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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財迷花魁• 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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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3: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財迷花魁 •下》作者:綠光

她一醒來,忘了自己是誰,卻莫名覺得自己不是那種會撞柱自盡的性子,
人生是如此美好,就算是絕境,也不能輕言放棄!
因此,就算她是天香樓裡的清倌,她仍努力讓自己翻身,
除了擁有沉魚落雁的好面貌,她還有三樣法寶:
傳說中只有皇族才能習得的穴術——讓她得以自保,不讓登徒子近身;
令人瞠目結舌的音樂天分——讓她光靠笛藝就能技冠群芳,不用以色事人;
一手記帳好功夫——讓她拯救了灰頭土臉的金主,從此花娘變掌櫃……
青春正盛的好日子正要展開,她身邊這個男人卻打亂了所有計劃,
自從救了重傷的他,他就成為她忠心耿耿的護衛兼愛叨念的管家公,
兩人同生死共患難,正以為可以成為彼此的人生伴侶,
卻無意中發現他竟是勳貴子弟,她連當他的妾都不夠格……
男人本該志在四方,於是她逼他去考武狀元、掙功名,
但她後悔了,她是要讓他青雲直上,不是要讓他上戰場赴死,
就算他倆原本的距離是雲與泥,也好過現在面臨生與死的陰陽兩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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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3:5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得知真實身分

    “既是如此,我就收下二位的美意,多謝。”應多聞低啞地說著。“既然我要離開照雲樓了,有些事要跟護院交代,先告退。”

    他無法再忍受看見她挽著其他男人,而最好的作法就是他離開。

    待應多聞一走,李叔昂隨即跳了起來,一把扯開瀲灩的手。“你你你你你你給我說清楚!我待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陷害我?你有沒有瞧見他剛剛是用什麼眼神看我的?!”天啊,等到應多聞拿到武狀元,他頭一個肯定就來砍他!

    “二爺何必這般小氣,不過是拉著你作場戲,犯得著這般激動?”瀲灩呋了聲,回頭替宋綽斟了杯茶。

    “難不成你是故意要讓應多聞誤解你已是李叔昂的人?”宋綽脫口問。

    “既然無緣相伴,就不要互扯後腿,他有他的前程,我無心絆著他。”瀲灩笑了笑,舉杯敬他。“今日多謝大人,瀲灩謹記在心。”

    宋綽內心五味雜陳地瞅著她,像她這般知進退的姑娘竟是出身青樓,實在是太可惜也太糟蹋了。

    “喂,你無心絆著他,你也不能害我,我明明有機會跟他解釋的!”他可不想哪天走在路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二爺,你千萬別跟他解釋,否則你會像剛剛一樣永遠也無法開口說話。”瀲灩笑咪咪地威脅著。

    李叔昂抽了口氣。“想不到你竟也留了一手,學的是什麼邪門功夫,你怎能這樣對我?我是你的恩人,你的恩人!”這年頭是不是都不能行善了?

    “哪是什麼邪門功夫,不就是穴術罷了。”把她說得像是妖女一樣。

    “穴術?”宋綽詫問著。“你怎麼可能學得這門技藝?”

    瀲灩聳了聳肩,將失去記憶的事說過一遍。“許是我以往習得的吧。”肯定是如此,要不她怎麼會呢。

    “既是如此,當初你要離開天香樓時,就應該跟鴇娘問清楚才是,她既是買下你的人,豈會不知道你的出身?難道你壓根不想去尋你的親人?”只要在朝為官的人都曉得穴術是宮中不外傳的武術之一,她一個青樓女子怎可能知道這事,甚至還學會了,這簡直是太教人不敢相信了。

    “對喔,我怎會沒想到。”她喃喃說著,暗罵當初自己全部心思都放在應多聞身上,哪裡會記得其他,不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天多聞的二哥來找,見到我時,突然喊我花璃,又說我應該是在教司坊裡,怎會在這裡。”

    此話一出,李叔昂不禁和宋綽對看了一眼,難得默契一致地轉眼盯著瀲灩。

    “……我哪兒說錯了嗎?可多聞也說過我長得像故人,說不準是錯認了。”雖然她覺得應該不是錯認,但她也無法證明什麼,畢竟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說你是兩年前被賣進天香樓……那時我在 淘金城,京裡的事不怎麼清楚,但都察院裡應該有備案可查。”宋綽暗暗決定明兒個進宮就先查當年京裡有哪戶勳貴大臣被抄家流放。

    “大人查這個做什麼?”瀲灩不解的問。

    李叔昂哭喪著臉道:“瀲灩,教司坊是尋常姑娘進不去的,必定是勳貴或重臣的女眷,因犯罪而被抄家,男人流放,女人則進教司坊。”完了,他大把銀兩買來的,恐怕不是福星而是災星呀。

    他那白花花的銀兩,是不是要一去不復返了?

    瀲灩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轉,正色問:“所以,如果我真的是花璃,我會被問罪,押進教司坊嗎?教司坊又是什麼地方?”

    見李叔昂一副深受打擊樣,宋綽只好介面解答。“教司坊是戶部所設,進了教司坊的女子就等同是官奴,可由上頭分送給官員為奴為妾,當然臣子之間也可以互相轉送。一旦你真是被問罪的貴族千金,你是不能待在照雲樓,依律必須將你送進教司坊。”

    宋綽說到最後都不禁痛心了,只希望一切並非屬實。

    瀲灩一雙勾魂眼眨也不眨,細忖著,這般聽來教司坊和青樓似乎也沒什麼兩樣,但多了一條罪名……她突然想起應多聞曾說過,她既已忘了往事就別再想起,所以或許她真的就是他二哥所喚的花璃吧。

    “送什麼送!她沒了記憶,有誰知道她的真實身分?人家不過是錯認故人而已,你想得那麼認真做什麼?”

    李叔昂由悲轉怒,起身捍衛著瀲灩。“瀲灩是我的大掌櫃,我的大帳房,我可不會允許你把她送進教司坊的!”這棵搖錢樹他都還沒搖夠,哪能讓她被連根拔走。

    “你是腦袋殘了,八字都沒一撇,你也能想那麼遠。”宋綽毫不客氣地啐了聲。

    “還不是你說得很像一回事,我自然就當真了!”

    “我懶得跟你說了。”宋綽啜著茶,掏著耳朵懶得聽他鬼叫。

    “我跟你說,別查了,不准查,你要是膽敢將瀲灩押進教司坊,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李叔昂怒紅著眼,像是要將宋綽拆吃入腹。

    “放肆,你知不知道我是二品的右都禦史!”什麼態度,給他幾分顏色就開起染坊,沒個規矩了。

    “我管你幾品,反正就是不准你這麼做!”

    “你!”宋綽氣炸了,只能灌著茶水消火。

    瀲灩托著腮,聽著兩人逗嘴,莫名地想笑。

    唉,她這是什麼命啊,原以為當個花娘就已經很糟了,誰知道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這事再往裡頭查,是不是真要糟到底了?

    過兩日,應多聞搬進了三條街外的宅子,宋綽差人送了不少武策,也捎來消息,說是七王爺願意替他舉薦。

    瀲灩未替他送行,只是站在財窩的三樓亭臺上看著他離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叔昂走到她身旁低聲道:“宋大人說,兩年前盛昌伯掌鹽道,卻利用鹽道中飽私囊,經彈劾,在盛昌伯府名下的一處莊子尋到官銀,於是盛昌伯被押進大理寺,沒多久病死獄中,其妻懸樑自盡,留下一孤女花璃,不知去向。”

    瀲灩神色不變,仿佛早已預見這結果。

    李叔昂瞧她沒啥反應,逕自說著,“聽說花璃與應諒有婚約,待花璃及笄便要迎進慶遠侯府,照年歲算了算,要是當年沒有盛昌伯府的貪污一案,今年正是花璃的出閣時候。”

    瀲灩看了他一眼,想起應多聞他二哥的反應,還有初次見到應多聞時……原來,他確實沒騙她,他跟她不熟,只是知曉她這個人,基於她曾是他二哥的未婚妻,所以對她伸出了援手。

    “不過,沒人能證實你的身分,我差人去查了,天香樓的鴇娘已經死了,除非曾有花璃的姊妹淘或者是見過花璃的長輩出面,否則絕不會有人識得你的。”話落,覺得不太妥,他又補上一句。“應諒無法確認你的身分,哪怕他真確認了,以他的為人也不會押你進教司坊。”

    “二爺不怕我給你惹麻煩?”瀲灩笑問著。

    “怕。”李叔昂毫不客氣地道:“但我更怕少了一隻臂膀,所以我擋,只要是我能顧及得上的,我全都擋了,大不了,我把你發派到 淘金城去,在那兒總不會有人識得你吧。”

    要知道,要找個像她這樣聰穎又會弄什麼試算表、幫他抓帳冊弊病的高手,絕無第二人了,只要還能留住,他會盡全力留,大不了將她藏遠一點。

    “二爺,我感動得快哭了。”

    李叔昂沒好氣地睨她一眼。“別哭,我沒帶手巾。”

    瀲灩隨即笑嘻嘻地挽著他的手。“把肩膀借我一下就好。”

    “你你你你你你你別抓著我!別教人誤會我,我不納妾的!你……啊,放手!要不你也先去換上小公子裝,否則你別挽著我!”李叔昂又叫又跳,卻又不敢大力地甩開她的手,只能哭喪著臉任由她把臉靠在他肩膀上。

    李叔昂歎著氣,感覺肩頭的濕意正在蔓延,只能無奈地眺向遠方,心想,皇上加恩科是因為西北戰事不穩,這事還是先別告訴她好了。

    應多聞住進宅子裡,白天勤練著過去武師傅傳承的武藝,夜裡苦讀武策,他專心一致,心無旁騖,只是偶爾會想起那張愛笑的俏顏。

    一個月後的恩科,殿前試的武舉並不算多,而考核的項目也比照以往,對應多聞而言壓根不難。

    毫無懸念的,在最後一試的馬射三十五步,他九中九,讓全場響起了歡呼聲,才剛下馬,就見七王爺秦文略朝自己走來,他隨即上前一步施禮。

    “見過七王爺。”

    “你這小子,這兩年是跑哪去了,完全沒有你的消息。”秦文略一見他便朝他的肩頭一拍。

    “離開京城稍作磨練。”應多聞選了最中庸的說法。

    “磨練得好,總算是像樣了,一會到本王那兒坐坐,咱們來聊聊該將你分派到哪較妥。”

    “可是……”

    “放心吧,今年的執考官是本王,本王已圈點你為武狀元,紅榜會送到七王爺府。”秦文略說著,逕自往前走,應多聞無奈只能跟在他身後,余光瞥見應諒在場邊替自己開心著,他莫名的心更沉了。

    甩了甩頭,他跟著秦王略進了七王爺府,再次嘗到了許久未曾有過的酩酊大醉。

    原來,醉了是這種感覺,可以教他將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丟到一旁不管。

    可是,哪怕是在醉夢中,他依舊會瞧見那張愛笑的俏顏,對著他耍賴撒潑,對著他噓寒問暖……好想她,真的好想她,哪怕她已成了旁人的妾,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思念是恁的清晰,如鋒利的劍殘忍地往心裡剮。

    慶倖的是,放榜後,他進了秦文略執掌的五軍營,賜官為五軍營百總,負責訓練營兵和汛地交流。

    每每汛地移防後,都教他忙得沾床便睡,只是這日身體疲累到了極點,意識卻異常清醒,拖著沉重的身軀,他夜入照雲樓,避開護院,直朝財窩而去。財窩不見燈火,他躍上了圍牆,卻見她在圍牆外的那座園子裡,挽著李叔昂嬉鬧,將李叔昂逗得又氣又笑。

    他靜立在一角望著,癡癡地看著她的笑顏,明知道她的笑不是給自己的,他卻還是移不開眼,直到近三更,他倆關上了房門,他還是傻傻地佇立到天亮,才拖著僵硬的雙腿離開。

    他告訴自己不該再去,多看一次都是心傷,可偏他卻像是犯了病,不傷一回,心裡就是不痛快。

    “你這小子沉著臉做什麼?”秦文略用力地往他的肩頭一拍。

    應多聞緩緩抬眼,起身施禮。“王爺。”

    “用膳時不用膳,你在發什麼楞?”秦文略拉過椅子坐在他面前,看著他壓根沒動的膳食。

    “沒什麼食欲。”

    “軍夥差嗎?”他看起來菜色還可以啊。在五軍營裡,吃穿用度都簡單,要是移汛時,能啃的只有乾糧,睡的是大地。

    “不差,是下官的問題。”

    “說來聽聽。”

    應多聞用筷子撥著飯菜,瞅著秦文略的笑臉,轉移話題道:“王爺近來春風得意。”

    “本王春風得意成了你的問題不成?”秦文略笑啐了聲。

    “有好事?”

    秦文略笑眯了眼。“本王的侍妾有喜了。”

    “可是,王爺正妃未迎,這……”

    “迂腐,何時你也和那些禮部的老學究同出一氣了?”

    “也是,自個兒挑選的才是真正喜愛的。”他知道王爺已經迎了兩名側妃,但唯有那名侍妾才是他心尖上的寶。“恭喜王爺了。”

    秦文略聽出了他的話意,笑問:“怎了,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應多聞不禁苦笑。“她已是別人的妾。”

    秦文略揚起濃眉,想了下,道:“秋狩後,本王請你喝酒,大醉一場。”

    “多謝王爺。”應多聞輕笑著,目光落在秦文略在桌上輕點的指,不禁脫口問:“王爺,宮中穴術會外傳嗎?”

    “好端端的怎會問起這個?”

    “隨口問問罷了,以往我爹曾請了宮中軍頭當我的武師傅,曾聽武師傅提起過,那時想學,可武師傅說穴術只傳皇族。”

    “你的武師傅說的沒錯,穴術不外傳,唯有皇族代代相傳,但能學會的皇族也不多,好比本王幾個兄弟裡,就只有本王學得起學得精。”

    “有可能傳給公主嗎?”

    秦文略不禁失笑。“此門武學怎會傳給女子?”

    “說的也是。”所以……瀲灩的穴術到底是上哪學的?

    正忖著,秦文略突地伸手連拍他左手臂數下,驀地朝他腋下一點,他的左手瞬間酸麻無力,癱在桌面上,他傻了眼,費盡力氣還是動彈不得。

    等秦文略又朝同一處點了下,氣流暫態逆沖而上,整個左手臂氣血通暢得不可思議。

    “聽說穴術不只是門武技,也是門醫術,可惜傳至宮中後,只學武技不曉醫術,但通常如此點過再解,氣血通暢,運行自如,對武藝也是有所幫助。”秦文略瞧他一臉不可思議,不禁低聲笑著。“不過,本王是不會教你的,除非哪天你成了本王的女婿,本王再考慮考慮。”

    應多聞不禁失笑。王爺女婿……別說年歲差距,他根本是無福消受。

    照雲樓一間典雅的上房裡,瀲灩婷嫋起身,朝戶部尚書福了福身便轉身離開,撩起裙擺直往外而去,一見香兒,便問:“二爺呢?”

    “我剛才瞧他和三爺往柳園去了,小姐要找二爺?”

    瀲灩點了點頭,拐了個方向,直朝柳園而去。照雲樓本就是座豪奢大宅,宅子裡林園造景就有十幾處,李叔昂偏愛柳園,只因柳園和她的財窩只相隔一道圍牆,他找她聊帳本較近,所以他乾脆把帳房設在柳園。

    一進柳園的帳房,果真瞧見李叔昂和李若凡正看著牙行的帳本。

    “二爺、三爺。”

    “怎麼來了?”李叔昂托著腮問著。

    “我聽戶部的人說,西北要增援,是真的嗎?”瀲灩快步走到案邊,急得連聲問:“聽說皇上屬意讓七王爺帶兵,是真的嗎?”

    李叔昂撓了撓鼻子,硬著頭皮道:“是這樣子沒錯,約莫會是在下月初出發吧,如今押糧官已經先押軍需前往,七王爺會彙集各衛所和五軍營的兵馬,前往西北支援。”

    “多聞是五軍營百總,他也會去嗎?”雖說自從他拿下武狀元之後,他就再也不曾踏進照雲樓,但關於他的消息,總有二爺替她打探。

    “當然,他是七王爺的副將,當然得去,而且應該是前鋒。”李若凡面無表情地道,招致李叔昂的一記白眼。

    李叔昂趕忙安撫她,“雖然是這樣沒錯,但你不要擔心,畢竟只是支援,上不上戰場也不知道,再者西北是三爺的親大哥鎮守著,該是不成問題。”

    “他要是沒事的話,會連發八百加急的軍情報?!”李若凡惱聲反駁道。“我大哥那個人死腦筋,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已經迫在眉睫,他不會一再回報,而京城距離西北有兩千里遠,軍情報送回京中,日夜不休再快也要七八天,前兩天到的軍情報已稟明西北大鎮失守,那裡是東秦與西戎的交界關口,一旦失守會是什麼樣子,還需要我說嗎?”

    瀲灩聽得臉色慘白。上個月秋狩,二王爺遭箭傷,皇上嚴查,負責戒備的五軍營就挨了罰,如今確認西北有戰事……他要是前去,又是前鋒軍……他還有機會回京嗎?

    東秦王朝看似繁華,實則國情危亂,皇子鬩牆的戲碼已經浮出檯面,二王爺中箭落馬,就怕下一個炮口是對準了七王爺,可偏偏多聞是跟在七王爺身邊!

    “你就非得這般唯恐天下不亂嗎,李若凡!”李叔昂不爽地罵道。知不知道他很於心不忍,他已經夠心疼瀲灩的處境,若凡偏是每句話都要往她的心窩刺。

    李若凡瞪著他,還沒開口,瀲灩已經鎮定下來,腦筋動得很快的出聲緩頰,“兩位爺別惱了,聽我說,咱們現在得想想法子才好。”見兩人靜了下來,她才又道:“二王爺上個月中箭落馬,可見這場奪位之戰已經吹響號角,如今皇上要七王爺前往西北支援,那麼除去七王爺必定是眾皇子的一致目的,所以咱們要想的是……補足所有軍需。”

    瀲灩話落,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她,李叔昂更是錯愕得快掉了下巴。“你……怎會有如此想法?”

    “二爺,上個月二王爺秋狩受傷就已經透出不尋常,尤其皇上差人徹查至今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瀲灩神色嚴肅地道:“二王爺是皇后所出,最可能的儲君人選,豈可能一點動靜皆無?後來聽說去年二王爺經手鹽道遭底下的人收賄牽連,惹得皇上不悅,若我是二王爺,假藉中箭落馬引來皇上注意關愛,再影射他人痛下毒手,也不是不可能。”

    這下子,連李若凡都瞪大眼,不敢相信她竟如此大膽的假設。

    “京城裡的皇子,沒有建樹的八王爺和九皇子就不說了,而皇后所出的二王爺,獰貴妃所出的四王爺,這兩位王爺的身分最尊貴,可在坊間卻沒什麼聲望,反倒是德妃所出的六王爺領有賢名,而淑妃所出的七王爺更在兩年前前往北卑城平定了部落戰亂,掌了五軍營,如今七王爺無疑成為箭靶,因為他掌了兵權,他領有戰功還求過恩典,必定成為其他皇子的眼中釘。

    “所以此行前往西北支援,如果我是其他皇子,我會讓他回不了京,而最容易的做法便是讓他斷糧無援,絲毫不需費一兵一卒,因此即使已有押糧官押糧前去,我認為咱們還是得想辦法讓七王爺注意糧馬一事。”

    照雲樓雖說開張的時間不長,但上門的全都是達官貴人、王公貴族,對於朝堂上甚至是坊間的小道消息,她可聽多了且仔細記於心上,因為她必須注意著朝中的動向,確定慶遠侯府的動靜是否會與奪位之爭有關連,舉凡只要可能影響應多聞的,她全都不放過。

    李家這對表兄弟聽到下巴都快掉了,不敢相信她一個女流之輩光是待在照雲樓裡,就能將朝中奪位之爭看得如此詳細,甚至分析得鞭辟入裡。

    半晌,李叔昂才回過神,指了指案上的帳本。“你三爺也正在擔心這一點,所以他想從牙行裡想辦法調些可以運用的軍需。”李叔昂捧著發痛的頭。“可咱們無法得知究竟還欠缺了什麼。”

    “當然是糧馬軍械。”李若凡和瀲灩不約而同地開口。

    李叔昂瞪去,“當然是糧馬軍械,可問題是咱們無法將糧馬軍械送往西北,你們要知道,戰亂之際,馬匹就是管製品,牙行不能插手買賣,軍械就根本不用說了。”說那什麼蠢話,他會不知道嗎?“我說的是,咱們能使得上力的,有法子運送的。”

    李若凡沉吟了下,“那就只剩下衣著和口糧,快入冬了,總不能讓邊防兵將吃不飽穿不暖吧。”

    “若是如此,那就得從其他府城縣鎮著手,要是在京城裡透露出風聲,恐怕會引起關注。”瀲灩隨即接了口,垂睫思索了會便問:“二爺,三爺,一般像這種補給增援,都是由朝中哪個部門打理的?”

    “一般是戶部,但偶爾皇上會指派勳貴子弟處理。”

    “所以上房裡的那些戶部官員全都不是好東西……”她狀似喃喃自語,抬眼時,眸色冷厲。“二爺和三爺不覺得應該給他們一點教訓嗎?”

    她是不知道戶部到底是擁了哪一派,但他們與其他皇子狼狽為奸,有了第一步,肯定還有第二步。

    “瀲灩,他們是官,咱們哪有法子治他們?”李叔昂被她冷冷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毛。

    “民不與官鬥,咱們當然不能和他們正面對決,不過設下停損點,是買賣交易的基本觀念。”

    “……瀲灩,你有時說的話,我真的不太懂。”李叔昂真的很懊惱,不願被人鄙夷,顯得自己太愚蠢,可問題是他真的聽不懂。

    “二爺,我的意思是說,我相信這場戰役一定會贏,所以咱們就算找不到他們故意短缺軍糧的證據,也可以巧立一些罪名,待哪天皇上欲查軍糧問題時,哪怕查不到,也要讓他們使不了亂,再從背後狠狠地捅他們一刀。”

    “好比說怎麼做?”李叔昂問得小心翼翼。

    “好比請他們進四季坊,供他們豪賭一場,我再從中得到戶部幾人的簽名,假造成四季坊的借條,二爺認為如何呢?”瀲灩笑咪咪地道。“戶部經手的是銀兩,幾張借條難道皇上不會起疑?要不咱們也可以看準時機直接交給宋大人。”

    李叔昂暗暗吸了口氣,怎麼也沒想到坑人還有這一招,好陰險、好卑鄙……好棒!“就這麼著!”毫不猶豫的,他一口答應。“不過先說好,我對你很好喔,你千萬別把這些什麼招數的用在我身上。”

    “二爺待我這般好,我怎會對付二爺?除非二爺傷了多聞。”瀲灩笑眯眼道。

    “我怎會?”

    “既然給了二爺好主意,不知道二爺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幫你把應多聞找來?”

    瀲灩點著頭。“正是,請幫我將他找來,務必在他出征之前。”她想見他,不管怎樣,非見不可。

    其實,不該再見的,可是他將要去的是戰場,那是活生生的戰場,她想要好好地看看他,看看他就好。

    眼看著朝廷增援的消息已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遍,五軍營開始彙整名單,明日就要點兵授令,卻還是不見應多聞到來,於是瀲灩撂了狠話。

    “二爺,煩請你差人跟應多聞說一聲,今日戌時之前,他要是不到,我會想盡法子夜闖五軍營。”他最看重的是她的聲譽了,所以她再跟他賭一把,他要是真不肯來,她會直接殺去五軍營。

    李叔昂摸摸鼻子,找了燕回傳話。

    晌午之前,燕回就捎來應多聞的口信,說今日拔營整頓,最快只能趕在亥時。

    瀲灩垂著眼,思索著話中可信度有多少。“二爺,照雲樓距離五軍營有多遠?明日點兵授令又是在何處?”

    “五軍營是在京城東北,方巧是咱們的對角點上,馬車半個時辰就到得了,可問題是百總領兵操演通常都在北屯,從這兒到北屯約莫兩個時辰,明兒個點兵應該是在泰宣門,約莫兩刻鐘就能到,不過似乎是寅正點兵。”李叔昂幾乎是知無不答了,就只為讓她寬心。

    瀲灩輕點著頭,又道:“可以將燕大哥借給我嗎?要是多聞沒來,我想請他帶我過去。”

    “你認為他不會來?”

    “……我不知道。”她沒有把握,很多事情都可以經過精細的計算和推斷,但是她算不了他的心。

    掌燈之後,她就在財窩擺了一桌餞別宴席,她獨自一人坐在房內等候。她不知道到底過了多久,她只知道非常難熬,只能看著桌上的燭淚滑落,直到燭心火光快要熄滅,門外突地傳來敲門聲。

    “抱歉,來遲了。”

    她驀地一頓,僅一瞬間,雙眼便酸澀得蓄滿淚水。

    到底有多久沒聽見他的聲音……久到她已經忘了他的聲音,可當他一開口,她便知道是他。

    她移動著僵硬的身子開了門,就見他一身天青藍錦袍,腰束革帶,腰似乎又更瘦了些,抬眼就見他也正看著自己,黑眸深邃熠亮。

    “……黑了,也瘦了。”半晌,她才強迫自己勾唇笑著。

    “操兵演練,吃緊了點。”

    “進來吧,我擺了一桌菜給你餞別。”她伸手要拉他,他卻負手在後。

    “不了,寅正要點兵,我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你有話想跟我說,就在這兒說吧。”應多聞說著,看向門邊上,沒瞧見香兒,也不見其他丫鬟,他乾脆停在門前,怎麼也無法再踏進一步。

    “進來再說,財窩這裡沒半個人,你不用擔心壞我清譽,更何況我哪有什麼清譽給人壞著呢?”她自嘲的哼笑著。

    “別這麼說。”應多聞微皺起眉,瞧她眼下浮現黑影,臉頰削瘦了,衣衫松了……李叔昂不是待她極好嗎?

    他不過是這兩個多月無暇前來,怎麼就見她瘦了。

    “還是瀲灩身分卑微,已沒有資格和大人同坐一席?”

    “你在胡扯什麼?”他低斥著。

    “那為何不願進來?我只是想見你,你怎麼就不肯成全我?”好吧,是她任性,是她趕他走,要他去試武舉恩科也狠心沒送行,如今又強求相見,確實是她自私,可是她人生難得任性幾次,寬待她一次都不成嗎?

    應多聞直視著她半晌,抿緊了唇,踏進了她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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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4:1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悔教郎君考狀元

    房內小桌上,擺滿了各色佳餚和一壺茶,兩人相對而坐,應多聞吃著菜,說起近來發生的大小事。

    “七王爺待我極好,對我頗為看重,這次支援西北也任命我為副將,只是不知道怎地,他近來有些古怪,不言不語不笑,像是變了個人。”應多聞說著,目光直落在碗裡,聽不到瀲灩的應答,微抬眼,就見她菜色未動,只是不住地盯著自己。

    她的目光依舊那般赤裸,噙滿思念,教他唇角動了動,半晌才問:“李二爺待你好嗎?”

    “嗯。”她輕點著頭。

    “那就好。”他撥了撥碗裡的菜色,一點食欲皆無,突道:“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瀲灩像是猛地驚醒,起身道:“等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應多聞見她開了房裡的紫檀櫃,從裡頭取出一個包袱,她擱在圓桌上攤開,取出一件玄色繡銀邊的錦袍。

    “這袍子是我給你做的,可是是之前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你脫下衣衫,我給你換上試穿。”他考恩科之前就做好的袍子,一直沒機會交給他,也認為不該給他,那像是給了他盼頭,可是她現在就是想給,就盼穿著她手縫袍子的他,可以平安歸來。

    “不妥。”他啞聲說著。

    “哪來的不妥?新做的袍子不試穿,怎知道合不合適?”

    “可是……已經子末了,我必須趕緊回去了,再者,你……不該為我做衣衫。”

    瀲灩直瞪著他,突地笑歎了聲。“也是,大人已有功名,怎能收花娘的贈物?就算要衣衫,大人改日成親後,也有夫人為大人縫製,是我臉皮太厚了,讓大人為難,我深感愧疚。”

    “你在胡說什麼。”應多聞皺擰著眉頭。

    “不是嗎?你是瞧輕我了吧,打進門到現在,你喚過我的名字嗎,你正眼看我了嗎?”

    他一直低著頭,顧左右而言他,她只能抓緊時間多看他幾眼。

    “瀲灩……”

    她眸底蓄著淚。“既然你肯喚我的名,就讓我為你更衣,讓我瞧瞧合不合適。”

    應多聞握了握拳,卻沒再多說什麼。

    瀲灩強忍住眸底的淚,動手開始解著他袍子的繫繩,卻見裡頭連中衣都沒穿上,露出他刀鑿似的體魄,她讓他微彎下腰,替他穿上了親手制的袍子,卻見袍子寬大了些。“……我沒做過衣衫,還是香兒教我的呢,結果……還是沒做好。”

    “是我瘦了。”他啞聲喃道,見她抓著襟口,他不禁道:“急著出門,沐浴後連中衣也沒穿上,你鬆開吧,我自個兒系。”

    “傷痕……”她低喃著,看著他胸膛上的刀痕,再拉開衣袍,瞧見當年他為救她而被傷的疤痕。“你身上都是傷痕,”她突然緊皺著眉頭,噙著哭音喊道:“我為什麼要你去考武狀元?早知如此,我絕不讓你去!”

    以為讓他考取功名,可以不再遭人訕笑,可誰知道西北竟有戰事,朝中還有一群混蛋等著扯後腿,這一戰到底要怎麼打?

    她把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他渾身一震,想將她拉開,卻感覺她的淚就熨燙在他的心口上。

    應多聞張了張嘴,低啞道:“我會回來。”

    “多聞,有很多人要扯後腿,我看著心急卻無計可施……”她抬眼,鬥大的淚水不斷地滑落。

    “我會回來,我一定會回來。”京城還有個她,他心裡還有牽掛,無論如何,用爬的他也會爬回京城。

    “你一定要回來……”她哭得抽抽噎噎,像個孩子似的,已經沒了主張。

    “我會、我會,我會為你回來,別哭了……別哭了……”他輕捧著她的臉,不住地撫去她的淚,卻怎麼也擦不幹。

    “多聞……”她止不住淚,小臉不住地蹭著他滿是粗繭的手。

    他不知道她有多恐懼,只因這一場戰役仿佛是為了致七王爺于死的一戰,凡是七王爺身邊的人都會受牽累的,她怕他回不來,她怕再也見不到他,突然覺得自以為是替他安排的出路,全都可笑至極。

    應多聞直瞅著她,情難自禁地俯身輕吻著她的唇。

    她瞠圓了水眸,而他只是輕點了下,便粗啞喃著,“抱歉,我……”

    瀲灩一把勾住他的頸項,吻上他的唇,封住他的道歉。

    就那一瞬間,他的理智消逝了,雙手環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隨即將她帶上了床。

    ……

    聽著遠處的梆子聲,應多聞輕手輕腳地將她抱離懷中,下床穿上她親手縫製的錦袍,到外頭打了水將她大略擦淨後,替她蓋上被子,他將穿來的衣衫擱在床邊,注視著她的睡臉良久,情難自禁地俯身輕吻她的唇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踏出門外,他看向了圍牆另一頭的柳園,隨即躍上圍牆翻進柳園的小院,循著燈火來到了帳房。

    帳房裡,李叔昂還抱著頭挑燈夜戰,聽見腳步聲時,便問:“燕回,應多聞走了嗎?”

    “……正要走。”

    那低沉的嗓音嚇得李叔昂差點跳起來,抬眼望去,就見應多聞正大步踏進帳房裡。

    “應大人。”李叔昂趕忙起身,端起和氣生財的笑臉,卻見他突地掀袍,單膝跪下,嚇得他趕忙上前欲將他攙起。“別別別,你這不是折煞我了嗎?起來說吧,應大人。”

    “李二爺,應某有一事相求。”

    “說說說,儘管說。”

    “這事說來有點厚顏,但我卻是非說不可。”應多聞直睇著他,低聲請求著。“待我回京時,能否將瀲灩交給我?”

    李叔昂微揚起眉有些為難,應多聞隨即又道:“當然,我會付上贖金。”

    “應大人,這不是贖金的問題,而是像瀲灩這般聰穎的人,我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你要是就這樣帶她走,我這些帳要找誰算呢?”雖說瀲灩設計的試算表很方便,可他還在適應中,更別提他底下幾個掌櫃管事了。

    “李二爺,要是只管帳的話,應某沒意見,但應某不願意她再抛頭露面,因為……她已是應某的人了。”這話說出口極為難堪,這算是侵佔了李叔昂的妾,是極為出格的事。

    “喔。”所以,他可以不用解釋就對了。“其實對我而言,瀲灩就像是自家妹子一樣,一開始沒跟你解釋清楚,是因為瀲灩不願我講,她思緒縝密,但也想得很遠,認為如此對你才是最好,可對於讓你報考恩科的事,她很後悔。”

    “我知道,但我不會讓她後悔,我會讓她知道她作的決定對極了。”應多聞唇角微勾笑意。“我會立下戰功,我會凱旋而歸,而後我要迎她為妻。”

    李叔昂眨了眨眼,撓撓鼻子,道:“應大人,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說才成,瀲灩她,她已經知道自己是花璃,知道自己曾是盛昌伯府千金,更是你二哥的未婚妻,而且還是罪臣之後,是該送進教司坊的姬侍。”

    應多聞臉上笑意僵住。“她……”

    “你二哥來找你時,透露了一點蛛絲馬跡,適巧她跟宋大人提起,宋大人起了興頭稍稍追查後,推算是如此,現在看你的表情,這事該是確實了。”李叔昂瞧他神色凝重,趕忙又道:“但這事不重要,橫豎有我擋著,絕不成問題,我只是想提點你,要迎娶瀲灩為妻並不容易,而且你出征在即,此行兇險難測,你可要經心點。”

    “多謝二爺,你的恩情,我記上了。”

    “不用多禮,我也不想老見那丫頭人前笑臉,人後低泣。”

    應多聞閉上眼籲了口氣。“瀲灩就拜託二爺了,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趕緊進泰宣門了。”他得趕緊走,再不走,他會誤了事。

    “去吧,可別誤了時辰。”

    應多聞應了聲,隨即離開照雲樓下直朝泰宣門而去。理該是沉重的出征,可此刻的他卻是裹著甜蜜的牽絆前往戰場,告訴自己非要活著回來不可。

    隆冬大雪裡,照雲樓笙歌不墜,燈燦如晝,硬是將刺骨寒氣給逼退在照雲樓外。

    柳園裡,李叔昂和李若凡正低聲交談著,一聽見腳步聲接近,李叔昂橫眼望去,見是瀲灩,隨即氣得跳起來。

    “不是跟你說要歇著嗎,你還起來做什麼?”罵完,趕緊拉著瀲灩坐下,還不忘瞪了眼跟在瀲灩身後的香兒。

    香兒只能無奈地抿緊嘴,小姐想做的事,誰都攔不住啊。

    “二爺、三爺,可有軍報回傳了?”瀲灩臉色有些灰白,可一雙勾魂眼依舊熠亮有神。

    “……有,七王爺寫的軍情報,說是糧馬不足,請求增援。”

    瀲灩瞧李若凡神色凝重,不禁又問:“除此之外呢?”

    “沒有敗戰,但也沒有捷報,算是僵持不下吧,但要是再拖下去就不知道了,畢竟西戎原就適應雪地裡征戰,而我方要是增援不足……”說到最後,眉頭已經狠狠地攢起。

    “五天前我要離開幡城時,吳老闆已經幫我和幾個老闆準備好的棉、布和口糧都整妥,交由邵家馬商帶隊護送,算了算應該再費個十幾天就可以抵達西北,可是糧馬……”瀲灩沉吟著,怎麼也想不出法子補足馬匹和所需糧草。

    “你行了,給我歇會,你人都不舒服了,還不去歇著,到這兒湊什麼熱鬧?香兒,還不趕緊將你家小姐帶回去。”

    “二爺,咱們得想想有什麼法子將馬送過去。”

    李叔昂橫眉豎眼地瞪著她。“沒門!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馬匹是不可能的,馬匹管制即使無視,數量那麼大也調不來。”

    “如果本王有法子呢?”

    突地,一道男聲插了進來。

    李叔昂和李若凡聞聲,隨即起身,喊道:“王爺。”

    “本王養在中都城的馬匹有上萬,可以調,而且還能借道不讓道府的官員發現。”雍王爺走進屋裡,手裡拎了封信,笑得極邪。

    “王爺真是說笑了,咱們牙行沒有經手這種買賣。”

    “西戎兵擅長遊擊戰,沒有馬匹,等死吧。”雍王爺哼笑著,將信遞給李叔昂。“本王充當信差,你要怎麼謝本王?”

    “王爺今晚在照雲樓的花用,都算在我帳下。”李叔昂恭敬地接過信,署名雖是給自己的,但其實是應多聞寄給瀲灩的家信。

    “由得你這般便宜行事?”雍王爺啐笑了聲,指向仍舊坐在錦榻上的瀲灩。“本王要照雲樓花魁作陪。”

    瀲灩隨即起身,笑道:“王爺若不嫌棄,瀲灩可以陪王爺喝上一壺茶。”

    “那多無趣。”

    “既然王爺有心增援,咱們不如來聊聊這個。”

    “瀲豔!”李叔昂低聲斥喝著,就連李若凡都不認同地輕搖著頭,要她別掉進雍王爺的陷阱。

    “瞧瞧,一個花娘都比你們兄弟倆有膽識多了。”雍王爺大步走向瀲灩,垂眸審視她半晌,挑著她尖細的下巴,笑問:“你可以拿什麼跟本王換馬匹?”

    瀲灩沒揮開他的手,笑得異常勾魂。“讓王爺得償所願。”

    雍王爺不禁微眯起眼,打量她良久,低笑出聲,問:“你知曉本王心底所願?”

    “瀲灩只是猜想,但這時局正亂,恰巧咱們和王爺的心思相似,要是不互拉一把,往後如何槍口一致?”

    雍王爺善變無常,神色一凜,笑意褪盡的俊顏帶著幾分肅殺。“一個婦道人家何以揣度本王心思?”

    “王爺,瀲灩是個婦道人家,不過隨口說說,還請王爺別跟她一般見識。”李叔昂立刻往前一擋,就怕他這喜怒無常的性子,說打就打,打他還無妨,他皮粗肉厚禁得起,可瀲灩現在可是禁不起打。

    “王爺,聽聞兩年前兵部大火,王爺曾經追查過此案,可惜最終依舊不了了之,眼前可是契機,瀲灩認為此事與奪位脫不了關係,只要七王爺能回京,皇上必會徹查糧馬不足一案,藉此或許能一併揭發兩年前兵部大火、軍械消失不見一案。”瀲灩不顧李叔昂好意,硬是將他推開。

    雍王爺哼笑了聲。“查到又如何?都過了兩年了。”

    “至少可以彌補些許遺憾,讓王爺心裡痛快。”

    雍王爺面無表情地托著腮,半晌,笑得萬分邪惡道:“本王可以奏請皇上,自願獻馬,但是,本王要你服侍一晚。”

    不等瀲灩開口,李叔昂立刻跳出來。“我來吧,王爺不是對我也挺有興趣的,我絕對可以做到讓王爺滿意的地步。”

    此話一出,嚇得李若凡瞠圓眼,就連瀲灩都不敢相信他竟能為自己做到這種地步,正要再開口時,卻被李若凡拉住。

    “你跟她到底是什麼關係,要你這般罩著她?”雍王爺好奇地問。

    “不瞞王爺,她是我的妾,我疼她入骨了,所以,換我吧。”反正就眼一閉嘛,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喔……”雍王爺拉長了尾音,望向窗外。“本王沒興趣沾染有妻妾的男人,但也許哪天有了興致也說不準,本王就讓你先欠著,你可要記住。”

    李叔昂立刻獻上大大的笑容。“沒問題,小的一定記住!”反正先躲過這次,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待雍王爺一走,李叔昂隨即對瀲灩吼著,“你到底知不知道雍王爺是什麼樣的人物?!他是個瘋子!他是男女都要,只要被他沾染過的,一個不小心就會橫著出來,你怎敢惹他?!”

    雍王爺是皇上最喜愛的胞弟之子,從小是以皇子的規格養大的,猶如皇上的親兒一般。

    “二爺,富貴險中求不是嗎?先前我聽人提及雍王爺是除了皇子之外最受皇上青睞的,皇上竟縱容他擁有馬圈,而且數量驚人,所以打一開始我就把心思動到他頭上,不拚,就如他說的,邊防將領只能等死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太莽撞了,無端端地提起兩年前兵部大火的事做什麼!”她知不知道雍王爺越發喜怒無常,就是從那場大火之後。

    “宋大人說過,盛昌伯被抄家的那一年,宮中發生大火延燒到兵部,兵部遺失了一批為數不少的軍械,他一直覺得此事有異,像是有所牽連,又曾提到當時唯一想介入調查的只有雍王爺……二爺,如果雍王爺真是個瘋子,他無端端去查此事做什麼?他那時掌的是三千營,又與兵部有何關係?而那場大火死了三個人,一個員外郎和兩位庫部主事,這意味著這三人之中,至少有一人是和雍王爺關係匪淺的,否則他何必追查?”

    “你、你怎能這麼大膽?要是真如你所猜測,你根本是在雍王爺的傷口上灑鹽,你是在撚虎須!”李叔昂簡直是氣急敗壞。

    “可我認為一個執意要查卻無法查的人,這事一定會擱在心上,定會伺機而動,而且我猜他一定知道是誰主事,又是有何用意,到時候七王爺回京,說不定還幫得了七王爺的忙。”

    李叔昂怒瞪著她。“你根本就是為了應多聞!”沒好氣地把信交給她。

    瀲灩喜笑顏開,趕緊撕了封口,信上只寫著:一切安好,等我。

    她直盯著他的筆跡,笑意一直抹在唇角,直到喉頭一陣酸意翻湧,她才趕忙將頭撇到一邊,不住地幹嘔。

    香兒見狀,連忙輕拍著她的背,李叔昂則隨手拿了只大口花瓶往她嘴邊一擱。

    幹嘔了半天,卻是什麼都沒吐出,瀲灩面色死灰地癱靠在香兒懷裡,雙眼卻仍緊盯著信上那簡單六個字。

    “你……好好安胎吧!”李叔昂氣呼呼地道。

    瀲灩輕撫著依舊平坦的小腹,要是他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不知會是多麼高興,但可惜……她不會讓他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

    邊境的大雪如鵝毛紛飛,銀茫茫的一片,幾乎快要看不出天與地的邊界,就在邊境口的狹隘山道上,兩軍交戰,看似勢均力敵,實則東秦略勝一籌。

    應多聞縱馬跟在秦文略身旁,另一側則是鎮守邊防多年的武平侯宋綦及其副將。

    在得到增援後,東秦軍猶如吃下一顆定心丸,軍心大振。

    東秦軍以雁回陣佔領了整座山頭,由上往下突襲路經此道的西戎兵,兩個時辰的追擊,硬是將西戎兵趕出了關口,一路直朝西戎邊境而去,然而,應多聞卻覺有異,策馬接近秦文略。

    “王爺,還要再追嗎?”

    “追。”秦文略淡聲道。

    “可是寒冬易損體力,馬兒也已經有些疲了。”生長在東秦的馬兒不給一段時間適應就急馬上陣,很容易損及馬兒體力,殃及策馬人。

    秦文略橫睨他一眼。“你等先退。”話落,便策馬加快速度追趕西戎兵。

    “王爺!”應多聞喊道,連忙趕往宋綦的方向,“侯爺,王爺不太對勁!”

    宋綦抬眼望去,喊道:“跟上!”

    “是!”應多聞應了聲,策馬疾如電,與宋綦並行,直朝秦文略奔離的方向而去,餘光掃見埋伏在林間的弓箭手,忙喊道:“王爺,有埋伏!”

    然而,秦文略充耳不聞,依舊直朝林間而去,宋綦和應多聞只好帶兵散開,拔弓先聲奪人,只見對方弓箭手已朝秦文略連發數箭,秦文略卻像是無感般,逼得最接近的宋綦飛身秦文略給撲下馬,避開致命的一擊。

    然而落馬的兩人隨即遭遇早有準備的西戎兵包圍,看得應多聞心驚膽跳,他隨即棄馬,抽出長劍,殺出一條血路地趕到秦文略身邊,卻見秦文略已身受重傷,而宋綦腰腿間的傷口更是淌出汩汩鮮血。

    應多聞護在兩人身邊,等著同儕到來後便道:“許遠、溪喬,你們兩個先將王爺和侯爺送到後頭。”

    “你呢?”

    應多聞動手脫著秦文略的盔甲,見他裡頭的衣衫已經被血給浸紅,他的心都快涼了。

    “兩個主帥都倒了,軍心會潰散的,你們退時別讓人發覺帶著王爺和侯爺,先回駐地,而我……”在替兩人簡單地包紮傷口後,他套上了秦文略的盔甲,沉聲道:“我假扮王爺,繼續領兵追擊,只要打贏了這一戰,咱們就可以回京了。”

    他不想再耗了,此時退兵,兵將們就會察覺主帥皆受重傷,接下來軍心潰散,恐怕他們都要耗死在邊境了。

    他不要死在這裡!他要回京,瀲灩還等著他!

    照雲樓裡,瀲灩急急起身,綻出笑花,顫聲問:“真是告捷了?”

    “千真萬確!”李叔昂比她還樂,剛得到第一手消息就急著告訴她。“而且已經準備班師回朝了。”

    瀲灩撫著胸口,笑意卻慢慢地凝在唇角,手輕撫著微隆的小腹。

    李叔昂瞧了眼,便問:“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瀲灩垂斂長睫苦笑著。她多想見他,可此時的她非但不能見他,還得離他遠遠的,讓他找不著……

    二月底,援軍班師回朝,然大軍一進城,眾人才驚覺秦文略竟重傷昏迷,而宋綦亦是重傷得無法起身。

    無人能測得君心喜怒,援軍回京後,並無賞賜封授,但應多聞並不在意,他只想進照雲樓見瀲灩,偏偏在皇上派了御醫診治過秦文略後,就指名要應多聞護送秦文略回七王爺府。

    應多聞領聖命,將秦文略護送回七王爺府,御醫隨侍在側,他也不敢隨意離去,本想等到秦文略轉醒後再離開,眼看著都過了十幾天,秦文略卻依舊昏迷不醒,他私下問了御醫,就連御醫都不敢下定論。

    應多聞臉色凝重,跟七王爺府大管事徐賁說了聲,便朝照雲樓而去,豈料——

    “她為什麼在 淘金城?”

    “應大人,是這樣的,雍王爺先前幫了大忙,自願獻馬,果真讓邊防打了勝仗,此後他三番兩次欲調戲瀲灩,我瞧這樣不行,就先將瀲灩送到淘金城,一來可以幫我巡巡鋪子,二來又能避開雍王爺,也算是一舉兩得,是不。”李叔昂很賣力的笑著,然眼見應多聞的眸色漸冷,他就愈心虛。

    “她何時會回來?”他現在無法隨意出城,只能等待她歸來。

    “應該下個月,或下下個月。”當然,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還是換個話題吧。“倒是七王爺到底要不要緊?”

    “不知道,御醫什麼都沒說。”

    李叔昂臉色都黑了。御醫什麼都沒說……該死的,那是不敢說吧,既是不敢說,就是大不樂觀!若凡的親大哥也是極不樂觀,人養在武平侯府裡,皇上卻是什麼也沒說,賞罰不明……這到底是什麼狀況,明明是打了場勝仗,卻總覺得輸了太多。

    “李二爺,目前我都會待在七王爺府裡,如果瀲灤回來了,再煩請差人通知我一聲。”

    應多聞看看天色,不敢再多逗留。

    “好,沒問題,我一定會頭一個通知應大人。”才怪。

    看著應多聞離去的身影,李叔昂開始頭痛,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去 淘金城躲起來,可偏偏正值多事之時,若凡忙著,他也不得停歇啊。

    幾日之後,皇上終於下令封賞了幾名將領,應多聞也在授封之列,升為京衛指揮同知。

    整頓京衛,排練汛地和各種操演事項,忙得他幾乎都待在京衛裡,連家都歸不得,更別提再上照雲樓探探瀲灩的消息。

    更糟的是,一個月後,皇上授命他除了任京衛指揮同知,再兼七王爺府侍衛長一職,只因依舊昏迷不醒的七王爺竟遭人下毒。

    應多聞臉色鐵青,從京衛裡挑了一支精英入駐七王爺府,與徐賁商量過後,要求出入七王爺府的奴僕下人都得跟徐賁請權杖,府裡布下的重兵只看權杖不認人,且由應多聞鎮守。

    如此一來,他更是忙得無暇去探瀲灩的消息。

    就這樣一直到八月時,皇上聽從欽天監建議,以方位挑選了右僉都禦史的三千金為七王爺沖喜。

    說來也奇,成親當晚,七王爺就醒了。

    這個消息讓應多聞松了一大口氣,翌早,他立刻趕往照雲樓,才知曉宋綦也效法沖喜,李叔昂和李若凡都前往武平侯府,應多聞只能回返。

    可吊詭的是,他連去了三天,就是怎麼也碰不著李叔昂的人,於是問了李叔昂的住所,決定直接上門逮人,問個清楚。

    他懶得走大門等人通報,直接翻牆而進,剛走過一座園子,突地聽見輕細的童音撒嬌似地道:“姨,你當我的娘吧。”

    “這樣好嗎?”

    那回應的女音教他驀地停下腳步,順著嗓音來源,走過樹叢,就見一名姑娘坐在廂房前的廊階上,懷裡還坐了個約莫六歲大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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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4: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露出風流一面展愛意

    “好啊,爹爹一定會答應。”

    “你爹爹答應,你也要問姨答不答應啊。”她輕擰著他秀挺的鼻。

    “姨……”他軟綿綿地喊著,窩在她胸口上蹭著。“好啦,當我的娘,我想要娘,跟姨一樣的娘。”

    她心疼地摟著他,小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他的背,依舊沒有給他一個承諾,因為她知道,她根本無法答應。

    “姨……”

    “唉呀,你要讓姨好好想想呀,姨要……”話到一半,餘光瞥見有男人走近,她橫眼望去,到了嘴邊的話竟忘了該怎麼說。

    “瀲灩。”應多聞啞聲喚著。

    她一襲月牙白繡荷衫裙,臉上不著妝,頭上只梳著簡單的髻,裝飾素雅的簪花,卻依舊美豔動人,仿佛正盛開的花,妖美到了極致,教他轉不開眼。

    瀲灩直瞅著他,有點陌生卻又無比熟悉,他像個真正的男人了,完全褪去了稚氣,眉眼恁地深邃立體,可身形似乎又更瘦了些,穿著她做的錦袍,徐步來到她的面前,她完全無法言語。

    她沒有想到他竟會來到李叔昂的住所,沒有想到這麼早就見到他……

    “你是誰?”她懷裡的孩童用稍稍尖銳的嗓音質問著,隨即跳下,擋在她面前。

    應多聞睨了那粉嫩孩童一眼,壓根不需要問就知道他是誰的兒子。“我不知道李二爺已經有兒子了?”瞧瞧那桃花粉玉的模樣,活脫脫就是李叔昂的翻版。

    “我也不曉得,初知二爺有這麼大的兒子時我也嚇了一跳。”瀲灩說著,將李子慕拉到身旁。“子慕,他不是壞人,是你爹爹的朋友,叫叔叔,啊,不對,要叫大人。”

    “大人?叔叔是官?”他嬌聲軟氣地問。

    “是啊,叔叔是京衛指揮同知,那是很大的官唷。”瀲灩說著,忍不住香了香他的頰,直覺得這孩子真是可愛得太有魔性了。

    應多聞睇著她親吻孩童的舉措,仿佛瞧見她親吻了李叔昂,教他心裡極不舒坦。“瀲灩,你為何會在這裡?”

    “我……”

    “小姐,小——”

    房裡傳來香兒的喚聲,瀲灩急急打斷了她。“香兒,還不趕緊過來見見大人。”

    房門驀地打開,香兒關上了門,趕緊上前施禮。“應大人。”

    “香兒,不需多禮。”應多聞見香兒也在這兒,意味著瀲瀑在這邊恐怕已經待上一段時日了。“瀲灩,我有話跟你說。”

    “好啊。”她應了聲,蹲下身抱了抱李子慕。“子慕,你先去香姨房裡好不?”

    “好,弟弟醒了,我可以跟他玩嗎?”

    瀲灩嚇了一跳,神色一轉,隨即笑道:“可以。”話落,便讓香兒帶他進房。

    “大人,我們到園子裡坐吧。”她對著應多聞道。

    應多聞睨了她一眼。“為何與我生疏了?”他以為兩人再重逢時,至少該有相擁,而不是她這般理智得近乎淡漠。

    瀲灩走在前,回頭笑睇著他。“我也沒叫錯啊。”

    “不管在任何人面前,你都不需拘禮。”

    瀲灩輕點著頭,笑問:“聽說七王爺醒了。”

    “為何你已經回京,李二爺卻沒差人通知我?”應多聞沒回答她,反倒沉著臉問。

    “我聽說二爺有派人通知,可似乎連七王爺府都進不去。”

    “是嗎?”

    “二爺是這麼說的。”橫豎先把事都推給二爺就對了。“你的消息都是二爺給我的,先前我擔心七王爺不醒,你這個隨行的副將也會跟著出事,不過既然七王爺已醒,接下來的……”

    “瀲灩。”他突然喊。

    “嗯?”

    “我受傷了。”

    瀲灩楞了下,走向他。“傷在哪?”都已經過了這麼久了,難道又是新添了大口子不成?

    “這兒。”他指著心口。

    瀲灩探手輕覆在他的胸口上,卻被他一把摟進懷裡,瞬地她就知道自己上當了,不禁埋在他的懷裡悶聲道:“你學壞了,竟敢騙我。”

    “你為什麼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想我嗎,不想見我嗎?”

    瀲灩貼在他的胸膛上,吸了口氣,滿是他的氣息,教她鼻頭微微發酸。“想你,我當然想見你。”

    “為何不來找我?”既是李叔昂給的消息,豈會不知他人在何處。

    “找你做什麼?我只要知道你好好的就好。”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你離開京城之後,我已經正式成為二爺的妾了。”

    應多聞難以置信地瞠目以對。“不可能,我離京之前,特地將你託付給二爺,我已跟他說咱們之間已有夫妻之實,他不可能還納你為妾。”

    “發生了一些事,為了杜絕麻煩,這是最好的作法。”她也沒說錯,總不能讓她的孩子成為無籍的孩子吧。

    “不可能,你騙我。”

    “你可以去問二爺。”

    “我會的。”他定定地注視著她。“我不會讓我的女人成為他人的妾,我會迎娶你為妻,我的妻。”

    瀲灩眨了眨微微酸澀的眼。“不可能的,你明知道不可能,為何還要強求?”

    “不是強求,是你讓我決定這麼做,那個晚上,當你對我展開身子時,我就決定當個無恥之徒,哪怕背負臭名,我也要將你搶到身邊,而且你明明是個處子,不能算是李叔昂的妾,所以我回來了,我要正式迎娶你,就算李叔昂真的已納你為妾,我也會逼他退讓。”應多聞一字一句說得緩而沉,要她聽得一清二楚,再無其他路子可走。

    “你明知道我是你二哥的未婚妻,明知道我是教司坊的逃妓,為何還要跟我牽扯不清?難道你不怕因為你,讓人知曉了我的真實身分,將我押進教司坊?”他愈不退讓,她就必須愈無情,逼得他不得不退。

    “我不會讓那種事發生。”他說得斬釘截鐵,緊握著她的手。“這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讓我決定這麼做,待會我會回慶遠侯府,與應家正式斷絕關係,與應家人完全斷絕往來。”

    “你!”

    “瀲灩,那種只會設陷加害我的家人,我寧可不要,我要尋找屬於我自己的家人,我要我自己的家。”

    “……就算我已經把身子給了二爺?”

    應多聞頓了下,吸了口氣啞聲道:“就算如此,我也不會放開你,我會忘記這件事,但,最好別讓我遇見李叔昂。”

    “你必須搞清楚一件事,當初為了救你,我已經把自己賣給了二爺,我本該是二爺的妾,你……我們不過是一夜露水姻緣,你又何必當真?”為何她都把話說絕了,他還是不肯放棄她?他是如何看重女子清白,她比誰都清楚,他不可能接受這樣的她,可偏他就是願意,他到底還要她多狠?

    “我如何不當真?承你所言,我是個髒到透頂的人,可那一晚,你願意把自己交給我,你是多麼厭惡骯髒的人,可你卻接納了我,你甚至為了我膽敢與雍王爺斡旋,你敢說你心裡沒有我?”

    瀲灩垂著眼,惱自己因為戰事兇險而亂了主張,才會在那晚鬧出人命,將已推開的他又拉回身邊。這真的是她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可是她沒有辦法……她是真的慌了手腳,導致如今將自己逼進了困境。

    思索良久,餘光瞥見他靠近自己,她急聲道:“我不管,反正我不會跟了你,我絕對不會!”話落,她急步朝來時路走去。

    “瀲灩,你現在可以走,但我會找回你,我會帶你回家!”應多聞在後頭振聲說著。

    瀲灩捂著耳朵,跑著躲回房裡。

    “小姐?”

    “姨,你怎麼了?”李子慕動作飛快地跑向她。

    瀲灩蹲下身抱住他軟軟的身子,看著床上睡得正香甜的兒子,她真是混亂了,不知道哪個決定才是對的,才是最正確的。

    就在瀲豔重回照雲樓,以傲人豔姿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李叔昂二話不說地將她拉到廊道外,一鼓作氣地拖回柳園。

    “二爺,你這是在做什麼?”瀲灩怒瞪著他。為什麼要破壞她的計畫?她就是故意招搖的,他看不出來嗎?

    “這是有原因的、有原因的!”李叔昂猛擦汗,覺得自己頭昏眼花,隱隱約約仿佛看見一道白光。

    “什麼原因?”

    “因為我不允。”

    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背後響起,瀲灩猛地回頭,就見應多聞正坐在錦榻上品茗,錦榻中間早已擺上了桌幾,上有幾樣糕點和茶水。

    瀲灩再回頭瞪著已經準備溜出房外的李叔昂。“二爺,我只能說,你這麼做實在不夠聰明。”

    “我也不願意啊!”李叔昂拔腿狂奔,好像身後有毒蛇猛獸追逐。

    “坐下。”應多聞替她倒了杯茶,示意她在身旁坐下。

    瀲灩偏不如他的意,挑了一旁的位子坐下。“應大人好大的威風,你應該在校場上展現才是,跑來這兒做什麼?”

    應多聞舉杯走向她。“明兒個京衛要移汛,和各地衛所同步操演,我恐有一段時間不在京裡。”

    “很好。”太好了,她會有一段非常清靜的好日子可過。

    “你不會想我?”他就站在她的身旁,高大身形形成的陰影將她徹底籠罩。

    “不會。”她別開臉道。

    “說謊。”

    “誰說我說謊?”她尋釁地抬眼。“我說不會就是——”

    未竟的話教他封了口,她瞠圓了眼,沒預料他竟會親吻自己,想掙脫,他卻已扣緊了她的後腦杓,鑽入她的唇腔裡,溫柔地吮吻著,舔弄著她的舌。

    瀲灩眯起眼,想抗拒可偏偏他的吻是恁地煽情,唇舌輕易地勾引起情欲,教她只能被動地任由他吮吻,直到感覺胸口遭襲,她才猛地扣住他的手。

    “你……誰允你動手動腳的!”混蛋,竟敢對她襲胸!

    “一時情難自禁。”

    瀲灩環抱住胸口,連腳都縮到椅子上,暗罵他下流,動作這麼快這麼自然,真不愧是在花街柳巷打滾過的男人。

    “不可以嗎?”他啞聲喃問,長著厚繭的指腹輕觸著她的頰。

    “什麼?”

    “我不可以碰你嗎?”

    對上他飽含欲念的黑眸,教她莫名口乾舌燥。“當然不可以!”

    “為何你可以隨意地碰觸我我卻不行?你要我更衣,我便任由你,哪怕在床上,也是由著你……”

    “閉嘴,我沒有!”她很想撐起氣勢,可是面對這種私密的交談,熱意瞬間燒向臉龐,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她的臉紅透了。

    應多聞瞅著她,緩緩勾彎了唇角,雙手按在椅把手上,像將她圈進了懷裡。“你臉紅的樣子,很美。”

    “你笑起來的樣子,很下流。”

    “也只對你。”

    “你……”到底是上哪學的,竟學得這麼壞!她說一句,他就非得頂一句,而且還光明正大地調戲她!

    “朝中局勢不明,你往後能避開雍王爺就儘量避開。”

    瀲灩沒吭聲,唯一能肯定的,是李叔昂肯定知無不言地將他不在京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全都一字不漏地告訴他,說不準她前些日子才跟他編的謊,李叔昂也全都招認,要不李叔昂剛才不會逃得像是火燒屁股一樣。

    “我會在照雲樓裡安插一點耳目,有點風吹草動就會傳進我的耳裡。”他頓了頓,俯近她道:“瀲灩,你逃不了了。”

    瀲灩縮著頸項,瞪著自己的鞋尖。“京衛指揮同知好大的威風,竟能隨意安插耳目在照雲樓。”

    “既然已求功名,我要的就絕不只如此,我要絕對的權力操控自己的婚事,不讓任何人介入插手。你相信我,我可以明媒正娶,以八人大轎風風光光地將你抬進我的宅子裡,不會讓你屈就為妾。”

    瀲灩閉了閉眼,抬眼道:“應多聞,我從沒想過當你的妻、你的妾,你做了再多都是徒勞無功,放棄吧。”

    “如果你從未想過,當初在天香樓時,你為何要跟我走?”

    “人總會變,不是嗎?”她咬了咬唇道。

    “你說得對極了,你變了,我也變了,你不求了,我卻要定了。”他俯近輕吻著她的唇,對上她微噙怒意的眸,不禁輕勾揚嘴角。“是你先招惹我的,瀲灩。”

    瀲灤直瞪著他,真覺得他差異太大了!

    那般內斂拘禮的人,一場征戰之後變得如此狂傲霸道……抑或者,這才是他最原始的本性,那個曾經橫行京城的紈褲惡霸。

    如應多聞所言,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都見不到他的人,可惡的是,她竟然還真的想他了。

    待他回京之後,他依舊不見人影,只是托人捎來書信,告知他忙於政務,無暇前來,要她保重。

    瀲灩撇了撇嘴,照慣例將他給的書信全都擱在花架上的一隻錦盒裡。

    他忙,她也忙,入冬了,迭了滿桌子的帳本可有得她算了,而且她還得撥時間到李叔昂的住所探望兒子。

    除夕夜晚,照雲樓忙得正火熱,瀲灩看過兒子之後便趕回樓裡,忙得像是陀螺一般,直到二更天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財窩,門一開——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低聲問。

    正褪去羽氅的應多聞回頭便道:“休沐了,我便趕來了。”

    “你休沐,應該回去你的宅子。”她沒好氣地道,就見小桌上竟擺了幾份油紙包,還有一壺茶。

    “宅子裡冷冷清清的,你要我一個人過年?”

    “我還不是一個人。”她還沒休沐日咧。

    “倒巧,你一個,我一個,湊雙。”說著,將她拉到錦榻坐下。“今曰除夕,酒樓雖是衣休息,但一些小店倒是早早打烊,其中有三家的吃食特別好吃,我便上門央求他們替我準備一些,嘗嘗,都是些巧食。”

    他動手打開一個油紙包,裡頭裝的像是脖脖,可他一剝開,裡頭包了紅豆餡,他往她嘴邊一湊,還溫熱的。

    不該吃的,可人家有公務在身又替她買了吃食,不張嘴也太不給面子了。於是她勉為其難地張了口,沒想到那脖餑竟是皮酥內軟,綿密的紅豆餡芳香醇厚,入口便覺齒頰生香。

    “還有,這個是二條街上最有名的豆沙黃,包的也是豆餡,我想姑娘該是偏愛甜味,所以給你帶上兩個,而這個呢,則是黃家食堂最拿手的酪幹和果仁奶酥,都嘗點,我覺得你應該都會喜歡。”

    瞧他如數家珍地將吃食從油紙包或食盒裡端出,她不禁撇了撇唇。“不愧是橫行京城的地頭蛇,京城裡的各項吃食問你准沒錯。”

    應多聞頓了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確實,以往我總是和那些勳貴子弟到處遊玩,街頭鬧事算是每日必行,三天兩頭砸人小店也是有,今兒個我進黃家食堂時,那老掌櫃還記得我,嚇得直打哆嗦。”

    瀲灩抿了抿唇,擱下了吃食。本來是想酸他的,可聽他自個兒這麼一說,她心裡又難受得緊。

    “怎麼不吃了?”

    “過去都過去了,別提了。”影響食欲。

    應多聞直睇著她笑。“是啊,我只看將來,咱倆的將來。”

    “就跟你說——”

    應多聞塞了塊豆沙黃進她的嘴。“守歲時,別說些不開心的事。”

    瀲灩瞪他一眼,將一大塊的脖脖直接塞進他嘴裡。他卻壓根不惱,笑得像個大孩子,一把將她摟進懷中,將酪幹塞進她嘴裡。

    “應多聞!”她口齒不清地罵道,卻聽他哈哈大笑,不由怔住。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聽他笑出聲。他一直很抑鬱,就連入睡了眉頭都還攢得死緊,可如今他竟笑得如此開懷。

    應多聞慢慢止了笑,親了親她的頰,啞聲道:“今晚,我要在這兒過夜,和你一起守歲。”

    那充滿曖昧提醒的話語,教她不禁微縮起頸子,不假思索地道:“我月信來了。”

    “是嗎?真不巧。”

    果然!他是抱著邪惡的念頭來的。“是很不巧,所以待會你就回去吧。”

    “說過了,要跟你一起守歲。”

    “可是我月信……”

    “我不忌諱這個。”

    我忌諱啊!天曉得他會不會睡到三更半夜突然伸出魔爪,拆穿她的謊言?

    可應多聞哪裡睬她,見夜色更深,便直接將她摟上了床。

    瀲灩渾身僵硬地瞪著他,從沒想過竟會有與他同床共寢的一天,教她很想逃,卻又覺得一旦逃了就像是認輸,教她不服氣。

    “還記得在天香樓時,你爬上了我的床?”

    “……很久的事了,沒必要再提起。”關於那件事她印象不深,甚至懷疑根本是他偷偷把她抱上床的。

    “那時,我心裡惱著,卻又心疼著。”他側著身輕撫著她的發。“惱你不知男女有防,心疼你為了攢我的藥錢而賣笑陪酒。”

    “不是為了你,是我為自己打算。”

    “也是,是人總是會替自己打算,所以我現在正想著怎麼替咱們兩個打算。”

    “你沒必要再多想,光是那筆贖金你就湊不出來了。”不是她要潑他冷水,實在是二爺不大大敲他一筆是不可能的。

    “既是如此,我倒不如棄職從商,也許很快就能攢足替你贖身的銀兩,要不我就以勢壓人,逼他先將你交給我。”

    “你是惡霸不成?”

    “曾是。”他低低笑著。“你不覺得京城惡霸和照雲樓花魁是絕配?”

    “你還想當惡霸?”上癮了是不是,很讓他回味不成!

    “只要能得到你,當惡霸又如何?”

    瀲灩不聽他的甜言蜜語,背過身不踩他,可他偏又貼了上來,用溫熱的身軀熨著她,在她耳邊低喃著,“瀲灩,你不知道,在邊境時,好幾次的兇險我都差點捱不過,尤其當七王爺和武平侯同時重傷時,我心都快涼了,但一想起你還在等我,不管怎樣我就是不能死,我一定要回來,非回來不可。”

    她垂睫不語,不願想像那些兇險的畫面。戰事本無常,生死不過轉眼間,所以她才會恁地害怕,可現在她還是害怕,怕他發現了兒子的存在,怕他為了她犯傻……

    怎麼愛上一個人,盡是擔心受怕?老天啊,她可不可以不愛了?

    一聽見香兒的低喚聲,瀲灩睡眼惺忪地張開眼,想了下,往身側看去,卻不見應多聞的身影。

    許是查看的動作太大,教端著水盆走來的香兒抿笑道:“大人在外頭練劍。”

    瀲豔沒好氣地睨她一眼。“香兒,你真是多話。”

    “是是是,我一直都很多話,近來已少了許多呢。”香兒擰了手巾給她拭臉,一會又給她梳發挽髻。

    穿上一襲粉嫩桃色的交領衫裙後,香兒再給她搭了銀狐裘,她才懶散地踏出門外,果然如香兒所言,他正在院子裡練劍。

    他高大俊挺,動作行雲流水像是舞一支剽悍的劍舞,教她看得目不轉睛。她忍不住想,她一定是武術控,所以才會對懂武的人特別有好感……是說,武術控是什麼鬼?想了下,她放棄思索這種無聊的問題。

    才剛打算在廊道椅上坐下,應多聞已經大步走到她面前,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寒風。

    “到外頭怎能穿得如此單薄?”他低聲問。

    瀲灩垂眼看了下裝束。“香兒連狐裘都給我穿上了,哪裡算是單薄?你穿這樣才叫單薄吧。”他就只穿了件錦袍,她光看都覺得冷。

    “說的也是,我覺得有點冷呢。”說著,一把將她環抱住。

    瀲灩眯著眼瞧見香兒一臉羞紅地退到房裡去,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個大暖爐給抱住……他哪裡冷了?

    “大人,你冒汗了。”可以退開一些了嗎,他抱得夠久了。

    “就是抱著你,才能教我這般暖著。”

    “我起雞皮疙瘩了。”到底是上哪學這種自以為調情實則噁心的下流話?

    “我替你揉揉。”

    察覺他的大手就按在她的臀上,她嚇得趕忙抓住他。“信不信我馬上讓你軟倒在這裡?!”下流傢伙,竟敢對她毛手毛腳!可不可以把那個拘禮的應多聞找回來啊!

    “讓我軟倒在床上,你意下如何?”他附在她耳邊啞聲喃問。

    充滿暗示的邀約教瀲灩瞬間漲紅了小臉,晶亮的勾魂眼直瞪著他。“你到底是不是應多聞?!”不會是誰冒充的吧!

    “我當然是,如假包換。”他依舊噙著笑,反問道:“對我的娘子說些閨房私話,有什麼不對?”

    瀲灩閉了閉眼,不想跟他一起鬼打牆,便問:“時候不早了,大人不需要回京衛裡去嗎?”

    “我還在休沐。”

    “大人休沐幾日?”她忍不住問。

    “一個月。”

    “你唬我的吧。”他該不會打算纏著她一個月吧,她還要去看兒子耶!

    “沒有,扎扎實實的一個月,京官年歲時都是一個月的休沐,今日大年初一,可列席早朝的官員全都得到齊,不過京衛不在席中,我自然是休沐。”

    瀲灩想哭了,但還是打起精神問:“大年初一的,大人沒打算上哪走走拜會上司或同儕什麼的?”去去去,有事要忙儘管去,給她一點時間喘口氣,不要逼死她。

    “說到大年初一,大街上許多商家都還開著,你想不想到街上逛逛?”

    “不要。”

    “為何?打你進京至今,應該沒逛過京城的街。”

    “去過,一上街就遇上熟人,哪怕二爺替我弄了個良籍也沒用,打幡城來的吳老闆還是用看花娘的目光看我。”言下之意是在告訴他,只要她曾為花娘,這一輩子就別想脫離汙名。“大人,有多少男人摸過我的手、摟過我的腰,還有多少男人……唔……”

    未盡的話全教他封口,吻得又濃又重,吻得她唇舌發痛了,他才甘心放過她。

    應多聞笑得一臉惡劣又情欲氤氳地道:“不用試圖惹火我,我認定的事就不會更改了。”

    瀲灩抿緊了嘴,嘴裡都是他的氣味,氣得她咬了咬牙,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上哪?”

    “上工啊。”雖說才近正午,但她還有一大堆帳本要算好嗎,她沒他這麼閑,一大早就閑得調戲人。

    “不需要。”

    “什麼意思?”

    “我休沐,你當然不上工。”

    “二爺怎麼可能答應?”

    “不,他一定會答應。”他笑得無害,像是個大孩子般,眸色卻稍顯陰冷了些,還附加了一句——“他怎能不答應?”

    瀲灩瞪著他。惡霸……很好,她見識到他是怎麼以勢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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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4: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與慶遠侯府再無關係

    半夢半醒之間,像是有什麼在她身上不住地遊移,帶著一股微燙的熱度,不斷地騷擾著她,在她體內點起了火,逼得她不得不清醒。

    一張眼,她先是迷糊地盯著眼前,而後發覺有雙大手竟滑入她的抹胸底下,她二話不說地隔著衣料逮住那只手,回頭瞪著身後的男人。

    “應多聞,你這是在做什麼?!”她羞惱的質問。

    這傢伙,安分了幾天就開始動手動腳了。

    “瀲灩,你真的一點都不想要我?”他啞聲問,長指輕撚著她的乳尖,而另一隻手直往她的下身而去。

    “應多聞,你給我住手!”

    “瀲灩。”他在她的耳邊低喃,濕熱的舌舔著她玉白的耳廓,一雙手在她身上放肆地煽風點火,教她不住地低吟出聲,直到——

    “瀲灩!”

    她猛地張眼,看見身邊的人,想也沒想地賞了他一個巴掌。

    應多聞直睇著她,沒有一絲慍色,深邃的眸眨也不眨地瞅著她,伸手摸了摸臉頰,低聲問:“作惡夢了?”

    “……惡夢?”她怔問著。

    “你睡到一半突地掙扎起來,不斷地低吟著,像是難過極了,所以我才將你喚醒。”

    瀲灩疑惑地蹙起眉,垂眼看著自己雖只著中衣,但衣著整齊,壓根不像有被人硬拉開或什麼的,所以說……

    她作了春夢?

    天啊,她作了春夢!

    她垂斂長睫,根本就無臉見他了。

    應多聞瞧著她微微泛紅的頰,大手輕覆在她額上,低喃道:“有點發燙,不會是染上風寒了吧?”

    “不是。”她心虛地拉開他的手。“對不起,作了惡夢,還打了你。”

    她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作春夢,他不會是喂她吃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吧?這幾日他除了偶爾到外頭買些巧食給她,其餘都跟她耗在房裡,耗到香兒只要一見她就小臉發紅,連帶的她都快要以為自己真的跟他發生了什麼。

    可事實上沒有,這傢伙除了抱著她入睡,什麼也沒做,所以她也頗滿意他的君子行徑,可為何她會作春夢?

    是欲求不滿?

    “不打緊,像打蚊子似的。”他調整姿勢,重新將她攬緊入懷。“你渾身發燙著,真不是染上風寒?”

    “不是,你不要……啊……”迸出喉口的輕吟,嚇得她瞠圓眼,雙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不能理解自己怎會因為他的碰觸而如此敏感,簡直跟當年被下春藥沒兩樣……忖著,驀地感覺她手掌底下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她緩緩抬眼,對上他飽含氤氳情欲的黑眸,教她不自覺地口乾舌燥。

    按在她背上的手微使力,將她推向了他,她心跳如擂鼓,感覺他的吻輕輕地落下,輕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她應該要拒絕,可是剛才那場夢,讓她的身體還殘留著某種敏感的渴求,當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時,她甚至不自覺地輕吟出聲。

    應多聞按捺著情欲,大手滑入她的底褲裡,卻驀地發覺——“……你月信來了。”

    “……嗄?”她迷醉地半掀眼睫。

    “你騙我。”那粗啞的嗓音裹著怒意。

    瀲灩怔怔地看著他,羞赧地拉著被子蒙臉。

    屋子裡很靜,靜到能聽見外頭雪花落下的沙沙聲。

    待香兒赧著臉將床褥換新離去後,稍稍梳洗過的瀲灩就坐在床上,而應多聞披著長髮坐在錦榻上,一雙黑眸熾熱地望向她。

    那目光逼得她的頭愈垂愈低。

    這真的是非常丟臉的一刻……她的月信真的來了,還教他抹上了那血紅,而他也未經她允許就把香兒叫來換床褥,光看香兒的表情,她就知道香兒肯定是胡思亂想了一大堆,如果地上有坑,她會考慮把自己埋起來。

    可眼前最難搞定的是對面的男人……她偷覷他一眼,就見他托腮斜倚在錦榻上,黑眸眨也不眨地看著她。

    可惡!很難為情耶,她到底要怎麼辦?

    但仔細想想,她跟他什麼都不是,他本就不該碰她,她就算騙他也是天經地義,他擺什麼臭臉?

    “那個,你真的都不用回京衛嗎?”清了清喉嚨,她開口就準備趕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可不想再一次意亂情迷又鬧出人命。

    “休沐還沒結束。”

    “可你也是七王爺府的侍衛長,一直待在這邊不妥吧。”人在其位,善盡其職,那是理所當然的吧。

    “七王爺早就痊癒接下五軍都督一職,王爺府的重兵自然已經撤下,不需我時時鎮守。”那嗓音依舊平板無波。

    瀲豔抿了抿唇,終於按捺不住地道:“你擺什麼臭臉?”

    “遭人欺騙,如何能有好臉色?”

    “咱倆什麼都不是,同床共寢已經是失格,要是再胡亂對我……你都不覺得是件很失禮的事嗎?”據她所知,高門大院講究多,別說婚前這樣那樣,光是見面都不行的好不好!

    “只要你點頭,我可以馬上將你迎娶回府。”

    瀲灩翻了翻白眼。“京衛指揮同知迎娶青樓女子為妻?你好歹也替我想想,受不受得住旁人的眼光。”

    “你向來不在意旁人眼光。”

    “……我偶爾也會在意。”不要把她說得神經像是很大條一樣,她只是無法將沒興趣的事擱在心上而已。

    “況且,”話到舌尖,她還是咽了下去,想了下,換了個說法。“應家人不會允許的。”

    “我不需要他們允許,我已經回慶遠侯府表示與他們斷絕關係,也不會再與應家人有任何連系,就連二哥我都不見。”

    她楞了下,想起應諒打那回與她打過照面後,就不曾再上照雲樓,她那陣子還躲躲藏藏的,深怕真被認出。

    這傢伙真的是做絕了,一點後路都不替自己留,簡直蠢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他了。

    “我會避開任何可能會讓你被識破身分的人,這一點,你不需擔心。”

    瀲灩秀眉微攢。“你……”

    “李二爺跟我提過了,你已經從宋大人那裡輾轉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世。”

    她撇了撇唇。“當初不知道是誰,說得信誓旦旦,仿佛真的不識得我。”

    “我確實不識得你,當初知曉你這個人,是因為與二哥到盛昌伯府作客,二哥翻牆偷瞧你,我也跟著看了一眼。”他垂斂長睫,不過是幾年前的事,卻遙遠得教他快記不清。“我只記得那時的你非常討人厭。”

    “喂……”當著當事人的面說這種話,算不算失禮?

    他驀地笑了。“真的,你一副頤指氣使,囂張刁蠻,那時我不禁想,二哥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是個美人胚子沒錯,但身為世族閨秀實在不得體。”

    “很抱歉,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她想他的描述倒是挺合理的,畢竟在她清醒之前,她是尋死覓活許多次,教菊姨頭疼極了……“所以,你那時就是跟菊姨攤牌,道出我的身分,逼她讓你待在天香樓?”

    “嗯,她那般精明的人,不可能收下來路不明的姑娘,所以她必定清楚你的來歷,而買下理該送進教司坊的逃妓,她可扛不住那條罪。”長睫微掀睇著她努了努鼻子的俏顏,他不禁笑意更濃。“還好,你有張好皮相,讓菊姨甘願為你賭上一把,也讓我能夠遇見你。”

    天曉得當初的事他有多惱怒多愧疚,才會因而買醉在街上鬧事,險些打死了人而被送到蟠城的莊子避風頭。

    當他瞧見她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她吹奏著笛子那般喜笑顏開,就連曲子都因她而生動了起來,那時的她,美得教他轉不開眼,簡直像是天仙下凡。

    “所以長得好也算是好事囉?”回想當時菊姨那氣急敗壞的神情,她不禁有點想笑,想來他也夠大膽,自己都落難了,還敢威脅菊姨。

    “也許。”

    瀲灩淺勾笑意,回想那段在天香樓的日子,因為有他,才教她不至於天天算計胡思亂想,真要說的話,那段日子反倒成了她記憶中最美的一段。

    “多聞,你回去吧。”她突道。

    “你要我回去哪?”

    “回去——”

    “大人。”外頭響起李叔昂像貓叫般的柔嗓。

    瀲灩皺了下眉,二話不說準備開門,然才走了兩步,就被應多聞給逮住。“李二爺有何要事?”

    瀲灩在他懷裡掙扎著,見他作勢要吻,她乾脆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自以為避開一吻,殊不知是中了他的計謀,讓他抱個滿懷。

    “那個……慶遠侯找大人。”李叔昂在門外硬著頭皮說。

    應多聞濃睫微掀。“不見。”

    “大人,這樣不妥,要是大人此刻不見慶遠侯,就怕慶遠侯天天上門,對瀲灩……不好,況且慶遠侯府的二爺也在呢。”

    瀲灩聽見應多聞哂了聲嘴,而後輕輕地放開她,便道:“讓他們稍等一會,我梳洗一下便過去。”

    李叔昂松了口氣,跟香兒說了聲便逕自回前院去了。

    “瞧吧,你不理人,人家還是想理你的嘛。”瀲灩故意酸他一句。

    “總有法子教他不想見我。”應多聞哼了聲,往錦榻一坐。“替我束髮。”

    “你明明都自個兒束髮的。”

    “手昨兒個被你壓了一晚,麻了。”

    瀲灩咬了咬唇,實在不想吐槽他剛剛對她上下其手時,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手麻!

    “我去把香兒喚來。”

    “你不幫我,我就不見他們。”

    “嘿,有趣了,你見不見他們關我什麼事,拿這個威脅我,不覺得好笑嗎?”那是他哥,不是她哥,好嗎。

    “是啊,我也覺得好笑。”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瀲灩恨恨地瞪著他。是不關她的事,可問題會整到自家二爺!

    惡霸,早晚整治他!

    看著應直臉上虛偽的笑意,應多聞不禁想,當初怎會以為他是真心待他好?

    “三弟,怎麼大過年的都沒回府走走?”應直走向他,正要朝他肩上輕拍時,他已經快一步地走進石亭裡。

    “不知道兩位兄長特地來找我,所為何事?”應多聞問,望向亭外的茫茫飛雪,瞧也不瞧兩人一眼。

    應直暗捺著惱意,往他身旁一坐。“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年節也不回府,都沒想過母親想你想得緊。”

    應多聞諷笑的勾唇,睨了應直一眼。“大哥,我前些日子回府說的話,你和母親都忘了嗎?”

    “三弟,血緣是斷不了的,不管怎樣,咱們都是同父所出,流著同樣的血脈,再者你一個庶子想分家……”

    應直笑了笑,按住了他的肩,附在他耳邊低喃。“是在癡人說夢。”

    應多聞笑意不變地撥開他。“分不了家,那就當應家沒有我這個子孫,反正我也不過是個庶子。”

    “二弟,你聽聽,你這個三弟桀驁不馴的性子壓根沒收斂,你跟他好好說說,要他以大局為重,他也只有你才鎮得住。”應直哼笑了聲,將站在亭外看著兩人互動的應諒給叫了進來。

    應諒踏進亭內,直睇著應多聞半晌,才道:“三弟,外頭傳說你讓照雲樓的花魁給迷得暈頭轉向,家也不要了,甚至還有意娶她為妻,這事是真的嗎?”

    “也可以這麼說。”他確實是教瀲灩給迷得此生非卿不娶。

    “你太荒唐了!一個照雲樓的花魁,哪怕是清倌也不得為人妻,別說勳貴子弟,就連一般平頭百姓都是,你這是想挑戰律例嗎?”應諒微微動怒地斥道。

    “二哥有些誤解我的意思了,先不管是迎她為妻或納她為妾,她就是我唯一的女人,這一輩子,我就只要她一個。”只要能將瀲灩綁在身邊,他可以不計較形式。

    “咱們流連花叢的三弟長大了,居然只要一個女人,這原是好事,但對方的身分實在不妥,依大哥看,倒不如你先娶妻,再將照雲樓花魁納為妾,如此一來,誰也沒有多餘的私語。”應直在旁下著指導棋。

    “我說了,我就只要她一個,如果今天兩位兄長前來只是想關心我的婚姻大事,那麼兩位可以回去了,天寒凍骨的,怎好讓兩位兄長在這兒吹風呢?”話落,他起身就要走。

    應直一把將他扳過身。“應多聞,你好歹也替慶遠侯府想想,你以為咱們丟得起這個臉嗎?我和母親不過是想著流言大作之前,替你謀門親事,再讓你納這花娘為妾,已這般替你設想了,你別不知好歹!”

    “大哥,多謝你和母親的關心,但我對長寧侯的千金一點興趣都沒有,更不想拿我的親事權充你和母親結党聚群的工具,順便再奉勸你一句,政局正亂,一切小心為上。”應多聞笑睇著他,扣住他的手,稍稍使力便教他臉色微變。

    “三弟!”應諒趕緊阻止。

    應多聞隨即鬆開了手,應直痛得險些軟了腳,只能漲紅臉地斥道:“你這塗不上牆的爛泥,既然想和慶遠侯府斷絕關係,我就稱了你的心!”話落,轉頭拂袖就走,亭外的隨從立即打傘跟上。

    “大哥,別意氣用事!”

    “大哥,儘管意氣用事,我等很久了。”

    “三弟!”應諒低斥著。

    應多聞聳了聳肩。“要是沒什麼事,二哥也回去吧,我的聲名正惡,你要是老進照雲樓,或是在二嫂面前提及我,只會教你更為難而已。”當年二哥理當迎娶盛昌伯府千金花璃,可惜盛昌伯府逢劫,於是隔年便另定了門親事,迎娶了平郡王府的嫡女,那女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刁蠻,他都忍不住憐憫起二哥了。

    “你……”應諒無奈地閉了閉眼。“雖說這幾年你在京城的時間不多,但像是已經將朝中政局看得極透徹,如果你不回慶遠侯府,只怕有一天我們會變成敵人。”

    “不會,二哥是永遠的二哥,不會是我的敵人,且極力想進二王党的是大哥又不是你,他日要是出事,也是大哥的錯,就算二哥的岳家犯了錯,也與二哥無關。”平郡王是和親王的三子,一直以來都是二王爺一派,可以想見應直處心積慮地想要藉由平郡王搭上二王爺,無所不用其極地賠上了二哥的婚事。

    “多聞,二王爺雖在外無太多建樹,但他仁慈寬厚,他日必定是賢君,再者他是皇后所出,立為儲君是天經地義。”

    應多聞疲憊地笑了笑。“二哥,有些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相處近二十年,也不見得能看透最親近之人的心。二哥,凡事都別介入,就信我一次吧。”

    他唯一能確信的是他的二哥待他始終如一,疼他惜他,讀書習武全都拉著他,擋他飲酒作樂,不允他花街尋歡,唯有二哥待他是真誠的,所以他不希望二哥有任何差池,甚至受旁人所累。

    “多聞,你跟大哥、母親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應諒低問著。雖說三弟的臉上總噙著笑意,但他看得出三弟對大哥和母親早已無親人之情,可他不明白是為了什麼,只因那段時間他都在營裡,根本不知道府裡的他過得如何。

    “沒什麼事,只不過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多聞……”

    “回去吧,二哥,你不趕緊走,待回程路上,耳根子肯定不清靜。”

    應諒應了聲,原是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頭道:“多聞,這幾日聽人說右都禦史在查兵部大火和盛昌伯府抄家這兩件案子,你可知道什麼或聽人提起過什麼?哪怕是蛛絲馬跡都好。”

    應多聞楞了下。“我不曉得,右都禦史怎會突然查起盛昌伯府抄家的案子?”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盛昌伯是不可能收賄貪污的,這案子當初本就疑點重重,要是右都禦史願意替盛昌伯翻案,真能沉冤得雪,至少盛昌伯在黃泉底下也能安心了。”

    應多聞垂斂長睫。盛昌伯府的案子若是重審,真能撥雲見日的話,除了逮住兇手,揪出其他從犯外,也會將他極力想掩蓋的內情攤在陽光下……不,他絕不允許右都禦史再追查此案!

    待應諒一走,應多聞轉身進了柳園,就見李叔昂正忙碌地算著帳。

    “大人,談完了?”李叔昂立刻起身奉茶。

    “李二爺,為何右都禦史宋大人突然追查起盛昌伯府抄家一案?”應多聞毫不囉唆,開門見山地問。

    李叔昂撓了撓臉。“你支援西北之前,不是跟你提起瀲灩已知自個兒的身世一事?就是宋大人去查的,後來瀲灩為了讓雍王爺出借馬匹,提起了兵部大火一事,偏巧這兩件事是發生在同年同月,宋大人覺得過分巧合,所以便兩案並查。”

    應多聞忖思,當年兵部大火一案,他是知曉的,但因為與他無關,所以過耳就忘,至於盛昌伯府抄家一案……這註定是無頭懸案了。

    “大人,如果這陣子得閒的話,宋大人也想見見你,問問當年一些雜毛小事,不知道……”

    “七王爺和宋大人近來不是正聯手查辦西北增援不足一事,據我所知,都察院也著手調查二王爺秋狩受傷一事,已經將四王爺給逮進牢獄裡,偏偏沒有實質的證據,定不了罪卻又追查不出其他人,哪來的閒暇再管當年的懸案?”應多聞神色不變地問。

    “這個嘛……”

    “況且,七王爺重傷初愈,我必須隨侍在側,將來一段時日子裡,恐怕與宋大人碰不上面。”應多聞話落便起身,壓根不打算再給李叔昂遊說的機會。

    李叔昂不禁齜牙咧嘴地腹腓他。他還敢說他要隨侍在七王爺身邊!瞧瞧,他在財窩一待就是十幾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還威脅他不得讓瀲灩上工……嘖嘖嘖,這年頭好人真的不好當,掏心掏肺竟還被反咬一口。

    見應多聞狀似又要回財窩,他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照雲樓的護院須陽領了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走來,那男人三步並作兩步地躍上廊道,朝應多聞的肩頭用力一拍。

    “你這傢伙真是在照雲樓!”男人是兵馬衛指揮許遠,亦是七王爺麾下的副將,兩人在西北邊防時也有幾分交情。“你當初跟我說時我還不信,沒想到你大過年的竟真窩在青樓,你這小子還真看不出來!”

    “王爺有事找我?”應多聞不答反問。

    “可不是,大夥找不到你,我就走一趟啦。”許遠說著,還不住地對他擠眉弄眼。“你這小子該不會是把皇上賞賜的全都花費在這兒了吧?”

    應多聞笑笑的沒回應,轉頭對著李叔昂道:“李二爺,再煩請你替我轉告一聲,臨時先走一步。”

    李叔昂必恭必敬地朝兩人施禮,待兩人走遠,和氣生財的笑臉瞬間變成羅刹臉。

    “哪裡有花費來著?!”是他才花得多吧?想當初救這小子可花了他不少,宅子也免費出借,結果咧,現在不但困住他的瀲豔,還害他的帳本晾在桌上沒人結算!

    而且他方才說的事肯定有鬼!照道理說,依他對瀲灩的迷戀,應該要極力幫宋綽,讓盛昌伯府洗刷罪名,瀲灩自然就是無罪之身,豈料他壓根沒打算要幫,也許正如宋綽所說,關鍵就在應多聞身上,這話還真是說得該死的准!

    這樣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教應多聞吐實呢?

    這是一樁很奇特的事情。

    瀲灩直瞪著眼前狀似品茗卻始終垂眸不語的應多聞。乍看,會覺得他像是遇到什麼大麻煩,教他靜心思索應對之道,可她跟他很熟,只要一眼,她就知道他很純粹的只是在發呆。

    發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但是,在她面前發呆就不尋常了,尤其是他們已經快一個月沒碰面、尤其是她故意挑在靠近柳園的敘雅堂和他碰頭,而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沒有寒暄、沒有灼熱的目光纏繞,只是垂著眼看著外頭。

    忍不住的,她也看向外頭,圍牆那一頭的紅梅正綻放著,香氣襲人,然而他的目光是落在低處,而地面上只有幾株光禿禿的牡丹……那幾株光禿禿的牡丹會比她好看嗎?

    “應大人特地在晌午時分到來,到底所為何事?”終究,她還是沉不住氣地問了。

    應多聞回神看了她一眼,從懷裡取出幾瓶小藥瓶。“特地給你帶了幾種解藥,你就擱著,希望別派上用場。”

    瀲灩眼角抽搐著,希望別派上用場,那幹麼送她?真是一朝被蛇咬,他就認定男人都想對她下藥就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上幾瓶……“應大人近來該是政務繁忙,不需要為了這點小事費心,還特地前來。”

    她知道,近來他跟著七王爺查增援不足,導致邊防軍隊打了場硬仗,差點就賠上了一個王爺和一個侯爺。這事可大可小,正巧皇上有意藉此整肅朝中黨派,所以這事不只是雷聲響,雨點也挺大的。

    應多聞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她,隨即起身。“還有事,就不多留了。”

    “你到底是有什麼事?”瀲灩沒好氣地問,朝他一比,要他坐下。

    茶都還沒上,他就要走人,要說他沒事,她可是壓根不信。

    他微詫她竟追問他的行蹤。“待會要去一趟兵部。”

    “誰問你政事?我是問你在心煩什麼。”瀲豔抽著眼角問,一雙水眸像是要噴出火花一般。

    應多聞垂睫忖下,揚笑道:“自然是心煩你為何不肯點頭嫁與我。”

    瀲灩閉了閉眼,懶得跟他囉唆,直接殺入正題。“我聽說近來宋綽宋大人找你,可你卻一直避不見面。”照理說,除非休沐,否則他不會在晌午這種時候出現在照雲樓裡,可見他是想避著誰。

    “忙。”

    “忙到有空可以找我,卻沒空和宋大人見一面?”

    “李二爺跟我提過宋大人找我的原由,我認為他能翻案的機會微乎其微,更何況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時又未在朝為官,問我能有什麼助益?”

    瀲灩微撅起嘴,覺得他說的十分有理,但是——“宋大人說了一套說詞,稍稍說服了我,所以我想找你問清楚。”

    “那就長話短說,我待會真的有要事在身。”

    瀲灩微揚起眉,如二爺所說,真的有鬼!“宋大人說,盛昌伯府被發現藏有收賄官銀的莊子就位在城郊鄰近常陽縣縣境,而發現的前一天,適巧莊子換了管事,前任管事曾信誓旦旦地說莊子裡不可能有官銀,必是栽贓,可惜這說法並未被大理寺卿採信。”

    “然後?”

    “城裡除了幾個大節日城門不關,其餘只要一到酉時,四大城門皆限制進出,想要在一日之內將官銀藏進莊子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由極權貴之人在城門關之前將官銀送出城,二則是由讓通關不需查驗的人,趁著夜色帶著官銀進莊子。”

    應多聞不禁低笑出聲。“所以宋大人認為我擁有御賜玉勒子,正好可以趁著夜色將官銀送進莊子?”

    “這是推測。”

    “可我為何要這麼做?那時盛昌伯府是我二哥的親家,我最敬重的二哥即將與你交換庚帖,我為何要這麼做?”他好笑的反問。

    瀲灩定定地注視他半晌,道:“也是。”這也是她想不透的一點,而她也認為他要是真知道什麼蛛絲馬跡,他一定會想法子替盛昌伯府平反,還她一個公道。

    “所以,是不是找我也等於白問?”

    瀲灩無以反駁,也只能這麼認為。

    “不早了,我先走一步。”

    瀲灩輕點著頭,他從她身旁走過,居然沒有多作停留,她不禁回頭看著他的背影,雖說他的神色未變,但她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

    最可惡的是人都走了,茶都還沒端上來……丫鬟是跑哪玩去了?!

    她沒好氣地起身,才剛轉過廊道,驀地聽見好似童音般的尖叫聲,教她心頭一顫,頓了一下,直覺朝聲音來源跑去,遇見折返的應多聞。

    “剛好,你從那頭,我從這頭!”瀲灩立刻發派工作。

    應多聞瞪了她一眼,隨即便朝另一頭而去,下了廊道,瀲灩截在通往角門的陰暗小徑上,她踏出轉角,就見一個陌生男子擒了個她沒瞧過的小姑娘。

    “這位客官,未及掌燈,你為何會出現在照雲樓裡?”她端著笑臉問。

    “走開!”男人持劍吆喝著。

    應多聞從另一頭急奔而來,幾乎是足不點地的轉眼就護在瀲灩的面前,不假思索地抽出腰間配劍,直朝男人而去。

    “多聞,小心一點,小姑娘要緊!”瀲灩在他身後喊著。

    應多聞使劍狠厲,幾乎要將男人往死裡打,他心情正煩,找個人出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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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5: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苦苦隱瞞的真相被揭開

    瀲灩作夢也沒想到,經應多聞救下的小姑娘竟是三爺李若凡的妻子似錦,她算是陰錯陽差地立了小功。

    後來三爺發話,只要應多聞來了便差人通報他一聲,他要好好答謝,天曉得應多聞自此卻像是人間蒸發,明明人就在京城,卻未再踏進照雲樓。

    一個月後,宋大人正查辦的二王爺秋狩受傷一案和西北增援不足一事,竟湊在一塊的一併破案了。

    原來那日欲擄走似錦的男子竟是兵馬衛的副指揮使,也正是六王爺的心腹。原來似錦有著生花妙筆,將那男子畫了個十足十,交由七王爺一查,輾轉查到六王爺頭上,還因而發現六王爺的莊子裡竟私藏了西北增援所需的幾樣軍需品,另外,也查找到當初射殺二王爺的弓箭,原本押入大牢的四王爺因而回復自由身,而六王爺則在入獄後,被判了個立斬。

    這下宋大人可風光了,連破兩個大案,皇上賞賜不少。

    而三爺也重新入了宋家族籍,恢復了宋繁的本名。比較詭異的是,他的妻子似錦竟然成了七王爺的義女,京城一時譁然。

    而她呢,只要不關她的事,她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可因為七王爺是應多聞的上司,所以她自然是得要盯著七王爺的消息,也明白了為何案子都已經處理得差不多,為何還是不見應多聞的人影。

    原因就出在七王爺正在辦軍需,為了補足當初西北增援不足的部分。

    “就說呀,要藤啦麻啦,就是一些可以作為軍械的原料。”

    瀲灩邊聽邊點頭,問:“很麻煩嗎?”她問的是李家牙行裡唯一的女牙郎安羽。

    二爺前幾日將安羽送到她這兒,她以為是二爺又上哪物色的歌女或曲倌,豈料都不是,安羽是二爺的另一棵搖錢樹,專門主持牙行裡的黑市,聽說不管是什麼東西交到她手上,絕對都能賣出教二爺心花朵朵開的好價格。

    而安羽會進照雲樓,是為了避風頭。照二爺的說法,安羽被人盯上了,對方甚至還派出了殺手追殺,於是只好讓安羽躲進了她的財窩,原因無他,純粹是因為自從上回似錦莫名被擄進照雲樓,應多聞震怒,要二爺加添護院人手,所以她的財窩外頭有護院日夜站崗,可謂最安全的地方。

    “聽二爺說很麻煩的,尤其是藤,那得要南方才有,而且還是要曬乾後馬上做成器具,趕著八月要走兵部糧道送往西北,二爺和三爺都忙翻了呢。”安羽說著,秀眉微微攢起。

    “聽起來確實是很麻煩。”瀲灩應著,猜想也許正是這樣,應多聞才會那麼久都沒踏進照雲樓。

    “是啊,要是沒辦妥的話,七王爺也有麻煩……”

    瀲豔聽出端倪,不由打量著她。“你識得七王爺?”

    安羽圓亮的眼眨呀眨的。“不認識,我是擔心會牽連二爺,到時候我的生計怎麼辦?你要知道我在這兒是一毛錢都攢不到的,要是接連幾天不開工,我的麻煩就大了。”

    “原來如此。”

    “所以你要是遇到二爺的話,就幫我跟二爺說一聲,我很想回去幹活,而且黑市也不能沒有我。”

    “我會跟二爺說的。”

    “那就先謝過你了。”安羽笑嘻嘻地道,目光打量著她房內的擺設,瞧見她櫃子上放了一整排的小瓷瓶,不禁問:“瀲灩,身子不好嗎?”

    “我瞧起來像是身子不好嗎?”

    “那這些藥瓶是?”

    瀲灩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嘴角不禁抽了下,原來已經累積這麼多了呀……“那不是藥,呃……是藥,是解藥。”

    “解藥?照雲樓裡有人會下毒嗎?”安羽壓低嗓音問。

    “不是毒,是……春藥。”瞧她瞪大眼,瀲灤無奈地搖了搖頭。“有人以為我會被人下藥,所以預防的給了我解藥,算是以備不及之需。”

    “啊啊,這個人對你很有心喔。”

    “是啊,可惜我配不上人家。”

    “怎會?二爺說照雲樓是賣笑不賣身的,只要將你給贖了再從良籍就好了呀。”

    “安羽,這世上的事很多都難盡如人意呢。”要是凡事都能這麼簡單就好了。籲了口氣,她緩緩起身。“好了,你該回房了,要記住,只能在財窩的範圍裡走動,千萬別出了那片梅林。”

    “知道。”安羽像是瞬間枯萎了,誇張的神情把瀲灩給逗笑了。

    “小姐,大人來了。”門外傳來香兒的聲音。

    瀲灩頓了下,看了安羽一眼,便道:“安羽,你稍坐一下再回房。”

    “喔。”

    瀲灩開了門,就見應多聞高大的身影立在門邊,一身朝服未褪,風塵僕僕的像是從哪裡趕回來似的。

    “香兒,差人通知三爺一聲,就說應大人來了。”

    見香兒應聲便離去,應多聞奇怪問:“通知三爺做什麼?”

    “上回大人在照雲樓救的小姑娘是三爺的妻子,他說要當面答謝你,既然你人來了,當然是要通報一聲。”

    當然,說是這麼說,她要香兒通報的卻是宋大人。可憐的宋大人已經守株待兔多日,今兒個終究教他逮住了人。

    “原來如此。”應多聞淡應了聲。

    “倒是今天是什麼風將大人給吹來了?”她笑問。

    “瀲灩,借個地方讓我歇一會。”應多聞抹起疲憊的笑。

    “我房裡有人,跟我到書房吧。”

    “誰在你的房裡?”

    說話時,他已經一把推開了房門,一見裡頭有位姑娘,他隨即垂眼道:“失禮了。”又拉上了房門。

    “應多聞,你這是在幹什麼?”抓奸在床也不需這種狠勁吧。

    “多想了。”

    瀲灩瞪他一眼,逕自走在前頭。進了房,還沒將床被弄好,就讓他從身後給抱住,教她掙扎也不是,不掙扎也不對。

    “明明咱們距離如此的近,卻連想見你一面都難。”他啞聲喃道。

    “近來七王爺那兒差事多,教你忙得不可開交了?”

    “嗯。”

    “躺著吧,你不是累了?”被他這樣抱著,總會教她想起那場春夢,讓她覺得很彆扭。

    “是累了,但更想抱抱你。”

    瀲灩瞪著床架,乾脆往後一倒,倒進他的懷裡。反正她又掙不脫,只是抱抱而已,還可以接受。

    “難得了,你今日這般溫馴。”他有些受寵若驚。

    “難不成我平常還是頭烈馬?”她沒好氣地道。

    “相去不遠。”

    瀲灩翻了翻白眼,懶得吐槽他看上一頭烈馬。“不跟你說了,你就在這兒歇著吧,我得去忙了。”

    “不能再陪我一會?”

    “不能,二爺不在照雲樓,我得坐鎮才成。”她只能說他挑的時間點真不好,挑在這當頭,她連聽他小小抱怨一下都沒時間,不過她倒也沒聽他抱怨過什麼。

    “既然這樣,我先回去了。”

    “那怎麼成?我已經讓香兒去通知三爺了,你總不好就這樣一走了之吧。”開玩笑,他好不容易踏進她的地盤,豈有讓他說走就走的道理?“這時分敘雅堂應該沒人,你就在敘雅堂稍待一會。”

    “好吧。”

    當應多聞讓丫鬟領進敘雅堂,瞧見裡頭的陣仗時,不知為何竟不覺意外。

    他上前一步施禮。“下官見過宋大人、雍王爺。”

    “不用多禮,坐吧。”宋綽擺著笑臉要他入座。

    “謝大人。”應多聞入座,抬眼正對著雍王爺,再看向左手邊的宋綽,揚笑道:“大人和王爺特地在此等候下官,為的應該就是兵部大火與盛昌伯府兩個案子,是不?”

    “既然你都知道了,本王也不囉唆,只消將你知情的部分道出便可。”雍王爺目光灼灼,仿佛真能從他身上得到關鍵解答。

    敘雅堂三面大門皆開,徐徐微風從門外吹入,還帶著淡淡的槐花香。應多聞端坐在席上,微垂眼道:“下官想知道王爺和宋大人為何執意追查這兩案?”

    雍王爺給了個眼神,宋綽便抹著笑意問:“應大人難道不想替盛昌伯府翻案?要是翻案了,便可洗清瀲灩的罪名,屆時大人想迎娶她為妻,自然不是難事,不是嗎?”

    “聽起來似乎不錯。”

    “可本王就不懂你為何連一點線索都不肯給。”

    “王爺何以認定下官有線索?”應多聞笑問。“據下官所知,當年兵部大火一案,最終以怠忽職守處死了庫部令史等共七人,此案早已了結,王爺再追查下去也查不出個所以然,為何執意要查?”

    “應多聞,當年兵部大火燒死了一個員外郎和兩名庫部主事,而那位員外郎姓花名仲彌,乃是盛昌伯的麼弟,當初只有盛昌伯與本王聯奏,要求大火一案必須詳審,盼能接手,可惜沒多久盛昌伯就因為收賄貪污罪名押進了大理寺的牢裡,不過一個日夜就死在獄中。”

    應多聞聽完,微楞了下,垂眼思索,如果他沒記錯,當年是兵部先發生大火,而後同一個月裡,盛昌伯府就被抄家了。

    兵部員外郎和盛昌伯府……若是大膽假設,有人以權勢威迫兵部員外郎配合“遺失軍械”,遭他拒絕,必定還會有第二、第三次的勸說,要是再不肯,直接嫁禍,以一場大火掩飾竊取軍械也不是不可能,而後又擔憂盛昌伯府查出相關事情,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栽贓誣陷……

    “那批遺失的軍械至今下落不明。”雍王爺突道,目光看向門外盛開的粉紫色槐花。

    “近來七王爺接辦軍需,難道就不想追回當初增援卻未送到西北的各項軍械?”

    “查了,卻查不出名目。”正因為秘密調查,他才會不斷地在外奔波,想從幾個皇親貴族名下的莊子查起。

    “應多聞,你可知道增援未給和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共有多少?”

    “增援未給的軍械,除了藤械外,各式軍械的數量共九千七百件。”

    雍王爺輕頷首,有些意外他對於此事也頗上心。“本王告訴你,兵部大火遺失的軍械並不多,但都是槍與劍,共三千件,加上你說的九千七百件,共有一萬兩千七百件,若是那個有心人擁重兵,再加上這些軍械,要發動一場政變,那可是易如反掌。”

    應多聞微眯起眼,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卻不認為雍王爺是個忠心于王朝的貴爵。

    “這一點,秦文略也該是清楚,有所防備才是。”雍王爺又道。

    “確實。”他不得不說七王爺自從清醒之後,又恢復了往日神采,對於朝政相當敏銳。

    “所以秦文略心裡是有底了?”

    “下官不敢誑言。”

    “你不敢說,本王替你說,秦文略的目標必定是秦文法,對不?”

    秦文法便是二王爺,應多聞神色不變,也沒應上一聲。

    “秦文法自傷,除了是因為他接下了盛昌伯的鹽道一職,卻縱容屬下收賄,想藉此事掩蓋醜事,順便匯出一場皇子內鬥戲碼,引起皇上注意,更是以此事誘發其他皇子動作,就奵比秦文規就因此上當,把手伸進了兵部裡,殊不知秦文法正等著,早他一步搶走了大批軍械,而後他再從中插手增援一事,如今秦文規被斬,他少了個競爭者,手上又多了籌碼,秦文略要是不盯著他才有鬼咧,而相對的,秦文略也成了眾矢之的。”

    應多聞黑眸未動,沒有呼應也沒有否定,只是像個聆聽者,聽著雍王爺的推測。

    見他依舊無動於衷,雍王爺不禁微惱道:“應多聞,兵部員外郎死于大火之中,可他也背負了怠忽職守的罪名,本王替他不值,一心想為他洗刷罪名,而你,為何不願為照雲樓花魁洗清罪名?”

    應多聞眉眼微動,總算是聽見了雍王爺的真心話。雍王爺喜好玩樂,幾乎是不睬朝事的,汲汲營營的查案行動令他不解,如今才總算明白原來他做了這麼多,無關乎他對王朝的忠心,純粹只是想為一個人翻案罷了。

    “本王說了這麼多,你還不吭聲嗎?”雍王爺惱怒地往桌面一拍,桌上茶水濺出杯外。

    應多聞垂眼忖了下,幾不可察地籲了口氣。“誠如雍王爺猜想,當初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人確實是下官。”

    此話一出,雍王爺總算松了口氣,而宋綽則是偷偷地睨了內牆那頭。

    應多聞撣了撣濺在袍子上的茶水,又道:“當年下官年少無知,聽聞兄長提及嫡母大壽,有人偷偷藏了大禮,恐是欲嫁禍於他,於是要下官立刻將官銀送到一處莊子,只因下官身上有著皇上御賜的玉勒子,城門官兵不查便會放行。下官沒多細想便答允,可就在翌日,下官聽聞盛昌伯因收賄貪污入獄,直覺古怪,卻沒有連想在一起。

    “直到下官荒唐鬧事,嫡母與兄長將下官送往蟠城的莊子後,下官在天香樓遇見了瀲灩,不解她為何出現在民間青樓,回了京城將此事告知嫡母與兄長,他倆卻要下官別插手,下官聽從,欲離開時又覺得不妥,想與母兄商議能否將瀲豔贖回而折返時,卻聽見他們低笑私語,說著盛昌伯府會落得這種下場,全是下官所為,更說下官被養廢了才不會爭搶爵位,下官難以置信,入門質問,卻遭驅趕出府,下官因而決定要回蟠城贖了瀲灩,豈料才進莊子便遭人暗算……傷重的下官滿心愧疚,只想再見瀲豔一面,進了天香樓後,反遭瀲灩所救。”

    他的嗓音平板無波,然唯有他知道這一段路,他陪著瀲灩走了多久,他看盡了瀲灩藏在笑臉底下的淚,可諷刺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卻是他。

    他曾經動心卻不敢表明,怕有朝一日她會察覺是自己害得她家破人亡,讓她入了妓籍,讓她一再為了他而出賣自己……他的痛,瀲灩無法體會,可瀲灩的苦,他全都看見了。

    “所以,你是怕瀲灩發覺這事,怕自己因而吃罪,所以這一連幾個月才會避著我?”宋綽試探性地問,不知道瀲灩還有沒有躲在內牆後的暖閣偷聽。

    “不,這事早晚會讓她知道,而下官該領的罪,時機成熟時必定會求請皇上聖裁,至於下官之所以避開大人與王爺,實在是因下官認為只憑下官的說詞,無法定罪任何人,更會教對方有了防備。”

    “所以你心裡已有了打算?”雍王爺低聲問。

    “不瞞王爺,七王爺辦軍需不過是個幌子,又或者該說是個誘餌,等著躲在暗處的蟲子上鉤。”應多聞抬眼,黑眸灼亮有神。“王爺,下官認同七王爺的作法,等著二王爺造反,屆時查獲的人和軍械,才是真正能將之問罪,又能替兵部員外郎平反。”

    雍王爺微眯起眼,低喃著,“也是,兵部軍械皆有編號,要是能夠一網打盡,確定其中有當時遺失的軍械,就能替他平反了。”

    “所以,下官懇請雍王爺與宋大人稍安勿躁,以免壞了七王爺的佈局。”

    “好,本王就等那一天,屆時你可要讓本王盡興才成。”雍王爺話落,隨即起身離去。

    宋綽替應多聞倒了杯茶,歎了口氣道:“讓你說了這麼多,難為你了,可你也真是沉得住氣,不急著替瀲灩平反。”

    應多聞接過了玉瓷杯,看著裡頭黃綠色的茶水,啞聲道:“我從沒想過替她平反。”

    “為什麼?”宋綽詫道。

    “宋大人難道不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以待罪之身入了民間青樓,記上了妓籍,他日若能沉冤得雪,恢復名門閨秀之身,她就只剩死路能走。”應多聞一口呷盡了茶水,只嘗到了茶水的苦澀,不帶絲毫甘韻。“若是瀲灩當時進了教司坊也就罷了,可是她進了青樓,甚至在外抛頭露面,哪怕她不在乎,花氏族人也會以她行為不當毀及族譽,逼她走上死路的。”

    宋綽呆住,顯然沒想到這狀況,幾次張了張口,最終只能化為無奈的歎息,拍了拍他的肩。“難為你了,真的是難為你了。”

    在蟠城時,他親眼見過瀲灩為救他,真的是命都可以不要,甚至他支援西北時,她剽悍果敢地與雍王爺斡旋,任誰都看得出瀲灩心裡只有他,卻又礙於身分不敢委身於他,如今要是得知,讓她落入煙花,命運如此乖舛的人是他,她心裡作何感受?

    而獨自守著秘密的應多聞心裡又是如何的百轉千回,瀲灩之於他,是恩亦是情,他又該怎麼面對知道實情的瀲淨?

    他是不是應該先知會他,瀲灩剛剛躲在後頭偷聽?

    “大人,不好了!小姐和慶遠侯起衝突了!”香兒急步跑來,氣喘吁吁地喊著。

    瀲灩的情緒正處於極端惡劣之中,尤其眼前抓住她的人是應多聞的大哥,是那個該死的掇攛應多聞將官銀送進盛昌伯府的混蛋!

    “喂,你快放開瀲灩!”安羽在旁抓著應直的手怒聲斥道,見他身後一票權貴個個看好戲似的,教她氣得牙癢癢的。

    她不過是偷溜到前院,誰知道經過這雅房前,這群混蛋竟誤以為她是花娘硬將她扯進房,要不是瀲灩經過,真不知道她會落得什麼下場……這群權貴真是一整個無法無天!

    “怎,鑲金包銀的不成,本侯爺想摸上一把也不行?還是你吃味了?也行,你也一道來,讓本侯爺左擁右抱。”應直輕易地扣住安羽,將她摟進懷裡。

    “慶遠侯難道不識字,不知道照雲樓的姑娘是摸不得碰不得的。”瀲灩朝他的右肩連拍數下,往手肘處一點,趁著他的手酸麻無力時,將安羽拉到身後,示意她先離開。

    “可笑!哪家青樓的花娘是摸不得碰不得的?本侯爺就是要摸就是要碰!”喝得半醉的應直壓根不管右手酸麻無力,硬是朝瀲豔的胸前襲去,突然一把蠻力殺出握住,教他當場痛吟出聲,側頭一瞧——

    “三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應多聞懶得跟他說話,沉著眉眼,握住他另一隻手,教他痛得發出殺豬般的聲響,鬆開了瀲灩的手。

    應直氣得破口大駡,“應多聞,你為了個花娘與我置氣還傷我?你真是……”後頭的話卻再也罵不出口,雙眼像是要暴突而出,整個人痛得跪在廊道上。

    “應多聞,你這是在做什麼?他可是你兄長!”有人見事態不對,立刻上前制止。

    應多聞垂眼瞪著應直,緊握的力道幾乎要捏碎他的手腕。

    “夠了,別鬧事了!”瀲灩低喝了聲,見香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便要香兒趕緊帶安羽回財窩。

    應多聞咬了咬牙,鬆開了手,一群勳貴子弟趕緊過來攙起應直,罵道:“你竟然為了個下賤的貨色,傷及自家兄長,應多聞,你真的是腦袋都餿了是不是?!”

    “住口,全給我閉嘴!”應多聞怒聲咆哮著。

    聞訊而來的二掌櫃趕來,見這狀況,趕忙請示瀲灩該如何處理。

    就見瀲灩冷著臉道:“將他們趕出照雲樓,往後不准他們進入照雲樓!”

    “是。”二掌櫃應了聲,趕緊要護院把人給請出去。

    “我呸,你這個賤蹄子……”

    啪的一聲,那開口的勳貴子弟被應多聞一巴掌給打趴在地,整個人不醒人事。

    “你何必呢?”瀲灩冷冷丟下一句,轉身就走。

    應多聞聽出她的語氣不對,隨即急步跟上,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一把甩開。

    “……瀲灩?”

    “你又何必出手傷人,造就這一切的,不就是你?”瀲灩回頭,笑得極冷。

    應多聞怔楞地看著她,啞聲道:“你都聽見了?”

    “是呀。”在聽見他說當初嫁禍給盛昌伯府的那一段後,她就再也待不住了。

    太諷刺了!為了愛他,她幾乎是把血把肉都給賣了,可他卻是將她推進地獄裡的兇手!

    莫怪初次見面時,他的神情那般怪異,莫怪他眼裡滿是疼惜和不舍,原來他對她是愧疚。

    他總是待她忽冷忽熱,她以往不解,如今總算是真相大白了。

    他不要她的!是她自個兒一頭熱地把自己送上門,而他不過是忠於欲望罷了……他明知一切事情,卻始終緘默,看著她為了救他而賣笑,為了他的藥錢陪酒受盡調戲……他的心疼自責,原來是來自於他內心的譴責,無關情愛。

    太可笑了!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

    “我……是我對不起你。”他粗嗄的道,沒想到竟如此快就讓她得知真相,教他徹底慌了手腳。

    “你以為說對不起,我就應該原諒你嗎?你以為原諒一個人有如此簡單嗎?你把我殺得血肉模糊了,一句對不起到底是能挽回什麼?!”瀲灩惱聲喊著,淚水跟著奪眶而出。“給我滾,我不想再見到你!”

    話落,她轉身就走,應多聞走了幾步,卻驀地停住。

    他再追上前去又有什麼用?他問著自己,看著被她甩開的手,眼底的熱氣模糊了視線。

    當時序進入酷暑時,京城裡卻異常的冷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許多商鋪都提早歇業,門窗緊閉,任誰也看得出不對勁。

    而李叔昂更是特地將瀲灩接到自家宅子,調足了護院守著。

    “二爺,確定是今晚了嗎?”

    “七王爺已經前往和親王府了,這事絕對錯不了。”李叔昂進了門,隨即倒杯茶淺啜了口。“宋大人說在七王爺府搜出了一些軍械,而那批軍械是七王爺側妃打算嫁禍給七王爺的,那側妃的嫡姊就是二王爺的側妃,此事讓皇上震怒,要二王爺閉門思過,你想,二王爺要是不趁著今晚和親王七十大壽的壽宴,所有皇親貴族全都進了和親王府之際調動兵馬政變,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瀲灩懷裡抱著睡得不安穩的兒子李子靜,看著他年歲漸長,五官愈像應多聞,心底說不出是惱還是氣。

    “聽說七王爺撥了一衛的兵馬給四王爺和二王爺對杠,但全程都要應多聞跟著,雖說雍王爺也領了一小隊人馬助陣,就不知道七王爺給的人手到底夠不夠,要是到時候四王爺為了出先前被誣控入獄這口氣而領軍胡來,搞得兵將不聽應多聞的,就大事不妙了。”

    瀲灩橫眼瞪去,教李叔昂自動閉上了嘴。

    可靜默了一會,他還是忍不住道:“瀲灩,應多聞聽令阻止政變,這事真的是兇險萬分,前幾日他來時,你實在不該讓他在財窩外頭站了一夜,壓根不聽他解釋,你這樣待他,他要是在陣前殺敵分了心思,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

    “還說!”

    “瀲灩,宋大人都跟我說了,你呀,壓根不知道應多聞心裡的苦,他不是不想替你平反,實在是怕替你平反後,你曾入妓籍的事,會讓族人賜你一條死路啊。”李叔昂真的是忍不住要替應多聞打抱不平。

    天曉得他聽宋綽說完後,還偷偷為應多聞流了兩滴淚。

    “我會入妓籍不就是拜他所賜?”瀲灩冷聲道。

    “這……”李叔昂語塞,撓撓臉,想了想後說:“也對,所以咱們就別理他,管他死活做什麼呢?”

    瀲灩不禁抽了抽嘴角,懶得睬他。

    她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將他抱在懷裡輕搖著。其實,待她冷靜下來後,她也仔細想過了,不管應多聞對她是恩是情抑或者是內疚,其實都不重要了,她的身分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本就無心強求了,趁著這當頭讓他打消念頭,對彼此才是真正的好。

    要狠,就要狠得徹底,要斷,就要斷得乾脆,半吊子的溫柔對彼此才是最大的戕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沉睡的李子靜突地哇哇大哭,嚇醒了正在打盹的李叔昂,一張眼就見瀲灩正抱著李子靜哄著。

    “子靜,怎麼了?是不是作惡夢了?”她暖聲問,撫著他的額,沒有發燒,又摸了摸他胯下壓根沒濕。

    “娘、娘,怕……”李子靜一把環抱住她的頸項,淚眼就貼在她的頸窩。

    “怕什麼呢?有娘在,不怕不怕。”瀲灩輕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好端端的,怎會突然哭鬧起來?”李叔昂抹了抹臉,看著外頭的天色,突地聽見轟然巨響,大地仿佛隱隱震動,他沖出門外,看見黑煙從皇宮的方向竄起,脫口道:“該不會是應多聞他……”

    瀲灩橫眼瞪去,斥道:“你在胡說什麼?!”然,當她抬眼見皇宮方向天空一片猩紅,伴隨著濃煙,她的心像是被什麼緊緊擰著。

    不要,千萬別是他出事!

    天亮後,李叔昂派了人查探出第一手消息——“說是二王爺和四王爺短兵相接,兩人互砍而死,二王爺的兵馬已經全被俘了,正交由雍王爺處置。”

    “……他呢?”

    李叔昂臉色凝重了起來。“聽說他當時就受了傷,可是他又趕往和親王府支援,將受傷的七王爺救出,現在人在七王爺府裡,讓御醫一併醫治。”

    瀲灩握緊了拳,低聲問:“傷很重嗎?”

    “目前不清楚,但連御醫都派上場了,能輕到哪兒去?”

    瀲灩垂斂長睫不語,暗惱老天真愛整人,每每當她下定決心,總是要讓他面臨攸關生的大事……到底是要她怎麼做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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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5: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遺忘的真實身分

    “唉唷唷,你就沒瞧見,那真是一整個教人心憐,不舍極了。”

    瀲灩冷眼看著李叔昂唱作俱佳地擰眉捧胸,聽著他又道:“也不知道上哪買的笨丫鬟,真是笨手笨腳得很,也不瞧瞧應多聞根本就起不了身,竟連倒杯茶都拿不穩,全都倒在他身上,還弄濕了他的傷口,我氣得當場要管事將她帶走!”

    說完,看向瀲灩,等她反應。

    “然後呢?”瀲灩很捧場地問了。

    “結果就沒有半個丫鬟能照顧他了,我便說替他再找幾個,可他說不需要丫鬟,說什麼那些丫鬟心懷鬼胎,竟然趁他受傷想要爬上他的床逼他就範,企圖飛上枝頭當鳳凰,我一聽臉都綠了!”

    “然後呢?”

    “他當然不會就範,哪怕他傷重得爬不起身,他還是能將人一把推開,喚來管事將人架出去。”

    “喔。”瀲灩懶懶的拖長了尾音。

    李叔昂說到口渴,往她身旁一坐,討了杯茶喝,又道:“可我就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應多聞好歹也是剛升為京衛指揮使,你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呀,是護衛宮禁、守禦城門、拱衛京師,更轄及京師十七衛,是扎扎實實的正三品呀!可那宅子裡就只有兩個小廝和一個管事,喔,還有一個廚子,可畢竟都是大男人,全都粗手粗腳得很,怎麼照顧得好他呢?”

    “嗯。”瀲灩往後退了一點,拍了拍被他噴到口水的衣袖。

    “所以,我就在想,你……”李叔昂呵呵笑地望向她,卻見她看仇人般地看著自己,不禁洩氣地肩一垮。

    “瀲灩,咱們做人不是這樣的,好歹他也曾經有恩於你,你總不能眼見他重傷,卻都不去見他一面吧。”

    “不見。”瀲灩鏗鏘有力地回道。

    “瀲豔,你怎能如此無情?見見他又不會少你一塊肉……我真沒想到你行事果斷就算了,竟連情愛也可以斷得如此狠絕!”李叔昂跳腳了,真是替應多聞打抱不平了。

    “二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官運正步步高升,她更不能扯他後腿。慶倖皇上封賞得夠快,快得擋住了她企圖探望他的腳步。

    “可是……”

    “往後,你也就別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消息,因為我絕對不會見他。”只要他安好就好,往後關於他的消息,她全都不想知道,時間一久,多少能夠平復她的心痛。

    李叔昂聽完,拖著沉重的腳步走了兩步,最後還是賴坐在她身旁。“瀲灩,讓我最後再說一句,這茫茫人海裡,兩情相悅是何等難得,況且這身分之差……要是你真的在意,大不了和應多聞遠走高飛,不就什麼事都沒了嗎?不像我,心尖上的那個人,是怎麼也碰觸不著的。”

    “你是指子慕的娘?”她試探著。

    聽子慕說,他沒有娘,她推想也許是因為子慕的母親是個丫鬟,身分太低,於是被逼迫去母留子。

    李叔昂橫眼瞪去。“我的重點是在前半句而不是後半句,況且我跟生下子慕的丫鬟一點感情都沒有,我、我是被強的……”李叔昂掩面痛哭了。

    瀲灩揚起眉,道:“二爺,你不用為了逗我笑,演得這麼賣力。”

    “我哭得這麼慘,你還說我演……”嗚嗚,人生最悲哀莫過於此!

    瀲灩皺了皺眉,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不哭,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根據安羽的說法,二爺多愁善感兼有怪癖,喜歡找人討安慰,這時候適時地安慰他,聊表她的心意。

    “嗚嗚,我好可憐……”

    “好好好,你好可憐。”瀲灩歎了口氣,看向遠方暗笑著,很好,二爺又忘了鼓吹她了,今天總算可以清靜一點了。啊,不對,應該趁這個時候跟他好好談談。“二爺,我記得你說過,年前的時候你在 淘金城買下了一處宅子,找了人修葺,想弄間酒樓客棧玩玩,對不?”

    “你要幹麼?”李叔昂二話不說地擺起晚娘面孔。

    “這個嘛……”瀲灩笑了笑,告訴自己,這麼做絕對是正確的。

    這一夜,瀲灩不知怎地,翻來覆去了無睡意,惱得她乾脆坐起身發呆。

    二王爺叛變之後,她熬過了最痛苦的幾個夜晚,終於能夠闔眼入睡,可為何叛變早已結束,京城也恢復了榮景,她又一直莫名的惶惶不安?

    難道是為了讓自己徹底死心,決定離開京城,因為不舍而產生不安感?

    他的官運亨通,哪怕沒有她在身邊幫他,也肯定會扶搖直上,正因為如此,她必須遠離他,怎麼也不能成為他的絆腳石。

    她仔仔細細地分析過利害關係,確定她的決定沒有錯。

    可是……她撫著跳得狂亂的胸口,自問:為何如此不安?

    疲憊地倚在床柱上,看向窗外未亮將亮的天色,突見一抹身影掠過窗邊,她隨即警戒地坐直身,然那抹高大的身影只緩緩走到門邊,什麼話也沒說,靜靜地佇立在門外,她不禁緊擰著床被。

    是他。

    不是身上還帶傷嗎?稍能走動又跑來了!他就不能稍稍替自己想想嗎?他的身子到底還禁不禁得起他一再地苛待。

    她想罵人,可她忍住了,對門外的影子視而不見。

    然此時卻聽見他低啞的聲音傳來,“瀲豔,醒醒,我有話跟你說。”

    她皺著眉,乾脆拉起被子蒙著臉。別說了,她不想聽!不管他再說什麼都不會改變她的決定。

    “瀲灩,我已經跟二爺說了,要他有所防備。”他的嗓音沙啞,低咳了兩聲才又道:“七王爺方才差王府徐大管事將王爺的腰牌交給了我,要我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我並不清楚狀況,但會逼得七王爺走得如此險,可見宮中局勢有多險惡……”

    瀲灩猛地拉下被子,瞪著門外的身影,不能理解叛變一事都已經解決了,宮中還能有什麼事!

    要他領兵包圍八大宮門……有沒有搞錯?!那是叛變!七王爺要叛變,卻要他當槍使!

    “瀲灩,能不能開門讓我見見你?”

    那沙啞的哀求聲侵蝕著她鋼鐵般的意志,她咬了咬牙,光著腳下床,走到門邊,伸出去的手卻僵在半空中,還在與她的理智拉鋸著。

    不行,老是因為害怕擔憂而給他希望,可末了又真切體悟兩人根本無法白頭偕老,逼迫自己一再放手,如此反反復覆,糟蹋的是他倆的心,折磨的是彼此的情愛……她不要也不該再這樣下去!

    痛一次就好,狠狠地痛一次就好,傷會好的,痛會消逝的,人生還有那麼多可以追逐的,他們實在沒必要汲汲營營無法圓滿的癡戀。

    “瀲灩……你還是無法原諒我?”

    瀲灩瞪著地板默不吭聲,十指糾纏著。

    “我想見你,我……想你……”

    她吸了口氣,改瞪著房上橫樑,心想著這橫樑還特地雕了花紋,把錢花在少有人注意的地方,前屋主真是個笨蛋。

    “我……不知宮內的情況,但我必須依命行事,這一回兇險難料……你記住,待會我走後,你就先往李二爺府上撤,假使宮中傳出了爆炸聲,不要遲疑,帶著我給你的玉勒子,馬上離開京城。”

    她垂斂長睫,看著他就貼在粘著紗羅的門板上,仿佛要透過兩層紗羅瞧見她。

    “如果可以,盡可能將所有的護院都帶上,直往南走,至少要退到蟠城再打探京城的消息。”

    熱意燙著她的眼,她緩緩地調勻氣息,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響。

    好半晌,才聽見他呢喃的說:“如果我死了,能不能請你剪下一綹髮絲放進我的墓裡?”

    她抿緊了嘴,鬥大的淚水沿頰滾落。

    “讓我記得你,讓我來生還能遇見你……今生給不了你的,來生……”

    “去你個應多聞!我讓你去考武狀元,不是要你去找死的!今生還未過完,你說什麼來生!”瀲灩光火地吼著。“應多聞,我告訴你,我不走,我就在這裡!不管宮裡發生什麼事,你給我擋著,否則你一倒,我後腳就到,黃泉路上你再看我怎麼修理你,咱們這筆帳,有得算了!”

    門外的應多聞一楞,激動地扣著門框。“瀲灩,你開門,讓我看看你。”他知道她心裡始終有他,她依舊愛他如昔,願與他生死與共。

    “不開!我告訴你,我現在火大的很!一個武狀元,一個京衛指揮使竟這般沒出息,國難當前你還在這兒糾纏兒女私情,你羞不羞啊。”如果門一開,她一定會狠狠地揍他一頓,再緊緊地抱著他。

    “等我回來,你會見我嗎?”

    “現在說這些都嫌太早,等你回來再說!”她又往門板走近一步,踮著腳尖,隔著紗羅吻上他的唇。“我就在這裡,等你回來。”

    眼前,至少要先將他安撫好,總不能讓他萬念俱灰地去送死。

    “我會回來,等我。”他啞聲承諾。

    隔著紗羅,兩人的頰相貼著,濕意卻滲透了紗羅。

    在應多聞離開之後,瀲灩不知道第幾次後悔要他去考武狀元,讓他無端端地面對這些兇險,熬得過是升官,熬不過是一副棺,而她恐懼不安,不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將會是什麼。

    她甚至還沒告訴他,她早已為他生了個兒子……

    看似七王爺叛變圍宮,可實際上,卻是七王爺率軍護駕有功。

    那日之後,京城裡討論的最火紅的就數這一樁事了。

    據說,七王爺接了假口諭,帶著七王妃進宮,可他早已命新上任的京衛指揮使應多聞率軍包圍了八大宮門,千鈞一髮之際,成功護駕。

    據說,是皇后娘娘痛失二王爺後,設陷騙七王爺入宮,再命人射殺皇上,欲將其罪推給七王爺,慶倖的是七王爺早已有萬全準備,因而化險為夷,深受皇上看重。

    然而被眾人多番議論的卻是應多聞,聽說他帶傷包圍宮門,徹底剷除了亂臣賊子,皇上大喜之際,除了賜下賞銀田宅,還讓他可以討個恩典。

    據說應多聞當場就跟皇上要了恩典,豈料皇上竟然怫然大怒,當場斥退了他。

    於是乎,滿京城都在猜測,應多聞到底討了什麼恩典,竟惹得皇上大怒。

    “瀲灩,你認為是討了什麼?”李叔昂一臉扒糞嘴臉問著。

    瀲灩瞧也不瞧他一眼,任由香兒替她梳髻打理。“二爺問了我這麼多天,不嫌膩嗎?”

    “可問題是我問了這麼多天,你都沒答我。”他心裡多悶呀。

    待香兒替她插上金步搖後,她才懶懶睨了他一眼,道:“二爺,我那幾個箱籠搬上馬車了沒?”

    這一問,教李叔昂整張桃花奶油臉都垮了。“瀲灩,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我會落得什麼下場?”

    “就我所知的二爺,這般八面玲瓏手段,誰敢對二爺怎地?”

    “人家現在是京衛指揮使,一根手指頭就可以把我整死!”而且還會死得很慘很慘,恐怕連屍體都找不著。

    “不會的,他把你整死了,就沒有任何線索了。”

    李叔昂捧著心,不敢相信她竟然無情至此。“你這不是要逼他淩遲我?”

    “放心,還有雍王爺在。”誰都知道雍王爺對李二爺有興趣的很。

    兵部大火與盛昌伯府兩樁案子,在幾天前,由應多聞作證,再加上二王爺叛變時,所擒拿的兵馬軍械,都已證明部分是兵部大火時所遺失的,換言之,兵部大火所遺失的軍械是遭有心人竊取,而兵部員外郎與庫部主事欲阻止卻遭橫禍,二王爺一派因擔憂盛昌伯會查清此案,於是嫁禍栽贓,將之虐死在獄中。

    員外郎與盛昌伯皆沉冤得雪,但朝堂上始終未提及花家失蹤的孤女花璃。

    “你竟然要我求助雍王爺……你知不知道我會是什麼下場?”天啊,他頭皮都發麻了。

    “二爺不是說牙一咬就過了?”

    “我去你的——”

    “瀲灩。”

    李叔昂抬眼,就見應多聞已站在門邊,急急收回滿嘴粗話,起身打了個招呼便退到門外。

    應多聞徐步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她,噴聲道:“我回來了。”

    瀲灩垂斂長睫,目光就落在他的腰上,光看那腰帶,她就知道他又瘦了,沒好氣的抬眼,就見他臉色稍嫌蒼白,就算他雙眸炯亮如炬也遮掩不了他的傷勢。

    “傷好了嗎?”她問。

    話一問出口,她不禁讚歎自己真是個天才,別離就在眼前,她竟然可以如此從容不迫。

    “小傷,不礙事。”他笑道。

    瀲灩撇了撇嘴,心裡腹誹著:如果真是小傷,早在那日晚上,他就應該趕到照雲樓見她,而不是一拖數天。

    今日能見面,還是七王爺心情大好,決定要在王府裡舉行中秋小宴,為了助興要李叔昂從照雲樓挑幾個藝伎前往。

    為此,他才特地來接她。

    “時候差不多了,走吧。”瀲灩起身,一身豔紅繡著纏枝白月季,腰肢不盈一握,臉上胭脂輕點,國色天香勝牡丹,教應多聞不禁看得癡迷。“……應大人,麻煩讓讓。”她沒好氣地道。

    “抱歉。”應多聞退到她的床邊上,突見她房裡似乎空了一些,不禁問:“瀲灩,以往這個花架上頭不是擺個木箱,還有你床上內牆有只匣子,怎麼都不見了?”

    香兒正替瀲灩順著裙擺,聽他這麼一問,不禁看了瀲灩一眼,就見瀲灩不慌不忙地道:“不過是換個地方擺放,由得你大驚小怪的?”

    “是嗎?”可他記得瀲灩說過裡頭放的都是她的寶貝,擺在自個兒房裡最安心。

    隱隱察覺古怪,但耳邊又聽她催促著,應了聲要跟上,卻不慎踢著了花架底下的小木匣,裡頭的書信掉了一地。

    瀲灩回頭望去,秀眉擰了下,要搶已是來不及了。

    應多聞拾起了書信,雖未打開,也知曉裡頭裝的是什麼,只因這都是他在西北時寄回的家書。

    “原來你都收著。”他啞聲喃著。

    瀲灩微惱地轉過頭。“應大人要是不走,我可要先上馬車了。”

    “走吧。”應多聞大步走在她面前。

    瀲灩瞧他竟拿著那只木匣,不禁沒好氣地道:“你拿那個木匣做什麼?”

    應多聞回頭,笑得眉眼溫柔。“今晚小宴結束後,我有話要跟你說。”

    瀲灩不自然地轉開眼。“等我得閒時再說。”

    坐上馬車,瞧著擺在馬車裡的箱籠,她不禁疲憊地往後一躺。他哪裡有機會再跟她說什麼,今晚她就要離開京城,再也不回來了。

    七王爺府。

    小宴只開了一桌,就設在主屋東側的園子裡,假山流水造景綺麗,整座園子飄滿了桂花香。

    “瀲灩!”

    瀲灩才剛領著幾名歌女和琴師到亭外的廣場上定位,後頭便聽人喚著自己,一回頭就見是安羽拉著似錦而來。

    “安羽?”瀲灩詫道。似錦是秦文略的義女,所以似錦出現在七王爺府她並不意外,畢竟她剛剛就瞧見三爺了,可是安羽……

    “瀲灩,不得無禮。”宋繁從一旁走來,低聲斥道。“七王妃的名諱豈能直喊出口?”

    瀲灩不禁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竟是七王妃。

    安羽聞言,親熱地挽著她的手。“不用理他,他不知道我與你之間的交情,你可以直喊我的名字就好。”

    “這恐怕不妥。”瀲灩不著痕跡地退上一步。

    “瀲灩?”安羽不解地望著她。

    “瀲灩出身不佳,豈能與王妃交好?”

    “瀲豔,不打緊的,咱們在家裡頭如此沒有什麼不妥,況且你曾經救過我,這事我都沒能報答你呢。”似錦挽著安羽的手,一手拉著她。

    “三夫人想岔了,出手相救的是應大人,並不是我。”瀲灤淡淡地抽開了手,與她倆保持著距離,噙笑道:“時候差不多了,請三夫人和王妃入席,我還得跟樂師聊聊待會要奏什麼曲子呢。”

    兩人對視一眼,安羽便道:“那好,待會宴席結束,咱們再聊。”

    “是。”瀲灩乖順地應了聲,見兩人感情好的挽著手走進亭子裡,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欽羨。

    倒不是她想要手帕交或姊妹淘,而是一種……仿佛許久以前沉在心底的渴望,又或者該說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經擁有過。

    她沉浸在某種傷感裡,直到香兒喚了聲,她才走到樂師面前,待她們將樂器都擺放妥當,才開始與她們討論起曲子。

    不一會,宴席正式開始,七王爺和宋繁皆已入席,而應多聞則是守在亭外,灼熱的目光一直纏繞在她身上,她卻視而不見。

    她一擺手,樂師撫琴,泛音輕顫,空靈的琴音穿透雲霄,簫聲急起直追,其他幾個樂師隨即撫琴合奏。

    “梅花三弄?”秦文略詫道。

    “嗯……是梅花三弄,可這曲風又稍稍不同,琴音依舊是以泛音為底,但多了合奏又加上簫,還挺特別的。”安羽不禁讚歎著。“照雲樓的藝伎真的是與眾不同,並非泛泛之輩。”

    “王妃真是懂琴,照雲樓的藝伎全都是瀲灩一手調教的。”宋繁笑道。

    “瀲豔?”

    “瀲灩無不精通,她既能替叔昂理帳,又能出點子,對於各種樂器都頗上手,我要是沒記錯的話,應大人曾說過瀲灩的笛曲是無人能敵的,可惜就連我也沒聽過。”宋繁說著,已說不出幾次惋惜瀲灩的出身。

    “笛?”似錦眉頭微攢,像是想到什麼,臉色難掩失落。

    “怎麼了?”安羽輕問她。

    “沒事,我只是想起姊姊的笛子也是一絕。”

    “懷安啊……”一提起懷安,安羽也不禁傷感。

    一旁的宋繁眼角抽搐了兩下,對於眼前這對母女,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說好。想當初他迎娶似錦,便是看中似錦的一絕畫技,豈料七王爺出現在武平侯府後,他們兩人竟是父女相逢。

    這話說來吊詭,可是這對父女是貨真價實從另一個時空奪舍而來的,似錦本名唯安,七王爺說得絲毫不差,再加上她鬼斧神工的畫技,實在教他不得不信,於是他這個夫婿只好容忍外頭流言四起,可沒多久,似錦又認了個娘,同樣也是奪舍而來的安羽,如今又聽她提起個姊姊……希望他日她們姊妹相逢時,姊妹年紀別差距太大,省得教他混亂。

    就在宋繁不著痕跡歎口氣時,琴聲與簫聲暫歇,驀地一把清脆笛聲猶如夜鶯啼吟,響透雲霄,瞬間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就見瀲灩站在樂師之前,幾聲泛音輕巧地打破了開樂時以散音呈現的草木雕零景象,恍若輕吐幽香的梅在這蒼茫天地裡帶來一絲生機。

    宋繁不禁眼露驚豔,餘光卻見秦文略驀地站起,他望去,只見秦文略一臉不可思議,隨即將應多聞給喚進亭內。

    他對著應多聞低語幾句,宋繁沒細聽,反倒是瞧見他的親親娘子和王妃似乎也坐不住了,他不禁微揚起眉,思不透這一家子古怪的反應。

    不過這笛聲簡直是無人能出其右了吧,聽這連續泛音如此輕巧花梢,就算是宮內樂師說不準也不過是這程度罷了。

    “這首梅花三弄,王爺不喜嗎?”一頭,應多聞低聲問。

    “別管那麼多,就叫她換曲,本王要聽她獨奏喜相逢。”秦文略沉著臉道。

    應多聞眉頭微攏,猜不透王爺的心思,總覺得他並無不悅,可演奏當下要求樂師換曲實在是太失禮了。

    不管怎樣,王爺是主家,想換曲目自然是由他。

    想了下便走出涼亭,趁著一段曲子結束,他趕緊對瀲灩道:“瀲灩,王爺要換曲子。”

    “這首梅花三弄犯了王爺忌諱嗎?”她問著,沒有不快,只可惜後幾段重頭戲正要開始呢。

    “倒不是,王爺沒有不快,只說了想聽你獨奏一首喜相逢。”

    “喔,好啊。”

    敢情是她的笛聲太出眾,所以想要她獨奏?早知道剛才就別吹奏得那般歡快,搶了琴音的風采。

    應多聞才剛回亭要回復時,就聽見一記強勁的滑音,亮而清澈帶著幽幽情懷,以散板緩慢的速度,娓娓道來情人離別的難分難舍,再繼以剁音連接幾個花舌和吐音表現出情人再重逢的喜悅。

    瀲灩一身豔紅,閉眼吹著曲,以輕快的滑音和打孔音搭配快速又熱鬧的口哨音,任誰都能感覺得到笛曲中的歡欣雀躍,應多聞聽得不自覺地打著拍,餘光卻見七王妃驀然站起身,壓根不管自己有孕在身,快步直朝瀲灩而去。

    他疑惑之際,見七王爺和似錦也都跟著離席直朝瀲灩而去,趕緊大步趕在他們之前,欲將瀲灩護在身後,卻見七王妃只是站在瀲灩的面前。

    明明是一首久別重逢的熱鬧曲子,七王妃卻淚流滿面,待瀲灩吹奏完,一張眼,就被眼前的陣仗給嚇得說不出話。

    該不會王爺府有什麼禁忌,而這首曲適巧犯了忌諱吧?可這是王爺點的耶?

    “懷安……”安羽呐呐喊著。

    瀲灩不禁皺起了眉,往身後望去,再看向身旁的應多聞,輕扯了下他。

    他也懵了,壓根搞不懂眼前是什麼狀況。

    “姊姊!”似錦主動拉起她的手。“我是唯安。”

    瀲灩怔怔地看著她,嘴角抽了兩下。“我……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懷安嗎?”安羽不死心地再問。

    “我……”她用力地又扯了應多聞一下,低聲問:“懷安是我的小字嗎?”

    “我不知道。”應多聞攢緊了濃眉,低聲回復,“應該與小字無關,如果她們識得你,一見你就該認出了。”

    瀲灩輕點著頭,完全認同他的說法,那眼前這看似要認親的大陣仗,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是秦文略出面打了個圓場。“瞧瞧你們這是怎麼著,嚇著人家了。”

    “可是她那吹奏的習慣和懷安如出一轍,喜相逢這曲子不是這麼吹的,當初懷安就偏愛用雙花舌和滑音,吹出滿屋子熱鬧……”她那大女兒才多大的年紀就展現了無與倫比的天分,本想好好栽培她的,自己卻是早早撒手人寰,連女兒長大的模樣都沒瞧見。

    “是啊,那是姊姊的吹奏法沒錯。”似錦也急聲應和。

    秦文略心底自然清楚,要不怎會特地點了喜相逢印證他心底的懷疑,但他將激動抑在心底,垂眼思索片刻,便在似錦的耳邊低語幾句。

    似錦用力地點了點頭,抓起了瀲灩的手。“瀲灩,我在王府裡擱了一幅畫,我帶你去瞧。”

    “可是,樂師們還要奏曲,我……”

    “你不在這兒,她們一樣能演奏。”安羽也拉著她另一隻手,硬是將她拉向主屋大廳。

    瀲灩不住回頭向應多聞求救,應多聞卻只能定在原地,只因他不得跟隨女眷進主屋。

    當瀲灩被帶進主屋大廳後的暖閣,聽前頭的琴聲又響起,也就沒那麼在意,只是想搞清楚這一對義母女到底是怎麼了。

    “瀲灩,你瞧。”似錦一把拉開覆在畫作上的白布。

    瀲灩抬眼望去,畫上的月季栩栩如生,仰倚在灰白色的圍牆邊上,仿佛正隨風搖曳,而畫作的右方是一幢宅子,與平常所見的宅子建構有所不同,但她卻絲毫不覺怪異,甚至有點似曾相識。

    她伸手輕觸著畫,哪怕畫中未將宅子畫個仔細,但她就是知道,再往右邊那一頭還有一座園子,園子裡有間花室,而花室裡是一家人常待的去處,他們在那兒吹笛撫琴合奏,每天每天都笑語不斷……

    不知怎地,淚水猝然落下,她疑惑極了,她並不覺得悲傷,可是眼淚卻有些止不住,仿佛什麼勾動她失去的記憶。

    “瀲灩,你是懷安吧,你一定是,要不你怎會哭了?”

    瀲灩側眼瞅著安羽,只見她也已經淚流滿面,好半晌,她才啞聲道:“我不知道懷安是誰,我沒有記憶,但是應多聞知曉我是盛昌伯府唯一的嫡女花璃。”

    “花璃?”

    “我想,你們應該是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們要找的懷安。”話落,她抹去了淚,婷嫋福身。“我先告退了。”

    瀲豔快步地離開主屋大廳,直朝大門而去,一上馬車,就見香兒已經抱著入睡的李子靜候著。

    “小姐,眼睛怎麼紅紅的?”

    瀲灩搖了搖頭,示意充當車夫的燕回趕緊啟程。

    她捂著臉,淚水還是從指縫中滑落。

    她不悲傷,但是她知道,當她失去記憶之後,她失去了很多很多,全都是她再也要不回來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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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六章 天涯海角追回你

    淘金城街衢縱橫,兩旁店鋪連綿三裡,是東秦王朝西南方的大城,繁景似京城,遂有淘金之名。

    一輛馬車徐徐停在酒樓前,酒樓匾額上是宋繁所題的“攀華樓”三個大字。

    酒樓裡,燕回大步走出,有禮地上前道:“大掌櫃,今兒個有幾家莊子有意跟咱們酒樓打契,也找了幾個廚子在廚房裡試手藝,還有,二爺傳來了消息,就說今兒個有個管事會過來。”

    “管事?”香兒下了馬車,將李子靜給抱下來,不解地朝著裡頭道:“小姐,二爺不是說了酒樓的事要全部交由你打理,怎麼又說要派個管事過來?”

    瀲灩下了馬車,拉了拉帷帽,無所謂地道:“怕我不管用吧。”

    離開京城近十日,光是車程就費了六七天,她幾乎是一到 淘金城就馬不停蹄地著手找廚子跑堂和處理其他雜項,為的就是讓攀華樓可以在下個月正式開張。

    “大掌櫃說的是哪兒的話?二爺就是看重大掌櫃,所以將酒樓交給大掌櫃打理,而今兒個要來的管事其實是要送帳本過來的。”燕回趕忙解釋著。

    瀲灩抽了抽嘴角,就說李叔昂不會那麼簡單就放過她。“燕回,你讓那些莊戶管事都在哪裡候著?廚子的菜色試得怎麼樣了,有沒有照我想要的去做?”

    “我讓莊戶管事在一樓後頭的小廳裡候著,廚子的菜色要是煮好了,會馬上送過來。”燕回一一回答著。

    瀲灩滿意地輕點著頭,拉著又蹦又跳的李子靜進了酒樓。

    才剛坐定,幾個莊子管事好似頗意外攀華樓大掌櫃竟是個女流之輩,面有嫌棄,但還是一一上稟了農作種類和價格,當然也各自送上一些農作,作為見面禮。

    瀲灩則將農作當試用品,畢竟總得煮過才知道滋味如何。

    幾輪問下來,瀲灩心裡有了個底,便讓人先回去,待農作煮過之後再作打算,預定兩日後必會回復。而等人一走,剛上工的跑堂便將廚房的菜給端了過來,剛好讓大夥充當午膳。

    瀲灩一一品嘗,記下各道菜的優劣和可以改進的方式,正打算喚來燕回將幾名大廚請來好生討論時,燕回適巧從外頭走來。

    “大掌櫃,外頭有自家栽種的農戶想要和咱們打契,不知道大掌櫃要不要見他們?”燕回一進門便問。

    “好吧,你將他們請進來。”

    “是。”

    一會,燕回便將人給請了進來,瀲灩尚未抬眼,便聽有人喚著,“瀲灩!”

    她一抬眼微怔住,脫口道:“竹音?!”

    “你就不知道當年你離開之後,知府便拿天香樓出氣,菊姨不知去向,天香樓都散了,咱們也只好趕緊收拾行當離開,而我運氣不錯,遇到了個農戶肯收留我,最終還肯娶我當續弦。”竹音說起話來還是當年的少女氣質,帶著幾分慵懶。

    “這樣很好。”瀲灩由衷替她開心。

    “你呢?”

    “我很好啊,是這酒樓的大掌櫃。”應該看得出她過得還不錯吧。

    “不是,我問的是你和應多聞。”

    瀲灩揉了揉眉角,對這話題一點興趣都沒有,正不知道怎麼接時,又聽她自顧自地道:“城裡的人都說,京城二王爺叛變,應多聞率軍抵抗有功,又護下了七王爺,皇上龍心大悅將他升為京衛指揮使,這是真的嗎?還是同名同姓不同人?”

    瀲灩托著腮,反問:“竹音,我原以為你拉我話家常,是希望我能跟你家相公打契,沒想到你倒是打探起他的消息了。”

    “嗯……打契很重要,可是我也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應多聞待你好不好。”

    “你想岔了,我跟他之間並不是那種關係。”

    “不可能的,他喜歡你,你也喜歡他。”

    瀲灩咬了咬唇,有股衝動想下逐客令了。她還有一大堆雜事待處理,實在不應該再跟她聊這些毫無建樹的事。

    “當初我見你被人架走時直覺有異,便趕緊通知他,你就不知道他當時的臉色有多嚇人,而後他不是重傷了嗎?肯定是為了護你才會如此……而你,不也是為了他,把自己賣給了那位李二爺?”

    “既然你都知道我把自己賣給了李二爺,就該知道憑我這種身分是匹配不了他,更何況我們之間不過是一份恩情,並非情愛。”

    “才不是這樣。”

    “竹音……”饒了她吧,老天,她真的不想再談應多聞,她好不容易可以拿一堆雜事忙得不再想起他,為何還要出現一個竹音在她面前大聊往事?

    “瀲灩,你還記得我曾經非常喜歡他嗎?”

    瀲灩簡直想要直接翻白眼走人了,可偏偏竹音又拉住了她。

    “有一天,我見他在後院裡走動,便邀他進房,他以往總是不肯的,可那一回他允了,你可知道我有多開心。”

    “竹音,你說過了,我還記得。”很好,這個厭惡的回憶,也許可以讓她暫時拒絕想起應多聞。“他不就是個狼心狗肺嗎,與你有了肌膚之親,還收了你的錦囊,隔天又把錦囊還給你,你還哭得梨花帶淚,像這種混蛋,你真的可以對他吐口水。”

    對,她也可以順便吐上一口!

    竹音眨著迷蒙的大眼。“瀲灩……誰跟你說我跟他有肌膚之親的?”

    “他在你房裡過了一夜,不是嗎?”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對他萬分厭惡,恨不得他能滾離她的視線之外。

    “可是,他只是睡在我房裡的榻上,還睡得縮手縮腳的。”

    “……嗄?”

    “他只是心煩不想回你的院落睡,所以便在我的榻上窩了一晚,而錦囊也是我替他更衣時替他系上的,他那時心神都不知道跑去哪了,肯定都沒發覺。”竹音說起往事,不勝唏噓,但也只有一下子。

    瀲灩聽得一楞一楞,從沒想過他真的只是單純的睡……仔細回想,他那時也說過,他不過是睡在竹音房裡……是她自己篤定認為男女共處一室必然有肌膚之親,可實際上卻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天啊,如果那時候沒有誤解他,如果那時他倆就察覺彼此的情意,也許不用等到李二爺,他早就帶她離開天香樓,也許日子只能求得溫飽,可是在無人識得他們的地方,他們可以過得無憂無慮,不像現在,她怕身分被人戳破,更擔憂他被攪進政變之中。

    “雖說我家相公不能與他相比,但我的相公是真正的謫仙下凡,他待我的好,讓我就連來世都想與他聚首呢。”

    瀲灩看著竹音難掩幸福的眉眼,不禁羡慕起她。

    謫仙……她相公,剛剛有見過一面,有點其貌不揚呢……不過,人不重在外表而是內蘊,真的看得出他們夫妻鶼鰈情深。

    而她和應多聞,是註定今生無緣了。

    命運,從一開始就因為誤解而走偏,如今就算想回頭,也已經無路可走了。

    又是一個了無睡意的夜晚,瀲灩躺在床上,望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想起他們第一次的爭吵是因竹音而起,可如今卻教她得知竟是誤會一場……那是她第一次動手打他。後來又打過他一次,是因為她發了春夢,想著,她忍不住低笑出聲,笑的同時,眼淚卻也滑落眼角。

    如果能夠廝守,誰會選擇別離?

    她不走,他只會為她不斷地求恩典,如果有天真的觸怒龍顏,他又會落得什麼下場?一時的聖寵不代表他的仕途順遂,他要是繼續不知好歹,隨便編派個罪名都能教他永世不得翻身。

    她怎能讓他為了她落到那種地步?任何擋在他面前的絆腳石都得踢除,當然,也包括她。

    所以,她沒有做錯,她流淚,只是因為曾經的錯過。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入睡,夢裡有他,就站在床邊看著她,輕柔地吻上她的唇……在夢裡她不禁想,自己到底有多欲求不滿,為何老是作春夢?!

    然而,當吻越發濃烈,纏得她的唇舌發痛,她不禁疑惑這個夢怎會如此真實?她猛地張眼,黑暗之中對上一雙眸子,她雙手一動,隨即被扣在枕側,抬腿要踹,卻被一雙長腿輕易鉗制住,她想也沒想地朝那人的唇舌一咬,咬的力道之大,讓她瞬間就嘗到了血味,可男人仍沒打算放開她,纏吹著她的舌,在她趁隙想再咬他一口時,換她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她吃痛卻依舊剽悍,瞪著眼前的男人,直到男人離開了她的唇,啞聲問:“疼嗎?”

    瀲灩驀地楞住,就在她還理不清思緒時,他的指腹輕抹著她的唇,輕吻著她。“抱歉,我有點光火。”

    她啞聲問:“你怎會在這裡?”

    “我來找你。”

    “你……你怎能隨意離開京城?”雙手一脫離他的鉗制,她隨即坐起身,退到床柱邊,十足的防備。

    她當初選擇離開京城,就是因為身為京衛指揮使的他不能隨意離開,可誰知道他竟還是尋來了。

    應多聞睨她一眼,抹去唇上的血漬才道:“我出城辦事,拿的是七王爺給的腰牌。”

    “怎麼……”話未出口,見他欺身過來,雙手就按在她的身側,一雙依舊噙著怒氣的眸直瞪著自己。“你要幹麼,你……”當他把臉貼在她頸上時,她本要將他推開,然而他額上的涼度教她的手移上他的臉他的頸,驚道:“你到底是怎麼了,應多聞!”

    “……傷口大概裂了。”

    “嗄?!”瀲灩一把將他扶正,二話不說地扯開他的衣袍,雖然什麼都瞧不見,但是他中衣裡已是一片濕。

    她隨即將他往床上一按,赤腳跳下床找燕回求救。

    “這樣就可以了,要是有個什麼的,大掌櫃再告知我一聲,我去將大夫請來。”燕回替應多聞包紮好傷口,收拾好桌面的雜物後便恭敬地退出房門外。

    瀲灩直瞪著應多聞的腰,在未紮上布巾之前,她親眼瞧見那道已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而且傷口邊上堆著不少血漬,代表這傷早就已經裂了,而他根本沒有上藥包紮,就這樣放任不管。

    應多聞無視她噙怒的目光,逕自看向她玉白的腳。“怎麼連鞋襪都沒穿?”他略嫌不快地道。

    瀲灩怒眼瞪去,一雙美眸都快要噴出火來。“你管我穿不穿鞋襪!你都沒本事將自個兒照顧好,還想管我!”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要不要她拿鏡子給他瞧瞧,他現在是什麼死德性!

    臉色蒼白,眼窩深陷,嘴皮乾裂,整個人憔悴到像是剛痛失至親一樣!

    他面無表情地直睇著她。“如果不是你突然消失不見,我又何苦如此?”

    “不要扯開話題,你這個傷到底是打哪來的?”感覺已經結痂,代表這傷已經有一陣子,要不是他沒好好養傷,這口子不會拖到現在還會裂。

    “那是二王爺叛變時受的傷。”

    瀲灩不禁怔住。“七月受的傷?你有沒有搞錯,現在都快九月了!你養了一個月多的傷結果竟養到傷口又裂,你……”中秋見到他時,就覺得他氣色很差,原來他當初受的傷真有那麼重,而在那種情況下他竟然又帶傷圍八大宮門!

    “我只是一路趕得太急,才會讓傷口給裂了,這傷勢並不嚴重。”瞧她半晌不吭聲,他只好淡淡地解釋著。

    “所以這是在怪我了?”她尖銳反問著。“我要你追著來嗎?我既然不告而別就代表我不想再見到你,你還搞不懂嗎?你折磨自己以為我會心疼你嗎?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你到底懂不懂身為京衛指揮使的責任和義務?沒出息!”

    應多聞直睇著她,突地低低笑著。

    瀲灩毫不客氣地往他胸口槌下,他輕握住她的拳,將她拉進懷。“別打,你的手會疼的。”

    “你管我!”她就是很想揍他!到底有沒有一個成熟男人該有的思維和身分認知?他要是不懂,她就打到他懂為止。

    “別哭了……”他不舍地抹去她的淚。

    她用最尖銳的字眼痛駡他,說不在乎不心疼,卻為他流了淚。她可以鐵了心不開門不見他,卻將他寫的家書仔仔細細地收起擱在木匣裡。

    她把愛意都藏在深處,他全都看得見。

    “我是被氣哭的!”

    “你如果不在意,又怎會被我氣哭?”

    瀲灩怒瞪著他,見他笑意愈濃,她怒意就愈深。

    應多聞輕握著她的手,愛憐地輕撫著,半晌才啞聲道:“瀲灩,我就是如此想得到你,不管是天涯海角都會追尋你,可是,如果你真的不要我,真的不想再見到我,你可以趁現在抽手。”

    瀲灩猶豫了下要抽手,豈料他反應更快,握得死緊。“可惜,你決定得太慢,來不及了,你註定是我的人。”

    “你耍詐!卑鄙小人!”

    “我從來就不是君子,為了得到你不擇手段,甚至挾勢脅人都是理直氣壯,哪怕觸怒皇上,我還是要得到你。”

    “是啊!你再去求恩典,你等著瞧,看你會不會從京衛指揮使被降為守城兵!”

    “也許,我這一次出城已經讓皇上大怒,罰了我半年的薪俸。”

    “你……你到底又做了什麼?”她真的想掐死他了!

    “第一次,我去求皇上讓我娶照雲樓花魁為妻,第二次,我再求皇上讓我娶照雲樓花魁為妻,第三次……”

    “你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你可不可以清醒一點?我拜託你不要再求了!”真的要讓自己淪落成守城兵他才甘心嗎?

    “我不再求了。”

    “嗄?”

    “因為我求到了。”

    “……嗄?”

    “我跟皇上坦白道出你的身分,皇上對盛昌伯府有所虧欠,答應讓我迎娶你,且不對外張揚你的身分,如此一來,花氏族人不知你是誰,自然就不會逼你上死路,而皇上之所以罰了我半年薪俸,是因為我太晚道出實情。”他輕歎了口氣,吻去她不斷滾落的淚水,啞聲問著,“可以跟我回家了嗎?皇上賜了府邸,我卻壓根不想待在沒有你的地方……沒有你,怎會是家呢?”

    “你沒有騙我?”她噙著濃濃鼻音問。

    “沒有,天地可鑒。”

    “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好的事發生?你是不是故意要把我騙回京,才編這些謊?”那巨大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高牆,怎可能如此輕易瓦解?

    “我沒有騙你……一回京咱們就成親,好不?”他明白她為何而逃,要是他沒本事將她內心的擔憂給消除,她又怎可能心甘情願地跟他走?

    “可是會不會到時候又蹦出什麼……”

    “不會,有我在,你別怕。”他吻上她的唇,輕柔地勾纏著她的唇舌,舔弄著唇腔內的柔軟。

    瀲灩回應著他,交纏的唇舌教她渾身發熱,尤其當他的手滑入衣衫底下,輕握住她的豐盈,教她猛地清醒。

    “不可以。”她忙抓住他不安分的手。

    “為何?”

    “你有傷在身。”拜託,還想讓傷口繼續裂下去嗎?

    “不礙事。”他啞聲低喃,舔吮啃咬著她晰嫩的頸項,另一隻大手已經滑進她的裙底。

    ……

    屋內,滿室麝香,瀲灩筋疲力竭地趴在他的身上,小手往他的腰側撫去,卻被他一把扣住。

    “還想要?”他在被子底下的大手在她的腰臀間遊走。

    瀲灩羞紅臉地瞪他。“我是在擔心你的傷,把你的手拿開!”

    “這回有沒有教你好受些了?”

    瀲灩不能理解這傢伙為何有時可以拘禮到像個老學究,有時卻又放浪得教她招架不住。

    “有,你好本事,把你當年流連花叢的十八般武藝都派上用場了嘛!”

    “胡說,我只是找了時間鑽研了房中術。”

    “你……”

    “這事不能只有我痛快,是不?”

    瀲灩羞到說不出話,可偏偏這傢伙說話的表情很認真,教她只能把臉埋到他厚實的胸膛上。

    “你等我一會,我去差人備水。”

    “嗯。”

    她軟綿綿地躺在床上,他才剛走開,她就眼皮子重得張不開,不一會便沉入夢鄉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股濕熱又在她身上遊移,她勉強張開眼,就見那傢伙擦身擦到企圖犯罪。

    “你夠了喔,應多聞。”

    “瀲灩。”他不住地輕吻她的唇,大手在她身上放火。

    “你……”

    還未開口,外頭便傳來愈來愈大的孩童哭泣聲,她正覺不對勁時,便聽見香兒輕聲地喊著,“小姐,你醒著嗎?”

    瀲灩一把拉開應多聞不安分的手,起身問:“怎麼了?”

    “小少爺不知怎地哭醒了,說要找你呢。”

    香兒才剛說完,便響起了李子靜小貓似的咽泣聲,“娘……”

    “子靜,等我一下。”瀲灩二話不說地指揮應多聞將衣衫遞給她。

    正著裝時,便聽應多聞似有不快地道:“你竟然把李二爺的孩子帶在身邊?”

    瀲灩楞了下,回頭看他一眼,這狀況還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只好硬著頭皮開了門,下一瞬李子靜已經一把撲抱住她的腳,教她心疼地將他一把抱起。

    “怎麼了,怎會哭成這樣?”她不舍地抹去兒子臉上的淚,不住地吻著他的額。

    李子靜只是可憐兮兮地環抱住她的頸項,蹭著她,低聲啜泣著。

    香兒見應多聞竟在房內,楞了下,不由看向瀲灩,瀲灩只能無奈地對她使了個眼色,讓她先回房休息。

    回過頭,就見應多聞臉色有異,正想著要怎麼跟他解釋時,他已經起身走來,一把將李子靜給抱過去。

    “多聞……”她緊張地湊上前,怕他傷了孩子。

    應多聞直睇著李子靜,眉頭微微地攏著,李子靜原本啜泣著,一時被嚇得只能盯著他瞧,連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何時為我生了個孩子?”半晌,應多聞才啞聲問。

    “你怎麼知道他是你兒子?”她詫問。

    “他和我是一個樣!”應多聞五味雜陳地看著李子靜。那種感覺很奇特,他沒有初為人父的喜悅,反倒有種慌了手腳的駭然,可是內心卻又莫名激動著,輕輕地將人抱進懷裡,孩子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然後仿佛知曉他是誰,輕輕的將小腦袋貼在他的胸口上,那一瞬間,他熱淚盈眶。

    兒子……他竟然當爹了!“瀲灩,你竟然什麼都沒告訴我,甚至還帶著兒子離開我?”

    他不滿地質問著,聲音卻很輕,像是怕嚇著孩子。

    瀲灩扁了扁嘴。“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而已。”而後輕輕地道出當年的狀況。

    應多聞聽著,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你難受了。”這孩子是他支援西北前有的,而那段時間他壓根不在她身邊,她懷了孩子還替增援的事費盡心神。

    “如果可以苦盡甘來,苦一點也無所謂。”

    他吻了吻她的額,瞧孩子窩在他胸前昏昏欲睡,不禁勾彎了唇角,問:“這孩子你給他起了什麼名?”

    “他……姓李,名子靜,進了李家的族譜……”

    笑意凝在應多聞的唇角,裹著寒氣的黑眸微眯起。“你再說一次。”

    “如果孩子不能儘早入籍,我怕他會成了無籍之人,到時候別說科舉,就連經商都不能,所以我就拜託二爺幫個忙,就……”

    “你讓我的兒子進了別的男人家的族譜,讓我的兒子叫了別的男人爹?”他沉聲質問著。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當時那個狀況除了這麼做,我還能怎麼辦?”

    “回京。”應多聞陰沉著臉,一字一句地道:“回京成親,把我的兒子寫進我的族譜裡!”

    瀲灩瑟縮了下,除了應是,她還能如何?

    回到京城時,指揮使府裡日香桂正盛開飄香。

    他們才剛進門,府上的總管隨即迎了出來。“大人。”

    “劉總管無須多禮,這位是我即將過門的媳婦。”

    劉總管眼力極好,輕聲喊著夫人,又道:“正巧,這幾日小的差人將主屋的幾間房都打理好了,隨時都能入住。”

    “多謝。”

    “哪兒的話,這是小的該做的。”

    應多聞滿意地點著頭,便對瀲麗道:“劉總管原本是李二爺手下的一名管事,但眼力好又能辦事,李二爺就將他借給我了。”

    瀲灩戴著帷帽,朝著劉總管輕點頭,暗忖著,難怪覺得他眼熟,原來是見過面的管事。

    “走吧,我帶你進主屋,你瞧瞧還缺了什麼。”

    “等等,子靜那孩子還拗在那兒呢。”

    瀲灩回頭走向門邊正盛開的日桂香,才將兒子一把抱起,帷帽就被他給扯落。“你這孩子……”她笑駡了聲,香兒撿起了帷帽,她也沒打算再戴上,回頭正要走,便聽見大門前有輛馬車停下的聲響。

    她下意識地朝門口望去,就見兩名丫鬟扶了名婦人下馬車,那婦人一見她先是一楞,而後變換了數種情緒,快速得教她摸不著頭緒,反倒是應多聞一個箭步擋在她的面前,示意她先進主屋。,“多聞,你不請娘進屋裡坐嗎?”

    瀲灩走了幾步,聽她這麼一說,便知道婦人是應多聞的嫡母,所以她方才的怔楞是因為認出她是誰囉?這天底下,婆母相媳婦,她必定知道花璃的長相。

    “剛入住,多有不便,就不請母親進屋了。”應多聞毫不客氣地將她拒於門外。“母親若有事,不如長話短說。”

    朱氏微勾笑意,走近他一步,輕聲道:“一句話,想個法子把你大哥救出來。”

    “一句話,辦不到。”應多聞一點情面都不給。“母親該是知道,大哥身上背著兩條案子,大理寺早已經結案發還刑部擇日候斬,這個決定誰都改變不了。”

    “如果你救不了你大哥,那就讓花璃跟著陪葬吧。”朱氏陰狠著臉道。

    “母親,你已經讓慶遠侯府面臨拔爵,如今還執迷不悟?”

    “那全都是你搞的鬼!一句話,把你大哥救出來,否則我就讓人稟報宮中,說教司坊逃妓花璃就在這裡。”

    應多聞微眯起眼,勾唇笑得惡劣。“你可以試試,瞧瞧誰會相信你說的。”

    “走著瞧!”

    應多聞撇了撇嘴,一回頭就見瀲灩壓根沒進屋,站在花叢邊等著他。

    “放心,沒事的,她不過是為了應直的事來的,她肯定是知曉我離開京城,派人在城門守著,一有我的消息便立刻通報。”

    “多加防備吧,一個一無所有的人,為了搏一次總是最狠。”

    “我知道,放心吧。”

    她是很想放心,但不知為何,總覺得隱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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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七章 認親多波折

    一回京,應多聞銷假上工,忙著政務的同時,也開始著手準備兩人的婚事。

    “你真要與她成親?”

    “是。”京衛衛所裡,應多聞剛好處理完手邊的政務,難掩春風得意地道:“她終於肯了,所以我想趁著這幾日將婚事趕緊辦一辦,是說王爺怎會知曉?”

    “宋繁說的。”秦文略淡應了聲。

    應多聞壓根不意外。宋繁是秦文略的女婿,也是李叔昂的表弟,前兩日他將當初李叔昂替瀲灩贖身的一千兩付還時,跟李叔昂大略提起過婚事。

    “王爺要是沒事的話,下官……”

    “你要回府了?”

    “是。”

    “本王跟你一道。”

    應多聞詫異地看著他,就見他臉色凝重,想起中秋時七王妃的奇異舉止,雖然事後七王爺極力粉飾,而他也因為瀲灩失蹤無心追問,但這時試探試探該是無妨。

    “王妃似乎對瀲灩抱有特別的情誼。”他道。

    “她這時分,應該是跟唯安一起上指揮使府拜訪了吧。”秦文略說著,已經大步朝外走去。

    “下官聽瀲灩說過,她不過是在照雲樓時曾經幫過王妃一把,兩人並無特別交情,可是王妃中秋那晚的神情卻有瞧見故人般的驚訝。”這一點,他是怎麼也想不透。要說遇故人,可她們早就見過面了,又不是初次見面。

    “確實是如此,別說王妃這麼覺得,就連本王都覺得她像極了故人。”

    “哪位故人?”應多聞是愈聽愈迷糊了。

    “我的女兒。”進馬車時,他瞧應多聞一臉錯愕,不由輕笑出聲,“本王遺落在另一個世界的女兒。”

    應多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完全不知道如何回應。

    “應多聞,你要不要聽本王說個故事?”

    他只能楞楞地點著頭。

    指揮使府的主屋大廳裡,瀲灩被一對義母女給包圍著,可誰也沒有先說一句話,只是靜默地看著她,看到她頭皮都快要發麻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形?瀲灩坐到腰杆都發酸了,可來人卻連口茶都沒喝,打從一進門就悶聲不響,只是不住地盯著她看。

    這種令人發狂的沉悶,到底是要她如何是好?

    “夫人,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要讓廚房準備晚膳了?”劉總管站在廳外問。

    瀲灩微松了口氣,便問了她倆,“不知道七王妃和宋三夫人要不要一道用膳?”

    “好。”安羽立刻點頭。

    瀲灩吩咐道:“劉總管,差人多備幾樣菜。”待劉總管一走,她便笑問:“不知道兩位今日前來是——”

    “瀲灩,你說你沒了記憶,對不?”安羽問著。

    “是。”

    “可是中秋那晚,你瞧見唯安的畫時你落淚了,你可有想過是為了什麼?”

    “……唯安是誰?”

    “我。”似錦想了下,便道:“瀲灩,這個軀體的主人名喚似錦,可我真實的名字是唯安,我來自另一個世界,七王妃也是,七王爺也是……在另一個世界裡,我們是一家人,七王爺是我的父親,安羽是我的母親,咱們在遇禍之後,在這裡重逢了。”

    瀲灩眨了眨眼,黑眸緩緩地望向地板,開始懷疑自己不是天才,因為她不是很懂似錦的意思,尤其安羽的年紀比似錦還小,要說兩人是親母女……她突然覺得頭有點痛,不過她說的另一個世界……

    “你有沒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覺得這裡的一切總是和自己的想法有所抵觸?”似錦又追問。

    瀲豔歪著螓首,沒吭聲,但心裡受到小小驚嚇。確實是如此,打一開始她就覺得她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可因為沒了之前的記憶,所以也無從得知,“因此你認為,我也應該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而且是你們的親人?”

    “對呀!你應該是我的姊姊懷安。”

    “何以見得?”

    “你的笛聲,難道你壓根不覺得你吹奏的方式和眼下時興的截然不同?”

    那是因為她是天才啊。當然,這句話說出口就顯得她太高傲,於是她便道:“演奏樂器原本就有各種派別,方式就有些微的不同,要是更得要領者,可以融合各門各派,成為獨樹一幟的風格,所以這個也不值一哂。”

    似錦聽著,不禁頹喪地道:“娘,她這麼說又不太像姊姊了,如果是姊姊,她一定會說:因為我是天才。”

    瀲灩登時撫著胸口,懷疑似錦有讀心術,要不怎會把她的想法給讀了出來?

    這可奇妙了,這天底下有這般巧合的事嗎?

    可是,如果真的只是巧合,豈不是要教她們失望了?

    正忖著該如何委婉地讓兩人打消認親的念頭,耳力向來很好的她,突地敏銳地聽到屋簷上有異響,她蹙眉隨即起身朝外望去。

    “瀲灩,怎麼了?”安羽以為她心有不快,趕忙跟著起身問。

    瀲灩隨即朝她比出噤聲的動作,仔細聆聽,當腳步聲愈來愈多時,她的手心不禁汗濕。

    適巧瞥見劉總管從通往廚房的小徑走來,她隨即喊道:“劉總管,聽說二爺待會也會進府,不如今晚就開個小宴吧,讓後院那幾個護院一道過來用膳,那些護院可都是二爺挑選的頂尖好手,讓他們如此辛勞,稍稍犒賞也是應該的。”

    都是在二爺身邊待過的,光瞧她的臉色和用字,應該會猜得出有異狀,否則一般是不會要護院入席的。

    劉總管一聽,隨即機敏地道:“夫人,他們現在不在後院,我發派他們到中庭整理那座人工湖了,那座湖呀忒大,要沒個二三十人還真是辦不成事呢。”

    “你就帶著兩位夫人去瞧瞧湖景,一會順便把護院們都帶過來吧。”瀲灩笑道,拉過安羽和似錦。

    “這好,就讓兩位貴客瞧瞧這府裡是恁地風光明媚。”劉總管隨即走進廳裡,用眼神詢問著。

    瀲灩比了比上頭,朝他比了個手勢,他立即點頭,便對安羽和似錦道:“兩位貴客請往這邊走,讓小的好生介紹介紹這座府邸。”

    “瀲灩?”安羽不解地問著,見瀲灩搖了搖頭,擺著手要她們先離開。

    就在她倆跟著劉總管前往中庭的人工湖泊後,瀲灩隨即回頭,打算沖進暖閣尋找防身武器,可惜,晚了一步。

    幾抹黑影從屋簷跳落,將她從四面八方包圍住。

    她吸了口氣,看著他們手上閃動青光的長劍,強迫自己非要冷靜不可,因為這座宅子還來不及安排護院進駐,她只是要劉總管將安羽兩人帶往安全之處,而照這狀況看來,很明顯是針對她來的。

    “不知道幾位前來,所為何事?”她笑問。

    帶頭者見她氣定神閑,無一絲懼色,忖了下便道:“不過是邀夫人過府作客,夫人不需驚怕。”

    “哪個府呢?”

    “慶遠侯府。”

    瀲豔不禁暗歎口氣,還真是不難猜呢。“帶路吧。”

    幾人見她一個弱女子並如此配合行事,乾脆地收起了長劍,就在這瞬間,瀲灩沖上前,近身連拍一人數下,精准的點下穴位,再回頭依法炮製,轉眼間,倒下了四個,僅剩的兩個見狀,驚嚇之餘抽出長劍,卻不敢輕舉妄動。

    “想不想試試看?”瀲灩笑容可掬地問。

    “你……”帶頭的那位面露惱意,怒聲吼著,“用綁的也要將她綁回去!”

    話落的瞬間,就見屋簷又跳落了幾個男人,瀲灩臉上的笑意都快僵了,思緒快速運轉,在屋外的男人逼近時,孤注一擲,近身靠近帶頭的那位,毫不猶豫地朝他後頸的大椎穴點下,順腳踢點起地上的長劍,握在手中橫在男人頸間。

    誰知,這幾個黑衣人沒有所謂的同伴情義,揮劍殺了被她架住的男人後便朝她一輪猛攻,她才頂個兩招,手上的長劍便震開了手,一個巴掌快得教她閃避不及,就在她跌趴在地時,她聽見——

    “瀲灩!”

    下一刻,她已經被人扛起,她張不開眼,但她感覺扛著她的男人直往樓上竄,意味出口處已被封,想要登高尋找生路,突然扛著她的男人踉蹌了下,往前僕跌的瞬間,將她甩了出去,頭部重擊地面,教她眼前一黑,只聽見應多聞抱著她呼喊著,她想回應,意識卻逐漸模糊。

    空,無止境的空,並非透明,而是一無所有,在微亮之間,她仿佛瞧見了斑駁的色彩,可轉眼成空,忽地又絢麗登場,色彩不斷地變換著、跳動著,讓她頭痛欲裂,痛苦地喊出聲,猛地張開眼——

    “瀲灩。”

    她看著陌生的床頂,慢慢地側眼看向一臉焦急的男人,忍著頭痛,緩緩退向內牆,啞聲問:“你是誰?”

    應多聞錯愕地看著她,心在胸口劇烈顫跳著。“我是多聞啊,瀲灩,你睡迷糊了?”他壓抑著恐懼,勾笑說著。

    “我不認識你,也不是瀲灩……”她說著,撫著包著布巾的後腦杓,看向古色古香的房內擺設,眉頭都快打結了。“這裡是哪裡?”

    應多聞抽緊下顎,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她會恢復記憶……更不敢相信當她恢復記憶時,她會將他遺忘……

    “多聞,瀲灩醒了嗎?”安羽端著藥碗在門外問。

    應多聞僵硬地起身,開門讓安羽入內。

    安羽一見她已經清醒,隨即將藥碗擱到花架上,喜笑顏開地拉著她的手道:“太好了,沒事了,大夫說過,只要清醒過來就沒有大礙,喝過幾帖藥養養身子就好。”

    她沒抽回手,只是不住地打量著,輕問:“你是誰?”

    “咦?”安羽楞了下,回頭看了眼應多聞,就見應多聞臉色鐵灰地倚在門邊,她忖了下,問:“我是安羽,你不記得了?”

    “安羽?跟我的母親同名呢。”她笑道。

    安羽抽了口氣,緊握住她的手,問:“是懷安嗎?”

    “你怎會知道我的名字?”

    她話一出口,安羽欣喜若狂,應多聞則是滿臉不可思議,不敢相信她真是七王爺口中的懷安。

    而這個懷安的腦袋裡,並沒有任何關於他的記憶……是如此嗎?

    “我是媽咪呀,懷安!”安羽緊緊地抱住她。

    懷安一臉錯愕,眉頭是真的打結了,怎麼也不明白這位少女怎會說是她的母親呢?她的頭好暈好痛啊……

    懷安作夢也沒想到,就在給母親掃墓的路上發生車禍後,她醒來竟會是一家團圓,畢竟她失去母親已有二十年了,而在這裡,不同的形體裡盛裝的竟都是她的家人,她感覺很恍惚,很不真實,可偏偏她們所說的全都是她真實的記憶。

    “只是就不知道你當初醒來時,失憶的到底是原主花璃,還是你。”安羽皺著眉,怎麼也想不透。

    “應該不是我吧,總不可能我失去記憶,恢復時又把之前的記憶都給忘了。”她最後的記憶是車禍的一瞬間。

    “可是姊姊,我和媽咪會注意到你,是因為你吹了笛曲,那種吹法是你很慣用的變奏吹法,這兒根本就沒有人會。”似錦萬分篤定打一開始就是蘇懷安在這軀體裡。

    懷安偏著螓首,覺得實在是頭痛極了,乾脆往床柱上一靠,才又問:“那麼,那天我醒來時看見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在她清醒後的這幾天,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就今日的精神最好,確知在身邊的都是親人,教她感到安心,然而她卻不清楚她是怎麼來到七王爺府,更不知道在更早之前到底發生什麼事導致她受傷,而那個一臉不敢置信看著她的俊俏男子又是誰。

    “他……”安羽撓了撓臉,看了似錦一眼,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他跟我有什麼關係嗎?我指的是他跟這個身體的主人。”

    “嗯,是……”似錦一臉猶豫。

    外頭突地響起一道低沉嗓音,“沒有任何關係。”

    門開,她便見秦文略身著王爺朝服,威風凜凜地走來。

    她不禁笑道:“老爸真是很有王爺的模樣呢。”

    “傻孩子。”秦文略走上前輕抱住她。“都怪老爸不好,沒能早點找到你,讓你受苦了。”

    她敏銳地聽出語病,道:“老爸,照你這種說法,好像我來到這裡受了很多苦,可到底是受了什麼苦,你們卻沒人肯說,讓我很困擾。”仿佛他們都認定她早就投宿在這軀體上,可她卻一直在狀況外。

    “我的意思是說,從今兒個起,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

    “嗯,老爸,可以再跟媽相逢,感覺很棒吧?”想到父親往後再也不用苦守相思,她就替他開心。

    她的父親一直是她最崇敬的人,深情、專情、癡情,又有一身好武藝,她想尋找的便是像父親這樣的人,可惜產量太少,導致她一直小姑獨處。

    “嗯,可是我也愛你。”

    “當然,怎能不愛我,我是這麼棒的……”

    碰的一聲,門板被人狠狠地踹開,甚至是破裂的聲響,就見那個男人鐵青著臉站在門前,一雙灼亮的眸子直瞪著自己。

    刹那間,她有種被捉姦在床的錯覺。

    秦文略緩緩放開了懷安,回頭看著應多聞的眼神就像是瞧見了什麼髒東西。“應多聞,你好大的膽子,膽敢一再放肆,真以為本王不敢動你?”話落,他已經一個箭步上前,拎起他的衣襟,將他推出房門外。

    “王爺,就算是你也不能奪人所愛,你明知道瀲灩是我的妻子!”

    “信不信本王可以讓你再也說不出話!”

    “就算是王爺,下官也不惜和你一戰!”

    兩人憤怒的交談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赤手空拳過招的聲響,安羽和似錦趕忙起身。

    “姊,我去阻止老爸,你別亂動喔。”

    懷安看著她們倆跑出門外,她就算想動也沒法子,頭依舊是暈得難受。

    不過,她倒是將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妻子……這個軀體的主人是那個男人的妻子,也難怪他會誤解了,一副她紅杏出牆的表情。

    可是,這該要怎麼解釋呢?難度太高了,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

    聽見門外有聲響,她抬眼就見一名清秀的姑娘探著頭偷覷她,她不禁好笑的道:“你叫香兒嗎?”她先前來看過她一次,聽似錦說她叫香兒,似乎是她的丫鬟。

    香兒隨即垮了臉。“小姐,你真的把我給忘了嗎?”

    “這……”算是把她給忘了嗎?好難解釋啊。

    “如果小姐真的把我們都給忘了,小少爺該怎麼辦?”

    “小少爺?”

    “就是……”她垂著臉,從身後拉出一個搪瓷般的小孩,一張俊白的面容怯怯地看著自己,才多大的年紀啊,怎會是如此俊美,長大之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了。

    “娘……”

    他一喊娘,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掐住一樣,又或者該說她的心底缺了什麼,隱隱作痛著。

    應多聞失神地斜倚在錦榻上,動也不動。

    他作夢也沒想到最大的變故竟會來自七王爺,怎會莫名其妙風雲變色,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

    今日入宮,他本是要向皇上舉發七王爺的惡形惡狀,卻意外得知,七王爺竟進宮求恩典,將瀲灩收為義女,皇上正懊惱無法替花璃正名,導致她身分卑微,於是便一口答應了七王爺的要求,也因為逮住了當日行兇的惡人,供出是朱氏教唆,將朱氏送進庵院,立即處斬了應直,就連應諒也受到波及,被降了一階。

    可那些應家人的事,他一點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妻子竟荒唐地成了七王爺的義女,那日他親眼瞧見他倆緊緊相擁,她臉上的恬柔笑意是恁地滿足而喜悅,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神采,教他妒火中燒。

    碰的一聲,他踹開了錦榻邊的矮幾,發出巨響,胸口氣得劇烈起伏著,最終卻無力地癱回錦榻。

    再惱再氣又有什麼用?早知如此,當她受傷時,他就不應該接受七王爺的建議,將她送進七王爺府再請來御醫,可就算她沒進七王爺府,他恐怕也禁不起她恢復記憶卻遺忘他的殘忍事實。

    她把他給忘了,忘了她愛他愛到可以賣出自己……可他還記得,回京一路上他們是恁地恩愛,她期待成為新嫁娘,成為他的妻。

    他驀地坐起身,告訴自己,不能如此輕易放棄,就算七王爺不准他踏進七王爺府,可他曾經是七王爺府的侍衛長,七王爺府裡的院落和小徑暗道,沒有人比他還清楚,只要他想,他可以無聲無息地避開所有人找到她。

    但找到之後呢?

    他怕的是,她陌生的眼神,那兒壓根沒有他。

    懷安,她現在的名字是懷安,意味著她恢復的並非花璃的記憶,也代表那身體裡的靈魂是屬於奪舍的懷安,而她……是他所識得的那個瀲灩嗎?他所愛的瀲灩消失了嗎?

    應多聞垂瀲眉眼,不敢再細思,可他真的害怕,是她又不是她,是她的軀體,卻已盛裝著陌生的魂,他所愛的,已經死去……

    思及此,他渾身像是被什麼鎮住,怎麼也動不了。

    “大人,武平侯府宋三爺來訪,大人要見嗎?”

    外頭傳來劉總管的聲音,教他猛地回神,他抹了抹臉上冰涼的薄汗才道:“讓他進來。”

    “是。”

    一會,劉總管領著宋繁進了門,應多聞起身施禮。“不知宋三爺前來所為何事?”雖說宋繁有功名,但並未在朝為官,他施禮,是因為對他的敬重。

    宋繁打量著他,總覺得在他身上像是看見自己的影子,不禁惺惺相惜。“大人,七王爺府的那一家子光怪陸離得教人難以相信卻又不得不信,但他們確確實實是一家子,行為舉措親昵些倒也情有可原。”雖說他一直極為不滿七王爺對似錦摟摟抱抱,但那是他們一家子的習慣,他實在是無法可治,所以他完全可以體會應多聞的心情。

    只是他作夢也沒想到,似錦的姊姊竟會是瀲灩,那個剽悍又大膽的奇女子。

    應多聞淡淡撇唇笑著,“所以我的瀲灩真的不見了?”他用盡心機,費盡思量,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這……”宋繁忖了下便道:“不如用你的眼去證實,確認她到底有沒有瀲灩的記憶。雖然我無法領你進王府,但我可以告訴你王府的侍衛輪值班表。”既然將來是連襟,現在幫幫他也是應該的,如此一來,往後才有個照應。

    應多聞垂著眼忖著,也對,就算要死心,也要他親自確認過才是。

    靜謐的夜傳來遠處的梆子聲,房內的燭火微弱地搖曳著,懷安了無睡意,睜著眼發呆,聽見外頭傳來極細微的聲響,像是什麼被拖行著。

    她下意識微坐起身,便見一抹高大的身影輕輕地推開門,仿佛有些意外一進門就與她對上眼,頓了下才快速地閃進門內。“你別驚慌,我絕不會傷害你,我只是……”

    “來看我?”她輕問著。

    “你記得我了?”應多聞喜出望外地走到床邊。

    “我應該記得你嗎?”她反問。

    應多聞笑意僵在嘴邊,有種說不出的無力感。他最怕的便是如此,她不記得他,又或者該說,她不是他所愛的人,可那神韻和彰顯在外的氣質分明就是她。

    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他想起前來的目的,趕緊從懷裡取出油紙包。“你別怕,這裡頭沒有毒,這是二條街上的一家食堂所賣的酪幹,以往我曾買給你嘗過,你還挺喜歡的,所以我就去帶了一點。”

    她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並沒有伸出手。

    應多聞閉了閉眼,卻甩不開惱人的無助感,此刻的她,視他為陌生人,他卻無能為力,她不是他的瀲灩……

    她伸手從他手裡接過了酪幹,掰了一小塊入口,垂著眼道:“黃家食堂的老掌櫃瞧見你,是不是一樣嚇得直打哆嗦?”

    “他每每見我總是……”

    他猛地頓住,楞楞地看著她抬眼朝他眨了眨,勾彎唇角,嗓音帶啞地道:“對不起,我把你給忘了,不過我前兩天想起你了,剛剛只是逗你一下,別氣喔。”本來想多逗他一會的,可她實在捨不得。

    應多聞直瞪著她,閉了閉眼,揩去眼角的濕意,一把將她擁入懷裡。“我為什麼要愛上你這般折磨人的丫頭?”

    “對不起嘛……”她埋在他的胸膛裡悶悶地說著。“多聞,打一開始我就是蘇懷安,我只是不知道為何失去了記憶,如今算是歪打正著恢復記憶,所以先前把你給忘了,但我都想起來了,想起你,想起子靜和香兒。”

    就因為兒子那一聲娘,像是利刃般劃開她腦袋裡被迷霧遮掩的部分,教她想起她已經是個孩子的娘了。

    應多聞連做了幾次吐納,調勻氣息才粗嗄地道:“既然如此,咱們回去吧,咱們的親事還沒辦呢。”

    “嗯,可是……要老爸答應才成。”她想,她有必要跟他將醜話說在先,不,應該是說要讓他先清楚狀況,他才有法子應對。

    “七王爺?”

    她輕點著頭。“還記得嗎,一回遇難時,我跟你說過好像有人在我耳邊教導著我使用穴術,甚至會在夢中為我舞劍?那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老爸。”

    “可是穴術是皇族……”

    “是啊,我老爸是從這裡穿越到我們那個時空與我的母親相遇的,後來我的母親早逝,老爸落落寡歡二十年,一得閒就是守在母親的墓前,那日帶著我們去給母親掃墓,回程時遇到了車禍,而再醒來,我們竟都來到這個世界,在這裡重逢了。”

    應多聞楞楞地看著她,突然明白宋繁的感慨。她說得理所當然,可是他卻只能啞然以對。

    “如果人生很多苦難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幸福,那再苦都值得,當年母親走的那一天,老爸抱著她的遺體靜靜地流著淚,一連好幾天都不說話,我總覺得他活著,魂卻不見了,可是現在,我很開心老爸終於得償所願,終於不用再看老爸在我面前假裝堅強……”

    應多聞直睇著她,忖著她說這席話的用意,是要他別跟七王爺一般見識,或是要他想個法子得到七王爺的認同?抑或者是解釋那一日他倆的緊緊相擁?

    “失去所愛是很痛的……老爸,你嘗過的苦,怎麼捨得也讓我嘗?”她對著一個方向說著。

    應多聞楞了下,看向附近,就見櫃子旁似有一扇門正微微地被推開,果真就見秦文略鐵青著臉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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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4 10:17: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八章 娶親這麼難

    應多聞趕忙起身施禮,秦文略卻瞧也不瞧他一眼。

    到這時他才明白這全是她設下的計謀,就是為了要說服七王爺。

    “懷安,你不明白,應多聞曾是京城惡霸,你壓根不知道他有多墮落。”

    “我知道,老爸,他街頭鬧事、青樓尋歡……但那都過去了。”初得知時,她內心也覺得相當不舒坦,但都那麼久的事了,翻這種舊帳有什麼意義?那時他倆根本還沒相遇呀。

    “你以為就只有如此?他在青樓裡玩得可瘋了,儼然像個霸王似的,一連數天在青樓裡和花娘們不著衣衫地玩樂,甚至——”

    “王爺!”應多聞急聲截斷他的話。

    都是陳年往事了,何苦在這時候揭開?

    “敢做還怕人說嗎?”

    秦文略哼笑一聲,正打算再對女兒警告一番時,卻見女兒已經冷著臉,那副與生俱來的威儀和氣勢,就連男子都被比了下去。

    “應多聞,你怎麼玩的?”她冷聲問。

    應多聞萬般無奈地閉上了眼……如果他早知道有一天會愛上一個人,他又豈會放縱行事?

    “說不出來?”

    “瀲灩……”

    “別拿花名喚我,我姓蘇名懷安,現在從了我老爸的姓,我是秦氏懷安。”

    “懷安……”

    “我只問你一件事。”秦懷安吸了口氣問:“你曾說,沒有一個男人會只守著一個女人,更何況對方不過是個花娘,如今呢?”

    秦文略橫眼瞪去,直想親手掐死他。

    “我那時說的男人是指李二爺,我不希望他替你贖身才這麼說的……今生今世,我只要一個女人,不在乎她的身世地位,只求與她白頭。”

    “若你違背誓言呢?”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道。

    “話別說得太滿,人心可是易變的很。”

    “也是,人心易變的很,只會變得更貪更渴求,貪求一世又一世,永遠也不放開你的手……”他輕握著她的手,單膝在她面前跪下。“說生生世世太遙遠,你先給我一世的時間證明我的真心,再讓我們許諾來世,好不?”

    秦懷安輕哼了聲,另一隻手輕握住秦文略的。“老爸,咱們該不該信他?”

    秦文略瞪著應多聞,以往總想多方提攜,如今卻是愈看愈厭惡,尤其在得知懷安已為他生下了個孩子之後,對他的厭惡更加無法消減。

    “老爸,給他一次機會吧,他要真敢欺負我,瞧我怎麼整翻他!”秦懷安這話有著萬夫莫敵的氣勢。

    秦文略微點著頭,懷安向來強悍,要鎮住一個男人壓根不難,就怕愛情讓她變得軟弱,一再委曲求全。

    “那就等安羽生下孩子後,你再出閣吧。”秦文略最終退讓了一步。“安羽可是盼著要送你出閣,而她現在有喜,怕喜沖喜,所以你們的親事就暫緩吧。”

    秦懷安忖著,明白這已經是父親最大的讓步了,不過母親臨盆是明年的事,算了算時間,驀地,一陣噁心感翻湧而上,她連忙將應多聞推開,撇頭吐出穢物。

    “怎會這樣?徐賁,馬上差御醫進府,快!”秦文略怒聲喊道,守在外頭的王府大管事徐賁立刻領命而去。

    一個時辰後——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懷安縣主有喜了。”宮中的御醫把完脈後,二話不說先恭賀道,豈料一回頭卻對上秦文略殺人般的眸色。

    糟!他忘了懷安縣主似乎尚未成親。

    “先前陳御醫過府替縣主醫治時,為何沒診出她有孕?”

    “回王爺的話,當時縣主受傷又加上稍有失血,喜脈難測,如今脈息皆順,自然是診得較准,況且要是依時間推算,這有喜也不過是個把月內的事。”陳御醫不敢含糊以對,幾乎把所知全都掏盡,就怕說得不夠仔細,莫名被拖到午門,或是被拉進暗巷,那可就不是普通的冤了。

    陳御醫說完,偷偷地以餘光打量著秦文略,卻見秦文略目露凶光地瞪著站立在一旁,難掩喜色的應多聞,在他明白的瞬間,立刻收回目光,省得真被殺人滅口。

    留了一些安胎的藥方,陳御醫快快收拾醫箱,趕緊回宮。

    “懷安……”應多聞喜笑顏開,才剛要靠近床邊,一隻長腿隨即掃到面前,他用雙臂一擋,退上一步才閃開淩厲的側踢,不解地看著秦文略。“王爺?”

    他以為七王爺已經答應他倆的事了,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老爸,你做什麼?”秦懷安隨即坐起身。

    “瞧這混蛋小子做了什麼好事,這下好了,這婚事要怎麼辦!”秦文略怒不可遏地斥道。“婚事不延,安羽不能送你出閣,婚事要延,你的肚子怎麼藏得住?”

    秦懷安看了應多聞一眼,輕輕地拉住父親的手。“要不,等我生產完再辦?”反正她都有個子靜了,再添一個再嫁,也沒什麼不可以。

    “陳御醫已知曉你有喜,這事皇上問起,他不可能不說,一旦皇上知曉,婚事非但不能延,還得提早置辦,否則被人知曉就太出格了。”應多聞低聲說。

    “你也知道出格!”秦文略瞪著他的目光,像是要將他千刀萬剮。

    “老爸,這句話也罵到我了。”秦懷安幽幽地說著。

    秦文略不禁托著額,板著臉不吭聲。

    “婚事如果不能延,那就儘快辦吧,我再跟媽說一聲。”秦懷安安撫的道。

    秦文略沒應聲,但也很清楚這是唯一的法子,於是他冷冷地瞅著應多聞,道:“等著瞧,本王不會容易就放過你。”

    “多謝王爺成全。”應多聞喜出望外地道。

    只要能夠讓他迎娶瀲豔,什麼都不是問題!

    兩人的婚事緊鑼密鼓進行著,一個月內,應多聞便將所有下聘納采等等大小事給辦妥,等著良辰吉時迎娶美嬌娘。

    清晨未亮的天色中,應多聞領著同儕等人陪同他一道上門迎親,七王爺府大門前的陣仗教他緊拉起韁繩。

    “兄弟,你好自為之了。”許遠來到他的身邊,輕拍著他的肩,眼露同情道。

    “應多聞,你是怎麼得罪你的王爺岳丈的?”雍王爺低問。“本王可不想跟他們硬碰硬。”

    應多聞苦笑了下,看著持劍站在大門前的秦文略,站在他身旁的八王爺秦文晉,後頭還有武平侯宋綦,永定侯和鎮守京城內外的大半將軍……原來這就是七王爺說的,不會容易放過他……

    要連撞三道門……有得闖了!

    躍下馬,應多聞朝眾位王爺、大人先施禮,沉聲喊道:“賜教!”

    來吧,哪怕拚個筋疲力竭,他是非要迎娶懷安不可!

    等到應多聞連撞三道門,敲響三門上的鑼時,早已過了掌燈時分。

    好不容易終於將美嬌娘迎進門,才剛拜完堂,他立即又被對他向來疼愛有加的秦文略給拖去跟賓客們敬酒。

    一見到敬酒用的是手掌大小的大茶碗,應多聞眼都直了。

    “應多聞,這與你以往在青樓裡尋歡作樂相比,你應該沒看在眼裡吧?”秦文略笑眯眼道。

    應多聞再一次體驗到,人真的不能犯錯,一次都不能……

    五更天時,早已睡下的秦懷安驀地張眼,發覺是香兒來到了床邊。

    “大人回房了?”她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遠處似乎已有一抹魚肚白了。

    “大人被抬進側間了,御醫正照顧著呢。”

    “連御醫都喚來了?”秦懷安沒好氣地起身,稍作打理後便前往側間,門一開,聞到裡頭濃厚的酒味,她隨即幹嘔了幾聲,怎麼也無法踏進房裡。

    裡頭的陳御醫聞聲,趕忙起身道:“縣主,大人不過是醉酒罷了,約莫躺個兩天就會清醒。”

    “兩天?”秦懷安微眯起眼。“陳御醫,有什麼辦法能讓他提早一天清醒?”她明兒個要回門,要是他沒陪她回去,老爸多的是整他的手段。

    “這……”陳御醫萬分為難,只因兩天能清醒,已經是他施藥的結果了。“我再想想法子好了。”

    “麻煩陳御醫了。”遠遠地看了眼早昏睡得不醒人事的應多聞,她是想照顧他,可她正害喜,尤其一聞酒味便反胃得厲害,只好發派香兒忍耐著點,替她照料。

    隔天一早,應多聞終於可喜可賀地清醒,儘管臉色青白相間,整個人虛脫得像是快要死了一般,他還是梳洗了下帶著她回門。

    “藥吃了沒?”馬車近七王爺府時,秦懷安低聲問。

    “吃了。”一路上,他一直托著額,閉著眼,整個人蔫蔫的。

    “希望老爸今天可以放過你。”她早預料老爸今日必定還會整他,所以之前就托陳御醫送來了宮中可以解酒的藥丸讓他服下。

    藥效不知如何,但應該可以擋一擋。

    然而,當馬車停在七王爺府前時,秦懷安直覺得大事不妙,只因停靠在圍牆外的馬車竟然見不到尾。

    還沒進大廳,似錦便先過來將她拉走。“姊,咱們那一桌在裡頭,走吧。”

    “可是你姊夫……”

    “放心,我讓相公和二哥都來幫忙了,多少能擋一下。”說實在的,姊姊成親那一晚,她雖然沒在現場,但光聽相公提及,她都忍不住憐憫起姊夫了,一方面也慶倖老爸遇見她時,她已經成完親了,要不姊夫的下場就是她相公的下場。

    而獨自進大廳的應多聞,就見他的同儕幾乎都到齊了,當然那日擋門的原班人馬也到了。

    “應多聞,本王說過回門吉時是辰時一刻,你卻誤了一刻,罰!”秦文略喊道,朝旁擺了擺手,就見徐賁將一大壇的宮中老酒給端上桌。“喏,你以往玩樂時,大概都是這麼罰的吧,就一壇,乾脆點。”

    應多聞臉色當場黑了,宋繁和李叔昂一左一右地湊在他身邊低語著,“喏,別傻傻的喝,裝醉把酒給灑了也是個法子,要不這藥丸先吞下擋著也好。”

    幾乎沒有猶豫的,應多聞將李叔昂塞到他掌心的藥丸吞下。

    跟他拚了!

    就在秦懷安才剛喝了第二口湯時,香兒便急急來報,“小姐,不好了,大人倒了。”

    秦懷安驀地站起身,怒瞪著主廳方向,罵道:“老爸,你就這麼急著讓我守寡不成?!”

    她進屋子都還沒一刻鐘就把她的男人撂倒,都沒想過她這個當女兒的心情嗎?

    “懷安,你冷靜一點,你父親他……應該只是開玩笑。”安羽很心虛地勸著。

    “媽,老爸從不開玩笑的。”秦懷安沉著臉,那狠模樣簡直是秦文略的翻版。

    “香兒,宋三爺和李二爺沒在廳上嗎?”似錦不解地問著。

    “……他們都被抬進房了。”

    “姊,我們討公道去!”似錦為捍衛親親相公,拉著姊姊往主廳沖。

    等到安羽慢了一步進主廳時,就見秦文略沉著臉托腮不語,兩個姊妹一個雙手環胸,一個手叉腰肢,而滿廳的賓客早就不知道跑去哪了。

    “安羽,你瞧瞧,你的好女兒為了自個兒男人斥責親父呢。”秦文略哼了聲。

    安羽不禁失笑,催促兩個女兒趕緊進房去照料女婿,而後便往秦文略的腿上一坐。“你整人也該有個限度,要真是把人給灌出事來,真要女兒守寡?”

    秦文略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女大不中留,你肚子裡這個非得是個兒子不可。”

    “唉唷,嫌棄我只會生女兒了?”

    “女兒再怎麼嬌寵,長大後是別人的,我也不過是稍稍整了下女婿,要他們記住女兒們還有我這個父親靠,誰知道她倆倒是數落起我了。”

    “你……要不要把心思多擱在我身上一些?只知道關心女兒,都不知道我也會吃味?”

    秦文略笑眯眼,吻著她的額。“最後一招就是拿你來鎮我了?”

    “不鎮著你,難不成真要女兒守寡?你呀,以往明明就很看重多聞的,結果瞧瞧你現在是怎麼待他的。他救過似錦救過我,甚至你能留著一口氣從西北回來也是他的功勞,結果呢?”

    “我把女兒都送給他了還不夠?”

    “那就甘願一點,他倆兒子都生了,肚子裡還有一個。”

    “對了,子靜也在嗎?”

    “在,在我那兒,要不要去瞧瞧?”

    “走。”

    安羽笑眯眼,鎮住王爺一點都不難,只要用對方法。

    馬車上,秦懷安冷僵著臉,小手不住地輕撫著依舊醉得不醒人事的應多聞,心裡再一次地腹誹老爸,這一次絕對跟他沒完!

    一到指揮使府,才剛要差人來攙他下馬車,卻見他突地坐起身。

    “……多聞?”剛才不是還像屍體一樣嗎?不會是迴光返照了吧……

    應多聞睨她一眼,笑柔了黑眸。“我不詐醉,難不成真要讓人把我抬出王爺府?”

    “你詐醉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想起方才的擔憂,她毫不客氣地就往他的胸口揍去。

    他快手接住,將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岳丈整女婿是天經地義,我要是告訴你,肯定會教王爺察覺不對勁,往後肯定沒完,既是要整,就讓他整得痛快,求得之後相安無事。”

    “就算是這樣,在回程的這一路上,你為什麼不說?”她橫眉豎眼地問。

    “枕著娘子玉腿教我把這事都給忘了。”他沒什麼誠意地說著。

    她無聲罵著,隨即先下了馬車。

    “懷安。”他趕忙跟下車,可惜親親娘子睬都不睬他,逕自進房,差了人備熱水沐浴去了。

    待他也去沐浴後,回房就見她早早已經上床歇著。

    應多聞摸摸鼻子,爬上床蹭在她身後,大手環過她的腰,慶倖她沒有推開他的手,然後就在他安心之際,感覺她的手悄悄地挪移到他的腰間,再慢慢地滑進他的褲頭裡,然後——

    “你在做什麼?!”

    她楞了下,只見他竟整個人彈坐起來,還一手擒住她犯案的手,而最重要的是——“你為什麼臉那麼紅?”

    “你……”他抹了抹臉,羞惱道:“我才想問你怎會……你……”

    她直瞅著他近乎歇斯底里又有些張惶失措的模樣,不禁好笑的道:“你害羞?”

    應多聞直瞪著她,俊顏滿是緋紅。

    “不是吧,你流連青樓,身經百戰,你會害羞?”該害羞的人應該是她才是。

    “我……你別這麼做。”

    “為什麼?因為我很不正經,因為我……”

    “不是,別胡說,我只是……”只是了老半天,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不禁道:“我突然想起你重傷時,我照顧你如廁,你得知後也是這樣。”原來他還有這般純情的時候啊。

    “你……”

    秦懷安眨了眨眼,確定他的臉是真的愈來愈紅,不知怎地,她有種調戲他人的快感,就像是在天香樓時,她只要往他身上一貼,他就渾身僵硬,原來……他早在那時就有邪惡的念頭呀。

    “你老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幫幫你。”說著,沒被擒住的那只手又探了過去。“我有孕在身,以防你去銷金窩,還是我這法子最好。”

    話說得再好聽不過,但唯有她知道這是她對他的懲罰。

    橫豎她有孕未滿三個月,他是怎麼也動不了她的,而她就是要他苦捱著。

    敢耍她?沒搞清楚狀況,她秦懷安從來就不是個被胡亂耍玩的!

    “瀲豔!”他眼明手快地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懷安,我的名字叫懷安。”她再次糾正他,柔軟的身子往他懷裡靠。“多聞,你心跳得很快,要不要緊?”

    “你故意的。”他咬牙道。

    “什麼?我聽不懂。”身子又偷偷地蹭了下。

    “秦懷安!”真以為他是吃素的嗎!

    回應他的是她銀鈴般的笑聲,而後化為壓抑低吟,一夜未休。

番外 我就是無賴

    京衛都指揮使司衙裡,應多聞從公公手中接過誥命,一目十行看過,隨即將誥命往案上一擱,打了賞銀給前來的公公。

    他坐在椅上垂眼思索,不一會好友許遠大搖大擺地走進司衙裡。

    “你這小子,當了王爺的乘龍快婿,如今皇上又加封你撫遠大將軍,再升二品,你這小子的好運氣讓我眼紅死了。”許遠說著,佯裝不滿地往他肩頭就是一記拳頭。

    應多聞笑了笑承受,隨即將誥命遞給他。“你要就給你。”

    “得了,那是皇上封賞的,是你說給就給的?”許遠呋了聲,這會才瞧清應多聞臉上沒有半點喜色,不禁問:“你這是怎麼著?升官了是好事不是,你怎麼一臉不開心,小心待會出去被弟兄們給圍剿。”

    應多聞看著他,見他似乎真是不知實情,便笑道:“明面上是升官,可實際上是要將我發派到東北邊境,你說這是什麼好差事?”

    “嘖,這也不過是小事,去個三兩年就回來,況且東北那頭少有戰事。”

    “是啊,少有戰事,將我發派到東北做什麼?東北那種地方從武將裡隨便挑一個封為總兵派去就是,對不?”應多聞反問著。

    “欸,對耶,讓你去這不是大材小用了?”

    應多聞笑了笑,再問:“王爺呢?”

    “已經回王府了。”

    應多聞點了點頭,將誥命收妥便往外走。“我先走了。”

    他真是不得不說,他的好岳丈不是普通的小心眼,看來忍他讓他是沒用的,那就換點法子。

    手段?他也多的很!

    七王爺府。

    大管事徐賁恭敬地將應多聞給請進了主屋大廳,等了約莫快一個時辰,秦文略才踩著散漫的步子進廳。

    “懷安呢?”

    “懷安這陣子害喜得嚴重,在家裡安胎。”

    秦文略往主位上一坐,似笑非笑地問:“所以打從她回門那日算起至今不曾再踏進王府,全都是因為她害喜,而不是你禁了她?”

    “王爺說哪的話了?我疼惜寵愛懷安都來不及了,豈會禁她?實是她身子不適,過些時日她的胎象穩了,自然會常進七王爺府走動。”他不忍心告訴他,實在是因為他整他整過頭,懷安至今還記恨在心。

    由此可見,他在懷安心裡的分量遠勝王爺。

    秦文略沒將他的說法當回事,開口便問:“既然懷安沒來,你來做什麼?”

    “我前來,是希望王爺能幫我將這份誥命遞還給皇上。”他恭敬地將誥命遞上,見他無意要接,便往一旁的幾上擱著。

    如果他沒猜錯,這份誥命肯定是他的好岳丈去幫他求來的。

    京衛直屬皇上,王爺掌著五軍都督府,是壓根管不著他的,但他是王爺,是皇子,當然可以向皇上求,目的不外乎是將他外放,好讓他與懷安分隔兩地。至於原因,大概是王爺誤以為懷安沒到王府走動都是因為他。

    “應多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拂逆皇上旨意,是想要懷安跟著你陪葬?”

    “多聞不敢,王爺,我只是認為東北離京有數千里遠,懷安還在安胎,要我怎麼忍心帶著她長途跋涉?”

    “誰說懷安要與你一道去?你可以自個兒上任。”

    “王爺,這有諸多不妥,我與懷安正是新婚燕爾,若是不帶懷安上任,恐會害皇上遭人非議,說皇上棒打鴛鴦,此罪我擔不起,但要帶著懷安上任卻是萬萬不可,我想來想去,認為這事必得央求王爺,否則要是讓懷安知情,她必定是二話不說要隨我前往,屆時該如何是好?再者要是懷安對王爺有所誤解,我更是難辭其咎。”

    秦文略微微眯起黑眸,淺噙的笑意森冷而危險。“應多聞,你當你還是在花街柳巷鬼混的無賴,拿這三言兩語威脅本王替你辦事?”

    應多聞笑容可掬地道:“王爺,我怎麼敢又怎麼會威脅王爺呢?王爺真的是誤解了,我只是認為王爺愛女心切,疼愛懷安之心不亞于我,自然不願懷安隨我吃苦,而我更怕有心人造謠,認為王爺三番兩次刁難我,屆時話要是傳進懷安耳裡,壞了王爺與懷安的父女之情,我是真的擔待不起。”

    “應多聞,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明著威脅本王!”秦文略怒不可遏的拍案起身。“想當年本王的眼真是瞎了,才會將你收作心腹,到今日才知道你是個中山狼,反咬本王一口!”

    “王爺,多聞從未拂逆過王爺,更無心造反,實是心疼懷安罷了。”

    “你自個兒去照照鏡子,瞧瞧你現在是什麼嘴臉,本王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晚知道都是一樣的,我與懷安之間的紅線是任誰都切斷不了,舉凡是橫亙在我與她之間的阻礙,我必定會掃除,哪怕會對王爺有所冒犯,也只能請王爺包涵,畢竟由我冒犯,總好過懷安與王爺翻臉得好。”

    “應多聞,你這個無賴!”竟敢拿懷安鉗制他!

    應多聞笑得春風得意。“王爺說的是,我就是無賴。”以往是敬他重他,所以步步退讓,可如今欺他要他夫妻分隔兩地,這口氣他是怎麼也吞不下。“那份誥命就煩請王爺處理了。”

    “你給本王滾,本王不想再見到你!”

    “屬下告退……對了,王爺。”他像是想到什麼,驀地回頭,笑得萬分燦爛道:“王爺何時空得出時間教我穴術呢?”

    “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本王教你穴術?”他已經動了殺機,這傢伙最好快快離開,省得真讓懷安當寡婦!

    “王爺真是貴人多忘事,當年我初為王爺麾下時,曾與王爺提起過穴術,王爺說過,王爺的穴術是諸位皇子裡頭最拔尖的,而這只傳皇室的穴術是不外傳的,但王爺說,若有朝一日我成了王爺的女婿,王爺便會教我。”

    秦文略頓了下,想起自己還真說過這話,氣得胸口一陣翻騰。

    “王爺是個言出必行的磊落君子,自然不會食言,是不?”應多聞笑亮一口白牙。“多聞在此謝過岳父,先告退。”

    無賴嗎?他是,一直都是,只要能保住他渴望的幸福,他可以無賴到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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