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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月下蝶影]我就是這般女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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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3:47 |只看該作者
    第140章

    “每次科舉時,這座茶樓的人最會攬生意拍馬屁,什麼八卦都有,最適合瞧熱鬧。”班婳對馬車裡的人道,“以前只要有科舉,我跟恆弟就愛來這裡。”

    容瑕走出馬車,看了眼這個茶樓,不算特別特別高檔的地方,但是裡面來來往往,十分熱鬧。

    “來,”班婳拉著他的手走進門,“這裡能聽到你在朝堂不能聽到的話。”

    走進茶樓,容瑕就發現裡面有很多做書生打扮的人,很多人的口音不像京城本地,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著各地的風土人情,或是聽本地人說些京城的趣事。

    堂倌見到班婳,笑眯眯地迎了上去:“陰小姐您可終於到了,您一早讓小的給你留著的座兒,小的碰也沒讓人碰,快請坐。”

    “做得好。”班婳扔給堂倌一粒銀花生,見堂倌喜笑顏開領他們到了兩張空桌旁。

    “還是老規矩嗎?”堂倌得了賞,神采飛揚,看班婳的眼神就像是移動的荷包。

    班婳道:“我還是老規矩,這位公子的茶葉自帶,其他幾位護衛也是以往的規矩。”

    “小的明白,”堂倌注意到班婳身邊的俊美公子,真心實意地感慨道,“這位公子好生不俗,前些日子陰公子說您已經成了親,莫非就是這位郎君?”

    “正是他。”班婳笑了笑。

    “小姐與這位郎君真是配極了,小的不會說漂亮話,就覺得二位站在一起,再好看不過,世上其他人都是比不上的。”堂倌的嘴極甜,好聽的話跟不要錢似的,張嘴就來。

    “這話說得好。”容瑕唇角微揚,示意杜九給賞。

    堂倌沒有想到自己不過說了幾句好聽話,就得了兩粒金豆子,忙不迭道謝後,就到後面准備茶水瓜果。

    容瑕與班婳這次出來,雖然有意穿得普通一些,但由於兩人相貌出眾,所以他們一進門就被一些人注意到了。現在見兩人隨便拿金銀賞賜堂倌,就知道這兩人定是出生富貴人家,跑來這裡也只是湊湊熱鬧。

    大多人不敢惹事,又見堂倌對夫妻二人有些熟悉的模樣,不敢再看,怕惹得對方不快。

    讀書人在一起,多商討的還是詩詞經綸,班婳對這些不太懂,便在容瑕耳邊小聲問:“可有不錯的大作?”

    容瑕含笑輕輕搖頭,對班婳道,“我倒是更喜歡聽旁邊那桌講鬧鬼的故事。”

    “不過是人裝鬼罷了,”班婳在他耳邊小聲道,“這種民間傳說中,妖怪必定是美的,書生必是善良的,鬼一半好一半壞,都沒什麼新意。”

    “看來婳婳聽了不少。”容瑕抿了一口茶,但卻不想喝第二口。茶葉與茶具雖是自帶,但是水卻是茶館裡准備的,這水想來是普通的井水,泡出來的茶差了幾分韻味。

    “要說我們西州的知州,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雖然眼中有疾,但是把西州管理得井井有條,剛到我們那兒沒幾日,便得了不少百姓的擁戴,”一位穿著青衫的學生語帶感激道,“我們西州有兩名舉子家境貧寒,知州見兩人為人孝順,又頗有才能,竟是自費送他們來京城趕考,能有這樣的父母官,是我們西州百姓之幸啊。”

    西州是有名的苦寒之地,來趕考的舉子並不多,現在見有考生從西州來,大家都有些好奇。

    “有眼疾還能在朝中為官,定是陛下看重他的才華,他才有此特例,”一位京城本地考生問道,“不知貴地的知州是何人?”

    “說來也巧,我們知州也是京城人士,姓謝,名臨,字啟臨。”

    茶樓裡霎時安靜下來,這位西州考生莫名地看著眾人:“不知……小生是否有哪裡說得不對?”

    “沒、沒事。”京城考生干笑一聲,卻不敢再問下去。

    京城誰人不知謝啟臨與當朝皇後往日那點恩怨,他們沒有想到陛下竟然如此寬宏大量,還願意讓謝啟臨入朝為官,這等氣度,不愧是陛下。

    推崇容瑕的文人本就不少,平日他們吹噓容瑕的時候,向來是能吹多好,就吹多好。現在謝啟臨這件事,又能讓他們吹捧一番了。

    班婳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干咳一聲道:“你真讓謝啟臨去西州上任了?”

    容瑕扭頭對上班婳的雙眼:“有什麼不妥?”

    “你們前朝的事情,我哪知道妥不妥,”班婳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茶,“我帶你出來,是為了讓你散心,可不是讓你腦子裡想著另一個男人。”

    容瑕失笑,他腦子裡想著另一個男人?

    這話是個什麼理?

    兩人又在茶坊裡坐了半個時辰,班婳看了眼天色,“旁邊有個狀元樓,文人學子最愛在那詩接聯,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容瑕搖了搖頭:“罷了,不如陪你去岳父岳母家坐一坐。”

    “那也好,”班婳當下便答應下來,“走。”

    靜亭公府,班淮與班恆頭疼的看著滿滿一筐詩詞字畫,也不知道這些考生是怎麼想的,單知道他們家顯赫,卻不知道他們家不通文墨,這些詩詞字畫投到他們家,他們也看不出好歹呀。

    “這些學子都不傻,他們把這些送過來,本就不是給你們看的,”陰氏隨手拆開一封信,裡面寫著一首詞,文字華而不實,滿篇都在吹捧容瑕,“他們是盼著萬一陛下來我們家,能看到他們的作品。”

    “陛下……”班恆道,“就算陛下來我們家,也沒時間看這些東西啊。”

    他招來小廝,讓他們把這些東西抬下去。

    “老爺,夫人,小姐與姑爺來了。”管家面上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說話的時候雙唇還在顫抖,“你們准備一下,他們已經進二門了。”

    “婳婳回來了?”班淮一搓手,“快快准備好午膳。”

    容瑕與班婳見到班家人後,受到了班家熱情的接待,用完午膳以後,班淮便提到了學子們送詩詞一事。

    “不必在意這些,”容瑕道,“我以往也常常受到詩詞字畫,不過真正有才華的並不多,以後若還有人送這些來,岳父只管拒絕就是。”

    “好嘞,”班淮一口答應下來,“我最不耐煩看到這些東西。”

    “以往也沒見考生送詩詞到我們家,”班婳翻個白眼,“難不成他們以為我嫁給一個有才能的皇帝,我們班家就能變得有能詩善畫了?”

    容瑕聞言失笑,伸手輕敲她的眉間:“你呀,你呀。”

    “老爺,夫人,西州有人送東西過來,說是物歸原主。”管家捧著一個盒子進來,他對容瑕與班婳行了禮以後,才把盒子雙手呈上,“請老爺過目。”

    “西州?”班淮皺起眉,轉頭看陰氏,“夫人,我們家有熟識的人在西州麼?”

    陰氏沉吟半晌,徐徐搖頭道:“並沒有。”

    班恆接過木盒,揭開蓋子一看,裡面除了一本有些泛黃的詩集外,什麼都沒有。

    “這什麼玩意?”班恆一看到詩集就頭疼,“今天這些人都是約好的?”

    “盒子裡裝著什麼東西,”陰氏見兒子表情痛苦,笑問道,“讓你露出這般表情?”

    “一本詩集,”班恆把詩集從盒子中取出,雙手遞到陰氏面前,“母親請過目。”

    陰氏接過詩集,翻看了兩頁以後,眉梢輕挑:“這本詩集,確實是我們家的東西。不過早先幾年便不見了,我以為是你們兩姐弟損壞了,便一直沒有問,原來竟是被人借走了?”

    坐在旁邊的容瑕忽然開口道:“岳母,不知可否給我一觀?”

    陰氏微微一愣,把詩集遞給容瑕:“陛下,請隨意。”

    容瑕翻開詩集,這本詩集上還作了批注,從字跡上來看,應該是近幾年留下來的字。他把詩集合上時,裡面掉出一張題簽。

    他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題簽,上面只寫著幾句後世人早就用得俗透了的詩。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上面寫著什麼?”班婳把腦袋湊到他胸口,“綠葉……成陰子滿枝,這首詩有什麼特別的麼?”

    容瑕低頭看著靠著自己的女子,她眼神懵懂又清澈,根本沒明白這首詩的含義。

    “沒什麼,大概是讀詩的人覺得這首詩好,便抄寫了一遍。”容瑕把題簽夾回詩集裡,順手放到了桌上,“婳婳,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好吧。”班婳點了點頭,起身跟娘家人告別,出門的時候,看也沒看桌上的詩集一眼,顯然對這種文縐縐的玩意兒不感興趣。

    班家三口把夫妻兩人送到班家大門外,等兩人離去後,才再度回到了內院。

    陰氏拿起這本被遺忘在桌上的詩集,取出那張夾在書中的題簽,放在了燈籠上點燃。

    “母親?”班恆不解的看著陰氏,“您燒它干什麼?”

    “沒意思的東西,留著做什麼?”陰氏松開手,任由燃燒著的題簽掉在地上,她撫了撫鬢邊的頭發,把詩集遞給他,“放回書庫去吧。”

    “是。”班恆拿著書進了書庫,在角落裡隨手找了一個空地,把它塞了進去。

    夜深人靜時刻。

    “婳婳。”容瑕攬著班婳,輕輕撫著她柔嫩光潔的後背,“你就是當年那個纏著我嬉冰的小姑娘吧?”

    “嗯?”睡得迷迷糊糊地班婳往他懷裡拱了拱,隨口道,“我不記得了。”

    容瑕笑了笑,在她額際吻了吻,“沒關系,我記得就好。”

    原本有些模糊的記憶,在婳婳帶他去嬉冰的那一日,又變得清晰起來。那個梳著雙髻的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眉毛彎彎的,笑起來的樣子與婳婳一模一樣。

    現在回想起來,能在宮中那般肆意,年齡又相仿的小姑娘,除了婳婳還有誰?

    只可惜,若是那時候他早早就注意到婳婳,該有多好?

    懷中的人已經沉沉睡去,容瑕卻毫無睡意。他想問一問婳婳,那本從西州完璧歸趙的詩集,是不是婳婳送給謝啟臨的那一本。可是他卻問不出口,這種小女兒般的心思,他不想讓婳婳知道。

    他想讓婳婳以為他那個無所不能,強大,可以包容他的溫柔男人,而不是為了一件小事便斤斤計較,毫無度量的小氣男。

    “婳婳,你愛我嗎?”他在她的耳邊輕聲問。

    然而沉睡中的人無法回答他。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容瑕環住懷中的人,沉沉睡了過去。

    三月芳菲盡,四月迎來了整個嬴朝文人期待的春闈。

    春闈過後,就是殿試。殿試這一日,容瑕早早就起來了,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一場科舉,在考生答題的時候,他肯定要一直在場。

    班婳擔心他一個人待在殿上無聊,就讓宮人准備了一個提神的荷包給他戴上。

    朝陽升起的時候,尚在後宮中的班婳聽到了鐘聲響起,這是科舉開場的聲音。她靠坐在床頭,看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忽然開口道,“來人,伺候本宮梳妝。”

    辰時下刻,鳳駕從朱雀門出,一路直行出宮,來到了京城西郊的別宮。

    這座別宮名金雪宮,據傳是蔣家皇朝某個皇帝為其母後修建,現在福平太後與安樂公主住在這裡面。

    福平太後聽到下人說皇後來了,十分的意外,“她怎麼會來?”

    “太後,奴婢不知,”宮女老老實實搖頭道,“皇後娘娘說,她並無意打擾您,只是想來與公主殿下說說話。”

    福平太後聽到這話,並沒有感到安心,反而更加不安。婳婳雖然常派人送東西過來,但是從未親自來過。現在她突然駕臨,還只見安樂一人,這讓她如何放心?

    “我知道了。”既然婳婳不想見她,那麼她也就只當做不知此事。

    如今寄人籬下,識趣的人總是要討喜些。

    金雪宮正殿,安樂踏進大門,朝坐在上首的班婳行了大禮。

    班婳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免了她的禮。安樂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向班婳,對上了班婳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不知怎麼的,她莫名覺得有些心虛,扭頭避開了班婳的雙眼。

    “姐姐起身吧,”班婳嘆口氣,待安樂起身後,垂下眼瞼道,“姐姐可有話對我說?”

    安樂沉默片刻:“婳婳,你怎麼了?”

    班婳站起身,“我助容瑕奪得蔣家江山,你恨我是應該的,我不怪你。”

    安樂神情微動,她扭頭看著角落裡的花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班婳站起身,“既然姐姐無話可說,日後我也不會再來叨擾。請殿下放心,只要我在一日,就不會有人來為難你們。”

    安樂神情更加難看,她看到班婳往門外走,忍不住開口叫住班婳:“婳婳!”

    班婳回頭看她,她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

    “姐姐大概不知道,我與謝啟臨雖然有兩年的婚約,但我也只送過他一次詩集,而且那本詩集後來根本不在他手上,”班婳笑了笑,語氣有些涼,“他心慕石飛仙,所以把詩集送給了她。”

    一本早已經送出去的詩集,又怎麼可能從西州那麼偏遠的地方送回來?不管謝啟臨與她過往有何糾葛,到了今時今日,又怎麼會再有來往,除非謝啟臨不要一家子人的性命,發了瘋。

    安樂眼瞼輕顫,她別開頭:“你跟我說這些什麼。”

    “殿下就當是我閑著發了慌,跟你說幾句閑話,”班婳輕笑一聲,笑聲中帶著嘲諷,“我不過這麼一說,你就這麼一聽吧。反正過了今日,我再也不會過來打擾殿下了。”

    安樂公主面色一白,眼中隱隱有淚水浮現,但卻硬生生忍了回去。

    班婳轉身便走,走到門口時,她頭也不回道:“那日,你跟容瑕說那些話時,我就在屏風後。”

    安樂猛地回頭,看著班婳已經走出了門,追到門口哭喊道:“婳婳!”

    班婳頓住腳步,沒有回頭。

    “我、我並不是想害你,我只是想讓容瑕不痛快,才……才……”

    “你不過是覺得我怎麼都會原諒你,所以毫無軌跡罷了,”班婳抬頭看了眼天空,陽光刺得她眼睛一陣陣酸疼,“我們十多年的交情,情同姐妹,今日走到這個地步,怨不得你。”

    安樂聽到這,臉上露出幾分喜色,“婳婳,你是不怪我嗎?”

    班婳緩緩搖頭,轉身看著安樂,“殿下,對不住。在你今日使計讓人送詩集的時候,我們這份交情就到此為止了。”

    安樂臉上的喜色頓時煙消雲散,她怔怔地看著班婳,半晌才道:“為了一個男人,你就要與我鬧到這一步嗎?天下男人有什麼好東西,值得你如此掏心掏肺,連我們的情誼都不顧?”

    “殿下,我之所以幫著容瑕造反,並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我自己,”班婳表情淡漠,“我知道你不信感情,更瞧不起男人的一片真心。可是天下男人那麼多,難道每一個人都是負心人麼?”

    安樂睜大眼睛,她不敢相信班婳竟然會這麼跟她說話。

    “殿下的心思我明白,但是人心肉長,我又怎麼舍得一個全心全意為我好的男人,傷神難過。”

    “所以你今天來,就是想讓我不要算計容瑕麼?”安樂擦干眼淚,嘲諷一笑,“你以為容瑕對你真是情深一片?你有沒有想過,他或許是為了你手中的三軍虎符,為了獲得軍中的支持,這些你都沒想過嗎?”

    安樂公主受過一次情傷,便再也不相信天下所有男人,就算養了一堆美貌面首,也不過是想玩弄他們。

    班婳神情平靜地搖頭,看安樂公主的眼神有些憐憫:“三軍虎符從沒在我手上過。”

    “你說什麼?”安樂公主面色慘白,“這不可能!”

    如果三軍虎符由始至終都不在班婳手裡,那容瑕又是從何處得到的虎符?沒有三軍虎符,容瑕又怎麼會讓班婳帶這麼多兵,甚至帶親衛進宮?

    這,這不可能!

    “如果非要找個理由,或許他對我這麼好,並不是因為三軍虎符,而是因為我的美貌吧,”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待我人老珠黃以後,他會待我冷淡一些也說不定。”

    安樂公主怔怔地搖頭,隨後又哭又笑,竟是受了刺激之兆。

    “殿下,”班婳臉上的笑意消失,“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別再算計我的男人。我脾氣不太好,又護短,會有什麼樣的後果,殿下你明白的,對不對?”

    安樂公主沒有說話。

    班婳扶著如意的手,轉身就走。

    “娘娘起駕回宮。”

    安樂看著遠去的鳳駕,晃了晃身體,坐在了地上。

    這份姐妹情誼,終究被她毀了。

    可是婳婳,既然你說容瑕對你情深一片,那你對他亦是如此嗎?

    殿試結束以後,容瑕回到後殿,發現班婳不在,“娘娘呢?”

    “回陛下,娘娘出宮了,”一個宮女答道,“娘娘說,請陛下您先用晚膳,她隨後便回來。”

    容瑕看了眼這個宮女,“是嗎?”

    “自然,”宮女躬身站著,“不過,陛下大概等不到娘娘了。”

    她手中銀光一閃,袖中竟是藏了一把匕首,她動作極快,離容瑕最近的王德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容瑕扭身躲過,宮女的匕首只傷到他手臂,見自己一擊不中,宮女又一個利落的反手,照著容瑕喉嚨扎去,不過被反應過來的王德撞上去,匕首只照著容瑕的肩頭扎下去。

    兩擊不中,宮女就再也沒機會動手了,因為密衛趕到,一腳便把她踹到了角落。

    “快傳太醫!”看到容瑕身上的血流了一地,王德臉都嚇白了,他用干淨手帕捂住容瑕的傷口,“陛下,你還好嗎?”

    “慌什麼,”容瑕吃痛,面無表情地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宮女,“把她看守起來,查清是誰派來的人。”

    “奴婢是皇後娘娘身邊的女官,自然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宮女嗤嗤笑道,“你坐上皇位又有什麼用,就連你枕邊的女人,也恨不得你立時去死。”

    說完這些,女官忽然噴出一口血,青著臉軟軟倒在了地上。

    站在殿上的禁衛軍聽到這話,一個個臉色蒼白如紙,皇後想要刺殺陛下?這宮中秘聞,被他們聽見了,他們今日只怕唯有一死。

    容瑕此時失血過多,已經頭暈眼花,他看了眼站在殿內的禁衛軍,強自鎮定道:“杜九,把這些人都看管起來,這個宮女的話,一個字都不能傳出去。”

    “是。”杜九打個手勢,很快就有人上來把這些禁衛軍押了下去。

    “在朕醒來之前,前朝後宮皆聽皇後之命,”容瑕眼神冷漠地掃過眾人,“若有人對皇後不敬,杜九,你盡管砍下他的頭顱。”

    “是。”杜九點住容瑕身上幾個大穴,“陛下,您放心吧,有臣等在,誰也動不了皇後娘娘。”

    容瑕輕聲道:“你辦事,朕放心。”

    隨後,漫天黑暗包圍了他。

    “杜大人,這可怎麼辦?”王德看容瑕滿身都是血,腦子裡亂成一團。

    “陛下有命,前朝後宮皆由皇後娘娘做主,現在自然是先請皇後娘娘回來,”杜九沉著臉,“來人,速速請皇後娘娘回宮。”

    鳳駕中,班婳喝著如意給她泡的茶,忽然心底莫名一涼,她整個人坐直了身。

    “娘娘,您怎麼了?”如意擔憂地問。

    “沒事……”

    “娘娘!陛下遇刺,杜大人請您速速回宮!”

    哐當!

    班婳手中的茶杯應聲而落,她扶著車壁,竟是半天呼不出一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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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4:03 |只看該作者
    第141章

    大月宮燈火通明,王德時不時朝外張望,腦門上滲出不少汗來。

    皇後娘娘怎麼還沒回來?

    他正在心底著急,聽到外面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忙轉頭迎了上去。

    “王德,”班婳大步往殿內走,“陛下怎麼樣了?”

    因為趕得太急,她的發髻有些散亂,說話時猶帶喘息。王德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後,“御醫還在殿內為陛下診治,刺客傷到的兩個地方並不致命,所以暫無生命危險。”

    穿過外殿,班婳一眼便看到躺在內殿床上的容瑕,心裡一急,撩起裙擺跑到床沿邊,伸手輕撫容瑕的臉頰,確定他呼吸順暢,溫度正常以後,才沉著臉看御醫,“傷口可有大礙?”

    “請娘娘放心,刺客的冰刃上並未淬毒,所以陛下醒來以後,只需好好養傷便是。”御醫們老老實實的回答,不敢有半點隱瞞。

    “王德,你跟我把事情經過說一遍。”班婳看著容瑕面色慘白的模樣,臉色越發難看,“刺客抓住了沒有。”

    “娘娘,刺客已經自殺了,是您身邊的宮女,名喚玉竹。”

    “玉竹……”班婳聲音帶了幾分沙啞,“繼續說。”

    王德把經過仔仔細細的說了,班婳嘲諷的笑道:“她說我是主謀?”

    內殿寂靜一片。

    “是。”

    “陛下好好活著,我就是皇後,陛下沒了,本宮又算什麼?”班婳笑容更冷,“我殺陛下作甚?”

    以她與容瑕之間的相處方式,她若是想要殺容瑕,多的是機會,又怎麼會讓一個宮女動手,甚至連殺人兵器上,都不淬半點毒?她雖然不愛動腦子,但不代表她蠢。

    “娘娘,”杜九匆匆走了進來,神情凝重,“宮外二十余名大臣喊冤,說娘娘刺殺陛下,把持後宮,想要牝雞司晨!”事情過去半個時辰不到,所有當事人都被關押在宮裡,消息是怎麼傳遞出去的?

    “二十余名朝臣算什麼,不如把文武百官都請來,”班婳冷笑,“要熱鬧,便好好熱鬧一場。”

    “娘娘!”杜九不敢置信地看著班婳,她這是要做什麼?

    “本宮看前朝這些男人,一個個陰謀手段層出不窮,”班婳言語中盡是嘲諷,“既然他們說我把持後宮,那我便要讓他們看看,什麼叫把持後宮。”

    “一甲!”

    “屬下在。”

    “傳本宮命令,召騎兵司、步兵司、神箭營宮外候命,”班婳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既然陛下沒有把朝上那些不聽話的朝臣清理干淨,那麼就由我來。”

    “娘娘,不可!”杜九見班婳這番模樣,攔住她道,“您若是真這麼做了,天下人該如何說您?”

    “他們如何說沒關系,只要你家主子不會真以為我牝雞司晨便好,”班婳沉下臉,“如意,給本宮更衣梳妝。”

    旁邊的御醫嚇得手都在抖,皇後竟然能號令京城所有的軍隊,難怪朝堂上那些大臣會對皇後心生忌憚。

    勤政殿上,二十余名朝臣站在一起,神情既嚴肅又憤怒,他們來勢洶洶,挺直的脊梁宣揚著他們的正義與苦心。

    “為了天下百姓,老臣萬死不辭,只求罪後伏誅。”

    “妖後野心勃勃,派人暗殺陛下,把持後宮,我等現如今當如何?”一個看起來不過二十余歲的年輕官員站出來道,“難道任由妖後禍國殃民嗎?!”

    “諸位大人這是怎麼了?”一位穿著紫袍的大人走了進來,他視線在這些看似義憤填膺的朝臣身上掃過,“夜已深,諸位大人到這勤政殿上來作甚?”

    “劉半山!”年輕官員指著他道,“你伙同妖後暗算陛下,還有臉到這裡來?”

    “本官對陛下的忠心,蒼天可鑒,大人胡亂扣帽子,在下可不敢受。”劉半山冷笑一聲,這些人裡,不知道有多少蠢貨是被真正的幕後之人煽動的?自以為正義,實際上不過是某些人想要把手伸到後宮,看不得帝後情深罷了。

    但凡皇後是個稍微普通的女人,又或者陛下對皇後有半點猜忌,他們這一招就要奏效了。

    所以這些人還是很了解帝王之心的。

    只可惜,班後不是普通的女人,陛下對班後的信任,也是這些人猜想不到的。班後還只是一個鄉君的時候,就敢當街鞭笞探花郎,如今她是皇後,難道還不敢動這些心思不純的朝臣?

    這些蠢貨,班後不過是安安穩穩在後宮中待了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們就忘了班後的脾性,真是找死。

    劉半山懶得跟他們扯大義,只是道:“陛下有命,前朝後宮皆由皇後做主,諸位大人若是再鬧下去,本官只能以謀逆罪處置諸位了。”

    “劉大人好利的一張嘴,如今妖後把持後宮,陛下的詔令也不過是你們一張嘴罷了,”一位大人反唇諷道,“除非見到陛下親口下令,不然我等絕不妥協。”

    劉半山冷笑一聲,甩袖走到一邊:“隨你們。”

    正准備慷慨激昂的朝臣沒料到劉半山是這個反應,他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

    沒過一會兒,不少官員來到了勤政殿,有文官也有武官,想要討伐妖後的官員們見狀心中大喜,開始大肆宣揚班後的陰謀,倒是說動了不少人。

    只是比較怪異的是,被說動的人都不曾隨同容瑕打天下,那些隨容瑕一起打天下的官員,竟無一人出聲,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武官,甚至想捏著拳頭揍那些一口一個妖後的官員。

    幸好被身邊的人眼疾手快攔住了,不然殿上肯定更加熱鬧。

    “皇後娘娘駕到!”

    “妖後竟然還敢現身,”一位官員憤怒地看向殿門口,“妖後,還不速速交出陛下。”

    眾臣回首,只見皇後身穿鳳袍,頭戴九鳳冠走了進來。更可怕的是,她身後還跟著密密麻麻的士兵,這些士兵把勤政殿圍得密不透風,就算一只貓狗都別想跑出去。

    “陛下正在養傷,哪幾個反臣在這裡鬧事?”班婳踩著玉階走到龍椅旁站定,她微微垂首看著站在腳下的眾人,“陛下剛遇刺不到半個時辰,就有居心叵測之人吵著鬧著是本宮謀害陛下,看來諸位大人對後宮十分的了解。不如請這些耳通目明的大人站出來給本宮看看,好讓本宮也見識見識,你們這些神探的真面目。”

    滿殿寂靜,竟無一人敢說話。

    “怎麼,這會兒不鬧了?”班婳冷笑,指著其中一位大人,“你,本宮記得你是御史台的官員,對不對?”

    這個御史見班婳指著自己,心裡一橫,站出來道:“下官正是御史台的官員,皇後娘娘有什麼指教,下官領著。”

    “你是什麼東西,也配本宮指教,”班婳冷笑,轉頭又指向另外一位官員,“你,宗正寺卿,容氏遠支,不過是仗著陛下的臉面,才得了一個風光體面的職位,這會兒伙同他人在這裡上躥下跳,其心可誅。”

    “皇後!”宗正寺卿上了年紀,是容家的族親,他拱手道,“皇後不必如此惱羞成怒,微臣只是擔心陛下,卻無法進宮,才不得不行此下策。皇後沒有做出謀逆之事,無需如此憤怒,只要好好待在後宮,等陛下醒來,真相自然大白。”

    “放屁!”班淮從隊伍中衝出來,照著宗正寺卿就一拳打了下去,“你一個遠支的老頭子,還真當自己是皇親國戚,居然對著皇後指手畫腳。”

    宗正寺卿嘴上的話不好聽,卻是不敢動手的,或者說他沒料到會有人對他動手。他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論輩分還是容瑕的叔祖,誰敢對他不敬?

    然而萬事都有意外,他遇上了混不吝的班淮。

    班淮聽到這些人一口一個妖後的時候,就已經忍不住了,現在這個死老頭當著他閨女的面,也敢擺皇室長輩的譜,他哪裡還忍得住?

    倚老賣老了不起?!

    皇帝受傷無法主持朝政,皇後還要頂著一個謀殺帝王的罪名關押在後宮中?這些人想得這麼美,別當他不知道他們打著什麼主意。

    “靜亭公,你想做什麼,我可是陛下的長輩。”

    “我還是陛下岳父!”班淮冷笑,把這個多嘴多舌的老家伙扔到一邊,指著那幾個罵他女兒是妖後的官員,“陛下剛遇刺,你們就想逼死我女兒,我看真正的幕後凶手就是你們!”

    “父親!”宗正寺卿的兒子又哭又鬧,“陛下,您來看看啊,妖後要逼死我們這些族人啦。”

    班婳看著他唱作俱佳的模樣,走下玉階,照著這個哭鬧不止男人的臉,就踹了過去。班婳是上過戰場的人,腿勁兒不小,眨眼這個男人便像葫蘆般滾了出去。

    文臣們紛紛傻眼,皇後娘娘這是……

    “相貌醜陋的男人,哭嚎的樣子,本宮瞧著惡心,”班婳表情徹底冷了下來,“來人,把這些鬧事的官員全部關押進大牢,待陛下醒來以後,再行審問。”

    班婳懷疑,這些官員並不是那麼無辜。

    “陛下啊陛下,您睜開眼看看吧,妖後心思歹毒,不得好死啊!”一個年邁的官員忽然站起身,朝著龍柱重重撞了上去。

    嘭!

    頓時血花四濺,撞龍柱的官員晃了晃,便倒了下去。

    一位士兵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娘娘,還活著。”

    “拖下去,讓太醫給去瞧瞧。”班婳冷笑,這又不是寫話本,朝柱子上一撞就死。

    “還有誰要撞,”班婳冷笑,“本宮不攔著,你們隨意撞。”這些人若不是容瑕的族親,以班婳的脾氣,早就通通拖出去打幾十板子再說。

    “撞,快撞,”某紈绔侯爺一撩袍子,盤腿就地坐了下來,“不撞不是忠臣,我們還瞧著呢。”

    “對對對,撞得越多,才能展示出你們憤怒,”某個武將跟著吆喝,“放心,這麼多人瞧著呢,等你們死了殘了,我們會稟告陛下你們有多忠心的。”

    被這麼一打岔,原本鬧得起勁兒的朝臣,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罵?要挨打。

    撞柱子?人家說隨意你撞,可是殿上這麼多官員,竟然大部分人都在瞧熱鬧,無一人阻攔,妖後竟然蠱惑了這麼多人心?

    “哎,怎麼不跳了?”盤腿坐在地上的紈绔侯爺不滿意了,“我看你們根本就不是忠臣,分明是想趁著陛下受傷,故意欺負皇後一個弱女子。”

    “你們也算是男人?”

    世上有一腳把人踹飛出去的弱女子嗎?

    遇到蠻橫不講理的紈绔,鬧事的朝臣很有秀才遇上兵的挫敗感,他們無奈之下,只能喊著容瑕的名號,每一句都在為自己叫屈。

    “陛下駕到!”

    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般,壓下了朝堂上所有的吵鬧聲,就連坐在地上看熱鬧的紈绔們,也都規規矩矩從地上爬了起來。

    班婳詫異地看著殿外,容瑕身上受了兩處傷,她出來的時候,他還在昏迷,怎麼會過來?她不自覺朝外走了幾步,就見容瑕坐在步輦上,面色蒼白如紙,就連嘴唇也是粉白色。

    她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容瑕身邊,沉著臉道:“你不要命了,受了這麼重的傷,跑出來干什麼?”

    “乖,我沒事。”容瑕讓太監把步輦放下,他輕輕握住班婳的手,“讓你受委屈了。”

    “就這麼幾個蠢貨,能讓我受什麼委屈。”班婳離他很近,所以能夠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按理說,傷口經過處理,是聞不到血腥味的,但容瑕從大月宮趕過來,肯定會牽扯到傷口,讓血滲出來。

    想到這,班婳沉下臉,難道連他也覺得,她會趁此機會奪得宮中大權,所以才會在受了重傷的情況下,匆匆趕過來?

    容瑕握著班婳的手沒有松開,不過他坐著,班婳站著,他並沒有看到班婳的臉色。

    “杜九。”容瑕聲音有些虛弱,他剛醒來就聽說有大臣鬧事,婳婳性子直,他擔心婳婳會在這些老狐狸手中吃虧,便趕了過來。

    “微臣在。”杜九同情的看了眼那些鬧事的官員,這些人裡面,有好幾個人都是容氏一族的遠支。原本陛下給他們一些閑職,是看在老爺的份上,現在他們竟然在朝上罵皇後娘娘是妖後,甚至還詛咒她不得好死,陛下如何還忍得他們?

    “把這些對皇後不敬的人全部打入大牢,”容瑕聲音更加小,他緊緊捏了班婳的手,才勉強讓自己神智清醒一些,“出言詛咒皇後的人,視為對皇室不敬,先杖五十,再打入大牢。”

    杖五十,還有命在?

    眾臣心中一驚,見陛下這樣,都明白了過來,這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會趁著陛下受傷的機會,來抹黑皇後的名譽。

    一個有污名的皇後,又怎麼配得陛下一心相待?到時候某些有野心的官員,便有理由奏請陛下納妃,把前朝與後宮牽扯到一起。

    聰明的朝臣想明白這一點,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寒氣,只怕這次刺殺案,牽扯到的人不少。

    “朕的傷並無大礙,但也需要休養幾日,朝中大事幾位大人若不能做主,可以問詢皇後,”容瑕看著周秉安等人,“皇後之命,便等同於朕。”

    “臣等領命。”

    “婳婳,”容瑕勾了勾班婳的手指,“陪朕回宮。”

    班婳怔怔地回握住容瑕的手,直到出了勤政殿的大門,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身受重傷,匆匆趕過來,竟只是為了替她撐腰?

    他知道她不好處理容氏一族的遠族,所以才會親自開口?從今日過後,朝上還有誰懷疑他對她的感情,甚至會因為今日之事,她在朝上都會有發言權。

    容瑕,你處心積慮奪得這個天下,為什麼又對她如此不設防?

    強撐著到了大月宮地界,容瑕慘白著臉對班婳笑道:“婳婳,朕有些困,想睡一會兒。”

    “容瑕?!”

    班婳看著容瑕緩緩閉上眼,忽然想起祖母過世那一日,她也是這麼笑著對她說話,但是閉上的眼睛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容瑕?!”她面色煞白,捂著胸大口喘氣,“太醫,太醫,快傳太醫!”

    容瑕被抬到了龍床上,御醫們說他沒有生命之憂,只是剛才挪動傷口裂開,又使了不少血。

    班婳彎腰撿起地上的袍子,觸手全是冰涼的血。她怔怔地看著床上昏死過去的男人,胸口忽然一陣發疼,半晌才緩過神來。

    “娘娘……”杜九回頭看到班婳的模樣,愣了愣才道,“陛下不會有大礙,請您保重鳳體。”

    “我知道,”班婳垂下眼瞼,“本宮好得很。”

    她卻不知道,此時她的臉上滿是眼淚,面色煞白,又怎麼會是沒事的樣子。

    杜九卻不敢再勸,他怕自己再勸,皇後娘娘便會哭出聲來。身為主子的近侍,他很少看到皇後娘娘哭,更沒見過皇後娘娘這個樣子。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形容班婳現在的樣子,但是他能感覺到,皇後娘娘對陛下的情意,定不會淺。

    “玉竹與哪些人有過來往,你查出來麼?”班婳走到床沿邊坐下,輕輕地握住容瑕的手。

    見杜九沒有說話,她轉頭看著他:“怎麼,又什麼無法啟齒嗎?”

    “娘娘,是……安樂公主,”杜九道,“玉竹姑娘與安樂公主養的一個面首有私情,屬下猜想,安樂公主大約是拿這個面首來威脅她,她才應了下來。”

    “安樂一個失勢的公主,怎麼把消息傳遞到宮裡?”班婳語氣平靜得讓杜九意外,“是容家旁支的官員?他們看不慣陛下獨寵我這個皇後,便選擇了與安樂合作。只是安樂想要容瑕的命,而他們更想把刺殺的名頭按在我的頭上,所以安樂傳遞給玉竹的消息,被他們改了。”

    “比如說……讓陛下受傷,卻不致命,然後把刺殺的罪名按在我的頭上。”班婳冷笑,“真是一場好戲。”

    “娘娘,一切都是只是猜測,或許……”杜九說不出話來,“或許真相並不是如此。”

    “是我連累了他。”班婳輕輕撫摸著容瑕蒼白的嘴唇,若是以往她這麼摸他,他早就趁機摟住她討要好處了,今日他卻只能躺在這裡,紋絲不動。

    “娘娘,這與你有什麼關系?”杜九單膝跪下,“這與你並無干系。”

    “陛下若要得一個仁德賢名,只需要留下廢太子與前朝太後的性命,給個虛名,然後把他們圈禁起來就好,”班婳苦笑,“至於那些公主庶子的性命,留不留著也無干系。若不是因為我,陛下何須對蔣家如此仁慈。”

    “娘娘,這並不怪您,陛下也是因為前朝太後娘家人照顧他的情分,才會寬待前朝太後的子女。”杜九說的也沒錯,安樂公主與福平太後能在別宮好好生活,而不是被送到道觀,本就有前朝太後娘家當年照顧陛下的情分在。

    “不管陛下與她們有何種交情,今日便讓我做這個惡人,”班婳一摸自己的臉頰,才發現上面全是冰涼的眼淚,“把福平太後送往和親王處,讓她與和親王一起為蔣家守皇陵。”

    “那……安樂公主?”

    “因其勾結後宮,謀殺當朝皇帝,但念在和親王的情分上,免她一死,只撤去公主封號,送往苦行觀為尼,若無本宮命令,其至死不能出觀。”班婳語氣冷淡,“現在就讓人去頒旨,不可延誤。”

    “是。”杜九領命退下。

    待杜九離開以後,班婳轉頭看著床上的容瑕,很久很久以後,她嘆息一聲:“我們兩個之間,究竟誰更傻?”

    床上的男人沒有反應,回答她的,只有他起伏的胸膛。

    “娘娘,”王德端著托盤進來,“藥煎好了。”

    班婳端過藥碗,想要給容瑕喂的時候,忽然想起以前只要她用藥,容瑕都會嘗一嘗,然後哄騙她半點都不苦,等她喝下去以後,又拿零嘴哄她,仿佛她是個小孩子似的。

    她低頭喝了一口藥,苦,澀,比她那時候喝的藥還要難喝。

    把枕頭墊高,班婳喝了一口藥到嘴裡,然後渡進了容瑕的嘴裡。一碗藥喂完,班婳的舌頭被苦得失去了知覺,她接過茶水漱了口,擦干淨嘴角道,“王德,把後宮的人再清理一遍,包括本宮身邊的人。”

    王德小聲應下:“是。”

    “退下吧。”

    王德躬身退下,退到殿門口時,他不小心抬頭,只看到皇後娘娘輕輕提陛下蓋著被子。

    他走出大殿,看著天空上的彎月,明日或許是個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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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4:17 |只看該作者
    第142章

    口中有股淡淡的苦澀味道,仿佛整個身體,都蔓延進一股苦味。

    容瑕睜開眼,看到的是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整座宮殿就像是被光籠罩著一般,他閉了閉眼,視線才清晰起來。

    “陛下,您終於醒了,”王德見到容瑕醒來,喜不自勝,“快傳御醫,陛下醒了。”

    殿外傳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容瑕看了眼跪滿整個大殿的宮女太監,閉了閉眼,小聲:“朕要漱口。”

    用清茶漱口過後,嘴裡總算沒有那麼難受,容瑕的目光在四周掃過,“娘娘呢?”

    “娘娘昨晚守著您一夜沒睡,今日一大早,因為周大人與劉大人有事稟報,娘娘才用了一杯濃茶趕了過去。”王德知道陛下對娘娘的看重,忙小聲解釋道,“娘娘走之前,還再三交待,您若是醒了,一定要派人去稟報她。”

    “娘娘既然在處理事情,暫時不要派人去打擾,”容瑕靠太監扶著坐起身,等御醫給他傷藥以後,對王德道,“去把趙仲叫進來。”

    王德躬身退下。

    不多時趙仲就趕了過來,容瑕讓不相干的人退了下去。

    “陛下,您怎麼會傷成這樣?”趙仲見容瑕臉色慘白,就知道這不是在做戲,“微臣之前調查過,此女並不會武,並不是從小在皇後娘娘身邊伺候的。”

    安樂公主與朝堂上某些官員有牽扯,陛下早已經察覺,但由於前太子蔣涵把皇位“禪讓”給陛下,所以在天下人面前,陛下必須要厚待前朝的皇族。

    安樂公主的不安分,等於自己把繩子系在了自己脖子上,趙仲明白,陛下也明白。趙仲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陛下明明早有防範,為什麼還被傷得這麼重?

    一刀在手臂上,一刀在肩膀上,好在都不致命,但流這麼多血,不知要養多久,才能養得回元氣?

    “朕知道,”容瑕面無表情地捂著受傷的手臂,“此事你日後不必再提,尤其不要在皇後跟前提,朕心裡有數。”

    “是微臣想得不夠周到,”趙仲忙道,“這些話若是皇後娘娘聽見,她只會更加難過。”皇後娘娘身邊的宮女傷了陛下,這事就算與皇後娘娘沒關系,皇後娘娘心裡也不會好受,他若是再提,只會讓皇後娘娘更加難受而已。

    “前朝的舊人,該清理的就清理,不必再顧忌。”容瑕聲音冷淡,“朕待他們仁至義盡。”

    “陛下……”趙仲猶豫道,“娘娘昨夜已經下令,嚴查前朝舊人,但凡形跡可疑者,全都打入大牢,就連安樂公主身邊下人也都殺的殺,囚的囚,安樂公主被發往苦行觀修道,終身不能出觀。”

    苦行觀是什麼地方,外人不知道,他們卻是清楚的。前朝有些罪妃便被發往此處,聽說裡面比冷宮還苦,進去了便是生不如死。

    把安樂公主發往苦行觀,也不知道這是皇後娘娘對安樂的仁慈還是殘忍。

    聽到這話,容瑕臉上露出笑意,方才的肅殺與冷意消失得無影無蹤,“既然皇後娘娘已經下了鳳令,一切便照皇後娘娘的意思辦吧。”

    “陛下,那您……”

    “朕要養傷,不宜太過勞神。”

    “是。”趙仲退出大月宮後想,陛下召他來,究竟是想說什麼呢?

    御書房裡,班婳看著高高一堆奏折,再也繃不住臉上端莊的笑意,干笑著看向周秉安:“周大人,這全都要看?”

    “娘娘請放心,一些請安奏折,微臣幾人已經篩選出來了,”周秉安把一份單子呈了上去,“這是微臣等篩選出來的奏折名單。”

    班婳接過單子看了一眼,又隨手翻了幾本奏折,“周大人,前幾年受災的地方,近來可緩過勁兒來了?”

    “請娘娘放心,陛下免了這幾個重災地兩年的賦稅,雖說日子仍舊有些艱難,但好歹不用餓肚子了。”周秉安面色敬重又溫和,“當地不少百姓為陛下與您立長生牌位,祈求您與陛下萬萬年年,健康無憂。”

    “與其求我們萬萬年年,不如祈求大贏風調雨順,百姓再也不遭受大災,”班婳笑了笑,她並不信這些,“幾位大人辛苦了,這些奏折裡若有重要的內容,本宮會念給陛下聽的。”

    “陛下的傷勢可好了些?”

    班婳看著門外的陽光,神情有些怔忪:“應是無礙的。”

    周秉安等人見皇後無意再說下去,很有眼神的起身告退。

    他們離開以後,班婳就讓親衛抱著奏折後殿走,半路上遇到趙仲,她略驚訝地挑眉:“趙大人?”

    “臣見過皇後娘娘。”趙仲現如今對班婳已經無限折服,看到班婳第一眼,便迫不及待地行了一個大禮。

    “你怎麼來了,難道是陛下醒了?”

    趙仲正想說是,就見眼前一陣風拂過,再抬頭時,跟前哪還有一個皇後娘娘?轉頭一看,只看到皇後娘娘匆匆離去的背影。

    “容瑕?”班婳小跑進殿內,見容瑕坐在床上喝粥,腳下一頓,半晌才道:“你醒了?”

    容瑕笑著放下碗:“婳婳,讓你擔心了。”

    班婳走到他身邊坐下,伸手戳了戳他的臉,“下次你若是再這麼逞能,我就要狠狠地教訓你。”

    “婳婳想要怎麼教訓我?”容瑕在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

    “哼,”班婳見他這麼配合,竟是說不出狠話了。她指了指侍衛放在桌上的奏折,“這些東西我看著頭疼,不重要的我都幫你批了,其他的我念給你聽。”

    “好。”容瑕知道班婳不耐煩看這些,於是笑著點了點頭。

    “你先用膳食,”班婳走到案前,回頭看了容瑕一眼,“流了這麼多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補回來。”

    容瑕不敢回嘴,只能乖乖地任由班婳抱怨。

    不過很快班婳沒有再說話,她低頭在案前不停的寫寫畫畫,面上雖有幾分不耐煩,但仍舊耐著性子處理了。

    他看著她的背影,把一碗粥用完尚不自知。

    處理完大部分奏折,班婳陪著容瑕用膳,只是容瑕用著有宜傷口的藥膳,而班婳吃著精致的菜肴。偏偏班婳還故意逗弄容瑕,讓他想吃又不能吃。

    王德看向容瑕的眼神,充滿了無限的同情。

    用完午膳,班婳陪容瑕說了一會兒話,見他睡著以後,才看向神情略有些不自在的如意:“發生了什麼事?”

    “娘娘,福平太後求見。”

    班婳替容瑕壓好被角,掩著嘴打個哈欠:“不見。”

    “福平太後說,只見娘娘這一次,從此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娘娘的親近,”如意低下頭,在班婳耳邊小聲道,“福平太後跪在宣武門外呢。”

    比起人來人往的朱雀門與白鬥門,宣武門進出人員並不多,福平太後選擇在這裡跪,倒還算聰明。

    班婳回頭看了眼床上的容瑕,閉上眼道:“你去請她回去,就說我不想見她。”

    “奴婢明白了。”

    宣武門外,除了守在門口的護衛,並無其他官員路過。福平太後跪在太陽下,沒有移動過半分,也沒有引起任何人圍觀。

    她知道,若是跪在朱雀門,或許能讓更多人注意到她,但班婳的性子向來吃軟不吃硬,她若真要那麼做,不僅不能讓班婳軟化,而是讓她更加不滿。

    “太後,”如意走出宣武門,看著太後面色潮紅,不知道在太陽下曬了多久,朝她屈了屈膝,站在她側面道,“娘娘有命,請你早些回去,和親王殿下還等著您呢。”

    福平太後聽到“和親王”三字,肩膀微微一顫,她看著如意,“你們家娘娘,竟是半點情分也不念嗎?”

    “太後,”如意搖頭嘆息,“公主殿下勾結朝臣後宮,刺殺陛下,若不是陛下洪福齊天,今日您哪還有機會跪在這裡?以娘娘愛憎分明的性子,只怕您與和親王,也是要給陛下陪葬的。”

    福平太後面色慘白一片:“可是陛下他……”

    他不是沒事嗎?

    這話太後說不出來,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安樂犯下了多大的罪。她沒有想到,最接受不了降價皇朝覆滅的不是長子蔣涵,而是長女安樂。

    “可是為什麼偏偏是苦行觀?”福平絕望地看著如意,“為什麼會是苦行觀?”

    皇後是皇親國戚,不會不明白苦行觀是什麼地方,那哪裡是修道的清靜之地,分明是折磨人的地獄。

    如意想說,陛下是娘娘的男人,安樂公主相殺娘娘的男人,娘娘又怎麼會無動於衷?但是面對福平太後崩潰的雙眼,她覺得說再多都是徒勞。

    福平太後恍惚地搖頭:“我不走,我不走。”

    她若是走了,就再也沒有誰能為安樂求情了。“如意姐姐,”一個穿著碧衣的女官走了出來,對如意福了福身,“娘娘說,讓您帶福平太後去偏殿。”

    如意看了眼掛在天際的烈陽,緩緩點頭。

    大月宮正殿中,班婳抿了一口微涼的茶,伸手摸了摸容瑕的唇,微微勾唇輕笑,轉身走了出去。

    王德躬身站在旁邊,直到班婳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門後,才徐徐站直身體。

    躺在床上的人睜開眼,聽著滿室的寂靜,再度閉上了眼。

    班婳看著跟在如意身後走進來的太後,抬手做了一個請坐的姿勢。福平太後沉默著坐下,屋內許久沒有人說話。

    福平太後抬頭看班婳,對方的臉上已經看不到喜怒。

    “娘娘,”班婳忽然開口,“你知道陛下為何賜你福平二字?”

    福平太後緩緩搖頭。

    “因為我想您晚年有福氣又平靜,所以特意向陛下求了這兩個字。”班婳知道這些陰謀鬥爭中,福平太後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她嫁的男人,謀殺忠臣,她並不知道這些,反而真心對待忠臣的後代,比如他們班家,比如容瑕。她的兒子優柔寡斷也罷,性情暴虐也好,都不是她能控制的,因為她那個做皇帝的丈夫,只需要一個繼承人,所以有意疏忽了次子的教育。

    她出身高貴,性格鮮活,盡管被後宮磨去了棱角,但班婳不得不承認,她是這朝代變故中的受害者。她並不想傷害她,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親疏遠近,她也不例外。

    在得知真相時,班婳甚至想要了安樂的性命。

    “娘娘,您還要來為安樂求情嗎?”班婳神情冷淡,眉眼間滿是疏離。

    福平太後垂淚道:“娘娘,您撤去安樂的公主封號,讓她去道觀清修,我並無意見,可……為何是苦行觀?安樂從小被嬌慣著長大,到了那裡,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容瑕是我的夫君。”班婳喉嚨裡堵得有些難受,“安樂有你與表哥替她委屈,我有家人為我委屈,從小我與她不管受了什麼氣,都會有人為我們出頭,讓我們從小到大都囂張任性。”

    “可是陛下身邊……只有我,”她拿著杯子的指尖微微顫抖,“若是連我都為安樂著想,那麼還有誰真心為他打算?就算他是帝王,就算他胸有溝壑,他也還是一個人。”

    “容家旁支伙同安樂算計他,朝臣們也因為他受傷昏迷,忙著算計自己的利益,”班婳說這話的時候,覺得自己心裡針扎般的難受,“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心疼。”

    福平太後張開嘴,大滴大滴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班婳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她哪還不明白她的意思。

    “娘娘當真如此無情?”

    “娘娘若是恨我,那便恨,但我頒出的鳳令,絕不更改,”班婳站起身,“今日之事,非陛下不念當年娘娘雙親養育之恩,而是我不念舊情。娘娘,請回吧。”

    福平太後看著班婳,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恨還是怨,又或是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心裡空蕩一片,抓不到實處。她這一輩子風光半生,落得今日這個境地,又該去怪誰?

    怪自己當年不該心軟,讓父母照顧容瑕?

    怪陛下對容瑕太過優容,養成了他的野心?

    不,不對。

    怪只怪蔣家的男人昏聵無能,不念舊情,做下殘害忠良這等事,最終落得了報應。

    時也命也,她又能怪得了誰?

    “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福平太後站起身,朝班婳略點了點頭,“告退。”

    班婳端茶的手一頓,茶水滲到了杯子外面,她站起身對福平太後行了一個禮,這個禮,與她當年還是郡主時行的一模一樣,“班婳,恭送娘娘。”

    福平太後受了她這個禮,退後兩步道:“娘娘多保重,告辭。”

    班婳站著沒動,直到福平太後離開,才緩緩地回神,把杯子放回桌上,輕輕擦干淨自己的手,她聲音有些沙啞道:“來人。”

    “屬下在。”守在門外的杜九走了進來。

    “傳我命令。派兵護送福平太後去和親王處,明日即刻出發。和親王孝心可嘉,賞三百護衛,到蔣氏皇族裡陵墓守衛和親王與福平太後安全,若無本宮或陛下的命令,不可讓人輕易進出。”班婳閉上眼,“你派一些可靠的人去,不要慢待了他們。”

    杜九心中如雷擊鼓,娘娘這是要圈禁前朝廢太子與前朝太後?

    三百護衛……這麼多人守在陵墓前,和親王這一輩子,只怕都無緣再出來了。

    他不知道娘娘以何種心情頒發下這道命令,他躬身行禮的手,甚至在忍不住的顫抖。

    “還愣著做什麼?”班婳看著他,“難道本宮的話,對你沒有用麼?”

    “屬下……領命。”

    杜九站起身時,發現皇後娘娘面色難看到極點,他以為皇後娘娘會收回命令,但是直到他出宮,直到他騎馬來到和親王的住處頒旨,都沒有人來告訴他,皇後娘娘已經收回了命令。

    “臣領旨,”和親王聽完這道旨意,神情蒼白如紙,“多謝陛下與皇後娘娘。”

    杜九見他這樣,起了幾分憐憫之心:“令妹與前朝勾結,刺殺陛下,陛下傷重,今日才醒轉過來,娘娘因此才會動怒。待娘娘息怒,或許會收回命令也不一定。”

    “多謝杜大人寬慰,”和親王頹然一笑,“舍妹釀下如此大錯,娘娘與陛下尚能饒我等性命,微臣感激不盡,又怎敢有怨。”

    杜九覺得和親王也挺倒霉的,老老實實地禪讓了皇位,本該被陛下榮養著,誰知道總是有一堆人跳出來拖他後腿,先是他的原配夫人,後是他的親妹妹,這命格……

    再說已是無益,杜九抱拳道:“王爺能想明白就好,下官告辭。”

    “杜大人慢走。”和親王苦笑,親自把杜九送到正門外後,才扶著門框吐出一口血來。

    “王爺,”他唯一的妾室驚惶地扶住他,“您怎麼樣了?”

    和親王搖頭,擦去嘴角的血跡:“我沒事。”

    夕陽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班婳從椅子上站起身,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腰肢,走出了殿門。如意見到她出來,臉上忍不住露出了幾分喜意,“娘娘。”

    她擔心娘娘單獨待在裡面出什麼事,現在見人終於現身,才敢放下心來。

    金色的夕陽灑在班婳身上,如意怔怔道:“娘娘,您現在瞧著真好看。”

    “哪裡好看?”班婳笑了笑,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血色,“難道我以前就不好看了?”

    “娘娘日日都是好看的,”如意忙解釋道,“奴婢最笨,娘娘您別嫌棄奴婢。”

    “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班婳敲了敲她的頭頂,“走吧,回宮。”

    “王德,”容瑕靠坐在床頭,看著窗外的夕陽,“現在快酉時了?”

    “回陛下,現在是酉時上刻。”

    “皇後娘娘出去多久了?”容瑕轉頭瞧他,“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陛下……娘娘出去兩個時辰了。”王德覺得陛下眼神有些奇怪,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朕知道了。”

    正說著,外面就傳來腳步聲,班婳臉上略帶著笑意走進來,見容瑕坐在床上,便道:“你怎麼又坐起來了?御醫不是說過,你現在傷勢嚴重,不可久坐。”

    “沒事,我就是躺太久,”容瑕乖乖躺了回去,“你方才去哪兒了?”

    “出去見了個人,並不太重要。”班婳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沒有發熱,很好。

    “你中午只用了些粥,這會兒應該餓了,”她朝一個女官招了招手,“把陛下的藥膳呈上來。”

    “是。”

    容瑕從錦被下伸出手,把班婳的手輕輕握住,“我還不餓。”

    “我知道藥膳味道不太好,不過多少吃一點,”班婳彎腰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乖。”

    容瑕失笑,這是把他當初哄她的那一套,用到他身上了?

    很快熱騰騰的藥膳便端了上來,班婳笑眯眯地看著容瑕:“要不要我喂你?”

    “好。”容瑕微笑著看她,“朕等著朕的皇後貼心照顧。”

    班婳:……

    她的男人臉皮越來越厚了。

    舀粥,吹涼,然後喂到容瑕口中。藥膳的味道並不好聞,但是容瑕吃得很認真,每一口都沒有浪費。

    很快一碗粥墊底,班婳放下碗道:“好了,過兩個時辰再用。你現在不宜挪動,我怕用得太多會積食。”

    “好。”容瑕見班婳神情有些不自在,知道她有話想對自己說,便壓下席卷而來的困意,靠著床頭問,“婳婳,你怎麼了?”

    班婳用溫熱的帕子擦了擦容瑕的臉與手,把帕子遞給伸手的王德:“剛才福平太後來過了。”

    容瑕垂下頭看著自己被班婳握住的手指:“嗯。”

    “她來給安樂求情。”班婳低頭把玩著容瑕的左手食指,仿佛這是什麼有意思的東西。

    “安樂公主與你情如姐妹,又是福平太後的嫡親女,若是她來求情,便給她幾分臉面吧,”容瑕垂下眼瞼,反手握住班婳的手,把她的手緊緊拽住,不留絲毫縫隙,“左右我也沒什麼大礙,養上幾日就好。只是這個旨意不能你來頒發,我來更為妥當。王德,去宣……”

    “我沒有答應她,”班婳搖頭道,“什麼沒有大礙,肩膀上那麼大個洞,都不疼嗎?”

    容瑕抬頭,好看的桃花眼中滿是柔情,“有婳婳在身邊,沒覺得疼。”

    “又胡說,”班婳掐了他手心一下,“你不疼我疼,也不瞧瞧自個兒的臉白成了什麼樣子。”

    容瑕笑著沒有說話。

    “我今天做了一件事,不知道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班婳見容瑕仍舊只是笑,才道,“我派了三百護衛,把蔣涵與福平太後圈禁在一起了。”

    屋子安靜下來。

    “為什麼”容瑕聲音有些沙啞。

    “因為我護短,”班婳伸手點著容瑕的唇,在他的唇角輕吻,“誰也不能傷害我看重的、我愛的人。”

    容瑕眼瞼顫抖,好半晌才露出一個笑來。

    “婳婳。”

    “嗯?”

    “你是我的女王。”

    班婳輕笑出聲,她把手輕輕放在男人胸膛上,眼神如絲如縷,細密纏綿。

    “你還記得當初一句戲言?”

    “自然是記得的。”

    今日最後一縷夕陽偷偷摸摸爬進了窗台,在屋子裡照射出一道金色的燦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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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番外一

    西州, 贏朝的苦寒之地,風沙大,陽光烈, 早晚冷得骨子裡都是寒氣, 到了中午卻又熱得讓人想要扒了身上的衣服。

    幾年前, 西州的百姓還食不果腹, 衣不勝寒, 自從新朝建立,成安帝登基以後, 他們的日子漸漸好過起來, 至少能夠吃得飽, 當地的官員們也老實很多, 不老實的據說都被抓進京城裡砍頭了。

    在老百姓心中,即使有人說皇帝陛下是三頭六臂, 他們也會懵懂的相信。

    成安四年, 據說京城要選一些女子進宮為女官,名額十分有限,要求嚴格, 消息傳到西州的時候,已經晚了好多日,但即便如此,也有不少人動了心思。

    那可是皇宮,若是能被選進去,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身份普通的百姓,就連得知消息的機會都沒有,他們只看到某些員外或是秀才家的姑娘,頻頻往縣令家跑。

    西州的知州府,謝啟臨圈上幾個知根知底,家世清白的女子,對身邊的下人道:“照著這個名單張貼下去吧。”

    “大人,張家小姐知書達理,又是機敏的性子,為何不選她?”下人收了張員外家的好處,難免要幫著問上兩句。

    “後宮中……不需要知書達理又機敏的宮女,”謝啟臨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下人見他臉色不太好,不敢再問,捧著名單老老實實退出去。

    名單張貼出來以後,中選的幾個姑娘既忐忑又高興,高興的是她們終於有機會進京,甚至能到宮中當差,憂的是京城山高路遠,不知未來會如何。

    張貼榜四周圍滿了瞧熱鬧的百姓,有人說這家姑娘長相普通,為何能夠入選?那個又說,那位姑娘性格木訥,怎麼配去伺候陛下與娘娘?

    石飛仙站在角落裡,聽著百姓們對後宮的猜想與向往,臉上露出一個略帶諷刺的笑意。這些人以為進宮做個宮女,便能飛黃騰達,全族榮耀了麼?

    無聲無息死在後宮中的宮女,難道還少麼?

    “你在看什麼呢?”一個與她穿著同樣布裙的婦人走了出來,在她耳邊小聲道,“你可千萬別起偷跑的心思,以前也有像你這樣被發配而來的女子逃跑,最後被人在外面找到,全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全部野狼吃掉了。”

    石飛仙苦笑:“你放心吧,我不會有這種心思的。”

    “看你也是個聰明人,萬萬不可犯傻,”婦人點了點頭,“唉,只可惜新帝登基沒有大赦天下,不然像你這樣的,就可以免除罪責了。”

    聽到這話,石飛仙臉上的笑容更加苦澀,她移開視線,轉頭去看到遠處穿著官袍,騎馬而來的男人。

    “走,我們該回去了。”婦人拉著她,准備把她拖到一輛又髒又破的驢車上,趕車的是兩個穿著邋遢的老兵,手上長著厚厚的老繭,半眯著的眼睛,仿佛從來沒有完全睜開過。

    石飛仙掙婦人的手,不敢置信的看著前方的男人,他怎麼會在這裡?

    謝啟臨……怎麼會在這?

    “石小娘子,你可別去衝撞了貴人,快跟我走。”婦人見石飛仙盯著謝啟臨不放,以為她仗著有幾分姿色,想要勾引知州大人,忙勸道,“咱們都是有罪之人,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可不是我們攀扯得上的。”

    “大姐,你放開我,”石飛仙焦急的推開婦人,猛的往前奔跑了幾步,“謝啟臨,謝啟臨。”

    五年,她在西州整整苦熬了五年,原本細嫩柔滑的肌膚,被風沙磨礪得粗糙起來,膚色也想當地人一樣,黝黑干癟,明明她才二十出頭的年齡,卻像是三十歲的婦人。

    容瑕登基的消息傳來時,她曾高興過,因為這樣就能有特赦令下來的。

    然而她的期待很快成空,容瑕根本沒有赦免任何人,他只是減免了災民的賦稅,西州作為苦寒之地,在封後大典以後,也被免了一年的稅。

    消息傳來以後,整個西州的百姓歡喜不已,每個人都念著皇後娘娘的好,恨不得為她立一塊長生碑。

    石飛仙以為自己一天都會熬不下去,卻沒有想到自己求生的欲望這麼強,被人欺負,被人嘲笑,被人排擠,也在這不毛之地熬了五年,她以為自己還要繼續熬下去時,謝啟臨的出現,就像是她溺水後的一根稻草。

    他是贏朝的官員,一定能夠消除她的罪籍,一定能夠救她。

    眾人驚詫的眼神,護衛們警惕的姿態,都阻攔不了石飛仙的激動,她覺得自己從未跑得這麼快過,也從未像現在緊張過。

    然而就在她即將靠近時,兩個帶刀的衙役攔住了她……

    “這位嬸子,請問你有什麼冤屈,可以先告訴我們,我們替你轉達。”

    “嬸子?”石飛仙如遭雷擊般看著說話的衙役,這個衙役長著圓臉,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她摸著自己的臉,她竟是到了被人叫嬸兒的年齡嗎?

    她抬頭再看,發現謝啟臨竟然越行越遠,只好匆匆道:“我是你們大人的舊識,請兩位差爺讓我與謝大人見上一面。”

    “舊識?”小衙役懷疑的看著石飛仙,這個女人穿著粗布衣服,像是服苦役的罪婦,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與他們家大人是舊識?

    見衙役不相信她的話,石飛仙焦急道:“我真的是你們家大人舊識,不信你們去問他,是不是認識石飛仙?”

    貴族女子的名字,一般不會告訴身份低賤的男人,但現如今她已經落得如此下場,哪還會在意名字不名字?

    見石飛仙如此信誓旦旦的模樣,衙役勉強點頭道:“你現在這裡等著,待我去問問。”

    “謝謝,謝謝。”石飛仙連連道謝,她擦了擦臉上的淚,粗糙的手掌磨疼了她的眼眶。

    謝啟臨打算去郊外看一看今年農作物的長勢,聽衙差叫住自己,他讓馬兒停下,低頭看著拱手站在自己面前的衙役,“怎麼了?”

    “大人,有位婦人自稱是您的舊識,希望見您一面。”

    “舊識?”謝啟臨皺起眉頭,回頭忘了眼身後,遠遠瞧見被衙役攔著的灰衣婦人,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一個人,便搖頭道,“我在西州並沒有認識的故人。”

    衙役聞言准備退下,可是想到那個婦人哀求的眼神,忍不住又多說了一句:“她說自己叫石飛仙,您一定認識她。”

    石飛仙?!

    這個深埋在記憶中,很久不曾出現過的名字,在這個時候被一個十七八歲的衙役說出來,讓謝啟臨有種荒誕之感。他回頭看了眼那個婦人,沉默片刻:“帶她過來。”

    灰衣婦人漸漸走近,謝啟臨看著她滄桑的模樣,沉默良久:“石姑娘。”

    石飛仙看著端坐在馬背上的謝啟臨,有些局促的捏了捏灰布裙擺,她身上的衣服是統一配發的,站在身著官袍的謝啟臨面前,忽然覺得尷尬萬分。

    “見過謝大人。”她福了福身,雖然多年沒有講究這些禮儀,但是刻印進骨子裡的這份優雅,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洗去的。

    傳話的衙役驚訝地看著兩人,原來真的是舊識,這個婦人不知是什麼身份,行禮的樣子與別家的女子就是不同。

    “石姑娘這些年可好?”謝啟臨沒有想到,當年那個一步出八腳邁的貴族小姐,竟然變成了這般模樣。他看了眼四周的百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石姑娘到茶樓一敘。”

    石飛仙沉默地點頭。

    兩人進了茶樓,謝啟臨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

    石飛仙突然想到,當年她也喜歡挑靠窗的位置坐,每次謝啟臨與她論詩,也會挑景色好,窗戶寬敞的包間,等著她的到來。

    很快差點上桌,謝啟臨為石飛仙倒了一杯茶,“西州並沒有好茶,希望石姑娘不要在意。”

    “我如今能喝上一口干淨水便感激不已,又怎麼會挑剔茶葉好壞。”石飛仙伸手去端茶,一雙粗糙的手暴露在謝啟臨眼前。

    他移開視線,轉頭看著窗外,遠處是綿延的黃土牆,還有漫天的風沙。

    “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這裡。”石飛仙察覺到謝啟臨有些冷淡的態度,局促一笑,“我哥還有姐姐好嗎?”她聽說前朝太子禪位給了容瑕,這種情況下,容瑕絕對不能殺了廢太子,她姐是廢太子的發妻,就算失去了自由,日子也會比她現在好過。

    謝啟臨轉頭看她,半晌後道:“石大人很好,現在領了太常寺卿一職,雖然算不上顯赫,但也頗受人敬畏。”

    “那……他成親了沒有?”

    謝啟臨搖頭:“抱歉,我並沒有聽到石大人成親的消息。”

    “是、是嗎,”石飛仙有些迷茫,她捧著茶喝了一口,抿了抿有些干的唇,“那我姐呢?”

    謝啟臨沉默片刻,扭頭不去看石飛仙的神情:“令姐派人刺殺皇後,陛下與和親王震怒,被和親王休棄。後因石大人求情,皇後饒了她一命,但是令姐跟令兄回去後,便自殺而亡了。”

    “自殺……”石飛仙怔忪良久,抹去臉上的淚,“她倒是比我有勇氣。”

    她忽然不想再開口求謝啟臨救她了,如今就算她消去罪籍又能如何,難道當年她與京城那些人的舊怨,也能一筆勾銷麼?

    難道京城那些人,就能忘記她與當朝皇後有過嫌隙嗎?即便班婳不會在意這些,那些急於討好班婳的人,也會迫不及待的跳出來,拿欺辱她作樂。平白牽連哥哥,給他的仕途增添麻煩。

    她在京城中待了那麼多年,又怎麼會不明白京城裡那些人的心思。因為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的人,也做過這樣的事。

    “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緊緊捏著茶杯,這樣讓她更有底氣一些,“當年不想讓你娶班婳的人太多,我跟著推波助瀾,害了你們家,對不起。”

    謝啟臨閉了閉眼,掩飾住心底的情緒:“怪只怪我,虛榮又得意,若……”

    若他像容瑕那般堅定,不管別人說什麼,都能保持堅定不移的態度,他與班婳的婚約,也不會以那樣尷尬的方式收場。

    他自以為的清高,自以為的瞧不起班婳,不過是因為心底的不安與自卑,他怕自己抓不住班婳,怕自己配不上她,所以迫不及待的展示出自己的自尊,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不是他謝啟臨抓不住班鄉君,而是他瞧不上她,不想娶她。

    他喜歡才華橫溢,溫柔似水的女子,這一切都是班婳沒有的。

    時間久了,連他自己都差點相信,他只喜歡才華橫溢的女子,拒絕去想班婳的好,也拒絕接受自己與班婳在一起時,那無處安放的心,以及總是不知道怎麼擺放的雙手。

    那時候的他太年輕,不知道這就春心萌動,不知道這就是面對喜歡之人的羞澀。

    待他終於明白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我來西州的時候,身上沒有換洗的衣物,也沒有討好衙役的銀兩,甚至沒有一粒干糧,”石飛仙把有些苦澀的茶水一飲而盡,“所有人避我如蛇蠍,只有一人派手下送來了一個包裹,並說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她雖然沒說自己是誰,但是那個護衛的言行打扮,仍舊讓我想到了一個人。”石飛仙嗤笑一聲,“是班婳。”

    謝啟臨不自覺看向石飛仙,想要從她口中,聽到更多關於班婳的事情。

    注意到他這個眼神,石飛仙苦笑:“你不用這麼看著我,我與她自小就看不順眼。十幾年前,我甚至安排小宮女引她去了結冰的荷花池,想要她死在冰下。”

    謝啟臨面色微變,那時候的石飛仙才多大,十歲?十一歲?

    “怎麼,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女人?”石飛仙輕笑一聲,她再也不用維持自己溫柔的假像,竟覺得十分暢快,若是那個時候班婳便死了,後面還會不會有這麼多事情惹出來?

    “明明一切都已經計劃好,卻忽然冒出了容瑕,”石飛仙自嘲,“讓我安排好的人,無法再下手。你說這是不是緣分,向來規規矩矩的容瑕,竟會在宮宴上離席,還剛好與班婳遇見?”

    “為什麼?”謝啟臨看著石飛仙,“那時候她還不到十歲的年齡,你為何這麼恨她?”

    “你竟然真的信了?”石飛仙嗤笑,“看來我在你的心中,就是這樣的女人吧。”

    謝啟臨沒有言語。

    “我實話告訴你,想要殺班婳的不是我,而是容瑕生母林氏,”石飛仙冷笑,“林氏對德寧大長公主恨得銘心刻骨,連帶著班婳也一並恨上了。我只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真相而已。”

    林氏恨著班家人,她的兒子卻娶了大長公主的孫女,並且視若珍寶,不知林氏九泉之下,會不會氣得活過來。

    謝啟臨沒有想到當年還會有這麼一場生死危機,若那個時候容瑕沒有出現,班婳……會不會已經死在了冷冰冰的水中?

    “石姑娘……”他喉嚨有些發干,“下個月我要回京中敘職,你有沒有信件需要我帶回去的?”

    “信件……”石飛仙沉默半晌,徐徐搖頭,“石家早已經覆滅,我哥在京中並不容易,就讓他以為我死了,這樣對他對我就好。”

    桌上安靜下來,良久後,謝啟臨點頭:“我知道了。”

    “多謝謝大人招待,我也該回去了。”石飛仙站起身,朝謝啟臨福了福,“告辭。”

    “石姑娘,”謝啟臨叫住石飛仙,“芸娘,是不是你安排過來,接近我的?”

    石飛仙腳步微頓,“她不是我的人,但我安排過人引導你,讓你以為只有跟芸娘私奔,才能彰顯出你的氣節。”

    過往那段談詩論詞的風雅時光,撕開外面的文雅,內裡滿是算計,難堪得讓謝啟臨再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

    “謝大人還有問題嗎”

    謝啟臨搖頭:“慢走。”

    當天夜裡,石飛仙就接到了一紙調令,說她這兩年表現得很好,上面給她換了一個輕松的活計。

    頂著四周眾人羨慕的眼神,石飛仙收拾好包袱,去了城內當差。

    她沒有告訴謝啟臨,當年知道林氏的陰謀以後,她還幫林氏引開過幾個宮女,因為她也恨不得班婳去死。然而這一切再也不重要了,因為現如今活得艱難的是她,而被她嫉恨過的女人,已經高高在上,成為了萬民之母。

    過往恩怨情仇,全都是一場笑話。

    她就是這場笑話中最拙劣的戲子,自以為能贏得滿堂喝彩,結果看客的目光,早已經不在她身上。

    從西州到京城,一半旱路,一半水路,整整耗時近兩個月,謝啟臨才重新回到這個離開了三年的地方。

    城門還是那扇城門,看守城門的護衛卻不知道已經換了幾撥,謝啟臨把文書與腰牌遞給護衛時,發現不少人都喜氣洋洋,便問道:“不知京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從外地回京敘職,不知道京城裡發生的喜事也不奇怪,”護衛把文書與腰牌還給謝啟臨,對他拱手道,“前幾日皇後娘娘誕下麟兒,陛下大喜,親手在大月宮正牆上掛了一把弓。說來也奇怪,咱們京城有大半月沒有下過雨,皇子殿下誕生那一日,竟是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您說這是不是上天對咱們的恩賜?”

    謝啟臨拿文書的手微微一顫,“原來……竟是龍子出生了麼?”

    “正是正是,”護衛笑道,“大人您也是好運氣,剛回京就遇到這種大喜事,沒准從此以後便官運亨通,紅紅火火了。”

    “是啊,”謝啟臨點頭,“借兄弟你的吉言。”

    護衛連說不敢。

    謝啟臨放下馬車簾子,對趕車的馬夫道:“走吧。”

    馬車緩緩進京,這個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似乎比以往更加熱鬧,也比以往陌生。這裡的百姓,穿得比西州百姓干淨,吃得比西州百姓講究,甚至連皮膚都比飽受風霜的西州百姓白皙。或許是他在西州做了三年父母官,覺得西州百姓即使沒有京城百姓更講究,但也一樣的可愛。

    他在京城接待外地任職官員的住處沐浴更衣後,便進宮求見陛下。

    按照大贏規矩,知州每三年回京敘職一次,然後等待陛下的詔令,來決定他繼續回原地任職,或是升降職位。

    從朱雀門進宮,他在御書房外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終於有一個穿著深藍袍子的太監領他進去。

    垂首走進門,謝啟臨不敢坐在上首的玄衣男人,掀起袍子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微臣謝啟臨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

    這個聲音仍舊熟悉,只是比三年前多了幾分威嚴。

    他站起身,看了眼容瑕,還是那般俊美貴氣,唯有周身的氣勢比以往強悍,更像一個帝王,而不是優雅的貴族公子。

    “幾年不見,你比以往沉穩了不少,”容瑕放下手裡的筆,對謝啟臨道,“從西州傳來的折子,朕全都看過,你做得很好。”

    “謝陛下誇獎,微臣愧不敢當。”謝啟臨沒有想到容瑕態度會這麼平靜。

    “做得好便是好,”容瑕把手背在身後,“無需自謙。你再跟朕說說西州的情況,好壞都要說。”

    “是。”謝啟臨拱手,開始細細講起他在西州的所見所聞。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後,他看到一個太監匆匆走了進來,在陛下耳邊說了什麼。對方說話的聲音很小,他隱隱只聽到娘娘、湯之類。

    然後他便見到陛下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下意識覺得這種時候他不該再看,謝啟臨匆匆低下了頭。

    “謝大人,你先回去休息,朕過幾日再召見你,”容瑕抬了抬手,“退下吧。”

    “是。”謝啟臨領命退下,剛走出沒多遠,回頭就看到陛下匆匆從御書房走了出來,朝後宮的方向走了去。

    難道是後宮出了什麼事?他皺起了眉。

    “謝大人。”

    謝啟臨抬頭,與石晉四目相對。

    “下官見過石大人。”

    “謝大人客氣,”石晉停下腳步,“謝大人剛回京?”

    “是啊,過幾日便走。”謝啟臨見石晉欲言又止,“不知石大人有何事?”

    “不知……謝大人可曾在西州見過舍妹?”

    “沒有,不曾見過。”謝啟臨聲音平靜。

    “若是謝大人見到舍妹,請謝大人修書一封,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盡。”石晉對謝啟臨深深一揖。

    謝啟臨推開半步,避開了這個禮:“石大人不必客氣,若是遇見,我一定會告訴你。”

    “告辭。”

    “告辭。”

    謝啟臨與石晉擦肩而過,石晉沒有看到,謝啟臨眼中沒有絲毫的情緒。

    只要想到當年那個小姑娘,有可能葬身在冰水中,他便不想再開口。他免了石飛仙再受苦役,卻從未想過讓她再回到京城做舒適的大小姐。

    既然他是個負心人,不如再做幾件負心事。

    這樣,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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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4:46 |只看該作者
第144章 番外二

    御膳房, 大廚們看著從大月宮撤下來的飯菜,都露出了焦慮之色。

    “今日的湯,又沒怎麼動?”

    “那可不是, 娘娘吃啥吐啥, 據說陛下為了娘娘, 愁得頭發都掉了一大把。”

    幸好陛下不是戾王, 不然他們這些廚子早就人頭落地, 去地下見祖宗了。他們這些大廚,都是全國各地有名的高手, 煎炸炒煮烹樣樣精通, 唯獨在娘娘懷孕這事情上給難住了。

    前幾日有個廚子做了盤點心, 娘娘用了半盤, 喜得陛下賞賜了幾十兩銀子。哪知道到了第二日,娘娘又不喜歡了。為了能讓娘娘多用些東西, 不僅陛下絞盡了腦汁, 就連他們這些廚子,也恨不得跪在娘娘面前問,您老究竟想吃什麼?

    陛下與娘娘成親了四五年, 一直沒有子嗣,朝上的那些大臣早就急得跳腳,想要勸著陛下納妃,委婉一點陛下裝聽不懂,直接一點陛下又不理會。還有人想要跑去勸皇後娘娘,讓她賢惠大度,結果娘娘什麼話都不說,直接把人帶到陛下面前,自然又是惹得陛下大怒。

    他們這些做御廚的,很多家裡也有一兩房小妾,像陛下這種有錢有才有權勢的男人,反而卻守著一個女人過日子,連鎮上那些員外都不如,御廚們很是不解。

    男人嘛,好不容易做了帝王,不就是要享受美人在懷,英雄屈膝的好日子麼?

    不解歸不解,但是整個後宮沒人敢去招惹皇後娘娘。據傳前一年有個宮女想引誘陛下,皇後娘娘還沒來得及說句話,這個宮女就被太監總管處理得干干淨淨,都不用娘娘操半點心。

    “王公公,您怎麼來了,您小心地上,可別摔著了。”

    “沒事,雜家就是來替皇後娘娘跑個腿兒。”王德穿著一件紫色大內太監總管袍,手持拂塵,整個人看起來溫和極了,但是整個御膳房裡的人,誰也不敢得罪他半分。

    從前朝太監總管,做到當朝的太監總管,王德也算是獨一份了。

    “公公您盡管吩咐,奴婢一定照辦。”御膳房總管點頭哈腰的跟在王德身邊,見前面有一灘水,忙撲過去用袖子擦干淨,“您且小心著。”

    王德點了點頭:“娘娘說,想吃酸辣一些的東西,你們看著做。”

    御膳房總管點頭稱是,示意眾人都把王德的話記下來。

    御膳房總管把王德送到門外以後,才略有些為難道:“公公,皇後娘娘與她腹中的龍子,咱們御膳房上下都十分的關心,只是這飯食……”他把一個荷包塞進王德手裡,“也不知道娘娘以往喜歡吃什麼。”

    “你們的用心,雜家看在眼裡,陛下也是清楚的,”王德隨意的接過荷包,臉上笑意不變,“不過還需要更加盡心才行,娘娘喜歡吃什麼,你們就想著法做。不過有一點必須要注意,那就是對娘娘身體不好的吃食,就算有也是不能做的。”

    御膳房總管眼睛一亮,拱手道:“小的明白。”

    “嗯。”王德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陛下在娘娘跟前,向來是沒立場可言的。他不敢在娘娘面前說個不字,只好來為難他們這些下人,今兒跑這一趟,就是陛下擔心娘娘吃了某些東西壞肚子,可又不想惹娘娘生氣,才讓他特意來點醒御膳房的人。

    他回到大月宮,果然見到陛下正在細聲細氣哄娘娘吃東西,娘娘倒也配合,只是東西吃了沒兩口,就吐得一干二淨。瞧陛下臉白得那樣,仿佛比娘娘還要痛苦似的。

    見陛下沒有心情搭理他,他老老實實地站在角落裡,等待著陛下的召喚。

    以他的身份,夜裡已經不用他在外殿守夜了。不過做奴婢的,又怎麼能離陛下太遠,若是被其他小崽子取而代之,那他王德這些年在宮裡就是白混了。

    龍子在娘娘腹中七八個月大的時候,娘娘夜裡總是睡不安穩,那段時間他總能聽到陛下在屋子裡陪娘娘說話的聲音,有時候是給娘娘講民間故事,有時候是給娘娘講某些大臣家裡的八卦。

    可憐陛下堂堂一國之君,君子風流,為了哄得娘娘高興,竟也學著那些長舌婦人般,拿別人的私事說嘴了。

    龍子在娘娘肚子裡滿了九個月後,陛下就不愛在朝上聽大臣扯皮鬥嘴了,下朝第一件事就是往後殿跑,拉著娘娘的手嘮叨個沒完。

    什麼若是感到不舒服,一定要派人告訴他,不管他在哪裡。

    自從皇後懷孕到現在,陛下已經找了不少的醫女與接生嬤嬤准備著,八字不好的、命格不太好的、接生時遇到過難產的,通通被剔出名單。這緊張的狀態,真不知道究竟是陛下生孩子,還是娘娘生孩子。

    成安四年五月,京城已經將近一個月沒有下雨,好在京城裡有寬闊的河道,並沒有發生旱災,只是農作物因為缺水,長勢不太好。

    就在陛下與朝臣們商討引渠灌溉的事情時,大月宮突然派人來報,娘娘要生了。

    話說了一半的陛下扔下朝臣,整個人肋下就像是生出了翅膀一樣,從龍椅上竄了出去,待他抬頭時,就只看到一道在殿門口晃過的殘影。

    王德拿自己性命發誓,他這輩子就沒見過有誰跑得這麼快。

    “諸位大人,皇後娘娘孕育龍子,乃是一國之喜,諸位大人請回吧。”他躬身朝這些朝臣們行禮。

    然而這些滿臉正經的大臣沒有誰離開,以“擔心皇後”的理由光明正大留了下來。

    都是些瞧熱鬧的。

    王德在人群中看到了急得團團轉的靜亭公與靜亭公世子,把他們帶到了內宮。

    然後他就看到三個男人堆在一起,像是腦袋上套了胡蘿蔔的驢,在偏殿裡轉圈圈。他再看了眼什麼動靜都沒有的產房,默默地低下頭。

    做太監的,總是要養成不該看的不看這個習慣。

    “父親,姐姐怎麼沒有叫疼?”

    “我又沒生過,我怎麼知道?”班淮搓著被汗水淋淋的手心,“當年你母親生你的時候,熬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把你生出來,應該沒這麼快的。”

    “岳父,”容瑕慘白著臉看班淮,“岳母當年,也是這麼安靜嗎?”

    “那倒不是,”班淮摸了摸鼻子,“當年她慰問了一下我們班家十八輩的祖宗。”他記得班恆出生以後,生完孩子沒什麼力氣的陰氏,還順手給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並不重,但是看著床上憔悴的女人,他就下定決心不再要孩子。

    看著緊閉的房門,想到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又要遭這樣的罪,他就看容瑕有些不順眼。但是想到這可是皇帝,他覺得自己應該把這種情緒控制一下。

    “十八輩祖宗……”班恆扭頭看了眼容瑕,他姐等下如果慰問容家十八輩祖宗,陛下不會生氣吧?

    容瑕這個時候,也顧及不到岳父與舅兄弟的心情了,他在屋子裡打著轉,時不時去門口偷偷望上兩眼。中途班婳喝了半碗雞湯,看著端出來的空碗,三個男人都松了一口氣。

    “陛下,”王德見陛下臉白得快要暈倒,忍不住開口勸慰道,“您不要太擔心,國公夫人在裡面呢,娘娘有她陪著,定不會有事的。”

    宮裡沒有其他女眷,陛下的母親又早逝,所以靜亭公夫人常常進宮照顧娘娘,這樣陛下也能放心一些。

    “你說得對,有岳母在裡面,朕也放心多了。”容瑕怔怔點頭,但臉色仍舊沒有好多少。

    見到陛下這樣,王德也不再勸,說什麼都沒用,因為他實在看不出來陛下有哪裡放心了。

    半個時辰後,班恆再次忍不住問:“父親,怎麼還沒出來呢?”

    “你急什麼,早著……”

    嬰兒哭聲從屋內傳出,聲音又響又亮,連房頂都跟著震了震。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皇後娘娘喜得一子。”

    生、生了?班恆傻愣愣的衝到門口,被守在門口的宮女攔下:“世子,您不能進去。”

    班恆忙止住腳步,他高興得傻了,這個時候他確實不太適合進去。

    “娘娘怎麼樣了?”

    “娘娘一切都好。”

    班恆見容瑕從門口擠了進去,什麼人來勸說都沒用,臉上露出了一個笑來。回頭看父親,哪知道父親竟然蹲在門口抹眼淚,“父親,您怎麼了?”

    “我這是高興的。”班淮抹了抹眼,指著外面,“下雨了。”

    班恆順著班淮的手望過去,竟然真的下雨了,這場雨下得紛紛揚揚,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雨水的甘霖中。

    俗話說,龍行有雨。小皇子伴隨著一場甘霖出生,在很多人看來,這就是龍子的像征,朝上滿是慶賀聲。

    所有人都看得出陛下對小皇子有多看重,不僅親手掛弓,還親自照顧皇子,日日去探望坐月子的皇後,這是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

    未滿月的孩子,除了哭就是睡,很多男人平日裡就是去瞧上幾眼,其他事情一概不管,像陛下這種親力親為,雖然不太常見,也能誇一句慈父心腸。

    月子裡很多吃食需要忌口,班婳胃口不太好,一看到湯湯水水就頭疼,偏偏容瑕總是想著法讓她喝,這日她實在煩得不行,竟是把手裡的碗打翻在地。

    實際上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生了孩子以後,脾氣反而有些不好。

    “婳婳,”容瑕抓住她的手,“燙到沒有?”

    看著他滿臉的關切之色,班婳揉了揉額頭,“我沒事。”

    “不愛吃我們就不吃,別氣壞了身體,”容瑕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是我做得不對,你不喜歡吃,不該逼著你吃。”

    “對不起,我……”

    “傻,”容瑕笑著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你只是太累了,孩子有我照看著,你別擔心。一切都以你身體為重,你若是把身體弄壞了,才是對不起我。”

    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臉,“別人都說,女人生完孩子會變難看,我是不是難看了?”

    “好看,你一直都好看,”容瑕捏了捏她水嫩嫩的臉頰,“若是你出去,不認識的人還會以為你是雙八少女,哪像生過孩子的。”

    班婳笑著擰他的腰,“又說好聽的話。”

    “我何時騙過你?”容瑕一臉委屈的看著班婳,“我的娘子,就是比天下所有女人都好看,我說的有錯嗎?”

    班婳眨了眨眼:“他們說得沒錯,因為我的夫君,也比天下所有男人都好看。”

    容瑕心頭一暖,在班婳臉頰輕輕一吻,待她睡過去以後,才起身出了後殿。

    “陛下,石大人方才求見。”

    容瑕點了點頭,換了一套衣服去御書房。

    等在御書房外的石晉見到容瑕出現,忙給他行了一個禮。

    “石卿不必多禮,”容瑕接過他手裡的信件,大致看過以後,微笑著點頭,“不錯,石卿做得很好。”

    “微臣愧不敢當。”

    見石晉似乎還有所求,容瑕挑眉:“不知石大人還有何事?”

    “微臣想向陛下求一個恩典,請陛下赦免舍妹的罪責,容微臣接她回京。”石晉私下裡找過發配到西州的卷宗,可由於朝代更替,前朝很多犯人的資料,京城裡已經沒有記載,若想要找到妹妹,必須西州當地官員出力才行。但這樣一來,只要他與西州的官員有牽扯,陛下一定會發現,他擔心陛下會誤會他與地方官員勾結,只好開口向容瑕求個恩典。

    “石卿的妹妹?”容瑕沉吟片刻,“就是派人刺殺朕岳父的石飛仙?”

    “是……”石晉拱手道,“臣這兩年查過,刺殺靜亭公的幕後真凶,有可能另有其人,請陛下明鑒。”

    “石卿可能忘了一件事,”容瑕面上的表情有些疏淡,“當年這件案子,是由朕與其他幾位大人一起審查的,令妹也認了罪,只因你覺得不可能,便免了她的罪責,豈不是讓朕委屈皇後與岳父?”

    石晉這才想起,當年這個案子,容瑕也是負責人之一。他面色蒼白的跪在容瑕面前,“請陛下明察。”

    “當年的案子究竟有沒有疑點,只有雲慶帝才知道,因為朕搜集到的所有證據,都與令妹有關,”容瑕語氣溫和了些許,似乎變得心軟起來,“你若是心疼妹妹,可以托人多照顧她。”

    忽然,他眉梢微動:“朕記得謝啟臨與令妹有幾分交情,又剛好任西州的知州,你讓他多看顧一些,便是了。”

    “微臣進宮的時候,遇上謝大人了。”石晉心裡一松,只要陛下願意讓他私下托人照顧妹妹便好。

    “嗯。”容瑕點了點頭,“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成安五年,皇長子周歲大禮,被叫了一年“團團”的他終於有了一個正經的名字,容昇。

    作為後宮中唯一的女主人,皇長子的生母,班婳的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哪家女眷多得了她一個笑,得了她一句誇獎,都是女眷們的談資。

    皇長子的周歲禮辦得十分隆重,抓周儀式上的東西,也全是精挑細選,不會有半點不該出現的東西。

    班婳坐在椅子上,看著跟顆肉丸子的兒子趴在毯子上,東張西望的模樣,低聲對容瑕道:“陛下,你小時候抓的什麼?”

    “血玉佩,前朝名士的牡丹圖,還有一支筆,”容瑕淡笑,“都是些沒趣的玩意兒。”

    夫妻二人正說著,就見團團動了,他爬到地毯中間一屁股坐下,順手抓了一樣離他最近的東西。

    一把玉弓。

    禮官一陣稱贊,好聽的話源源不斷從他嘴巴裡說了出來。有宮人上前去取容昇手裡的玉弓,哪知道他抓得緊緊的,壓根不松手。宮人不敢硬奪,只好無奈的看著帝後二人。

    班婳起身走到容昇面前,伸手:“皇兒,把弓給母親,再去抓一樣。”

    容昇見跟他說話的是母親,終於舍得松手,還伸開雙臂讓班婳抱。

    “挑完東西再抱,”剛滿一歲的孩子,還聽不懂太多的話,但是對母親表達的意思,卻勉強懂得了一些。容昇見班婳指地上,翻身順手抓了兩樣東西,然後顫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張開雙臂。

    意思就是:東西我都拿到了,現在你該抱我了。

    他左手拿的是一支玉筆,左手是枚玉龍擺件兒,東西很小,看起來可愛極了。班婳記得這是班恆在班家庫房裡挑了很久,找到的一塊好玉,請工匠特意雕的。

    筆為文,弓為武,龍為權勢。

    寓意確實很好,大臣們誇得天花亂墜,而容昇卻已經歡樂地在父皇母後懷裡拱來拱去,一會兒拉父親的手,一會兒在母後的臉上親親,偶爾瞅瞅女眷們身上漂亮的首飾,其他人一概進不了他的眼。

    “小殿下長得真好,日後也不知道多少女兒家會為他著迷,”一位女眷小聲對同伴道,“讓人瞧上一眼,都恨不得把他搶回家自己帶。”

    “娘娘是大贏第一美人,陛下乃是第一美男子,他們的孩子……”同伴偷偷瞧了眼上首的一家三口,忍不住拍了拍自己心跳加速的胸口,“個個長得都跟神仙似的。”

    “可不是神仙麼,”一位穿著霞色宮裝的女子怔怔點頭,“若是能天天瞧著,真是讓人死也甘願了。”

    “姚小姐,你再過幾個月就要做娘娘的弟妹了,還愁不能常見皇後娘娘?”周常簫的夫人聽到這話,小聲笑道,“快醒醒神,都看傻了。”

    “你不懂,”姚菱緩緩搖頭,“有些女人成親過後,就會被生活磨滅得黯然失色。娘娘卻不一樣,若說她未成親前,是美麗的夜明珠,那麼現在的她就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珠,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這樣的人,我看一輩子,畫一輩子都不會膩。”

    周少奶奶忙捂住她的嘴,小聲道:“你可別亂說,讓別人聽見了,還以為你是為了皇後娘娘,才嫁給靜亭公世子。”

    “怎麼會,班世子的身上,有與娘娘一樣的靈氣,”姚菱笑了笑,“我覺得,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一定會很開心。”

    周少奶奶未出嫁之前,與姚菱的交情不錯,周常簫與班恆又是勾肩搭背的好友,所以兩人之間的交情,一直都這麼親密著。外面都說周常簫是紈绔,但是周少奶奶卻覺得成親後的日子挺快活,不用一板一眼處處講究規矩,房裡也沒有亂七八糟的小妾,夫君又是個風趣卻不下流的人,這日子比她想像中好。

    班世子與她夫君交好,又是班皇後的弟弟,想來也不是壞人。

    “靈氣不靈氣我是不懂,”周少奶奶笑道,“我只知道,你好事將近了。”

    姚菱臉頰微紅,“那你還不早些把大禮准備著。”

    班婳與容瑕逗孩子玩了一會,見孩子睡著了,便讓奶娘把孩子抱下去。照舊是沒什麼新意的宴席,宴席結束以後,班婳特意把陰氏與班恆留了下來。

    “母親,恆弟下月就要成親了,我這裡備了些東西,讓恆弟拿去做聘禮,也算是給姚家長臉面,”班婳看了眼有些臉紅的班恆,“怎麼,總算知道不好意思了?”

    “姐,家裡東西多著呢,你再准備這些干什麼?”班恆摸了摸自己的臉,干笑道,“你身為皇後,私庫裡沒些好東西怎麼行?”

    “陛下的私庫都歸我管,我還能缺了東西不成?”班婳不由分說把單子塞給班恆,“人嫁到咱們家,你就要好好待人,別人養了十多年的閨女嫁給你,是讓你疼,跟你過日子的,別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然我親自打斷你的腿。”

    “姐,我是那樣的人嗎?”班恆道,“我有你這個姐姐,哪會不知道怎麼對自己的娘子。姚家姑娘容貌雖然不及你,不過也挺有意思的,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對他。”。

    “你呀,”班婳失笑,伸手理了理他的衣襟,語氣溫和道,“轉眼你都已經二十了。”

    似乎前一日弟弟還是那個粉嘟嘟的,跟在她身後的小屁孩,轉瞬間便大了。

    “姐……”班恆已經長得比班婳高出半個頭,但他仍舊彎著腿,讓姐姐給他整理衣襟時更輕松一些。

    “好了,”班婳松開手,笑著道,“我的弟弟,終於是長大了。”

    班恆摸著班婳整理過的衣襟,傻乎乎地跟著笑……

    陰氏看著自己這對兒女,笑著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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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番外三

    成安九年春。

    容瑕下了朝後, 發現自己的娘子與太子都不在, 他召來王德問:“王德,皇後與太子呢?”

    “回陛下, 娘娘帶太子出宮了, 說是要與班侯爺一起去挖寶藏。”王德仔細想了想, “娘娘還說,當年她未出閣前, 埋了不少好東西在地裡,所以帶太子殿下去尋寶。”

    “尋寶?”容瑕忽然想到了什麼,面色有些不自在的擺了擺手:“朕知道了。”

    王德猶豫地看著容瑕:“陛下, 是不是要召娘娘與太子回來?”

    “不用了,”容瑕干咳一聲, “讓御膳房的人精心備下皇後娘娘喜歡吃的飯菜, 前幾日娘娘想要用蜀地的菜式,讓御膳房試著做幾道。”

    “陛下, 您不是……”

    不是怕娘娘吃壞肚子, 不讓她用蜀地的菜式嗎?看到陛下臉上略有些心虛的表情,王德默默地把這些話咽了回去,大約陛下又做了什麼讓娘娘不高興的事情了。

    “母親,”容昇牽著班婳的手,一步一挪往山上走,旁邊的班恆見他小小一團,就跟個小大人似的,便道,“太子,舅舅背你上去。”

    容昇看看班婳,又看看笑眯眯的班恆,臉紅紅道:“父皇說了,身為兒郎,不可嬌氣。”

    “你現在是我外甥,我是你舅舅,舅舅背外甥,那是喜歡你的意思,與嬌氣無關,”班恆蹲下身,“來,到舅舅背上來。”

    容昇有些躍躍欲試,又扭頭去看班婳,班婳笑眯眯地看著他,並沒有把他做決定。

    他猶豫了片刻,飛撲到了班恆背上。

    “走咯。”班恆這幾年堅持鍛煉,雖然上不了戰場,但是體力卻好了不少,背個五歲的小孩兒,跟拎個小雞仔似的。

    “姐,我記得當年咱們就把東西埋在了這裡,”爬上山頭,班恆在四周轉了轉,放下容昇,順便遞了一把小鋤頭給他,“來,你跟舅舅一起挖。”

    護衛擔心鋤頭會傷了殿下,可是見娘娘自個兒也撩起袖子,准備挖東西的樣子,他們也不敢多說話了。

    “母親,這下面真有寶藏嗎?”容昇見舅舅挖了半點,也沒看到寶藏的影子,對自家母親與舅舅產生了深刻的懷疑。據說母親與舅舅當年是京城有名的紈绔,該不會是他們偷偷挖出來花了,卻又忘記了吧?

    “這是我跟你舅舅當年親手埋下去的,怎麼可能有假,”班婳見班恆挖不出東西,又拖著容昇換了另外一個地方挖,這次終於是挖出來了。

    拍拍箱子外的圖,班婳打開了箱子,裡面全是價值連城的金銀玉器。

    “哇,”容昇從箱子裡拿出一匹金駿馬,“母親,您跟舅舅埋金子玩,外祖父與外祖母沒有懲罰你們嗎?”

    “怎麼可能……”

    “咳,”班婳斜眼看班恆,班恆語氣一轉,“怎麼可能不罰,當年我們被罰得可慘了,所以你千萬不要學我們。”

    “嗯。”容昇乖乖點頭。

    班恆覺得,外甥答應得這麼迅速,他有那麼一點點下不來台。

    姐弟兩人帶著一個小孩子,把所有寶箱都挖了出來,但是不管怎麼數,都少了一箱。

    “姐,該不會真的被有緣人挖走了?”班恆蹲在地上,傻愣愣地看著這些箱子,“要不就是我們記錯了?”

    “別的我能記錯,這個絕對不可能,”班婳用手帕擦去手掌上的泥土,“哪個有緣人這麼客氣,發現地底下有一箱金子,不會在四周也找找,偏偏只取一箱走?”

    “娘、娘娘,”杜九抱拳道,“天色漸晚,您跟殿下該回宮了。”

    容昇仰頭看班婳,紅撲撲的臉蛋上滿是笑意,“母親,挖寶真好玩。”

    班婳蹲在他面前,用一條干淨的帕子擦去他臉上的薄汗:“你開心就好,那今天我們先回宮,下次再找舅舅玩,好不好?”

    “嗯!”容昇乖乖地點頭,大大的眼睛澄澈如一汪碧湖。

    看到兒子這副可愛的模樣,班婳忍不住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容昇臉更紅了。

    “母、母親,父皇說了,昇兒是男人,不可、不可這般的。”他害羞的捂臉,從指縫中偷偷看班婳。

    “好好好,母親下次不親你了。”

    “哦。”容昇垂下頭,看起來乖巧極了。

    “不過你父皇今天不在,你要聽我的,”班婳牽起容昇的手,在他另外一邊臉蛋上親了一口,“豆丁大的孩子,還男人呢。”

    “母親!”容昇害羞的撲進班婳懷裡。

    身為大內禁衛軍統領的杜九默默望天,娘娘總愛這麼逗小殿下,偏偏小殿下滿心滿眼都圍著娘娘打轉,就算跟著娘娘胡鬧,被陛下留下背千字文,轉頭又母親母親的了。

    按照宮裡的規矩,皇子應該稱皇後為母後,但是殿下私下裡,總是稱娘娘為母親,娘娘也樂得殿下這麼稱呼他,陛下……陛下向來在娘娘面前,是沒多少立場的。

    想到這,他又看了眼地上的箱子,若是娘娘知道當年這堆寶藏,有一箱是被陛下挖走的,不知道陛下該怎麼跟娘娘解釋。

    一行人下了山,容昇規規矩矩與班恆告別,那懂禮規矩的小模樣,惹得班恆連連搖頭,這孩子行事作風更隨他父親,不像他們班家人鬧騰。

    不過一國太子麼,就是要知禮懂事些才行,若是像他們班家人這樣,那還不亂套了?

    姐弟倆一合計,把寶藏給平分了,單出來的那一箱,被班恆以“辛苦錢”的名義,分給了小太子容昇。容昇連連推辭,不過才五歲的他,哪裡鬥得過京城一等紈绔,最後只能抱著一大箱珠寶坐進馬車。

    回宮後,伺候太子的宮人,見太子拿了這麼大一箱東西回來,也沒有誰多問,只是好好地把珠寶放進了太子私庫裡。

    晚膳的時候,班婳對容瑕道:“你腦子比我好使,你說那箱珠寶去哪兒了?”

    容瑕苦笑:“這我就猜不出來了。”

    “那倒也是,”班婳懨懨地嘆口氣,“你又沒跟我們一起埋寶藏,又怎麼會知道。”

    容瑕干咳一聲,沒敢看班婳的眼睛。

    夜深時分,容瑕摟著班婳,輕輕地拍著她後背:“婳婳,你跟永時埋那麼多寶藏在地裡做什麼?”當年因為班家姐弟是有名的紈绔,他們說埋寶藏玩,他也沒細想過。現在想起來,才覺得處處不對勁。就算兩人是紈绔,會把金銀珠寶埋著玩,也不可能埋這麼多。便是他們年輕不懂事,以岳母的性子,也不會隨他們如此行事。

    這麼多金銀珠寶,從府中取出是有記錄的,岳母不可能不知道,但她為什麼會任由兩人這麼做?

    現在想來,也覺得自己當初有些奇怪,別人舉止但凡有半點不對,他早就起了疑心,偏偏婳婳與妻弟在他眼皮子下做下這麼多荒唐事,他也沒怎麼多想。

    怪只怪……美色惑人,讓他做了一回眼瞎心也瞎的昏君。

    想到這,容瑕忍不住笑了笑。日後誰若是再說婳婳不聰明,他第一個不贊成,她連自己都騙過了,怎麼會不聰明。

    “當然是為了藏起來,”班婳打了一個哈欠,“當時二皇子野心漸露,我們家又不受待見,萬一他真的登基,我們家的日子肯定不會太好過,埋點金銀也算是一條後路。”

    “後路?”容瑕表情十分微妙,明知道二皇子對班家觀感不好,又擔心二皇子登基,班家想到的後路竟然就是……埋金子?

    “除了埋銀子外,還有其他安排嗎?”

    “還要有其他安排?”班婳睜大眼睛,“什麼安排?”

    “沒什麼,”容瑕笑了笑,“這樣就很好了。”

    至少……他們還有給自己留條後路這種想法,總算是有救的。

    “那是自然,當年為了選埋金子的地方,我可是廢了不少勁兒,”班婳伸手戳他胸口,“若不是因為第一次被你發現,我們也不會換地方。哪知道換一個地方,還是被你撞見了……”

    忽然她語氣一頓,懷疑地看著容瑕:“容瑕,我們埋在地下的那些金子,該不會被你挖走了一箱吧?”

    “怎麼會,我怎麼會挖走你跟妻弟的金子,我會是那樣的人嗎?”容瑕溫和一笑,愣是笑出了一股溫潤如玉的味道。

    “那倒也是,”班婳覺得,以容瑕當時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做這麼不要臉的事情,他又不缺那麼一箱金子。若是缺銀子,也不可能只挖一箱,“乖,是我錯怪你了。”

    “那你怎麼補償我?”容瑕額頭抵著班婳的額頭,聲音裡帶著絲絲縷縷的曖昧與纏綿。

    班婳伸手擁住他,小聲問:“你說呢?”

    “我說……”容瑕聲音暗啞,“春宵一刻值千金……”

    春去夏來,班婳帶著兒子去容瑕的私庫找東西。

    容瑕的私庫很大,隨著他做皇帝越久,私庫的東西也越來越多,班婳與他成親這麼多年,也沒看完私庫裡所有的東西。自從容昇滿了四歲以後,她就常常帶他一起來私庫。

    歷史上有不少太子皇子,因為賣官賣爵,貪污受賄背上污名,她不想自己的兒子為了點銀錢做出這種對不起百姓的事情,所以干脆讓他開開眼,讓他明白金銀這種東西看得多了,也就那麼回事。

    “母親,”容昇蹲在地上,指著藏在角落裡一口不起眼的箱子,“您看這箱子,好像您跟舅舅埋寶藏的箱子。”

    班婳順著兒子指的方向看過去,輕哼一聲。

    這何止是像,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果然男人的嘴信不得,當了皇帝的男人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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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番外四

    “王總管, ”尚衣局的管事姑姑叫住神色有些匆匆的王德,“皇後娘娘讓奴婢們做的夏裝已經做好了,不知奴婢等何時把衣服拿去給娘娘看看。”

    “衣服?”王德腳步一頓, 頓時來了精神, “你說得對, 應該讓娘娘過過目, 若是有哪兒不喜歡, 還能修改一番。”這會兒若是有什麼事來讓皇後娘娘分一分神,也挺好的。

    “你讓下面的人把東西收拾好, 半個時辰後, 隨雜家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是。”

    管事姑姑心中一喜, 沒有想到王總管竟然這麼好說話。

    朝堂之上, 幾位心腹大臣知道陛下近來心情有些不太暢快,所不會在瑣碎的小事上讓陛下煩心。好在陛下不是因為私事無故遷怒朝臣的帝王, 所以一些沒什麼眼力勁兒的朝臣, 並沒有受到責罰,最多他們覺得陛下的表情有那麼點不好看而已。

    下了朝以後,幾位官員湊到班恆跟前, 想要在班恆這裡打聽些許消息。班家人雖然不太管朝堂上的事情,但是本身還是很受陛下看重,他們不知道的事情,班家沒准能知道。

    不過班恆是誰,做了皇帝這麼多年的妻弟,什麼事情不知道,什麼事情不清楚?所以不管這些人問什麼,他一概是裝瘋賣傻,半點口風不漏。

    旁人只覺得班家人越來越狡猾,實際上 連班恆也不知道,陛下最近幾日究竟是怎麼了。

    “班侯爺,”一個太監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陛下邀您到御書房一敘。”

    班恆眉梢一挑,陛下心情不好,今天還特意叫上他,難道這事跟他姐有關系?他心裡有些奇怪,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什麼,只是點頭道:“我這就過去。”

    “侯爺,請。”

    御書房裡,容瑕批了幾道奏折後,便把御筆放下,愁著臉嘆氣。

    “陛下,明和侯到了。”

    班恆舉行冠禮時,容瑕親自給他取了字,字曰永時。後來他與姚菱成親,容瑕又給了班家一個恩典,那便是晉封班恆為一等侯,封號明和,這也代表著班恆日後就算繼承班淮的爵位,也仍舊會是一個國公,他若是有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成年以後,都會有一個爵位繼承。

    陛下對班家的榮寵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就在以為班家終於能夠顯赫不凡,就像當年的石家時,班家卻還是過著萬事不管、游手好閑、油鹽不進的紈绔日子,讓人不得不再度為班元帥感慨,可惜班元帥一輩子的威名,卻有這樣的後輩,簡直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班家的爛泥表示,他們在牆角躺得好好的,何苦非要讓他們上牆呢?

    “陛下,”班恆走進御書房,跟容瑕見過禮,“您叫臣來,總不能是跟臣商量政事吧?”

    “你先坐,”容瑕苦笑,“朕前些日子做了件對不起婳婳的事,惹得她不開心……”

    “陛下,”班恆表情有些變化,“你寵幸其他女子了?”

    容瑕表情一愣,隨即失笑:“宮裡這些女子,如何與婳婳相比,朕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就是……惹得她不高興,近來都不愛搭理朕了。”

    “哦,”班恆松了一口氣,擺擺手道,“你跟我姐成親都十年了,她那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你還不知道?”

    “這事……本是朕的不是,因為一時興起,就逗弄了她一回,哪知道這麼多年過去,竟是被她發現了,”容瑕苦笑,“本來連我自個兒都忘記了。”

    班恆同情地看了容瑕一眼:“那臣也沒法子,只能等她慢慢消氣了。反正以前我惹了我姐生氣,一般她打我一頓就好,您是皇上,她再怎麼也不能對你動手……”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後游移不定地看著容瑕,“陛下,我姐她……”

    真對陛下動手了?

    “那倒沒有,婳婳向來很有分寸的。”容瑕忙道,“你跟朕說說,婳婳有沒有什麼喜歡的?”

    “陛下,我姐從小到大喜歡的東西倒是不少,可是一般她喜歡什麼,家裡就給她尋來什麼,”班恆認真道,“我真不知道她有什麼求而不得的。”

    “這樣才好。”容瑕把手背在身後,臉上的笑容猶如冬日的暖陽。

    兩人在御書房商量了半小時,最後得出的結論只有伏低做小,直到把班婳哄開心為止。

    女人擁有的東西越少,就越容易被感動,被哄騙。但若是一個女人從小萬事不缺,父母寵愛,兄弟愛護,那她就不容易被小恩小惠所打動。容瑕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卻慶幸婳婳是這樣的女人。

    愛一個人,就恨不得她從小到大都好好的,一點苦都不要受。

    容瑕回到後宮,發現內殿十分熱鬧,衣服首飾擺滿了屋子,唯一沒有見到的便是婳婳。

    “娘娘呢?”

    “陛下,娘娘一個時辰前出宮了。”

    “替朕更衣。”本來前段時間婳婳說好帶他出宮玩的,可惜這幾日他連內殿都沒機會進去,更別提讓婳婳帶他出宮玩。

    “陛下,您要出宮?”王德小聲問。

    “嗯,”容瑕理了理衣襟,“朕出去看看。”

    茶館裡,班婳悠閑自得的坐在桌邊,聽著下面說書先生講書,這位說書先生對當今皇帝十分推崇,五次講書,有三次都在吹噓當今陛下有多厲害。

    “在座諸位現在用的番薯、面豆,都是陛下派人從海外找回來的。據說某日陛下正在夢中,忽然一神龍下凡……”

    “古往今來,誰能像當今陛下這般,讓咱百姓衣食富足,就算遇上大災年,也能有食物飽腹?這樣的皇帝,千年也找不著一個,不是紫薇星君下凡又是什麼?”

    班婳聽說書先生越吹越神奇,什麼八方來朝,什麼紫薇星君下凡,什麼千古一帝,吹得她這個皇帝枕邊人,都覺得有些臉紅。

    “賞他十兩銀子。”

    衝他拍皇帝馬屁不要臉的精神頭,班婳也是要賞賜的。

    “是。”。

    “客官,請往這邊走。”堂倌引著一個穿著青衫的男人往上走,這個男人在看到班婳後,便停下了腳步。

    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班婳還回頭看去,察覺不遠處的男人有些眼熟,思索片刻後才道:“嚴甄?”

    十年前的嚴甄,還是一個面白無須的愣頭青,現在他留著胡須,眼角也長出了細紋,她差點沒認出他是誰來。當年她似乎聽身邊人提過一句,說是嚴甄去了外地任職,從那以後,她便再沒聽說過此人的消息。

    “下官見過……黃夫人。”嚴甄怔忪了片刻,上前恭恭敬敬地給班婳行了一個禮。

    十年未見,眼前的女人似乎格外受時間的厚待,仍舊如當年一般明艷照人,在看到她的那瞬間,嚴甄又想起了當年那個馬背上的紅衣女子,肆意張揚,美得讓他連呼吸重了些都覺得是對她的褻瀆。

    莫名其妙多了一個“黃夫人”對的稱號,班婳忍不住噗嗤一笑,指了指旁邊的桌子,“坐吧。”

    “謝夫人。”樓下傳來笑聲,叫好聲,明明是十分熱鬧的氛圍,偏偏嚴甄卻覺得此刻安靜得不像話。他小心翼翼挨著椅子坐了半邊屁股,老老實實地低著頭,不敢看班婳的臉。

    “說到英明神武的陛下,就不得不提到咱們的皇後娘娘。陛下是紫薇星君下凡,娘娘就是九天鳳凰投胎為人,有高人曾說,娘娘與陛下在天上便是一對……”

    “噗嗤,”班婳再也忍不住笑,對身邊的屬下道,“這說書先生是個人才,紫薇星君的夫人竟是九天鳳凰,這麼好的腦子,待在這裡埋沒他了。查清他身份,若是沒問題就把人帶回去,讓他跟陛下……”。

    她語氣一頓,撇了撇嘴,沒有再說下去。

    “不用帶回去,我已經聽見了,”容瑕大步走過來,在班婳身邊坐下,“婳婳可是想我了?”

    班婳翻個白眼,不願意搭理他。

    “微臣見過黃公子。”嚴甄不敢在外面說漏容瑕的身份,在容瑕現身那一刻,便忙不迭起身行禮。

    “嚴仲甄?”容瑕看了眼嚴甄,轉頭看班婳,“真是巧。”

    班婳低頭喝茶,沒有理他。

    嚴甄拱手彎腰站著,與朝中那些木訥老實的官員無異。十年前的嚴甄有膽量跟喜歡的女子告白,也會衝動的用絕食來抗議父母,甚至會毫無顧忌跑到女子家門口傻站著;但是十年後的他,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與荒誕,已經而立之年的他,與官場上的其他人一樣,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年輕的時候不分輕重,勇氣無限,人到而立以後,再回想當初,也不知道該自嘲還是感慨。

    他站在一邊,看著陛下輕言細語哄著皇後,最終皇後終於給了陛下一個眼神,陛下便喜得不行,抓著皇後的後,許了一堆的承諾,姿態低得猶如追求心愛女子的年輕小伙。

    陛下與娘娘成親十余年,竟還能如此哄著娘娘麼?

    他靜靜地站在一邊,仿佛自己是茶樓中的一張桌子,一張椅子,直到帝後起身准備回宮時,才躬身行禮:“恭送公子與夫人。”

    班婳想要回頭看他一眼,但是容瑕轉了一下身,剛好遮住了她的視線。

    “我們回去了,可好?”

    她戳著容瑕的腰,哼了一聲,不過容瑕牽她的手時,她沒有拒絕。

    嚴甄躬身送二人到了樓下,直到帝後兩人進了馬車,他才敢抬起頭細細看一眼。

    然後再次躬身垂首站著,對著馬車行了一禮。

    “公子夫人,請慢走。”

    往日舊事,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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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7 00:25:29 |只看該作者
第147章 番外五

    “太子殿下, 今日課業已經結束,微臣告退。”

    “先生慢走。”容昇起身向先生行了師生之禮,待先生離去以後, 才轉身往外走。守在外面的侍衛太監忙跟上, 但是他手上的書袋, 沒有人替他拿。

    這是陛下的命令, 說殿下身為學子, 就該善待自己的書籍,讓別人拿書, 非君子所為。

    好在太子雖然只有七八歲的年齡, 但卻是個十分懂事的孩子, 陛下讓他自己拿書, 他也不覺得委屈。

    每日課業結束以後,容昇都會到御書房讓父皇檢查課業, 檢查完以後, 父子倆半便一同回後宮,與母親一起用膳。但是今日似乎有意外發生,他甚至聽到父皇斥責朝臣的聲音。

    父皇向來是喜行不露於色, 能讓他發這麼大的火,定是有人踩在他底線上了。

    “殿下,”守在殿外的王德看到容昇,上前給他行禮,“陛下正在裡面與朝臣說話,您這會兒要進去麼?”

    容昇略思索片刻:“你在前方帶路。”

    他想知道,究竟是誰把父皇氣成這樣。

    “陛下,您後宮空虛十余年,如今我大贏風調雨順,五谷豐登,萬國來朝,若是讓各國使臣知道,我國後宮僅皇後一人,您膝下也僅有一子,這讓使臣如何看我們?”。

    容昇聽到這話,腳下微頓,他面色不變,走到殿中央,給容瑕行了一個禮:“兒臣見過父皇。”

    “昇兒,”容瑕看到兒子,面上的表情略緩和幾分,伸手招他到身邊坐下,轉頭對這個朝臣道,“朕第一次知道,衡量一個帝王好與不好,是看他後宮女眷有多少,而不是他的政績。歷史上多少亡國之君毀於女色之上,你竟然還勸朕納妃,沉迷於女色,究竟有何居心?!”

    “陛下!”朝臣面色蒼白地跪下,“微臣絕無此意,只是想讓您多為太子增添幾個幫手罷了。”

    容昇眉梢動了動,他翻開手裡的課業本,沒有插話。母親跟他說過,跟這些蠢貨廢話,不如多想想下一頓吃什麼,反正這些蠢貨的話,說了也沒什麼用,只會讓父皇更加討厭他們。

    越聰明的人就越受不了蠢貨,父皇如此睿智,哪裡忍得了這種人。

    容昇想得沒錯,沒多久這個官員就被父皇罵得灰頭土臉,甚至因為“引導陛下迷戀女色”,而被打入了奸臣行列,圍觀全程的容昇表示,父皇在母親心中地位不倒,憑借的就是這份不要臉與堅持吧。

    “這幾個字不錯,已經初見幾分風骨了,”容瑕點評了容昇的字,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了,把東西都收起來,我們回去陪你母親用膳。”

    乖乖把課業收起來,容昇一手抱著書籍,一手被容瑕牽著,邊走邊聽父皇講一些小故事。

    父皇待他,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嚴父,他聽幾個伴讀說,有些世家公子從小就要背書習字,若是有一點做得不好,就要受到父親的責罰。父皇待他,倒並沒有如此嚴苛,不過他仍舊很崇拜父皇,因為其他先生,都沒有父皇懂得多。

    與父皇待在一起,會讓他眼界越來越寬;與母親在一起,他每時每刻都很快樂,還會接觸到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兒。每每聽說別人家公子如何如何,他都覺得自己有這樣的父母,實在是太幸運了。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允許自己懈怠。父母用心如此良苦,他若不好好回報他們,與畜生又有何異?

    父子倆走得並不快,但是御書房離後宮並不遠,所以很快就到了大月宮內殿。

    他們進門的時候,班婳正在歌姬唱曲兒,見到他們進來,班婳從貴妃椅上坐直身體,笑眯眯地朝容昇招手:“兒子,過來跟母親看看,今日是不是又好看了一些?”

    容昇三步並作兩步跑到班婳面前,白嫩的小臉被班婳捏了捏,“今日果然又比昨日好看了些,所以乖乖吃飯是有用的。”

    “母親,我七歲了。”容昇捂著臉,這種騙小孩的話,母親都說了好幾年了,都不能換換嗎?

    “你是七歲,又不是十七歲,”班婳摸了摸他的手心,確定不熱也不冷後,對容瑕道,“我讓御膳房給你跟昇兒做了兔包子,等下記得嘗嘗。”

    容瑕失笑,他一個三十余歲的大男人,竟然要跟兒子吃一樣的東西。偏偏婳婳堅持以為,他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很無趣,要把他的童年與昇兒一起補回來,所以常常給昇兒備下的東西,還偷偷給他准備一份,弄得他是哭笑不得。

    心裡雖然有些小無奈,嘴上卻還是很配合:“好。”

    終究是婳婳一片心意,他半點也舍不得糟蹋。

    小兔包做得憨態可掬,松軟可口,容瑕忍不住多吃了一個,轉頭見班婳笑眯眯地看著他,垂首在她耳邊小聲問:“婳婳笑什麼?”

    班婳笑著道:“我在想,你小時候一定像昇兒這般可愛。”

    容瑕轉頭看容昇,他正夾著一個小兔包吃得十分認真,兩腮鼓鼓囊囊,打眼看去,倒像是單純無害的小白兔。

    他搖了搖頭:“我小時候可沒有昇兒招人喜歡。”

    “誰說的,”班婳握住他的手,“你現在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老男人,還這般招人喜歡,更別提小時候。”

    容瑕:老男人?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明日便讓太醫找些養顏的方子來,萬一哪日婳婳嫌棄他年老色衰,可該怎麼辦呢?

    用完晚膳,一家三口聊了會兒閑話,容瑕便讓人送容昇下去休息,他與班婳也准備洗漱睡覺。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晚上高興多用了些飯食,他覺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間,身體有些難受,睜開眼時,婳婳已經不在身邊了。

    “陛下,您可起了?”王德站在賬外問。

    容瑕看了眼空蕩蕩的身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觸手冰涼。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會兒天色剛亮,以婳婳的性子,怎麼舍得早起?

    但他見王德神情如常,不像是有事的樣子,便沒有多問。

    上朝的時候,他看了眼右下方某處,岳父與妻弟又偷懶沒有來上朝,還有那幾個老紈绔也沒有來,難道他們今日商量好不來上朝?以往他們不來上朝,好歹也是輪番著偷懶,今日竟然如此光明正大?

    容瑕心裡隱隱有些不安,好在今日朝上也沒有什麼事,他偶爾走神,也沒有誰發現他不對勁。

    下了朝以後,他在御書房翻著奏折,上面寫著西州干旱,百姓受災,食不果腹。他眉頭頓時皺得更緊,這裡今年面豆剛大豐收,怎麼會食不果腹?。

    他把奏折扔到一邊,臉色像是即將下雨的陰天:“王德,娘娘呢?”

    “娘娘……”王德愣住,陛下十分不好女色,更不會在御書房提起後宮女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陛下,您問的是……哪位娘娘?”說完這句話,他發現陛下的眼神變得很奇怪,仿佛是在打量他,又仿佛是在防備他。

    “你說朕問的是誰?”

    王德在心中暗自叫苦,後宮就那麼幾位娘娘,偏偏陛下沒一個看重的,一個月能進幾次後宮便不錯了,他哪兒知道陛下問的是誰?

    “興許是……德妃娘娘?”

    容瑕眼瞼輕顫,御書房裡頓時安靜下來,他盯著王德看了半晌,“朕問你,靜亭公一家如何了?”

    “靜亭公……”王德仔細想了想,“陛下,您說得可是前朝德寧大長公主的兒子班水清?他們一家,早在十二年前便被戾王削去了爵位,後來還是您照應,他們一家才能到玉京州過上富裕安生的日子。不過許是您記錯了,班水清並不是國公,只是侯爵。”

    “嘭。”容瑕端著茶盞的手一抖,茶盞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陛下,您怎麼了?”王德擔憂的看著容瑕,“奴婢這就傳御醫來。”

    “不必了,”容瑕死死盯著王德,“那他的女兒班鄉君呢?!”

    “班鄉君……班鄉君,”王德嚇得跪在了地上,“班鄉君早就遇刺身亡了啊,陛下,您忘了嗎?當年您領兵入關登基為帝,後來巧遇班鄉君,還曾邀她到茶樓一坐,班鄉君出去……便遇刺了。您憐惜她是性情中人,特意下令以郡主規制給她下葬,還……”。

    “遇刺身亡?!”容瑕只覺得自己腦子裡嗡嗡作響,王德再說什麼他已經聽不見了。

    整個世界天旋地轉,冷得刺骨。

    噗。

    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吐了出來,染紅了他的手背。

    “陛下,快宣御醫,御醫!”王德嚇得面無血色,連滾帶爬撲到門口,“快傳御醫。”

    容瑕沒有管趴在地上的王德,他快步踏出御書房,來到了大月宮後殿,這個地方他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這裡一磚一瓦並沒有什麼改變,陌生的是,這裡沒有絲毫婳婳的氣息,仿佛婳婳從未在此處出現過。

    “陛下,您究竟怎麼了?”

    “陛下。”

    “陛下。”

    他回過頭,看著身後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捂住胸口連連吐出幾口艷紅的心頭血。

    沒有婳婳,他要這天下有何用?

    昨夜他才與婳婳一起用過飯,她就躺在自己身邊,說今天讓御書房給他做水果包,為何一早醒來,什麼都沒了。

    婳婳死了?

    十二年便死了,還死在他的面前?

    他甚至……只以郡主之禮葬了她?

    這不是真的,這不可能,他怎會如此待她?

    王德驚駭地發現,陛下他哭了。

    當著所有宮人的面,他哭得傷心欲絕,仿佛失去了最珍貴,賴以生存下去的東西。

    陛下當年確實對班鄉君有幾分欣賞,不然也不會以郡主之禮厚葬她,甚至在其死後,特意下令照顧班家人,讓他們搬去了玉京州,免得他們在京城受人欺負。

    但也僅僅如此了,這十余年陛下很少提及班鄉君,最多只是在冬天最冷的時候,來到御花園結冰的湖面走一走,看著結冰的湖面出神。

    十年不曾提及的人,為何忽然在今日提起,還傷心至此?

    兩日後,被關押在天牢中的長青王,被陛下處以極刑……

    那天王德守在大月宮殿外,聽到了陛下的哭聲,一聲又一聲,猶如孤雁哀鳴。

    “婳婳……”。

    他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個名字。

    那是……班鄉君的閨名吧?

    有女如婳,嫻靜美好。

    “陛下,陛下,你怎麼了?”

    容瑕睜開眼,看著身邊的女子,伸手把她緊緊攬進懷中,緊得不留一絲縫隙。

    “做噩夢了?”班婳像哄容昇小時候一樣,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她跟容瑕在一起十幾年了,第一次見他在夢裡流眼淚,這是夢到什麼傷心事了。

    “婳婳,”容瑕哽咽著道,“別離開我。”

    “你說什麼傻話,”班婳摸了摸他的臉,摸到了一手的眼淚,她指尖輕顫,“你跟昇兒都在,我能去哪兒?”

    抱著懷中的人,容瑕才覺得全身上下一點點暖和過來,那只是夢,一切都是假的,婳婳好好的,在他的懷裡做著他的皇後。

    他沒有讓她沒名沒分孤零零地躺在地下,僅僅在下葬之時,給了她一個郡主的體面。

    沒有婳婳的江山,竟是如此孤寂可怕。

    “婳婳。”

    “嗯?”

    “有你在,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噗,”班婳笑著吻了吻他帶著濕意的眼眶,“我亦如此。”

    人生有很多意外,最美好的意外,便是他們遇上了,愛上了,在一起了。

    世間有你,才是活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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