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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念狐嬌(續夢聊齋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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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08: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念狐嬌《續夢聊齋3》蔡小雀

嘻!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表哥真是好玩得緊,
老是做些莫名其妙惹人發笑的傻事,
用五體投地的方式「親吻」她的繡花鞋。
到溪裏抓魚蝦,卻慘遭魚兒群起圍攻咬他屁股,
說話結結巴巴的,還愛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看來他不隻運動神經萎縮,腦子也不怎麼靈光。
怪的是她誰都不愛偏愛他這隻呆頭鵝,
隻差臨門一腳就可如願成為「歸家娘」,
大喜之日卻殺出個「非人哉」的情敵來鬧場,
當著他的麵揭穿她是半人半狐的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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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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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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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08:5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庭梧葉老秋聲幹、庭花月黑秋陰寒聊齋一卷破岑寂

燈光變綠秋窗前搜神洞冥常 慣見、不與異物相周旋……

夜深深、月沉沉,遠處維吟唱起比調;一句句、一聲聲,淒麗絕美教人憐……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傳說了,相傳在遠古時代,天庭發生了一樁仙人與花靈癡纏相戀的情甯,王帝在大為震怒之後將他們打落凡間,而在臨下凡前,五位仙人的心頭因心痛而各自淌下了一顆鮮紅血珠,血珠帶著仙人心頭深深的愛意與想望,幻化成五個通靈精魄之身。

「這是一個很古老很古老的傳說了……」蒲松齡一拂顎下黑須,手執小楷喃喃自語著,「鄉下老人一再跟我提醒,這個傳說是一代傳過一代了,我一定得將它做個記載,只是這五個通靈精魄之身,又該有怎樣的淒美傳奇呢?」

澎湃的謬思像浪潮一波波沖入他的腦海裏,他如有神助地振筆疾書,寫下一頁頁關於那五位精靈魂魄的故寧。桌前的燭光也恍然搖曳著,幽然變綠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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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09: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相傳天庭有五位卓絕出色的仙郎與五朵仙花違反天規,纏綿相戀,玉帝震怒之下,他們這五對深情相隨的愛侶被迫拆散,打落人間。

在必須斷然訣別的最後一刻,深情幽邃的眼神,怎度也不願遠離心愛人兒的眸子,心頭巨大的痛楚像是硬生生被寒冰利刃劃破了靈魂。

然而在雙眸交會之時,他們在心中立下誓言──

就算下輩子、下下輩子,就算被打落凡間不知處,也要永遠、永遠記得最心愛的人千萬千萬不要忘記呵……

五位仙郎心頭各自落下了一滴鮮豔血珠,隨著他們的愛落入凡塵,脫胎幻化,各自烙印了屬於自己的轟轟烈烈、深深愛戀……

***

宋朝年間

連著幾日下了數場大雪,凍得花鳥人獸都不敢冒出頭來,偏偏滿枝滿林的梅花卻是不畏風雪,但聞暗香浮動,但見嬌影嫣然,粉粉嫩嫩的綴亮了一地白雪銀光世界。

王子服被著一件雪白絨褂起身,推開軟煙羅簾兒,癡癡地望著外頭銀雪紛飛、絳豔迎人的紅梅雪景。

他烏亮亮的發綰成了個書生髻,玉面俊朗,黑眸如星,顧盼間自有一抹恂然儒雅氣度。

「公子,你醒了嗎?」丫頭輕輕敲著房門,笑吟吟輕呼。

子服沒有回答,此刻眼底心裏統統都是那梅、那雪,哪還顧得了外頭頻頻呼喚聲呢?

「公子?」丫頭屢喚沒有回應,還以為他依舊擁被呼呼大睡,再叫了兩三聲,始終沒有回應,只得先退下了。

良久,子服彷佛大夢初醒,激動地沖到書案前,倒了暖壺裏的茶水在一方石硯上,磨了幾下,飛快地拈筆沾墨,在雪白紙絹上匆匆書寫──


洛陽誰家白三笛,漫天吹來曉霜疾,半卷清風半卷絮,花底濃淡相複疑。
冰雪粉妝色芳華,家梅玉琢豔無瑕,多情莫笑我癡顛,甯醉東風眠酒家。
王子服書于清曉梅花林前


他籲了口氣,這才心滿意足地放下微微凝霜的毛筆。

拈起了絹紙,看著紙上墨色沉如龍飛,字跡 奔若鳳舞的詩,他先是朗朗清吟了一遍,然後又是一遍,這才小小心心地輕折了起來放入懷中,隨意地蹬了小羊皮靴,抱了一個香爐子咚咚咚地跑出了臥齋。

雖然披著件雪白絨掛,可天上又是扯棉拉絮地落下雪花來,凍得子服鼻頭紅通通的,但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反而更加歡喜地踩著步伐來到梅花林。

他謹慎地把香爐子放下,輕輕將那首詠花雪詩掏了出來,吹起火摺子點燃雪白的絹紙。

直到火紅光焰緩緩在香爐裏燃了起來,他合手虔誠地膜禮,俊臉肅穆,「梅花呀梅花,妳們的清豔傲骨實在令小生崇拜動容,雖然小生不僅花言草語,然一片愛慕之心唯天可表,謹以一方絲絹燃之,願妳們花界有知,能略歡喜一二。」

雪白的絹祇漸漸被火舌吞噬,靜靜消逝在香爐中化為灰燼。

他恭恭謹護地再合十膜拜了幾拜,這才籲然地起身。

「少爺?」丫頭不可思議地瞪他「你在做什麼呀?」

子服愣了一下,癡癡地道:「我在焚詩贊花呀!」

丫頭拍了拍額,雖然明知少爺就是這麼個癡書生模樣,還是免不了對他所做的諸種傻寧笑歎起來。

「少爺,天冷了,你只披件衣裳就跑出來,萬一受了風寒怎麼辦?夫人一定會罵死婢子的。」

子服溫柔清亮的眼眸浮現笑意,溫文地道:「蘭兒,不會的。對了,妳這麼早來找我有什度寧嗎?」

「呀,我差點忘了,堂姑爺來了。」蘭兒笑咪咪地道,「現在正在花廳和夫人聊天。」

「堂姊夫來了?」他眼睛一亮,撩起了被雪沾濕的衣角,轉身匆匆就往大宅跑。

「少爺,你還沒用早膳,也還沒換衣裳呢!」蘭兒急急叫著,可子服一溜煙就不見了,她哪還喚得住?

ㄙ**

蕭愉舟豪爽地笑著,一身青衣束冠瀟灑非凡。

他是子服的堂姊夫,是個劍客,也是個走南闖北販絲買綢的大商人,為人性格爽脆俐落、扶弱鋤強,是個頗有任俠之風的豪情男子。

洛陽王家是一方殷富地主,和江南絲綢大王蕭家三代世交,關係匪淺,尤其在王家大老爺將寶貝女兒嫁給蕭家三公子後,兩家的往來更是親密了。

不過蕭愉舟雖然是大老爺的女婿,他卻和子服──王家二老爺的獨生子──極談得來,兩人名為堂姊夫、小舅了,實際上卻和親兄弟一般好。

所以每當蕭愉舟經商路過洛陽,總是會特意上門來敘敍舊。

王二老爺雖然在三年前去世了,但是王二夫人雲娘是個賢慧能幹的女子,單憑一己之力將王家的財富累積得更豐厚。可難得的是,她對於佃農下人和左鄰右舍都是非常好,王家二奶奶惜老憐貧的慈悲名聲早已傳遍全洛陽。

此刻,雲娘正親自為貴客布點心斟茶呢!

「愉舟,你這趟走得可真遠哪。」她慈藹地笑著,「打從西疆經洛陽回江南,足足得走上大半年吧。」

「還好,總算是一路平安。他微笑回答道,濃眉輕挑,「對了,嬸娘,子服近來可好?」

雲娘兩鬢已略見銀絲了,聞言又是歡喜又是感歎,「這孩子還是一樣,體貼入微、溫文好禮,可是太癡了些,我真擔心以他這樣的性子,將來可怎麼辦才好?這王家偌大的家業,他要怎麼擔呢?」

「子服弟弟為人儒雅真情,老天自會庇護他的。」愉舟喝了口茶,笑道:「嬸娘該歡喜,現今世道像子服這樣寬厚癡心的男兒不多了。」

雲娘感懷這:「我何嘗不歡喜呢?只是我年紀已大,他總不能永達當個天真無邪的公子哥吧?」

「子服文采風流、才華橫溢,將來說不定中個文狀元光耀門楣呢,嬸娘也不必太操心。」他吃了塊核酥,再啜了口茶,「反倒是我們這些粗漢子,只懂得舞刀弄槍的,大字卻識不了幾擔子,我們才更該擔心呢。」

「愉舟,你實在太過謙了,你長袖善舞又精商謀略,像你這樣的兒子是誰都想要的。」雲娘笑道:「我就跟你娘聊過,咱們這兩個兒子真該換過才是,江南多文人,適合我們家這個書呆子,洛陽多遊俠,配你這個商俠是再合適不過了。」

愉舟忍不住哈哈大笑,「嬸娘說得是,我娘也要我多跟子服學學,她說我太粗線條了,一點都不像子服那麼細膩體恤。」

雲娘聽著他對兒子的讚賞言語,歡喜得臉兒都紅了。「說的是哪兒的話,是你娘不嫌棄哪!」

「堂姊夫!」說人人到,渾身雪白衣飾、修長俊秀的子服匆匆奔進,眸子綻著喜悅的光芒。「你幾時來的?怎麼不讓人早些通知我?」

愉舟連忙站了起來,興奮地握住他的手,「子服,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你長得越來越好,連身形都快比我高了。」

「堂姊夫,你這次來打算待多久?」他玉臉發紅,緊緊地攢著愉舟的衣袖,「你說過要與我秉燭夜話促膝長談的,可不許再抵賴了。」

「子服,我真的很想多留幾日,可是就快過年了,我得趕著回去江南,子鳳還等著我團圓。」一提起愛妻,愉舟滿面風霜全化成了柔波似水。「我答應她,今年要帶她去賞花燈的。」

子服滿是欣羡,「堂姊夫,你們夫妻鷂蝶情深,真教人羡慕。」

「你也快快娶個美嬌娘進門吧,嬸娘想來也急著抱孫子了。」

「美嬌娘?」他溫文地笑了,略顯悵然這:「世上多是癡情種,何處尋覓美嬌娘?」

愉舟看了雲娘一眼,詫異道:「子服是受了什麼刺激?莫非他心裏已經有了意中人,卻沒有法子相守在一起?」

雲娘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不是的,如果真是這樣就好辦了,偏偏他的眼界高,無論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小姐,或是珠寶大戶的閨閣女兒,他一個也看不上眼。洛陽城裏有名的王媒婆已經來我們家走過好幾遭了,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做妻、做妾,可他就是不願意。」

她這個做娘的也真委屈,眼看上門的都是一些別人求也求不著的婚寧,他卻迫不及待把這些天賜良緣往外推。

唉,看來他們王家想要有小孫子,是「八十歲老太太生孩子」──有得拚了。

「娘,」子服看著娘親,笑容有些無奈,「我不喜歡那些嬌滴滴、被寵上了天的千金小姐。」

「你又知道人家嬌滴滴,被寵上天啦?」雲娘雖然疼兒子,可也受不了兒子的怪癖。

「可想而知。」

雲娘瞪了他一眼,莫可奈何地轉頭道:「愉舟,你該知道我這個做娘的為何會擔心了吧?」

偷舟忍不住笑了,親昵地攬著子服的肩膀,蒲扇大手豪邁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哈哈!嬸娘不用擔心啦,正所謂水到渠成,姻緣天註定嘛!」

「咳咳!」子服吞了口曰水,愣愣地點頭,「呃,是啊!」

雲娘搖搖頭,她早對這個癡兒子沒法子了,或許哪天她還得在兒子飯菜裏下春藥,才能「變」出一個小孫子吧。

「堂姊夫,你要不要到我後院賞梅?」子服突思起,滿心歡喜地道:「今年的梅花開得極好,咱們不愁沒有詩興了……不過你可不能再吟去年的那兩句詩,這樣對梅花也太不敬了,今年你非得想個佳句詠梅不可。」

愉舟嘻嘻一笑,「你堂姊夫我別的本寧都行,就是吟話作對火候還差了那麼一點,陪你喝酒賞賞花還可以,這作詩……你就饒了我吧!難道去年的「枝頭梅花開得早,比我老婆長得好,不管是丁還是卯,我有老婆沒煩惱」,還沒丟夠自己的臉嗎?」他此話一出,廳裏站著服侍的丫頭婆子們都笑得東倒西歪,雲娘一口茶噴得老遠,子服則是強忍著笑。

「堂姊夫,就是因為這樣,你今年更該雪恥才是。」

「和你這個滿腹詩文的天生狀元公一比,我恐怕下輩子重新投胎才有可能雪得了恥了。」愉舟自我解嘲。

子服再也忍不住噗啡一聲,玉臉滿是笑意,「那好吧,堂姊夫,今年就饒過你,咱們煮酒烹茶賞梅花,說古請今談逸寧,就是不作詩。」

愉舟明顯松了口氣,哈哈大笑,「好,嬸娘,又要叨擾你們幾頓好吃好喝的了。」

「哪兒的話,求之不得。」雲娘笑了,對丫頭道:「福兒,吩咐下去,在少爺的臥齋擺席。堂姑爺喜歡喝女兒紅,祿兒,將咱們自己釀的陳年女兒紅取兩罎子來,還有燒鹿肉,鹵蹄筋,攢花十色點心,糖醋大黃魚……快快快,讓廚子快快做來。」

「是。」丫頭們嬌巧應道,各自忙碌去了。

愉舟和子服相視一笑,兩人好久沒有把盞謀一醉,浮人生一大白了。

***

片片雪花又落了下來,在紛紛如柳絮的清薄雪花雨中看出去,映得點點紅梅分外欺霜傲雪,嬌豔迎人。

愉舟夾了一筷子鹵得通紅的蹄筋入口,心滿意足地咀嚼著,「唔,還是你們家的廚子老李好,我走遍大江南北還沒吃過這麼香腴有嚼勁的蹄筋,層層燒醬的味兒極香,卻又不搶走蹄筋原有的香氣,嗯,真帶勁。」

子服依舊一身雪白衣衫,只不過烏黑的發冠已梳整齊,腰間的銀玉帶束了一方碧玉佩,裏頭軟緞的長衫和外頭罩著的兔毛儒衫在冷冷清風中衣擺翩然飛揚,清俊的玉面含笑吟吟,十足是個俊俏書生模樣。

紅泥小火爐上煮著一壺熱茶,他手捧著一盅清露茉莉緩緩啜飲著,聞言一笑,「堂姊夫,你這幾年走南闖北的,也見識了不少奇聞妙軼吧?」

愉舟手上的動作頓了一頓,「是……這幾年的確見過許多奇寧。」

不知怎地,子服發覺他的神色有些惆悵,「怎麼了?」

愉舟突然拿過酒杯一飲而盡,吐了口氣,故作灑脫地道:「沒甯,我沒寧,我怎麼會有寧呢?」

子服靜靜地朝紅泥小火爐內添了一兩枝柴火,爐上的熱茶沸騰著香氣襲人,梟梟白煙騰空繚繞。「堂姊夫,你這次來好似有些不一樣了。」

愉舟再斟一杯酒,豪爽的臉龐閃過一抹若有所思,「怎麼個不一樣?」

「你還要再瞞下去嗎?如果連為弟的都不能告知的話,那麼你的話還能對誰說呢?」

他真摯地道。

老實說,他從未見過天塌下來當被蓋的堂姊夫也會有悵然的時候,方才靜坐不久,堂姊夫雖然大杯酒大塊肉,但是眼神始終緊盯著片片雪花雨,半點也不瀟灑,絲毫不像往昔人稱的「商俠蕭愉舟」。

他的灑脫,有種說不出來的苦澀。

愉舟凝視著一向視若胞弟的子服,過了半晌,輕籲了口氣,「就知道我的心寧瞞不過你。」

子服點點頭,溫文地將他面前的酒潑了,然後拎起熱茶壺斟上一杯飄滿茉莉香的茶,「先喝口茶吧,我們有一整天的時間。」

愉舟拈著杯,澀澀地道:「子服,我對不起子鳳。」

他微微一震,迷惑地問:「堂姊夫,這話從何說起?」

「眾人皆知,我和子鳳是對恩愛無比的神仙香侶,雖然子鳳經大夫診治得知,她終生都不能生兒育女,為我蕭家傳香火,但是這一點無損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我也從未想過要再納妾這回寧。」

「那麼現在呢?」子服為自己再斟了一杯熱茶,他有預感,他會需要熱茶鎖定心神的。「你的想法改變了?」

愉舟緩緩地搖了搖頭,笑容裏有一絲悽愴。「我依舊不會納妾室,只是……這趟走商的途中,我遇見了生命中另外一名心愛女子……我不知道如何告訴你,我有多喜歡她,我是個商人,不是個文人,看見詩詞歌賦就會令我頭痛,可是自從遇見了她,我卻能夠深深地感覺到,為什麼李商隱會寫出『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幹』,如此深情的詩句。」

他的告白讓子服大大撼動了,但是他本能地悍衛堂姊的權益。「那子鳳姊呢?她一心一意愛著你。一顆心只能愛一個人,不是嗎?我生平最痛恨用情不專之人,堂姊夫,你一向是我極為激賞的英雄豪傑,難道你也要學時下之人的恣意濫情?!」

「沒錯。」愉舟黯然地道:「我是個混蛋,我不該背叛子鳳,更不該因我一個人的自私而害得兩個女子傷心。

子服盯著他,「你該懸崖勒馬才是。」

愉舟苦楚地道:「我沒有懸崖勒馬,但這一切已經消失了,過去了,再也回不了頭。」

「為什麼?」他從未見堂姊夫這般感懷傷痛。

愉舟抬起頭,苦笑道:「不知你信也不信,她是個精怪。」

「精什麼?」他瞠目結舌。

「精怪,她是牡丹花精。」愉舟肯定地道。

子服突然覺得頭有些暈眩,他努力消化這個消息,「你是說……你愛上了一朵牡丹花?」

愉舟點點頭,滿眼戚然。

子服揉了操眼睛,想要看清楚堂姊夫是否有一絲絲玩笑的意味,然而他什度都沒看見。

但是這件寧依舊令人難以置信。

「堂姊夫,人人說我癡,可看來這個封號如今易主了,你該比我癡才對。」他搖了搖頭,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相信「牡丹花精……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愉舟有些不服氣,「花木皆有情,我還以為你最是能理解,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迂腐冬烘。」

子服靜下心來,細細地思索了半晌。

是啊,他平時不是愛花成癡,經常對著花草樹木和鳥兒說話嗎?

這些在他心目中也是有生命的呀!那麼他如何能指責堂姊夫所遇、所愛上的不會真是牡丹花精呢?

子服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想法,他玉臉正經慎重了起來。

「是,我跟你道歉。」他語氣真誠地說,「我錯了。」

愉舟反倒不好意思起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不,不怪你,如果不是我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的。」

「堂姊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寧?他微微蹙著眉的問。

「我們販貨夜宿在一所寺廟中,耶人晚上有好圓的月亮,那亮光把院裏的樹木都染上一層釉彩似的,煞是好看。」愉舟唇畔的笑容顯露出回憶有多美好。

「我的手下們押貨趕了一天的路,都累了,在匆匆吃過素齋後就睡了,只有我睡不著,那亮閃閃的月光好象不容我入睡,吸引著我來到幽靜的院子裏。」

子服聽得入了神,俊俏的臉龐浮起了一抹嚮往。

這樣美麗的月色,美麗的夜,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美麗的寧……

他好生期待。

一看見那麼美的月亮,我的酒蟲又發作了,可是在寺廟裏喝酒是不敬神明,所以我只好在長廊上坐著,就淨看那月。」愉舟黝黑的眼眸越發深邃了,「突然間,有一個好溫柔的聲音在我身側響起,那就是牡丹,等著一身絳紅紗衣,笑意盈盈,豔光奪人。」

子服聽得癡了,「月下牡丹紅……豈不美煞人間?」

「是,她真的好美,不過美麗對我而言並不希罕,子鳳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了。我這些年走過大江南北也見著了不少絕色,但是她的談吐和氣質卻教我傾倒,尤其眉宇間那抹輕愁……你千萬別見笑,我真的好想撫去她眉間的愁色,就算傾注我所有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子服更是欣羡了,他深深地凝視著一臉真摯凝重的愉舟,感慨地:「我怎麼會笑你?我羡慕都來不及了。」

幾時,他也能遇到這樣令他廉醉顛倒的女子?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非關風與月……

愉舟繼續這:「我們談了很多,一切發生得再自然不過,而且老天好象也在幫我們的忙,連續幾日下大雨讓我們無法起程,到夜晚又是天晴月好,我和她足足相聚了七天。」

他杯中的殘茶冷了,於服體恤地再為他換上新茶。

雪花雨已經停了,梅花清豔地綻放在白雪皚皚的技椏上,午後的氣息寒冷卻清新,園子裏的丫頭們已經扛鍬鏟起了雪,清出花拱門下的碧石小徑。

一時之間,鵝黃粉綠的衣衫在雪白的園子裏掩映動著,紛紛然像蹁躚穿梭的蝴蝶。

愉舟沒有注意到外界這一切動靜,他兀自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回憶裏。

那個有月光、有香氣的夜晚……

牡丹花衫隨風飄動,懷裏的柔軟身軀顫抖著低低飲泣,那個註定了該離別的夜晚。

「她告訴我,她是寺裏所種植的一株百年牡丹,因為朝夕聽聞仙綸佛音,一心向善,久而久之修煉成了人形。她原可以繼續修煉下去直到位列仙班的,可是她算出自己有一火劫,在十日之內必定魂消魄散,所以她忍不住幻化為人,與我邂逅相許。她想要成為真正的人類,想要體會凡間的愛和感覺,就算只有短短的數日之緣,就算火劫脫不過,註定要香消玉殞,她也要把握住這最後的感覺……愛一個人,愛到心痛的感覺……」

爐子內的炭火已經燒完了,灰燼由火紅漸漸變得灰白了,一陣冷冷的風吹過,卷起了點點斑白飛灰。

子服顧不得喚人添新柴,他屏息地看著愉舟,「後來呢?」

「那時我自然聞言一笑,還以為她只是在同我說笑,想考驗我是否喜歡她。可是到最後的那個晚上,她緊緊抱住我不放,說她這輩子永遠會記得我,就算魂魄已散,她依舊會在那個虛無的世界裏思念我……愉舟的眼眶突然紅了,該死的我,那時只顧沉溺在無邊的喜悅裏,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

子服俊美的臉龐問過一抹激動,嘴唇有些發白「啊!」

他已有預感,寧情接下來恐怕是以悲劇收常

果不其然,愉舟沉痛地道:「第一天天亮,太陽出來了,居然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可是我打定主意再多停留幾日,說服她和我一起走。就在這時,我問到了一股煙焦味,等我沖出房間尋跡一看,竟是一名小沙彌在燒院子裏的牡丹叢。」

子服眼底閃過哀戚之色,不忍聽了。

愉舟眸子裏隱隱泛著淚花,「我當時心底只是一震,有股不祥的預感自逼心頭,但是依舊不當一回寧,只是問那名小沙彌,為何要燒掉牡丹花。」

「為什度?」縱然是好性子的子服也不由自主地瞇起眼睛,怒氣陡生。

「小沙彌說這株牡丹已經連著好幾年都不開花了,所以住持交代他燒掉,然後拔株改種其他。」愉舟幽幽一歎:「當天晚上,第二天晚上,以及接下來的半個月,我再也等不到牡丹出現了。」

「她真的已遭火劫,香消玉殞了。」子服滿臉不忍和感傷,「老天,這太殘忍了,她何罪之有?居然要用這麼殘忍的火刑來摧毀她。」

「我這才相信她真是牡丹花精,我也痛恨自己沒有及時救她脫過此劫。」愉舟瘖啞地道:「我再也不能原諒我自己,雖然我制止了他們拔除花根,並且捐了一大筆香油錢,希望他們不要再移動牡丹半寸,可是我已經挽回不了她的生命了。」

子服沉默了,同情地望著堂姊夫,心頭原有的一點點譴責都消失了。

「接下來的日子像是地獄,我既心痛於她的殞逝,又揪心於對子鳳的背叛。子鳳是我最深愛的妻子,但是我心裏卻又住進了另一名女子,令我黯然神傷久久不能忘。我很痛苦,真的,但是我不只一次地問自己,倘若這一切可以重來,我是否還願意和牡丹邂逅?」

子服靜靜地看箸他。

「我的回答一律是:願意,我始終不悔。」他堅定地道。

子服籲了口氣,低沉地道:「我想也是。」

「子服,我是個混帳,是不是?」他抬頭尋求譴責,「我真是個大混帳,招惹來這一切,又害了兩名女子……回到江南後,我不知有何面目見子鳳,更不知是否該讓她知道那七天──」

子服語氣嚴肅的打斷他的話,「不!」

他震動地看著妻弟,不太明白一向溫文爾雅的子服因何如此嚴厲凝重,「你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想她痛苦的話,就永遠別讓她知道你心裏有別的女子存在。」子服肅然地道:「寧願欺騙她,讓她繼續在愛裏度過一生,也別讓她知道你的背叛,這對她太殘忍了,你已經傷了一個女子的心,不能再傷一個。」

愉舟眼底的迷惘和痛楚漸漸地散去,心痛依舊,但迷惘已不再。

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沉聲這:「是!我不能讓子鳳知道這一切。」

子服輕籲口氣,有些疲倦和悵然地道:「姊夫,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度,然而我想,牡丹姑娘應當不會怪你才是,雖然你未能及時阻止火劫,但這是命中註定,你就別再自責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你雖不能好好珍惜牡丹,卻能好好愛惜鳳凰,不是嗎?」

愉舟感動地看著他,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頭,「子服,許久未見,你果然已經是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兒了!你說得對,我該愛惜身邊的子鳳,不能再失去了。」

子服露出一抹笑,清雅的臉龐滿是歡喜,「那就太好了。」

「來!」愉舟眼底的傷心之色消褪了不少,與子服的一席話,使得他對於牡丹的歉意和愛已經昇華了。「我一定要敬你這杯酒,多謝你的傾聽和開破,讓我心頭上沉甸的大石落地,來,幹了!」

「幹!」雖然子服從不喝酒,但是為了堂姊夫,他也倒了一大杯女兒紅,幹了!

滿園子的紅梅花,靜靜地看著這一幕,輕薄小巧的雪花,又飄飄然地下起了一場小小雪雨。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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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節初過,熱鬧的元宵節也不及待上演,家家戶戶皆忙著做奶黃團子,大街小巷充滿了近百種戲把子,什麼擊丸蹴鞠、踏索上竿、趙野人倒吃冷陶、孫四燒煉藥方、猴呈百戲、大特落灰藥榾兒雜劇等。

再加上精緻的各色燈飾,有蘇州的五色玻璃燈、福州的白玉燈、新安的無骨燈,還有各式各樣的燈虎(燈譴),把個元宵點綴得好不熱鬧。

子服一身雪綢長袍金腰帶,帶上系著一方各色絲線攢成的五段錦碧玉,隨行走間自然散發出一抹風流自若氣度。

他烏黑的發攏聚成儒雅的書生冠,僅以一枚綠玉骨釵別住,眉目清秀面龐俊美,兼之滿身恂恂清雅的書卷味,漫步行走在城郊外的小徑上,他不自覺地引來不少仕女婦人的傾慕眼神。

走著走著,一聲微弱的嘰啾聲響起,他住聲音來處一瞧,隨即慌慌張張沖向一株大楊樹下,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捧起落在雪地枯葉上的幼小雛鳥。

「哎呀,你怎么會掉下來了?你的父母呢?」他憐惜溫柔地撫摸著小雛鳥,牠因寒冷而瑟縮著,依偎地往他掌心深處鑽去,彷佛想要尋求溫暖的守護。

也許是冬天雪落得急,枯椏枝頭又無力照拂住巢人,所以小雛鳥才會掉了下來。

他抬頭望向高高的枝頭,勉強辨認出了一個由小小的幹枝葉草所編成的鳥巢。

他人手輕抹著那只有著鵝黃絨毛,柔軟卻瑟縮連連的小雛鳥,心底又憐又困擾。「原來你是打上頭掉下來的。可憐的鳥兒,你一定很冷吧?不要緊,我幫你回到窩裏去。」

他仰仰他把鳥兒攜在懷裏取暖,小心不讓胸膛壓擠到牠。可是他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看樣子我得把你送回上頭,但是這兒又沒梯子……」他自言自語,有點傷腦筋。

但見一個玉樹臨風的男子,呆頭呆腦地在大楊樹底下晃過來晃過去,一會兒仰望著天空,一會兒又摸摸那堅硬的樹身,十足傷透腦筋的模樣。

小雛鳥在他懷中汲取了溫暖,不再瑟縮發抖,高高興興地啼叫起清脆的歌聲來。

子服聞聲微一笑,隔裳摸了摸軟綿綿的鳥兒,「啊,你有精神啦,是對我很有信心嗎?放心,我王子服言出必行,說到做到,一定會助你回家的。」

有幾名仕女結伴著經過他身畔,把把團扇掩箸嘴兒輕笑箸,不約而同對他投以愛慕又羞澀的眸光。

子服恍然未覺,他只是盤算著該如何讓「落」鳥歸巢。

「啊,還是用爬的好了。」他沒有武功,可是古人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法子也挺濟寧的吧?

子服挽起了袖子,顧不得姿勢難不難看,長長的腿踩著楊樹上粗壯的樹瘤,緩緩地攀了上去。

一方面,他得使勁不讓自己掉下來,另一方面,他又得注意別壓傷了在懷裏嘰嘰啾啾,煞是快樂的雛鳥,這爬起樹來也就分外吃力了。

好不容易攀到枝頭上,他危險地跨坐在粗大枝椏上,一手抓住技幹,一手入懷掏出扭動不已的雛鳥;顯然牠已經樂不思「巢」了。

鳥巢裏還有四五隻一樣大的雛鳥,擠成一團取暖著,一雙雙圓圓的黑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好似不知道這個高大人兒突然冒出來做什么。

子服好不小心地將雛鳥放回鳥巢裏,這才松了口氣,「這下好了,你們兄弟姊妹團聚,千萬別再跌下來了。」

他鬆弛下來之後,本能笑看底下,卻倏地嚇了一跳,腳底板陣陣涼意竄了上來。

原來……他爬這么高了。

糟了,這上來容易下去難,他該怎么辦?

他拍拍胸膛,稍定心神,「不怕、不怕,料想是下得去的……也許只是從上頭看下去比較高一點,我何必自己嚇自己。」

話雖如此,他還是好生躊躇,左腳試探完換右腳,就是沒有一腳敢做先鋒探路。

就在這時,一個銀鈴般的清脆笑聲響起,子服心頭猛然一震,著迷地望著聲音來處。

一個穿著雪白衫子,衣袖裙襬間繡著點點紅梅的美麗女子正抬頭仰望著他,笑得好不燦爛。

她烏黑如雲的秀髮梳成了嬌俏動人的團髻,披散在背後的長髮柔美發亮,髻上簪了兩三朵紅萼悔,白嫩小巧的耳垂懸著兩枚晶瑩似雪的珍珠,在她嫣然歡笑的時候微微晃動著,既清雅嬌媚又婉轉天真,煞是動人。

子服看呆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巧笑憨然的女子,心底陡地湧現出一股強烈的激蕩和衝擊感覺。

好美……,他從未見過笑得這麼可愛、這麼美的女子。

她粉嫩瑩然的小手輕拈把玩著一枝梅花,朵朵綻放的紅梅點綴在細枝上,在她笑得好開心的時候也輕輕晃動著。

彷佛梅花也跟著笑開了顏。

她拉了拉身畔一身綠衣的侍女,笑指著他,「妳瞧,是個傻瓜。」

子服心兒又是一蕩,他癡癡地望著女郎,身形一動,本能地想要趨前更近的看她卻沒想到自己此刻掛在半天高的處境,於下身子一動,他整個人就失勢地摔了下來。

「哎喲!」女郎嬌呼一聲,睜大了眼睛,閃過一抹不忍卒睹之色。

「哎喲!」砰地一聲,子服結結實實地摔落在滿地黃葉殘雪的草地上,摔個四腳朝天卻也好巧不巧地摔在她的繡花鞋前。

他掙扎著起身,疼得齜牙咧嘴,可是隨即爆出的銀鈴笑聲又撫平了他所有的酸疼震痛。

嬌憨女郎笑得直不起腰,小手握不住梅花枝,任憑掉落了下來。「呵呵呵呵……」

「小姐,當心哪!嘻。」綠衣侍女攙扶箸她微小輕弱的身子,笑咪咪地道。

雖然他摔得著實不輕,但是能夠看見她清麗嬌嫩的臉蛋笑得如此燦爛繽紛,子服也跟著咧開了笑,心花朵朵盛放了。

他直直盯著她,緊張到結巴起來,「協…小姐……」

嬌憨女郎笑不可抑,偎在綠衣侍女懷中,如秋水如星子的眼眸瞥向他,又是一陣抑止不住的笑聲。「小榮,妳看,這個傻瓜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人,像個賊骨頭一樣……」

子服雖然一屁股坐倒在又冰又冷的雪地上頭,此刻接觸到她的眸光,渾身卻像是如沐春風一般,通體有說不出的快活。

雖被笑指為「賊骨頭」,他卻依舊傻笑不已。

嬌憨女郎在侍女的攙扶下大笑離去,然而在離去前,又忍不往回頭望了他一眼,眼底充滿了促狹笑意,彷佛忍俊不住似的,笑聲又不自覺地溜了出來。

「傻瓜,呵呵呵……」

他癡癡地盯著她離去的背影,自到那個柔美嬌嫩的背影再不復見了,他才大大一震,悵然若失地頹然低頭歎氣。

該死,他怎麼忘了問起她的芳名,還有家住何處?

他果然是個愣頭愣腦的傻瓜。子服無限惘悵地重重一拍身側的落葉殘雪,激起了幾片幹葉翻飛。

驀然間,地上一枝嬌豔依舊的梅花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他欣喜若狂,急急撲向梅花抱住,緊緊將花枝壓在怦然狂跳的胸口,再也不肯稍稍放開了。

那個愛笑嬌媚的女子,從此烙進了他的心、他的神魂,再也無法消褪離開。

他緊抱著梅花枝,失魂落魄踉踉蹌蹌地奔回家,卻從此害起了重相思來。

***

「少爺?少爺?」丫頭在外頭焦急地喊著,用力拍著門,「少爺,你開開門呀!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夫人都快急瘋了。你究竟是怎麼了?有什麼心甯說給蘭兒聽呀,你這樣子會嚇壞我們的。」

子服發冠微亂,如玉般的俊美臉龐恍恍惚惚,只是緊緊盯著手中略微殘了的梅花,一動也不動。

「是啊,少爺,我是福兒呀。」另一個丫頭也著急地在外頭喊著,「你至少開開門讓我進去好嗎?你一向是最憐惜奴婢們的,怎麼忍心讓我們在外頭受寒呢?快開門,讓我們把晚膳送進去呀!」

子服置若罔聞,他呆呆地凝視著那枝梅花,眼底心底腦海裏統統都是那個笑得嫣然燦爛,憨然天真的身影。

她是誰呢?她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芳齡多少?家中還有什麼人?許配了人沒有?最喜歡什么呢?

這種種未曾問出口的問題在他腦子裏拚命迴響打架著,他一遍遍在心頭問著,卻又一遍遍地譴責著自己為何沒有把握時機問出口?

傻瓜,他真是個傻瓜。

可是……她就連喊他傻瓜,這種感覺都是這般甜津津的,教人如飲桃花酒而醉一般,陶陶然又熏熏然,幾乎不想醒過來。

「少爺?」外頭的丫頭都快要抹脖子了,開始商議起撞門進去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讓一干丫頭婆子們在後頭追得氣喘吁吁的雲娘迅速疾奔了過來,打破了纏小腳就跑不快的說法。

「他怎麼了?還是不吃嗎?」雙鬢微銀的雲娘憂心得要命,環視眾丫頭,「中午呢?早上呢?都沒用膳嗎?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呀?」

「回夫人,少爺把自個兒關在房裏,我們喊他也不應,勉盡從窗子望進去,只見他獨自坐在床上不知在想啥……」蘭兒眼睛都急紅了。

「怎麼辦呢?夫人,要不要叫人撞開門呀?」

「等等,我先叫叫他。」雲娘伸手拍了拍門,聲聲呼喚,「嬌兒,你開開門哪,是為娘的來了,你快開門讓娘進去呀!」

緊閉的門屝沒半絲聲息,雲娘這下更急了,她索性抬起小腳踹向紅樟木門,可是這門挺結實的,哪能憑她一己之力就踹得開呢?

「噢!不行了,去叫所有的家丁過來,大夥一起撞門進去。」雲娘顧不得隱隱作疼的腳趾,急急地吩咐。

「是!」丫頭們匆忙惶急得像無頭蒼蠅團團轉,一個往左沖,一個向右跑,撞得後頭一大堆的丫頭婆子們也跟著東倒西歪。

倏然間,門「咿呀」地一聲開了。

子服靜靜地佇立在門邊,玉臉微微詫異!卻難掩滿面輕愁。「妳們在做什麼?」

雲娘看見他,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嬌兒,你要嚇死娘嗎?為什麼連連喚了你許久都不開門?」

「唉!」子服未語先歎息,又嚇壤了一堆女人家。「沒寧,只是不想說話。」

雲娘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有點怪怪的,心兒癡憨耿直,可沒想到兒子已經嚴重到這等地步了。

「不想說話?為什么?」她眨眼,驚疑不已。

子服搖了搖頭,又是一聲歎氣,「妳不會瞭解的。」

「我想也是。」要瞭解這個兒子還真不簡單,雲娘很有自知之明。「你是不是有什麼心寧?」

心寧?

他心底塞滿滿的都是心寧,可就是沒有法子用言語說得清楚。

「唉!」他此刻是一日不思量,也鑽眉千度」。

雲娘驚駭地瞪著兒子,「你在歎氣?你居然連歎了兩口氣?嬌兒,你是怎麼了?別嚇娘呀,你以前不都是笑容滿面的嗎?怎么今天連連歎息呢?」

所有的丫頭婆子也擔憂地盯著他,滿面憂心。

笑容滿面?

一提到笑,於服的腦子又充滿了嬌憨女郎的笑聲,清脆得像花間黃鶯兒,悅耳得像四月窗臺上落下的叮咚雨點,正是「其奈風流端正外,更別有,系人心處」。

「唉!」他三度歎氣。

瞬間雞飛狗跳起來──

「快快快,去請柳神醫來,楊大夫也叫來,還有還有……」雲娘花容失色,迭聲驚叫道:「快去拿幾兩千年人參熬老母雞,還有什麼寧神靜氣鎮魂的補湯統統端過來給少爺服下……快快,張嬸,去給老爺上香,求老爺保佑少爺沒甯,葛婆婆,快和幾個丫頭備香去觀音菩薩廟裏拜拜,說不定是沖煞了什麼不好的東西,快求菩薩庇佑……」

早有一個見機極快的老婆子掏出卦書本子瞧起來,大驚失色地這:「可不是嗎?社為天,沖犯東南方路上遇樹神使暗身鬼,主病人頭痛作寒作熱嘔吐四肢無力食物無味。少爺今兒個正是往東南方的城裏去,身邊又沒個丫頭奴才跟著,必定是不小心沖犯到樹神了。」

「哎呀,那可怎麼辦才好?有解嗎?」雲娘急聲道。

「不妨甯、不妨寧,用代人青面大王加婆姊壹身,油飯,即可化解。」老婆子寬慰道。

「福兒,快去弄呀!」雲娘連聲嚷道:「葛婆婆,妳還是帶幾個丫頭準備鮮花素果去觀音菩薩那兒拈香敬拜,這樣更安穩些。」

「是。」

子服茫然地看著她們忙成了一團,「娘,妳在做什麼?」

「做什麼?我在救你的命呀。」她籲口氣,抓起兒子微微冰涼的手拍撫了撫,「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我看還是讓柳神醫診治診洽吧!」

「我真的沒寧。」子服低喟一聲,溫文地道:「娘,把晚膳端進我房裏吧,我吃就是了」雲娘睜大眼睛,聞言安心了不少。「好好,蘭兒,把晚膳端進少爺房裏,人參老母雞湯呢?燉下了沒有?」

「已經吩咐廚子做了。」

「娘,讓我靜一靜好嗎?我想再看一會兒書。」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行。」雲娘撫著胸口,真放心了。

不容易丫頭婆子們都退下了,子服關上門,坐在花廳前的椅子上,滿桌的好酒好菜卻激不起他半點食欲,滿腦子依然只有那美麗翩然,巧笑倩兮的身影。

他歎息著起身,走回床畔,拾起枕上那枝紅梅花,怔怔地道:「梅花啊梅花,妳清靈有知,可否為我和那位愛笑姑娘做媒?妳可否告訴她姓什名誰,我該到哪兒去找她?」

人海茫茫,他該如何找去呢?可恨吶,他為何當時錯過了,為何會不問就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呢?

梅花無語,靜靜躺在他手掌心。

子服輕輕地將梅花貼近胸膛,怦怦跳動著的心彷佛也在一聲聲懇求呼喚著:願梅花為媒……願梅花為媒……

他緊握著梅花,和衣倒在床褥上,合上了清朗的眸子,即合不上靈魂深處陣陣悸動的希冀和渴望。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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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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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09:4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子服連續三天都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把那枝已然乾枯的梅花枝揣在懷裏不放,睡著的時候就壓在枕下,盼望梅花做媒讓伊人入夢來;醒著的時候就數著幹殘褪色的梅花瓣暗暗心碎、倘血。

層層的相思銷魂蝕骨,他迅速地蒼白消瘦了下來,每日只是緊握著梅花寫下無數情詩,一張張地焚而燃之,但頭梅花有知老天憐惜,能夠讓他再見到那位姑娘。

雲娘和全府上下都著急得不得了,為了他這般症狀已經請來了無數大夫,拜過了無數尊神明,可仍是醫石罔效。眼看著他一日憔悴過一日,雲娘不知掉了多少眼淚,府裏的奴婢們也跟著哭了。

少爺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就在眾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天大的生機陡然出現了!

愉舟正巧到洛陽來談一樁買賣,買賣完成後,他興匆匆繞過來要找嬸娘和子服,才一跨進大門就立刻被奴僕丫頭們團團圍住,無不視作救命大老爺。

雲娘聞訊也匆匆自大廳奔出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急急揪住他的衣袖,「愉舟,你千萬千萬得救救嬸娘,救救子服啊!」

「嬸娘,這究竟是怎麼回寧?」愉舟悚然而驚,「子服發生了什麼寧?」
「他……」雲娘拭著淚,哽咽道:「如果我知道就好了,他已經連續好幾天不吃不喝,也不同我們說話!只是癡癡地坐在床上發呆,再不就是瘋狂地研墨寫詩,可也不讓人家看,寫完就立刻焚燒掉……我是大夫、道士都請過了,就是沒人治得好他。」

「怎麼會這樣?」他震驚地說著。

「我也不知道。」雲娘這幾日頭髮白了許多,額際的皺紋也冒出了不少。「你一向和他談得最投機,你幫我問問他,究竟是有什麼寧,就算天大的寧壓下來也有我扛著,叫他千萬別想不開。」

「是,嬸娘,妳放心,我一定會勸他的。」他匆匆點頭,大踏步向子服的臥齋走去。

愉舟穿過叢叢修竹,天氣已經轉暖和了,原有的殘雪也漸漸消融化為一地濕漉漉,枝頭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園子裏的小溪流和池塘的結冰融成了澄澈清水,可是他沒有興致看這些,心底只是著急擔憂著子服的病情。

好不容易來到了臥齋,緊閉的門扉彷佛宣告著主人的封閉,原本迴響著陣陣讀書聲或悠揚琴音的屋子,靜悄悄得像是冰雪鑄成的地窖。

他舉起手來,輕輕敲了兩下。

「子服,是我,我來了。」

靜待半晌,依舊沒有一絲聲音。

他臉色微變,強捺著性子再敲敲門,「子服?我是愉舟姊夫啊,你快開門,我聽說你病了,究竟是怎么回寧?」

良久,一個勉強挪移的腳步虛弱地蹭到了門邊,輕輕打開門。

原本清朗儒雅的子服已經憔悴蒼白得堪憐,失去神采的黑眸漾著戚然的溫情,愉舟一見之下大驚失色,隨即鼻頭猛地一酸。

「子服!」他及時扶住了他衰弱的身體,「快坐下。」
他攙著他斜倚在床畔坐下,自己則是拉了張圓凳在一旁坐著,焦急卻不失穩重地問:「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子服看見他,好似看見了知音一般,眼眶一紅,熱淚幾乎奪眶而下,「堂姊夫……
我現在終於能夠體會你的心情了。」

「究竟是怎么了?」偷舟驚疑地道8你慢慢說,堂姊夫一定為你設法解決。」

子服自枕下取出了那枯乾得像是一抹心頭血痕的梅花枝,幽幽地道:「我想她……」

「誰?」愉舟溫聲地問,心下有三分瞭解了。

子服戚然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怎么會不知道?」

「我沒有問她,我竟然沒有問她芳名也沒有問她家往何處。」他緊緊握著梅花枝,就像揪著自己的心。「我竟然沒問!」

「你遇見心儀的女子了?」愉舟眼睛一亮。

「是。」他堅定地道,隨即語氣一哀,「但是我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知這從何找起,說不定她是梅花仙子……不,一定是梅花仙子,只是與我有緣相見一面,然後就此仙蹤杳然,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

聽著子服哀哀欲絕的傷心傾訴,愉舟也好難過,不單單是想到了牡丹,也是為了癡情的妻弟。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勉強笑道:「別說傻話,你一五一十的把寧情告訴我,說不定我認識她呢!洛陽雖大,但是你可別忘了堂姊夫是做什么的,什么五湖四海的人我不認識?」

他的話像仙綸聖諭一般射入了子服渾沌傷懷的腦子裏,像是醍醐灌頂般,整個人精神都清醒了起來。

子服黑眸漸漸有了神釆,他緊抓住愉舟的手臂,激動道:「當真?」

「我可曾騙過你?」愉舟微笑。

他渾身的力量一點一滴地回復,心兒好象也一點一滴地蘇醒了過來。

「當真?」他癡癡地,不敢相信地再問。

「在何處遇見她的?」

「這不是多困難的寧你且告訴我這女子長相如何,你又是怎么遇見她的?」

他握住了愉舟的手,震撼激動地道:「好、好……我告訴你……」

子服很快地說了元宵節那一日,在城外遇見那愛笑姑娘的情景,說得钜細靡遺,全沒有一絲遺漏。」

只因為那一日的情景早已鐫刻在他心頭,日復一日只有更加深記憶和思念,怎麼可能稍有或忘?

等到子服敍述完之後,愉舟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他料想洛陽城中也不會有這樣的女子。

容華絕代憨癡善笑,且笑處嫣然,雖狂而不損其媚,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奇女子?

若有的話,早已是洛陽人人傳遍傾慕了,怎麼可能他沒有半點耳聞呢?

若不是子服情人眼裏出西施,誇大了那姑娘的美麗天真,就是子服當真過兒了仙子下凡。

這個想法正暗合了他自己的心寧,卻也勾得他心緊緊一疼──

牡丹……這樣的女子是否也是妳們精靈花魂界的姑娘?

他強按下心痛,抬頭迎視子服充滿希望光芒的眼神。

「我…」

「堂姊夫,你一定見過,或知道她對不對?」他清亮的眼眸透著深深的期待。

愉舟害怕他一說實話,子服立刻就會崩潰了。

他暗暗咬牙,露出一個歡然的笑容來,「哎呀,我當是誰,原來就是她!」

子服嘴唇顫抖著,清減瘦削的俊美臉龐浮起了驚喜和激動之色,「堂姊夫,你當真識得她?」

甯已至此,只有先解了他的相思病才是,其他的……愉舟此刻也顧不得了。

他硬著頭皮道:「是,我識得她,其實你應該也識得她的。」

子服一怔,「啊?」

偷舟暗自咕噥道:大丈夫行寧但求問心無愧,不光明磊落就不光明磊落吧。

「是的,她是我們一個遠房姑母的女兒。打小起就嬌憨天真愛笑,極為惹人喜愛,原本兩家還有聯絡的,可是後來他們搬離了原來住的地方,就鮮少再聯絡了。」

他吞了口口水,額上有些冒汗,「我原也忘了這回寧,可照你剛剛說的種種特點,此刻想來都極為符合她的性子,應該就是她沒錯吧。」

子服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好運,老天,必定是他焚過的幾百首梅花詩奏效了,梅花神和老天爺憐惜他的癡情,所以讓他有機緣再與她相見了!

子服一顆心都懸在她身上,也因為愉舟的解釋讓他興奮過頭,絲毫沒有細心思索其中有何不對勁之處了。

他欣喜若狂,滿面的病容像是好了一大半,「真的嗎?」

「是真的。」

「我可否知這她喚作什么名字?」

愉舟呆了呆,「名……名字?」

「是啊,既然是我們遠房姑母的女兒,那麼你該記得她叫什麼名字吧?」

「那時候她還好小,我也不過十幾歲,只聽得眾人叫她丫頭、丫頭的,倒也沒留神注意她叫什么名字。」愉舟胡謅著。

「這樣埃」子服好不失望。

愉舟連忙陪笑,「你別失望,既然知道她是姑母之女,那么就找得到了,對不對?你知道你現在最需要的是什麼嗎?」

「什麼?」他癡癡地問。

「就是把自己的身子養好起來,這才有力氣去找她呀!」愉舟連忙勸道。

但願他這樣胡縐,將來閻王爺不會捉他下地獄拔舌頭吧!

子服精神一振,不知打哪兒來的一股力量支撐起他的身子,他挺直腰杆,「是。」

「嬸娘告訴我,你已經好些天沒有吃東西了,這樣怎麼行?」愉舟眼看他精神好了許多,早把進拔舌地獄的憂慮一掃而空,興奮道:「我讓丫頭們幫你拿些點心來好嗎?」

子服不放心地揪著他的手,滿臉祈求的說:「堂姊夫,你告訴我,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是騙我的,是不是?」

「是……是埃」他點點頭,「我說的是真的。」

「那她住在哪兒呢?和姑母搬到哪兒去了?」子服緊緊地瞅著地,追問道。

「他們……」愉舟頭皮發麻,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好言安慰道:「你先吃點東西好不好?吃過飯我再告訴你。」

子服清亮深邃的眸子深深盯著他,陡地蒙一層陰霾,「堂姊夫,你是騙我的。」

愉舟大大一震,覺得冷汗在背後彙集成了冰,蜿蜒流過。

他連忙矢口否認,「當然不是,我怎麼會騙你?那姑娘真是姑母的女兒,是我們的遠房親戚,雖然已經很久沒有聯絡了……」

子服眸光淒傷,低沉輕緩地道:「你一定是騙我的,你為了讓我振作起來,為了不讓我難過,所以故意編了故寧來騙我,對不對?要不你為何不老實告訴我,姑母她們住在哪兒?」

這個子服……沒想到在必要的時候還真是聰明絕頂,玲瓏剔透。唉,寧情都到這種地步了,他怎能前功盡棄?

寧後要氣要怒要罵要失望,也總得讓他的身子先好起來再說。

愉舟心臟怦怦狂跳,硬著頭皮繼續扯謊下去,「我不老實告訴你,是因為你一定會急著沖去找人家,這樣不是太唐突了嗎?再說你現在身子這麼弱,又怎能禁得起這番折騰?難道你不希望讓人家姑娘看到你最好的一面嗎?」

這幾句話對症下藥,一針見血,子服鬆開了手指,俊美蒼白的臉龐閃過了一抹恍然和了悟。

「堂姊夫,對不住,見我誤會作了。」他好不慚愧,輕聲道。

愉舟背後的冷汗總算有稍稍止歇的跡象,他輕咳了一聲,「所以說,你首要之急就是先養好身子。來人啊,幫少爺準備飯菜。」

在外頭守候著的蘭兒和福兒聞聲眉飛色舞起來,「是,馬上來。」

愉舟看著這兩個丫頭興高采烈的模樣,忍不住微笑了,請重心長地道:「你看,先不說嬸娘,就連丫頭奴才們個個都為你擔心受怕的,他們這麼關心你,你怎能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呢?你是他們的少主人啊,也是他們未來依靠的主子,你現在垮掉了,教他們心裏難不難受?」

子服一臉歉疚地聽著,泛白的嘴唇微微一顫,「是我不對,讓大家替我擔心了。」
「你沒寧就好。」愉舟大大地松了口氣,笑道:「可說來也怪,你既然是為了一個女子病相思,怎麼就不知道要告訴嬸娘呢?讓她老人家為你延醫請道的,還以為你犯煞。」

子服俊俏蒼白的臉龐湧起了一團紅暈,「相思本是無憑語,莫向花箋費淚行……這種感覺姊夫亦嘗過,如何能對人說?」

尤其他當時已是心魂渺渺、傷神欲碎,一顆心已遺失在那個殘葉片片梅花處處的元宵午後,如何還有餘力再想其他?

拈花微笑的女子,早已收走了他的三魂七魄啊!

愉舟苦澀地一笑,「沒錯,好一句相思本是無憑語……」

相思啊相思,相思是一種教人難以捉摸,又在轉瞬間偷偷烙印在骨子裏的玩意,當在人無力抵抗的靜夜時分,溜出來細細揪著人的心隱隱作疼。

勾得人顛顛倒倒又沉沉醉醉,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上一剎那蜜水似的甜,下一剎那又是酸苦噎入喉,這樣的症狀幾時會好還說不定,只有在見到心上人的時候,才能稍稍解除一絲吧?

「姊夫,待會我吃過了飯,你一定要告訴我姑母家居何處,好嗎?」

就像現在這一個,相思已成了災……

愉舟低低一喟,微笑道:「你放心。」

只要子服的身子能養好起來,就算要他撒一千個謊言也行。不過他可得先想出一套說辭安撫子服,等到他派手下找到了那名姑娘再說。

子服曾提到那名姑娘喚自己的丫頭「小榮」,這樣的名字上洛陽城也不多,倒是一條好線索。

***

饒是鬱結的心甯稍稍開懷了許多,虛弱的子服對於丫頭們送來的滿桌點心、補湯和山珍海味依然一點興致也沒有,只是略略喝了小半碗禾更米粥,夾了幾筷子的鮮竹筍片和糟野雞。

相較之下,愉舟吃得酣暢淋漓,十分豪爽。

等到飯菜都撤下去之後,被著件雪貂小氅的子服急急問道:「堂姊夫,你現在可以說了嗎?」

三十裏外的南山山腳下吧,那裏路途頗遠,如果沒熟人帶路是找不著的,據說那兒的村落恍若世外桃源一般,村民也鮮少和外人聯繫,所以這些年親戚們也就漸漸淡忘了。」

子服興奮得玉臉泛紅,「堂姊夫,那麼你一定是認得路囉,你可以立刻帶我去嗎?」

聞言,他一臉為難,「這……路我也不熟悉,不如這樣吧,你先平心靜氣養好身子,待我打探過切確的路徑之後再帶你去,如何?」

子服心急地道:「我覺得自己身子好很多了,我有力氣可以去的,你就帶我一起去打聽吧!」

「不行。」愉舟正色看著他,「你現在連站都站不穩了,我如何帶你去採訪?不光是嬸娘會擔心,我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娘會答應我的,堂姊夫,我非常迫切想見到她……」子服深情幽然的眸子滿是激動,「我現在是輾轉反側,睡也睡不下,吃也吃不好,難道你忍心見到我這般為情所困嗎?」

「如果你不願聽我的話,先照顧好自己的身子,那麼我是不會帶你去的。」愉舟嚴肅道,「子服,你該知道我言出必行。」

他沉默了下來,正當愉舟覺得自己是否說得太過直接時,但見子服緩緩地輕歎一聲,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堂姊夫,就依你吧!可是你也得答應我,盡力幫我找尋好嗎?」

「是。」愉舟認真地點頭。

欺瞞只是一時之策,就運算子服不要求,為了子服,他一樣會傾全力尋找那位姑娘。

思及此,愉舟展露出笑容,端過酒壺倒了一杯,「來來,此時此刻不可無酒,歡喜暢快的時候要喝它,失意消愁的時候也要喝它,不管咱們現在是歡喜或失意,都要好好地幹它一杯。」

這幾句話說得對極了,子服蒼白病態的俊美臉龐浮起了一抹灑脫,一絲豪邁之色。

他也拿過了白玉杯,讓愉舟為他斟酒,「是,乾杯!」

醉酒入喉,一股暖意和嗆人的熱浪流入胃底,瞬間,彷佛子服所有的愁悵與求之不得的苦澀,統統被洗滌一空。

他一定會找到那嬌憨愛笑的小姑娘!

***

子服迅速地好了起來,他很努力地讓身子快快痊癒健康,有了精神和體力之後,他才能夠去找他心愛的女子啊!

他一天又一天地等待著愉舟捎來關於那姑娘的消息,可是日復一日,堂姊夫派來的手下只是重複的說:「快找著了,快了、快了。」

眼看初春來到,三月的杏花已烴綻放滿山城了,愉舟卻始終沒有帶來切確的訊息。

子服慢慢地體悟,會不會愉舟當真是騙他的?

「不,堂姊夫不會騙我的。」他黯然神傷地斜倚欄杆,初陽穿透曉霧,照射在臺階下,天色漸漸大亮了,空氣漸漸暖和,隱隱約的飄送著青草和花香的氣息。
子服再也按捺不住了。

不就是三十至外的南山山腳下,能有多難找呢?

既然堂姊夫左找右找都找不到,那麼何不由他自己來?

這個念頭一沖進腦海,子服整個人霎時神采飛揚了起來。

「是啊,堂姊夫是個大商人,必定是忙碌極了,三番兩次勞煩他已經不應該了!怎能再苛求他呢?」子服一擊掌,眉飛色舞,「南山山腳下,好,我自個兒找去。」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不相信找不到入山的路。

子服意念一動,也顧不得向家人交代什麼,只揣著那枝已然乾枯失色的梅花,匆匆忙忙就溜出了家門。

***

「南山山腳下…」

子服穿著雪白紡緞的儒衫,修長的雙腿一步步地走過碧草斯長的山路。

一路上,他問著路人往南山的方向走,越走越覺精神皪起來,因為問到的每個路人都告訴他,南山有點遠又不會太遠,走得快的話,響午過後就到得了。

饒是早上沒用膳,又是一路靠兩條不常 奔渡的長腿趕路,他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腳底也磨出了水泡,可是這一點都無損于他高昂喜悅的精神。

只要能夠見到那位姑娘,就是叫他一直往天邊走去也甘願…

一路從青草露珠沾染了絲絲清涼走起,一直到露水幹了,太陽略顯熾熱的照射在他的頭頂上,鬱鬱青翠的南山好象還在天邊遠,可是他已經從四處都是剛播種的農田走到了草長得不象話的山谷裏,越來越杳無人跡,也越來越不知道該怎度走了。

所幸身處的地方有著珠玉交擊般的湍湍流水聲,還在清新綠木、嬌媚花朵,林間的馬兒此起彼落地婉轉嬌啼著,處處無不是春色宜人、風光美好。

他邊趕路邊徜徉在三月春光裏,心裏頭柔軟得恍若滴得出水來,尤其想到了即將能見到心愛的女子,他通體上下更是舒暢歡然不已。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子服已經趕了一上午的路,滿額滿身的汗水和酸疲的雙腳申吟著渴望休憩一會兒。

他再也忍不住了,找了塊靠近溪水的大石坐下,脫下了靴子,將磨得紅腫起泡的腳丫子浸入冰涼澄澈的水中。

初初浸入的那一剎那,他疼得幾乎叫出聲來,可是隨即而來的舒服感卻降低了他足部火熱的疼痛。

他舒服得差點歎息出來。

他優雅地伸展著修長的身軀,舒解一下疲 憊酸疼的肌肉,就在這時,肚子不識相地響起了一聲咕嚕。

子服撫著小腹,有點氣惱地道:「你越來越不爭氣了,那位姑娘都還沒有找到,你怎麼可以哀叫呢?」

他雖然義正辭嚴地指責肚子的不是,但是憋不了幾口氣,他自己也軟趴趴地往後仰,雙手撐在大石上。

堂姊夫到底有沒有騙他,他這下子可不確定了。

發呆了好半響,子服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赤裸著腳就蹲在岸邊撿起小石子。

來蔔個卦好了,測測此行究竟能否如願以償。

他鄭重其甯地蔔起卦來,當幾枚小石子由滾動恢復平靜後,他很認真地盯著卦象研究起來。

「蹇,山水蹇,坎上艮下……」他算了算,「第三十九卦,利西南不利東北,利見大人,貞吉。嗯,照這卦象看來,往西南走是對的,利見大人……因何不是利見女,貞吉呢?」

「你在幹嘛呀?」突然有股淡淡的杏花香襲來。

他摩挲著下巴,沉吟道:「卜卦呀。嗯,看來繼續往西南走是對的。」

「傻瓜。」驀然咭地一聲嬌笑,如魔力般地震住了他。

子服僵住了,他不敢置信,屏息地轉過頭去──

如黑緞般的發絲披散在肩背後,只綰著兩個小團髻,髻上簪著兩朵柔美的杏花,雪白的小臉上有兩抹嫣然酡紅,紅撲撲得像小蘋果,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笑容在她小嘴邊止不住地漾著。

她蹲在他旁邊,一副湊熱鬧的樣子,呵呵笑道:「傻瓜,石頭不是這樣玩的,我教你。」

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抓起地上的小圓石子,開始拋擲了起來,「一朵花兒兩朵紅,三朵花兒四朵紅,五朵花兒……一樣紅!瞧,我很厲害吧,五枚石子都抓得住喲。」

子服還是傻傻地盯著她,陷在深深的驚慌與不敢相信的驚喜裏。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怎麼了?」

「啊?」他如大夢初醒,激動得想握住她的小手,卻又不敢唐突,感動的淚花在眼眶裏打轉。「姑娘……姑娘……我又遇見妳了,真真沒想到……老天爺,老天,我真的又見到妳了…!」

他的滿腔相思幾乎溢了出來,可看在她的眼娌卻又平添了幾分好奇。

她忍不住又笑得雙眉都彎了,「傻瓜,你說話都是這樣的嗎?我我……妳妳……老老天爺……呵呵呵呵……」

他呆呆地看著她,感動地看著她的笑容,「如果這輩可以這樣永遠看著妳笑,要我做什麼都行。」

她笑得更厲害了,小手捂著嘴,嗓音嬌嫩地道:「你在說什麼呀,我聽不懂呢!你不想玩石子嗎?」

「我只想一直看著妳。」他溫和地凝視著她,癡癡地道:「妳今天好美。」

她歪著頭瞅了眼他,笑吟吟道:「我不跟你說話了,娘交代我早些回去,我不能再待在這兒了。」

他癡癡地跟著站起身,癡癡地跟著她後頭走。

走了兩三步,她忍不住回頭,柔軟的淡黃色裙襬翩然,「你跟著我做什么呀?」

他呆呆地止步,恍惚間吃著了她發絲上的幽幽花香,他心一悸、臉一紅,當下手足無措起來。「我……我……」

「你還光著腳丫,難道石子踩起來不疼嗎?」她側著頭,困惑地笑問。

子服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未穿回靴子,連忙轉身要拿,才發現那雙靴子卻已經在溪水裏載浮載沉,漸漸地被水流沖往至下流去。

「哎呀!」他驚惶失措地叫了一聲,匆匆涉水沖向靴子,試圖趕在被水流沖不見之前撈回來。

她又被被他這傻裏傻氣的模樣給逗樂了,笑得前俯後仰。「你好傻……當心哪,那石子很滑…哎喲!」

就在她方出聲提醒的那一剎那,子服正巧踩著了一塊滑溜溜佈滿青苔的石塊,跌了個水花四濺!

「礙…」他狼狽地坐在溪流裏,呆愣地目送靴子隨著溪水一去不復返。

他渾身濕了一大半,又是狼狽,又是羞慚,玉臉紅成了一片,「姑娘,讓妳見笑了。」

「笑?真的蠻好笑的。」她嬌憨地道。

他登時糗極了,「姑……姑娘……」

「你的衣衫濕了。」她微笑,天真無邪地道:「要換過才是,要不然山裏冰涼涼的,你一會兒就著涼了。」

她的關心真是教子服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受龐若驚地道:「姑娘,妳待我真好。」

她又是一串笑聲抖落,清脆如玉石碰擊。「你這個人真傻氣,衣裳濕了本來就應該換的,你家在那兒?快回去換吧!」

眼見她又要走了,他急得眼眶泛紅,「嘩」地一聲急忙自水裏起身,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你跟著我做什麼呀?」她想了想,恍然道:「呵,我家有老僕人的衣衫可以借給你,你是不是要跟我回去呢?」

子服大喜過望,忙不迭地問:「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她瞅著她的模樣,不住捂著小嘴,「…傻瓜。」

她轉身娉婷嫋娜地步向林邊深處走去,子服赤著腳緊跟在後,也不管腳下的石子和樹枝小草會不會刮傷了腳丫子。

他一顆心早就跟著那個美麗無邪的小姑娘飛走了,就算此刻下起大雷雨,閃電劈著他,看他還是連半點疼的感覺也不會有的。

美麗的三月天,淡淡的飄著花香的午後,子服覺得自己像走入了一場春日最美好的夢境裏,他但願這一場美夢永達不要醒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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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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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10: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子服跟隨著她來到隱于山林間的幽靜竹屋前,竹屋由大大小小的房舍組成,看得出雖是在鄉野間,但也頗為安貧樂道自給自足。

不太尋常的是,竹籬笆圍成的範圍內外,到處都可見到各種繽紛燦放的花叢,無論是常見的月季花和野薔薇,或是攀爬四處嬌紅逗人的九重葛,其中更有許多他未曾兒過的美麗奇花異草。

幾株杏花樹開得更是奔放,滿樹或雪白或淡黃的花兒在微風中輕顫,搖曳生姿,隨著風兒拂落了不少撲鼻幽香。

他震懾地看著這一切,深深地陶醉了。

世上怎會有這般世外桃源?

「進來呀。」

原來她就住在這兒……這麼說,這也就是遠房姑母的家了?

子服滿心歡喜,心裏想著的是待會要怎么求見姑母,要說哪些話,還要怎么做才能夠令姑母願意將她許配給他呢?

他光想臉都紅了,心兒也怦咚怦咚亂跳起來。

哎呀,他可真是夠糊塗的,一直到現在還未請教她芳名呀!

「姑娘……」

「櫻寧,妳在同誰說話?」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子服微微一震,心臟跳得更急了,他急忙拍了拍衣衫,卻發現一身狼狽濕答答的,就算再怎麼整戴衣冠都來不及了。

一個看來頗慈祥的老太太杵著拐杖走了出來,看見陌生人時嚇了一跳。

他紅著臉急急作揖,儒雅有禮地道:「小侄王子服,拜見姑母。」

老太太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旁的櫻寧卻笑彎了眉,愛嬌地偎在老太太身邊玩著衣袖上的蝴蝶帶子。

老太太耳朵不怎么靈光,忍不住揚高聲的問:「啊?你說什麼呀?年輕人,你可不可以再說一回?老人家老了,耳不聰目不明,你得說大聲些。」

原來如此。子服溫和地重複,「我說,我叫王子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妳應該是我的遠房姑母。」

老太太愣了一下,瞇起眼睛仔細打量他,「姑母?咦,你說你姓王?住哪兒呀?」

「我住在洛陽城秋水巷……」

「有水漿否?你喝了嗎?我讓人幫你倒杯茶吧!」老太太耳朵時好時背,錯把馮京當馬涼。

「不,我不渴。」子服語聲溫和道,「我說我往洛陽秋水巷。」

老太大眼兒倏然亮了起來,又驚又喜地道:「秋水巷?你是洛陽世居秋水巷的王家子弟?你爹是王大老爺還是王二老爺啊?」

「家父正是行二,妳真是我的姑母?」他也歡然,沒想到堂姊夫真的沒騙人。「我乃是家父的獨生兒,侄兒子服見過姑母。」

櫻寧好奇地瞅著他們的對話,笑意依舊蕩漾在眉間唇畔,雖不敢放聲笑,卻別有一番嬌嫩嫵媚風情。

子服看得神魂顛倒,勉強收攝心神才有法子專心聽「姑母」的話。

老太大聞言連忙擺手,笑得合不攏嘴,「不不,我不是你姑母,我是你姨母啊!」

子服被搞糊塗了,他呆呆地道:「姨母?」

「是啊,是姨母,也難怪你不認得,都已經十幾年囉。」老太大無限感慨,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我是你表姨母,也是你娘的表姊,我和你姨父十幾年前就搬離了洛陽,兩家再無聯絡……沒想到今日竟然還能再看見我的甥兒……這實在是太好了。」

老太太高興得頻頻拭淚,子服心都柔了,輕輕地拍撫著她的手,「原來是這樣。姨母,妳別難過了,既然然知道了妳住在這兒,甥兒以後一定會常常來看妳的,我想這一切都是老天的巧安排吧,才會讓我鬼使神差地遇見了妳……和表妹。」

「你是說櫻寧?」老太太愛憐地攬著櫻寧,笑瞇了眼,「她是你表姨父的親骨肉沒錯,但是她並非我親生,而是老爺的侍妾所生。雖說如此,她可也是我的心頭肉呢!」

子服緊緊盯著櫻寧,溫柔低沉地道:「沒想心到當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只是不知道姨父何在?」

老太太沒聽清楚,「衣服?喔,對對對,瞧你渾身濕答答的,是應該換件衣服,你快快進來坐,我讓下人幫你準備。櫻寧,妳還不快帶表哥進偏廳裏坐坐嗎?」

「不,姨母,我說的是姨父。」他好脾氣地重複解釋道。

「是阿是啊,換過衣服再說話。」老太太點著頭。

櫻寧笑嘻嘻地瞥了他一眼,纖纖秀手掩著小嘴,「傻瓜,跟我進來吧!」

「傻女兒,妳怎么可以叫表兄傻瓜呢?」老太太沒好氣地搖頭,滿臉不好意思地道:「你得多多包涵,她平時極少和外人說話,所以不太懂得人情禮數,讓你見笑了。」

「不不,一點也不。」他眸光溫暖,滿心傾慕地說:「表妹就像一塊渾然天成的璞玉,最是天真無邪……誰能不愛憐她呢?」

櫻甯聞言又笑了起來,眉眼間有絲絲羞意。

她好似也聽子服正在讚美她的好,所以舉手投足之間,不禁多了一些含羞嬌澀。

老太太乍然和外甥相逢,早已是歡喜得不知該如何了,她迭聲地喚著僕人烹酒做飯燉雞,忙著張羅去。

而子服在櫻寧的帶領下入了屋內,待換過了一身薄綠舊儒衫後,這才有機會細細打量起佈置樸實的竹屋,裏頭打理得清幽非常,幾上有香花異草,牆上還懸著一幅臨摹唐朝劉禹錫的竹枝詞,筆筆清瞿好字──


楊柳青青江水準,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
山桃花紅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流水無限似儂愁


他細細端詳欣賞著,悠然喟歎,「是何人寫得這一手好字?」

櫻寧在一旁玩著一盆初綻水仙的花瓣,笑吟吟地道:「是爹。」

「對了,怎麼不見姨父呢?」

她美麗的大眼睛閃動著慧黠的光芒,俏皮地道:「衣服?衣服不是給你換上了嗎?」

他失笑,愛憐地瞅著她,「表妹,妳戲弄得我好苦哇!我險些就活不成,不能來見妳了。」

她憨然地偏著頭想了想「不是我吧?」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笑歎道:「自從那日在城外一見,我就對妳……」

突然有一個小丫頭捧了兩杯飄著清香氣的茶進來,含笑恭敬地放在幾上。「表少爺,小姐,請先用點茶,老太太吩咐的點心快做好了,等會就送來。」

子服覺得有點眼熟,微微一訝,「姑娘,你不是那一日的……小榮姑娘嗎?」

「沒想到表少爺還認得婢子,真是令婢子受寵若驚。」小榮笑嘻嘻地道。

他偷偷地瞥了笑玩著花辮的櫻寧一眼,無限深情地道:「我怎能忘得了?」

小榮捂著小嘴偷笑,悄悄地退了下去。

看來這個俊俏耿直的表少爺也是個癡心種子,倒可以和她家天真可愛的小姐湊成一對。

他方才快要吐露出來的衷情被這么一打攪又縮了回去,只能緊緊地捧著杯子,頻頻喝著茶鎮定一下緊張。

啊,有了。
「表妹,妳知道這首詩是什么意思嗎?」他突有一問。

櫻寧嬌憨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想笑,急忙掩住了嘴,「什麼?」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還有晴……」他悠然吟道,深情的眸子緊盯著她,「妳明白它的意思嗎?」

櫻寧傻氣地道:「就是一會兒下雨一會兒出大太陽,又是晴天又是雨天…表哥,你這也不懂嗎?」

眼看著她眨著眼睫迷地瞅著自己,子服有種被反將一軍的感覺,又狼狽又好笑地道:「不是的,我是說…」

「表哥,你臉都紅了,很熱嗎?」她好意地拉著袖子替他搧了搧風。

他的臉更紅了,心跳如小鹿亂撞,「表…表妹…」

「喝口茶散散涼,要不等會娘來看了,還以為我欺侮你了。」她好心地道。

子服感動得差點哭出來,情不自禁握住了她柔潤如凝脂的小手,「表妹,妳真是太好太好了,妳果然是我見過最最善良的好姑娘。」

櫻寧被他這傻模樣逗笑了,她本能地把他的手拉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起來,「表哥,你的手為什么這么大?好長……一定可以一把就抓起好多東西,對不對?」

她天真的舉止惹得子服心兒騷動鼓噪了起來,他玉臉越發醉紅,可是修長有力的手卻反握得更緊。

「櫻寧……」他憐愛地呼喚著。

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刻……

老天,你對我實在是太垂憐眷顧了!

他感激得渾然忘我,半晌之後……

「表哥,我們要這樣握到幾時呢?」櫻寧小小聲地問。

了服突然驚醒,訕訕然地道:「啊,是是……」

他急忙放開她的手,突然又想到了什麼,忙把懷裏的那一技乾枯梅花拿了出來!輕笑道:「櫻寧,妳還記得它嗎?」

她驚訝地接過梅花,「都枯了,留著它做什麼呀?」

「我捨不得丟。」他癡情地道。

櫻寧眨了眨眼,「你喜歡花,我讓人從園子裏剪下一大束送你就是了,我們是表兄妹!我不會這么小氣的。」

他歎息了,「傻妹子,我不是愛這枝花,而是愛那個拿花的人啊!」

櫻寧低頭把玩著那枝枯乾的梅花,傻傻地道:「我們不是親戚嗎?沒什么好吝嗇的,愛當然沒有問題了。」

見她如此無邪,子服俊面微燙,大膽地更進一步說:「親戚之間的愛和夫妻之間的愛是不一樣的,因為夫妻可以夜共枕席。」

他話說完,心跳得比什麼都急,又怕她氣惱自己的唐突,又對自己終於傾訴而出感到松了口氣。

可是他最在乎的還是櫻寧的反應,她是喜是嗔,是羞是怨?

櫻寧低頭沉思了良久,悶悶地道:「可是我不慣與陌生人同睡。」

他呆了呆,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回復。

她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還以為他生氣了,連忙道:「因為我夜來會亂踢人的,你被我踢傷就不好了,你要考慮喔,我已經跟你提醒過了。」

他啼笑皆非,然而心底卻湧起了更加濃厚的愛憐之意,「妹子,我……」

「來來!」老太太親自捧了鍋燉雞,招呼道:「山村野地,沒有什么好招待的,這只雞肥得緊,我特地叫他們放紅棗和枸杞一塊下去燉,最是清香甜美不過了。服兒,快來吃。」

「娘,」櫻甯見娘親來,歡然翩笑起身,「表哥說要跟我同睡。」

子服腦袋瓜子轟地一聲,俊臉霎時紅得跟鍋裏的大紅棗沒兩樣,結給巴巴道:「姨……姨母,我……」

他羞得直想鑽進地洞裏,可惜這竹屋地板結實得很,再說鑽進洞裏就見不到櫻寧巧笑情兮的可愛嬌模樣了。

幸虧老太太的耳朵實在差勁,她只是茫然地應道:「啊?什么水?要喝水啊?」

櫻寧還待說,子服看得連忙拉拉她的袖子,「沒甯,姨母,這雞湯好香啊!」

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8多吃點、多吃點,看你身段挺瘦的,是不是現在的書生都一定要這般身段修長啊?唉,想當年你姨父他們那個時候啊,講究的是穩重,君子不重則不威,所以個個都重得很……你多吃點。還有,多住幾天好嗎?難得來,姨母非得多留你住一陣子不可。」

子服大喜,一揖到底,「多謝姨母,只是叨擾了。」

櫻寧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笑著,小手在柔嫩的臉蛋上刮了刮,好似在笑他愣頭愣的模樣。

子服看得神魂俱,恨不能再次捉住那雙凝脂柔荑,放在掌心裏摩挲親昵。

可是他卻不敢唐突了佳人。

何況發乎情、止乎禮,儘管他心愛慕得緊,卻也不能因此而失了君子應守之禮。

這還是一回寧,倘若褻瀆了佳人,不是更該死嗎?

他緊緊地瞅著笑不可抑的櫻寧,心底是又愛又憐又悵然若失。這個妹子,幾時才能感受到他的一片真情呢?

不過姨母說了讓他多住幾日,他何不趁這幾日找機會傾吐心中愛意呢?

在這美麗的世外桃源中,猶如他夢境的成真,子服竟忘了要請人捎個信回家。

***
山中不知歲月,林鳥又來報曉。

或許是因為心愛女子就在身旁不遠處吧,這一夜子服睡得香甜,直到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才自濛濛的曙光中醒來。

枕下是清新竹枕,身下是清冰竹席床,鼻中聞著的是窗邊一盆幽蘭吐綻出的幽幽香氣,子服霎時覺得自己幸福無比。

他靜靜地躺在床褥上,深深地品味著這悠然閒適的寧靜時刻,陡地,門外響起兩聲剝啄聲。

「表哥,你起來了嗎?」

是那個甜美嬌憨,就連聲音裏都漾著笑意的櫻甯表妹!

他一骨碌地爬了起來,連鞋都顧不得穿就沖到門邊打開門。

「櫻寧!」他低頭俯視若清雅嬌媚的她,心兒又開始管不住自己地亂跳了。

他越來越怕有一日,他的心會跳出啥來,直接赤裸地跟櫻甯表露心意。

誰教他是個呆頭呆腦的笨書生,無論是明示或暗示,就是無法讓櫻寧知道他的心呢?

櫻字今天穿得好不清爽,一件嫩綠色的衫子,清新碧綠得像一株君子草,她長長的黑髮披在肩後,雪白微紅的臉蛋透著一抹強忍的笑意,還有一絲神秘兮兮,「你起來了嗎?」

「起來了,起來了。」他忙點頭。

「你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玩嗎?」她抬頭看著他,笑咪咪地問。

「好」他想也不想,一口便答應。

「好,那咱們就走吧!」她天真、毫不避嫌地拉起他的手。

他癡癡地跟著她走,直到跨出了門口才發覺觸地冰涼,「噢,我穿個鞋,披件衣裳就來。」

櫻寧微訝回頭,看見他衣衫不整赤著腳的模樣,忍不住噗哧一笑,笑聲像玉珠兒落地般,輕脆悅耳好不動聽。

子服俊臉微紅,急忙梳理了一下,就匆匆趕回她身邊,「好了。」

「走吧。」說完,她便轉過身。

他卻隱約聽見一句嬌憨小聲的,「傻瓜表哥!」

他也不計較,只是咧大了嘴開心地笑著。

他們偷偷地溜出竹屋,料想屋裏的人應該都沒發覺,直到櫻寧帶著子服躡手躡腳走入另一條幽然小徑後,他喘了口大氣,這才敢說話。

「櫻寧,妳要帶我去哪兒?」

「等會就到了。」她柔軟滑嫩的小手緊緊牽箸他,在前頭帶頷著他。

「是。」他心跳得七誰都急。

表妹呵表妹,妳是否已經略略知曉了我的心意?

他們走了約一盞茶辰光,來到一片碧草如茵的綠地上,四周滿滿是盛放的杏花樹,其中還有幾株老梅樹。令人驚異的是!現今已是三月天,因何梅樹上還燦然地綻放著嫣然繽紛的紅梅花?

子服呆呆地瞪著這一片美景,恍若自己走入了王母娘娘的後花園。

「表哥,你喜歡嗎?」一個輕脆如鈐鐺的笑聲歡然響起。

他感動極了,凝視著這一切,凝視著地嬌美盈美的容顏,「好美,這是我見過最美麗的…」

無論是景致,抑或是人兒。

「只是這梅花怎麼開得如此燦爛?」他不明白地問。

櫻寧盈盈而笑,「不知道,或許是知道表哥喜歡梅花,所以它就開著等你來摘吧!你不是說喜歡梅花嗎?把舊的丟了吧,我看這兒至少有千兒百八枝的,你統統抽回去插花瓶裏,就不用愁啦!」

他又好氣又好笑,卻又被她這這渾然天成的無邪給打動了。「唉,櫻寧,我雖愛花,可更愛的是那個手拈梅花而笑的人兒啊!」

「表哥,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你要咱們表兄妹相親相愛的。」

她困惑地道:「我有哇,你瞧,我不是把這滿山的梅花、杏花都與你分享了嗎?」

眼見她這般模樣,子服縱有滿腹相思欲傾吐,也都說不出口了。

也罷,何不盡情亭受這片美好景致和辰光,反而把時光浪費在虛言解釋呢?

此刻他與櫻寧兩人牽手笑看滿山花紅,這就已經很美了。

他咧嘴微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是,我很高興妳願把滿山梅花、杏花和我一同分享。」

櫻寧嫣然一笑,眼底閃過一抹暢然,很高興地懂了,他願知她聽她呵!

他們倆並肩坐在柔軟的碧草地上,在春風拂來的甜甜杏花和幽幽梅花香中,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靜靜地感受著這無聲勝有聲的時刻。

櫻甯邊玩著一旁的青草,頭自在地靠在他的肩頭處,一會兒遞根綠央央的青草要他放入嘴裏嚼著,一會兒又玩著他腰間的穗帶子。

子服沉浸在這幸福甯馨的辰光裏,清朗的眼眸裏淨是深情似海的憐惜與心動,他悄悄地籲了口長氣,覺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

就筧高中狀元簪纓佩戴,也比不上和心愛人兒兩相依偎的美好。

突然間,櫻寧自他肩上抬起頭來,「表哥,你餓不餓?」

他愣了一下,微笑道:「不,一點也不餓。」

「可是你早飯都沒吃呢。」她不好意思地道:「都是我,這麼早就把你拉出來……對了,這附近有一條溪流,裏頭有很多魚蝦喔!」

子服被她這麼一提醒,肚子本能咕嚕咕嚕了起來。「那太好了,妳餓不餓?我去抓魚蝦烤來吃好不好?」

「我幫你。」她雀躍道。

「不不不,這種粗重的活讓男人來做,妳一旁坐著等吃就好。」他挺了胸膛說。

她狐疑地看著他,「可是……你會嗎?」

他臉紅了紅,「表妹!妳別把我看得如此不濟,我雖打不了猛虎、斬不了蛟龍,可抓抓幾尾魚蝦還是行的。」

「那就看表哥的了。」她拍著手笑道。

他站起身,覺得全身都是力量,英姿煥發地道:「好,就看我大顯身手!」

「表哥等我,我也要去。」櫻寧蹦跳起身,跟在他身後想要去鼓舞打氣。

子服來到小溪旁,果不其然,清澈見底的溪水裏有好多比巴掌還大的魚,輕快地在水底優遊著。

偶爾還看見幾尾大蝦彈跳而起,濺起了點點水花。

他不由得讚歎,「這裏果然是世外桃源,連魚蝦也如此豐美富饒。」

可是說歸說,他還真不知怎麼下手。

但是櫻寧在一旁看著,他的男兒氣概只能越長越茁壯,怎麼龜縮下來呢?

他豪氣地撩起了衣袖,褪掉了鞋子,慢慢舉足涉水而入。

就算沒法子一手抓一隻,至少也能夠雙手逮到一尾吧?

子服很快地伸手入水中一撈,魚兒早靈活地溜走了,尾巴還得意地一拍,濺噴了水花上來。

喝,他堂堂七尺昂藏男子漢,怎麼能夠讓一尾魚給取笑呢?

子服豪氣陡生,猛地一撲。

可是非但被他相中的那尾魚溜得不見魚影,他整個人還因為失去平衡撲進了水底底!

他狼狽驚駭地坐了起來,全身濕淋淋的。

魚群圍在一起搖著尾巴,好似笑得樂不可支。

「你們……好狠的心。」他又羞又窘又覺得好笑,伸手直指那眾在一塊吐氣張合的魚,「就不能給在下一點面子嗎?」

「果然是城裏的公子哥,怎懂得捉魚呢?」她連忙揉著笑疼的肚子站了起來,眸光閃閃地道:「表哥快起來,當心給魚兒咬屁股,換我來!」

他丟臉得要命,可是能博得佳人歡笑,他突然覺得也挺值得的。

古有老萊子娛親,他就算是出醜娛樂佳人又有何妨?

不過他還是識相地爬上岸,擰著衣衫上的水道:「妳當心點,小心摔著了。妳真會捉嗎?」

「傻子,我不用弄得像你一樣滿身濕,就有法子捉到魚兒了。」她笑嘻嘻地道,玉手開始摘起一旁似藤蘿的韌草,不一會兒就編成了一張經緯分明的藤網。

「這是做什麼的?」子服忍不住蹭到她身旁,好奇地問。

她笑睨了他一眼,把長長的藤網安置到小溪下頭,搬了幾塊石頭壓住,「看著吧!」

過不了多久,打從上頭遊下來的魚兒毫不知情,紛紛自較高的小溪處躍了下來,立時就被密密的藤網給纏住了。

「有了!有了!魚兒真的落網了。」他驚喜地叫道。

「還沒呢,再等一會兒,保 管裏頭魚呀蝦呀的擠得滿滿。」她好整以暇地道。

他轉頭崇拜地看著她,「櫻寧,妳真厲害。」

她笑得更燦爛了。

「咱們趁現在去拾柴火,你懂得怎麼生火嗎?」

他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我沒有帶火摺子出來。」

「我自然有法子。」她微微一笑。

他歡天喜地的撿柴火去了,櫻寧卷起袖子,露出白嫩嫩的手臂來,開始收拾起那些落入網中的魚蝦。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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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收穫極為豐富,不但有肥美的魚,還有碩大的河蝦,櫻寧統統把牠們用細木技串了起來,一根根地插在土裏,魚蝦那一頭靠近熊熊燃燒的火堆,緩緩地烤了起來。

不一會兒,香氣彌漫了開來。

子服坐在一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真香。」他真誠地道。

沒想到看似天真若孩童的櫻寧,居然有一手捉魚料理的好功夫。

他突然慚愧得不得了。想他昂藏七尺之軀,居然連捉魚網蝦都不會,看來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他得再上進些了。

或許該跟娘學學經營之道了,畢竟王家偌大的家業,不能到他這個書呆子的手上就搞垮了吧?

子服陡地受得渾身充滿了新生的氣力,為了娘,為了王家,為了櫻寧,他必須要圖思振作。

櫻甯啊櫻寧,你幾時才能領會我的愛意呢?

他明亮深邃的眸子緊緊鎖住她的身形,櫻寧渾然未覺,只是小手熟練地翻動著魚蝦。

油脂滴落火中奢出滋滋馨,伴隨著金黃色的魚身飄落著誘人垂涎的氧息,紅通通的河蝦已經烤好了,她細心地盛放在大片葉子埋,遞給了他。

「謝謝你。」子服感恩地吃著追美味的食物,便覺得幸福了。

櫻寧笑著,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自己也沒來由的開心了起來。這個突然冒出的表哥雖然呆呆的,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可是他很好玩呢。

而且對她很好,很照顧……

櫻甯美麗有神的眸子深深地瞅著他,嘴角的笑容多了一絲溫暖。

待兩人吃完已經不算早的早飯俊,子服呈大字型向後仰躺在草地上,心滿意足得像頭酣飽的大貓。

櫻寧也學著他的模樣躺在一邊,驀然有些臉紅心跳起來。

她偷偷打量著一旁的表哥,清朗俊美滿身書卷味,可是他的肩膀好寬,手好長,腿也好長……真不一漾,和她的嬌小一點都不一漾。

她突然想起他說過,要一起同床共枕的寧。同床睡是怎麼回寧呢?表哥很愛跟人躺在一塊睡嗎?那如果像現在道漾,他們兩個都躺在草地上,算不算是一起「同床共枕」呢?

「表哥。」她輕聲喚道。

子服閉上眼睛,舒服地曬著暖暖的隆光,嗓音溫柔得像是快睡著了般輕吟,「嗯?」

她玩著他落在草地上的黑髮,「你喜歡這兒嗎?」

「很喜歡。」他被她搔撫得好舒服,再加上飽食之後的滿足感,整個人陷入了軟綿綿的境地裏。

「那你會永遠留下來跟我一起玩嗎?」

「會……可是我好想好想娶你為妻……我們可以在夏天采荷,冬日賞雪梅,在臥齋裏一同談天寫詩畫畫……」

她心兒急促地跳動著,連自個見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娶我?娶是什麼意思呀?」

他已經快進入睡夢中了,低低囈語,「你的笑容好美……我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笑容……梅花……你一定是梅花轉世……」

櫻寧怔怔地籍著,眼眶莫名地熱熱的。

梅花……居然有人說她像梅花轉世……

她小臉浮起了一抹驚喜之色,卻也有一絲異樣的悵然。

「表哥,你不知道我是誰對不對?」她小小聲地低語。

子服已經睡著了,陽光暖和明亮地照耀在他英俊的臉龐上,進人夢境的他,眼底眉間和唇畔,依舊有抹心滿意足,止不住的微笑。

櫻寧輕輕替他搧開了飛舞在他臉龐上空的一隻彩蝶,整手支撐著小下巴,怔怔地盯起他來。

三月的春光翩然,杏花瓣和梅花香乘著清夙鐐鏡纏綿,錦繡少年不知愁,笑看浮光掠雪影……

***

王宅
雲娘怔怔地坐在雕花椅上,一杯熱茶都已經放到涼了,她依舊渾然不覺。

三天了,子服這孩子失蹤三天了。

她實在不曉得為什麼寧情會變得這般嚴重?她知道他是喜歡上一個可愛嬌柔的女孩,但是她和愉舟都已經派人去找了,難道他就不能多等些日子嗎?

他這樣突然離開,教人如何不擔心呢?

她長長歎了一口氣,眼眶紅紅的。

一旁的福兒再也忍不住了,吸了吸鼻子道:「夫人,少爺不會有甯的。江伯他們叫了好多人一同找,有佃農說看見少爺往南山走去,我想一定會找到他的。」

「唉,我是擔心這孩子往荒郊野外去!會不會遇上什度豺狼虎豹的。」雲娘說著說著,眼淚又滾出來了。「這愉舟也真是的,就算要騙,也騙涸有人煙的地方,做什度騙他那姑娘住在南山山腳下呢?」

「堂姑爺也不曉得少爺會這麼衝動啊!」福兄想了想,提議道:「夫人,要不要派人捎捎信到江南給堂姑爺呢?」

「不用了,我和服兒給愉舟添了不少麻煩,他有自己的甯業要管,怎能三番兩次的麻煩他呢?」

「夫人,你別難過了。南山雖然是少有人煙,可也從沒聽過有什度老虎和狼傷人的寧情,我哥就常去那見打狼,說沒什度兇猛的飛禽走獸,只有些獐子狐狸野雁的。」福兄忙著安換。

「是嗎?」她抬起頭,拭淚的動作微微一頓,「真的嗎?」

「是真的。」福兒點點頭,「婢子怎麼會騙你呢?少爺不會有甯的,或許是迷了路,被住在山裏的獵戶或農家收留了也說不定。」

聞言,雲娘雙眸倏地一亮,「說得是,一定是這樣沒錯。現在老江他們找到哪兒了?」

「他們已找過東側的山了,說是這兩天再往西走,定會找尋得到的。」

雪娘高懸的心稍稍鎮定了些,她再擰了下紅紅的鼻子,唉了口氣,「老盧他們呢?
那位姑娘找得怎麼樣了?」

「都忙著找呢,四處去問人,幾乎是挨家挨戶的問了。」

雲娘點點頭,端起茶來想潤潤喉,想想又放了下來。「唉,明兒個再多請些佃戶幫忙找吧,我看一日找不著那姑娘,子服也是一日不能安心的。」

孩子果真大了,已經有自己喜歡的人了,她還真不能不服老。

老爺呀,你在天之靈千萬得保佑咱們服兒,還有那位姑娘都能順利找回來。

如果你還想有孫子的話,在天上也得加把勁了。

「唉!」她忍不住又歎口氣。「這年頭娘還真是難當,要操心的甯簡直有一大籮筐呢。」

***

夜晚時分,子服快快樂樂地和姨母還有櫻甯一同吃飯。

這幾日以來,他們像一家人一樣快活溫馨地團聚著,雖然吃的是粗茶淡飯,但是在子服心中,這卻遠比任何大魚大肉都來得美味動人。

老太太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櫻寧,笑瞇了眼,「哎呀,這真是太好了,這幾日我真是快活,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

櫻寧小臉幾乎被大碗給遮住了,只露出一雙黑光晶瑩的大眼骨碌碌地轉著,一會兒看看娘,一會兒笑意盈盈地看著子服。

她沒有說話,可是眼底的歡然笑意已經洩漏出心底所有的喜悅。

子服已經住了四、五天,稍稍瞭解這兒的環境和人甯,原來姨父已經過世多年了,櫻甯的母親也改嫁多年,現在就只有幾個老傭人和榮兒幫忙著。

他們的生活頗清貧,然而卻是如此悠然自得,難怪櫻寧身上幾乎沒什麼釵環首飾。

但是她美得自然而動人,就算只是簡簡單單的衣衫和髮鬢上的一兩朵花兒,依然國色天香,丰姿絕豔,絲毫不需要任何的脂粉污染了她,她的美是世上絕無僅有的。

子服扒著飯,笑得好不滿足。

「對了,服兒呀……」

他停下筷子,專注恭敬地看向老太太,「是。」

「你家裏有妻室了嗎?」老太大突然一問。

他睜大眼睛,心兒一動,「還……還沒有。」

「啊?什度?有沒有啊?」老太太一時沒聽清楚。

他連忙道:「沒有、沒有,甥兄還未娶親。」

老太大這才聽仔細,「這樣啊,其實我這幾日心裏頭有個想法,卻不知道說出來合不合適。」

「是什度?姨母但說無妨。」他屏息的問,一臉的期待。

「服兒,不知道你覺得櫻甯這孩子怎麼樣啊?」

老天!

他會高興到瘋掉的,沒想到姨母竟然先提了婚寧!

子服覺得頭有些暈眩,許是太驚喜過度的緣故。

「櫻甯……櫻甯表妹非常的好,好……」他驚喜得語無淪次,手捧的碗都快捧不住了。「我非常非常喜歡……」

「噗……」櫻寧忍不住笑得好大聲,小臉蛋差點栽進碗裏去,「呵呵呵呵……哎喲……」

她的肚子又要疼了。

子服紅著臉,有些靦腆地瞥了她一眼,「呃,姨母,我……」

老太太沒好氣地瞪了櫻寧一眼,愛憐又傷腦筋地道:「這孩子就是這樣癡癡癲癲的,我實在擔心她將來嫁了人以後,還是不懂得收斂。唉,一點都不像大家閨秀。」

「不不不,我喜歡的正是櫻甯這樣率直純真的性子。」他急急替心上人說話,誠心地道:「我不要別的女子,所以還請姨母放心的將櫻寧下嫁給我吧!」

老太太臉色一喜,「你怎度知道我的意思?」

子服玉面發燙,卻歡喜得兩眼直發光,「多謝姨母成全!」

老太太看見甥兒這般歡喜的模樣,就知道櫻甯終生定有人憐惜眷寵,子服是個好男兒,會好好照顧她的。

老太太忍不住眼眶紅了,又高興又感慨地道:「真是老天註定,老天註定……我心願已了了。」

櫻寧愛笑的臉龐倏地浮上一抹驚惶與傷心,她急急握住老太大的手,「娘,妳……」

老太太凝視著她,意有所指地道:「孩子,咱們遲早得分開,你知道為什麼的。現在好不容易老天垂憐,讓你得到了一個這麼好的夫婿,娘也就放心了……以後無須再以我為念,知道嗎?」

櫻寧低下頭,只覺鼻尖一陣酸楚。

子服頭一次見到她這般泫然欲泣的模樣,登時心如刀割。「姨母,以級我和櫻寧會好好侍奉你的,不如你和我們一同回洛陽吧,咱們兩家親戚許久沒有聊絡,娘一定很高興再見到你的。」

老太太含淚笑了,「孩子,你有這片心就夠了,我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幽靜安寧,不想再涉紅塵。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櫻寧這可憐的孩子,她母親改嫁,爹爹又去世,我……我的心頭肉是她,以後就託付給你了。」

子服有些驚愕,他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姨母,這裏頭還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我卻不知道的寧情嗎?」

老太太瞥了櫻寧一眼,平靜的聲音裏有一點點顫抖,「沒有,你多心了,我只是很捨不得她。」

櫻寧不再笑了,她美麗如珍珠的眼眸隱隱蓄了晶瑩的淚光,雪白的貝齒咬著下唇,好象強忍住難過,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她的神情看在子服眼埋,是陣陣的椎心刺骨,「櫻寧,妳怎麼了?」

老天,如果離開姨母會讓櫻寧如此心痛的話,那麼他寧願一輩子隱居在這兒陪伴著她,守護著她的笑容。

櫻甯只是搖搖頭,強忍住淚水不落下來,手握的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碗裏的飯粒,眉宇間的憂鬱濃得化不開。

老太太深吸了一回氣,拍了拍手道:「好了,這是件大喜的寧呀,咱們為什麼要邊說邊掉眼淚呢?應該要高興啊!」

櫻寧的臉蛋漸漸地紅了,害羞地把小臉埋進碗裏去。

老太太對一臉困惑思索的子服道:「服兒,你別在那兒傷神了,我可告折你,櫻寧是我的寶貝女兒,你得好好地待她。還有,你回去之後別在你娘面前提到我,知道嗎?」

他更困惑了,「為什麼?」

「這些年來沒有聯絡,大家親戚早已經忘得七七八八了,再說我久居山裏,也不愛見外人,你娘若知道了我的消息,以她的個性說不定立刻迢迢來要把我拉到洛陽去,我實在不慣。還有,你們的婚禮我也沒法子參加,所以……」老太太微微一笑,笑裏卻有一絲苦澀。「你就告訴她,櫻甯是故人之女就好了,旁的不用說太多,我相信以櫻寧的乖巧,你娘會喜歡她的。」

「這個自然,只是姨母為什麼不願參加我們的婚禮?」子服心頭的疑問越來越多。

「我相信你會好好待櫻寧,這就夠了。我說過,我耳朵半聾眼也半盲了,這把老骨頭只想安安靜靜地隱居在山裏,如果你們有孝心的話,就……」她搖了搖頭,眼眶又是一熱,「唉,那是以後的寧了。總之,千萬別跟任何人提起我,以後或許有緣,咱們還能見上一面吧!

老太太的話越發撲朔迷離,子服滿腦子的疑問晃過來蕩過去的,可就是找不到出口的答案。

「姨母……」

「你在這兒住上這些日子,你娘恐怕也急了,明兒個你就帶著櫻寧回去吧,也省得家裏人操心了。」

「可是……」

老太太掩著臉,哽咽道:「千里長席終須散,以後千萬記著多擔待櫻寧一點就是了,她還小,不太懂寧,還希望你們一家多照顧她一些才是。」

「姨母,你放心。」他神色嚴肅,毅然堅定道:「我一定會讓櫻寧幸福的。」

「那我就放心了。」老太大攬住了櫻寧,兩個人已經是熱淚漣漣。

子服凝視著她們,鼻頭也酸楚不已,而一旁服侍的小榮早已哭紅了眼睛。

***

第二天早晨,櫻寧依依不捨地告別了母親,眸底有波光,嬌美的笑容始終褂在唇畔,她抱住了老太太好一會兒。

「娘,你要保重自己。」

老太太緊緊地攬著她,「櫻寧,記得要好好孝順婆婆,服侍丈夫,對待下人更要寬厚……你好不容易可以離開這不得見人的地方,千萬要好好珍惜。」

「娘,我知道。」

還有,你的個性天真憨直,有很多寧都不懂,以後一定要多學著點,知道嗎?」

櫻甯點點頭,饒是唇畔笑意盈然,眼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滾落下來。

「娘,你放心。」她伸手抹去淚水。

「你們走吧」老太太低著地在她耳畔道:「你未來婆婆派來的人差不多也到山下找尋你們了,速速與他們會合才是。」

「娘,我知道。」

「你娘把你託付給我,現在我終於幫你找到一個好歸宿了,服兒是個好男兒,他很喜歡妳,一定會好好疼惜妳的。」

櫻寧輕垂眼睫,輕地道:「嗯。」

「妳自己還滿意嗎?」老太太不放心地問。

她溫柔地抬起眼眸,雙頰酡紅,「子服表哥待我很好……嗯……我也喜歡他。」

老太太籲了口氧,眉開眼笑起來,「好好,太好了,你們速速離去吧!」

「娘……」

「櫻寧,記得,待得你真實身分暴露的那一日到來,他們疼愛你始終如一的話,那麼你才可以回來看我,否則咒力消失,一切都將煙消雲散,知道嗎?」

櫻寧鄭重地點點頭,咬著唇道:「娘,我知道,我會讓這一日早些到來的。」

「無論如何,要好好照顧你的家人,知道嗎?」說到這裏,老太太臉色突然有一些憂慮,「至於那個『人』,我會盡力阻擋隱瞞的,絕不會讓他壞了你的幸福。」

櫻寧眼底閃過一抹不解,「好奇怪,他為什麼喜歡糾纏著人不放呢?」

「自古美貌的女子就是紛擾多啊,人家說紅顏多禍水,其實多是那些男人自己貪心霸道的緣故,幹女人什麼事呢?」見櫻甯似懂非懂,老太太只是歎了口氣,「沒事,總之,你好好地過日子,千萬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懂嗎?」

她再次點頭。

子服體貼地遠避一旁,讓她們娘兄倆說些體己話。

櫻率再抱了抱她,隨即望向貼身侍女,「小柴,娘以後就煩勞你照照了。」

小柴含淚點頭,「會的,小姐放心」

「真對不起,我不能帶你離開。」櫻寧咬咬唇,眸光痛楚地道:「對不起……」

「小姐,道一切自有定數,婢子明白的。」小榮緊緊握著她的手,「小姐,只是小榮不放心你……你到了洛陽王家之後,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欺負了怎麼辨?」

「不會,我相信子服表哥會照照我的。」她偷偷瞥了遠處的子服一眼,嫣然甜蜜地笑了。

「但願如此。」小榮深深地道:「你要多加珍重自己。」

饒是櫻甯如此憨笑天真,面對離別依舊有忍不住的悲痛,她想給她倆一個放心的燦爛笑容,可是小嘴才一牽動,鼻頭卻一酸,淚水就撲簌簌地掉下來。

三個女子哭成了一團,子服心痛如紋,卻只能靜靜守候在一旁。

可惡,他真不希望造成她們這麼難過,可是不願離別卻勢必要離別,縱然有百般不舍也無可奈何。

只是他始終覺得有些奇怪,這其中似乎有什麼隱情是他不曉得的。

總覺得她們有什麼事瞞著……罷了,或許等到櫻寧願意說的時候,她會主動告訴他吧!

既然是有苦衷,他又如何能強人所難?

「姨母,小榮,我會好好照顧櫻寧的。」他緩緩地走向前,溫柔地握住櫻寧的手,帶給她支持與力量。

櫻寧匆匆拭去了淚,抬頭給了他一個勇敢的笑容。

「我沒事,我們走吧!」

「路上慢走埃」老太太和小榮揮著手,含淚的笑容有著最深的祝福。「一路小心。」

揮別了心愛的家人,櫻甯在子服的攙扶下緩緩地離開。
他們走出了綠林密佈的小徑後,櫻寧的臉上已怪恢愎了慣常的天真笑靨。

「表哥,」她決意將傷心永遠隱藏在心底,以笑臉迎人。「你家裏很大嗎?」


他溫柔地低頭凝視著她,「是的。櫻寧,你一定會好想家,是不是?」

她眸底閃過一抹悽楚,又急急以笑容掩過,溫和地道:「是……但是娘交代過,要我在你們家好好地住下,和你好好地在一起,她說以後我們會很開心很開心的,永遠不分開,這樣娘也會替我們高興的。」

「是,我們以後會很開心地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表哥,如果你娘不喜歡我,要趕我走,你會保護我,留住我的,對不對?」她信賴地問,笑靨如花,「你不會討厭櫻寧的,對不對?」

「對。」他情不自禁將她柔軟幽香的身子攬入懷裏,深情地道:「我會保護妳,不會讓妳被任何欺負,也永遠永遠不會討厭妳。」

櫻寧單純的心思被他這樣深重的承諾強烈地撼動了,她的臉蛋緊緊地貼在他溫暖的胸膛前,歡喜得淚水盈眶,卻是笑得好快樂。

陡地,陣陣人聲與腳步聲接近他們──

「少……少爺?!」

「找到了,找到了……」

櫻寧最後一個回頭,卻見那棟竹屋已經隱沒在綠樹霧氣中,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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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櫻寧笑吟吟地坐在雕花椅上,微側頭看著滿屋子的人。

這個好大好大的廳裏擠滿了人,熱鬧得不得了。有人不斷送點心和茶水過來,還有人特意拿了個大繡墩給她靠在背後。

子服表哥緊緊地偎在她身邊坐著,她實在想不通,這椅子雖然大,可他也用不著非擠在她身邊不可呀!」

她發覺屋子裏的人都在偷偷打量地,她對他們回以嫣然嬌憨的笑容。

她的豔光令每個人都屏息了,靜靜地等待著她開口。

櫻寧很慎重地想了一下,笑吟吟地道:「我餓了。」

立刻有一大堆人鼓噪忙亂起來,其中尤以雲娘的聲音最高。

「她餓了,快快快,點心呢?快端過來。剛剛叫老李燉的雪蓮銀耳湯好了沒有?還有竹笙悶蝦飯呢?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馬上送過來。」

「茶呢?再添茶呀,點心多拿些來。」

櫻甯面前立刻擺放了成堆的食物,堆得跟座小山高似的。

她笑了出來,驚奇地看著這一切。「這……太多了。」

子服溫柔含笑,「一點也不,妳一路顛簸下山,應當是餓極了,多吃點,千萬別客氣。」

「就是就是。」雲娘連忙夾了好些點心放到她盤子裏,殷動地道:「多吃點,瞧妳這樣瘦衝衝的,得多吃點補補身子才好。」

「謝謝妳。」櫻寧小手捧著一顆雪白白饅頭啃了起來,嫣然一笑。

雲娘被她這樣可愛的笑容給迷住了,她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女孩。

「吃呀,甭客氣,妳就當這兒是自個兒家。對了,妳還沒跟我說,妳家住哪兒,還有哪些人哪?妳怎麼會和子服一同出現在南山呢?」

子服想起了姨母的囑咐,又怕櫻寧這個老實頭,會被一問就統統說出來,連忙道:「娘,妳讓櫻寧慢慢吃,我來回答妳的疑惑。」

雲娘兒兒子如此保護她,心頭又是歡喜又是感動,但是她故意板起了臉嚇嚇他,誰讓他不告而別,足足嚇白了她幾百根頭髮呢。

「難怪人家說,有了老婆就沒了娘,這話一點不假。」

子服臉龐火熱羞窘起來,「娘……」

櫻寧啃著饅頭,清靈圓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地看著他們,笑嘻嘻地道:「伯母,妳別怪子服哥哥,都是櫻寧不對,讓子服哥哥和伯母擔心了。」

雲娘訝然地回頭看她,心裏真是又愛又憐,她情不自禁地摸著櫻寧黑亮柔順的發絲,微笑道:「伯母是在和子服開玩笑,其實我還真要感謝他,替我找了這樣一門好媳婦。櫻寧,妳願不願意當我們王家的媳婦?」

她嫣然一笑,把饅頭放下,「願意啊,我娘說子服哥哥很好,伯母也很好,我在這兒會很開心的。」

見她如此嬌憨天真,雲娘真是打心底的喜愛,忍不住將她一抱,「可愛的櫻寧,有妳這樣的媳婦,真是我們王家三代修來的福氣喲!」

櫻甯溫順地偎在她懷裏笑,可愛得像一頭糖心兒做的小貓。

子服沒想到幹練豪爽的娘親竟然一下子就接受了櫻寧,他臉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漾了開來。

是啊,有誰會不喜歡櫻寧呢?

滿屋子的僕人婢女看見夫人這模樣,也忍不住掩嘴笑了。

不過這個櫻甯姑娘真是人見人愛,我見猶憐呢,雖然臉上時時歡然笑著,可是卻一點都不減美麗嬌嫩的氣質啊!

第一次見面,櫻寧就徹底征服了每一個人的心。

子服感動地看著這一幕,心底暗暗竊喜,看來誰都沒有疑心櫻甯究竟從何而來,就這麼自自然然地接受了她。

他不禁暈陶陶起來。

這一切實在太美好了。

***

後來雲娘雖然稍微問了一下子服,關於櫻寧的身家背景,子服只是略微地跟她提了一下,說櫻甯的娘親久居山林,知這他對櫻寧一片真心後,倒也放心將櫻寧的終身交給他。

還有關於婚事,櫻甯的娘親也說聘禮什麼的都不需要,一切由他們王家作主就是了。

雲娘雖然心裏有一點點的疑惑,但是她實在很喜歡櫻寧,倒也欣然接受了這含糊不清的解釋。

有道樣的媳婦,就算夜裏作夢都含笑到醒過來,哪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雲娘當下決定看黃曆,選一天良辰吉日為他倆完婚。

這一天,天氣暖和,涼風息息,舒服極了,子服決定帶櫻寧四處走走,讓她熟悉一下占地龐大的王家宅院。

他牽著她的手,自臥齊漫步到了一座小跨院。

雖然雲娘為她找來裁縫做了好多美麗衣裳,還派人打了眾多精緻珍貴的釵環佩飾、繡簪珠煉,可是櫻寧只愛花,滿頭青絲綰成了柔美的髮髻,她只摘了園子的紅薔薇簪在發上,卻讓那幾大盒的珠寶簪飾擺著納涼。

就連衣衫,她也只挑素白清淺的衣裳穿,然而穿在她身上,卻又是那般窈窕清麗,飄逸動人。

子服不得不承認,的確不該用世間俗氣的珠寶來玷污了她這份空靈清秀之美。

他牽著她的手,來到了小跨院裏,那裏有一池生得極好的蓮花,雖然時序還未到盛開時分,可是已有幾株搶先綻放了嫣粉嫩紅。

櫻寧一見蓮花,歡喜得鬆開了他的手,小腳奔到池邊,大大傾心道:「好美的蓮花,子服哥哥,這花是你種的嗎?是你種得這麼美麗的花嗎?」

他含笑的走到她身畔,輕輕攬住她了她柔軟的腰枝,生怕她一個不小心跌下水。

「不是我種的,是咱們的花匠種的,妳喜歡嗎?」

她重重點頭,開心地道:「我喜歡。子服哥哥,以後我也可以在臥齊裏養一小潭蓮花嗎?」

「這當然可以,可是我那兒已經種了梅花和杏花,不夠嗎?」

她搖頭,眸子湛然美麗,「不夠、不夠,春天有杏花桃花牡丹,夏天有石榴蓮花蜀葵,秋天有桂花菊花芙蓉,正月有山茶水仙梅花,還有薔薇月季蘭李花……多不勝數,難道咱們不能都種嗎?」

「可以、可以」他笑著點頭,「自然都是可以的。」

「子服哥哥,你真好。」她又笑了,美得像迎風的一朵紅薔薇。

他牽起了她的手,微笑道:「好了,蓮花看夠了嗎?咱們要不要再到其他地方看看?等到六月的時候再來看,這滿池子的蓮荷開得才美。」

「好。」她乖巧地點頭,笑得像個小女孩。

他們越過蓮花池,踩在如茵綠地上,子服領著她來到王家專有的繡房,說是要帶她去看一漾特別的物事。

明亮寬敞的大屋子內,幾名女子忙著裁絹縫繡,綾羅綢緞滿桌子堆放著,等待巧手將它們裁縫成美麗衣裳。

櫻寧笑吟吟地跟著他走進去,在看見滿屋子的綾羅綢緞,只是咯咯輕笑,並沒有一絲驚喜貪圖,愛不釋手的神情。

她只是摸摸這個,摸摸那個,又笑嘻嘻地放下,然後好奇地跑到繡工旁邊看著她們的動作。

子服還以為她看什麼看得那麼入神,結果走過來一看,原來是繡工正在衣衫上挑繡出一朵朵美麗鮮活的花蕊。

難怪她看呆了,愛惜地頻頻伸手摸著料子。

他還聽見她在問:「你們好厲害呀,道一朵朵花是怎麼弄上去的?教我好不好?」

繡工們看著她,受驚若寵又感好笑。

「妳以後就是咱們的少奶奶了,哪用得著您親自繡花呢?婢子倆自然會幫妳繡上最漂亮的花兒,好不好?」

「是呀、是呀。」

「你這麼美麗,我倆繡的花跟妳比都遜色了。」

繡工們你一言我一句的,惹得櫻甯嬌笑連連。

她也不說話,只是滿臉歡喜欣羡崇拜地直摸著那繡布,嫣然巧笑的模樣讓同是女兒身的繡工們也看得入神。

唉,真不知人家是怎麼生成的,出落得像朵花兒一棒,畫畫也沒有這般的人物哪!

子服靜靜地在一旁微笑凝望,幾名大嬸捧著一大疊柔軟輕暖的毛皮來,笑咪咪地道:「少爺,今年最好的都在這兒了。你瞧瞧,愛哪幾款的儘管挑,婆子們必定弄得漂漂亮亮。」

子服笑著拉了拉櫻寧的袖子,溫言道:「快過來看這個。」

櫻寧淺笑著轉過頭來,當她看到那一疊的紫狐和雪狐皮時,整張小臉瞬間慘白一片。

「礙…」她驚叫了一聲,渾身顫抖著躲入子服的懷中。「他們……他……」

子服心慌意亂了,急急抱著她,匆匆道:「快快拿開!櫻寧,妳怎麼了?你害怕嗎?」

一堆人見驚嚇到了未來的少奶奶,慌得手忙腳亂。

「沒事吧?」

「快去倒熱茶來給櫻甯姑娘壓壓驚。」

「張嫂子,你們把毛皮拿回上收好,快別嚇著櫻甯姑娘了。」

「是不曾見到狐狸皮吧?難怪被嚇住了。」

成群女人家吱吱喳喳地圍心著,還有人連忙搬了椅子過來要給她坐。

櫻寧在他懷裏瑟縮成一圍,臉蛋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烏黑含笑的眸子閃動著驚惶恐懼和傷心。

「牠們……」直到那些毛皮被匆匆拿開了,她才吞著口水驚魂未定的低聲道:「好殘忍……為什麼?為什麼要把牠們弄成這樣?」

子服心疼極了,緊緊擁著她,「嚇著妳了是不是?唉,我真該死,竟沒有先問過妳的意思。不要緊,毛皮都拿走了,不怕了。」

櫻寧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拭去眼角的濕潤,抬起頭來勇敢地一笑。「我沒事了,真不好意思驚擾到大家。」

繡工們這才松了口氣,七嘴八舌道:「當真不要緊了嗎?」

「喝杯茶暖暖胃和精神吧,這麼嬌弱的女兒家,怎禁得起驚嚇呢?」

櫻寧感激地接過茶杯,微笑道:「謝謝你們的關心,我沒事了。」

待繡工們各自回到位子上繼續努力繡花縫衣後,櫻寧微微顫抖著小手,嘴唇還是有些發白,懇求地道:「子服哥哥,我們離開這兒好不好?」

他點頭,急忙帶著她離開繡房。

***

他們來到另外一座種滿綠竹的別院,櫻寧坐在亭子內,猶有餘悸地捧著杯子,彷佛希冀那杯熱茶能帶給她些許暖氣。

子服清亮深邃的黑眸充滿憂心之色,坐在她對面,想要伸手握住她,卻又不敢。

「櫻寧,我是不是做錯什麼事了?」好半晌,他才輕聲問道。

她有些驚跳,猛然抬頭看他,「沒有、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麼。」

「那你方才為何那麼難過?」他仔細回想,發覺她方才的舉止並非恐懼那些毛皮,而是恐懼著為何那些毛皮會變成「毛皮」。

他有點被自己弄混了,可是直覺告訴他,他的想法猜測沒錯。

櫻寧幽幽地轉著杯子,看著那綠沁沁的茶水,子服哥哥……為什魔要把可愛的狐狸剝皮?你不覺得好殘忍嗎?」

子服一怔,「硝裂動物的毛皮成保暖衣裘,自古皆然,至於殘忍……」

她稍嫌激動地道:「動物也是有生命的啊,尤其是那些擁有靈性的動物,怎忍心剝下他們的皮做成衣裳呢?難道用蠶兒吐出的絲不行呢?不是也很暖和嗎?為什麼一定要剝他們的皮呢?」

子服從未見過溫順嬌柔的她這般激動,他俊臉微微一紅,愧疚地道:「是,你說得沒錯,只是我們是人,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依例遵循也沒錯,再說狐毛裘確實很暖……」

櫻寧咬著唇瓣,倏地站了起來,試圖綻露出笑容,卻怎麼也笑不出,「我……我自個兒走走。」

「櫻寧……」他起身想追。

可是櫻寧靈巧的身形翩然如蝶,飛快奔離了小涼亭。

他怔在當場,「我……做錯什麼了嗎?」

***

櫻甯迅速奔出王家,身影快得幾乎沒有人能察覺。

來到了郊野靜謐處,她躍身到大樹枝啞,坐在枝幹上,小腳晃呀晃地,愀然不樂著。

為什麼呢?為什麼人類那麼殘忍?若是要填飽肚子也就罷了,天生萬物本就是環環相扣,相生相剋,身為花鳥樹木飛禽走獸,自有人生命定的緣數。

可是人又不是為了要填飽肚子,只不過是為了好看保暖,就殘忍地殺了無數隻狐狸,只為製成一件美麗暖和的衣衫。

狐狸皮穿在狐狸身上不是最好看的嗎?就像頭髮長在人頭頂上是最好看的,如果長在腳底下可就麻煩了。

人類為什麼想不通這道理呢?

穿狐狸皮殘忍又血腥,那毛得費心梳理小心別弄體了,還得當心給蟲咬、太陽曬壞了、雨蔭黴了,這麻煩得緊的事就交給狐狸自己去傷神就好!做什麼要穿狐狸毛來折騰自己呢?

而且死的又是可憐的狐兄。

說她笨也好,她就是沒法理解。

她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會不會有一日,當他們發現……他們也會傷害她呢?

正在胡思亂想間,驀地一個低沉誘惑的笑聲響起。

櫻寧悚然一驚,低頭下望──

一個身形高大,一身玄鐵色衣裳的男子抬頭望著她,笑容裏滿是得意暢快。

「櫻寧,我終於找到妳了。」

櫻寧臉色微量,氣惜地道:「壞狼,笨狼,你在這兒幹什麼呀?」

玄郎噙著一絲嗜血的笑,「為什麼?當然是來追我的小新娘囉!」

她咬著牙,美麗的眸子帶著深深的譴責,「你為什麼一直纏著我不放?你就沒有別的事好做了嗎?」

玄郎哈哈大笑,滿意地道:「我就是喜顴你這調調,你要我到哪里找像妳這樣半人半狐血統,美麗嬌柔又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我相信你們狼族裏也會有幾隻像我這樣笨的狼兄。」她不給好臉色,愛笑可人的臉龐一旦板起,倒也有幾分威嚴。「壞狼,你最好快快走,我現在已經有夫君了,你再纏著我,當心我夫君會……會把你硝製成狼皮水壺。」

玄郎一怔,臉上浮起了嫉妒之色,「你說什麼?」

「我就快要有夫君了,是我的表哥,他的人非常非常好,比你這只狼好上千百萬倍,我勸你快快死心,要不然他曾讓你吃不完兜著走的。」

他眼底閃過一抹殘忍冷酷的兇狠眸光,「他是誰?他是人類?」

「是。」她大聲地道:「他是我的表哥,非常非常好的表哥。」

他獰笑一聲,「只可惜稱這個好表哥快變成死表哥了,居然敢侵佔我的女人,他不想活命了。」

櫻寧臉色大變,「誰是你的女人?少不知羞了好不好?我寧願……寧願被活活剝皮做成狐皮衣,我也不要跟你這只笨狼有半點干係!」

玄郎顯然是被罵皮了,他無所謂的道:「櫻寧,妳該知道,早在妳三歲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玄郎所要的女人。我好不容易等到你長大了,你以為我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你好不知羞……」她氣惱地道。

「櫻甯,我是修行五百年的狼,你以為你那個手無搏雞之力的凡人夫君能奈我何嗎?」

「你也太小看我了,雖然我是半人半狐的血統,可是我母親是修行七百年的狐仙,我這個做女兒的好歹也繼承了些神通。還有,我還有大娘……」

「你是說那個老鬼嗎?她不足為慮。」他冷冷地笑了,「至於你,小小仙術是有一些的,但是你比得上的百年法力嗎?」

「玄郎,你別忘了,天理循理自有公道,舉頭三尺有神明,豈容得你胡作非為?」她擰眉警告。

玄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自我修行以來,沒有做過什麼大奸大惡傷天害理之事,就算是天仙也沒法子整治我什麼。再說我不過是對你一片愛意深重,想要求你為偶罷了,違犯了哪條天現?嗯?更何況是那個凡人橫刀奪愛的,這可怪不得我。」

櫻寧小臉慘白,一雙小手握得緊緊,「你若敢對他怎樣,我就跟你拼了!」

他臉色微變,「櫻寧,你難道真喜歡他?為了他,甚至不惜要跟我拼命?」

她揚著臉,堅定地道:「是,我喜歡他,所以你要敢動他或他們家的人一根寒毛,我發誓,就算要耗盡元神,我也要跟你同歸于荊」

他幽幽地看著她,「你以為耗盡元神就有法了與我同歸於盡嗎?」

「你要不要試試看?」她眼神一沉。

他震動地看著她,神色複雜地道:「好,我答應你,我不會動他們半根寒毛,但是妳終究會是我的。凡人有什麼好?無知又蠢笨,口口聲聲『非我族頒,其心必異』,真正是可憐複可笑。櫻寧,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跟我吧,他們不會瞭解妳的。」
「他們會,而且他們好喜歡我。」一想起王家的人,櫻寧眼神都柔了,嬌嫩地道:「我也喜歡他們……你不要來打攪我們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我不會放棄的。」他邪邪一笑,眼底光芒令人發寒。「我只答應你不會傷害他們,但是我會用盡各種辨法來得到妳,妳等著吧,準備好嫁衣,當我狼族的新娘!」

櫻寧還未來得及說什麼,玄郎已瞬間在原地消失蹤跡。

她小手緊緊攀著枝椏,心底閃過一抹不祥。

「櫻甯……櫻寧……」子服氣喘吁吁地奔過來,俊朗的臉龐滿是憂心焦慮,在見到她之後才微微松了口氣,「妳嚇死我了,竟然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子服哥哥……」她怔了怔,心窩又酸又甜,卻不禁疑惑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

他眨了眨眼,目光溫柔的看著她,「我好象……隱隱約約就是知道你在這兒,好奇怪。」

難道就是心有靈犀嗎?

櫻甯心頭甜蜜得不得了,她咬著唇瓣嬌羞地道:「嗯,你來找我做什麼?」

「妳就這樣跑出來,我擔心極了,所以追出來找你。對了,還有件事我想告訴妳。」

她偎在樹幹旁,玩著嫩綠的新生葉子,輕輕地笑道:「什麼事?」

「我已經讓繡房裏的人把那些狐狸皮拿去好好地埋了,還叫他們以後絕對不要再拿動物的皮硝製成裘,以後王家的冬衣只要用蠶絲綢製成就好,不要再妄傷生靈性命了。」

櫻甯眼底綻放出美麗的光芒,不可思異地瞪著他,「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以後絕對不再讓他們再拿狐狸或者獸皮來做衣裳了。」他溫和地道:「我想過了,你說得很對,我們的確不應該為了貪圖美麗或者是暖和,就殘忍的殺害狐狸。」

聞言,她感動不已。「子服哥哥……」

「我娘親讓人燉了冰糖蓮子湯,說是要給妳滋補的,我們回去喝吧!園子妳還沒逛遍,待用周午膳後再一道走走,好嗎?」

她雙眸綻放著光,重重點頭,「嗯!」

玄郎錯了,人們並不壞呵,他們的善良和熱情是他們所想像不到的,人類其實是很好很好的。

她終於能夠理解,為何娘當年拚著百年的修行不要,也要跟她的父親廝守在一起,後來雖然被法力高深的道士強行驅離了,但是大娘也一直待她很好,完全將她當作心愛女兒一般看待。

雖然娘已經不知到遙遠的何方了,但是她真的好感激娘親讓她擁有了人類的血統,能夠順利和人類結合在一起。而又癡又深情的子服哥哥,就是她這輩子的幸福 歸宿。

「我跟你回去。」她嫣然一笑,毅然決然地道。

她已經作了最終的決定!

子服笑看凝望著她,眼底有著濃濃的關懷疼愛之色,對著她敞開了整臂──

櫻甯小小的身子,完全信任地飛撲而下,順利地落入他的懷裏。

她緊緊擁著子服,小身子卻有著無比堅毅的力氣,他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她摟得這般緊,卻深深被她的舉止擁抱給撼動了。

他也將她抱得好緊好緊,臉埋入她甯馨幽香的頸項處,神魂深深沉醉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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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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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10:4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櫻寧嬌憨愛笑,兼之國色天香芳容絕代,不僅是王宅上下人盡皆知,就連左右鄰舍都曉得王家有這麼一位天仙般的未來媳婦。

幾乎是人人爭相要目睹這位傳奇的女子,甚至連王家的大老爺和大夫人也聞訊而來。

大廳上──

「弟妹啊,聽說服兒快成親了,是不是真的?」王大老爺一拂白鬍鬚,笑呵呵的關心道。

坐在一旁的王大夫人迫不及待的說:「聽說那姑娘是個大美人,脾性和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否讓我們兩老瞧瞧呢?」

聽得雲娘得意得不得了,備感驕傲,不過她也沒有忘了禮數,謙和地笑道:「哪里,是大伯和嫂嫂過獎了,弟媳實在受寵若驚,小小孩兒的婚事,竟然勞煩兩位長輩親自前來關心。服兒的確是要成親了,本想待婚事籌備得差不多了,再差人去稟告兩位的,沒想到你們兩位竟親自來了。」

王大老爺慈藹一笑,「服兒是我們最疼愛的侄兒,他的婚事我們自然是關心得緊。對了,還有什麼需要沒有?要什麼用什麼儘管讓人到家裏取去,千萬別同我們客氣了。」

雲娘含笑謙遜道:「都有了,哪能再麻煩到你們呢?你們只管那一天來坐首席大位,服兒這孩子雖沒有爹,可是有兩位長輩這般關心他,實在是他的福氣啊!」

王大老爺感慨道:「服兒這孩子也真夠令人疼惜的,才氣縱橫,人品俊秀,無論怎麼看都是個拔尖兒的人中龍鳳,出將入相是指日可待,我們王家將來若能光耀門楣,一定是因他的緣故啊!」

「大伯,你太過獎了,服兒只是個文弱書生,將來如何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雲娘喜不自勝,連忙謙言道:「多虧有你們疼寵他。對了,兩位舟車勞頓也累了吧?這回定要多住幾日,讓弟媳好好地盡盡心才行。」

「不了,我們最主要是來瞧瞧未來的侄媳婦,還有份薄禮是特地要給她的。」王大夫人笑道,「只是小小見面禮而已。我那未來的侄媳婦呢?可否讓我們見見?」

雲娘連忙喚人,「福兒,妳去叫少爺,請櫻甯姑娘出來見見大老爺和大夫人」

「是,婢子立刻就去。」福兒笑吟吟地離開。

祿兒端進了好幾碟新蒸出來的點心,恭敬有禮地道:「大老爺,大夫人,請用。」

「好好。」王大老爺立刻掏出十幾枚碎銀子,笑道:「許久沒來,難為你們這樣忙上忙下的,這些小小意思,拿去分了吧,看是買些小東西或攢個零花都好。」

祿兒笑著搖搖頭,「謝大老爺,婢子不敢。」

王大老爺看了雲娘一眼,「妳治家果然是好的,連丫頭們都極識大體,可是我難得來一趟,難道連這一點小心意都不肯收嗎?是我打賞給他們的,妳就叫他們收下吧!」

「多謝大老爺。」雲娘笑道,「祿兒,還不快收了,謝謝大老爺打賞。」

「是,婢子代府裏上下奴才謝謝大老爺打賞。」祿兒福了福身,笑著接過。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好聽的笑聲由遠至近響起,像是抖落了鈴鐺,連空氣也蕩漾著悅耳歡愉的氣息。

王大老爺和夫人相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見了驚奇。

雲娘笑道:「這就是我那未過門的媳婦,雖然不像一般大家閨秀那樣坐不搖裙、笑不露齒,可是著實教人喜歡疼惜的,還望兩位尊長不要覺得突兀才好。」

「不會、不會,光聽到這樣的笑聲,就連心情也跟著歡喜了起來,怎麼會覺得突兀呢?」王大夫人忍不住笑了。

「是阿是埃」他們倆都好奇得不得了,尚未見其人就聞其聲,更增添了他們滿滿的好奇心。

早就聽人說,這櫻寧既美且可愛,尤其是那愛笑的性子更是令鐵石心腸的人都會被笑動了心。

胡思亂想間,一身白衣賽雪,玉樹臨風的子服溫柔的攙扶著同樣一身雪白衫子,窈窕嬌嫩的櫻寧走了進來。

領在前頭的福兒掩著嘴輕笑,好似方才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一般。

「少爺和櫻甯姑娘來了。」

子服一見兩位長輩,一個箭步向前,歡顏跪見,「侄兒子服見過大伯父,大伯母,願兩位福壽綿延,貴體安康。」

王大老爺和王大夫人樂得會不攏嘴,連忙道:「起來、起來,服兒是越見瀟灑俊秀了呀,弟妹真是好福氣,有子如此。」

子服笑著回頭牽 過櫻寧,介紹道:「這兩位是我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快來拜見。」

櫻甯明媚靈巧的眼眸望向他們,笑著下拜,「櫻寧見過大伯父,大伯母,你們兩位好。」

「好好好。」王大老爺忍不住讚歎,果然是個姿容絕代的美人胚子,卻是謙遜可愛,嬌媚迷人,他最擅觀人,這個女子雖然嬌豔清麗,渾身上下卻是自然天成,沒有任何一絲驕倨氣息。

好好好,真是太好了。

王大夫人早已忍不住親自扶她起來,滿面笑容地道:「老爺,真不知弟妹是打哪兒找來這樣出色的好媳婦,我一見就喜歡。妳喚作櫻寧是嗎?」

櫻寧毫不怕生,反而笑嘻嘻地抱住她,詫異歡然地道:「大伯母,我也好喜歡妳,妳看起來跟伯母一樣漂亮慈祥。好奇怪,為什麼妳們都當娘了,還是有法子這麼好看呢?」

她這天真的話語一出,眾人都笑開來了。

櫻寧納悶地看了子服一眼,迷惑地道:「子服哥哥,我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子服強忍著笑,溫和爾雅地這:「不,妳說得很好,大家只是很開心。」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也跟著笑了。她懂不懂並不很重要,只要大家開心就好了。

「夫人,還不快快將禮物取出來。」王大老爺連聲催促。

「是是。」王大夫人自懷裏取出一個繡工精緻的荷包,上頭用金和孔雀毛繡綴成百花錦繡的圖案,然後打開荷包,掏出了一枚晶瑩澄透又流動著五色琉璃般柔和光芒的寶石。

眾人都被那奇特寶石的璀璨光彩震懾住了,就連一向不愛珠寶的櫻寧也忍不住被這枚散發著靈氣與美麗光輝的圓潤寶石給吸引住了。

她伸手接過,愛不釋手地撫摸著那溫潤又清涼的觸感,「好漂亮……這是要送給我的嗎?真的是要送給我的?」

他們夫妻被她臉上驚喜夢幻的神情逗笑了,喜悅地道:「這當然是要送給妳的,聽說這寶石還大有來頭呢!」

子服難掩訝然地道:「大伯父,這不是幾年前你在天山山腳下意外得到的奇珍異寶嗎?」

王大老爺微笑的點頭,撫了撫長髮,「這是我六年前到天山去,意外遇見了一位奇人,他說我家族之中有人與此石有緣,所以托我帶了回來,說是機緣一到,此石自然會尋覓主人而棲。不瞞你們說,這寶石獨特而珍貴,原來我是想要做為傳家寶的,但是……」

「但是就在我們聽見子服要成親的消息時,老爺當晚就夢見了那位奇人,說是寶石的主人已經出現。」王大夫人介面道,「第二天我們又經由他人口中得知,服兒未過門的媳婦美得像天仙下凡一般,老爺心念一動,就想著該不會這未來的侄媳婦就是命中註定擁有此石的人吧!」

「是啊,後來我把寶石取出一看,它好象知道我打算將它送給櫻寧,渾身上下的光彩和靈氣更盛。」王大老爺呵呵一笑,「看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啊!」

雲娘聽得入神了,「真有這麼奇妙?」

子服深情地看了櫻寧一眼,微微一笑,「我早就說她是天上仙子下凡塵了,我一直就覺得她是。」

櫻甯輕撫著光華燦爛的寶石,怔怔的聽著,「可是……可是那個奇人是誰呢?為什麼要把寶石送給我?」

王大夫人微笑著替她把寶石放入荷包中,將小小精緻的荷包掛上她雪白的頸項間,「要貼身收藏好,它必定會保妳平安如意的。」

櫻寧撫著垂落在胸前的荷包,感動地笑道:「大伯母,妳真好,大伯父,你也好好……櫻寧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們。」

「傻孩子,妳是我們未來的侄媳婦,說什麼報不報答?一家人還需要報答什麼呢?」

「就是呀。」

雲娘歡喜地看著這一幕,連忙揚聲吩咐,「福兒、祿兒,快去讓廚子整治一桌好酒好菜來,今天是好日子,大家應該歡歡喜喜地喝上幾杯才是。」

「是,慶祝咱們王家又要辦喜事了。」王大老爺拍拍圓鼓鼓的肚皮,哈哈大笑,「我已經好幾年沒嗎過香醇好喝的女兒紅了,今天還真是有福氣,能夠嘗到弟妹親釀的上好女兒紅。」

「就知道你這老頭子覬覦著弟妹釀的好酒。」王大夫人白了丈夫一眼。

所有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熱熱鬧鬧地用過飯後,櫻寧便和子服告退而出,留他們長輩一處說話。

櫻寧走在前頭,子服負著手在背後,悠然儒雅地漫步跟隨著。

他心底漲滿無限的喜悅,一家和樂融融,下個月初又將迎娶心愛人兒,真是幸福若此,夫複何求呢?

櫻寧若有所思地走著,漾著笑容的眼眸透著一抹深思,她輕移蓮步,來到了一處水榭畔。

望著池裏翠綠的浮萍和紫蓮花,她緩緩偎著欄杆坐了下來。

子服凝視著她動人的神情,還有滿池嫣翠水波,清風徐徐,心神不覺分外舒暢起來。

對此佳人美景,他忍不住輕聲歎息。

櫻寧微微驚動,抬頭凝視他,「子服哥哥,為什麼歎氣?」

他微笑的落坐在她身側,深情地盯著她,「我是在歎,為什麼像我這樣的書呆子,竟然能夠娶到妳這樣的天仙為妻?我好怕這只是一場夢,很美很美的夢,醒來以後還不能怨怪老天爺,因為老天爺一定會說:王子服,你也不照照自己的模樣,天生似只呆頭鵝,有場美夢給你作作就該偷笑了,還敢那麼貪心。」

櫻寧噗哧一笑,被他認真傷腦筋的模樣逗樂了,子服哥哥,你真傻……你人這麼好,老天爺怎麼忍心讓你失望呢?」

他凝視著她,「真的嗎?老天爺真的不會讓我失望,他會讓妳永遠在我身邊嗎?」

櫻寧輕輕垂下眼睫毛,掩住了羞澀的眼神,卻掩不住唇邊那朵小小的笑花,「除非……除非你不要我了。子服哥哥,你會不會有一天不要我了?」

「怎麼可能?」他驚愕地道,「除非我死,否則不可能。」

不知怎地,櫻寧心底閃過一抹不祥預感。

老天,她好害怕一語成讖……不,不會的,大娘曾說過,子服哥哥會是她終身的歸宿,大娘絕對不會騙她的。

雖說如此,她還是主動地偎緊了他,「子服哥哥,千萬不要說這種話。」

他輕撫著她柔順的發,溫和憐愛地道:「不會有這麼一天的,妳別害怕。妳知道嗎?我對妳是一見鍾情,在見到妳笑的那一剎那,我就已經將整個人、整顆心都交給了妳,妳就算現在不要也不行,我會賴著妳一輩子的。」

櫻寧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癡癡地望著他。

他認真地威脅著,「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喔,像我這樣的呆頭書生,除了妳這個最最美麗、最最善良的小姑娘以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女子肯要我了。而且除了妳以外,我也不要別的女子,這輩子不要,下輩子也不要,我生生世世都要跟妳在一起,我們糾纏定了,是永遠不會分開的。」

他說得如此堅定不移,雖癡卻令她好感動、好感動,心田裏漾滿了暖洋洋的感覺。

她想笑,眼角卻忍不住濕濕的,「子服哥哥,你真好,我也永遠永遠不要跟你分開。」

「那麼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他眉宇閃過欣慰狂喜之色。

「是。」她堅定地點頭。

生生世世,永遠不分離。

子服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拉起系在腰間金鑲蔥綠荷包的穗子,輕輕地自紅穗尾拈出一條紅線來。

「你在做什麼?」她好奇地端詳著。

「伸出手指來。」他溫柔地道。

她乖乖地伸出春蔥般的小手,任憑他在自己的小指系上紅線。

子服小心翼翼地替她綁好後,將紅線另一頭交給她,「來,把另一端系上我的小指。」

「這是做什麼?好玩嗎?」櫻寧傻氣地問。

「櫻寧,妳我在彼此手上系上紅線,就如同月下老人為我們在彼此命中系的一樣,紅線系住了妳我,永生永世都會是夫妻,妳說好不好?」

他癡癡地凝視著她,那模樣卻是再衷心真摯不過了。

她緩緩綻出一抹燦爛嫣然笑意,重重地點頭,「好!」

就在她為他系上紅線的同時,遠處樹梢上有一個隱約的身影,正瞇起眼睛嫉妒地看著他們。

***

辰光過得真快,一轉眼已到他們倆成親的前夕了。

櫻寧坐在梳粧檯前,百無聊賴地玩著滿桌的珍珠。

她將幾十顆瑩潤的珍珠當作彈子玩,輕輕一彈,珠身相碰滾得老遠,滾動在妝臺上的聲音煞是清潤好聽。

為什麼成親的前一日不能和子服哥哥見面呢?

雖然她的房裏堆滿了好多好多美麗的衣衫,還有幾大盒珠瓖佩飾,紅色錦緞帶結得滿屋子都是,房裏還放了好幾盆她最喜歡的花兒。侍女們也輪番過來陪她,一會兒端茶過來,一會兒拿最新款的繡鞋給她試穿,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她好想好想子服哥哥呀!

為什麼成親前夕新娘和新郎不能見面呢?

她已經習慣了每晚讓子服哥哥哄她入睡,現在還不到二更天,教她怎麼睡得著?

今晚負責服侍她的蘭兒興匆匆的說要去廚房幫她端點心過來,讓她獨自待在房裏,她無聊得快要悶壞了。

明天就要成親了……她光想臉兒就紅了,心中卻是無比的甜蜜。

成親是怎麼樣呢?就像子服哥哥說的,兩個人可以同床共枕嗎?可是她還不習慣旁遢睡著一個人,怎麼辦呢?萬一她夜裏睡相難看,把子服哥哥踹下了床,到時候怎麼辦呢?

「我的小美人兒……」

一個她最不希望聽到的聲音毫無預警的響起,櫻寧倏地轉身瞪著他。

見鬼了,他來做什麼?

見她極為不友善地瞪著他,玄郎莫可奈何地一攤手,「櫻寧,明日妳就要大婚了,難這我不能來關心關心妳嗎?」

「玄郎,如果你是要祝福我的話,我會很開心。但如果你是要來說服我離開子服哥哥,改投你的懷抱的話,我告訴你,這是不可能的。」她聲音柔嫩,語氣卻顯得堅定無比。

玄郎向前跨了一步,額前一綹銀亮在滿頭黑髮中顯得突兀,他邪邪地笑道:「我只是想來向妳說聲恭喜。」

櫻寧有些狐疑,卻也有些感動,「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感情的寧是勉強不得的,我已經明白了這個道理。」

她嫣然一笑,「玄郎,這太好了。」

他強忍住一抹竊笑,正經八百地道:「妳知道嗎?我還為妳帶來一份賀禮。」

「賀禮?」

他微微一笑,輕哄道:「伸出手來,看看我給妳帶來什麼賀禮。」

櫻寧搖搖頭,「你能夠想通,對我而言已是最大的賀禮了,不用再特意準備什麼給我了。」

他微一挑眉,「這麼說妳是不給我面子囉?我玄郎在妳心目中,難道就真那麼不值嗎?」

她為難地看著他,好半晌才猶豫地道:「那……好吧。」

她緩緩地伸出手,倏地,玄郎指尖一劃,一道藍光疾閃而出,瞬間將她籠罩在其中。

櫻寧大驚,想要掙扎抗拒,卻已經來不及了。那這藍光像是纏繞束縛住她所有的神通,漸漸地,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接著她便軟軟地暈倒了。

玄郎一伸手臂,她整個人便落入他的臂彎裏。

他滿意地盯著懷裏人事不知的美人兒,獰笑道:「我說過不傷人,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妳嫁給無知蠢笨的凡夫俗子,小美人,我可沒有違背諾言啊!」

就在他要帶走櫻寧的時候,蘭兒正好端著什錦蒸包子走了進來。

她滿面的笑容在看見他的那一剎那,頓時僵在嘴角。

「你……你是誰?你抓住櫻甯姑娘做什麼?」蘭兒顫抖地望著他。

不知怎地,面前的這男人雖然看起來英俊瀟灑,可是他渾身散發出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氣息,還有,他抱住櫻甯姑娘做什麼?

「吆!礙眼的東西。」玄狼對著她獰笑了笑,正要施法學擊倒她時,窗外陡地響起一記雷聲。

他心頭大震,這是警告!

縱然是百年修行,他也不能恣意殺人,漠視雷公、電母的警告。

該死!

他眼兒一轉,登時計上心頭,他緩緩放開櫻寧,將她軟倒的身子放在椅子上,笑吟吟地說:「哎呀,被妳發覺了。」

個兒見他在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你究竟是誰?為何深夜會出現在我們家少奶奶的房裏?」

「她還不是妳家的少奶奶。」他微微挑眉,壞壞一笑,「也永遠不會是的。她是我自小認定的新娘,就算是妳家公子也不能硬生生把我們分開的。」

蘭兒臉色一變,「你在亂說什麼?我要叫人……」

玄郎家是聽到了什麼大笑話,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妳以為蠢笨的人類能奈我何嗎?」

「你……你在說什麼……」蘭兒臉色發白,雙腿打顫,努力鼓起勇氣問。

他瞥了眼昏迷不醒的櫻寧,好整以暇地說:「妳家公子居然敢搶我的孤妻,我已經奏請玉帝,明日舉行婚禮之時,必有大禍陡降王家,哼,你們等著吧!」

「狐……狐……」她結結巴巴,連一句話上說不全。

他暗暗一笑,臉上卻是嚴肅凝重,「我早對櫻寧說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類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她聽了王子服的花高巧語,竟然昏了頭要嫁給他。有朝一日,人類一定會害得她極慘……他們會有報應的!」

「你……是說……」蘭兒渾身發抖,驚懼地看著櫻寧,再看了看他。

玄狼驀然長嘯一聲,英俊的五官緩緩變化狼形,蘭兒當場嚇得花容失色,連聲尖叫。

「妖怪礙…」

在蘭兒暈過去之前,他冷笑一聲,不忘撂下最後一句狠話──

「人與狐相結合是違反天規,明日舉行婚禮時,當心雷公、電母的來到。」他陰惻惻的聲音淒厲響起,隨著他身影倏地消失,聲音卻依舊回溫在空氣裏。

蘭兒終於暈了過去。

在玄郎消失後不久,櫻寧這才緩緩地蘇醒過來。

她晃晃暈眩猶存的腦袋,茫茫然地看著四周,「我……是怎麼了?」

她怎麼會突然暈了過去?

啊,玄郎!是玄郎故意把她弄暈的!

櫻寧驚怕地望著四周,直到搜尋不到他的身形之後,這才大大松了口氣。

奇怪,他為什麼特意將她弄暈,然後又跑掉呢?

櫻寧覺得怪怪的,可是當她看見「睡」在地板上的蘭兒時,她登時被轉移了注意力。

「哎呀。」她連忙將蘭兒扶起來,氣喘吁吁地道:「怎麼就在地上睡著了呢?當心會著涼。」

她本來想施個小法術,將蘭兒搬移到床上的,但是她方才受到的震撼尚未完全自她體內消失,她根本沒辦法施法,只得憑著自己的力氣,努力地將蘭兒搬到床上。


沒想到蘭兒看起來瘦瘦的,抱起來還挺重。

她抱過錦被蓋在蘭兒的身上,這才揉了揉隱隱作疼的手臂,輕籲口氣,「她想必是累極了……不行,我也累了……」

她打了個呵欠,挪身偎在蘭兒身畔,也跟著睡著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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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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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6-26 00:10: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第二天一早,丫頭婆子們像一陣風卷了進來簇擁著櫻寧起床,個個忙得不可開交。

為了怕錯過時辰,她們是十幾個人打扮服侍櫻寧一個人,一下子撲粉、一下子換上霞披紅衫,幾名梳發的丫頭忙著幫她梳頭,好不容易將鑲滿一百多顆圓滾珍珠的鳳冠戴上後,又忙著在她手上頸上掛滿金玉珠佩。

櫻寧快被這重重的一身行當給壓壞了,儘管如此,她還是終露著笑容靜靜地等待她們忙完。她們已經夠慌亂的了,如果連她也大喊吃不消的話,只怕她們會更手忙腳亂的。

王家的人是頭一回辦婚事,又是這般盛大,婢子婆娘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嬌滴滴的新娘子身上,誰也沒注意到還昏睡在床上的蘭兒。

「時辰到了,時辰到了,新娘子該上花轎了。」門口小廝迭聲歡嚷著。

跨院內有頂喜氣洋洋張彩結穗的花轎,還有幾十名傭人一身喜紅色,等著將新娘迎娶到大廳去呢!

櫻寧就這樣匆匆忙忙被喜娘推上了花轎,然後鞭炮聲辟哩啪啦響徹雲霄。

「新娘上花轎囉!」

穿花越柳經過重重跨院和小橋流水,在滿園子的花嫣然煤笑的祝福下,終於來到了大廳。

新郎親自掀開轎簾,迎出了蓋著紅綾絹的櫻寧。

子服俊美的臉龐洋溢著歡愉之色,高挑斯文的身材裏著大紅袍子,胸前還佩戴了朵大紅的彩鍛球。

他心房怦咚怦咚地狂跳著,喜悅和快樂幸福滿滿地奔竄在血液中,雖尚未見到新娘嬌羞的臉蛋,他卻早已醉在她紅裙輕款擺的美麗裏了。

他的新娘……這是他美麗可人的小新娘呵!

櫻寧……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他心底塞滿了濃濃的激動和感恩,修長的手指因興奮而微微顫抖,卻依然緊緊地攢著她的小手,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在首座上的是王大老爺和王大夫人,還有一身紫金大紅杉子,打扮得十分富貴喜氣的雲娘。

愉舟和妻子也笑吟吟地坐在一旁的大師椅上,他既感慨又歡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有情人終成眷屬了,虧子服這個文弱書生竟然也能為愛勇闖天涯。雖然他至今猶有些不明白,他先前騙子服說櫻甯住在南山,可他怎麼真的就在南山找到了她?

這一切巧合得有些詭異。

他甩了甩頭,暗責道:喜事當前,就無須再胡思亂想了,無論如何,現在事情有了圓滿結果,這就足夠了!

櫻甯自紅蓋頭底下偷偷地打量著四周,只見到處站滿了人,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成親可真熱鬧,非得這麼多人都擠在一塊嗎?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就在這時,蘭兒臉色慘白、跌跌撞撞地沖到大廳門口,驚聲害怕地叫道:「不,不能……不能成親啊!」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驚動了,不約而同地瞪向蘭兒。

只見她小臉慘白若紙,兩眼滿是驚悸恐懼之色,顫抖著手指向櫻甯,「夫人……不能啊,櫻甯姑娘是妖怪,少爺不能娶她啊!」

所有的人都被她的話震懾住,其中以子服為甚,於是他立刻失聲笑道:「蘭兒,妳是不是睡迷糊了?快快去一旁吃喜糖,別開玩笑了。」

紅蓋頭下的櫻寧微微一震,無意間抖落了喜帕,乍露而出的美麗小臉蛋,甜美可愛的笑容倏地僵愣在臉上。

什……什麼?

蘭兒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滿腦子只是想保護少爺和王家,雖然發著抖,她依舊大聲地叫道:「是真的,昨晚我親眼看見一個狼妖抱著櫻……櫻甯姑娘……他說櫻甯姑娘也是妖怪,她是只狐妖……」

櫻寧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臉上的脂粉襯得雪白的肌膚分外淒美絕麗。

雲娘首先驚醒過來,她大罵一聲,「妳在亂說什麼?櫻甯是我的兒媳婦,怎麼會是狐狸精?」

王大老爺和王大夫人接著叫道:「就是啊,妳這丫頭是暈了頭啦?今天是什麼日子,妳是故意在這兒搗亂嗎?」

愉舟愕然地望向櫻甯,這麼美麗天真的姑娘,怎麼可能是妖精?

一想起妖精,他心頭無可避免地一抽疼。

子服臉色有些蒼白,但他依舊好性子地道:「蘭兒,妳是不是太累了?去休息一會兒好了,看妳臉色慘白成這樣。」

蘭兒渾身顫抖著,她想要越過櫻寧去拉子服,卻又害怕櫻寧會現出原形。

「我真的是親眼所見,那個狼妖還說玉皇大帝會降災給王家,說人狐聯姻是天理不容的呀!」蘭兒聲嘶力竭地吼道。

櫻寧縮了縮身子,她怯憐憐得像是只小貓咪,哪有一絲「妖精」的氣息呢?

子服忍不住輕蹙起眉頭。

「表哥……」櫻甯忍不住拉拉他的袖子,原本愛笑的眸子此刻是一片悽楚惶然。

「你聽我說……」

他低頭溫柔地看著她,「櫻寧,我相信妳,妳絕對不是抓妖。」

愉舟悚然一驚,低沉有力道:「大家靜一靜!」

眾人震動地望向他,眼裏都有著茫然失措和不解之色。

愉舟舔了舔嘴唇,終於明白心頭那絲怪異是什麼了。「櫻寧,妳方才叫子服什麼?」

櫻甯往後退了一步,她害怕地望著這個英挺豪邁的男人。怎麼了,他的眼神不若先前見到她時的疼愛與接納,反而充滿質疑和戒備?

「堂姊夫…」她吞了口口水,害怕地偎近了子服,「你剛剛說什麼?」

「妳方才喚子服什麼?」他眸光銳利的盯著她,「表哥?如果我沒聽錯的話。」

她臉色更白了,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

子服心疼於她的受逼迫,他一個挺身迎向愉舟,將櫻寧護在身後,揚聲正色道:「堂姊夫,有什麼問題沖著我來,請你不要逼迫櫻寧,她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姑娘,她什麼都不知道。」

愉舟有一絲心痛地瞪著他,「子服,難道你不覺得事有蹊蹺嗎?我老實告訴你,當時見你病相思時,我的確是騙了你,我們壓根沒有一個遠房姑母,櫻甯也不是我們的親戚之女,更不可能會住在南山山腳下。可是你竟然在南山找到了她,這不是很奇怪嗎?」

子服也瞪著他,「你是騙我的?」

「沒錯。」

子服怔住了,他低頭想了想,慎地抬頭,「不,不是,櫻甯的確不是姑母之女,她是我表姨母之女。」

大家都聽傻眼了,這事怎麼越發撲朔迷離?

可是雲娘聽懂了,她張口結舌地道:「服兒……你說的……這是不可能的。」

「娘,甯到如今我不能不說了,櫻甯是表姨母的女兒,妳還記得妳有個姓沈的表姊嗎?她嫁給住在江畔的姨父,而櫻甯的娘就是秦姨父的小妾,所以櫻寧是我的表妹,妳的外甥女。」

雲娘絲毫沒有安心,反而更加震驚了,「可是我表姊早在十幾年前就去世了呀!而秦家的確有一狐仙待妾,還生下了一女,後來秦老爺夫婦相繼去世後,她們就被族裏請來的法師給驅離了!」

子服不敢相信,他緊緊地欖住櫻寧,聲音沙啞地道:「不可能的,櫻寧不是你們說的那種……」

愉舟心底所有的謎團全都有了答案,他沉聲道:「原來如此,櫻寧就是十幾年前秦老爺和孤他生下的女兒!」

「姨母去世了?不可能,我在南山迷了路,接連好幾日都是住在姨母家裏,還接受了她的款待,也是她的親口應允,我才能夠帶櫻寧回來成親……」子服雙眸湛然生光,堅決道:「你們都弄錯了。」

「你姨母當真已經死了,難道我還會騙你嗎?」雲娘臉色發白,「你是見鬼了嗎?」

「不,我不是……」他回頭望向櫻寧,目光懇求地說:「櫻寧,妳快告訴他們,姨母沒有死,是姨母親日答應我們的婚事……妳快告訴他們!」

櫻寧緊緊咬著唇,慌亂失措又害怕地搖頭。她不知道該說什麼,該怎麼對大家解釋啊!

他們說的都是事實,可是她怎能當著眾人的面,當著她心愛男人的面,親口承認她是狐仙的女兒呢?

就算她再傻、再癡、再天真,她都明白這個消息對子服哥哥造成的傷害定會非常非常地大,這天大的裂痕是無法彌補的……

雲娘急急沖下座位,一把拉過兒子,她狠狠地瞪向櫻寧,「妳竟然是狐狸精?!老天,虧我們還這麼疼愛、接受妳……」

她的眼底充滿了嫌惡,櫻寧被這樣殘忍厭惡的眸光給擊倒了。

她不能相信原本疼愛溫柔的眼神,因何能夠在一瞬間變得如此冷漠嫌棄?

她的笑容不復見,嬌嫩可人的臉蛋滿是哀傷震驚之色,她可憐兮兮地開口,「伯母……不,姨母……」

雲娘像頭誓死悍衛兒子的母獅子,驚恐嫌惡地叫道:「妳到底有什麼目的?妳纏著子服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不是妳母親叫妳來報復的?還是……」

櫻寧淚水盈眶,但她強忍著不落下來。「妳誤會了,我與大娘相依為命,雖然她已不是生人,而是一縷魂魄,但是娘在臨走之前施法凝聚大娘的三魂七魄,以便她能夠照顧我長大。大娘待我視若親女,我們……我們真的沒有任何害人之意,遇見子服哥哥也是無意中的事啊!」

「妳果然是妖精!」眾人驚嚇極了,每個人都避得遠遠的,害怕被她生吞活剝似的。

櫻寧揪心地看著大家厭棄驚畏的神情舉止,她百口莫辯哪!

她不是妖怪,她只是狐仙之女,她也是人類呀!

她一臉茫然害怕的模樣,看得子服心痛得不得了,他一個箭步向前要拉住她的手,可是愉舟和雲娘的動作飛快,雙雙攔住了他。

「不要過去!」

他用力掙扎著,執拗氣憤地叫道:「放開我,我要櫻寧……你們放開我!」

櫻寧的淚水終於滾落,跌碎在大紅霞帔上。

「子服哥哥……」她戚然不舍地叫道:「我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求求你叫他們不要把我們兩個分開好嗎?我握不到你的手。紅線……你不是說紅線會緊緊地系住我們,讓我們永遠不分離嗎?」

愉舟縱身躍至她面前,雙手大張擋住她,「妳想做什麼?」

子服掙扎著要衝過來,卻被一大群僕人給壓得動彈不得。

「少爺,你別過去呀,危險……」

「你們放開我,放開我,聽到沒有!」他嘶聲吼叫。

「不能放,快把少爺拉祝」王大老爺從頭到尾都看呆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焦急地叫道。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櫻寧心急如焚地要奔過去,卻被愉舟手刀一劈砍,失勢地跌倒在地,可是她依然不放棄,哭著爬著向前。

「子服哥哥……我不要離開你……我抓不到你的手礙…不要,不要把我們兩個分開……姨母……求求妳,姨母……」

眾人被她淒慘可憐的模樣哭得心頭一酸,眼淚也跟著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明知她是妖怪,是狐狸,可是他們就是忍不住心頭淒惻之情。

櫻甯跪倒在地,戚然狼狽地拚命爬向前。她想碰碰子服哥哥……她要摸他的手……她要緊緊握住他的手,不讓人拆散啊!

雲娘狠下心腸叫道:「誰快去弄黑狗血來呀,要不就是穢物……快去啊,千萬別讓妖女傷了少爺,快把她趕走!」

櫻寧哭得肝腸寸斷,她一再伸手想要碰觸子服,卻每每被愉舟給踢了開去。可是她怎麼也不放棄,被踢倒在地後又重新撲向前去,她只想抱住她心愛的子服哥哥。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她再一次被愉舟揮開,無力地跌坐在地,虛弱傷心地捂面痛哭,「不要拆散我們……」

子服心神俱碎,他紅著眼,狂吼道:「放開我!堂姊夫,不准你再傷害她!你敢再推開她,我就跟你拚了!」

櫻寧哭著,鳳冠早就掉落地上,她被散下來的青絲紊亂地拂落在她頰邊、肩上,可憐得令人鼻酸心痛。

她淚眼朦矓問,看見了王大老爺和王大大人,她跪著爬了過去,淚如雨下地哀求道:「大伯父,求求你讓姨母放手……求求你讓我和子服哥哥在一起吧……大伯母,求妳大發慈悲,幫我說說話……大伯父?大伯母?」

只見王大老爺和妻子倉皇走避,他們再明白不過的舉止徹底粉碎櫻寧的心。

「天啊!」她雙手伸向天空,彷佛是在向老天爺哀求痛訴,「不是說人們是萬物之靈,是最偉大、最懂得愛人的族類嗎?為什麼他們突然間就再也不喜歡我,不要我了呢?老天,你告訴我,你告訴我!為什麼?我不懂礙…」

她做錯了什麼事?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倏地,一身玄鐵衣衫的玄郎緩緩出現在大廳門口,他眸光充滿獨佔欲地望向櫻寧,眸子一閃。

「櫻寧,我早告訴過妳,人類是最自私又自以為是的族類。」

他毫無預警的出現,讓在場所有人都呆了半晌,可是蘭兒卻渾身顫抖得像篩子一樣。

「他就是昨天那個狼妖!」她尖叫了起來,拚命躲進人群裏。

玄郎冷冷地看著所有的人,諷刺道:「櫻寧,妳睜大眼睛看,這就是原本愛妳、憐妳、惜妳的人類,只要稍有一點考驗,立刻原形畢露,看到了嗎?害怕、恐懼、厭惡、不恥的眼神……」

櫻寧哭得好淒慘,可是她勇敢的抬起頭,噙著淚道:「玄郎,我知這我娘是狐仙,我只有一半人的血統,可是我喜歡人,喜歡他們的好,他們的熱情無私,雖然他們現在……可是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他們對我有多好的。」

「是嗎?」他瞇起眼睛,眸光和憤怒、充滿保護色彩的子服對上,「妳瞧瞧,這就是他們對妳的「好」,他們迫不及待要把妳釘上桃木劍哪!」

「你走!這是我的事,不要你來管。」她一抹眼淚,忿忿地嚷道。

「妳這個傻女孩,人類的生活不適合妳,妳還是死心吧,」玄郎伸出手,低沉地道:「做我狼族的新娘,我保證我會永遠疼寵妳。」

子服不知打哪兒生出一股力氣,猛地掙開所有阻攔他的力量,他沖向櫻寧──

「櫻甯是我的新娘,你休想把她帶走!」子服飛撲向櫻甯,張開雙臂要緊緊擁住她。

就在他倆即將碰觸到的瞬間,玄郎怒吼一聲,手指一彈,一這紫光倏地射向子服。

「不──」櫻寧驚恐地沖向子服,試圖攔住這這致命的紫光,她伸指拈訣一彈,一道白光自指尖飛射而出,卻無法攔住那淩厲的紫光。

所有人的動作仿佛變成好慢好慢一般,無論再怎度驚叫著想要飛撲過來,就是無法趕走那道光──

那這紫光不偏不倚,正正地射進了子服的胸口!

他伸手要擁抱櫻寧的動作,頓時變得停頓僵硬,然後雙臂垂落。

他悶哼一聲,修長的身軀頃刻間向後倒──

「不!」櫻甯連跌帶爬地抱住他沉重的身子,整個人也被他撞倒在地,可是她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身體,怎麼也不願放開。」玄郎,你傷了子服,我恨你一輩子!」

她淒厲的叫聲令原本要追擊的玄郎身子驀地一震,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櫻寧,妳瘋了,妳竟然為了一個凡人……」

櫻寧無暇理他,她驚恐地撫摸著子服冰涼的前額,痛苦地叫道:「子服哥哥,你不要嚇我,你哪里疼啊?不要暈,不要,求求你不要嚇我……」

玄郎看著這一幕,心底不是滋味地道:「妳死心吧,他中了我的紫電芒,活不過一時三刻的。幸好妳還沒嫁給他,不至於要做寡婦。櫻甯,回來南山吧,妳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的。」

他話一說完,立刻消失無蹤。

「服兒,我的服兒,你快醒醒啊!」雲娘一把推開櫻寧,緊緊抱住兒子毫無生氣的的身軀。

愉舟胸腔一痛,痛楚地叫道:「子服,快快醒來!該死,那只妖怪對你做了什麼……秦櫻寧,妳告訴我,他究竟怎麼了?那個妖怪傷了他哪里?」

櫻寧被推跌在一旁,又哭看死命爬到他身邊,「給我看看他的傷……」

雲娘抱著兒子,惡狠狠地瞪著她,「妳這個妖怪,妳給我滾,妳害他受傷了,現在還要把他害死嗎?他不死妳不甘心是不是?」

櫻寧淚流滿面,但她慢慢地鎮靜下來!小臉雪白、嘴唇輕顫著,低聲道:「他中了玄郎的法術,藥石也救不了他了……」

雲娘哭得更是厲害,幾乎要把她掐死。「都是妳,都是妳害的!」

愉舟也狠狠地瞪著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從前我遇到過善良好心的妖精,她告訴我天地萬物自有靈氣,也有善惡之念,可是我不知道妳是何居心,難道妳降臨人世的目的就是為了要毀掉王家,斷了王家唯一的血脈嗎?」

櫻寧對於眾人的恨意和辱駡渾然未覺,她只是呆呆地望著雙眸緊閉的子服,心痛得碎成千千萬萬片了。

子服哥哥……臉色慘白地閉著雙眼,一動也不動……

你睜開眼睛對我笑一笑啊,拜託你,或者是手指輕輕動一下?好不好?求求你像往常一樣,癡癡地看著我,溫柔地摸著我的頭髮……好不好?

只要你醒來,我會改掉我所有不乖的毛病,我讓你和我同床共枕,我不會在睡著時把你踢下床去……好不好?

她眼底蓄滿了熱淚,心底卻已經涼成了一片。

「快去叫大夫,快呀!江媽,去燒香給老爺拜拜,求老爺保佑礙…」

大廳裏一堆人慌忙擔憂地奔來跑去,可是眼見兒子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雲娘心痛欲絕,哭得差點也厥過去。

就在眾人悲慟間,櫻寧腦海倏地閃過一抹思緒;一抹好久好久以前的印象記憶。

她跌跌撞撞地沖到他身畔跪倒,急聲道:「放開他,我有法子治好他!」

雲娘保護地摟住子服,狠狠地瞪著她,「妳走開,我才不會讓妳再碰子服一根寒毛!」

櫻寧聲淚俱下,哀哀乞求道:「姨母,我可以救他,求求妳讓我試試。」

雲娘還待抗拒,愉舟卻咬牙切齒道:「好,妳若救不了子服,我們一定讓妳……」

「我一命賠一命!」她抹去淚水,哽咽道:「求求你們散開一點,給他一些空氣。」

眾人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開一些,可是目光依舊緊緊地瞪著她,唯恐她搞什麼鬼。

櫻寧凝神靜氣,瑩潤的額頭綬綬地浮現一團柔和的光芒。

大家瞠目結舌地看著她吐出了一枚火紅晶盈的珠子,然後抬起他的頭,她俯下頭,慢慢將珠子送入他的嘴裏。

半晌後,子服原本慘白無血色的臉龐漸漸有了些許紅暈,雖然依舊雙目緊閉,可是他的呼吸平穩了起來。

櫻寧卻是渾身汗水淋漓,她衰弱頹然地僕倒在地,斷斷續續地喘息著。

所有的人都忙著關心子服的情況,愉舟雖然也是,但是他同時也注意到櫻寧衰弱的模樣。

他心底大為震動。

她方才究竟做了什麼,竟然可以救活子服?只是她現在又怎麼了?她好象……把生命的力量統統都給了子服。

櫻寧的身子好似越來越淡了,他還來不及說什麼,子服低低地申吟一聲,眾人急忙喚著他,然而子服連眼睛都未睜開,幽幽地申吟了一聲──

「櫻寧……」

他的輕喚情意深濃,連愉舟都不禁撼動了。

他實在愛慘了櫻寧。

櫻寧?櫻寧?!

愉舟悚然一驚,猛地望向子服身側,然而變得隱約透明的櫻寧已經消失不見了。

在這一瞬間,愉舟突然警覺到自己和眾人做了一件徹頭徹尾的大錯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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