便笑了。竟然跟個小學子談這樣荒唐的事,想來她也會覺得方才那番言談滑稽不已。如今雖分六國,然四海昇平,雖時有小摩擦,終究是太平盛世。出使遠海之類一探未知之地的言談,大多人都會覺得瘋魔。

  頂多就是周遊列國走遍天下,哪裡會想到去外海荒蕪未經開化之地呢?

  徐冉暢想了一番,同劉夫子道:「夫子,有生之年,若能見你揚帆破海而去,昂揚乘船而回,乃徐冉之幸。」有夢就去追,加油吧夫子!

  劉夫子略一愣,竟有種遇到知己的久違感。再抬頭,徐冉已走到前面去。

  小腦袋晃悠著,嘴上唸著他從未聽過的詩句。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夢想故,二者皆可拋!有志者,事竟成!」不蘇不穿越,人在做什麼的時候最燃?當然是談理想的時候了!興頭已起,當然要改改詩蘇一把啦。

  徐冉雙手抱頭,回頭側身朝劉夫子笑:「夫子,走快點,再晚點我哥就得把飯都吃光了。」

  劉夫子回過神,踏著步子趕上前。

  徐府。

  徐相公邀劉夫子坐上座。劉夫子靦腆,一頓飯吃得緊張。

  飯後去書房相談,徐老爺走前面,徐冉見劉夫子臉憋得通紅,一雙手顫啊顫的。頭一回見家訪老師比學生還緊張的。

  進了書房,談起徐冉如今的問題,劉夫子這才鎮定下來,緩緩相告。徐老爺聽完,陷入深思。

  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失職了。冉冉埋頭唸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加上東宮禮訓的事情,基本沒有閒空。他下朝之後,處理完積壓的公事,從裡到外透著一個累字,實在不想將公務帶到家裡。

  現如今聽夫子此言,日後確實得多對冉冉灌輸當今時事。一方面著急於女兒的策論,一方面又覺得糾結。

  冉冉記性突飛猛進後,其他方面倒是徹底丟開了。幸好其他的已經及時補上,如今一個策論,定不能再拖了。

  為避免徐冉覺得枯燥無聊,徐老爺徹底發揮了平時八卦的精神勁頭,跟講故事似的,練完字便拉著徐冉說上一個今日最佳新聞,並下令全府中人,見著二娘子需與之交談時興之事。

  於是每天徐冉回到府,大家和她的招呼語變成這樣:「二娘子/冉冉,今天你聽說了沒,那個……」

  有了劉夫子的提醒,徐冉開始留意當下新聞,並且買齊了天文地理百科全書,便房裡放上幾本,每次上廁所閒暇時便拿起看看。

  一次在東宮,午休時與太子閒聊,說起策論之事。先聊了劉夫子的偉大志向。

  太子道:「先時孤也曾做此想,但出海一事,兩地貿易往來尚可遣力相助,貿然遠行,無確切之由,便有勞民傷財之嫌。」

  這話徐冉一聽即懂。兩地貿易出個海很正常,畢竟又不遠,但若要翻到海的那一頭,說不定還要無止境地漂下去,沒有確切目標地的,就這麼出海了,以個人名義還行,但若以國家之名,除非已經有人以實際行動證明此舉的可行性,不然憑什麼支持。

  徐冉點頭,不再說劉夫子的事。忽地想起一事,小心翼翼瞧太子一眼,問:「殿下,你呢,你的志向是什麼?」

  太子側身斜躺在軟榻上,放下書看她。

  「孤的志向,豈可告知你?」

  徐冉怏怏吐吐舌,就知道問錯話了,自討沒趣。正要背過身去看書,卻聽得他穿鞋的聲音。

  一步一步,皂靴蹭地的聲音終是停了下來。

  太子立在她身後,聲音淡然:「你怎麼不接著問了?素日那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哪去了?」

  徐冉努努嘴,心中腹誹:不就上次追問了魏國使臣的事嗎,哪裡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但既然他這般說了,她肯定要配合一二的。抬頭問。

  「殿下的志向是什麼?」

  太子抬了抬下巴,語氣傲然,擲地有聲:「孤的志向,自然是一統天下。」

  徐冉捧場鼓掌:「好志向!」王朝霸業什麼的,沒問題!做男人,就要夠拽夠酷夠炫!

  學神他完全可以靠臉實力征服天下的!只要一聲吆喝,無論男女老少肯定直奔他懷!

  太子睨她一眼,覺得她這模樣實在好笑,索性回榻一臥。

  神情這般誇張,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身後沒了動靜,徐冉聳聳肩繼續看書。

  學神最近有點奇怪,放著裡面的床不睡,跑到攏道裡睡軟榻,搞得她壓力很大啊…

  近幾次的策論堂外題,徐冉明顯有進步。雖然只提高了一點點,但劉夫子已經很欣慰了。

  徐冉是個聰明人,只要稍加提點,她自有她的造化。策論之才急不來,需得一步步來。只要她能多多放寬眼界,應付幼學策論題,沒有多大問題。

  劉夫子想起那日同徐冉的談話,手一頓,目光觸及窗檯處擺著的精緻小銅船,那是他祖母送的。劉夫子的祖母是個海貿商人,海浪裡淌過生死的女人,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孫子哭。

  「風浪裡有金銀,海角處有天地。」劉夫子念起祖母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拿起小銅船,海帆處已被磨得光亮平滑,是他總拿在手邊把玩的緣故。

  他也想去海那邊看看,祖母沒能看到的世界,該是怎樣的一番與眾不同的天地。

  或許什麼都沒有,或許什麼都有。這些都不要緊,他只想出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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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5-16 09:04:52
第二十八章

  天氣漸漸熱起來,褪去了春衫,改穿緙絲紗裙。堂外廣場兩旁樹上知了叫個不停。學堂窗戶大開,偶爾有風吹進來,帶著一絲被陽光曬乾的悶熱感。

  五月初起,經儀堂中午有了一個鐘頭的午休時間。徐冉趴在台案上午休。底下學子各自在案桌上歇息。今日呂夫子不在,監督管理全堂學子的重任就落在她身上了。

  大多數人都在午休。只是少數幾個還在看書。

  沈令音今日請了學假。城裡有名詩大會,其中不少有名詩人都來了,她被邀去參加了。

  除了沈令音的案桌是空的,還有一個人的案桌也是空的。徐冉撐在台案邊站起來,最後面的座位上沒有李信的身影。

  這小子,難道逃學去追隨沈令音了?

  徐冉慢悠悠從台案底下取出監察本,默默地在李信的名字後面畫了把叉,並寫明缺堂。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的,脖子額頭涔出細汗來,聽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睜開眼一看,是隔壁堂的班使。

  「你們堂的李信在廣場上打架,呂夫子不在,齊夫子讓我來喊你,你快過去看一下。」她聲音輕輕的,聽完了徐冉還以為在夢裡,恍了數秒才反應過來。

  什麼,李信又去打架了!

  臨走前大家還在睡,徐冉找了韓通,推醒他,委託他代為看管片刻。韓通嘴上不情不願地,雙腿卻十分老實地已經走到台案前。

  徐冉來到廣場上,遠遠望見前面有人在廝打。

  總堂監察教員,傳說中的教導主任齊夫子捲袖上去攔架,剛邁開步子便被人擠開了。只好搖頭嘆氣地在旁邊觀架,一邊觀架一邊勸:「莫打了,停下!停下!」

  走到跟前了,這才知道,原來李信想要逃學出堂去看沈令音,正堂大門走不了,想著翻牆出去。恰好牆邊已經站了幾個人,也是沈令音的死忠粉。

  牆高,需要墊腳石,幾個人不爭不撓的,就為了誰先翻出去的次序而打起來了。其中李信打的最凶,他雖然胖,但是力氣大,咻咻地就解決了三個。現如今正在和最後一名選手進行生死搏鬥。

  見了李信這般打架的氣勢,徐冉想到之前他追著要打她時候的場景。看來他還是留了幾分情面哈。徐冉立馬想到去找趙燕搬救兵,還沒拔開腿呢,齊夫子拉住她。這才剛來怎麼就要走了,好歹也勸兩句啊。

  徐冉張嘴喊了句:「李信。」

  聲音湮沒在沉沉的熱燥空氣中。

  打架的人卻倏地停了下來,朝那頭望。李信一見是徐冉,架不打了,停下手來,怔怔地看著她。

  他這一看,激得徐冉雞皮疙瘩掉一地。

  不是吧,李信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前兩天還跟她抬槓來著。

  李信停了手,架就打不下去了。齊夫子指著前面站著的一個人和地上哎呦呦躺著的三個人,「你,你,你,還有你,通通停學七天!」正好那幾個人的夫子來領人,齊夫子交待,一定要立刻馬上當面和這幾位學子的父母說清楚情況,請各自父母悉心教導。

  至於李信,齊夫子氣極了,等不到呂夫子明天歸堂,指著徐冉吩咐:「你是班使,教員不在便由你領著這個頑劣學子回府,定要將今日情況說清楚,請他父母好好管教。」

  李信插嘴道:「我爹國舅爺。」

  齊夫子啪地一記戒尺甩過去,正好打在李信的屁股上。「誰不知道你爹國舅爺,快點滾回去!」

  離下午的算術課開始,還有一個鐘頭。徐冉實在是不想領李信回李府,這不成心耽誤她功課嗎?

  但由於班使責任在身,萬般無奈下,徐冉帶著李信出了學堂大門。路上李信畏畏縮縮的,跟平日囂張跋扈的樣子截然不同,徐冉瞧著他那模樣,下巴磕破了皮,還流著血呢,忽視掉顏值,倒還蠻可憐的。

  自作自受。徐冉嘆一聲,拿出巾帕丟過去。「擦擦吧。」

  李信接了巾帕,將頭壓得低低的。

  ……他是被人下降頭了嗎!眼前這個小媳婦姿態的胖子是誰,真的是李信嗎!

  徐冉有些不適應,僵著笑了幾聲,問:「你家在哪啊?」

  李信指了指某個方向,「御街北邊,不遠。」

  各府接人的轎子下午放學時才來,他們只能走著去。路上李信問:「要不要雇輛驢車?」

  如此貼心,簡直不能更嚇人。徐冉自動往旁挪了挪,儘可能離他遠一點。誰知道李信打什麼主意,萬一趁她不備敲暈她暴打一頓呢?小霸王李信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要是這麼聽話這麼通情達理,哪裡會惹得全堂夫子看到他就頭疼。事實上,她看到他也頭疼。

  當班長的,碰到這種不守紀律又喜歡當眾耍潑的同學,真是躲都躲不及啊。想到等會還要上李府和李信爹娘交待齊夫子的話,她就更鬱悶了。

  從來沒有當面向家長告狀的經驗,第一回幹這事,而且一上來就是國舅爺這樣重量級的,想想就緊張。

  李信也緊張。

  他急得都快要尿褲子了。

  早知道今天打架會將徐冉這尊大佛召來,他是死也不會動手的。當然,換做以前,他定是不會怕徐冉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知道了一個秘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徐冉竟然是未來太子妃。

  事情得從三天前說起。

  那日他回府,正好去李蒙屋裡拿他剛買的泉州蟋蟀玩。本來是拿蟋蟀玩的,桌上擺了個紙袋,紙袋裡面是東邊街上賣的銀絲糖。他正好餓了,一口就吃掉了。

  這一吃,就吃出問題了。那銀絲糖是表姐夏葉買的,李蒙人小鬼大,他喜歡這個表姐。表姐給買了銀絲糖,這糖自然不同尋常。吃之前,李蒙特意去換衣裳洗臉洗手,收拾得乾乾淨淨準備吃糖時,發現心愛之物竟然被李信給吃了。

  李蒙特別生氣,李信逗他:「要不我給你吐出來,你拿手接著。」

  激得李蒙立即跑到李國舅跟前告狀。

  一告狀不打緊,但李蒙痛訴李信各種惡跡的時候,不小心把開學時追打徐冉的事給說了出來。

  李國舅一聽,噯,這名字好熟悉,好像聽誰提起過。

  晚上入寢前,李國舅摟著夫人正親熱時,猛地一個鯉魚打滾跳起來,他想起了是誰說過那個名字了。

  是太子殿下!

  很多很多很多天前,太子殿下略微提過一句,說如今東宮禮訓已有人選,沒說是哪家娘子,只說了一個名字。

  唉呀媽呀,正好同名同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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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國舅先是將李信召來問了情況。李信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自己欺負同學,怕挨打。

  李國舅大手一揮,「你今兒個要是說清楚了這事就過去了。但若是少一丁點細節……」李國舅冷笑一聲:「爹保證不打殘你。」

  李信一股腦將他與徐冉的那點子恩怨全說了出來。

  李國舅聽完後,懷著一顆忐忑的心,跑到劉閣老那裡旁敲側擊。李國舅是自己人,劉閣老便同他說了太子妃是徐家二娘子的事,略去了太子二年後重新擇人這一段。

  畢竟嘛,殿下另有打算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劉閣老說完後,囑咐李國舅千萬不要聲張。李國舅恍恍惚惚回到府裡,等李信一回家,抄起籐條將他鞭了一頓。

  李信端著一臉淚水,往李夫人那邊去告狀。

  「爹他說好不打我的。」

  李國舅將他拖回書房又是一頓抽。

  抽完了,李信屁股也開花了。躺在書房軟榻上,李國舅同他交待徐冉的身份。

  李信聽完後打了個激靈。

  天,徐冉那小妮子以後就是他的表嫂未來的國母了嗎!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感嘆完了之後,李信開始發愁。他最是佩服表哥,如今表哥肯成親了,雖說徐二沒哪裡好,但畢竟表哥親自選的人。得和表嫂打好關係才行。

  可是啊,他早就徹底得罪了徐二。現如今可如何是好?

  李國舅也愁啊,光他從蒙兒和信兒這裡聽來的細節,當時徐二娘子可是被他兒子追著打啊。雖說沒打到,但怎麼著信兒也算是仗勢欺人,要挽回形象,怕是有點難。

  爺倆垂頭喪氣。

  李信道:「爹,要不我去給她磕個頭?小丫頭片子,指不定一高興就不計較了。」

  李國舅一巴掌拍他腦袋,「出息!」

  李信:「那怎麼辦?」

  李國舅嘆一口氣。他在朝中任的是虛職,與徐相公不熟,總共沒見過幾面。不然,倒是可以從徐公那邊入手。以後要做親戚的人,可不能留下心結。李國舅問:「依你看,徐二娘子有向她爹告狀嗎?」

  李信平躺在榻上,下半身根本動彈不得。摸著下巴道:「徐二不是那種會告狀的人,她行事光明磊落,從不遮遮掩掩,這點我倒是蠻欣賞的。」說著說著,李信開始回想徐冉的優點。

  徐冉這人,之前總是看著膽怯怯的,成績一般,還作弊。但是新學年來,整個人雖然看著還是以前那個模樣,但卻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不但當上了班使,而且還從全堂最後一名考到了現如今的堂裡第十名。與學子們處得也不錯,不曾見她與誰紅過臉。

  算是個優秀的人。李信點點頭,自言自語:「不錯,要真是當我表嫂,我倒還是可以接受的。」

  李國舅又是一記巴掌揮他腦袋上。

  李信摸著腦袋,很是不滿:「爹,我已經被你生得這麼愚鈍了,要是再打腦袋,我就真變傻子了!」

  李國舅氣得翻白眼。

  父子倆在榻邊想了片刻,最終李國舅決定:「信兒,以後每月多給你加點月錢,你拿去孝敬徐二娘子。看她有什麼缺的,有什麼想要的,錢不夠你就來找爹,反正咱家不缺錢。既然已經得罪過她,那你就想辦法討好她,大家以後就是親戚了,在堂裡你得護著她。」

  李信一愣。徐二身邊有趙燕,哪裡還需要他來護?

  「爹你放心,我以後儘量不惹她。」

  正午烈陽高照。兩人走到李府門口,府門口兩座大石獅張牙舞爪的,李信想起自己信誓旦旦許下的諾言,臉上燒得通紅。明明說好不惹徐二的,如今徐二就帶著他上府告狀了。

  指不定等會他爹將他打成什麼樣。

  李信摸摸屁股,心想,不能再打屁股了,要打就打手心吧。打傷打腫正好不用做堂外題了。

  踏進府門,喊了僕人進去傳話。一邊笑一邊獻慇勤:「班使大人,您小心著腳下,有台階。」

  徐冉扯扯嘴角。

  李國舅正好在府裡發呆嗑瓜籽。

  他們李府傳到他這一代,最大的榮耀就是出了個國母。其次呢,李國舅想,雖然他在政事上沒什麼大作為,可是他會掙銀子啊。靠著祖上留下來的那些基業,這些年經營得風生水起,銀子大把大把來。

  財大氣粗的李國舅,最大的愛好就是給他親愛的外甥全天下第一雅君太子殿下花錢。愛屋及烏,正在想怎麼給徐家送點銀子花,得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能讓徐相公察覺到有人給他送錢的那種。不然,以徐公的脾氣,定是不收的。

  想得正出神呢,外頭僕人來稟,說二少爺回府了,身邊跟著個姓徐的小娘子。

  李國舅一愣,隨即火燒火燎地往廳堂趕。

  臭小子!肯定又給他惹事了!

  徐冉坐在廳堂中央,左邊是李國舅手執茶壺為她沏茶,右邊是李信端著果盤點心送她手邊。

  ……太熱情了。

  李國舅一見徐冉,心裡頭樂啊,將李信突然回府的事拋到腦後。仔細打量徐冉,問:「娘子如今年芳十二吧?」

  徐冉客氣點頭,接過茶站起來讓座,瞧見李國舅掐著手指,嘴上唸唸有詞。

  「十二好,禮訓兩年正好十四,在東宮養個兩三年,十八正好生娃娃。」等有了小外甥孫,他就當舅爺了。要是生個女娃,成年禮就送價值連城的鮫珠,要是生個男娃,成年禮就送獨一無二的紅膽嵌玉寶石金弓。

  含含糊糊的,徐冉聽不清他說什麼,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禮貌道:「國舅爺,今日是學堂齊夫子讓我來的。李信和人較量,可能有什麼誤會,一不小心打了個起來,正好被夫子瞧見。夫子說,勒令李信停學七天,在家反思。」一點點地說出來,瞧著李國舅的臉色,好像完全沒當回事。

  國舅爺看著她作甚?她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那副遐想未來的神情是怎麼回事,國舅爺為什麼傻傻地笑起來了!

  徐冉同情地看了眼李信。

  李家肯定大夫特別多。

  李信輕聲提醒李國舅:「爹,徐娘子同你說話呢。」

  李國舅回過神:「啊,徐娘子,方才你說什麼了?」

  徐冉只好將剛才的話重新說一遍。

  聽完後,李國舅狠狠瞪了瞪李信。只瞬間又恢復笑臉,摸著李信腦袋沖徐冉道:「我們家信兒,不頑皮,他就是腿腳太靈活了,控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這拳頭就往人身上使了。徐娘子您是班使,以後還請多多擔當。」現在不是打鬧的時候,得抓緊機會刷好感。

  徐冉擺擺手,「不敢不敢,國舅爺客氣。」

  說完後起身便要走。李國舅立馬差人備馬車,指明要府裡最好最豪華的那輛。走前拉著徐冉,從袖子裡拿出一疊銀票,道:「辛苦徐娘子送信兒回來,這些天我定會好好教導他,娘子一路勞累,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徐冉粗略掃了掃,約有五六張,一百兩的面值。一出手就是五六百兩!土豪,絕對的土豪!

  徐冉嚥了咽,轉開視線拒絕了。

  雖然很想接過來,但是!無功不受祿,做人得有節操。平白無故的,不能收人家銀子。

  李國舅和李信站在府門口,目送徐冉離開。

  李國舅嘆:「徐娘子和徐公一樣脾性。」想要送個錢都送不出去,哎。

  李信:「送不出去就給我吧。」

  李國舅一巴掌掄他後腦勺。

  自那日去了國舅府之後,徐冉發現,李信最近老喜歡盯著她看。以前他總盯著沈令音看的,如今瞅著她了,她很是不舒坦。而且吧,李信課上也不鬧了,堂外題也好好交上來了,甚至早讀課也不遲到了。還特別捧她的場,只要是跟讀,絕對是聲音最大的那個。

  徐冉不太放心,將自己的擔憂告訴趙燕:「你說他是不是在想什麼壞點子?」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趙燕默默聽著,一下學當即就去找李信。扯著衣領一路拖到廣場後牆,惡狠狠警告他不許對徐冉動任何歪念。

  李信紅著臉,想要解釋又說不出。怕說錯話趙燕打他,畢竟趙燕的武力值高於他太多,這兩天挨打太多,實在承受不起再一輪了。

  在趙燕的逼迫下,李信發下毒誓,決不會欺負徐冉。趙燕這才心滿意足走開。

  李信嘆口氣,昨兒個他爹讓他發的誓言,今天又說一遍,煩啊。

  禮訓前一天,呂夫子將徐冉叫到耳房,拿了張印紙給她。「六月份將有一年一度的書賽,全國各地的幼學學堂都會派代表參加。經儀堂選兩輪,一級至七級的學子皆可參加,最後選出代表,去參加複賽。我們六級三堂就只你的記性最好,要不要試試?若是能在複賽取得第一的成績,便可在大考中額外加分,進明暉堂也會更容易。」

  徐冉看了看紙上的說明,發現這個書賽,其實就相當於全國背書大賽,而且是奧林匹克級別的。雖說她短時記憶不錯,並且閱讀量也跟上來了,但真要參加這種大賽,還是有點怕的。七月份就要會年期中考,若是參加這個大賽,定是要分散精力的。

  徐冉問:「沈娘子和韓學子不參加嗎?」這兩個可是上次月考並列第一的人。

  呂夫子翻開記錄本,上面記載著每一次堂外題的成績和兩次堂外題的成績分析,手指尖在二人的成績框裡比了比,道:「當從背書這一項來看,他們比不得你。」而後又道:「你明天又請學假吧,回去先考慮考慮,後天再給答覆。」

  回了府,吃完飯練字時將書賽的事情告訴徐老爺。徐老爺哦了聲,頭也不抬就道:「冉冉自己做主便是。」

  徐冉有些糾結,一方面她想要參加比賽,若是能拿到額外加分自是再好不過。另一方面她沒有經驗,而且會年期中考在即,她怕耽誤功課。

  將心中想法一說。徐老爺沉吟片刻,放下毛筆道:「爹自然很想你能夠參加大賽,但是正如你所說的,大賽和會年期中考不能兼顧。有捨便有得,你要好好想清楚。」

  是了,魚與熊掌不能兼得。徐冉蘸了蘸墨,嘆口氣在宣紙上寫下漂亮的三個瘦金體字:好糾結。

  第二天去東宮禮訓。上午忙忙碌碌就過去了,中午吃飯的時候,忽地想起書賽的事情,心裡沒個主意,吃起飯來也沒什麼胃口。

  太子正襟危坐,斜著一雙鳳眼快速往她那邊掃了掃。今天的菜色,不合她胃口麼?

  吃完飯,宮女入屋收拾。太子望了望徐冉往外走的身影,垂著小腦袋,沒什麼精神似的。沒吃飽,鬱悶了吧?

  喊了福東海上前,指了指桌上還沒來及收拾的菜,道:「和膳廚說一聲,今天這些菜,往後都無需再呈上來了。另準備些點心,煲碗蜂蜜粥,給徐娘子送去。」

  福東海應下。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麼,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回去問。「殿下,上次廚房的人給徐娘子送過蜂蜜粥,徐娘子不吃,說雖然蜂蜜粥好吃,但是太甜了會長胖。」

  太子皺眉。那麼瘦,就該多長點肉。既然說好吃,那就更該吃多點。冷冷道:「送兩碗過去。」

  福東海親自往廚房去見李太監。一進門,將太子的話相告。李太監發愁,今兒個是哪道菜不合殿下胃口,竟要連同整桌子的菜都不用再呈了。

  福東海搖搖頭,瞧李太監這樣,估計到跟前伺候不了一天便會被趕出去。要不是看在上次宮人考察中李太監幫了他一把,他才不會親自來膳廚,頂多派個小太監過來傳話便是。

  李太監燒得一手好菜,但他嘴笨,想要巴結奉承福東海,卻擠不出什麼好聽的話,只得一聲聲「老哥哥」地喊。

  福東海一甩拂塵,提點道:「以前你做那些菜,殿下可曾挑剔過?」

  李太監猛搖頭,他能混到東宮掌廚一把手,憑的就是對太子殿下在膳食口味好惡方面的瞭解。

  福東海伸手指指東邊殿門,神秘兮兮道:「今兒個,那位來了。一桌子菜,沒動幾口。」

  李太監恍然大悟。他雖嘴拙,但腦子不笨。原來是這樣,不是殿下不喜歡,而是那位娘子不喜歡!

  福東海笑笑,「從今往後,這七天一次的菜色,可得問准了人。」

  李太監連連道謝,感恩戴德地將福東海送了出去。趕忙準備春華殿的點心和粥。

  中午徐冉正趴在案桌前,外頭有人送點心來。

  太子在軟榻上側臥,翻了頁書,道:「去思華殿吃吧。」

  徐冉正好有些餓,便起身往思華殿去。

  剛坐下準備開吃,罩門後現出一個身影。徐冉納悶,學神怎麼跟著來了,他不是要午歇嗎?

  太子輕飄飄睨一眼,「還不快吃?」

  徐冉立馬埋頭吃吃吃。

  盯著她吃完點心和粥,太子很是滿意。起身往春華殿準備繼續午休,一轉身,見她郁著臉,還是那般無精打采的模樣。

  太子雙眉微斂。不是吃飽了嗎,為何還是這樣一副不開心的神情?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走到春華殿大門口,太子突然停下腳步,徐冉一時沒留神,差點撞上去。

  還好及時穩住,離得只有一尺的距離。太子轉過身,凝視許久,忽地彎腰低頭。

  還是問問她吧。

  徐冉一滯。

  好近,她都能看清學神臉上的毛孔,唔,不對,好像沒有毛孔,皮膚光滑細緻得跟豬油膏似的。嘖嘖,嫉妒啊。

  太子盯著她的眼睛。他喜歡這樣直白明晃晃地看著她,這讓他能夠及時感知她的情緒變化。

  薄唇輕啟,緩緩問:「你是否有心事?」若是有心事,他勉強可以聽一聽的。

  ……被看出來了啊。徐冉眨眨眼,往後退一步,猶豫半晌,將大賽的事情說了出來。

  太子一邊聽,一邊不太高興地瞧了瞧她往後離了一步的腳。

  說完後,徐冉晃晃腦袋:「若是我去參加大賽,首輪就被淘汰出賽,得多丟臉。而且,就要會年期中考了。」

  太子收回視線,揮袖負背,昂首而立。

  原來是這樣。她竟為這樣的小事發愁。

  他臉上的神情是那般高高在上,眸中的目光卻異常堅定地望向她。他道:「大賽要參加,會年期中考也要考好。魚與熊掌,兩樣都要。」

  徐冉一愣,「萬一……」

  哪來那麼多萬一。「沒有萬一。孤相信你。」他往前一步,正好是她往後躲的距離。

  四目相對。

  他的眸底,有萬千星光閃爍。他的目光裡,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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