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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雲出岫 -【青梅巧婦】《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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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6 01:48:57 |倒序瀏覽 | x 1
青梅巧婦 作者:雲出岫

真想把玉凜少爺那張欠扁的笑臉打歪!
成天只知在溫柔鄉中東採花西撲蝶,
三天兩頭不見人影,
卓家產業放著不管,
全落到她這豆蔻少女身上,
雖說她是少爺撿回來的孤女,
但有必要把她利用得如此徹底嗎?
這會兒他以恩人之姿似笑非笑地要她“以身相許”
少女芳心可是很脆弱的,
容不得他如此戲耍
趕明兒就請媒婆替他找個好物件
讓他變成“妻管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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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6 01:49:25
楔子

    一碎石崗官道上,一行車隊緩緩的行進著。

    由車上載著一口又一口的箱子,以及滿車的傢俱擺飾,不難看出他們是在遷居。

    車隊正中央,是兩大一小三輛馬車。

    坐在車隊前頭馬車上的正是這家子的男女主人——辭官歸隱的柳申大人與其夫人;而中間的馬車上,坐著的則是奶娘及柳家的四位千金,壓後的馬車上,則是仇家夫人與其幼子。

    仇家男主人即是于最前方駕馬領隊的仇司樓。

    仇司樓雖然為柳申身旁的護衛,但兩人自幼一起長大,情誼自然較一般主僕更深一層;但仇司樓卻相當堅持的婉拒了柳申屢次欲兄弟相稱的要求,仍是自稱屬下。

    突然,一直注意著四周的仇司樓皺起眉,舉手示意車隊停止行進。

    “司樓?”

    柳申揭開馬車的窗簾,看著前頭的仇司樓。

    “怎麼了?”

    仇司樓回頭,面上的表情讓柳申心生警戒。他明白,依仇司樓的性子,絕不會無故停下車隊。

    感覺馬車停止前進,後頭的柳家四位千金也紛紛探出頭。

    四張一模一樣的玉雕容顏,全是笑嘻嘻的,與柳申、仇司樓凝重的表情成了明顯的對比。

    想當然耳,四個才三歲的孩子哪懂什麼叫作危險。

    “回馬車裡!”

    柳申沉下臉,要四個人乖乖的回到馬車內,而後他再度看向仇司樓。“司樓,有什麼情況?”

    仇司樓策馬來到柳申的馬車旁,低聲道:“前方山頂上閃著亮光,想必是有人埋伏,等著打劫。”

    “打劫?”柳申眉頭深鎖。“可沒聽說碎石崗有盜賊出沒呀!這下該如何是好?”

    自己雖然請了鏢局的人手護送,但是安全嗎?

    “也只能應戰了。”

    仇司樓心頭也有著化不開的沉重。這批人馬既然會出現在平靜的碎石崗,想必是有備而來、早有預謀;可是不知對方是哪兒來的賊人,人數有多少?若人數眾多,只怕情況不樂觀。

    可車隊已進入碎石崗,退不得,也只有進了。

    “爺,您還是請入馬車內吧!一會兒請小心戒備,這一戰屬下沒把握能勝。”仇司樓照實說。

    柳申面色一變,嘴唇微動,終是只有一句:“你自己多小心。”

    仇司樓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放鬆。

    “屬下曉得。”

    柳申朝他點點頭,避進馬車內。

    **

    *仇司樓朝四下的鏢師們示意,要他們分立四周,圍著馬車。

    “一會兒若情形不對,請護著我家主人們先走。”仇司樓交代完,手一揮,車隊再度前進。但,他的擔心是正確的。

    車隊才前進不多時,山上果然沖下一批蒙面盜賊,而且人數遠比他所預想的還多。

    仇司樓凝神,揮手令眾人應戰。但是一般家僕怎是賊人的對手,不多時,鏢師幾乎也已全數負傷倒地。

    柳申的身影倏地沖出馬車,加入混戰中。

    “爺,您請進馬車!”

    仇司樓難得的嘶喊。

    “不,你退下!派人護送夫人、小姐及弟妹、宇彤走。”

    見今日情勢,柳申已知是凶多吉少,但自己與仇司樓的夫人及子女說什麼也要保住。

    見仇司樓仍戀戰不休,柳申加重了語氣。

    “司樓,你竟敢不聽我的命令?”

    “爺!”

    仇司樓揮著劍,表情仍是猶豫。他很明白,柳申這舉動,代表他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

    “都這個時候了,這聲爺就別喚了吧!快退下去。”柳申為仇司樓擋開一刀,催促著他。

    仇司樓無奈,也只有依言退下,迅速退回馬車上,喚了猶存活的鏢師,要他們騎馬帶著夫人及孩子們逃走。

    “司樓,先送孩子們走,別管我了!”

    柳夫人虛弱的靠著車門,身上已有刀傷,心中卻仍惦記著孩子,另一方面又擔心的看著前方的丈夫。

    “娘!”

    男童的聲音傳來,仇司樓心一驚,回頭只見自己的妻子已倒在血泊中。

    “芯娘!”

    仇司樓難忍悲痛,看著蹲在妻子身旁的獨生子。

    “彤兒,過來!”

    場面一下子變得更為混亂,柳家這邊的人越戰越少,柳申身上的傷也越來越重。

    但大夥兒仍強撐著,尤其在看到害怕得不住哭泣的四位小姐時,更是決心不放棄,就算情勢再怎麼不樂觀,也要盡力為柳家留下血脈。

    分開來逃吧!

    但有四位小姐,僅存的鏢師卻只有三人,年僅三歲的孩童,哪有可能會騎馬?

    所以只能先讓僅存的三人將大小姐柳朝東、二小姐柳向南,及三小姐柳望西帶走,但還有四小姐柳指北。

    四周的打鬥聲漸歇,代表我方人馬已漸漸減少。

    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仇司樓看著兒子,眼裡有著不舍、有著傷痛。

    “彤兒,四小姐就交給你了,你要拼了命保護她,知道嗎?”

    自小受父親教化頗深的仇宇彤,雖然年僅十歲,卻已相當沉穩,頗有乃父之風,雖適逢母喪,卻也紅著眼眶點了點頭。

    “很好,聽爹說,若有幸逃出,咱們就在終雲山頂祖師爺那兒會合。”

    不舍的再看了他一眼,仇司樓迅速安排好馬匹,目送兒子護著已哭得無力的柳指北策馬狂奔。

    待他們走遠後,仇司樓才提劍轉身,加入戰局中。

    日未落,碎石崗已是一片血海,遍地橫屍。

    留下抗敵之柳家人不幸全滅。

    楔子二卓家大廳內,卓勝別皺眉,看著兒子身旁的那抹小小身影。

    “凜兒,你說什麼?”聲音雖然溫和,但卻透著不敢置信。

    “孩兒想求爹,留下這孩子。”雖然才十二歲,但卓玉凜已頗有卓家繼承人之泱泱風範,面對卓勝別的詢問絲毫不畏懼,答得平穩而有力。

    “這孩子來路不明,你要留下她?”

    卓勝別很難不去注意女娃兒衣衫上的斑斑血跡。這樣一個孩子,留下她妥當嗎?

    卓玉凜看著卓勝別,似笑非笑的神情中有著不容被說服的決心。

    “是的,孩兒希望能留下她。”

    “凜兒呀,你爹的顧忌也沒錯,這麼一個身份不明的孩子,留下來會是個麻煩啊!”卓夫人在一旁幫腔。

    雖然那女娃兒長得嬌美討喜,但是這麼亂糟糟的模樣,她怎敢留?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

    “爹、娘,孩兒希望能留下她。”不管二人如何反對,卓玉凜仍是如此堅持。

    身旁的小女孩拉著他衣衫的手漸漸往下滑。她累了。

    卓玉凜發覺,微微一笑,抱起了小女孩。

    “爹、娘,我們卓家難道連一個小女孩都不能留?孩兒在樹林裡發現她時,她旁邊還有一具屍首,想必是遭流寇所殺,如此孤苦無依的小女孩,我們難道不該將她留下?若你們執意不留下她,這小女孩還這麼小,該如何生活?”卓玉凜抱著小女孩的姿勢雖然輕柔,但眼神卻透著淩厲。

    “爹,您不是常說人需懷慈善之心,為什麼現在反而不願意對這麼孤苦可憐的女孩伸出援手?”

    卓勝別無語,卓玉凜又轉向娘親。

    “娘,您不也常感歎沒能替孩兒生個弟弟或妹妹,不也常想著府中若有個小女娃該有多好?您看看她,我敢說咱們城裡,沒有一個女娃能如她這般美麗可愛。”

    王如心看著他懷中的小臉,點了點頭。

    “果真是個標緻的娃兒。”

    見娘親頗為歡喜,卓玉凜一笑,繼續說道:“孩兒見她的衣衫繡工精緻、價值不菲,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小姐,也許是家中出了什麼意外,才會被棄置在城外的樹林中。”

    “說了這麼多,你是非留下她不可了。”對於兒子罕見的執拗,卓勝別向來無招架之力。

    卓玉凜目光一閃。“孩兒但求爹娘成全孩兒這個請求。”

    王如心看著昏昏欲睡的女娃兒,真是越看越喜歡;再看她一身淩亂,也有些捨不得,當下軟了態度。

    “老爺,我看就依了凜兒吧!不過是個孩子嘛,咱們卓家還養得起,留下來應該沒關係。”“好吧!”卓勝別也沒理由再反對,畢竟這孩子看來也真是可憐。“讓唐總管帶她下去清洗一番,交給賈大媽帶吧!”

    “爹的意思,是要她當下人?”卓玉凜沒將女娃兒交給一旁的唐總管,只是挑高了眉,看著卓勝別。

    卓勝別一楞,“要不然呢?”

    “爹,她本該是讓人百般呵護的千金小姐,要她當下人豈不是太折騰她了?況且咱們家的下人還不夠多嗎?應該不缺她一個。”卓玉凜依舊是一副不好商量的樣子,看著父親的眼中有著不贊同。

    “凜兒,你到底要如何?不妨直說。”

    卓勝別知道這孩子向來聰穎有主見,看來他心裡早有了主意,和他們這些長輩明著是請求,事實上不過是盡告知的義務罷了。

    “咱們家下人太多,小姐卻沒半個,所以自然是讓她當小姐了。”

    “不妥。”

    卓勝別皺眉,正煩惱著該如何對兒子解釋,卓玉凜卻先一步點頭。

    “是不妥。”

    不在意父親吃驚的樣子,卓玉凜繼而說道:“要不這樣吧!唐總管尚未娶親,一人生活也挺孤單,不如讓他認她當乾女兒,也有個伴。”

    “少爺?”一旁的唐總管正靜看著小主人發威,卻沒料到他話鋒一轉,竟將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來。

    “是呀!”卓玉凜將女娃的頭擱在自己肩上,讓她更好睡。“既然爹覺得收養她當小姐不妥,而我又不希望她當下人,折衷的方法就是如此。我說唐總管,能夠平白多了個這麼討人喜歡的女兒,可是你的福氣喲!”

    唐總管仍是一臉冷靜,卻見識到了小少爺的手段之高。

    “少爺,我想這不——”

    卓玉凜不在意的打斷他的話,“我看就這麼決定吧!冬兒也累了,我帶她下去休息。”

    卓勝別不發一語,只是在心中偷笑。

    凜兒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什麼當小姐、當下人的,全是幌子,他大概在帶她回來之前,早就打定主意要將她交由唐總管收養,一來可以留住屢次想孤身走天涯的唐總管,二來又可以將女娃的地位往上拉一級。

    這孩子才十二歲呀!卓勝別真要擔憂他如此聰穎,不知是禍是福了。

    “冬兒?是她的名字嗎?”

    王如心看著女娃的睡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滑嫩的臉頰。

    唉,還是女孩兒可愛。

    “我和她聊了半天,只知道她叫冬兒,今年約莫三歲,其餘的她聽不懂我說的,我也猜不出她說的。”卓玉凜看向女娃的眼中,有著不容錯辨的光亮。

    “看來你很喜歡這個孩子。”卓勝別知道兒子的拗脾氣,再加上他也真的想留住唐總管,也只有依著他的意思了。“唐總管,這女娃兒就麻煩你了。”

    “老爺,這——”看著卓玉凜懷裡的女娃兒,唐總管仍是掙扎。

    他已屆中年卻仍未成親,即是因為不想有任何人事的羈絆;原以為等少爺長大,自己也就能了卻心願,遊遍五湖四海,怎知少爺會突然丟個女兒給他。

    “別這那了。”卓玉凜笑著不讓他將話說完。“就這麼決定了,就當是我拜託您這位長輩。”

    “少爺——”唐總管只有歎息,知道自己今日是別想推辭了。

    “不必太感謝我。”卓玉凜自顧自的說著,完全不在乎一旁的卓勝別與王如心臉上掩不住的竊笑,和唐總管臉上的百般不情願。

    “冬兒已經睡了,我們就先別叫她,明兒個她一醒,我再讓她給唐總管您磕頭行禮。”

    唐總管聽了也只能暗自歎息。為何自己的心願總難順遂呢?

    卓勝別壓下笑意。

    “好吧,我看冬兒也累了,你就先帶她下去休息吧!其餘的我們明天再說。”

    卓玉凜目光一閃,笑了。

    “孩兒在這兒先謝過爹娘、謝過唐總管。”

    三位大人對看一眼,選擇了沉默。

    他們也不是心甘情願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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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6 01:49:43
第一章

    十五年後要說樂東城內著名的大戶人家,非經營“樂東錢莊”與“樂東酒樓”的城西卓家莫屬。

    今日的卓家大廳內,卓家夫人正愁眉苦臉、哀聲歎氣中。

    “唉!這真是……唉!”王如心抬頭看了正在喝茶的丈夫一眼,又垂下頭猛歎氣。

    “我說夫人,你就歇會兒吧!”卓勝別放下茶杯,出聲制止王如心的歎息。“你歎得我頭都痛了。”

    看著丈夫好意遞過來的茶水,王如心很不給面子的視而不見。

    “我說老爺,我在這兒唱了這麼久的獨腳戲,你好歹也應和應和我呀!”瞪了丈夫一眼,王如心非常的不滿。

    卓勝別乾笑。“我看夫人說得挺開心不是?”

    “開心?”王如心拉長了聲音。

    “你看我這個樣子叫作開心?我只差沒痛哭流涕了!老爺,你就別尋我開心了!”

    眼見太座的脾氣就要發作,卓勝別連忙正經回答:“夫人呀!兒孫自有兒孫福,凜兒他會有分寸的。”

    即使知道自己這番話有九成是假,但為了安撫王如心,卓勝別還是昧著良心說了。

    “有分寸?那孩子像嗎?”雖然兒子是自己的,但王如心還是忍不住要抱怨,“都二十七歲的人了,還不討房媳婦,也不管錢莊、酒樓的生意;每日淨是東跑西跑,我這做娘的想知道他的近況,還得在大街上伸長了耳朵聽別人的流言,這叫有分寸?”

    夫人都說得這麼明瞭,卓勝別也只有苦笑蒙混。

    “凜兒是性情中人嘛!”

    對於兒子在外的花名,卓勝別自然也是略有耳聞。

    但是即使知道,他又能如何?兒子早成了脫韁野馬,不是自己能管得住的了。

    當然,凜兒仍是個孝順的兒子,但他不喜歡的事,誰也別想說服他做。就說成親吧!他娘從他二十歲那年念到現在,他不仍是獨身一人?

    “性情中人?我老聽說他和哪家姑娘好,怎麼就不見他想定下來?”

    王如心是真不明白,她兒子長得俊俏瀟灑,早在七、八年前就開始有人上門說親,卻全讓他給回絕了。

    娶媳婦有那麼可怕嗎?要他這麼避如蛇蠍。

    “不成親、不管事,我真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王如心是真的不懂兒子的想法。

    “凜兒小時候是多麼的聰明伶俐,怎麼長大了會變成這樣?難道真如人家說的“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沒的事,凜兒不過是愛玩了點。”即使這麼安慰妻子,卓勝別心中也有著相同的感歎。

    想凜兒幼時那沉穩的風範,眾人見之莫不稱讚,預料他將來必可讓卓家的事業擴展數倍,而他自弱冠接掌家業後,也果真是表現優異;當他正感欣慰,預備和他娘一同享清福時,哪知他卻一年更勝一年的流連在外,最後連家中事業也不管了,這教他們做父母的怎麼能不感歎。

    “愛玩?他也玩太多年了吧!”王如心就是想不通。

    “唉!夫人再說,連為夫的都要心痛了。”卓勝別想想,也只能搖頭。

    兒子的想法,從他十二歲後,自己就怎麼也摸不准了,更何況他現在已二十七歲。

    “幸好咱們還有冬兒。”想到這拾回來的孩子,王如心的臉色總算和緩了些。“這些年若不是靠她一肩擔起卓家內外的事務,你也不能在家當個老太爺。”

    “這倒是真的。”卓勝別對於這個當初凜兒堅持留下的女娃兒,也是相當欣賞。

    “更難得的是,冬兒的能力不遜於任何人,將卓家所有的事交給她,我很放心。”

    不能太怨兒子,至少他十二歲時就有識人之能,替他們家找到冬兒這麼個好幫手,在唐總管半退休、凜兒遊玩在外後,不發一語的扛起這個家,勤勉得讓人心疼。

    “現在想來,當初就該收她做乾女兒。”王如心歎氣。“比起凜兒,冬兒貼心百倍有餘。”“你也別這麼貶低自己的兒子。”卓勝別失笑。

    “我有說錯嗎?”

    一想起兒子,王如心的火氣又升了上來。“和他提了七年該成親了,他淨是當耳邊風;和他同齡的友人早已有二、三個兒子了。”王如心眼一睨。

    “老爺,難不成你不想抱孫子、享受一下三代同堂之樂?”

    “當然想,怎麼不想。”卓勝別苦笑。“可凜兒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說得再多,他不聽就是不聽。”

    “這孩子,看來還是只有冬兒治得了他。”凜兒再怎麼愛玩,就是對冬兒還有那麼一絲顧忌。

    也許是因為冬兒是他帶回來的吧!所以他對她總是疼愛有加;相對的,冬兒的話他也就比較能捺著性子聽。

    “又要找冬兒當說客?”卓勝別搖頭,就是不明白妻子為何不死心。“冬兒那孩子事情多得很,你就別再把事情往她身上推了。”

    況且,就算是冬兒,恐怕也說服不了凜兒,他們何必在她心頭多擱一事,白費工夫呢?

    “不行,這件事可不是普通的事,我非說不可。”王如心也心疼冬兒,但是攸關她兒子的事,也只有辛苦冬兒了。

    “你呀!”

    卓勝別才想說服她別再做白工,正巧冬兒領著兩個丫鬟經過。

    **

    *“冬兒,你進來一下。”王如心眼睛一亮,笑著對她招手。

    “老爺、夫人,找冬兒有事?”唐拾冬讓丫鬟先上帳房,自己則走進大廳。

    “還不就是你夫人又生氣了,想找你當說客。”卓勝別笑呵呵的,看到冬兒,他的心情就忍不住輕鬆起來。

    唐拾冬眼珠兒一轉,不用想也清楚是什麼事。

    “少爺又惹您老不開心了?”

    “就是!”王如心拉著她的手,準備大吐苦水。

    “你去替我說說他,三天兩頭見不到他人,分明是不把我這個做娘的放在心底嘛!還有,他不管事不打緊,也別淨是在外頭惹些閒言閒語傳回來氣我;還有,要他娶媳婦又不是要他的命,推託了七年,也該定下心了吧!”

    “夫人請寬心,冬兒會找機會和少爺談談的。”唐拾冬拍拍王如心的手,輕聲安撫。

    “冬兒呀,你夫人只是忍不住愛叨念,你別放在心上。”

    卓勝別實在不忍心要她忙於繁重的家務、商事之外,還得分心去和自己那難纏的兒子交涉。“老爺!”

    王如心相當不悅的看向丈夫,氣他扯自己後腿的行徑。

    “不要緊,冬兒曉得的,我一會兒就去找少爺。”

    唐拾冬朝兩人笑了笑,心中則開始磨牙咒駡,對像自然是那位卓大少爺。

    搞什麼,老是捅這麼大的婁子給她,說都說不聽。

    想來是自己最近忙忘了沒管他,才會讓他如此囂張;一會兒找到他,她肯定不會讓他好過!“冬兒,還是你貼心。”王如心真是感慨萬千,再一次感謝上天,讓冬兒來到自個兒家中。“沒的事。”唐拾冬仍是淺笑,看著這位疼自己入骨的夫人。“是夫人對大夥兒都好。”

    “唉,要是凜兒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王如心想到兒子,仍不免歎氣。

    卓勝別在一旁看著,真要以為她倆是對親密的母女了。

    “夫人別這麼說,少爺只是心不定、愛玩了些,骨子裡仍是明是非的。”為了安慰她,唐拾冬不得不將良心拋在腦後。

    事實上,她真想將卓玉凜那張欠扁的笑臉打歪,而後將他拖出妓院、酒樓,丟回書房,要他好好做些卓家繼承人該做的事。

    “冬兒。”

    王如心笑著捏捏她,也明白她這番說辭只是為了讓自己好過些。這孩子,打小就懂得替人著想。

    “一晃眼,你都十八歲了。”王如心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心中不免想起那年染血的小小身子。“是該替你找個好婆家了。”

    “夫人說笑了,冬兒沒打算嫁人。”唐拾冬臉上雖然仍帶著溫婉的笑,語氣卻有著相當的堅持。

    卓勝別一笑。她這樣子,多像十多歲時的凜兒。

    “不打算嫁人?為什麼?”王如心真的很驚訝。

    唐拾冬眼眸低垂,淡道:“夫人不會捨不得冬兒嗎?若冬兒嫁了,誰來陪您說話?”

    瞧,連這種小手段都和凜兒有幾分相似。卓勝別瞧著,著實覺得有趣。

    冬兒雖是唐總管的乾女兒,但幼時總是跟在凜兒身邊,想必耳濡目染之下,是襲了不少凜兒的性子。

    王如心一聽,也覺得有理,可是總不能為了這原因留住冬兒一輩子,在卓家做牛做馬的勞碌吧!

    “我是捨不得你,可女子終要有個歸宿。”

    “冬兒不需要。”抬起頭,唐拾冬決定開溜。“還是少爺的婚事重要,冬兒就先下去了。”看著退出大廳的背影,卓勝別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爺,你笑什麼?”看他如此開懷,王如心一臉疑惑。

    “沒事。”卓勝別輕搖手,心裡則想著,冬兒剛才那顧左右而言它的樣子,肯定也是學凜兒的。

    也好,有冬兒盯著,看凜兒能不能收斂些。

    至於他這個父親,還是在家中品茗、下棋,享清福吧!

    刁鑽的兒子,還是交給熟知他性子的冬兒去應付。

    **

    *樂東酒樓雖然是自家產業,但卓玉凜卻是非常少來,尤其是城中這家主店,離樂東錢莊本鋪只隔不到一條街之遙,很容易會遇上出外查帳的唐拾冬。

    那丫頭,越大越厲害,嘮叨的程度比起他娘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算是怕了她了。

    可今天為了這位遠來的貴客,他難得落座二樓雅座,優雅的搖著白扇,等著那位新交上的友人來到;一方面則看著下頭的街道,注意那名小魔頭今日有無出門。

    “卓兄。”

    一道渾厚的男聲響起,趙臨鋒笑著在他對面坐下。“久候了。”

    “無妨,反正我每日清閒如浮雲,就算在這兒坐上一天也不要緊。”卓玉凜不在意的揮扇。“倒是你,關於那件要事,有眉目了嗎?”

    會與趙臨鋒相識也算有緣。

    趙家世居落南城,名下“武臨鏢局”近十年來漸露鋒芒,“天下第一”的名號也早已冠上;而就那麼巧,自己難得去一趟落南城,就這樣撞見他,兩人一見如故。

    “仍在查。”趙臨鋒心頭的事已掛念了十五年,不急於一時。

    “是嗎?”卓玉凜仍是笑得優閑。“在下于樂東城也住了一段頗長的時日,你若有任何需要,大可直說無妨。”

    他知道趙臨鋒十歲時就許下兩個願望,自此十五年來,他一方面拼了命的壯大自家武臨鏢局的威望,一方面則始終不放棄的尋找著某批人。

    卓玉凜是沒問過他詳情,卻可以看出趙臨鋒對這件事的重視。

    “一定。”趙臨鋒點頭。

    “這第二個願望雖然希望渺茫,但不瞞卓兄,那批賊人已有下落,今日相約,便是想和卓兄報個訊。”

    “哦?”卓玉凜收起扇子。“可允許我湊個熱鬧?”

    趙臨鋒的願望之一,便是追緝一幫十多年前的大盜。聽他這麼說,是有了那批賊人的下落,這麼有趣的事,正適合最近頗無聊的自己。

    “卓兄若願意相助,在下當然歡迎。”雖然自己已有把握將那批賊人全數擒拿,但趙臨鋒相當欣賞卓玉凜,自然想與他有多些機會相處。

    也許,他也能將那四千金的下落托他代為查探。

    “那太好了,我最近像被困在樂東城中,悶都悶死我了。”卓玉凜再度打開扇子,漫不經心的扇呀扇的。

    趙臨鋒笑看著他那看似不經意的樣子。

    也許在外人眼中,卓玉凜是個不成器的紈胯子弟,但他相當清楚,離開樂東城,卓玉凜可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他要在樂東城的眾人面前演戲呢?趙臨鋒雖不曾過問,卻相當好奇。是什麼原因,讓卓玉凜這樣一個人,甘願被眾人誤解、瞧不起?

    “怎麼了?”卓玉凜看他不說話,笑問。

    “沒什麼,不過是想到一些事。”趙臨鋒搖頭不語。

    “大少爺!”

    樓下突然跑上來一名店裡的夥計,氣喘吁吁的。

    “什麼事這麼急?”相對於他的慌忙,卓玉凜仍是氣定神閑,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扇子。

    “冬兒小姐派小人上來傳話,說有要事相談。”對於卓家這名現任代理總管,他是一點也不敢怠慢。

    見卓玉凜眼神微閃,趙臨鋒心中有數。想來,這位冬兒小姐份量頗重。

    “既然卓兄有要事,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卓玉凜收起扇子朝他一笑。“我明日再去探你。”

    “在下恭候大駕。”趙臨鋒一笑,轉身離開酒樓。

    卓玉凜收起笑,看著店小二。

    “她人呢?”

    “冬兒小姐說這兒人多嘴雜,她回卓府帳房那兒等您。”

    “她倒顧慮得周全。”卓玉凜搖扇起身。

    這丫頭,想來又是要尋他晦氣了。

    還人多嘴雜呢,擺明瞭待會兒就是不讓他好過。

    但,誰教她是冬兒呢!明知山有虎,他還是得向虎山行啊!

    **

    *卓府“應曉院”,二樓管帳房內——“我說冬兒啊!你是想念少爺我嗎?這麼急著找我。”

    一派瀟灑的在唐拾冬面前落坐,卓玉凜伸手接過僕人端上的上好金萱一飲。“這茶倒不錯,你最近新採購的?”

    “城南李大爺送的。”

    唐拾冬冷眼看著他的漫不經心,心裡則怒火四起;但她仍是壓住了,他是少爺嘛,尊重他一點也是應當的。

    “這麼好?”卓玉凜故作驚訝狀,腦海中浮現了李“老”爺的模樣。“李老爺挺喜愛你的,老是把精品珍玩的往你這兒堆,想討你歡心。”

    “我有長輩緣嘛!”

    唐拾冬打著算盤,在心裡提醒自己別生氣,省得這一條帳就這麼亂了,白費工夫。

    “是嗎?我倒覺得他是別有用心。”卓玉凜臉上的表情似在取笑她,眼裡卻有抹不易察覺的正經。“他該不會是想娶你回家當九姨太吧?”

    “不是。”唐拾冬隱忍著。

    “不是嗎?”卓玉凜眨眨眼。“那該不會是你早給了人家一頓排頭吃,而後威脅那可憐的老人初一十五、逢年過節要獻上好東西堵你的嘴吧?”

    見她目不斜視的盯著帳本、手裡撥著算珠,卓玉凜知道她這時是沒空和他爭;知道自己等會兒一定不會太好過,現在乘機討幾筆回來也不錯。

    “少爺言下之意,是冬兒處事不當,不該收下李大爺的茶葉?”揮筆寫下核算的數目,唐拾冬抬起頭,眼底話中大有風雨之勢。

    “怎麼會?本少爺是在稱讚你好高的生意手腕,讓卓家的生意是蒸蒸日上,好得沒話說。”眼看好日子過盡了,卓玉凜很識相的將話鋒一轉,笑得燦爛極了。

    “冬兒謝謝少爺稱讚。”

    唐拾冬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他的玩世不恭,都二十七歲的人了;再說,早些年他那些淩雲壯志上哪兒去了?

    眼一轉,唐拾冬露出笑容。“不過說到生意手腕,冬兒哪裡比得上少爺您,若少爺能撥些時間看著錢莊和酒樓,卓家的聲勢一定不僅如此。”

    來了來了,果然不出他所料。

    “此言差矣。我自個兒有幾斤幾兩重我自個兒清楚得很,我再如何努力,也不會比冬兒你好。”卓玉凜臉上的表情是既欽佩又羡慕,另一方面卻不正經的眺望著對街的景色。

    “凜少爺!”唐拾冬板起臉,決定和他直說。再這麼扯下去,肯定是沒完沒了,她可沒他那麼閑。“我說您也該定下來了吧!玩了這麼些年,家裡的事你也注意一下好嗎?就算不接掌家業,也別在外頭胡來,您知不知道閒話一傳回家裡,夫人會難過的。”

    卓玉凜端起茶,滿口的不正經,“冬兒,你才十八歲,說話別老學我娘好嗎?”

    “那個“才”字冬兒不需要,少爺還是留著,冠在您的二十七歲前頭吧!”唐拾冬冷著臉,不滿意他的全然不知反省,卻又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近三、四年,少爺是反常得厲害,行徑更是令她難以接受的不負責任,若不是之前與他相處了十數年,她真會打從心裡唾棄他。

    但就因為有之前十幾年的相處,讓她更不能接受卓玉凜現在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卻怎麼問也問不出個原因。

    卓玉凜眼中浮現笑意。這丫頭在諷剌他老了。

    “少爺我青春永駐,你就用不著提醒我了。”揮著白扇,卓玉凜應得臉不紅氣不喘。

    “誰不知道您東采花蜜西撲蝶的,玩心重自然不顯老!”即使氣得要命,唐拾冬仍是一臉正經,與卓玉凜的閒適恰成對比。

    這個冬兒,在說他“采陰補陽”嗎?他卓玉凜是何等人,會去信那種長生不老的妖法才怪。“冬兒呀,不是我愛拈花惹草。”卓玉凜喊冤。“誰教我娘將我生得如此俊朗迷人,每家的姑娘見了我總是情不自禁的自動獻上真心。唉,其實我也是相當不願意呀!每天被一群娘子軍追著跑,也真是折煞我了。”

    他露出一抹自認為勾人的笑,意在氣瘋眼前的小正經。

    唐拾冬的性子卓玉凜豈會不知,大概再說個三句,她就會忍不住跳起來怒吼了。

    果然,唐拾冬的臉色已有些改變,平靜的表情險些掛不住。

    這人,總沒個正經,早晚有一天自己會忍不住弑主。

    “我說少爺,您能不能稍微節制些,不愛拈花惹草的話,就別老在外頭晃蕩,回家待在書房,聽聽幾個帳房說說最近的營運,要不就好好的念些聖賢書,補足您不良的性子……不,是多充實您自身的學識,不也挺好?”險些說出自己的真心話,唐拾冬的表情有些尷尬。

    “冬兒,你真是我娘的翻版呢!”

    卓玉凜心不在焉的又倒了杯茶飲著,對唐拾冬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完全沒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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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卓玉凜!”唐拾冬果然沉不住氣,禁不起卓玉凜的惡意挑釁。“你少在那兒顧左右而言它,夫人這輩子的浩劫就是生下你這個不肖子;可是她好歹養了你二十幾年,勞苦功高,你就不能多為她想想嗎?”

    不是她愛挑剔,今日少爺若是她的兒子,她早早便與他脫離關係了。

    “原來我居然是我娘的浩劫,這事我還真不知道呢!”卓玉凜假意認真的思索著,完全模糊了唐拾冬這番話的重點。

    唐拾冬氣得牙癢癢的。這個人真是太……氣死她了!

    “卓玉凜!你少在那兒說風涼話,我就直接和你說了吧!回來接掌卓家的產業或者娶親,你自己選一個!”

    唐拾冬站起身,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扇子,省得自己看得心煩。

    “冬兒,你脾氣怎麼這麼大?姑娘家這樣會嫁不出去喔!”卓玉凜眨著眼,相當“好心”的建議。

    “不勞您費心,我甘願嫁不出去,一輩子留在卓家做事,不行嗎?”雖然氣憤,但她這話倒是半點不假。

    自小被卓家人拾回,唐拾冬早有了打算,自己這一生是送給卓家了。

    “留在我家做事?那豈不是悶死我了!”卓玉凜沒個正經,輕笑著拿回落入她手中的扇子。唐拾冬深吸一口氣,露出了個好甜好甜的笑。

    “怎麼會悶呢?我一會兒就上王媒婆那兒,請她替您找位元好對象,待老爺夫人點頭,冬兒就好好的替您辦場盛大的婚禮,讓您抱得美嬌娘,而後生一窩小少爺,到時您恐怕連喊悶的時間都沒有了。”很明顯的,唐拾冬眼中閃著十足十的算計,以及一絲取笑。

    “看來你都已經打算好了,不如替你自己找個婆家如何?少爺我做事向來大方,你我情誼又非比尋常,送你家錢莊當嫁妝,你瞧可以嗎?”不同于唐拾冬的算計,卓玉凜的表情認真到令人難辨真假。

    “冬兒不打算嫁人。”

    唐拾冬已經幾近咬牙切齒了。

    打從十二歲那年知道所有真相後,唐拾冬就決定再也不離開卓家,即使留下來……什麼也不是。

    “這麼巧,少爺我也不想娶妻耶!那我倆就湊合點,共度今生吧!”

    卓玉凜忽地靠近唐拾冬,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讓人難以分辨他話中的真實程度。

    唐拾冬被他突然的逼近嚇了一跳,心頭也忽地一沉,只為他那一句“共度今生”。

    但回神看他那副隨便說說的樣子,她連忙拉回自己的神智。自己可能是太累了,居然將他的話當真。

    共度今生?那是她十二歲前才會有的奢望。

    “少爺,您這豈不是在尋冬兒開心嗎?您是堂堂卓家的繼承人,我不過是您拾回來的小冬兒,咱們倆哪談得上什麼共度今生。”唐拾冬佯裝不在意,心裡卻有點苦澀。“我看,您還是早日成親,生幾名小繼承人吧!”

    “冬兒,你信是在嫌棄我?”卓玉凜漆黑的雙眸緊盯著她,不肯放鬆。

    “依我看來,我這人除了太受姑娘家歡迎、又不成材些,倒也沒什麼太大的缺失啊!”

    “凜少爺,是冬兒高攀不起。”

    唐拾冬隱忍著不發作,著實辛苦。

    “可我不覺得你是高攀啊!”

    見她臉色益發難看,卓玉凜不知真是遲鈍抑或是故意,仍立于唐拾冬面前,動也不動。

    “我算是看著你長大的,若是當日我多加堅持,你現在可是個小姐喔!莫非,你是在怪我沒能為你爭取?”

    “不是!”唐拾冬受不了的低喊。“冬兒很感激少爺,也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請少爺別再在冬兒身上作文章,好好考慮成親的事如何?”

    她與他……是怎麼也不可能的,她還是實際一點吧。

    卓玉凜看著她,神情有刹那的嘲諷。

    “你滿意,我可不滿意。”

    一句別有涵義的話,聽在唐拾冬耳中更是剌耳。

    “不滿意?不滿意就別這麼每日醉生夢死,在外頭花天酒地的沒個正經!”唐拾冬給他的白眼是一個又一個,一肚子的怨氣無處發洩。

    真的,她很感謝給了她一個棲身之所的卓家,更感謝當初堅決留下自己的少爺;所以為了這份恩情,她願意一輩子待在卓家報答,就算再累、事情再多,或者得放棄些什麼,她都甘之如飴。但這不代表她願意看到自家少爺一日日沉淪墮落。

    卓玉凜緩緩靠近她,眼中有抹濃烈的情感。“我說的不滿意,指的不是這個。”

    “啥?”

    唐拾冬忍不住往後傾,不希望靠他太近,那會讓她的思緒亂成一團。

    只是一瞬間,卓玉凜又恢復那副不正經的模樣。“我的意思是,我不成親、不管事,一切要等我玩膩之後再說。”

    看他又恢復這副欠人教訓的樣子,唐拾冬雖然松了口氣,心裡卻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搖搖頭,她甩去腦中怪異的想法。

    “無論如何,這些天您至少待在府中好好陪陪夫人,免得她連自己兒子長什麼樣都忘了。”和他說了這麼久,唐拾冬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想要說服卓玉凜,要他照著自己的安排做事、生活,那無疑是癡人說夢。

    卓玉凜百般無聊的伸了個懶腰。

    “今天就這麼結束啦?冬兒。”這麼快就放棄,不太像她。

    “我還有事要忙,除非您願意分擔,要不然請移駕“萬心院”,去向您偉大的爹娘請安。”翻開帳本,唐拾冬決定繼續自己的工作,不再和他多扯。

    因為那只會讓她覺得有絲難過,或說是更難過。

    “冬兒?”她真不理他啦?

    “如果不想每日被我請回來聊天,還請您邁開步子往萬心院去,少爺。”唐拾冬擠出難看的笑容,要他自己看著辦。

    “請安就請安,你做什麼說得好似登天般困難,我有那麼不孝嗎?”

    卓玉凜失笑,伸出手扯了扯她的髮辮,還想和她鬥嘴。

    “我明天就請媒婆過府商談。”給了他一記白眼,唐拾冬放話威脅。

    “唉!”卓玉凜搖頭歎氣。“真是禁不起人鬥。我這就去,行了吧?”

    看著推門離去的人,唐拾冬籲了一口氣。

    人?他是嗎?分明就是狐狸一隻。

    **

    *卓玉凜由後門出了卓府,往與趙臨鋒約好的地方行去。

    “臨鋒。”卓玉凜進了房內,出聲招呼。“找我何事?”

    趙臨鋒笑笑,替他倒了杯茶。

    “卓兄最近很忙?”

    “不是,是我們家的管家婆硬要我留在家中孝親。”卓玉凜眼中閃著一抹笑意。

    想起這幾日冬兒的行徑,他也早習慣了。這種情形,每個月都要來個一、兩次,端看他的娘親何時想起他這個兒子。

    趙臨鋒第一個就想到那日酒樓上聽到的名字。“是那位冬兒小姐?”

    “不就是她嗎。”卓玉凜不甚在意。“別提這個了,你派人傳訊找我,所為何事?”

    “是關於那批賊人的事。我明晚要去探查,不知卓兄可有興趣?”他與卓玉凜可說是一見如故,有好玩的,自然找他一起。

    “有,怎會沒有。何時行動?”一想到終於有事可玩,卓玉凜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明晚子時,在城北七裡坡。經我查探,當年的賊人首腦隱姓埋名,換了個身份成為富商,現居於七裡坡。”

    追查了十五年,總算有了點眉目,趙臨鋒臉上有著難掩的興奮。

    “七裡坡,不就是陳家?”

    七裡坡的富商,也只有陳儒了。

    “正是陳家,明晚便是要去搜證。”

    陳儒現在已成了富商,與官方自然是頗有交情,趙臨鋒若想治他,惟有找到他犯案的證據。“臨鋒,為兄的一直不好問你,這下可忍不住了。”

    既然要插手管,自然得瞭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儘管這是趙臨鋒的家務事,自己也只有問了。

    “可是我那兩大願望的由來,以及賊人的身份?”趙臨鋒也早想到了。

    “正是。”卓玉凜笑得坦然。

    “這事要由十五年前說起。”趙臨鋒微歎。“十五年前,京師一名大官退隱歸鄉,帶著家眷舉家遷移。由於其身份特殊,家產亦十分貴重,因此特地到我家鏢局請了一隊鏢師護送。”

    “出事了?”聽到此,卓玉凜已能猜出個大概。

    趙臨鋒點頭。“一批得到消息的盜賊,連夜召集了大匹人馬守在碎石崗,洗劫了整個車隊。”

    憶起當年,年方十歲的他隨著父親到碎石崗時,那滿地的屍首血跡看得令人鼻酸。

    “柳家人與我們的鏢師沒一個倖存,我爹更為了此事,從此鬱鬱寡歡,對柳家人存著愧意;而武臨鏢局的聲望也因此飄搖欲墜、一落千丈。所以我便許下願望,一是擒拿當年兇手,二是尋回柳家後人。”

    “柳家後人?”卓玉凜皺眉。他不是說柳家人全罹難了?

    “嗯,柳大人有四位千金,但是那日我們認屍時,並沒有看見女娃,所以我們樂觀的希望,四位小姐是逃了出去。”

    “四位小姐?”

    卓玉凜靈光一閃,突然有個想法。

    “你說這是十五年前的事,地點在碎石崗?”

    卓玉凜驀地認真起來,倒令趙臨鋒不解。

    “是啊!”

    “十五年前何時?”卓玉凜繼續追問。

    碎石崗?他當初發現冬兒的樹林,正在樂東城與碎石崗之間。

    “四月初六日落前,有什麼不對嗎?”趙臨鋒感到奇怪極了,卓玉凜向來不怎麼愛過問別人的事,怎麼會突然間問得如此詳細?

    差了兩天。

    “若柳家千金仍活在世上,今年各是多大年齡?”

    再怎麼覺得怪異,趙臨鋒仍是有問必答,“她們若活在世上,該是十八了吧!”他後來多次派人上京訪查,才知道有四位小姐的存在,除此之外,那位仇護衛之子也沒了下落。

    這麼巧?卓玉凜真覺得該去廟裡上個香了。

    “十八歲?是哪一位小姐?”四位千金?冬兒會是其中之一嗎?

    “什麼哪一位?四位皆是十八。”

    看著卓玉凜驚訝不解的模樣,趙臨鋒笑了。“我當初也是同你一般訝異,柳家四位小姐是四胞胎。”

    “四胞胎?”卓玉凜可是真嚇了一跳。“那柳家小姐身上,有何物品能證實其身份?”

    眼神微閃,卓玉凜想起了唐拾冬自幼戴著的那塊金鎖片,上頭惟有一個字——東。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後來上京詢問柳家友人,能夠得到的也只是一般訊息,其他的恐怕全隨逝去的柳家人長眠于地底了。”

    趙臨鋒感到有些挫敗。就是因為線索如此少,才會找了十五年,卻絲毫沒有進展。

    “卓兄如此好奇,是為了什麼?”趙臨鋒明白卓玉凜這麼反常,必定是事出有因。

    “不瞞你說,我家那個小總管,便是我十五年前,在碎石崗東邊不遠處的樹林裡撿到的,那時她身旁還躺著一具已發冷的屍首。”雖然沒證據能證明冬兒就是那四位小姐之一,但世間的事要有那麼巧,倒也不太容易。

    “真的!?”尋人之事乍現曙光,令趙臨鋒興奮不已。

    “沒有證據能證實她是或不是,只不過一切條件都相當吻合,所以我才懷疑。”相較于趙臨鋒的興奮,卓玉凜的笑容中卻有些苦澀。

    發現她的身世,代表著什麼?

    也許,這次不管自己再怎麼努力,也留不住她了。

    “是懷疑也好。”

    趙臨鋒沒注意到他的不安,只是笑顏逐開。

    “儘管只有一絲絲希望,我也不放棄。”

    沒想到,居然真的讓他找到了。

    “卓兄,是否方便,安排我與那位姑娘見一面?”

    看著他如獲至寶的模樣,卓玉凜沒多想便回絕。

    “不妥。”察覺自己的貿然,卓玉凜接著解釋:“事情沒確定前,我不希望讓冬兒多添煩惱;而且,我也想探探她的意思,若她真是柳家千金,接下來她會如何做。”

    “卓兄,小弟有一事相求。”

    “什麼事?”儘管心中充滿了不安定的擔憂,卓玉凜仍是下意識揮開扇子,裝作不在乎。

    “若真確定冬兒小姐即是柳家千金,請允許小弟將她接回趙家,我們武臨鏢局欠她們柳家的太多了,只求能儘量補償。”如此,爹也才能心安吧!

    卓玉凜沉默了會兒,複漾出笑意。

    “這個,我就交給冬兒自己決定好嗎?畢竟她也在卓家生活了十五年,若她想繼續待下來,我們也沒理由反對。”

    趙臨鋒想想也有道理,所以也不好強迫。

    “那好,咱們就讓冬兒小姐自己決定。”

    卓玉凜先是松了一口氣,而後感到無力與不安。

    冬兒是柳家千金的事,他有九成把握,可是,該怎麼讓她留下?

    關於這件事,他可是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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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入夜,樂東城著名的“胭脂樓”內,卓玉凜正與樓主常三娘對飲。

    “卓公子,有何事不快嗎?”嬌媚的常三娘挽袖為卓玉凜再斟一杯酒,溫言軟語的問著。

    “不快?”卓玉凜臉上仍是一貫的笑,舉杯一敬。“有珍饌美酒,還有三娘相伴,我怎麼可能不開心?”

    “是嗎?”他雖然這麼說,但常三娘豈會看不出他今晚異樣的落寞。

    卓玉凜今夜雖然一如往常的喝酒聊天,卻總有股陰鬱之氣環繞在他身邊,讓他明朗的面容即使在笑,也失去了平日的光亮。

    “可在三娘眼中,公子今晚似是心事重重,願否和三娘說,也許我能幫上些什麼忙。”

    卓玉凜輕搖白扇,“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掛懷。”

    常三娘輕咬下唇。認識卓玉凜也有兩年多了,自己雖然忍不住傾慕的心,卻始終不敢表達,只因她心裡清楚,自己對卓玉凜來說,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他心中一直有個人,是自己怎麼也探不到的。

    所以這兩年多來,卓玉凜雖常到胭脂樓來,常三娘卻總是以禮相待,也不曾要他留宿過夜。對於他心中的那位幸運兒,自己是既羡慕又嫉妒。

    忍不住,常三娘放縱自己,開口詢問:“卓公子如此失常,莫非是為了心上人?”

    “心上人?”卓玉凜失笑的看著她,粉飾太平的不洩露心事。“你怎麼會這麼想?”

    “只因三娘知道,公子心中早有位佳人,所以才會……”常三娘羞紅了臉低下頭,卻仍把話清楚的說完,“才會不要三娘的服侍。難道三娘真比不上那位姑娘?”

    卓玉凜微詫,沒想到常三娘居然會如此對他表白。

    一直以來,他與三娘就如同好友般,閒時便來這兒坐坐聊天。也許他能感受到三娘的一點情意,但也只有裝作不知,而三娘自己也從未提過,怎麼今日會突然表態?

    難道,他的失常真的如此明顯?

    但一愣之後,他仍掛上不在意的笑容。“是你多慮了,在下心裡並沒有什麼佳人。”

    “公子說謊。”常三娘難得反駁他。“我很明白,您表面上好像遊戲人間,其實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三娘何時會看面相了?對我抱持如此崇高的信心?”卓玉凜仍是笑得雲淡風輕,仿佛事不關己,但心卻早飛向那張自己自小看到大的絕美容顏。

    其實,說他對冬兒是日久生情,倒不如說是一見鍾情。早在他十二歲那年見到她,就已下定決心,說什麼也要留住她,永遠留她在身邊。

    “卓公子!”氣他的不在意,常三娘忍不住哀戚。

    “即使我與您……”但想著他是絕不可能接受自己,常三娘也不禁黯然。

    “但我倆至少是知己,您心中有事,何不就說出來,為何一定要如此隱瞞?總是以輕鬆愜意的一面與我相處,難道咱們這兩年多來的情誼還不足以讓你卸下偽裝?”

    卓玉凜看著她,有絲頭疼。他本就為了冬兒的事心煩,再加上她這麼一表態,更是煩上加煩了。

    “三娘,我這麼多年來就是這個性子,沒什麼偽裝不偽裝的,你別多想了。”不能太認真,但又不能太隨便,卓玉凜著實回答得辛苦。

    常三娘靜靜的看著他,明白自己這番話,不過是造成他的困擾,也只有苦笑。

    “是嗎?也許是這幾日有些頭暈,所以糊塗了,卓公子可別見怪。”在風塵中打滾多年,常三娘自是明瞭不該把關係弄僵,更知道只有愚蠢的人,才會不放鬆的緊緊逼問。

    “原來如此,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辭了。”聽她這麼說,卓玉凜求之不得的收扇站起。“你可得保重,胭脂樓全得靠你。”

    “三娘謝公子關心。”常三娘站起送客,心中卻是悲傷難忍。無論如何,自己終究不能打動他。

    “請留步,早點休息吧。”

    卓玉凜一笑,離開了胭脂樓。

    常三娘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不由得流下眼淚。

    **

    *“知道回來啦?”

    卓玉凜才一進門,就聽見這熟悉的女聲,一回頭,就見唐拾冬抱著帳冊走來。

    “還沒睡?”卓玉凜迅速換上怡然自得的不正經模樣,優閑的看著她。

    “少爺都沒睡,冬兒怎麼敢睡。”唐拾冬走到他身邊,沒好氣的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又上哪兒找紅粉知己了?真是的,和你說的話,你沒一句聽進去的。”

    明明才剛和他說過,沒事就待在家中陪陪夫人,別老往外跑,他就是不聽。

    “誰教我紅粉知己多呢!”卓玉凜輕笑帶過,故意讓唐拾冬誤會。“若不騰出時間和她們聚聚,她們可是會想我的。”

    卓玉凜看著她薄怒的樣子,心裡有股衝動想擁她入懷,卻又想起下午與趙臨鋒的談話。

    她會選擇離開嗎?他,又該讓她走嗎?

    “希望你也能把這論調用在夫人身上。”唐拾冬看著他,也只能搖頭。

    “用過膳沒?我今兒個吩咐廚房熬了盅湯,一會兒替你送去。”

    卓玉凜就著月光看著唐拾冬,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頰。

    “你真是長大了呢!”

    想她小時候,老愛跟在他身後,要他陪她玩、陪她念書。

    但隨著歲歲年年一日一日的過,長大後的她卻不再守在他身旁,也萌生強烈的責任感與愧疚心,努力、認真的打理著卓家的大小事務,成了小正經一個。當然,那也是在自己不管事後。

    是他利用了她的責任心,想借著卓家的事務牽絆住她,所以才將龐大的家業推得一乾二淨,鎮日就是往外跑,也將早想雲遊四海的唐總管給“外放”,全是為了留下她。

    誰知道長大後的她,會不會因為愧疚與那份自卑而獨自離開。

    “少爺?”唐拾冬為他的舉止嚇了一大跳。“你該不會是醉了吧?”

    會嗎?十五年來,她還真沒見他醉過,但他今晚的行徑又那麼怪。

    “沒事,只是有點感慨。”卓玉凜自嘲的笑笑。他這份心意,她卻一點也感受不出來,真枉費她是跟著他長大的,竟怎麼也猜不到他的心思。

    “感慨?”若不是卓玉凜現在的神色頗為認真,唐拾冬真會笑出來。

    感慨?這個詞,她還真沒在少爺身上見過。

    “為什麼?”既然他這麼說,她也只好善解人意的問。

    卓玉凜看了她一眼,重展笑顏。

    “冬兒呀,你說你不嫁,莫非是打定主意一輩子留在卓家?”

    唐拾冬聽了有絲氣惱。

    果然,感慨個頭,一定是他又在想什麼怪事想誆她。

    “冬兒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冬兒對卓家人的恩情無以回報,就只有留下來,希望能以一己之力報答。”況且若是她嫁人離開,卓家這沉重的擔子要誰扛?他又不想待在家中管事。

    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唐拾冬就怕他又說出什麼共度今生的鬼話。她好不容易想得很開了,他就行行好別再勾起她那份傷痛吧!

    “如果我們知道了你的身世呢?”從眼眸中讀不出情緒,卓玉凜的語氣輕柔。“若世上仍有與你血脈相連的親人,那時你仍會執意留在卓家嗎?”

    唐拾冬怪異的看著他,心中有抹不安。

    他是怎麼了,淨說些怪話。血脈相連的親人?自己不是他拾回的孤兒嗎?

    “少爺,你該不會是昏頭了吧?”收起怒氣,唐拾冬擔心的看著他。

    卓玉凜輕笑。“我沒事,你還沒回答我呢,若他們來接你,你會不會走?”

    看著他深邃又帶點柔情的眼神,她不由自主的亂了方寸,急忙別開臉。

    “少爺別說些不可能的事來鬧我了。”

    “不可能?這世間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卓玉凜輕諷,勾回她的小臉。

    “別管可不可能,你先回答我,如果這事真的發生了,你的決定呢?”

    熱氣將唐拾冬的臉蛋漸漸染紅,心中浮起一抹異樣的情緒,讓她覺得自己也和少爺一般不正常起來了。

    “如何,考慮清楚了嗎?”卓玉凜可是一點也不放鬆,與他平日瀟灑的態度大不相同。

    “少爺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唐拾冬拉下他的手,心中除了羞怯以外,還有不解。

    “就是想知道。”卓玉凜擺明瞭是敷衍。“準備好回答我了嗎?”

    唐拾冬稍稍後退,平復自己跳得過快的心律,也明白她若不給個答案,兩人在這兒站到天亮都有可能。卓玉凜看似好說話,實則執拗的個性,她是知道的。

    “事情都還沒發生,也不見得會發生,你要我怎麼下決定?”

    想留在卓家的心意是不變的,但若自己的親人出現,她真的不知道會做何決定,這是她想也不曾想過的。

    自她有記憶以來,就跟著他四處跑,若有一天得離開……心中傳來一陣微剌,像是不舍,卻又有更深一層的情愫,她不懂,卻讓她感到痛。

    搖搖頭,她甩去那種不熟悉的傷感。

    “那,若有人知道你的身世,而且有愧於你家,所以想接你回去妥善照顧,你隨不隨他走?”見她真答不出,卓玉凜換了一個問題,更切實際。

    她會不會隨趙臨鋒走?

    “你今晚真怪。”忍不住,唐拾冬開口抱怨。“做什麼老問我這種沒來由的問題?”

    “你老實回答就是。”卓玉凜堅持。

    “不去!我說不去,這樣可以了嗎?”唐拾冬眼一翻,有絲無奈。

    “真的不去?為什麼?”卓玉凜的樣子像是很滿意她的回答,但卻沒什麼把握。

    “寄宿別人家和待在卓家有何不同?”一樣是寄人籬下,何必換地方?

    “很好。”卓玉凜懂她的意思,於是安心的笑了。

    “很好就好。”

    唐拾冬也松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了,要不然她還真怕自己會被他逼問到明日早晨,更怕被他窺探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已經很久沒看到少爺如此認真的樣子了,可他為什麼就不會把這用在公事上?

    “我的大少爺,既然問完了,您可以回房休息了吧?”

    卓玉凜看著她,唇畔勾起一抹笑意,向前一步靠近了她。

    “我說錯了,你根本還沒長大。”若長大了,怎麼會沒發現他對她的情感,怎麼會沒發現她自己不經意流露的依戀。

    唐拾冬皺起眉正想詢問,他已低下頭,輕輕的吻上她的額頭。

    “晚了,去睡吧。”放開她的肩,卓玉凜不待她反應,立即走回自己的居院。

    留下唐拾冬站在原地,滿臉錯愕的看著他的背影,而後玉手慢慢的碰上額頭那股溫熱。

    他在做什麼呀?

    今晚的少爺真的很反常。

    **

    *回到自己房中,唐拾冬翻開帳冊,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

    不自覺的,手又撫上額頭,想起那一吻,臉倏地紅透了。

    以往少爺雖然愛玩又沒個正經,倒也不曾做過如此逾矩之事;今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不只行為舉止,連說的話也怪透了。

    皺起眉,她只覺得心神不寧。

    和少爺相處了十五年,幼時的他總是帶著笑,答允她所有的要求,帶著她四處玩。

    那時的他,心中想什麼,即使他不開口,她也可以由他那雙愛笑的眼中看出;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她與他之間築起了一道無形的高牆。

    她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他的心,也越來越無法與他膩在一塊兒,而從小到大那雙愛笑的眼,卻覆上一層讓人不解的霧。

    即使沒說破,可是她心裡其實是有點難過的。雖然明白她該守著主僕之分,好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不能再像孩童時期,毫無目的的跟在少爺身後,但是……總是難過呀!

    而近幾年少爺的反常行徑,她也是只有痛心,卻一點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她看得出來,少爺其實只是在裝瘋賣傻,可是為什麼?

    逃避成親?逃避繼承?在她看來,這一切都不是原因。

    真正讓他改變的原因到底是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恐怕她是想不出來的,她能做的,只有替他扛起責任,等著哪天他想通了。

    到時候,自己呢?

    不期然的,她想起他今晚的問話——若你在世上仍有親人,你會離開嗎?

    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在她心中,早把卓家人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把卓家當成自己此生的棲身之所;但,若她真有親人,她該怎麼做?

    跟他們走,共用天倫之樂?還是留下來,盡己之力,對卓家報恩?

    她迷惑了。這個少爺,居然丟這種難題給她!

    **

    *子時一刻,城北七裡坡。

    卓玉凜與趙臨鋒皆是一身黑色勁裝,飛躍於圍牆屋簷上,來到陳家。

    二人對視,由趙臨鋒帶路,來到陳家後方的書房。趙臨鋒細細傾聽,朝卓玉凜點點頭,輕推開房門。

    卓玉凜皺起眉。陳儒居然連門都沒鎖?

    一閃身,他跟著進房。

    趙臨鋒屏住氣息,來到左側的大掛軸前,就著月光找到密道的開關並按下,隨即,掛著掛軸的那面牆出現一個同人高的入口,隱隱透著光亮。

    趙臨鋒示意,率先進入密道中,盡頭處,出現了一間方形的藏寶閣。

    卓玉凜悄聲低語:“柳家人可有特殊家傳寶物?”

    看著滿室的寶物,卓玉凜只覺得頭大。陳儒果然不是普通商賈,這屋子裡大部分的東西都不簡單,明顯的來歷不明。

    趙臨鋒苦笑。“我也不能確定,不過聽說柳夫人當年陪嫁品中有一顆七彩夜明珠。傳聞夜明珠暗藏富貴,也許陳儒當年就是為了這件寶物,才會起意在碎石崗埋伏,滅了柳家。”

    “七彩夜明珠?”卓玉凜挑了挑眉。“我想,這兒應該沒有。”

    所有的櫃子暗格他全開過了,沒半點光亮透出來,自然也沒有夜明珠。

    趙臨鋒也繞了一圈,仍是不見夜明珠。

    “怎麼會沒有呢?”所有的線索說明陳儒便是當年的主凶,夜明珠自然也應在他手上,怎麼會找不到?

    “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走再說。”卓玉凜受的打擊沒他大,是以冷靜許多。

    趙臨鋒也馬上想起,他們可是在敵方陣地內,哪來的時間想些有的沒的。

    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偕同卓玉凜沿著密道回到書房內。

    “是誰?”

    二人還沒來得及關上密道的門,書房外就傳來一聲斥喝,隨即窗外人影晃動,明顯是聚集了不少人。

    無聲的對看一眼,趙臨鋒與卓玉凜戴上面罩,拔劍在側,提氣衝破屋瓦,沿著屋脊迅速往外奔去,不願與對方起正面衝突。

    “有賊!快追。”

    不知是誰起頭喊的,一時間,陳宅內的燈火一一亮起。

    “在屋頂上。”

    “保護老爺夫人!”

    一陣陣的喊聲,吵醒了眾人。陳家的守衛立刻躍上屋頂,攔住卓玉凜、趙臨鋒的去路。

    “哪裡走!”

    兩人背靠著背,看著眼前攔路的守衛。

    “說不得,只有動手了。”

    卓玉凜微聳肩,提劍便上;趙臨鋒點頭,也是同樣心思。既然驚動了陳家,就沒這麼輕易走人了。

    以趙臨鋒的武功,幾個守衛自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教他吃驚的是,出身商家的卓玉凜居然擁有上乘武功。

    他原以為卓玉凜只有輕功俊巧而已,沒想到拿劍的他,另有一番氣度。

    果然如他所想,卓玉凜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只是個假像。

    “發呆?”就算是被包圍了,卓玉凜仍是輕笑以對。

    趙臨鋒一笑,“一會兒再與兄台敘。”他一凝神,又撂倒了二人。

    二人雖然皆是高手,可是面對蜂擁而上的守衛,一時也無法脫身,可是再拖下去,恐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卓玉凜四望,見下方眾人之中站著一名五旬老者,想必即是陳儒。

    他眼神一閃,趙臨鋒登時會意躍近他;他由懷中摸出一枚圓形小物,朝陳儒疾射而出。

    一是想擾亂眾人,二是想探探陳儒的底。

    卻見陳儒動也不動,仿佛連反應都來不及,全仗著身旁的護衛揮劍打掉暗器。

    趙臨鋒乘機打倒身邊的人,輕碰卓玉凜。“走!”

    卓玉凜收回心神,二人施展輕功,往樂東城外去。

    **

    *“不用追了。”只消一眼,陳儒就知道自己這邊的人沒一個追得上。

    混濁的雙眼隱隱透出殺機,陳儒揮身撤去眾人,回身進了書房。

    看著敞開的寶庫密道,他的面目猙獰起來。

    會是誰?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那二個年輕人,會只是為了寶物,或者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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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到七裡坡換下一身衣裳,二人一藍一白、一武一文,與方才的黑衣蒙面人大不相同。

    “這兒說話不方便,賢弟請隨我來。”

    輕搖白扇,卓玉凜又成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富家公子哥兒,讓人想不出他拿劍時的淩厲。

    趙臨鋒輕笑。這人真有意思。

    “還請卓兄帶路。”

    卓玉凜伸手瀟灑一擺,舉步走向城內。

    “你我年歲相差無幾,我看以後還是互稱姓名吧。”卓玉凜邊走,邊朝身旁的趙臨鋒眨眼。“經過今晚,我想我倆的關係應該是躍進了一大步,就別再客套了。”

    “求之不得。”趙臨鋒一展笑顏,相當認同。

    沒多久,二人便來到胭脂樓。

    趙臨鋒有點詫異。

    “別擔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卓玉凜不正經的開口取笑,並將他拉了進去。

    兩人對於裡頭的笙歌酒舞一概視而不見,直接往常三娘的後院居所走去。

    “玉凜,這兒是?”趙臨鋒看他如識途老馬似的,一聲招呼也不打就往裡頭走,心中著實懷疑。

    卓家應該沒有經營妓院才是。

    “這兒的老闆與我是好友,咱們今日就借她的地方一用。”

    雖然與常三娘之前曾有些尷尬,但卓玉凜寧可帶趙臨鋒來這兒,也不願帶他回自己家中。

    畢竟,趙臨鋒一直很想見冬兒。

    而自己尚沒有把握能留下冬兒。

    “卓公子,您怎麼來了?”

    接到通知的常三娘放下客人,急忙回到自己的院落。

    自那夜後,他就沒再來了,再次見到卓玉凜,常三娘自然是滿心歡喜。

    “三娘,給你介紹一下,武臨鏢局總鏢頭趙臨鋒。”卓玉凜泰然自若的笑著為二人介紹,仿佛那晚的事根本就沒發生過。

    常三娘神色一黯,不知該憂該喜,也只有強打起精神,朝趙臨鋒一福身。

    “三娘見過趙公子。”

    趙臨鋒回禮,看著眼前的二人。

    那是一種很怪異的感覺,但他不能說什麼。

    怪的是不期然的,此時落南城那位刁蠻小姐的含嗔小臉突然躍上眼前,似在呼喚著他。

    “三娘,我與臨鋒有事商談,恐怕得借你這兒一用。”沒注意到趙臨鋒的失神,卓玉凜輕搖白扇,笑著對常三娘說。

    “我這就讓人別接近這兒。”

    常三娘自然不會多問,順從的退了出去。

    自己怕是沒那個資格參與其中吧!

    **

    *直到常三娘出了房間,卓玉凜這才發現趙臨鋒的不對勁。

    “怎麼,看呆了嗎?”若不與冬兒相較,三娘稱得上是絕色美人。

    “不,我只是想起一個人。”

    方才的姑娘雖美,仍是比不上沉問蘭。

    “是嗎?”卓玉凜也不多問,將話題導向正事。“今夜一事,你有何看法?”

    趙臨鋒也拉回心神。“我可以確定陳儒是當年的主凶,但就是缺乏決定性的證據。原本我以為在藏寶庫裡頭一定可以見得到夜明珠的,這下子恐怕一切都要從長計議了。”

    “我也覺得陳儒不似一般商人,加上我臨走前發出暗器,他卻連避也不避,可見此人若不是心機深沉難料,就是我們誤會他了。”

    “不可能,我追查多年,當年的賊人都已一一查出,就剩主謀領隊的陳儒,不可能有錯。”趙臨鋒想起自己這些年的追捕,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斷了線索。

    “但目前找不出夜明珠的下落,該如何是好?”

    卓玉凜雖然看似不在意的扇著涼,眸中精光已現。

    “經過今夜,陳府可能會加強守備,若夜明珠真在陳儒手上,恐怕他更是會夜夜抱著睡了。”

    趙臨鋒呼了口氣,“真想直接揪著他上柳家人墳前,一刀殺了他祭地底下的亡靈!”

    卓玉凜淡笑。“這也行。”

    “我是想,但我爹不肯。”趙臨鋒一翻眼。“說什麼要讓人心服口服、俯首認罪;況且,那夜明珠乃是柳夫人遺物,我也想替柳家千金奪回。”

    “這話倒也有點道理。”卓玉凜點點頭。“咱們一件一件來,除了夜明珠之外,還有什麼能定陳儒的罪?”

    “恐怕很難。”趙臨鋒有絲洩氣。

    “這樣啊!”卓玉凜拉長了語音,想著該如何是好。

    “夜明珠的事,我會再重新調查。”

    沒辦法,他只好從另一方面重新開始。

    “那,我就去查查陳家的事好了。”

    卓玉凜搖搖扇,對陳儒這人起了點興趣。

    剛才陳儒是沒出手,但普通商人會那麼一派鎮定,甚至連躲也不躲嗎?

    “也只有這樣了。”趙臨鋒雖無奈,但仍是堅持到底。

    “還有,不知你與冬兒小姐談得如何?”

    卓玉凜微楞,複輕笑。

    “真是對不住,我還沒說。”

    “那……能否安排冬兒小姐與我見上一面,我想當面和她談談。”尋回柳家小姐這件事也放在他心上十五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線索,趙臨鋒是難掩興奮之情。

    卓玉凜看著他形于外的欣喜,卻覺得有些怪異。

    看著他臉色微變,趙臨鋒皺起眉頭。

    “怎麼了?有什麼困難之處嗎?”

    “不,沒什麼。”卓玉凜以笑帶過。“既然如此,我這就回去和她說。”

    “那我就先謝過了。”

    看著趙臨鋒毫無保留的笑,卓玉凜心裡卻直發愁。

    怎麼辦?該怎麼留住她?

    **

    *三月春色明媚,樂東城的大街,充斥著小販與上街的人們。

    唐拾冬望著窗外的熱鬧情景,不由得綻出一抹笑。

    現在這時候,城東的“挽夕湖”應該有不少遊客吧!春季的挽夕湖,是最美不過的了。

    熙來攘往的人群啊,自己恐怕是成不了其中之一吧!畢竟她身上肩負著太重的責任,而且她也沒那個清閒命。

    “冬兒小姐?”錢莊樂東城南分號的王帳房低喚,注意到她的分心。

    “抱歉,一時閃了神。”唐拾冬回過頭,朝在座的帳房們致歉。

    今日是一月一度的議會,錢莊各分號的帳房都會到總鋪,對唐拾冬報告本月份的營運,再提出一些許可權不及的問題請她裁奪。

    唐拾冬自十二歲開始跟著唐總管走遍卓家產業,十五歲開始正式接觸,到了十六歲,已一人獨自扛起八家錢莊、六間酒樓的營運。

    一開始,所有的管事、帳房們全都不服,頻頻向卓老爺進言,說什麼也該勸凜少爺回來主事,就算凜少爺不肯,也還有唐總管啊!

    總之,怎麼也不該由一名年方十六的女娃兒來接管;即使她再如何嬌美惹人憐,也不過是個女娃兒,真讓她主事的話,教他們這些四、五十歲的人老臉往哪兒擱?

    但卓老爺只是淡笑,要他們有點耐心,張大了眼睛等著看,她唐拾冬到底有沒有能力暫代總管之職。

    而事實證明,唐拾冬果然能勝任。

    一年一年下來,六位管事與八位帳房個個心服口服,再也沒人去向卓老爺抗議,卓府的下人們亦同,“冬兒小姐”的稱呼就這麼產生了。

    不過,最大的推手還是凜少爺吧!

    現在冬兒小姐的經營理念,據說全是少爺由她小時候一點一滴灌輸給她的;而“小姐”這稱謂,也是少爺的堅持。

    在卓家,冬兒小姐的地位是很不同的,雖然她是唐總管的義女,不是卓家主子,卻又與僕人不同。

    當然,聽說這也是凜少爺的安排。

    只可惜,凜少爺現在說什麼也不肯回來管理家業,要不然以凜少爺為主、冬兒小姐為輔,卓家事業肯定能更上一層樓。

    在場的眾人,心裡總是有這麼一點遺憾。

    “怎麼了?”唐拾冬含笑看著眼前的伯伯們,不明白怎麼自己回神了,他們卻又呆了。

    “沒事。”王帳房代表回答,重新開始報告自己那家錢莊這個月的總營收與發生的問題,沒再去在意那小小的遺憾;畢竟已兩年多了,少爺一點回頭的跡象也沒有。

    唉,幸而還有個冬兒小姐,要不然卓家該怎麼辦呐!

    唐拾冬沒去在意他們臉上微歎的神情,也大概猜得到他們在想些什麼。

    但很可惜,她自己很明白,少爺的事,不是他們一群人想破頭就有用的;所以,她只是認真而專注的看著桌上的帳冊,聽著帳房、管事們的報告。

    總之,她能夠做的,她盡力而為就是。

    至於少爺,只有等他自己想通了。

    **

    *好不容易結束了冗長的討論,帳房、管事們魚貫而出。

    唐拾冬才想稍微喘口氣,一身白長衫的卓玉凜就帶著笑容進來了,手上還端著杯茶。

    “我的好冬兒,聽說例會剛結束,喝口茶休息一下吧!”將茶放在她面前,卓玉凜臉上淨是不舍的神情,只不過不太能讓人相信。

    至少,唐拾冬是不會相信的。

    “天要落紅雨了,少爺您居然還知道這兒的路要怎麼走。”

    自他兩年前“出走”,將所有事務撤手後,就再也沒來過本鋪了,今天怎麼這麼好興致?

    “少爺我不笨啊!怎麼會找不到呢?”面對她的冷嘲暗諷,卓玉凜採取一貫的裝傻策略。

    “是呀!少爺是不笨。”只是懶散又找死。

    “就不知道今兒個少爺難得繞到本鋪,是有什麼重有的指示嗎?若有需要,我這就召回諸位管事們。”

    “人走都走了,還叫回來做什麼。”揮開扇子、微聳著肩,卓玉凜說得雲淡風輕。

    “您難得來一趟啊!”唐拾冬露出甜笑。“若不趁這機會讓管事們和您見面,說不定下回在街上遇見他們,還不敢確定是不是您呢!”

    卓玉凜看著窗外,心中的鬱悶一絲不存。

    一向如此,和冬兒在一塊兒,光是說話就覺得有趣。

    “這個你就別替我擔心了,憑少爺我這玉樹臨風之姿、猶勝潘安之容,那些管事們想忘了我,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忍不住,唐拾冬笑了出來。

    怎麼有人臉皮這麼厚啊!

    “是,少爺您說的甚是。”

    “冬兒,還是你明事理。”卓玉凜嘻皮笑臉的坐到桌上,傾身贊了她一句。

    哦!她好想笑。

    唐拾冬推開他,救回被坐住的帳冊。

    “我說少爺,您今兒個到底是來做什麼的?”無事不登三寶殿,她這兒雖然稱不上是三寶殿,不過卓玉凜沒事是不會往這兒跑的,免得被捉來做事。

    “我?”卓玉凜笑得瀟灑。“我見今日氣候宜人、暖而不炎,最適合出遊不過;而獨樂樂又不如眾樂樂,所以……”他看了唐拾冬一眼。“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冬兒你。”

    “我?”唐拾冬指著自己,笑著搖頭。“我哪有那空閒,多謝少爺了。”

    “別拒絕得這麼快嘛,我就不相信你不想去挽夕湖。”卓玉凜眨著眼,其中有著狡獪。

    唐拾冬一時語塞。如他所料,她是真想去。

    “如何,我猜中了吧?”卓玉凜眼神晶亮,笑容亦更燦爛。“從小帶著你逛遍整個樂東城,你就只愛初春的挽夕湖。”

    “少爺記性真好。”一開口,唐拾冬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有些喑啞,連忙喝茶掩飾。

    沒想到他都記得。

    “你家少爺天生記性好啊!”

    卓玉凜仍是一副大言不慚的模樣,說得是面不改色。

    “如何,走吧!我們倆也很久沒去挽夕湖了。”

    “您不是常上那兒的胭脂樓?”斜睨著他,唐拾冬口氣少了平日的正經,反而有絲笑鬧。

    卓玉凜臉也不紅,大笑著拉起她。“你倒是挺注意我的事。”

    “我……”唐拾冬搖頭。面對他這種人,真是沒法子。

    “少爺,我還有事,您自己去吧!”

    “我就是要你陪。”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卓玉凜拉著她就往外走,絲毫不介意二人相握的手。

    跟在他後頭的唐拾冬怔怔的看著二人交握的手,有一瞬間的迷惑。

    以往,他總是這麼牽著她到處走,再早一些,他甚至是抱著她四處玩……多希望二人能回到那無憂無慮的童年。

    她不再掙扎的隨卓玉凜走出錢莊。

    好吧!就讓她再放縱一次吧!

    最後一次。她這麼告訴自己。

    **

    *初春的挽夕湖,景致十五年來幾乎沒變,遊玩的人倒有增加之勢。

    “好久沒來了。”

    站在湖畔,唐拾冬唇邊含著笑意,幾近著迷的看著湖上風光。

    從小,她就喜歡這兒。

    “想來就來啊!誰教你老愛待在帳房裡。”卓玉凜立於她身旁,手上的白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臉上的笑意不減。

    每回來這兒,就不禁想起她幼時,二人總是一起來這兒玩,乘舟看風景。

    唐拾冬微怨的看了他一眼,大有責備之意。

    若不是他,自己何必老待在帳房。

    卓玉凜對她的注視視而不見,只是笑著回想。

    “冬兒,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你跑得太快,就在這岸邊摔了一跤。”扇柄朝不遠處一指,卓玉凜腦中還浮現當日的情景。

    那時真是嚇了他一大跳。

    “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唐拾冬也想起來了。

    都六年了。唉,人若能不長大,該有多好。

    “你記性倒好。”卓玉凜看著她,“我還記得你摔傷了腳,卻沒哭。”

    “因為人多嘛,哭了多丟臉。”唐拾冬一笑,隨口回答。

    “是嗎?但我卻差點讓你嚇破膽。”卓玉凜也是一笑。“那時若不是我趕緊抓住你的手,恐怕你就會一路滾到湖裡,想哭都不能了。”

    她雖然愛來湖邊,卻怎麼也不願學泅水。

    唐拾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該說多謝凜少爺出手相救嗎?”

    她記得自己六年前應該很正式的謝過他了才是啊!

    “出手相救事小,可我不記得你有給我什麼謝禮。”卓玉凜收起笑,表情煞是認真。

    “謝禮?”唐拾冬瞪大眼,訝異於他提這件陳年往事,居然是為了討謝禮!

    謝禮?他想要什麼?

    “是呀,別的不說,你腳受傷的那一段時日,我可是親自照顧你、自願當你的拐杖呢!這份恩情你又該怎麼還?”卓玉凜轉身面對她,眼底有抹淘氣,表情卻是正經八百。

    雖已氣得咬牙眼冒火,但唐拾冬仍是謹記著他是少爺,是主子;還有,如他所說,他也真是自己的恩人。

    有點死皮賴臉的恩人。

    “凜少爺的意思是?”

    “嗯,我想一下。”卓玉凜作勢思考。“古人不常有一例嗎?以身相許,你看如何?”

    “凜少爺!”果然,他又在鬧她了。

    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真那麼有趣嗎?

    “如何,願不願意?”卓玉凜挑起眉,等著她的回答。

    “別鬧了!”

    唐拾冬真會被他氣死,老愛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之餘,亦會有絲難受?他卻總愛提這件事。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呀!

    卓玉凜看著她,一反常態的安靜。

    但唐拾冬卻沒發覺,也沒心思發覺,此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凜少爺,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您就慢慢玩吧!”

    游湖的興致全無,唐拾冬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個沒有卓玉凜的地方。

    卓玉凜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向帶笑的眼眸卻有絲挫敗。

    她,仍是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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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玉凜,你可聽過“厲獄穀”?”

    一樣的夜晚,一樣的胭脂樓後院,消失了三天的趙臨鋒表情嚴肅的問著對面的卓玉凜。

    “聽過一些消息,聽說是個了不得的地方。”卓玉凜啜著茶,沒被趙臨鋒一臉事態嚴重的表情影響,依舊是一派怡然自得,就連聽見“厲獄穀”這三個字,也沒皺一下眉頭。

    “厲獄穀在八年前興起,其旗下的商號遍佈全國,在武林中亦屬一大集會,而據傳開創厲獄谷盛世的穀主,神秘而行事詭譎,正邪難辨。”顧慮到卓玉凜出身商家,趙臨鋒稍作了番解釋,而後續道:“這三天我派人調查那七彩夜明珠的下落,發現原本是在陳儒手上沒錯,但不久前被他當作獻禮,送給了厲獄谷的穀主。”

    “哦?”卓玉凜微挑眉。“他陳家小小布莊,用得著去和大名鼎鼎的厲獄穀攀關係嗎?”

    據他這幾日的查探,陳家於十三年前搬到樂東城,開始經營布匹生意,十幾年來生意始終如一,沒大好,卻也沒大壞。

    “這就是疑點。”趙臨鋒點頭。“再加上七彩夜明珠,我能肯定陳儒就是我要找的人。”

    十五年了,終於讓他確定了仇人的身份。

    “厲獄穀?”想到這兒,卓玉凜也覺得事情不尋常。“陳儒找他,會為了什麼?”

    若陳儒就是十五年前的盜賊之首,現在不已成為普通商人了嗎?何必與厲獄穀有所交集?莫非陳儒的商人身份依舊是個幌子?

    “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也沒辦法將他與厲獄穀扯上關係。”

    厲獄穀雖然亦有涉足商業,但就如同卓玉凜說的,陳儒不過是個小小的布莊商人,哪入得了厲獄谷穀主的眼。

    “你打算怎麼做?”卓玉凜看著他。“仍是要尋回七彩夜明珠嗎?”

    “若能力所及,我說什麼也要取回。”

    雖然這麼說,但想起厲獄谷,趙臨鋒也不禁發愁。是沒正面交鋒過,但他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接近。

    厲獄穀,基本上與它的主人一般詭異難接近。

    “目前看來,我們只能由陳儒那兒下手。”

    卓玉凜心思一轉,打消了其他的想法。

    “以我倆而言,不論是明或暗,對上厲獄穀,都討不了好處。”

    他倆武功堪稱上等,但對於那傳聞中的穀主“皇”,總有些忌憚;更何況厲獄谷徒眾何只百千,光憑他們二人,與之相抗,不過是白白送死。

    是能賭,但還沒那個必要。

    趙臨鋒點頭,明白這道理。

    “陳家從我們那日潛入後便加強了防備,須再從長計議。”依現在的情況而言,他還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凡事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卓玉凜揮扇扇風,表示無妨。

    “對了,冬兒小姐的事……”

    解決了陳儒的事,趙臨鋒便想起柳氏遺孤。

    卓玉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教盯著他瞧的趙臨鋒給捕捉到了。

    “有什麼困難之處嗎?玉凜。”

    “不。”

    卓玉凜收起白扇,依舊是不在意的笑。“明日午後,咱們這兒見。”

    趙臨鋒皺眉,想起每次提起冬兒小姐,卓玉凜似乎總會失常。

    “若有不便,就別勉強。”

    “不,沒事。”

    卓玉凜站起身,朝他微拱手。“約好了,明日午後見。”

    無法再拖延了,他得想個法子,想個留住冬兒的好法子。

    或許,該是結束這場追逐戰的時候了。

    **

    *才出帳房,唐拾冬就遇上站在院子裡的卓玉凜。嚇了一跳之餘,不禁又想起前些天的那一吻,臉一紅,她悶聲猛咳。

    “我說冬兒,受了風寒要去看大夫,免得人家說我卓家虐待你。”轉身看向她,卓玉凜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冬兒沒事,不勞少爺費心。”唐拾冬連忙清除腦中的回憶,找回平常心。

    “沒事就好,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卓玉凜瞥向她手中的帳本。“這些公事放著也不會跑掉,做什麼和自己過不去,每天挑燈夜戰?我卓家就這麼不講理?”

    卓家、卓家,少爺今天是怎麼了?

    “少爺不也一樣。”忍不住,唐拾冬扁嘴回應。“這麼晚了還在外頭流連忘返,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冬兒照顧不周,才讓少爺活像個癆病鬼。”

    卓玉凜輕笑。她是說他操勞過度嗎?他這個樣子像嗎?

    “冬兒,我想我應該不是生得那副鬼樣子吧!”他身強體壯,面色比一般人還好,哪像癆病鬼?

    “再這麼放縱下去,您離那一天也不遠了。”唐拾冬白了他一眼,相當認真的說。

    “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

    卓玉凜仍是笑,看著她的眼神卻有抹化不開的深情。

    這個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懂?想來自己是不能等了,難不成真要讓趙臨鋒帶她走?

    “少爺還真是好心情。”

    唐拾冬決定不和他扯了。“沒事的話,早點就寢吧!”

    “等等。”卓玉凜喚住她。“之前的話,你是說真的嗎?”

    “什麼話?”他這麼問,她哪知道是什麼話。

    “就是無論如何,你都會留在卓家的事。”收起笑,卓玉凜提醒她。

    怎麼又來了!

    唐拾冬含怨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是哪裡又不對勁了。

    “少爺,你到底想問幾遍?”這樣一再重複,讓人耐心全失。

    “最後一遍。”卓玉凜答得很順。“如何,是真的嗎?”

    心裡是期待的,期待著她給他承諾,即使是對整個卓家,而非自己。

    唐拾冬真想拿石塊敲他,但也只有忍氣,再回答一次。

    “真的!”

    “即使在這世上仍有你的親人,亦是如此嗎?”卓玉凜沒有絲毫放鬆的看著她。

    唐拾冬沉吟半晌,終於回答:“親人對我而言,只是兩個字,但卓家對我而言,卻有再造之恩。”尤其是少爺。

    其實她表面上好像很受不了少爺,也很氣他,但事實上,她是真心的感謝他。

    若不是他,自己現在不知已落入什麼樣的環境中;若不是他,自己更不可能讀書識字,甚至有扛起卓家家業的能力。

    她的一切,與其說是卓家給的,倒不如說是少爺事先為她設想好的。

    在她心底,永遠記得。

    “那好,念在你這份心意上,本少爺就准你永遠待在卓家,打理卓家的一切。”

    露出詭異的笑容,卓玉凜現在的神情,就如同十五年前與父母談判,執意要留下唐拾冬那天的神情。

    但唐拾冬自然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要留在卓家,需要他這麼正式的恩准嗎?

    “既然如此,那冬兒就謝過少爺了。”唐拾冬微一行禮,心裡則直犯嘀咕。

    看來她這號稱千杯不醉的少爺,今天可能是喝醉了,才會這麼怪。可是今晚他身上沒半點酒味啊!

    “天色已晚,少爺還是早點回房休息吧!”

    唐拾冬才想繞過他回房,卻教他一把拉住。

    “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重點都還沒說到呢,她就想跑?

    “還沒說完?”

    她真想潑他盆冷水,讓他清醒清醒;但她也只有捺著性子,乖乖的站在他面前等他說完。“請問少爺,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有,當然有。”

    卓玉凜浮現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那黑眸更是看得唐拾冬心驚臉紅。

    “少爺請說。”

    感覺不對勁,她想悄悄退開幾步,卻發現卓玉凜的手抓得可牢了,也只能無奈的立於原地。卓玉凜仍是盯著她,而後俯下身,在她耳邊扔下一句:“明天起,開始準備我倆的婚事。”

    “你說什麼!?”

    她大叫著跳開,卻又被他抓回。

    “我說得不夠大聲?可是我怕我一開口,便會吵醒爹娘,那可就不好了。”卓玉凜頗為苦惱的看著唐拾冬,似在指責她的逃避。

    “卓玉凜!”忍不住的,唐拾冬連名帶姓的喊他。“你最好把事情解釋清楚,什麼叫作“準備我倆的婚事”?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婚姻大事也能拿來玩嗎?這是什麼道理,你別想我會一再的忍讓你!”

    “噓。”卓玉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表情仍是泰然自若,與唐拾冬的暴怒形成對比。

    “你再吼下去,府裡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

    “好,我不吼。”唐拾冬深呼吸,不斷的頷首,說服自己要冷靜,別讓他給惹得失了該有的禮貌。

    “你給我說清楚,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當然不好笑。”他難得附和她,在她松了一口氣時又加上一句:“因為這根本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唐拾冬真想昏倒。“不是玩笑會是什麼?”

    “不是玩笑,當然就是事實!”卓玉凜回答得可順了。“難不成你看不出來,我是很正經的在向你求親嗎?”

    “鬼才看得出來!”唐拾冬氣得直瞪他。“你喝醉了就回房去,少在這兒發酒瘋!”

    “誰說我喝醉了?我現在再清醒不過。”卓玉凜真是同情自己,難得對姑娘家表示心意,居然還被懷疑。

    “卓玉凜!”唐拾冬抽回手,真想把懷中的帳冊全往他臉上砸,看能不能讓他正經些。“你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我真的要生氣了。”

    “誰在鬧?”

    卓玉凜真是無語問蒼天,他都這麼認真了,她卻還是不肯相信。

    “我再說一次,我是說真的,我要和你成親。”

    “不行!”她轉開臉,避開他那雙噬人的眼眸。“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不行?為什麼不可能?我說可以就可以。”

    卓玉凜那許久未見的堅持與執拗再度出現,嚇呆了唐拾冬。

    不會吧!他真是說真的?

    卓玉凜又一把拉回唐拾冬,俊逸的臉上已不再是玩世不恭的笑臉,變得相當正經。

    “冬兒,嫁給我吧!”

    唐拾冬瞪大眼,全沒了主意。這……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

    “你到底在想什麼呀!”她是真被他弄糊塗了。

    依她過往的經驗來看,她真是不敢相信他方才所說的任何話,儘管他的表情看來十分認真。這幾年來,自己也不知被他這認真的神情騙過幾次了,因而不太敢再相信;更何況,成親?虧他講得出來,她可是想都不敢想呢!

    “想和你成親。”卓玉凜直言不諱。“你和娘不老催著我成親,我現在想通了,你又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聽他的話,頗有指控意味。

    誰高興得起來,他居然敢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唐拾冬真的要生氣了。

    “少爺,你別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好嗎?待會兒你是不是又要說:“是你自己不願意,以後可別再逼我成親了”?別用這種理由來逃避成親好嗎?”

    “逃避?”卓玉凜唇邊似有笑意,又有嘲諷,輕聲的低語:“是誰在逃避還不知道呢!”

    唐拾冬氣得臉兒通紅。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說她在逃避嗎?

    她在逃避什麼?

    “就這麼說定了,我明日就和爹娘說去。”不理會她難看的臉色,卓玉凜說得開心。

    “卓玉凜,我不准!”

    氣到極點,唐拾冬也不管什麼身份不身份,也不管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高高在上的少爺,先吼了再說。

    “這樣不是很好嗎?何必死守著什麼身份尊卑。”卓玉凜笑得甚是暢快。

    他這麼說,倒是提醒了唐拾冬。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怒火,表面上是恢復了平靜。

    “少爺,我再說一次,不要拿婚姻大事來跟我開玩笑。”

    “我也再說一次,我不是在開玩笑。”卓玉凜一歎,目光熾然的看著她。

    “我這個人就這麼不能相信嗎?”

    對上他隱含深意與熱切的目光,唐拾冬不由自主的避了開來。

    “不要再逃避了。”卓玉凜真會被她的態度惹火。

    他輕抓住她的肩,要她直視自己。“我現在是認真的,所以請你也認真的回答我,好嗎?”唐拾冬聽了,卻仍是垂下眼。

    回答?她能怎麼回答?他是卓家的繼承人,而她不過是他拾回來的孤女。

    儘管……儘管她再怎麼想要留在他身旁,但是她不配啊!

    這時,她不禁想起小時候,那時就不會有什麼身份地位的問題困擾她,她愛怎麼跟在他身後,也都不會有閒話產生,那時的她多快樂。

    “冬兒。”卓玉凜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你倒是說話啊!”

    唐拾冬飛快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雙手使勁的掙開他的大掌,不發一語的轉身就跑。

    “冬兒?”卓玉凜一退,看著她漸遠的身影,和散落一地的帳冊。

    “該死的!”忍不住的低罵,卓玉凜氣極了唐拾冬的逃避。

    身份?就因為他是少爺嗎?小時候的她可不管這些的。

    三兩下收拾起自己的怒氣,他彎身拾起帳冊,心下立即有了打算。

    身份嗎?若冬兒真是柳家小姐的話,這問題就不復存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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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卓家大廳內,陣仗再起。

    “凜兒,你說什麼?”王如心瞪大了眼看著難得出現的兒子,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卓玉凜看著娘親,依舊是嘻皮笑臉。

    “娘,您不是直盼著孩兒成親嗎?現下孩兒可答允了。”說完他搖搖頭,狀似驚訝的道:“原來這消息會讓娘這麼高興,那我早該說了。”

    “少爺!”一大早被喚來萬心院的唐拾冬在老爺夫人面前不便發作,卻也被他氣得面色發白。“冬兒昨天不是和您說了,請別拿婚姻大事開玩笑。”

    這死人!夫人那個樣子哪是高興,她是嚇壞了!

    一家之主的卓勝別倒是不置一詞,只是靜坐在一旁。想到十五年前那個傍晚,凜兒好像也是這副神情,硬是讓他們答應留下冬兒。

    那眼中依舊是那抹不妥協的神情。

    他早該料到了,凜兒這些年的反常,想必是為了讓冬兒更有理由留在卓家。

    這孩子,用的心機倒是挺深,恐怕早在十五年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定冬兒了。

    另一旁,卓玉凜仍是氣定神閑的轉向唐拾冬。“冬兒,我們都將成婚了,爹娘也都是自己人,你還在害羞什麼?我們昨晚不是說好了?”他輕佻的眨眼,故意讓兩老誤解。

    唐拾冬咬牙,壓下想怒吼的欲望,直勾勾的瞪著他,以眼神宣示自己的不滿。

    “少爺,冬兒不是在害羞,也不記得昨晚有和您說好什麼。”

    “我說冬兒,昨晚我不是向你求親了嗎?”卓玉凜看著她,一副“你記憶很差”的樣子。

    “我沒答應呀!”

    “哦?”卓玉凜將聲音拉得老長,眉毛挑得老高。“莫非你是在怪我問得不夠誠懇正式嗎?我倒覺得花前月下,兩人私定終身比較有情趣。”

    “問題不在那裡!”

    扶著額頭,唐拾冬覺得自己乾脆昏倒算了。

    至少不用和這個愛攪和的人說話。

    王如心來回看著二人,實在不明白他們年輕人在打什麼謎語,只能看向在一旁喝茶微笑的丈夫,希望他能替自己解釋清楚。

    卓勝別對上妻子的目光,只是笑笑,看著眼前的二人鬥嘴。

    王如心就沒他那等好耐性了,況且難得凜兒改口說要成親,這機會若不把握,誰知道下一次會不會是他四十歲的時候。

    再加上他想娶冬兒,那好得很啊!

    想來想去真是完美,王如心連忙出聲介入二人之中:“凜兒,你說這話可是當真?”雖然打定主意,就算他不認,這婚事也得辦;但是王如心還是習慣性的質疑,畢竟兒子真是無信用可言。

    “娘,怎麼連你都這麼說!”卓玉凜失笑。他是她的兒子耶!“當然是真的。”

    “好,我一會兒就去挑個黃道吉日,讓你倆完婚。”再拖下去,恐怕事情又有變,還是趁現在快點辦一辦,也好了卻她一樁心事。

    “老爺,你說呢?”

    都已決定了,王如心才想起丈夫的存在,意思意思的問了一句,眼神卻警告性的瞥向他,要他別亂說話。

    看著這一慕,卓玉凜忍不住輕笑。

    卓勝別看了兒子一眼後才回答:“你說怎麼就怎麼吧!我也看不出來有哪兒不妥。”

    自己心中早有了底,冬兒註定是他們卓家的人了。

    王如心滿意的點點頭。“那你一會兒就派人傳個訊給唐總管,讓他回來一趟。再怎麼說,他也是女方家長,非出現不可。”

    “不過凜兒,婚後你該不會繼續讓冬兒掌管卓家內外事務如此辛苦吧?”眼中浮著了然,卓勝別可沒放過這大好機會談判。

    “爹放心,我這個人很疼妻子的。”

    卓玉凜豈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他負起為人子、為人夫的責任嘛!

    這有什麼難的,只要能名正言順的將冬兒留下,家裡的大小事務就可以重新交給他了。

    畢竟,若不是要以此為絆,他也真捨不得冬兒如此操勞。

    “老爺?夫人?”唐拾冬呆了。現下是什麼情況啊?怎麼就沒人來問問她的意見?

    “冬兒呀,聽到你們的喜訊,我真是高興極了。”王如心沒發覺她的不對勁,笑得可開心了。

    “夫人,我——”

    唐拾冬一開口,就讓卓玉凜給截了去。

    “冬兒,你瞧,爹娘都同意了呢!”站到她面前,卓玉凜笑得相當賊。不過,當然只有她看到。

    “卓玉——”唐拾冬握緊雙手,瞪著他可惡的笑容。

    摸著鬍鬚,卓勝別再一次打斷她的話,“冬兒,唐總管上次捎信回來說他現在人在哪兒啊?我好讓人去通知他這個大好消息。”

    唉!想他兒子好不容易有了成親的念頭,他這個做爹的不幫忙,豈不是說不過去。

    他可不想與孫子絕緣啊!

    “是啊,事情多得不得了呢!”王如心笑得眼都彎了。

    “我……”看著二老滿心期待,又難得如此開心,唐拾冬一口氣就這麼哽在喉間,沒了主意,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意見。

    他們都瘋了嗎?她不過是他們好心收留下來的孤女耶!怎麼能成為卓府少夫人?

    他們的好意她心領了,可是自己絕不能得寸進尺。

    主意一打定,唐拾冬皺著小臉想開口,卻教卓玉凜看透了想法。

    “爹、娘,婚事就交給你們操心了,總不好要新娘子自己張羅吧!”帶著笑,卓玉凜無預警的拉住唐拾冬。“至於我們,就先出去培養感情了。”

    卓勝別險些失笑。

    培養感情?他們倆都培養了十五年了,還不夠?

    不過雖是這麼想,他仍是滿口答允。“好好好!一切事情就交給我和你娘吧!冬兒,你這些年也真是累了,去休息休息、散散心也好,至於婚事,你就別擔心了。”

    他看向唐拾冬的眼神是疼惜的。

    這孩子從十五歲起就逐漸由凜兒及唐總管手上接下繁重的工作,常常忙到半夜三更,說她也不聽;趁此機會,是該讓她好好休息。

    “孩兒就先謝過爹娘了。”

    卓玉凜回答得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將這麼一大擔子事丟給雙親有什麼不對,拉著猶想開口的唐拾冬就往外跑。

    “孩兒出門了。”

    卓勝別看著他們遠去,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老爺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喜過後,王如心冷靜下來,突然覺得兒子的行為真有點怪。“之前要他成親,他推三阻四的怎樣都不肯,怎麼今兒個會主動提起,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還有,他和冬兒又是什麼時候走到這境地的?我剛才看冬兒臉色也怪怪的。”

    王如心想啊想的,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個死孩子,該不會是逼著冬兒一同串供來騙他們,好讓他們別再對他逼婚吧!

    “老爺,這婚事……沒問題吧?”她真是擔心。

    “有什麼問題,我們就等著抱孫子吧!”卓勝別肯定的回答,呵呵直笑。

    這小子,終於等不及了嗎?他還在猜他會等多久呢!

    可是,是什麼事讓他忽地改變了主意?

    不過這也毋需探討了,重點是,他們卓家終於要娶媳婦了。

    “夫人,來準備婚禮吧!”

    王如心一想也對,不管凜兒打什麼主意,這婚他是結定了。

    **

    *“放手啦!”

    行經庭院,唐拾冬氣到極點,伸手抱住大樹,表明了不願跟他走。

    拉著她另一隻手,卓玉凜好笑的看著她許久未見的孩子氣舉動。

    “冬兒,女孩子家抱著棵樹成何體統!”忍不住,卓玉凜開口取笑他。

    “卓玉凜!你最好把事情說清楚。”她惡狠狠的瞪著他,對於方才在大廳的事猶感一頭霧水、一肚子氣。“你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過火了吧!老爺夫人會當真的。”

    “你要我說幾次,那不是玩笑。”卓玉凜煩透了自己必須不斷重複這句話。他都這麼認真了,還不能讓她相信嗎?

    “你再說幾次我都不信。”唐拾冬猛搖頭。

    她是不敢相信呀!有了希望後的失望最是傷人,她寧可不要希望。

    保持現狀不好嗎?她是多麼努力,才將自己的心意深藏,為什麼他要這麼三番二次的剌激自己?

    “冬兒!”

    卓玉凜真是哭笑不得。想生氣嘛,看到她這麼認真而傷心的樣子,又覺得氣不起來;想笑嘛,見她這麼懷疑自己的心意,哪還笑得出來。

    “冬兒,你聽我說。”

    輕輕的將她拉進自己懷裡,卓玉凜微歎。

    “不管你現在相不相信,先隨我去個地方,我想讓你見個人。”

    “人?誰?”她狐疑的抬頭,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說起這件事。

    “你見了就知道。”卓玉凜露出笑容。“相信我,你應該滿想見他的。”

    十五年後,她終於得以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她會有何反應?

    尤其若知道柳家已全滅,而她的姐妹又生死未蔔,她能接受嗎?

    毅然含笑拍拍她的臉頰,卓玉凜牽著她往外走。

    她想見的人?唐拾冬狐疑的跟著他往外走,對他口中的人起了好奇心。

    她想見誰?

    **

    *“你說的就是這兒?”站在胭脂樓門口,唐拾冬停下腳步,看向卓玉凜的眼神是複雜的。

    這個人,居然帶她來胭脂樓,這是什麼意思?

    很自然的,唐拾冬想起樂東城中的傳聞——卓大少爺與胭脂樓主常三娘的“友好關係”。

    心中想法千百轉,最後留下的是氣憤。

    唐拾冬站在門口,瞪著身旁掛著一臉無害笑容的男人。

    “怎麼了?又耍脾氣啦!”卓玉凜的笑容帶著安撫。“別這樣,人都到了,先進去如何?讓人家等太久可是很沒禮貌的。”臨鋒應該早到了吧!

    唐拾冬甩開他的大掌,眼裡幾欲冒火。

    這個人是白癡嗎?居然拉著她一個姑娘家上妓院,更遑論他剛剛還信誓旦旦的說想與自己成親,言猶在耳,一轉頭卻帶著自己來找他的紅粉知己。

    “冬兒?”卓玉凜看她別過頭,只覺得奇怪。“你是怎麼了?”

    怎麼了?他還敢問!

    唐拾冬扔向他的眼神幾乎可以殺死他。“我真會被你氣死!”顧不得他倆正站在大街上,唐拾冬忍不住一拳捶向他。

    “冬兒?”卓玉凜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懷中,制止了她的動作,表情則有絲訝異。“你到底是怎麼了?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發脾氣?”

    “我……誰和你好了!”

    即使被他摟在懷裡,唐拾冬還是氣憤得直掙扎。

    看著路邊伸長了脖子的路人,卓玉凜佯歎,眼中卻閃過一絲笑意,無預警的打橫抱起唐拾冬。

    “你……”她瞪大了眼,沒料到他居然會這麼做。

    這兒是大街上呀!

    完了,這下子丟臉丟大了。

    忍不住的,她將頭埋在他懷裡,一聲不吭。

    卓玉凜大笑出聲,絲毫不在意周遭的竊竊私語,也不在乎自己在樂東城的知名度將因此更高;他只是穩穩的抱著她,往胭脂樓後頭走,也沒理會裡頭那些目瞪口呆的人們。

    唉!改明兒個得建議三娘做個後門。

    **

    *唐拾冬揪著卓玉凜的衣襟,眯著眼微探,眼中只看到他背後的庭院;正想掙扎,忽然聽到一道爽朗的男音,再來則是透著困惑的女音。

    “你可來了。”

    看著卓玉凜懷中的女子,趙臨鋒很自然的想到她就是冬兒小姐。

    看他與冬兒小姐那親密的樣子,趙臨鋒終於明白為何每次一提到冬兒,他的臉色就變得怪異。

    “卓公子,這位是?”看著心上人毫不避嫌的當眾摟著一名女子,常三娘的心是既酸且澀,但也不免好奇女子的身份與容貌。

    她對自己的容貌有絕對的信心,長這麼大,她就只輸過一次;但是她能肯定那惟一贏過自己的女人不在這兒,因為環西城距這兒可遠著。

    “抱歉,來晚了。”沒在意懷中人的騷動,卓玉凜輕鬆的打招呼。“冬兒,別亂動。”卓玉凜露出溺愛的神色,將唐拾冬放了下來。“來,讓我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唐拾冬。”

    “誰是你未婚妻!”

    唐拾冬熱辣辣的燒紅了臉,抬起頭不悅的反駁,卻引來二聲低喚。

    “蘭兒!”

    “豔冠!”

    “什麼?”唐拾冬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的一男一女,而後轉頭看向卓玉凜。

    “你把我帶來這兒做什麼?他們又在叫誰?”她想見的人?這兒的人她沒一個認識。

    卓玉凜拍拍她,要她稍安勿躁,挑眉看著趙臨鋒與常三娘。“你們剛才叫她什麼?”

    “天!這是怎麼一回事?”常三娘沒想到真是她,那個惟一讓自己認輸的絕色女子。

    可是豔冠怎麼一副不認得她的樣子?而且性子也不同。

    卓公子說她叫唐拾冬,唐拾冬不是卓家總管之女嗎?怎麼會長得和豔冠一般?

    “不會吧!”

    一旁的趙臨鋒雖然想通了其中的關聯,卻不太敢相信世事會如此巧合。

    如果眼前的女子真是柳家千金,不,她一定是柳家千金,那麼沈問蘭不就也是了?

    “臨鋒?”卓玉凜的手仍環著一臉不悅的唐拾冬,目光則看向他。“你也認得一個嗎?”

    “嗯。”雖然卓玉凜的話沒頭沒腦,但他自然明白其意思,指的便是四胞胎的柳家四千金。“我在落南城認識一位元姑娘,就長得和這位冬兒姑娘一模一樣。”

    “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唐拾冬指著自己,對他所說的話聽不太明白。

    “也一模一樣?”另一頭的常三娘快昏倒了。這樣的絕美容顏,世上居然有三人!

    “也?”趙臨鋒轉過頭,“常姑娘也認識容貌相同之人嗎?”

    這麼巧,找了十五年不見蹤影的人,一下子就出現了三個?

    “說來慚愧,就是因為她,我才會遠離環西城,來到樂東城另起爐灶。”常三娘的聲音有些低幽,像是回想起傷心往事。

    趙臨鋒和卓玉凜一同皺眉。她這麼說,不就代表那位姑娘也是……趙臨鋒覺得頭有些痛。

    他不是沒想過失了家人的柳家千金際遇會如何,而一個無依的年輕女子又能以何為生;但真正得知時,他真的滿心愧疚,她原是官家小姐啊!

    “三娘,你能不能把那位姑娘的事說清楚?她目前多大年紀、人在何處,還有,她真的與冬兒生得一模一樣?”

    扶著反應不及的唐拾冬坐下,卓玉凜看向仍是滿臉驚訝的常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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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常三娘楞了一會兒,說道:“那姑娘名叫豔冠,是環西城“天香院”尹嬤嬤的女兒。現在應該是十八歲了吧?她和冬兒姑娘雖性子不同,但外貌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說著說著,她不禁又看呆了去,不敢置信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喂!”唐拾冬扯了扯卓玉凜的衣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被他們弄糊塗了,聽他們這麼說,難不成有另外兩個人和她生得同一副容貌?

    “她……”趙臨鋒想問個清楚,卻又覺得難以啟齒。“她生活得好嗎?”

    “她好像自幼就跟在尹嬤嬤身邊,尹嬤嬤對她很好,但即使再好,她滿十六歲那一年,尹嬤嬤仍是讓她出了“豔冠樓”到前院掛牌。”

    常三娘微微苦笑,想起自己當年的敗仗。

    “她一出現,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自此天香院之花魁非她莫屬,天香院也漸漸淩駕於其他院子、舞榭之上,成了環西城內第一大院。”

    也因此,自己這前任花魁也只有黯然退出天香院的份。

    趙臨鋒雙眉皺得更緊,心中著實難受。

    卓玉凜拍拍他,仍是朝常三娘問:“那位姑娘現在仍在環西城的天香院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到樂東城兩年多,其間雖有聽過些傳聞,卻不能肯定;不過依她與尹嬤嬤的關係,現在應該仍在那兒。”

    想來,尹嬤嬤雖然無奈于生活壓力,不得不讓豔冠到前院撐那花魁之位,但心底對她仍是不同的,要不然也不會放棄賺進大把金銀的機會,堅持讓她賣藝不賣身。

    “臨鋒,你打算如何?”卓玉凜沉吟半晌,改問趙臨鋒。

    “我……”

    趙臨鋒心裡有些亂、有些喜。一下子找到三個人,讓他的情緒不太能控制的高昂起來。

    “我今日就往落南城找沈家小姐,環西城那兒,你能否代我跑一趟?”

    “沒問題。三娘,請你將詳細的位置告訴我。”

    卓玉凜一口答允,心裡也有絲好奇。

    與冬兒生得一模一樣的同胞姐妹,怎不教人期待。

    況且,確定了姐妹們的下落,冬兒也會比較……等等,他低下頭看向身邊的唐拾冬,果然見她一臉茫然,並不悅的瞪著自己。

    “終於想到我啦!”唐拾冬沒好氣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剛才的幾刻鐘,她就像個局外人似的,沒一句聽得懂,而他卻又將自己遺忘得很徹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瞅著他,她不希望自己這句話得重複問上十次,也希望他能夠明白的答覆自己,這一團亂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個秘密喔!”

    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卓玉凜笑得神秘。

    **

    *在常三娘知趣的退了出去後,卓玉凜才想起尚未為兩人介紹。

    “冬兒,這位是武臨鏢局的趙臨鋒,也就是我要你見的人。”帶著一貫的笑意,卓玉凜隨意勾著唐拾冬的髮辮把玩。

    “臨鋒,這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我家的唐拾冬。”

    看了趙臨鋒一眼,卓玉凜笑意更深沉。“同時,她剛剛成為我未過門的妻子。”

    “你別又提那件事!”

    唐拾冬氣得給他一拳,臉紅得很。

    注意力被他這麼牽來扯去的,他不提,她都忘了這回事。她都還沒點頭答應呢!他居然好意思向別人這麼介紹她。

    卓玉凜含笑接下那一拳,根本覺得不痛不癢。

    “害羞啦?”

    趙臨鋒笑而不語,看著二人打情罵俏。

    “臨鋒,你可是氣我?”看著他淨瞧著不說話,卓玉凜扯了扯嘴角問。

    這麼做是有點小人,但他別無選擇。

    “不,我沒這意思。”

    他看得出來,玉凜真的很喜歡冬兒,光看他與冬兒談話時,眼中不時綻出的光亮就可得知。而冬兒,想必也是相同的心思吧!

    雖然她口頭上總是不承認,但其實下意識的舉止,常常是受玉凜牽動的。也許她自己尚未發覺,但難逃他這旁人的眼。

    精明的玉凜,想必更是清楚吧!

    若他倆成了一對,自己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將冬兒交給玉凜,他很放心。

    “是嗎?”卓玉凜輕鬆以對,又拉了下唐拾冬的辮子,只因她又因受忽略而拉長了一張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這等有耐心的人都快等瘋了。“你特地把我帶來這兒,就是要看你們打啞謎?”

    而且,她怎麼也無法忽視方才那名美豔女子對卓玉凜別有深意的眼神。

    她分明就是愛著卓玉凜!

    “冬兒,我們知道你的身世了。”

    倒了杯茶給她消氣,卓玉凜的口氣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自然,與趙臨鋒的一臉正經大不相同。

    “什麼!?”唐拾冬瞪大眼。

    他剛才說什麼?

    “這個,我想就讓臨鋒來和你說吧。”

    自己也倒了杯茶,卓玉凜將一切事丟給一旁的趙臨鋒,反正他也有開口說明的意思。

    聽了他的話,唐拾冬迷惑的大眼轉而望向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輕咳,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

    唐拾冬冷眼旁觀,心中有股浮動的氣息難平。

    該不會這位趙公子也要她問上個十次,才願意給她答案吧!

    “臨鋒,冬兒的耐性很差喔!”喝著茶,卓玉凜提醒著。

    “耐性再好的聖人也會被你逼瘋!”

    不好朝著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低喊,唐拾冬很自然的向一旁自得其樂得讓人眼紅的尊貴少爺出氣。

    “現在又不是我的錯。”卓玉凜的語氣聽來頗為委屈。

    “你何必為難旁人折磨我?”唐拾冬豈會料不到他想看好戲、氣自己的用意。

    這人呀!明明就是一件正經的重大事情,他也要玩。

    “你再不說,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可能會被氣死。

    “冬兒小姐,是在下不該——”

    趙臨鋒見狀十分著急,可才起了個頭,就教卓玉凜給截了話。

    “你瞧,他都說是他的錯了。”

    他朝趙臨鋒使了個眼色,要他可別在意。

    趙臨鋒這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不過是個小配角,是卓玉凜用來逗弄唐拾冬的小把戲。

    明瞭後,他放鬆之餘也不禁覺得好笑,這二人的相處模式真是有趣。

    “你閉嘴!”氣不過,唐拾冬伸手捏著他的手臂。“你快說啦!”

    少爺這個人真的很過分,他自己先起了個頭,然後等人家開始注意時,再扯東扯西的吊她的胃口,讓她一顆心懸在那兒難受。

    她的身世?他們真的知道?

    伸手握住唐拾冬的手,卓玉凜看向漸沉的夕陽,覺得自己也玩夠了。

    “好啦!我這不就要說了嗎?”卓玉凜落落大方的聳肩。

    “真是不容易啊!”唐拾冬嘲諷。

    卓玉凜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

    “十五年前,有位當朝大官退隱歸鄉,因家產眾多,惟恐路上不平靜,便請了臨鋒家的武臨鏢局派人隨行保護。”

    唐拾冬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覺得口乾舌燥。

    十五年前?

    直覺的,唐拾冬認為這一定和自己有關。只因自己就是十五年前,被卓玉凜在西城外的樹林裡撿到的。

    反握住她的手,卓玉凜靜靜的給她支持,臉上卻仍是一派自然。

    眼尖的趙臨鋒瞧見了,也不作表示,等著卓玉凜繼續說下去。

    “但行經城外西郊的碎石崗,依舊是出事了。”卓玉凜一頓,看著唐拾冬的反應。

    “出事了?”唐拾冬怔怔的看著他,有種不安的感覺。

    “是我們家的錯,沒能善盡保護之責。”

    當著柳家小姐的面提起這件往事,趙臨鋒更感愧疚,尤其唐拾冬不敢置信的表情更是讓他難受。

    “臨鋒,你別太責怪自己。”雖然看起來嘻皮笑臉的,但卓玉凜的態度其實頗為認真。

    從一認識,他就覺得趙臨鋒身上有股化不開的沉重與仇恨,想必是他將十五年前之事的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了;但是這全無道理呀!別的不說,當年的他不過十歲,有什麼責任?

    趙臨鋒聽了,也只有微微苦笑。

    當年他跟著父親趕到碎石崗時,真的被那片染血的景象給震得難以釋懷。

    尤其是柳家主人與那位仇護衛,他們並肩而臥,身上血跡斑斑,幾乎是戰到最後。

    還有柳夫人,她到最後目光仍注視著柳家主人,懷中則抱著已合眼的仇家夫人。

    那印象太深刻了,即使過了十五年,仍是歷歷在目。

    要忘,該如何忘?

    卓玉凜見他如此,也只有拍拍他的肩,繼續往下說。

    “當日,柳家老爺與夫人、柳家護衛仇氏夫婦以及柳家家僕、武臨鏢局的鏢師們,都沒逃過那幫盜賊的毒手。”

    唐拾冬輕輕啊了一聲。

    那是多少條人命呀!

    “但也不是沒人倖存。”卓玉凜看著她的臉,心中有些惴然。

    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在碎石崗上,並沒有見到柳家四位千金和仇總管之子的屍首,而出事那天,正好是我在樹林中發現你的前兩天,所以……”卓玉凜微一頓,有一瞬間的猶豫。

    “所以怎樣?”唐拾冬屏著氣,心裡已有個譜,卻期待他證實。

    “所以,你應該是柳家四位小姐之一。”抬起眼,卓玉凜直說了。

    **

    *唐拾冬的心一沉,吃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冬兒?”

    “冬兒小姐?”

    卓玉凜和趙臨鋒皆擔心的看著她,猜測她心裡的想法。

    “我沒事……”雖是這麼說,她抬起的小臉卻有些蒼白。

    原來她姓柳,還有三個姐妹?

    但是她父母親人卻死于盜賊之手,她繞了一圈,卻依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我……有何東西能證實我的身份?”她仍有些懷疑。

    雖然一切的推測皆合情合理。

    “這……”趙臨鋒被她這個問題問倒了。也許有,但他真的不知道。

    “雖然沒有物證,但有人證。”

    “人證?”唐拾冬不懂。“誰?”

    趙臨鋒回答:“方才我與常姑娘初見你時,不是皆喊了別人的名字?那是因為柳家四千金是少見的四胞胎,所以應該是生得同一個模樣,這不就很明顯了。”

    “可是……”她仍是覺得有些怪異。

    “有,有一樣東西應該可以證明你就是柳家小姐。”忽出的聲音來自卓玉凜,“冬兒,你身上不是有條小,上頭有塊金鎖片?”

    “玉凜?”趙臨鋒一愣,不怎麼明白。

    “這個?”唐拾冬拉出鎖片,仍是一頭霧水。“這就是了嗎?”

    “臨鋒,你來看看有沒有印象,關於這鎖片的事。”

    卓玉凜替她拿下鎖片,遞給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接過,看著上頭的字。

    “我想,這應該便能證明,冬兒小姐果然就是柳家小姐。”

    他松了一口氣,終於有種踏實的感覺;而且,若真如他所想,另外三人也很好查了。

    “怎麼說?”卓玉凜問出唐拾冬的心聲。

    “我一直忘了和你提,柳家四位小姐的姓名。”

    趙臨鋒笑了笑,翻看著小煉。

    金色的細煉上,綴飾著小小的各形小片,正中央的是一塊比拇指略大的鎖片,上頭只有一個“東”字。

    卓玉凜有些明白了,畢竟十五年前,冬兒便是自稱“東”;只不過自己會錯了意,竟想成“冬”。

    “你是說,冬兒的本名,便有個東字?”

    “沒錯,看這鏈子的形式與大小,應該是方出生的孩兒戴的,有可能是後來為了分辨方便,因此便改成現在這樣。”

    “你還是沒說重點。”唐拾冬忍不住打岔,實在是等不下去了。

    “柳家四位小姐,分別是柳朝東、柳向南、柳望西、柳指北;而看這上頭刻的東字,我想,你應該是四姐妹中的老大——柳朝東。”

    柳朝東?唐拾冬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但心中卻有種不同的感覺。

    這就是她的本名嗎?那唐拾冬呢?

    “朝東、向南、望西、指北,這柳老爺取名倒是與人不同。”卓玉凜微哂,轉向唐拾冬。“如何,聽完之後,有什麼感覺?”

    “不知該有什麼感覺。”唐拾冬實話實說,“一時之間,我真的沒辦法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清楚,也弄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沒關係,沒人逼你。”卓玉凜答得輕鬆自在。

    見她如此平靜,也相信了,趙臨鋒心中的大石終於落了地。

    驀地,唐拾冬開口了:“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了三個想法。”

    “咦?”二人同時質疑。

    一時之間,她就有了三個想法?

    唐拾冬看著二人吃驚的模樣,微微一笑。

    “第一,我想去祭拜十五年前喪命的人;第二,我想找到我那三個妹妹;第三,我想回家和老爺、夫人,以及我爹說這事。”

    不論她是柳朝東也好,唐拾冬也好,她仍是她,卓家的代理總管。

    也許會多一對父母,多三個妹妹,肩上多扛一份責任——滅門的血海深仇。

    但,她仍是她。

    趙臨鋒忙不迭的點頭,知道她這麼說,代表了全然的接受。

    “當年柳家人的後事是我家辦的,我這就帶你去祭拜他們。”沉穩的表情下,是顆釋然的心。

    十五年,他等了十五年,終於盼到這一天,即使目前只找到一位小姐,他也很滿意了。

    況且,另外二位也有了下落,找到的機會不再那麼渺小。

    卓玉凜看著身旁的唐拾冬笑了。

    這才是他的冬兒。

    **

    *皎潔的月色照在庭院中,也細細的灑在唐拾冬,或者應該說是柳朝東身上。

    想起昨天的事,她心中仍有些混亂。

    昨日回來和老爺夫人說了,他們一致的反應就是替她開心,其餘的什麼也沒說,抱持著一顆寬容的心,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而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則僅是一笑,要她從今起改回柳姓,認祖歸宗。

    但是他仍不介意多個女兒,即使她不姓唐。

    柳朝東笑了,慶倖自己的幸運。

    在她身邊,有那麼多人在為她著想、對她好,教她怎能不感動?

    尤其是凜少爺。他一定為她思前想後了很久,等十成確定了之後才決定告訴她的吧!

    雖然他這份心意是隱藏在嘻笑的表面下,但她仍能感受得到。

    想向他道謝,卻找不到機會。

    那日談完,他們討論了一下,便決定先去尋找另外二名妹妹,而後在樂東城會合,再一同出發前往趙家居住的遠山,祭拜她親生的爹娘與犧牲的家僕。

    所以,卓玉凜僅是差人送她回來,便出發至有些距離的環西城了。

    也因此,她尚未和他詳談。

    還有,他提起的婚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二件事情連在一塊兒,總教人不禁聯想,卻又想不通其中的關聯。

    看著天上的明月,柳朝東不禁雙手合十祈求。

    希望凜少爺和趙公子這次尋人能有所斬獲。

    也希望能有另一名妹妹的消息。

    更希望長眠於地底的親人們,能夠安息。

    輕輕一歎,柳朝東不訝然的流下淚,為柳氏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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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7-6-26 01:52:34
第八章

    接到僕人的通報,柳朝東顧不得什麼淑女不淑女的,直直的就往卓玉凜所居的“稟清院”裡闖,那樣子著實嚇到了一些僕傭。

    一推開門,柳朝東還沒看清人,嘴裡就心急的喊著:“人呢?找到了沒?”

    等到看清屋內就卓玉凜與趙臨鋒二人,她不禁有些失望。

    “沒找到人嗎?”不會吧!之前他們不是很有把握嗎?

    “冬兒,你先坐下吧。”見她難得失了方寸的焦急,卓玉凜看得出她對此事的重視。

    但,根據他這一趟得到的消息,事情恐怕有點棘手了。

    歎了一口氣,他看向臉色一樣欠佳的趙臨鋒。

    沒想到看似簡單,卻讓他倆皆鎩羽而歸,這結果,是教人有點意外。

    “臨鋒,你那兒呢?”剛才等著柳朝東,他也沒先問過,正好一起聽。

    “蘭兒……也就是沈問蘭,她有點不能接受。”趙臨鋒抹了把臉,心中無限疲憊。

    他怎麼也沒想到,沈問蘭會拒絕相信這件事。

    想起她臉上那不敢置信的表情、歇斯底里的舉止,他就有種心疲又心疼的感覺。

    她是比柳朝東脆弱了些,生長在富貴人家的她,自是比較難以接受。

    況且,沈員外夫婦並沒和她提過她並非他們親生,她所受到的震撼自然更大。

    忍不住的,他歎了口氣。

    “不相信?”出聲的是柳朝東。“為什麼?她身上沒有鏈子嗎?”

    “有。”趙臨鋒有看見那條鏈子,也看到了上頭的字。

    “沉問蘭應該是二小姐柳向南。我也和她說了,但是沒用,她一時無法接受,就是不肯承認。”

    他看得出來,她心裡早信了,只是不敢面對。

    “這樣啊?”柳朝東沒料到會如此。“那……還是我去見她?”

    看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容貌,應該想不相信也不行了吧!

    “我想,我再去勸勸看,若不行,可能真要勞駕你了。”他這幾天去找她,她卻躲著避不見面,讓他束手無策。

    “我也想早點見到她。”雖然小時候的記憶早不復存在,但血脈相連是不爭的事實。

    她也很希望能見到她。

    但趙臨鋒卻不敢打包票,當沉問蘭看到她時,會有什麼反應。

    “我想,這件事可能要再商議。”一直沉默,也難得沉默的卓玉凜終於開口。

    他的臉色比方才的趙臨鋒還糟糕,像是有什麼事困擾著他。

    與他相處十五年,柳朝東自然明白。

    真難得,她已經許久不曾見過卓玉凜如此認真的模樣。

    “少爺?”

    卓玉凜瞥了她一眼。怎麼她仍是喚自己少爺?

    莫非她心裡仍當成親之事是他一時的玩笑?婚禮都在籌備了。

    搖搖頭,他決定一會兒好好與她談談,目前比較重要的,是那位豔冠姑娘。

    “玉凜,你那兒也出了問題嗎?”

    趙臨鋒也是頭一次見卓玉凜變了臉色,心中不禁警戒。

    “我想,我們非得進厲獄穀一趟不可了。”卓玉凜一笑,丟下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厲獄穀?”柳朝東有聽沒有懂。怎麼會扯上這個?

    趙臨鋒一揚眉。“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從陳儒那兒先下手?”

    這陣子,他全副心神全放在柳家小姐身上,倒忘了報仇一事。

    “不,我們現在有了非闖不可的理由。”卓玉凜賣著關子,慢吞吞的說。

    趙臨鋒有不好的預感。

    “你這次去環西城,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嗎?”

    卓玉凜唇邊的笑,變得有點難看。

    “……豔冠姑娘,也就是我們猜想可能是柳家小姐之一的天香院花魁,在一個月前讓厲獄穀的皇給帶走了。”

    趙臨鋒眉一皺。聽見這消息,比沉問蘭的態度更教他頭痛。

    為什麼所有的人、事全串在一塊兒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再一次被排斥在外,柳朝東感到很不愉快。“什麼厲獄穀?什麼皇?”聽了半天,她就只知道她的一個妹妹被人帶走了;至於那像地名、外號的名詞,她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回答的是卓玉凜。

    “一個難搞的地方,一個難纏的人。”

    “你說什麼?”

    這下子,連柳朝東也皺眉了。

    **

    *“那個叫皇的很厲害?”

    約略聽了他們描述厲獄穀與皇的事蹟,柳朝東不由得緊皺著柳葉眉,想著該如何是好。

    “他捉我妹妹去做什麼?”像皇這樣一個人,捉了豔冠是為何?

    卓玉凜和趙臨鋒對看一眼,都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一個男人捉了一個貌美的女人,會是為了什麼?答案應該很明顯。

    見二人一臉古怪的不回答,柳朝東也不追問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好不容易知道兩個妹妹的下落,卻找不回來的感覺真的很差。

    在她心中,已經開始想像姐妹團圓的畫面了。

    卓玉凜和趙臨鋒又對看一眼,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厲獄穀的特別,讓他倆不敢輕舉妄動,再加上陳儒……如果事情鬧大了,恐怕就更捉不著他了。

    “喂,你們倒是說話呀!”柳朝東催促著,心裡想道,自己的耐性真是越來越差了。

    都怪他們,每次說話都喜歡這麼說說停停的,讓人生氣。

    卓玉凜呼出一口氣,看向趙臨鋒。

    “那位沈姑娘,對你而言很重要?”

    同是有情人,他看得出來,那位沈姑娘對趙臨鋒而言是特別的。

    趙臨鋒聞言先是一愣,而後緩緩的點點頭。

    “那好,你作決定吧!先去落南城,還是先去厲獄穀?”卓玉凜一揚精神,又恢復那副吊兒郎當、不正經的模樣。

    趙臨鋒想,他心裡也真的放心不下蘭兒。

    今日若不是早與玉凜有約,他現在應該還在落南城和她周旋吧!

    “我們先一起去落南城說服蘭兒,然後我再一面派人上厲獄穀探看有無豔冠姑娘的消息,另一方面讓人盯住陳儒。畢竟就算我們決定上厲獄穀,也要防著他。”

    “很好。”卓玉凜微笑,對趙臨鋒的處理方式頗為讚賞。“那我們明日出發如何?”

    “可以。”趙臨鋒也回他一笑,慢慢的建築起自己的信心。

    無論如何,只要讓他知道了下落,他非尋到不可。

    “我也去。”看著相視的二人,柳朝東連忙出聲。

    “你留下。”卓玉凜想也不想的道。

    厲獄穀不比一般地方,若真要闖的話,沒有武功的她如何自保?

    “可是……”柳朝東抗議。“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不是很好用?”

    不管他們怎麼說,她一定要跟。

    卓玉凜感到頗為難。她這麼說也有理,但這趟路程的危險性太高了。

    趙臨鋒想了個折衷的方法。“我看這樣吧,冬兒就跟著我們到落南城,若蘭兒仍是不信我的話,就讓她出面直接和她談;若我們二個得上厲獄谷,冬兒就留在落南城別去,如何?”他問著兩人,目光則看向卓玉凜。

    卓玉凜微歎。“也好。”

    **

    *安排好了趙臨鋒的住處,卓玉凜回自己的院子時,卻發現柳朝東正站在花園中,合掌似在祈求著什麼。

    含著笑,他出聲警告:“明天還得出遠門,你再不快去休息,當心我們明天拋下你。”

    聽到聲音,柳朝東放開手,轉身看向他。

    “你不也還沒睡,還說我呢!”

    卓玉凜走近她。“怎麼,在求什麼?”

    柳朝東一笑,將自己的三個願望告訴他。

    “是嗎?”卓玉凜聽完後一笑。

    想起自己也該與她談談了,要不然接下來事情一多,很容易便忘了。

    “我還以為你在求我倆的婚事順利呢!”

    柳朝東沒他預料中的跳腳反駁,只是靜靜的用她黑墨般的眼瞅著他,看得他有點心驚。

    “你是真的想和我成親?”雖然一直反對,但她從來沒有真正認真的問過他,趁這個機會,她想把所有的事都弄清楚。

    “我不是說了好多次嗎?你到現在還是不相信我?”

    卓玉凜覺得她有點不同,至少看待這件事的態度,異於之前的死命拒絕與懷疑。

    他能夠相信她是開竅了嗎?

    總算她決心面對,不逃避了。

    “不能怪我,你自己說話向來沒個准。”柳朝東反駁,“況且,這件事你說得那麼突然,仿佛辦家家酒似的,教我怎麼相信?”

    “我……”他真是百口莫辯,他記得自己已經相當認真了啊!

    “好吧!我再說一次,我是絕對認真的。”

    “和我的身世有關嗎?”這也是她一直想問的。

    “身世?你指的是……”卓玉凜揚揚眉,知道她一定又有什麼怪想法了。

    “你是知道了我的身世後,才決定與我成親的嗎?”要不然,他怎麼會想娶一個拾來的孤女,娶一個自己家裡的僕傭?

    “也是,也不是。”

    卓玉凜答得模棱兩可,但柳朝東卻只在意那句是。

    如此說來,她對他而言又算什麼?

    “你又想偏了。”卓玉凜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

    “我沒有。”柳朝東賭氣的別過臉,不願看他。

    “沒有才怪。”卓玉凜豈會不瞭解她的小腦袋是如何運作的。

    輕輕的扳回她的頭,卓玉凜摟她入懷。

    “我原本還想再等上一陣子的,可是和臨鋒談話間知道了你的身世,又聽他說想將你接回他家,讓他償還心中的愧意,我便慌了。”

    “啊?”柳朝東只覺得他又在說謎語了。

    “噓,聽我說完。”卓玉凜低頭給了她一抹笑,繼而又道:“為了怕你真的隨他走,我必須要想辦法留住你,永遠的留住你,我受不了再有人或事讓你興起離開的念頭,所以成親是最好的辦法,哪知你卻一點也不相信我。”一思及此,他就報復似的捏了捏她的巧鼻。

    “所以,你是……”

    柳朝東迷惑了,這和她猜想的完全不同。

    他說他想留住自己,永遠留住自己?

    “為什麼?”她脫口問出,“為什麼你想留下我?”

    雖然害羞,但她真心期待他的回答。

    隱藏在心中的情意,能不能有再次綻放的一天?

    “你還不明白嗎?”卓玉凜真是為她的遲鈍失笑。“我從十五年前第一次見你,就打定主意要將你永遠留在我身邊。所以我從十二歲起,每日的課題就是該如何留下你;儘管對你而言,留下的意義是為了整個卓家,我也不在乎。”

    “凜……”慢慢的,淚浮上柳朝東的眼。

    是感動,感動他的一片真心。

    “終於不加少爺了?”卓玉凜輕柔的笑著,伸手拭去她的淚。

    “帶你回來時,我堅持不讓你當下人,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下,你一定會為了身份尊卑問題不願意接受我;我也不要你當小姐,因為我並不缺妹妹。所以我讓唐總管認你做義女,從小帶著你四處走,大點了教你管帳、算術、經營之道,就是希望能消除你和我之間的距離、建立你的自信,沒想到最後仍是失敗了。”

    “我……”柳朝東想起之前的事,哽咽得無法言語。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卓家對你有恩,但你也不願長久寄人籬下,有朝一日一定會想離開這兒獨自生活。所以我利用了你的責任心,故意將所有的工作都加諸到你身上,以這種方式絆住你,讓你走不開。”卓玉凜笑笑,“若不是有臨鋒這事,我還真不知道會任你逃避到什麼時候呢!”

    柳朝東真的覺得自己好不應該,居然沒看出他的心意,讓兩人兜了這麼一大圈。

    “更沒想到,我向你求親了,你卻仍困在身份的問題中跳脫不開。”

    卓玉凜有時真後悔,當初為何不把她當成童養媳,那就一勞永逸了。

    “所以,我只好帶你去看臨鋒,讓你知道你並非孤女,而是官家小姐。”雖然對他而言,冬兒就是冬兒,無身份差別;但若她心中因此存著芥蒂,自己說什麼也要把它除去。

    “身份真的那麼重要?”他只恨自己未從小灌輸她這個觀念。“在我眼中,你依舊是冬兒,依舊是我十五年前抱回來的那個小女孩,依舊是愛窩在我身旁的娃兒,依舊是我十二歲時便決定要廝守一生的人,其他的,一點也不能影響到我。”

    “我是真的不想再拖累……”柳朝東說不出口。

    之前的問題在卓玉凜這一番話前一點也站不住腳,她所擔憂的,根本就是自己的自卑心作崇。

    “拖累什麼?你認為你拖累了誰?這兩年卓家的事業是誰撐起的?我爹娘的日常起居、家裡的大小事務是誰打理的?拖累,反倒是我卓家拖累了你一個姑娘家。”

    “不!我很高興能待在卓家。”這是真心話。由小到大,她得到的溫暖,皆來自于卓家。

    而且,她自己也喜歡他啊!

    以前是不敢、是不能,但現在,以前的問題什麼也不是了。

    “凜,我喜歡你!”她哭得梨花帶淚,卻露出一抹甜笑。“我真的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

    “我知道。”卓玉凜露齒一笑,很高興她終於想通了。“那,願意成親了嗎?”他真的很怕到了成親當天,她還在那兒問你真的想娶我嗎,那就很好笑了。

    “當然。”柳朝東對他一笑,“可是……”

    “可是什麼?”卓玉凜皺起眉,覺得她笑中有詐。

    “我想等找到妹妹們後,大家一起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不是找麻煩,而是她真的這麼希望。

    “若找不到,我們就一直不成親?”卓玉凜皺眉。

    先別說困在厲獄穀那個,她還有一名妹妹下落不明,要他們上哪兒去找?

    柳朝東沉吟半晌,“要不這麼辦,我們約定一年,一年後若找不到,我們仍是成親。”

    “半年!”卓玉凜討價還價。“我沒辦法再等上一年,最多半年。”

    “你連這個也要計較,半年怎麼可能!”柳朝東不平的叫道。

    “找得到就找得到,半年就足夠,我們不是一下子就找到三個了嗎?若找不到,就算我們找個十年,一樣一個影子也沒有。”

    “不管,一年就是一年。”柳朝東堅持著。

    “我也不管,半年一到,我定要娶你進門。”他等得夠久了。

    院子內,就見二人你一句半年,我一句一年的一來一往,全然忘了二人明日尚有遠路得走。月光映著院子裡逐漸相偎的人影,伴著間斷的拌嘴。

    十五年的等待,終於有了結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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