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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癌境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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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00:18: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3
本帖最後由 zx940907 於 2017-6-11 00:20 編輯

1.        希望與癌症

  醫生的視線盯著桌上的報告許久,深思、蹙眉,最後徐徐轉動那張旋轉椅與我對視,「我很抱歉,你是屬於那百分之九十。」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在一個月內發生如此天翻地覆的轉變。



  想當初做著例行的午後慢跑,只是帶著不慣的上腹疼痛,直到強烈噁心襲來。嘔吐使我幾近暈眩,本來並不想就醫,直到朋友連拖帶拉我才不甘願地上了救護車。我如今還依稀記得整路的救護車上,都在跟醫護人員抱怨朋友的小題大作。
  如今回想起來,我應該更珍惜那短暫的路程。因為當時從來沒想過,那將可能是自己生前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搭救護車的經驗。
  躺在病床上的我,看著白色到乏味的天花板,將我對於世事的態度形容的恰到好處。這是第二次化療。當護理師將似乎要把我靈魂勾出的彎曲角針扎入右側鎖骨下方時,有如電流般的刺痛串流全身。我懷疑,與第一次的護理師相比,這位技術較差。
  一開始我想詢問針是否有打歪,但乏味使我閉嘴。化學藥劑開始注入後,原本還能忽略的疼痛忽然劇增,持續的刺痛使我哀嚎出聲。聽到我不舒適的悶哼,媽媽便焦急地開始在我耳邊幫我打氣,於是乎睜開眼試圖瞧一瞧乏味的世界。令我詫異的是母親早已在我之前潸然淚下,我猜她無法體會在我身上彷彿撕裂我的痛楚是什麼感覺,但我猜她的心有跟我身體上比稱的痛楚。
  「痛。」一個字,卻講的辛苦。
  「護士小姐,真的沒問題嗎?我兒子看起來很痛苦。」
  護理師箭步走來,快速地觀察了施針部位以及儀器反應,蹲下來靠近我耳邊輕聲說道,「弟弟,放輕鬆一點。你太緊張了,你全身緊繃。太太,妳可以安撫他,不要讓他這麼緊張嗎?」
  「這樣就行了嗎?真的沒問題?」母親帶著顫抖的啜泣聲,始終以不協調的音調勾勒出句子。
  母親一邊擦拭簌簌落下的眼淚,一邊故作堅強地試圖安慰我。
  一行淚從我眼角滑落。打敗我的不是化療的痛苦,是母親的淚水。
  我放鬆情緒,卻發現不痛這件事需要假裝。於是我閉上眼睛忍耐,嘗試注意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以外的思緒。這一個月來的回憶便浮現在眼前。

  醫生繼續告訴我,「胰臟癌。無法以手術根除治療的那百分之九十。」我不知道當時擺出了什麼表情,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只記得醫生揉了揉我的肩膀想要安慰我,「很慶幸的是癌細胞尚未轉移。我會給你安排化療,盡量快一點,如何?」
  之後再令我印象深刻時,就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化療。
  我一直以為化療是放射線治療,現在才知道那俗稱放療;而化學治療是採取注射治療,這點就先重新洗牌我的觀念了。後來護理師拿出角針時,那玩意兒確實將我的靈魂勾出來了。不過再次讓我訝異的是角針的施針並沒有我想像的疼痛,至少與第二次化療的施針相比是毫無感覺。
  護理師告訴我,如今的化療技術進步,只要身體調適恰當,有些人甚至沒什麼副作用。我突然很感謝護理師這麼溫柔地安慰我,那確實讓第一次化療的我排除了許多疑慮。
  可惜我屬於調適不好的那類。當天晚上副作用發作,手指與腳趾開始刺痛,我試圖去找到疼痛的部位,在那附近毫無幫助地抓半天。那一天晚上我被疼痛淹沒後睡去,又在疼痛嗆到我時醒來。如此反覆,再反覆。
  事後父親告訴我,那一兩天有很多親戚與朋友來探望、關心我,希望我早日康復。但我的印象中只剩下,嘔吐、疼痛與乏味,三個詞。

  機器的嗶嗶聲響起,暗示著一種解脫。微風吹拂著窗簾,透露出外頭的一絲陽光,宛如曙光灑落在身上。我從來不曉得自己的毅力以及忍耐可以如此偉大,就這麼把三小時間肆意虐待全身的疼痛給熬了過去。
  我死寂且不感興趣的等待護理師替我完成拔針。坐起身,卻愕然發覺左半身採取行動,但右半身卻如同死魚。右腳麻木,右手甚至沒有知覺。我開始害怕這是因為注射不當導致癱瘓。當我這麼想時,毅力與忍耐已無法再協助我度過難關,難以再欺騙自己,憤世忌俗的眼淚決堤。
  「弟弟乖。這是只是副作用,過幾天就會好的,你先回病房休息好嗎?」直到我終於認真聽懂護理師的這句話之前,我不曉得自己不顧他人眼光,不顧母親感受在病床上哭鬧多久。
  在離開化療病房前,我回頭看了那張被三個小時的汗水浸濕的床單,它印出了人型並以不自然的扭曲套在那兒。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等的最不耐煩、最咬牙切齒的三個小時。
  媽媽將我推向回路的走廊。媽媽不哭了,我也不哭了。
  我靠在撐起的病床上,盯著媽媽削水果,盯著媽媽擁抱我、安慰我,再盯著媽媽與剛下班的爸爸交換照顧我。麻木在身上攀爬,我盯著雪白的牆壁感受不到任何動力,直到精神渙散的我睡去。



  我以幾乎彈起的反射動作驚醒,半夜時分。我知道副作用來了。
  指間的痛楚比起第一次更加強烈,就像它們要自行脫離一樣。除此之外,上腹也如響雷般以陣陣的劇痛轟擊著我,我抱著腹部縮成團狀開始嗚咽地哀嚎。
  終於,父親叫的醫生到了。他立即為我注射止痛針,並讓我服下安眠藥。但止痛針無法掩蓋副作用的痛楚,安眠藥卻使我掉入清晰的折磨與模糊的淺眠間游移。
  我越發難受。疼痛在我胸口翻攪,刺痛企圖剝離我的四肢。不知持續多久,我模糊地聽到醫生在我耳邊說:「我給你施打第一劑嗎啡,可能會有點副作用,但你會好受很多。」
  瞬間,痛楚有如隔著厚重的外套在搔癢。
  我驟然起身,父親伸來的雙手正好接上,強烈的嘔意突如其然,我將為數不多的晚餐吐進了嘔吐袋裡。接著又是一陣暈眩,強烈的昏睡襲來。



  劇烈的搖晃使我清醒,我乏味地睜開眼睛看著泛黃色的天空,接著發現一位光頭的中年男子背著我。他回頭望了一眼剛清醒的我,圖騰刺青覆蓋滿他的右臉。他氣喘吁吁的說道,「歡迎來到邁邵尤夫,其他請容許我稍後介紹。」
  我在搖晃中勉強轉頭看看身後。
  我們正被鬼魅的士兵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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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00:19:17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zx940907 於 2017-6-11 00:21 編輯

2.        賢者與預言

  深褐色的鬼魅士兵有著曲奇的臉部特徵,不自然的皺褶似乎是牠們臉上唯一的共通點。牠們有著人類的外形,卻散發出黑色的霧氣,勾勒出詭譎且令人排斥的氣場。
  臉部刺青的中年男子背著我穿越即將乾涸的濕地,除了鬼魅的嚎叫外毫無生機。一隻鬼魅在我們經過時撲上前,刺青男子瞪大著眼睛,述說著驚嚇以及了無防備的窘境。鬼魅的利爪朝我的臉伸來,我頭往後一縮,刺青男子重心不穩,我們差點從快速的奔跑中摔成一團。
  一杖揮下,鬼魅的手肘以過分誇張的角度扭曲懸掛,牠哀嚎。刺青男鬆下一口氣,繼續奔跑,而後一位僧侶跟上他的腳步與他並馳。
  頭戴斗笠,手持錫杖,土黃色的袈裟垂掛,袒露出厚實強壯的上身,但身上卻佈有綠色斑點,其戴在脖子上的大玉佛珠隨著奔馳的韻律起伏。「你確定沒錯嗎?」武僧說道。
  咳嗽半响,刺青男子努力擠出一句話:「是的。」
  武僧端詳我,接著低頭表示敬意,「好吧。快到城了,謹慎點。」
  我始終帶著不安全感,但驚嚇更使我不敢輕舉妄動。
  刺青男子越發吃力,我這才發現進入了上坡,抬頭一看,一望無際的峭壁聳立在眼前,而峭壁一處向內凹陷形成天然的凹槽,那正是上坡的終點,一座豎立著高大圍牆的城市。易守難攻,這是城市給我的唯一結論。
  武僧用宏亮的聲音大喊,「守牆兵聽我命令。」我瞇起眼睛勉強看到城牆上的影子開始竄動。
  「拉弓。」宏亮的聲音使我壓住一邊的耳朵。
  我們繼續奔跑著,鬼魅們依然追逐著我們,逐漸逼近。
  「放箭。」武僧大吼。
  繼續奔跑,我看著城牆上密麻的箭矢幾乎遮天,從遠處朝我們飛來。幾度以為會被萬箭穿心,但它們從我頭上掠過,貫穿了後方的鬼魅,阻止牠們繼續向前。
  守衛兵打開城門,我們終於安全。
  我以為到了城市就可以鬆一口氣,但城市中傳來的氣氛也相當詭異。刺青男放我下來,我嘗試走動卻意外地發現身體不再有痛楚,就像祈求已久的奇蹟般,不再受病痛所苦的身體如釋重負。我們三人靜默地走過外城住宅區,以石頭堆砌而成的矮房,被中規中矩的道路分割成井然有序的格子。我們時不時被居民攔下,然後武僧便吩咐士兵多搬運糧食確保居民飽餐。
  踏上石階梯後,此時已進入內城。內城是商業區,卻不再發達,市集裡商人寥寥可數,撐起的遮雨棚下擺放商品的籃子裡物品零散,甚至空無一物。整座城市散發出病懨懨的氣息。
  我們終於走到位於最深處的城堡──與其說是城堡,不如說它是城中最莊嚴且高貴的建築物。石砌的堡壘有五層樓高,以彩繪玻璃點綴的窗戶更顯得氣派,可惜如今與人民間形成強烈的反差。
  守衛兵看到他們便放行,並且流露出崇敬之意。我們走過磅礡的大廳,穿越掛滿壁畫的長廊。最後走入房間。
  背著大型戰斧且體型龐大的男子激動著說道,「不然你們說該怎麼辦?城裡總需要一位領導者。而以實力來說,我是最適合的人選。」這男子乍看之下猶如一座移動式的小型碉堡,整個前身是個高聳的城牆,而兩隻粗壯的手臂則像是威嚇力十足的砲管。與這個霸氣十足的身體不搭的是,身上有著一塊塊深綠色的色斑。
  與戰斧男子對峙的另一位男子體型也有著毫不遜於武僧的壯碩,但與其相比仍然相形失色。對峙的男子說道,「如果要論實力的話,他的實力你也無話可說。海瑟,你冷靜點聽我說,你的個性過於衝動,這容易使大家陷入危險。」
  對峙的男子頂著一頭紅色的刺蝟頭,左側臉上有著一條從額頭延續到下巴的顯眼刀疤。可見男子歷經過無數的沙場,怪不得面對比他高大的對手,依然勇者無懼。
  海瑟將他那砲管似的雙手交叉於胸前,打量著坐在討論桌前的較瘦弱神秘男子。他穿著黑色束衣,綁著長馬尾,始終保持著沉默。
  「所以薩姆德,你寧可希望這位我們從來沒聽他說過話的人來當領導者。」海瑟氣急敗壞地跺腳。地板隨之震動。
  薩姆德搔搔他搶眼的紅髮,「也不是這樣,我們可以有別的選擇啊。像是……」
  刺青男子開口,「沒什麼好吵的了。」他與武僧領著我走入戰略室中央,「我把國王帶來了,從今天以後國王就是我們的領導者。」
  我蹙眉,挑起一邊眉毛看著刺青男子。
  海瑟皺著眉頭說:「你說這位瘦弱的小鬼是國王?」
  刺青男子震怒,「對!」他的怒嚇使所有人的肩膀一抖,「我一再告訴你們預言,而你們沒有人信任我。我們差點害死我們的『希望』你們知道嗎?」
  沉默良久,刺青男子的呼吸恢復平順。他緩緩轉過身,咳嗽,單膝下跪,「吾為賢者,名賽倫。宣誓效忠國王,願與您一同守護邁邵尤夫。」
  海瑟驚慌地下跪,他的行為與其體型顯得格格不入。他說道,「小人為剛才的失禮叩首,請國王開恩。」他以頭殼撞出響亮的誠意,「小人海瑟,是一名力士。宣誓效忠國王,願為國王開天闢地。」
  瞠目結舌的薩姆德突然驚醒,走到賽倫旁跪下,「我乃勇者,名薩姆德。宣誓效忠國王,與您一同保衛邁邵尤夫是我的天責。」他始終沒有抬起頭,「本該如此,但我卻在還沒盡到責任前就已失職。」他將頭用力叩向石地,再抬起時一滴鮮血已滴落。
  武僧看一眼束衣男子,然後走到賽倫的另一側單膝跪下,「貧僧法號本圓。宣誓效忠國王,願與國王一同保護邁邵尤夫。」
  最後,束衣男子默默地從椅子上起身。他起身的瞬間,我就發現自己誤會他了,黑衣男子雖然與薩姆德還有本圓相比較瘦,但他明顯高出兩者許多;而他雖然又不比海瑟高壯,但身體肌肉的稜線即使被黑色束衣包覆著卻仍是鋒芒畢露。黑衣男子走上前屈膝跪地,說道,「敝人名杞,司職刺客。宣誓效忠國王,願成為國王保護邁邵尤夫的利刃。」其他人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杞,我猜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知曉他的名字。
  「汝名希望,願您能帶領我們驅離鬼魅大軍。」賽倫說道。
  我再次蹙眉,雙手一攤,「好了,浮誇的開場結束了。有人能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嗎?」
  「邁邵尤夫正遭受鬼魅大軍的圍城,我們不僅無法出城取得資源,城外也因鬼魅大軍駐軍而凋零。說白一點,城裡即將面對飢荒。」武僧嘆口氣繼續說道,「這一帶原本富饒而美麗。」
  「本圓法師是吧。我很感謝你如此詳細地告訴我邁邵尤夫城的概況。但,我比較想知道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尷尬地說道。
  賽倫輕咳一聲說:「這就與預言有關了。簡單來說,預言提到在法師死後,國王便會出現並帶領我們共同對抗鬼魅軍團。」
  「不只你們?還有法師?」我瞪大眼。
  「是的,還有法師與射手。」勇者始終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他說道,「事實上,我們在城裡的地位都相同,因此在缺少統一領導者的情況下,守城狀況極差。」
  「沒錯。」海瑟突然插話,「國王,由您來負責領導整個城市的軍隊,如此一來軍令便能統一。可是,前線仍然需要一位將軍負責帶領。小人毛遂自薦,這項工作對我來說再適合不過。」
  賽倫先是鬆了口氣,接著翻了個白眼。
  與方才的對峙不同,勇者猛然起身,「為國王守護邁邵尤夫是我的天職,將軍的工作應該由我來接下。況且,我不信任你的判斷力。」
  力士因勇者挑釁的話語而起身。瞋眼,青筋暴起,低聲說道,「薩姆德,大家都知道你比我弱。」粗大的鼻孔將氣噴在勇者臉上。
  一把短刀刺向兩人中間,訓練有素的反應力使兩人後退迴避。杞以平靜的口吻說道,「將軍之責,由敝人擔當。」
  我甚至沒有領導他們的理由,他們就已內鬨成這個樣子。
  我看見賽倫搖搖頭,本圓試圖安撫爭執中的三人。
  最後我無奈地說:「夠了。你們各自回去休息吧。聽你們爭論我都頭痛了。對了,賽倫,麻煩你留下。」
  我與賽倫坐在討論桌前對望,等待其他人離開戰略室。我仍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順其自然地以命令的口氣說話。無所謂,我先將這個思緒拋諸一旁。
  我看著賽倫脖子上的深青色斑點,「好了,賽倫先生。我們來談談你們剛剛遺漏的,亦或者是刻意迴避的話題。」
  賽倫用力地咳了兩聲,「國王,您真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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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00:21:43 |只看該作者
3.        勇者與天責

  仔細回想起來,從進城時的守衛,居民,再來是商人,都有或大或小的綠色斑點。再專注一點探索記憶,即使是全身穿著裝備的勇者或是包裹束衣的刺客也都能在手腕的部分察覺異狀。我懷疑邁邵尤夫城面對的不只是圍城以及飢荒,還有不明的傳染疾病。
  我向前靠,以手肘撐著桌面,「先告訴我為何城裡的所有人都生病了?那些綠斑是怎麼回事。」
  「奇蹟雨。」他嘆口氣,「它使我們生病。不過,很慶幸的是奇蹟雨也使鬼魅們衰弱。」
  奇蹟?雨?我挑起眉毛,難以想像。「那法師與射手呢?」
  賽倫輕輕一咳說道,「奇蹟雨第一次降下時,帶走了射手的生命。而第二次,則帶走了法師的生命。還存活的我們不曉得還能撐過幾次奇蹟雨。」
  「我很抱歉。」
  「不。國王不需要說抱歉。」
  「鬼魅呢?那種生物從何而來?」
  「我們也不曉得。對牠們唯一的了解就是牠們會吸取萬物的生命力然後成長。」賢者低頭感到愧疚。
  「那『希望』呢?你們為何喚我為希望?」我繼續端詳著光頭且右臉佈滿圖騰刺青的賢者。
  「國王,我真的很抱歉。這只是從預言書中得知的知識,緣由我並不曉得。」他的頭已低到不能再低。
  我嘆了口氣,對於自己為何身在此處,仍然未得到任何解釋。
  「國王,我安排於明日為您加冕。城裡有位國王一定能安撫所有居民以及士兵們的不安。」
  我示意他稍等,「我可沒有說我要領導你們。」
  賽倫瞠大眼說道,「可是您是國王。」
  「那是你們在說的。」我瞪了賢者一眼,於是他不再說話。
  過了半响我開口說道,「總之,這件事先緩緩吧。」我無奈地揮揮手示意賢者離開。
  正當賢者要離開房間時,號角聲想起。
  賽倫猛然轉身,「國王,是敵襲。」



  賽倫猛烈的咳嗽聲從我後方傳來,我在五名男子的保護下快步走向邁邵尤夫的城牆。響亮的號角聲傳遍了整個邁邵尤夫,居民向城市內側移動避難。
  帶著輕微的喘氣踏上城牆頂。路途中一直在總結得到的資訊,圍城、飢荒,奇蹟雨、生病,以及將軍們的內鬥。這座城市糟的不能再糟。
  我站在最高處向下望,發現城市以最深處的堡壘為中心形成扇形的放射狀。整座城市確實經過精心的設計,各區域劃分清晰,建築物羅列的相當有秩序。
  我走向城牆的另一側,發現外頭的世界是無邊無際的寬闊,靠近城市的地方還有幾顆綠映盎然的樹木,後面一點就是我一開始印象中的溼地。我瞇起眼睛試圖看得更遠,突然身體一僵,更遠處已剩下乾涸以及荒漠。無數鬼魅在溼地以及零星的樹木間穿梭聚集,數量與密度使我全身起雞皮疙瘩。
  「鬼魅大軍有多少?」我脫口而出。
  「報告國王,一萬。」穿著鎧甲手持大劍的勇者說道,「我軍,五萬。」在陽光下,他紅色的刺蝟頭更加顯眼。
  「數量差這麼多,那你們為什麼不要直接圍剿牠們?牠們在吸食你們的大地啊。」醜陋的鬼魅越看越感到噁心。
  「國王,正如我剛才所說的,鬼魅會吸取任何能量,包括我們。這使得牠們極度難以對抗。」賽倫說道,「因此,任何一次的攻擊不僅會使我軍重創,反而還會使敵軍相對壯大。」祭師袍因風的吹拂而用力拍動。
  很好,這使我腦中的結論多了一條──過於強大的敵人。
  前線的鬼魅開始不安分地躁動。此起彼落的嚎叫聲令人感到不適,有如人死前的尖叫般,刺耳且傷心。
  我看見一隻鬼魅上前,牠散發出與其他鬼魅不大相同的氣場,更為險惡。牠是隻三面鬼,開口發出尖銳的嚎叫,所有鬼魅的叫聲開始同步。約略一千隻的鬼魅開始向前衝刺。
  三面鬼的嚎叫銳利地刺穿我的心,我清楚地看到牠朝我一瞪,我的雙腿便開始發軟。面對一千隻攻向城門的鬼魅,更是差點站不穩。將軍們看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發號司令,但我想我的臉色一定很差,一滴冷汗從我臉頰滑下。
  為什麼要看著我?我不過是個在一個月前檢查罹患癌症的病患,依靠我下達的軍令,來保護城市。這責任過於沉重,也過於荒唐。我將視線瞥開。
  情況緊急,將軍們無法再等待我下達指令。
  「守牆兵聽令。」勇者、力士與武僧以幾秒之差先後喊道。士兵因三人發出的施令而遲疑。
  「拉弓。」不一致的軍令使士兵的動作難以一次到位。
  城牆上蔓延著嚴肅的氣氛,等待著最佳的時間點放箭。
  「放箭。」海瑟首先喊道。
  武僧急忙制止,「不,等等,現在還過早。」
  部分箭矢射出,零散地飛向鬼魅士兵,多數箭矢落空,幾支箭刺中鬼魅,但箭矢的數量不足,鬼魅士兵氣勢依然未減。
  這與我剛進城時的箭雨不同。我皺眉,難以想像他們是如何守城至今的。
  「放箭。」武僧與勇者先後不依地喊道。士兵們不協調的放箭動作導致箭矢毫無章法地射出。壓制敵軍的效果極為不彰。
  一千隻鬼魅士兵闖過第一發箭矢後彷彿還是有一千隻。我與賽倫面面相覷,最後我們一同嘆息並搖了搖頭。
  第二波箭矢放出,依舊缺乏一致與協調的美感。我開始懷疑是否該將自己的性命交由這些人來保護,焦躁不安的感覺襲來,但我來領導又會比較好嗎?我這麼反問自己。深思並懷疑。
  第三波箭矢放出後,鬼魅士兵與牆外的守牆兵正面交鋒。士兵與箭雨雙管齊下後,終於能與鬼魅士兵相抗衡。但鬼魅士兵以一敵十的實力,仍舊令人感覺兇惡。
  忽然,城門前的守軍快速地被擊潰,守備陣型凹陷。我專注一看,發現那隻三面鬼衝鋒陷陣,為鬼魅士兵打開一道開口,通往城門。其他的鬼魅士兵開始向中間移動,守備陣型被鬼魅士兵切開斷成兩截。
  「你們以前都必須面對這樣的怪物嗎?」我指著三面鬼說道。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怪物。」賽倫吞了口水,輕輕一咳後繼續說道,「我猜,鬼魅們進化了。」
  鬼魅們貼在城門上。牠們不需要破門柱,只需要貼在那兒吸取木材的能量。我懷疑木材腐朽崩壞只是早晚的事。霎那,我明白讓這群鬼魅進到城裡來會發生什麼──屠殺、破壞,城市會如同外頭一樣化為荒蕪,其中包括我自己。
  我吞了口水,冷汗從額頭滑落。
  「你們快點想想辦法啊!絕對不能讓鬼魅攻破城門。」我大吼。
  將軍們看向我,我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他們對於未知敵人所產生的慌亂。該怎麼做?再這麼下去我們都會死。放棄城門,退守城內?不,城門絕對不能破,否則外層的一萬鬼魅大軍絕對會動身。門破即死。冷汗滴下。
  正當我要放棄一切時,勇者與我相望,我從他的眼裡看到的不再是愧疚,而是一種壯烈。他轉過身,從城牆上一躍而下,大吼著,「我乃勇者,名薩姆德。願為國王殲滅敵軍、守護城門。」
  一滴眼淚流下,連我都知道在這個情況下到牆外意味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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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11 00:22:37 |只看該作者
4.        人民與宣誓

  我在汗水中醒來,坐在床上與母親相望,吃力地喘氣著。指間的刺痛如同遠處的閃電,在可忽略的範圍內。拉起的窗簾允許陽光溫和地探入房間。記憶停留在昨夜的痛楚,長夢因此更顯得真實。
  媽媽的手拂過我的額頭,替我擦去汗水,「兒子,你起來的剛好。醫生正打算討論你的病情。」
  病床,病房,醫生與胰臟癌。一覺醒來,現實依舊殘酷。我順著母親的意坐上輪椅,老實說,我根本沒有勇氣面對醫生,面對病情。我看著手指上的抓痕,我自己的身體,病況我最清楚。
  我從來都不夠堅強。
  母親推著我來到走廊,那長的令人感到灰暗,卻又短的令人措手不及的走廊。我在太陽穴附近稍作按壓,「媽,我夢到自己在一座城市裡,城市裡的人擁立我為國王。」
  母親微笑,溫柔地說道,「這樣啊。這是個好夢,那你有沒有當個好國王呢?」
  我垂下頭,「並沒有。」
  母親摸了摸我的頭,「那你下次可得加油了。」
  我們拐進了醫生的診療室。
  醫生抿了抿嘴唇說:「為了不要影響病患情緒,所以我當初沒有告知你。胰臟癌對於化療的反應率其實不高。」
  「所以我兒子的化療有成功對吧?」母親正在期待一個她想聽到的答案。
  「很抱歉。第一次化療的報告來看,並沒有太大的成效。」醫生宣告了判決結果。
  我撇過頭。我錯了,我以為現實很殘酷,沒想到它還可以更加苛刻。所以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忍耐著兩次折磨我、逼瘋我的化療。我緊咬著下嘴唇,努力不在母親面前流下眼淚。
  醫生嘆了鼻息,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憐憫,「雖然報告是這樣。但從專業的角度上,我不建議停止化學治療。而且我打算搭配標靶治療,這可能可以延長你的存活期。」
  醫生的話語使我脊背發涼。我無法想像自己做著毫無效果的治療,卻必須在每夜的傍晚時分因為副作用而哀嚎著輾轉難眠。它使我害怕,尤其是第二次化療,如今聽到醫生的解釋後我甚至抗斥。我用力地往嘔吐袋傾倒我的噁心感。
  我向來都不勇敢。
  「我,」求生的毅力使我猶豫,最後卻被懦弱打敗,「不想要再做化療了。」
  「不行。兒子,醫生說那可以延長你的存活期啊!」母親轉動我的肩膀強迫我與她對視。
  我迴避母親的視線說道,「醫生說只是可能。」
  一記響亮的耳光甩來,使我詫異。我還來不及反應,母親已緊緊抱住我,瘦弱的肩膀顫抖著,「會好的,會好起來的。」我看不到母親的臉龐,但我的肩膀卻已被潤濕。
  下嘴唇開始抖動,啜泣企圖控制我。媽,對不起,我說了讓妳心碎的話。我狠壓下啜泣,但眼淚仍然不受控制地掉落。
  我與母親相擁良久,母親也慟哭良久。看著醫生拭去眼角的淚珠,我開口:「醫生,麻煩繼續幫我安排化療,還有標靶治療。我會好起來的。」我更緊緊地擁抱母親一回。雖然我看見醫生抿著嘴唇,知道他有些話選擇不說。但我已決心用毅力以及忍耐走過現實的殘酷與苛刻。
  我的上腹猝然一縮,疼痛不再如遠處的閃電,而是近在眼前的暴雷。我蹙眉,赫然驚覺痛楚已從腹部蔓延至後背。即使是坐著也難以再支撐住上身的重量,我向一旁倒下,深刻地感受到病情的每況愈下。
  我聽見母親的驚叫,而後聽到醫生以急促的口吻說道,「護理師,準備施打止痛針。」他望著我猶豫片刻,「也準備一劑嗎啡備用。」



  睜開眼睛時,我已站在邁邵尤夫的城牆上,不再受病痛所苦。眺望遠方的天空,晚霞出奇美麗,人生彷彿不需要被殘酷以及苛刻壓迫。我開始慶幸這一切不是夢境。
  餘光瞄見賽倫正朝我走來,我轉身面對他,他的臉上散發出信任的神情,就像是確信我的再次來訪一般。我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賽倫頂起眉毛,把面部的刺青擠得扭曲,顯然是很訝異我會提出這個疑問。「國王,您的士兵們受傷了,我正在為他們治療。治療是賢者的工作。」他微微躬身。
  我觀察著倚靠在城牆邊緣躺著或坐著的傷兵們,正接受軍醫的治療。感到疑惑,因為我一開始以為我看錯了,所有人的身體正發生奇怪的現象。我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形容。
  「薩姆德呢?」我仍抱著一絲希望,卻在賽倫的沉默中得到答案。
  「他真的很勇敢。」他的語意中流露出惋惜之情。我點頭同意。
  半响後,我緩緩開口:「我不是個好國王。」薩姆德最後壯烈的眼神在腦海閃過,我的舌頭有如被火灼燒,「你們為什麼擁立我為國王?在我眼裡,你或許更有智慧,更有領導能力。」
  「不,您不能這麼說。國王的身分是絕對的。」賽倫屈膝跪下,急忙撇清。
  「為何是絕對的?別告訴我又是拿預言書出來當理由。」我翻了個白眼。
  賢者沉默,我想我猜對了。於是我們帶著寂靜的氛圍沿著城牆漫步,直到我終於想到該如何形容所有人身上的異狀。
  「士兵們為何……正在昇華?」我為自己的精準用詞感到滿意,士兵們確實正化為粉塵消逝,只是速度緩慢到難以殺死任何一個人。
  「我以為國王您已經注意到了。」他朝天空一指。
  我抬頭仰望邁邵尤夫的正上方,天空中一道巨大的裂口使我一僵。裂口內部為無盡的深闇,裂縫與天空的交接處則暈開淡紅色的雲彩,那正是人民昇華後的粉塵的終點。我盯著那宛如瞪著我的巨大裂口發楞。
  「昇華裂縫。預言書上這麼說。」他聳聳肩,繼續說道,「它會吸收所有生命體的能量,最後在收口時可以將鬼魅大軍暫時擊退。總而言之,裂縫算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那告訴我,你為什麼不會昇華?」我質問。
  賢者低下頭,「抱歉,國王。這我不知道。」
  很好。我嚴肅地看著他,「賽倫。如果你將我視為國王,那麼你應該知道欺騙國王會有什麼下場。」
  我丟下愣在原地的賢者,轉身離去,卻在我走了兩三步時天空發出轟隆巨響。昇華裂縫開始收口了。
  裂縫本身雖然令人毛骨悚然,但收口的景致卻相當壯觀,我盯著空中的兩道裂縫逐漸朝中心靠攏,接著消失於無形。過程十分鐘之久,我相信其他人也和我一樣仰著頭,直到結束。
  我看著邁邵尤夫的正上空,裂縫不再,回歸昏黃的晚霞,但我仍舊盯著那曾經裂口所在的位置。過於磅礡的印象使我難以移開視線。
  「怎麼可能。」我聽見俯臥在城牆邊緣的賽倫失態地大吼著,「鬼魅軍團沒有退去,不該如此。」
  我立刻衝到邊緣往外望去。確實,鬼魅大軍不只沒有退去,反而開始群聚。不安使我咬牙、皺眉。
  「賽倫大人。」我看見一名士兵大喊並慌張地奔向賢者。到達賽倫面前時,他以雙手撐著膝蓋喘氣一會兒後說道,「海瑟大人與刺客大人打起來了。」
  我再次蹙眉。屋漏偏逢連夜雨。



  快速的奔跑使我跟賽倫來到邁邵尤夫堡外時已氣喘吁吁。海瑟與杞正在赤手空拳的互搏,本圓則企圖阻止他們繼續爭鬥。
  「讓開,我今天要讓這傢伙知道誰是邁邵尤夫最具分量的人物。」海瑟將本圓支開說道,但過大的力氣使本圓騰空飛起。本圓以後空翻落地,展現出武僧的高超靈敏,但衝擊力仍然使他腳步踉蹌,我與賽倫正好扶住他,於是武僧向我們道聲感謝。
  「我才是將軍。」力士的重砲拳打向刺客,刺客輕巧地一跳,踏上了力士粗壯的手臂。以腰勁帶動腿勁,旋踢猛烈地甩過力士的頭部,接著抓住力士的頭髮作為軸心,藉著旋踢的力道順勢來到力士的後背,以雙腿夾住力士身軀,右手鎖住他的喉嚨,左手扣緊。
  力士憤怒地咆嘯,使盡力氣用後背撞向邁邵尤夫堡的圍牆,圍牆凹陷。力士接著抓住因撞擊稍微鬆力的刺客,高挑精壯的男子在力士手中有如玩物,被憤怒地往前擲出,撞垮邁邵尤夫堡的一邊牆壁。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喊破嗓子的賽倫,始終沒有得到兩人的注意。尤其是在實力主義的海瑟面前,毫無戰鬥能力的賢者是最不具影響力的人。
  我越看越生氣,明明所有人應該同心協力地對抗城外的鬼魅才對,但他們卻把精力發洩在自己人身上,只為了虛榮心。
  看著力士與刺客怒氣騰騰地衝向彼此,我握緊拳頭,怒火中燒。邵邁尤夫沒救了,如果放任這些傢伙繼續亂搞的話。不得不承認,邁邵尤夫需要一位國王。
  怒氣使我大吼出聲:「你們兩個給我適可而止。」接著,我訝異自己感受得到自己的意識正放射而出。我看得到,而且可以操控它。我將意識探向力士與刺客,進入、深入,然後我用力將他們的不安拉下,抬升冷靜。隨後,我才驚覺自己在正操控他們的情緒。
  兩人急停,屈膝蹲下,喘息並盯著對方,卻不再攻擊彼此。海瑟、杞、本圓與賽倫緩緩轉過頭看向我,我感受到身後的人群逐漸聚集。
  我走向屈膝蹲下的兩人,「你們沒有必要為了誰才是將軍而爭執。」我依依望向他們,「對邁邵尤夫來說;或是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優秀的將軍。面對城外的鬼魅軍團,將軍們需要的是團結抗敵;而不是在城內鬥爭,為了爭奪誰是領導者。」
  海瑟與杞的臉脹紅低下,我仍繼續看著他們說道,「我是國王,我才是領導者,以後由我負責下令。將軍們,請協助我一同守護邁邵尤夫吧。」
  「是,國王。」將軍們的口氣團結,一氣呵成。我感受到他們不安的心,終於揮開蔽日已久的陰霾,一種落葉歸根的向心力。
  我轉身面對我的人民、我的士兵,我試圖將意識探向他們,卻發現我能影響情緒的獨有我的將軍們。我走向邁邵尤夫堡的圍牆,站上去,屈膝跪下緩緩說道,「我名希望,是你們的國王。宣誓效忠邁邵尤夫的所有人民,願帶領各位共同守護邁邵尤夫。」
  從人民的眼神裡,我知道他們看見了真正的「希望」,我不確定自己能否回應他們做一位好國王,但絕對比放任這個城市繼續混亂下去更好。
  我看著我的將軍們,也看見賽倫的眼神裡充滿著驕傲的淚水。我明白了,原來眾人如何看待一個人時,那個人便會自然而然的做出應該要有的樣子。
  守牆兵的號角聲響起,迴盪在整座城市之中。
  我緩緩站起身,向我的人民們喊道,「好了,反擊的時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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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刺客與首勝

  我抬頭挺胸傲視城外的鬼魅士兵,企圖找到那個關鍵。接著,我盯著三面鬼,挑起雙邊的眉毛,露出微微的笑容。果然沒錯。
  「依照上次守城的經驗。我認為,鬼魅士兵約一千為一個團,而團與團之間互相獨立行動。」我看見將軍們點頭表示認同,「然後,每一團只會有一隻三面鬼,而三面鬼是各團的將軍。」
  「意思就是,我們要優先擊敗三面鬼使鬼魅士兵士氣降低。」我從將軍們的眼神中知曉他們正在等待我下達軍令,「好了,將軍們,去城牆外吧。海瑟作為先鋒站前面。杞,你沒有固定位置,你是游擊手,等待海瑟使敵人露出破綻時,給予致命一擊是你的任務。賽倫,你站後排,一個你認為近到可以第一時間治療傷患又遠到夠安全的位置。本圓,你負責保護賽倫,必要時支援或掩護海瑟。」
  我將意識伸向他們,拉起他們的自信,「你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擒賊先擒王。」
  我站在高牆上等待。士兵就位,將軍蓄勢待發。從上次的守城來看,還有另一個結論,鬼魅只對木製城門感興趣,對於石頭高牆毫無興致。因此我將城外守牆兵集中部屬在城門兩側,城門前唯有將軍們以我方才的敘述鎮守城門。我瞪向三面鬼輕聲說道:「就來個請君入甕吧。」
  三面鬼淒哀的嚎叫鼓舞著鬼魅士兵們,共鳴再次令人心碎,但如今我們已經更加堅強、團結。一千隻鬼魅士兵齊聲攻向城門,與上次攻城的數量差不多,也與我估計的數量差不多。
  「守牆兵,聽我命令。」宏亮的聲音使我自己也略為震驚,「拉弓。」
  士兵整齊劃一的動作形成一種美感,不僅讓將軍與我安心,也使士兵們更有信心。
  「放箭。」萬箭齊發的箭矢有種磅礡的氣勢。從所有士兵臉上流露出的自信神情,我知道一致與協調的美感已轉化成為所有人的成就感。
  密集且大量的弓箭一齊降下,有效地殺死了多數進入射程範圍的鬼魅。我將意識探入將軍們,鼓舞他們氣勢。接著力士便對天戰嚎,煽動了所有士兵的氣勢,振奮人心。
  守牆的弓兵在整齊的動作下完成四波箭矢雨,才讓鬼魅士兵與城外的士兵短兵相接,此時敵軍的數量已被成功壓制至一半。三面鬼如預期般出現,開始領頭向城門進攻,我露出淺淺的笑容。
  就在三面鬼帶領鬼魅士兵衝向將軍們時,城門兩旁的士兵開始包夾,將三面鬼與其後方的鬼魅士兵隔離。以城門為圓心,士兵形成半圓弧的陣型,圓弧外士兵努力對抗鬼魅,圓弧內則是將軍們的戰爭。
  海瑟毫不猶豫地朝三面鬼衝去,巨型戰斧往牠的脖子揮去,牠立刻拉近與力士的距離並伸出利爪企圖砍斷他的手臂,力士將腿用力踹向三面鬼的腹部想把牠踢開,卻發現三面鬼以雙手防禦擋下力士強而有力的踢腿,沒有飛開。我仔細一瞧,這才發現不同於一般鬼魅嬴弱飄渺的身材,三面鬼相當強壯,牠的體格甚至勝於武僧的壯碩,再搭配鬼魅那異於人類的生理構造,使牠的力量足以與站在人類頂點的海瑟勢均力敵。我深深蹙緊眉心。
  忽然,海瑟的頭上降下了一位女神,祂賜予海瑟光芒。「國王,您可是太小看我了。賢者的工作可不只有治療,還有祝福呢。」賽倫從城外朝我大喊,接著咳了幾聲。我露出滿意的笑容。
  海瑟將三面鬼用力踢飛後,繼續朝牠衝去。三面鬼發出銳利的尖叫,也憤怒地往海瑟奔去。海瑟揮動大斧,牠向上一躍,踏著大斧再次一跳,飛過力士頭頂,利爪企圖順勢切開他的臉部,所幸武僧以氣功與刺客合力將三面鬼強壯的手臂支開。海瑟雖然沒有受傷,但表情些許驚恐,顯得有些惱怒,我將意識探入他的腦中撫平他的衝動,給予鎮定。
  三面鬼落地,直朝城門奔去。賢者將力量的祝福移轉到武僧身上,轉而賜予力士速度的祝福。
  錫杖擋下三面鬼的左爪,左腿踢開牠的右爪。牠兩手一起攻來時,武僧丟下錫杖雙手握住牠的手腕,用盡全力抓緊,牠嚎叫然後也握住武僧手,尖爪深入他的手腕。
  牠將頭伸向武僧想咬斷他的喉嚨,此時力士從後方鎖住牠的喉嚨,使牠痛苦萬分地哀叫。刺客從空中出現,朝海瑟與本圓間的三面鬼落下,瞄準著鬼魅的心臟刺去。突然,三面鬼以令人心碎的聲音尖叫,牠縮起腿及腹部,而武僧抓著牠的手以及力士鎖著牠的頭使牠整個身體懸空,在刺客落在他們之間時,朝天一蹬,踢中刺客的腹部,將他往空中一送,懸空好幾尺。
  鬼魅使盡全力的一踢,幾乎使刺客暈眩,賢者急忙賜予刺客精準的祝福。他晃了晃腦袋清醒自己,瞪著三面鬼,眼睛更加銳利,精神也更加集中。
  「杞,上吧!守護邁邵尤夫!」力士、武僧與賢者一同喊道。我的意識進入杞的腦中,給予他肯定,撫平他的焦慮。「上吧,杞。第一次守城的勝利全靠你的這一擊了。」我輕聲說道。
  杞開始落下,他舞動著雙手的刀子,試圖不讓敵人看清他的刀路。三面鬼收腿縮腹,利爪對準了杞。賽倫全神貫注著他的祝福,海瑟鎖的更緊,本圓抓的更兇,然後杞落在他們之間,三面鬼再次蹬腿。
  三面鬼淒涼的嚎叫聲遍布整座城牆,鬼魅士兵彷彿電池耗盡的玩具,動作不再靈敏。牠們喪失領導者,牠們慌亂。
  我的心有如放下一顆巨石,勝利幾乎是十拿九穩了。我甚至藏不住自己的笑容,開始嘴角上揚,望著開始膽怯的鬼魅士兵,卻發現將軍們無法露出像我一樣的笑容。
  我瞇起眼睛仔細一看。這才發現,杞的左手臂被三面鬼切斷了。



  坐在戰略室的椅子上,望著牆壁上的邁邵尤夫城市圖,但心卻繫在五樓的醫療室。我們確實拿下勝利,卻沒有心情慶祝。我是國王,我是所有人的希望,但我卻無法不將憂慮顯現在臉上,這使得其他人更為焦慮。
  我聽見腳步聲。「我們,所有人,以及國王您。我們都盡力了。」賽倫輕輕一咳說道。
  「我知道,只是美中不足。」我嘆了鼻息搖了搖頭。
  我示意賽倫坐下,但他只是繼續站著。
  「如果您意識到上次薩姆德是以自己的性命才能殺死一隻三面鬼的話,那您會很滿意這次我們僅用一條胳臂換一隻怪物的命。這已經是勝利沒錯了。」我望著說這些話語的賽倫,他的眼睛裡充滿著信任,無論是對我,或是對我的將軍們。他總是這麼理性,且不受外界感情影響。
  「國王對於自己的決策不能有任何疑慮,如果連您都動搖了,那跟隨您的人民該相信誰?」賽倫挑起眉毛,再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杞說為了國王及邁邵尤夫,他並不後悔失去一條手臂。」
  我抬起頭,企圖只讓淚水僅在眼眶中打轉。「為什麼你們奮不顧身的理由中,總會有我?」我實在不解,但也不指望賽倫能告訴我什麼。
  「因為您是『希望』,您會帶領我們及邁邵尤夫走向勝利。」他以堅定且信任的眼神看著我。
  如果讓你們知道你們的國王覺得這幾乎是不可能打贏的仗,不知道你們會怎麼繼續看待我這個「希望」。「騙子,國王是個騙子。勝利沒有到來。」我的腦中彷彿聽見人民在吶喊。我瞥開賽倫信任的視線。
  他屈膝下跪,「無論如何,我們對於國王是『絕對的忠誠』。」
  絕對的忠誠。我沒有聽過任何忠誠可以是絕對的,他們究竟為何如此執著於我。賽倫始終不告訴我。但使我更困擾、猶豫的卻是另一個較現實的問題。
  「今天傍晚,趁勝追擊,出城突襲鬼魅軍團。一次僅攻擊一團,他們互不相助。」打結的舌頭使我的話語更顯猶豫。
  賽倫緩緩開口:「國王,邁邵尤夫沒有夜晚。」
  我驚訝地挑眉,「那麼我很擔憂你們的睡眠品質。」
  「國王,我們沒有在睡眠的。」
  我望入賽倫的信任,「好吧。那就下一個黃昏突襲。」我企圖不讓舌頭打結,讓這句話聽起來更有自信。國王對於自己的決策不得有任何疑慮。



  我從病床上起身,感覺到久睡的疲勞。夜晚的涼風從窗外灌入,吹拂過我,也撩過我腹部的刺痛。這感覺與內隱的疼痛不相同。點亮桌燈,我的眼睛試圖尋找刺痛的來源。
  我看見腹部有條長長的疤痕,已經縫合。
  「醫生幫你開刀,膽繞道手術。」父親因刺眼的桌燈而舉手擋住光源。
  我乏味地嘆口氣,「這樣啊。我還活著就代表手術成功了。」慶幸自己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就結束這般手術,我已經沒有多餘的勇氣了。
  「你還年輕,手術的成功率很高。只是最後醫生還是沒有幫你做膽繞道。」我看的出來父親想要逃避我的眼神,他不希望我知道什麼。但父親很堅強地沒有移開視線。
  我不解地蹙眉,「沒有開刀,那為什麼還要剖開我的肚子。」我在想像到自己的肚子曾被剖開時,腹部強烈地收縮了一下。
  「醫生打開你的腹腔後,發現癌細胞已經轉移到其他臟器。於是什麼刀也沒動,就把腹腔縫回去了。」一定是我擺出了什麼表情,打敗了父親的堅定,他終於瞥開視線,緩緩說道,「醫生說這已經是第四期了,開刀也無法延長存活期。」
  我們沉默好一段時間。我知道,我的心中正在產生什麼變化。
  淒哀的哭嚎聲劃破寂靜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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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力士與戰嚎

  我獨自走在內城區,前往城牆的路上。居民已在邁邵尤夫堡避難,而城內也只剩下巡邏兵。仰望著懶洋洋的金黃色霞光,我知道將軍們已經出城執行軍令。
  思緒紊亂,我停下腳步,繼續望著天,重重地長嘆一口氣。
  在邁邵尤夫裡的我,是一位國王,被預言視為希望,可以帶領邁邵尤夫走向勝利、名留青史的國王。我可以自由移動,不會被限制在簡單的小空間裡,不會被化療的副作用所痛苦著,更不會只是一名癌末病患。
  無庸置疑,我喜歡邁邵尤夫更勝於現實的世界。即使母親一再告訴我這只是一場夢境,又或者僅是嗎啡產生的幻覺,但卻無法改變我在這裡可以得到身體與精神上解脫的快感。
  我發現,我不僅是邁邵尤夫勝利的希望;而邁邵尤夫也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我決定,將邁邵尤夫視為我的現實世界,而另一頭的世界僅為我的一段惡夢。我綻出豁然開朗的燦爛笑容,帶著興奮的領悟,接續快步奔向邁邵尤夫的城牆。



  在輕微的喘氣聲下,我踏上了邁邵尤夫的城牆,留守城牆的弓兵一見到國王立刻鞠躬行禮,我示意他們起身。
  站在城牆邊,眺望城外奮勇殺敵的士兵們,我聽到海瑟的戰嚎,也看到杞的游刃有餘,一切都使我安心。鬼魅軍團們不斷後退,將軍們有如殺紅眼的戰神,一直以來被壓抑的憤怒一次爆發。看來他們的情緒很適合目前的狀況。
  弓兵以不可置信的眼神望著城外說道,「國王,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們竟然可以逆轉戰況。同胞們已經滅掉一團鬼魅士兵了,而如今他們又要解決一團了。」他用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有如看著希望。
  我望著城外的士兵們微笑,「這是你們應得的。」
  士兵繼續說道,「不,這是多虧了國王的領導。您是『希望』,所以為這座城市帶來了勝利。」
  我看著他眼神裡的感激,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不,你們擁有實力,唯獨欠缺領導,任何有領導能力的人都能帶領你們走向勝利,我只不過是因為預言而產生領導魅力罷了。最後,我只是給他一個微笑然後轉而繼續眺望城外的戰事。邁邵尤夫的人民以及士兵需要一個精神的依託,所以就繼續當他們的「希望」吧。
  勝利,使所有人更有成就感,國王也不例外。卻覺得過於順利。
  將軍們又合力斬殺了一隻三面鬼,依士兵所說,那麼這是第三隻,也是第三團的鬼魅士兵了,突襲的成效過大。我懷疑這是否是鬼魅軍團的圈套,但我更質疑那種生物是否具有思考能力。牠們焦慮地向後方移動,撤退?卻又不太像。我集中精神試圖望得更遠,卻赫然發現牠們並非朝後方撤退,而是往後方聚集。牠們堆疊在一起,形成一座鬼魅塔,密集的堆砌,高聳而陰森,我再次不寒而慄。
  我向站在我身旁的士兵問道,「那座鬼魅塔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他搖搖頭,「一段時間前,牠們就這個樣子了。不過,這也無法阻止我們的軍隊壓境。或許是感覺到牠們即將戰敗而失心瘋吧。同胞們剷平那座塔只是早晚的事。」看著他如此信仰著,我只是回以一個尷尬的笑容。
  絕對不是如此,沒這麼簡單。
  我將意識深入將軍們,發覺他們的共通點都是焦慮。我蹙著眉心瞪著鬼魅塔,牠們究竟在做什麼,能讓將軍們如此心急。忽然間,鬼魅塔顫動,我瞪大眼不敢置信,那並不是一座塔,而是鬼魅軍團們正在孕育著什麼東西。
  塔再次顫動,我的心跳反而在顫動的瞬間猶如忘了跳動。我將雙手撐在城牆邊緣,試著不讓發抖的雙腿過於明顯。冷汗滴落,過於恐懼的表情無法掩飾,身旁的士兵見到異狀立刻過來攙扶我,我輕輕地拒絕他們。
  心中被恐懼盤繞,我無法想像正在孕育中的怪物究竟會對邁邵尤夫造成多大的威脅,我懷疑當牠破繭而出時,所有局勢將成為定局──即為死局。
  我衝入將軍們的意識中,瘋狂地煽動他們的戰意,提高他們的怒氣,並且壓下所有不必要的負面情緒。將軍們更顯奮勇,更為兇猛,而他們也進而鼓舞了士兵的情緒。
  將軍們開始衝鋒陷陣深入敵營,直往鬼魅塔殺去。我祈禱這項決策不會過於衝動,卻不得不承認這是僅有的方法。願一切來得及,也願士兵與將軍們不會有太大的犧牲。
  塔的顫動更加用力,接著寂靜。我盯著那座塔,畏懼從我額頭滑下,這有如破繭前的等待,我嚥下一口水。我錯了,我再次瘋狂地深入將軍的意識中,用力拉下他們的激奮,給予鎮靜。
  「全數撤退,快。回守城牆。」宏亮的聲音,響徹雲霄。
  我看到所有人帶著些許的遲疑回望著在站城牆上的國王。我毫不猶豫地壓扁將軍的疑慮,然後升起果斷以及服從。
  鬼魅軍團刺耳的尖叫聲開始共鳴,我直望向聲音的來源。來不及了。一對翅膀已從鬼魅繭中展開,些許鬼魅以驚悚的拋物線墜落。怪物接著以利爪撕開包覆在外的鬼魅繭,從中新生。
  我將上半身倚靠在城牆上,掩蓋著腳已癱軟的事實。利爪、尖牙,頭上的一對角,背上的一對翅膀,竟然是一條龍,而且跟整座邁邵尤夫堡一樣大。我從來沒有想過,敵我雙方的差距可以這麼懸殊。
  死局。
  「回城。」我用盡所有力氣大吼,「我命令你們,盡全力活著進城。」
  所有人失去理智,在體認到絕對的恐懼後,軍隊陣型不再。全數人只為求活命地朝城門奔跑,不受控制。
  龍第一眼便直盯著我看,牠的瞪視使我難以喘息,接著牠拍動翅膀輕盈地起飛,然後在將軍面前惡劣地落下,擋在他們和返回城門的上坡之間。咆嘯狂襲將軍們,賽倫跌坐在地,連海瑟都差點站不穩。牠的存在使所有人失去任何情緒,一切變得麻木無感,就像失去了雙眼,不再有色彩。
  我什麼也做不到,除了試圖鼓勵他們的求生意志外,卻赫然驚覺自己也能將意識探入那條龍之中,不過牠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什麼可以壓抑,牠只是個零。
  鬼魅士兵從後方追來,將軍們逐漸被包圍。
  杞踏向前與龍對視,「我來牽制住牠,你們想辦法過去。」他舉起僅存的那條手臂,將短刀對準了龍頭,「反正我已經不再能給予國王最完善的支援。但你們不同。」
  本圓揹起腳軟的賽倫,而賽倫給予他力量、速度以及精準的祝福,準備在對的時機衝刺。但海瑟卻是默默走向杞,把他抓住、抬起,然後扔向那條龍。
  所有人訝異,我也不例外。這時海瑟發出咆嘯的戰吼,迎頭趕上的鬼魅軍團被戰嚎的氣勢給往回吹散百尺,而龍也無法專注於迎面飛來的杞,反而伏下身子拱起背。龍頭僅在海瑟面前幾尺,瞪著他。
  杞在龍的身後完美著地,本圓也揹著賽倫趁著戰吼時穿越。
  海瑟大喊,「你以為只剩一隻手臂的你,能牽制這群怪物直到所有人回到城內嗎?給我老實點回到國王身邊。」
  將軍們再次感到訝異,事情發生得太快,連我都誤會了海瑟。
  「由海瑟負責牽制敵軍,」我以堅定的口氣大喊,「所有人,立刻返回城內。」確實,這是唯一可以有最多生還者的方法。
  「小人力士,名海瑟。願為國王開天闢地、守護同胞。」力士戰嚎,舉起巨斧朝龍奔去。我進入海瑟的意識中給予他肯定,並撫平他心中的恐懼。這是國王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不曉得過了多久,我仍然站在城牆上望著海瑟最後身影的位置,龍把力士吃了下去,我的雙手直到現在仍在顫抖。
  在吃掉力士後,牠們沒有繼續進攻,只是回到濕地然後時不時地與站在城牆上的我對視。牠們嘲笑我,也嘲笑邁邵尤夫在這場圍城戰的結局。牠們繼續啃蝕著大地。
  死局,我根本不是「希望」。
  「國王。」我沒有轉頭,只是從聲音中認出是賽倫。
  「海瑟他直到死前,都沒有放棄過求生的毅力。」我抬起頭,一滴淚水滑落,「他偉大且榮耀地成為傳說,至死沒有猶豫,也不曾動搖。」第二位將軍了,而且這次是因我的錯誤決策而死。
  「國王,不可以流淚。否則海瑟會猶豫的。」賽倫用力一咳,「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更不能認輸。」
  我拭去眼淚,賽倫說的沒錯。「怎麼能放棄,不然怎麼對得起我的將軍們。」我握緊拳頭,用力朝龍的方向揮去。
  「在預言中,牠與身為『希望』的國王您相對。」他緩緩開口,「牠叫做『絕望』。」
  我轉身看著賽倫。他繼續說道,「所以,也只有您可以擊敗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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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絕望與未來

  一個星期過去了。
  自從「絕望」來襲後,牠們不再攻城,只是靜靜地放任我們在城中衰弱,直到牠們能輕而易舉地攻破城門。本圓不斷多送些物資給人民,但也無法改變飢荒更加嚴重的事實。除此之外,我聽說在這期間又下了一次奇蹟雨,只是還是沒能親眼目睹。疾病又更加嚴重了。
  而在另一頭的我又怎麼了?癢、痛苦、失眠、嘔吐以及憂鬱,我想這些詞彙就足以涵蓋我一個星期以來的記憶。還有什麼特別的,我想就是看著醫生抿著嘴唇,說著化療以及標靶治療的結果了吧。



  夜半時分,我從邁邵尤夫回來了。雖然疼痛並非劇烈,但我仍然感到難受。失眠的我,開啟小夜燈,開始在破皮的四肢上尋求解放,它們甚至有些潰爛,但仍然無法阻止我對於止癢的慾望。
  我在昏黃的小燈下看著坐在椅子上睡去的父親,惆悵在他的臉上畫下記號,我開始好奇幾時以來父親不再刮鬍鬚,又從何時他的頭髮開始泛白。曾經,他對我而言是個偉大且權威的存在;如今,他的憔悴不亞於一位癌末病患。
  「怎麼了?又失眠了嗎?」父親閉著眼睛說道。我一直以為父親睡著了。
  「爸,我在想。」我緩緩開口,「以前無時無刻,總是說著要我去讀書、要我以後要找個好工作,要積極、要表現、要賺大錢。只要我在家裡,一定要坐在書桌前讀書,才會順你的眼。」
  父親深鎖眉心,惆悵畫下的記號更加顯眼。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卻什麼也沒說。
  「你怎麼不再叫我去讀書了?」我的下嘴唇開始顫抖,「怎麼不再跟我談職涯規劃了?」
  父親依然沒有開口。
  我開始崩潰失聲,啜泣,然後搥打病床。父親走到我身旁,將我擁入他的懷中,自從意識到自己長大以來,這是第一次。我依靠在父親的胸膛上哭泣,「為什麼,連你們也覺得我沒有未來了。」我真的好懦弱,竟然將責任推給父母親,以藉此來認清事實。
  父親擁的更緊。他不曉得該說什麼才能在不傷害我的情況下安慰到我,男人總是這樣,所以他用行為傳達一切。父親的擁抱讓我回憶起兒時對父母的依賴,一種穩固的安全感。小時候,我真的相信天塌下來,父母親也會頂著。但如今,我的天真的塌下來了,而我才發現,這已經不足以拉回站在臨界點邊緣的我了。
  對於人生,忍耐已經衰弱,毅力不復存在。我在啜泣聲中說道,「我真的沒有活下去的動力了。」
  這句話,我知道會重重地傷了父母親的心,因此我猶豫了一個星期。但我對於這個世界不再感受到熱忱,也不再有勇氣面對治療,更不再有苟延殘喘的毅力。活著這件事,對我而言早已是推力更勝於拉力了。
  父親他只是像我兒時那樣,繼續抱著我,順著我的頭髮撫摸著我的頭。我們都知道,所有人都累了。



  隔幾天,我就轉到了安寧病房。我搬到了走廊的最深處,站在走廊的末端,就像暗示著我的人生即將走入末段。
  父親將一張紙遞給我,上面寫著「放棄急救同意書」。我在上頭簽下自己的名子,再次不爭氣的掉下眼淚,在我眼中,我看到的已經不僅僅只是一張紙,而是承認自己已經離死亡不遠的事實。
  來到安寧病房後的兩個星期,病況加速惡化。睡姿只剩下兩個選擇,朝左蜷睡,或是面右蜷睡。我無法再躺直,因為那會拉扯到腫瘤使我更加難受。有九成的機率,叫醒我的總是還能忍耐卻又令人難以忽略的隱隱作痛;而醒著時,則必須面對痛苦的折磨、呼吸困難以及突如其來的噁心嘔吐,再不然就是憂鬱的瘋狂尖叫或直掉眼淚。所以當我醒來時,總是相當害怕,然後祈禱自己翻個身後又能睡去,再不然就是渴望服藥的時間已到。
  至於毫無食慾的問題,我沒有打點滴,也不插鼻胃管;而便祕的問題,我也拒絕灌腸。因為這些處理會令我不舒服,伴隨而來的副作用也只會使我更加難過。
  並不是我不想活久一點,而是面對剩下來的日子,只想活的輕鬆一點。



  看著白色到無味的天花板,我的世界僅剩下幾坪大的白色盒子之中,在這裡面沒有任何一樣東西可以喚醒我對於世界的熱忱,唯獨握在母親手中藥袋裡的嗎啡藥丸。
  看到醒來的我,母親露出微微的笑容,「兒子,你起來啦。」母親滄桑了許多,身形也更為消瘦了。
  剛從邁邵尤夫回來的我揉了揉太陽穴。最近那邊的狀況就如同這個世界的我一樣困頓,我沉沉地嘆了口氣,「恩,我回來了。」母親的笑容瞬間消逝,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我曾經幾度嚴肅地告訴父母邁邵尤夫是真實存在的,也告訴他們那裡正在遭遇圍城戰,身為國王的我必須全心領導他們。但無論我怎麼口沫橫飛地試圖說服,只是讓父母更加懷疑我的精神狀況而已。他們不相信我敘述的奇幻世界,就如同我不相信他們能懂在邁邵尤夫得到生理及心理解脫的真實感。
  「媽,妳還是沒有相信我。」我看著母親,繼續試著毫無意義的溝通,即使我知道這對於正常人來說過於荒謬,「邁邵尤夫真的不是我的夢境,也不是幻覺。在那裡的一切真的太真實了,我仍然記得我的跑、跳。賽倫、杞、本圓以及其他將軍,他們過於逼真,過於生動,不可能只是我想像出來的。」
  母親抿著嘴唇說道:「兒子,醫生說那是嗎啡產生的幻覺。」不,又是這個理由。
  「夠了。我就說了,不是幻覺。你們又沒有跟我一起去過那個世界,怎麼能否定我說的話呢。我說的真的是事實。」我怒斥,卻在喘息一陣後感到後悔,「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母親柔和地說道,「沒事的兒子,醫生說這段時間的你情緒會容易不穩定。」雖然這麼說,但眼眶閃爍的淚水已經表達出她的心痛。母親總是不善於謊言。
  「所以,媽,相信我。為了我的人民,我需要到那個世界去,在那邊的我也比較自在。」我緩緩說道,「給我嗎啡好嗎?」
  母親什麼也沒說,最後僅是轉過頭,緊咬著下嘴唇默默地流下眼淚。
  我再次失去動力地躺回到病床上,任由病痛拍打著我的身體。我在癌細胞的海洋中漂流,載浮載沉,時而露出海面得到喘息,時而吸入海水嗆到,但無論是怎樣打造的船舶,漂泊久了終有沈船的時候。
  用力地吸氣,卻越來越覺得空氣稀薄,我彷彿溺了水的男孩焦慮、慌張,開始胡亂撥打著空氣,企圖浮上毫不存在的水面。
  「兒子,你不可以這樣子嚇媽媽。」母親以為我為了服用嗎啡而裝模作樣。
  可是我的呼吸越發沉重,每一吸一吐間都用上更大的力氣,卻不認為我因此得到足夠的空氣。我呼吸急促並且開始盜汗,母親終於確定我不是在開玩笑,急忙衝去尋求護理師協助。
  我下意識的用手扶著脖子,張開嘴吸氣,緊張、不安以及恐慌在一旁戲弄著我,快速且失序的心跳如擊鼓般陣陣作響,視線開始被黑暗佔據,最後我無助地失去意識。
  我祈禱,多麼希望自己別再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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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7-6-11 00:24:17 |只看該作者
8.        將軍與勝利

  我在邁邵尤夫堡,並且快步走向戰略室。我推開門時,將軍們的討論聲在慌亂中停止,我蹙眉,雖然我從不懷疑將軍的忠誠,但我一直確信他們還隱瞞了我什麼。
  我依依凝視他們的雙眸,輕而易舉地發現他們的緊張急速上升,但我最後僅是慢慢走向討論桌的主位坐下。
  「本圓,我的人民還能溫飽嗎?」我看著本圓身上大塊的綠斑,更嚴重了點。
  「貧僧都有定期詢問人民的需求。國王放心,只要有貧僧在,貧僧就不允許人民早在我前因飢餓離世。」他的語氣中帶著和藹,眼睛散發著慈愛。他對人民的關懷更勝於我,我連糧食的儲藏庫在哪都不曉得。
  「但貧僧必須說,存量撐不過兩三天了。」
  「如果牠們準備進攻,我們也不必愁那兩三天了。」我轉向獨臂刺客,精實的肌肉因黑色束衣而線條畢露,高挑的身材即使是坐著仍然高出我一顆頭。「杞,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絕望還有鬼魅軍團的動靜呢?」
  「我想牠們已經開始準備攻城了。」
  號角聲想起。說曹操,曹操到。我想所有人應該明白絕望以及鬼魅軍團等待如此久的用意,而當牠們再次攻城之時,也就是我們最後一戰之時。
  「那麼國王,我們這就去──」右臉滿是刺青的賽倫起身說道。
  「通通給我坐著。」我的怒喝,使將軍們滿臉震驚,賽倫默默地坐回原位。
  我站起身,走到我第一次來到邁邵尤夫時,將軍們對我宣誓效忠的位置。
  「去守城前,你們沒話要對我說?」
  「也是,這是最後能與國王您好好交談的時刻了。」賽倫用力咳嗽好一陣子,然後看了看本圓與杞。他們三人一同起身,走到我的身前,我挑起一邊眉毛端詳他們。
  賽倫開口說道:「國王,就容我重新介紹吧。您總共有七位將軍,在第一場奇蹟雨中喪生的射手,他叫做威斯特,真名『熱忱』;第二場奇蹟雨中死去的是法師,他叫帝格華,真名『精神』;薩姆德,真名『勇氣』;海瑟,真名『毅力』。」刺青的光頭男子重重一咳,然後屈膝跪地,「而我,真名『信任』。」
  我轉向本圓,他緩緩跪下,「貧僧真名『善良』。」
  我再望向杞,他屈膝跪下,「敝人真名『忍耐』。」
  賽倫接續說道,「邁邵尤夫便是國王您自己,而我們都是您的『個性』。」
  我倒抽一口氣,恍然大悟。總算明白將軍們為何如此執著於我;為何預言說在法師死後,國王才會出現;又為何我僅能操控將軍們的情緒。原來邁邵尤夫發生的一切完美地說明了我自身的心境以及身體狀況。
  我差點怒罵賽倫,這麼重要的事情,如果早點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在另一個世界多補充點營養,增加這場圍城戰的勝率。但我發現這是不可能的,在另一頭的自己,不得不承認,已經是個半死人了。可笑的是,我在那頭消極等死;卻在這頭積極求生。
  我仰頭大笑。
  「賽倫啊,你名為『信任』。所以,你信任了將軍們,也信任了預言。」我瞪視他,「卻唯獨沒有信任你的國王。」
  「國王,因為您是『希望』,是所有『個性』的源頭,為了不澆熄您散發的希望,因此我選擇了隱瞞。」咳嗽始終讓他的話語斷斷續續。
  「很好,」我依依看了將軍們一眼,「那你應該還記得我曾經警告過『如果你將我視為國王,那麼你應該知道欺騙國王會有什麼下場。』對吧。」
  賽倫低下頭,開始顫抖,「為了勝利,願意任由國王處置。」
  我穿越將軍們,「那麼就與國王一同守下邁邵尤夫吧。」我進入他們腦中,鼓勵正面情緒,壓抑累贅的負面情緒,然後繼續說道,「走吧,拿下最後一場勝利。」



  我與將軍們一同站在邁邵尤夫的城門,最後一場戰爭,我與我的「個性」同在。我眺望敵軍,牠們的國王使牠們的將軍團結,因此這次不是面對單獨一團的鬼魅士兵攻擊,而是全體五千多隻的鬼魅軍團。
  「本圓,你說我軍士兵數量多少?」我再次向武僧確認。
  「一萬。」相當棘手的敵我人數比。
  面對複數的三面鬼,陣行直接以半圓形佈置防守城門,我將杞安插在士兵之中以伺機突擊三面鬼。士兵專注於擊殺鬼魅,將軍的目標是三面鬼,而我的責任是打敗絕望,給予邁邵尤夫希望。
  鬼魅軍團的尖銳嚎叫開始產生共鳴,牠們在等待絕望給予攻擊的指令。
  我煽動任何可以使將軍更加強悍的情緒,但我們少了力士,少了個人鼓勵士兵們的情緒。我扯開喉嚨模仿海瑟的振奮戰嚎,聲音雖大卻氣中不足,不過卻得到所有士兵熱情的回響,他們跟著戰嚎。我笑了笑開始佩服海瑟,即使我們所有人一同吼著,卻還是沒有他一人吼的漂亮。可是所有人的表情還是變了,更加有自信了。我再次一笑。
  絕望開始龍吼,鬼魅軍團群起攻向城門。絕望還沒有動靜,我猜牠認為最後這場攻城戰應該是輕鬆拿下了。
  「賽倫,給予弓兵所有的祝福。」
  賢者開始專注於魔法的注入,我看到他的臉開始脹紅,然後鼻血流下。我進入他的腦中安撫他的緊張並嘗試緩解他的壓力,這是他第一次將個別祝福散播給多數人使用。
  約略一千名的弓兵卻射出了出乎意料的高密度箭矢雨,擊殺率相當令人滿意。我噴個鼻息然後嘴角上揚,命令弓兵嘗試一次同時射出兩支箭矢看來是賭贏了。第二波箭矢射出,更多鬼魅倒下。
  我將視線從鬼魅身上移開後,卻被賽倫的臉色嚇傻了,他的鼻血不停地滴落,卻依然沒有停止魔法的灌注。「夠了。賽倫,停下來了。再這樣下去你的身體負荷不了。」
  他大吼:「如果今天我賭上性命,卻能夠使邁邵尤夫更接近勝利。值了。」在那樣的狀況下,賽倫似乎無法控制音量。
  第三波箭矢飛向鬼魅軍團,絕望終於停止觀戰,雙翅一拍迅速起飛,牠朝迎面飛來的弓箭噴出龍火,箭矢雨瞬間變成零散的樹枝。
  我的目標開始行動了,但我卻因賽倫的固執而分神。
  絕望朝城牆上的弓兵飛去。我見苗頭不對,立刻將意識探入賽倫之中,鼓吹他的冷靜與理性。
  本圓在城牆上蹬了三四次後從牆外飛到了城牆上頭,我為將軍的藏一手感到驚訝,城牆足足有五層樓高。絕望朝城牆上的弓兵吐出龍火,本圓則使出氣功往火焰奮力一擊,相差懸殊,撐不了多久的。
  我對賽倫下達最後通牒,「賽倫,給我停下來。鬼魅士兵與守牆兵開打時,還需要依靠你的治癒結界。」他拱起的肩膀終於緩和下來。
  火焰壓過相對薄弱的氣,開始撩動武僧的身體。我憤怒地衝入絕望腦中,牠一如上次一樣毫無情緒。既然什麼情緒也沒有,那麼我就給你情緒,我憤怒地鼓譟牠所有的情緒。
  牠在空中一個猶豫,形成別有一番風味的踉蹌,龍火停息,氣功將龍推開。絕望在城外盤旋一圈後,保持距離然後瞪視、警界我。我回以一個笑容,卻又不得不在心裡擔憂,給予為零的絕望情緒,是我這段日子以來唯一想到能戰勝牠的方法,但事實證明,這確實能牽制牠,卻無法打敗牠。
  城牆上降下短兵相接前的最後一發箭矢雨,擊殺的效果不再顯著,但整體而言已經夠好了。鬼魅士兵開始與守牆兵開戰,賽倫張開結界給予士兵治療。
  絕望再次起飛,醞釀的龍火使牠的肚子鼓起,我伸向牠之中,以情緒干擾牠,再次一個踉蹌,牠用雙腳著地,踏扁了幾隻鬼魅後再次起飛,準確無誤地將龍火送向我的士兵們。城門前的防禦陣型被開了個大洞。而且,絕望開始適應我的干擾。我緊咬著牙,蹙眉。
  本圓從城牆上跳下協助防守城門,但絕望卻趁機朝城牆飛去。鬼魅士兵從陣型的破洞中灌入,本圓拖不了身,也來不及回城牆上。
  我再次鼓動絕望腦中的所有情緒,這次那猶豫的時間更短了,僅是讓牠的飛行歪斜罷了。牠將龍火噴向弓兵們,無論是城外或是城牆,我們都逐漸失利。
  將軍們為了鎮守城門而進入殺無赦的狀態,他們過於勉強自己,連本圓還有杞也都開始流鼻血。
  我不懂,為何我們這麼多人奮不顧身地豁出生命,勝利卻依然不看邁邵尤夫一眼。我瘋狂吼叫,用力撞入絕望腦中,猛烈地拉升所有情緒,拉到最高點,繼續拉,即使極限擋住了我。我的餘光瞥見自己的鼻血噴灑而出。
  我擊落了絕望,狠狠地把牠跩下。牠摔在鬼魅之中,將軍之前,壓扁了幾隻三面鬼以及數隻鬼魅。
  我喘息,幾乎拋出性命的一擊,值得了。我抬起頭,卻發現絕望還活著,活生生的,只不過是非常猶豫罷了。將軍們趁著這個機會攻擊絕望,但他們的攻擊在厚實的龍鱗下只不過是搔癢。
  我看著城牆被大火吞噬,士兵被鬼魅軍團殘殺,將軍們到了極限,還有無論如何都無法打敗的絕望。然後,我絕望了。
  我與將軍們就如同心電感應般,在我承認絕望的剎那,將軍們加速衰弱。他們轉頭看著他們的國王,他們的「希望」;而他們身後的「絕望」開始壯大,逐漸從猶豫中醒來。
  這個畫面,我想起了那時賽倫在城牆上說的話,「在預言中,牠與身為『希望』的國王您相對。牠叫做『絕望』。」頓時,我終於找到擊敗絕望的關鍵。
  心中的希望開始燃燒,將軍們不再衰敗,絕望不再壯大。我毫不猶豫地再次探入牠的腦中,仔細尋找,那個隱密卻偉大的情緒。我看到一個光點在那個黑暗的角落,我使盡所有力氣拔出它,然後帶著它衝破雲霄。希望。
  絕望開始石化,然後粉碎。成功了,希望戰勝了絕望。
  雖然鬼魅軍團因牠們的國王死去而更加狂暴;雖然守牆兵一個個倒下;雖然大火開始延燒邁邵尤夫的外城區。但我們打了一場精采絕倫的守城戰,從最初到現在。
  我看著三面鬼朝站在城門前毫無防備的國王衝來。然後,靜靜的慢慢的,鬼魅與士兵們不再活動,一切就像時間暫停了一般,我發現腳下開始積水,看著遠方,海嘯正在吞噬一切。「像極了世界末日,將一切歸零。」我望著海嘯讚嘆道。
  將軍們走到我前方。賽倫開口,「預言的最後一章。那是極樂海嘯。」他開始咳血。
  「這樣啊。」我微笑,「其實很愧對邁邵尤夫的所有人。我們最終還是輸了,身為『希望』的我還是沒有帶領邁邵尤夫走向勝利。但我最後卻因為擊敗『絕望』而得到不同意義的勝利。」
  將軍們屈膝下跪。
  「宣誓效忠就不必了。我從不質疑你們的忠誠。」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註定難以達到實質上的勝利。」賽倫說道,「所以對我們來說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您在離開時可以帶著多少的自己離去。這才是將軍們的勝利。」
  我依依把將軍們扶起,並且努力不讓自己掉下眼淚。我與將軍們搭著肩繞成一個圓,然後緩緩開口,「謝謝你們。在我人生的最後階段,能與你們一同守護著自己。」
  將軍們微笑,一同說道,「我們就是你啊。」
  我與將軍們搭著肩一同在極樂海嘯中消逝而去。

9.        國王與至親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醫生為我打針。
  母親撫摸著我的頭,我想一定是母親感受到我不再掙扎,所以她終於停止哭泣給予我一個笑容。
  父親只是站在一旁看著,意外地流下了我二十年以來第一次看到的男兒淚。
  我用氣音緩緩說著:「爸,媽。謝謝你們。」



癌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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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x940907 發表於 2017-6-11 00:24  
8.        將軍與勝利

  我在邁邵尤夫堡,並且快步走向戰略室。我推開門時,將軍們的討論聲在慌亂中停止,我蹙 ...

作者墨畫眉 / 初年級生1年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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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畫眉 / 初年級生1年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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