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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假仙金釵(十二金釵套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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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8: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丹菁 - 假仙金釵【十二金釵套書】

雖說人有旦夕禍福,可她不想當薄命紅顏,
哪好好一趟出國之旅卻遇上空難,
又莫名其妙跑到明代當古人!幸好她花襲人懂得應變,
硬是靠美色進入金陵首富家吃香喝辣,違反本性扮演溫婉女子,
博得老夫人歡心,以保衣食無缺可飽暖思故鄉,
誰來告訴她怎麼回去二十一世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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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8:4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明成祖年間

「如水,你在想什麼?」

一名長相俊美的男子繞過雲石案桌,落座在案前的精雕墨石椅上,手擱在案上托著腮。

「時候到了。」鏡如水抬起勾魂的魅眸,笑得慵懶。

「時候到了?什麼意思?」言吹影挑眉睇著他,「你這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該不會是算出自個兒的未來了?」

「我找到我的美人了。」

鏡如水站起身,挺拔的身形上穿著精美繡飾的衣衫,檀木似的長髮綰成一束,束髮上還繫著如穗的金瓔,隨著他移動的腳步搖擺著;俊逸無儔的臉上嵌著一對妖詭深邃的黑眸,迷人的唇畔勾著笑。

「你?」怎麼可能?「你不是說過你是孤鸞一生的嗎?」

「那是以前,命運在這一刻開始轉動了。」鏡如水掐了掐指尖,走到窗欞邊凝睇著萬里無雲的天際。

「怎麼?命也是會改變的嗎?」

門外突地又走進一個人,倚在門上斜睨著他。

「你以為呢?見月?」

彷彿是魔法一般,當鏡如水的手掌探出窗外,伸向天際,一道銀芒乍現在湛藍的天際,自遙遠的那一端降落到地面上,登時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三人所在的建築物也隱隱晃動。

「瞧,我的命運就因為這一道落雷而改變了。」

鏡如水勾彎了唇畔,笑得勾魂攝魄。

「這樣就改變了?」花見月和言吹影難以置信地睇著他。

就那麼一道落雷?太神了吧!

「改變個什麼勁!」突地又有一人躥了進來,氣急敗壞地咆哮著:「啐,真不知道是什麼鬼天氣來著,好端端地竟然打起落地雷,只差沒把我的魂魄給打了出來。」

「放心,敲不到你身上的。」鏡如水笑得極邪魅。

「你又知道了,那雷落得多兇猛,只差那麼一點點便要敲上我的身;倘若不是我的動作夠快,你們便等著替我收屍吧!」思鏤塵生氣地吼著,卻突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說:「對了,那雷的方向好怪……

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邪雷,居然還會轉彎哩!

「當然奇怪,畢竟這道雷是絕對不會打在咱們身上,而是要打在我娘子的身上。」鏡如水沒頭沒腦地說著,倒也不管他們懂還是不懂,逕自晃著虛步躍出窗欞外,站立在窗欞邊的平台上。

「落雷還未停止,你別到外面去晃!」花見月連忙揪住鏡如水的衣襟,其他兩人也想要把他拉進屋裡,孰知落雷再度敲下,穿透四人的身體,在眾人面前轉了個彎,迅速揚長而去。

除了鏡如水之外,其餘三人皆瞠目結舌。

「這是什麼玩意兒?」言吹影不禁囁嚅著。

他長這麼大,還沒瞧過落雷會轉彎的,更沒想過落雷打在人的身上不但不痛,甚至還呼嘯而過,實在是荒誕得緊。

「那是蟄雷,是為了要把我的愛妻喚醒而落下的。」鏡如水說著,雙眼看得更遠,「倘若我不趁現在看仔細一點,到時候我要到哪裡去找愛妻呢?」

「用你的手指頭算一算便是。」花見月歎了一聲。

「不成,那會耗去我的時間,我想要快一點見到她,想知道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能夠改變我的命運!」

他原是一生孤鸞,卻因為一抹古怪的魂魄而破解,要他如何能不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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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花姑娘,用膳了。」

丫環杏兒端了午膳,擱在青雲石桌上,朝裡頭的暖帳喊著。

「真是麻煩你了,杏兒。」

暖帳裡傳來嬌柔圓潤的嗓音,光是聽聲音,便能讓人勾勒出裡頭的女人,是恁地惑人絕美。

「花姑娘,你千萬別這麼說,這是奴婢該做的。」杏兒甜甜地答道。

接著,霞帳微掀,裡頭探出一張絕艷無儔的美顏;一雙溫柔的無塵秋水噙笑,纖妍的沾墨柳眉輕佻,粉嫩的杏色唇瓣微勾,舉手投足之間教人心旌神蕩;傲岸華貴的氣質,又帶著似水般的柔媚,活脫脫像是畫中躍人凡塵的仙子一般,教人轉移不了視線。

花襲人,身著銀絲繡邊的柳綠色絹質對襟襖兒。淺綠色的水綢長裙,外搭沉香色的綴珠褙子,頭綰高髻,綴以金步搖與闐玉穗,輕擺慢移,婷婷裊裊,肩上的湖綠色帔子輕顫,身形似飛天。

杏兒傻愣地盯著她出神,魂魄都已經飛出九重天了。

「讓你辛苦了。」花襲人笑得酥魂醉魄,晶亮的水眸微微一斂,捲翹如扇的濃密眼睫輕顫著。

「不。不……」杏兒輕搖螓首,魂都快要搖掉了,「能服侍花姑娘,是杏兒的榮幸。」她可真是好福氣,居然伺候到如此溫婉柔情的主子。

「那你先退下好了,倘若有事,我再喚你。」無雙的美顏上是醉人的笑。

「是、是……」杏兒傻愣地往外走,撞到了門板,才反射性地跨出門檻,關上門離去。

花襲人柔順笑彎的眼在杏兒關上門的剎那突地瞠大,綻放在唇角的笑意突地消失,一張溫婉多情的美顏瞬間化為冰冷如霜的無情雪顏。

「啤,真是累死人了!」她微蹙起眉頭,前後搖擺著如羊脂玉般的手臂。動了動僵直的肩,順帶地扭擺發痛的頸項,心裡有著千萬怨言,卻放在心底不敢言,「梳這什麼頭?分明是故意要把我壓死的!」

可惡,這什麼玩意兒?插得滿頭珠綴,繫繩結穗……這一顆頭上的裝飾品已經重得超過五公斤了,讓她只想躺在床榻上,動也不動。

基於這一項痛苦,遂她倒還挺佩服古代的女人。

以往讀歷史。看歷史、解歷史,但從未真正地瞭解歷史;惟有身在歷史之中,才能夠深刻地知道歷史。

嗚,身在歷史……

花襲人抬眼睇著較煙羅所粘的紗窗,睇著黑檀木所製的帳架、床榻,包括她身上所穿的綾羅綢緞。孺襖褙帔,手上的金銀手環、頸上的珠玉鏈條、頭上的琉璃瑪瑙……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現在應該是在美麗的旅遊勝地大玩特玩,或許還可以在異國譜一段戀曲,有一段仙履奇緣的;然而她為什麼會在這裡?仿若被鎖進雕樑畫棟的精美籠子裡,而且還是她自願被關進來的。

嗚……肚子餓沒辦法嘛!

有誰會知道坐飛機也可以坐到穿越時空的?

儘管她一直不願相信,但事情擺在眼前,她又能如何?

這個時代是公元十五世紀初,和甘一世紀差了將近六百年……六百年呢,她要怎麼做才能夠回到屬於自己的年代?

她壓根兒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不過是坐飛機,一覺醒來便發覺自己剩下靈魂;剩下靈魂也無所謂,可怎知自己竟會被吸進一座美人陶像裡頭,電擊雷鳴之後,她便成了美人陶像……

不,或許該說,陶像變成人了,就是她現在的這一張臉。

她望向身側的鏡子,看著鏡中的自己,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前一個月,她每天祈禱自己是在做夢,只要一覺醒來,她便會回到現實之中;而後一個月,她開始發現事實竟是如此的可怕,她已經身在這個時代,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跑來這個時代。

她是個歷史系的學生,身在她想探討的歷史之中,她該是要感到滿足或者是雀躍的;但是她一點都快樂不起來,壓根兒沒心情去探討這個歷史到底有多特別。

不是她自願來到這個時代的,她也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而在她眼前等待著她的,是現實的歷史,是只要沒有銀兩就活不下去的年代,是沒有依靠就會餓死在路邊的歷史。

所以,她目前能做的,便是讓自己活下去。

如果連生活都成了問題,她哪裡有閒暇去管自己到底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

所以說羅,吃飯!

花襲人努力地抱著自個兒沉重的頭,踢掉難穿的錦花履,赤著腳走到檜木桌前,粗魯地坐在方形的鏤花檜木椅,一腳抬放在椅上,端起御賜的紅血玉碗,絲毫不懂得品嚐,三兩口便把一碗上等燕窩紅米粥吞下肚。

食物嘛,只要還能吃、只要能填飽肚子,她才不在乎自己到底吞了什麼東西;不過這賈府的伙食,還真是不錯。

想當初,她甫來到這個時代,飢寒交迫、舉目無親,巧見金陵首富賈府廣招美人,只要被選上的美人兒,便免費供應膳食住宿。想當然耳,她定是一馬當先,死也要擠進賈府,就為了已經餓扁的肚皮;就算要她掩蓋原性,扮演一副嬌柔溫婉的噁心模樣,她亦是當仁不讓。

孰知這賈府竟會是賈寶玉所在的賈府……罷了,只要有得吃,她才懶得管這府裡當家的人到底是誰。

反正先給她溫飽,讓她把自己顧好,她才有餘力想其他的事情。

唉,吃飽了,到外頭去走走吧!看看賈府的富麗堂皇、奢華糜爛……橫豎她頗得老夫人的歡心,和其他十一個女子同被認為養孫女,住在大觀園的獨立宅院裡,有自個兒的園子和後院;她要做什麼事沒人管得著,也不會有人私自潛人她的宅院裡。

在這探花坊裡,她就是真正的老大!

不過賈府到底有多大,她是不知道,也不打算晃到探花坊外的地方去,只因天天到賈府拜訪的達官顯貴、文人雅士幾乎要踏爛門檻了,遂她是不可能主動拋頭露面去,免得他人覬覦她的美顏。

只是,天天在這座園子裡晃,日子一久,總是會有點膩,尤其剛跨入一月,天氣凍得有點過分,到外頭晃倒也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可要她天天窩在房子裡,她就快要發霉了!

罷了,凍也好,冷也罷,反正不過是散步罷了;或許在外頭散著步,她便會想到怎麼回到二十一世紀的契機。

想著,花襲人抓了件蠶絲覆綢緞的襖衣便往外走。

在宅院前是一座造景的池子,荷葉早已經枯黃,漣漪微興的池面也凝著一片寒氣,放眼望去是枯黃的林地;只有在這小宅院旁的幾株梅樹,暗暗地吐露著醉人的芬芳,還顫著幾抹絕冷的艷白和嫣紅,而懸在屋簷上的淡紫色珊瑚籐,在晌午過後為陰霾的天際獻上一抹色彩。

沒有雪,但是天候凍得她雙手僵直。

花襲人拉緊了身上的祆衣,任清冽的風吹拂臉龐,有一步沒一步地走著,滿腦子只想著要如何才能夠回到二十一世紀。

哎呀,要怎麼回去呢?

她是坐飛機莫名其妙地穿越了時空,這是否意味著若她還要再穿越一次時空,還必須要再坐一次飛機?

問題是,這個時代哪裡來的飛機?

在這時代曾經設計過飛機雛型的人,只有十五世紀中誕生的意大利人達•芬奇;而她若是判斷沒有錯誤,明成祖時期確實是在十五世紀初,但要她上哪裡去找達•芬奇?

這個時候距離他出生還差個三十年,他甚至連靈魂都還未成形。

嗚,她要如何回到二十一世紀?

她乾脆別等了,索性一頭撞死算了,說不定早一點投胎,她還可以借由輪迴回到二十一世紀;也說不定她可以用這種逼近死亡臨界點的方式,回到二十一世紀……

花襲人瞇起傲氣凌人的美眸盯著離自己不到一尺遠的池子,她心想,若是再向前跨出一步,有可能就可以……

但,她若是一個不小心跨過了生死的臨界點,真的不小心死了,那老媽怎麼辦?

該死!她那也不敢做,這也不敢試,生怕一個不小心踏錯步,再也回不到事情的原點,說不定就真得要去拜見閻王大人了。倘若真是這樣,老媽一定會恨死她的,恨她居然棄她先走!

老媽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倘若她不在她的身邊,她一個人……

那怎麼成?她都還沒有為老媽爭一口氣,讓她可以揚眉吐氣、衣錦榮歸,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她還沒有告訴全天下的人,未婚媽媽並不是那麼可恥、並不是那麼墮落,至少她老媽是抬頭挺胸、獨自一人把她帶大的,她老媽是偉大的。而她還沒有報答她,她怎麼能死?

可惡,無論如何她也要想個辦法回到二十一世紀才成,只是她讀的是歷史系,沒學過什麼量子力學,不懂得量子與量子在撞擊之下,所造成的質量到底要如何才能夠突破時空的界限;在這種連火箭都還不懂得製造的年代裡,她要借助什麼力量回到二十一世紀?

天啊,誰來告訴她答案,她到底要怎麼做,才有可能突破這個窘境?

這個問題她已經反覆思考了兩個月,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瘋掉,可她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每天努力地。反覆地吃喝拉撒睡……

她會不會在這個探花坊裡住到死?天啊,光是想到美麗的人生就要在這裡消耗殆盡,她就覺得光火。

為什麼要讓她遇到這種事?

不過是坐飛機出國旅遊罷了,她從頭到尾一直在睡,就這樣睡著、睡著,睡到了異空間的時空來,這一趟旅行真是太值四票價了。她相信不會再有人跟她一樣倒霉……哦!除了和她一樣倒霉的那十一個人。

可她真要在這裡待到老嗎?以賈府中的花襲人身份到老?

都怪老媽,取這什麼爛名字,居然讓她成了紅樓夢的一角;幸運的是,她的命運跟書中的花襲人不一樣。

廢話,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的花襲人,她可是生存在一個有電器用品、有尖端科技的二十一世紀,她才會不像書中的角色一樣認命,她會努力地爭取自個兒想要的東西,即使是不擇手段也無妨。

然而,她現在卻連要不擇手段得到想要的東西的機會也沒有。鳴……給她哆啦A夢,她要時光機。她要任意門、她要可以幫助她離開這裡的任何一項工具……

「寂寂寥寥楊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遠方突地傳來一道低沉帶著磁性的柔魅嗓音。

令正蹙眉思忖的花襲人不禁抬眼,在刺骨的颯颯冷風中望向發出聲音的來人。

「盧照鄰的長安古意……」花襲人輕喃道。

怪了,不是說這是她私人的園子嗎?怎會有其他人進人她的園子裡,而且還是個男人?

不過這個男人的腦袋是不是壞了?眼前是什麼天候,他居然在吟誦秋季的詩?

這文人也未免太過瘋狂了,想吟詩作樂、飲酒放浪也不該晃到她的園子裡來。

「花氣襲人知驟暖,鵲聲穿村喜新晴……」

她不屑地挑起絕美的黛眉,正打算回房去,卻突黨聲音再次吟唱著詩,甚至還帶著嗒嗒的腳步聲。

「陸放翁所著的《劍南詩稿》中的一篇《村居書喜》……」

這下子,她不走了。

原本是不打算過分暴露自個兒的美顏,免得惹災遭殃,可現下她真是跟在她園子裡吟唱詩句的男人槓上了。

襲人、襲人!從頭到尾彷彿都在喚著她的名字似的,聽在耳裡真是刺耳。

可她卻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誰。

她自從踏進這座探花坊之後,鮮少見到丫環以外的人,除了賈府裡的人知道她的存在,她不認為賈府外的人會知道她身在何方,甚至以如此明顯的用詞仿若在挑釁她似的。

「誰在那裡?」

瞧見在梅林裡出現了一抹月牙白似的衣衫,花襲人不禁戒慎地出言喝止。在探花坊裡的她是溫順柔情的,她自然不能表現出自個兒的真性情,但倘若是色胚子一個,她自然要保護自己。

「在下鏡如水,唐突姑娘了。」

自綻紅破白的梅林閃出一抹淺影,令花襲人當場愣在原地。

長髮終成一束,上頭還繫著寶玉珠綴,惟有幾綹被風吹得凌亂的髮絲披垂在俊美無儔的白玉面容上,一對似幽深的潭水般的魅眸深嵌著,飛揚的濃眉適巧在深邃的眼窩上延伸;而挺直的鼻樑更是恰如其分地置於最貼切的部位,下頭勾抹笑意的薄唇更是攝魂地挑出最美的弧線。

那深刻的五官令她仿若失了魂一般,像個花癡一樣調轉不開視線。

他不是賈寶玉,只因他的美顏更甚賈寶玉……

天底下真有如此俊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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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9: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你是誰?」花襲人柔媚地問道。

舔了舔有點乾澀的唇畔,她不禁又為自己戴上了假面具,把最不屬於她的柔情蜜意展現出來,就只為了讓眾人錯以為她是個柔順的女人。

不管在哪一個時代,女人柔順些才會得人疼的,是不?

「在下鏡如水。」他方才不是說過了嗎?莫非他說得不夠明白?

「我是問你的身份,還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這不是在同她廢話嗎?

她耳朵好得很,自然聽見了他剛才的自我介紹,問題是她真正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是何身份,為什麼會進人這個地方?

據她所知,賈府雖天天皆有大批人馬登門拜訪,可他們活動的範圍只局限於賈府前院前廳,絕對不會進人後院的大觀園;然而他卻堂而皇之地進入她的探花坊,未免太奇怪、太過分了!

「在下乃一介術士,今兒個是為了賈府的賞梅宴而來,可卻不慎走錯了路,誤闖姑娘的園子,還請姑娘包涵。」鏡如水挑唇笑得勾魂,一雙深沉的黑眸閃爍著絲絲光芒。

昨兒個他佔星瞧個仔細,得知今天是最佳的相見契機,遂他刻不容緩地進人賈府,輕而易舉地找到探花坊,只為了一觀此生的佳人。

「公子不用多禮,倘若我沒記錯,賞梅宴的方向應該是往那邊……」花襲人笑不達眸地睞著他,伸出纖纖玉指指著他身後的路。

說真的,她一點都不相信他的話。

賞梅宴就在他後頭的路上,而惟有這一條路是可以通往探花坊,他卻道是誤闖,這豈不是睜眼說瞎話?

不管他是什麼用意,反正她現在沒那個心思同他玩;她有太多煩惱,有太多亂七八糟的事情等著她去處理。

「姑娘好似有許多煩惱。」他幾乎是以肯定的語氣說道。

花襲人抬眼看向他,先是一愣而後又不在意。

嘖,有什麼好稀奇的!他說他是個術上,術上不就是神棍?察言觀色而辨其真偽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畢竟她也做得到,而今他猜對了她的心思,八成是她太過焦急,把煩惱擺在臉上,以致讓他逮到機會逗留。

對於這種男人,她是……厭惡至極。

「人不都有煩惱?」廢話。

不走?怪了,他為什麼還不快滾?難不成他一定要逼她把臉上完美無缺的面具剝下,他才會開心嗎?

「可是姑娘……」鏡如水笑得很淡,只是他的眼露沉穩卻又帶點妖魅的神采,整個人看來極為淡然又蘊涵著一股懾人的氣息,「你所煩惱的事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一件任何人都幫不了你的事。」

他緩緩地走向她,看似無害卻夾帶著沉重的壓迫感。

花襲人戒慎地睨著他,卻見他慢慢地走到門邊,抬頭看著粉紫色的珊瑚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觸粉嫩的花瓣,而後取下一串珊瑚籐,回身看著她。

唉,他命定一世的美人怎會是如此張牙舞爪的模樣?

在她姣美惑人的皮相上戴著虛偽不實的面具,然而在曼妙的rou體之下卻潛藏著一抹野性如火的靈魂,粲然如火……

「既是無人幫得了我,公子何須多說?」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太想跟他繼續廢話下去,真的希望他可以趕快滾出她的視線;要不然她真的發火時,女人打男人,可就有點難看了。

唉!街上算命的不都是像他這般舌粲蓮花的嗎?

起了個頭,再怎麼問還不都是那一連串毫無建樹的廢話,再不然就是一堆欲迫害女人的混賬前世今生。

拜託,她沒這興趣好不好?

求他,千萬別再跟她談命運的事,別再問她一些無聊的虛言幻詞,她沒興趣聽也不會相信,就算他說的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打算相信。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自己!

「誰說我幫不了你呢?」鏡如水始終勾著一抹笑,柔魅又帶點陰冷算計。

真是夠了0我不需要別人幫助,我……」

「兩個月前的古怪落雷,姑娘該是記憶猶新,是不?」

鏡如水突出一語,震得花襲人驀地閉上了嘴。

他說什麼?

儘管心底驚詫不已,花襲人卻仍是不動聲色地睞著他,只見他唇角上微勾的笑依舊沒有中斷過。

可是,他為什麼會知道那些落雷與她有切身的關係?

不對,若他是個一流神棍,觀測天象異變,應是難不倒他,說不準這就是他的開場白;而如此震撼力十足的謊言,正是許多女子尋求心靈解脫、趨之若鶩的宿命論。

接下來,他可能會提一些前世今生——正所謂前世因今世果的話題……

倘若他找上的是這個時代的女子,相信憑著他的外貌與聳動的言語,定是可以拐走不少良家婦女;不過遇上了她,很遺憾,他必須準備下台一鞠躬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天啊,還她一點寧靜吧!

流落到這個時代裡,她已經夠倒霉了。

「是嗎?」鏡如水笑意更濃,手上拿著一小把淡紫色的珊瑚籐搖晃著。

看來他未來的妻子並不好拐,他必須再想一些其他的辦法。

「已過晌午了,賞梅宴快到一段落,公子如果不快點去的話……」

她的話未竟,突地刮起一陣大風;怪的是風一點都不冷,甚至帶著一絲久違的溫暖,還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教她噤若寒蟬的卻不是這一陣怪風,而是眼前的景致——只見鏡如水輕掬著手中的珊瑚籐,風吹亂了他的發,而在他身後的珊瑚籐卻慢慢地飄落在他身上,形成一幅詭譎妖邪的畫面,卻又美得讓她轉不開眼。

風如此之急,為何他身後的珊瑚籐花瓣竟是不疾不徐地掉落?

更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致卻不顯得可怕,反倒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彷彿他所在之地合該是如此地祥和,一種古怪的念頭正在侵襲著她充滿科技化的腦袋,幾乎令她當機。

「不知道姑娘是不是看過土黃色的美人陶像,就在落雷即將落下之前?」鏡如水始終噙著笑,是那般的自在。

聞言,她這無神論的「鐵牙族」都不自覺地泛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到底是誰?」花襲人費了好大的氣力才讓自個兒的話說得不打顫。

直到現在,她才赫然發現他有一雙深沉的眼眸,彷彿可以看透人心,甚至有可以看透過去未來一般的神力。不是她的錯覺,站在他的面前,她感覺自己就像是透明人,任由他著穿。

倏地寒顫躥起,自頭皮蔓延至腳底,她幾乎快要站不穩了。

「在下鏡如水,不過是個江湖術上,一個可以為人消災解厄、祈祥降福的術土罷了。」鏡如水的手向上一探,狂亂的疾風驀地停止,連隨風飄落的花瓣也不知道在何時全消失無跡。

看到這兒,她再堅強也撐不下去了。

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她的命運太好,所以她不只是穿越了時空,也讓她遇見了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的靈異現象?

他絕對不會是個術土那般簡單,倘若這是要戲法,或者是變魔術,他的手法也未免太細膩了,讓她一點都看不透。

不過,她實在無法認同這是戲法或是魔術;畢竟雜耍技藝是在唐朝正式興起的,然而到了明朝時已經式微,她不相信古人可以做出如此天衣無縫的技藝;而且現在是十五世紀初,並沒有魔術。

所以……有兩種可能性,一是她累壞了出現幻覺,再不然就是……撞鬼了。

可瞧他的模樣文不像那麼一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老天嫌她不夠煩,還是因為好事多磨,她注定要多受點折磨,才能苦盡甘來?

如果她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紀,遇上這些事都不算可怕。只要可以讓她回到她想回去的地方,就算要她召喚惡魔、要她出賣靈魂,她也不會有第二句話的,就怕找不到惡魔罷了。

夢也好、魔也罷,只要可以達成她的願望,她什麼都可以去做!

「好,既然你看得出我的煩惱,可以為人消災解厄、祈祥降福,那我就問你,你有辦法幫助我嗎?你知道我真正的煩惱是什麼嗎?」她嚥了口口水,一鼓作氣地問道。問完之後,她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了。

他看來不過是個文弱元力的男人,他哪裡有辦法幫她?或許方才只是巧合,又或者只是磁場的問題,湊巧讓他給蒙中了一些事情罷了。

「幫忙廣鏡如水深邃的魅眸一瞇,笑得更為狡黠。

他怎麼可能會幫著她逃離自個兒的身邊呢?

不過,倘若要讓她相信自己,勢必得給她一點誘餌,否則她怎麼會願意相信他,甚至自動地來到他身邊?

「你能嗎?」該死,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腦神經衰弱了,要不然就是想回二十一世紀想瘋了,才會站在原地和他對峙;她應該要轉身離去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想要給他一個機會,或者說是給自己一點希望。

「能嗎?」她是在問他嗎?好可愛的女人!

鏡如水幾乎笑彎了弧形迷人的唇,突地走向她,大手探向她的額頭;她一時錯愕地愣在原地,忘了自己應該要推開他,再不然也要後退一步,可她卻忘了反應。

「閉上你的眼睛。」

低沉帶著磁性的嗓音,沉若大海翻湧般的感性,以傲氣的聲調命令,魅惑著她青澀的感官,令她依言合上眼。

而她甫閉上眼,登時發覺自個兒的眼前浮現了二十一世紀的畫面,那麼的真實鮮明,找不到一絲虛假;彷彿她只要一張開眼,便會回到魂牽夢縈的二十一世紀一般。

「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惜的是,當她一睜開眼,在她眼前的依舊是奢華得教人咋舌的探花坊。

「襲人,這就是你的煩惱,是不?」鏡如水有點不捨地縮回了手,把另一隻手上所拿的珊瑚籐擱在她的手上,「倘若你可以信得過我,我很歡迎你到我的府裡一遊,或許可以找出解除你煩憂的方法。」

「你……」或許是太過震驚,她顯得有點白癡。

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她,畢竟她所學的一切學問和常識在這個時代裡毫無用處,而且還得面臨挑戰她內心世界的異事,要她如何能不震愕?

「甫入元月,賈府多的是忙不完的筵席,明兒個我還會過來,倘若你要尋我的話,只要在你的心中喚我的名字,我會立即飛奔到你身邊。」鏡如水邊說邊走,一直沒有回頭,一抹月牙白的身影幾乎融人了蕭瑟的林景之中。

花襲人並沒有再喚他,一個勁兒的沉浸在強烈的震懾之中……

到底該不該相信他?

她不知道,她想她需要一點時間,把今天遇上的事情從頭到尾想個明白,再考慮要不要相信他

他到底是誰?

天色由蒼茫轉換成無際的黑,再由黑夜掀出一抹淡淡的灰藍,自萬層疊雲之中篩落出點點微弱的光芒;而半躺在暖帳裡的花襲人,紅著一雙水眸,一夜未眠地瞪著紫檀本帳架,滿腦子淨是鏡如水。

不過,她並非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癡心妄想著他俊美的容顏,她只是一直反覆思索著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知道她的名字不稀奇,但是知道她的來歷就不得了了!

有關於她混沌之際所看見的土黃色美人陶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並沒有對人提起過,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當他的手覆在她的額上時,她確實有一種異樣的感觸,彷彿回到了二十一世紀,彷彿只要她一睜開眼,便可以看到二十一世紀的景致。

是妖術也好、魔術也罷,是人也好、是魔亦無妨,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藥石罔效、生命垂危的病人,只要能夠給她一線生機,再痛苦她也會咬牙嘗試。

想來想去,她還是覺得自己該去試一試。

如果他真的是個神棍,她也只能認命,畢竟這麼神奇的事情,也不是每一個神棍都可以玩得出來的。

反正都已經落到這麼糟的地步,她就不信還能有多糟,大不了就在這個時代過一輩子而已……

一輩子?天啊,真要她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要她如何忍受沒有計算機的遠古時代?怎麼能夠要她在人前扮演如此完美的角色之後,卻得不到一絲收穫?

為了不讓別人看不起她們母女倆,她是多麼用心地揣摩溫順女子的角色,把自個兒野烈的個性埋進最深處;在人前,她是個最完美的女人,集所有優點於一身,遂她怎麼能在得到掌聲之前就離開呢?

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她還沒有把那堆嘲笑她們母女的人踩在腳下,怎麼能夠這麼簡單地放過他們?

花襲人突地翻身坐起,佈滿血絲的艷眸微微瞇起,挑高柳葉似的眉。

不成,她一定要回到二十一世紀,不管用什麼手段,她也要回去!

她站直了曼妙的身段,勾魂的澄澈眸子直視著門外,彷彿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堅定不移地往門外走去。

繞過蕭瑟清索的園子,她往賈府的前院走去,閃過熱鬧喧嘩的筵席,專挑些人少的小徑往外走。

啤!這賈府還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一個園子那麼大,她走到腳都酸了,居然還找不到出口。

可惡,這賈府也未免太大了吧!

這座府邸她只走過一回,要她想起如何走出這府邸實是有點困難。

神啊,難道她真的那麼笨嗎?笨到連一座園子都走不出去……嗚,倘若她連賈府都走不出去,她又能到哪裡去?

對了,她連鏡如水住在哪裡都不知道,她出府要到哪裡找人呢?

念頭一定.她的腳像是生了根,緊緊地附著在腳下的石徑上,一步都無法前進……

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該死,她要到哪裡找人呢?

她盯著石徑前的拱門,眼睛一溜,睞向兩旁的艷綻紅梅,粉櫻色的唇瓣不禁緊緊地抿住,恨恨地在心底咒罵個千萬遍。

她怎麼會這麼笨呢?

完蛋了,來到這個時代,她像是個再低能不過的白癡,居然連最基本的生活都不會,她還能做什麼?

不過說真的,就算他告訴她住在哪裡,她也不知道要上哪裡找人;她原本就是個路癡,也不知道這個時代街巷道弄的名稱,就算給她地址,她一樣找不到地方。只要一踏出賈府,她很有可能會餓死在外頭。

不成!為了以防萬一,她得回去探花坊,隨便拽個幾件可以賣錢的珍奇古玩,往後可以留在身上典當,至少餓不死自己。

思忖了一會兒,花襲人正決意往回走,方微掀起自個兒礙手礙腳的羅裙,突地聽到後頭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連忙鬆手,在戴上溫和面具之前不禁在心底嘀咕了幾聲。

嗟!是哪個傢伙這麼了不起,偏在這個時候走進這人煙稀少的小徑?

天曉得這羅裙有多難走動,倘若不拉上一點,怕她的步子再快一點,便會丟臉地跌個狗吃屎。

唉!這賈府裡,到處都是人,她若是想要多拿一點值錢的玩意兒,看來除了藏在裙子裡再無二法了。

「襲人,你不是在找我嗎?」

輕柔如風的嗓音倏地響起,花襲人登時回頭,晶燦的水眸瞪得快要凸出來了,活似見到鬼。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會知道她在找他?

他該不會是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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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金陵城裡車行馬駛、街街市招,坐在軟轎裡的花襲人一雙無塵的秋水看得目不暇給,基於喜愛歷史的心情,她實在很難教自己不多看一眼,畢竟這機會不是人人皆可得。

其實,她不太願意是在這種情況之下目睹夢中的歷史。唉!好矛盾的心情,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倘若可以告訴她回去的辦法,她現在會玩得更開心一點。

花襲人澄澈的美目一轉,睇著身旁的鏡如水,突覺他正盯著自己看。

「你瞧什麼?」她一直告誡自己語氣要柔軟一點,可是……

在二十一世紀時,在學校裡她始終扮演著無懈可擊的完美高材生,回家之後有泰半的時間是供她緩衝回到原本的自己,才不至於把自己給憋壞了;可是在這可惡的時代裡,並沒有時間讓她鬆一口氣。臉上這張不屬於自己個性的面具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再加上眼前這個看似斯文、卻又帶著一股陰柔的男人,彷彿一眼便可以看透她似的,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需要在他的面前扮演另一種個性。

「瞧你的美。」這是實話。

鏡如水沒想到她的心思轉變得如此快速,不過是一夜罷了,他便可以聽到她真誠的呼喚。

他自小便懂得如何占星象、測天命,而他頭一個算的便是自己,也因此得知自己的得天獨厚,是上輩子孤寂一世所換得的。

上輩子的他是個雄心萬丈的霸主,可惜抑鬱而終,遂向天起願,願一世孤寂換得謀奪天下的智識;然而這一世的他壓根兒不想要當個霸主,只想安分守己地過著隱居生活。

明白了天理輪迴、世事遞嬗,知道了自個兒的天命與未來;如此一來,還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想要不顧一切地追尋?

如今所剩的,不過是一分情罷了。

而人總是如此,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失去的某一方面總會特別的奢求、特別的執著,更會不計代價的謀得,遂這一世的他得為上輩子的愚蠢付出代價。

看來,想得到她並非難事。

「你……」花襲人錯愕了半晌才回神。「你是瘋子嗎?」

聽聽這個三八男人在說些什麼?美?她清楚得很,用不著他說,可她還是頭一次遇見一個讚美得如此光明正大、又簡潔有力的男人,彷彿他所說的是多麼天經地義。

「瘋子?」他輕笑著,勾魅而攝魂。「天底下有我這般睿智的瘋子嗎?」

果真是天命降下的異星,果真是不同於這時代的嬌冶美人,更容易讓他傾心、更容易讓他下定決心。

「你……」不對,她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他,到時候他發怒起來,會不會乘機欺負她,或是對她施展什麼妖術?雖說她不太相信妖術,可在野史之中,確實對這一部分作了描述,畢竟得要有些天賦異稟的人才會有口耳相傳的野史。

「怎麼著?」他笑得勾魂,魅眸微瞇。

「你……」忍注忍住,為了回到二十一世紀,她可真是要把汗水和血吞了。「你既已知道我的煩惱,是否有把握為我解憂?」

他最好是說可以,要不然她馬上宰了他。

鏡如水淺吟一聲,淡然地道:「陰陽神變皆可測,不過……」

「怎樣?」花襲人悄悄地握緊拳頭,只要他說出一個不字,拳頭將會不留情地砸在他俊美的臉孔上。

「得等候天時。」

「嗄?」這是什麼答案?他會不會是知道她準備要開扁了,所以刻意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不要逼她,她真的是不太習慣在老媽之外的人面前表現出自己最真實的一面。

「你應該知道,你的情況可不只是簡單的測字卜卦便行的。」他一派的優閒,俊美的臉上始終勾著抹淡然的笑。

「嗯……」她乍然噤口。

看來,他不是個在江湖虛晃詐騙的神棍。

「地方到了,下車吧!」

鏡如水率先推開車門,大手很自然地牽住她的,也不管她到底在不在意,硬是拉著她下車;而強硬之中還潛藏著一抹溫柔,很淡很淡,彷彿不太習慣的溫柔……

天埃天阿天藹—

踏進鏡花居後,花襲人已不知是第幾次在內心暗暗地大喊了。

她一直以為賈府已經夠富麗堂皇,想不到一個江湖術土所住的地方竟也如此地大物廣。

惟一的不同在於賈府是用銀兩砌成的美景,然鏡花居裡皆是最天然的山河,充分把大自然圈進這幢豪宅之中。

在這大片的園子中心引進了長江的支流貫穿,中央湖面上架起了一幢樓閣,題名為水月塢;有四座青石拱橋連接岸邊,直通四方微隆的丘陵地,奇景看似鏡花水月,彷彿只有在夢中才看得到的綺麗景致。

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踏在這崎嶇的小徑上,彷彿有點虛幻、彷彿有點不切實際。

「小心一點,跟著我的步伐走。」鏡如水仍然牽著她柔若無骨的柔荑,帶笑地道:「鏡花居布下了八撲陣,倘若走錯一步,你可能會被鎖在時空裡,若是用你的說辭,倒可以解釋為結界。」

這樣的說法、她應該聽得懂吧?

「嘎?」是奇門遁甲嗎?對於這些古老的學問,她實在是懂得不多、也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派上用場,所以不曾鑽研過。

可是,照他這麼說,往後她豈不是不能隨便走動了嗎?

「到了。」

鏡如水牽著她通過一個天然的石洞,瞧見盡頭有著扶疏的花木,各色花朵雲蒸霞蔚,不禁教人忘了正值隆冬;而走出石洞之後,赫見飛樓架空在支流上頭,在踏上石青拱橋後,走進一幢別緻的閣樓裡,在閣樓大門的匾額還題上「鏡紋樓」三個大字。

「這麼大的地方,就只住你一個人?」她忍不住地問。

哎呀,古代的有錢人住的地方都是這般嚇人的嗎?倘若真是如此,她以往所念的歷史又算什麼?

雖然她知道絕大部分的歷史不可能與事實相符,但未免也差太多了。她忍不住地再驚歎一聲。

她實在不想表現得像個土包子,但是二十一世紀的她,何時有辦法瞧見如此壯觀的天然景致?就讓她當個土包子吧!

若說這世上真有桃花源地,這裡八成就是桃花源了。

一生中可窺此美景,她可謂死而無憾了……不對,她還沒有回到二十一世紀,怎麼能死?

「怎麼可能?」鏡如水拉著她進入鏡紋樓裡,走到欄柵邊,居高臨下地睇著遠方,「瞧,中間那座水池中央的水月塢可以通向四方,咱們現下所在的便是東方的鏡紋樓,而對面的則是花痕院,南方的是言情館,北方的是思歡閣;若我與三位好友有要事相談,或者是心血來潮把酒吟詩,便到中央的水月塢,而關於你的事可能也得要在水月塢才成。」

「什麼意思?」開口說得像串粽子般雜亂,她哪裡知道什麼是什麼?

「那裡乃為龍門,讓我架了閣樓破了風水,而這穴居仍有極強盛的氣流,倘若要跨越時空,那裡會是最佳之地。」鏡如水深邃的魅眸輕泛漣漪,浮動著算計。

送她回去?可惜的是,他沒有辦法。

要他觀星占象猶如囊中取物一般簡單,要他消災解厄猶如呼吸一般自然;但是像她這般異象所致的事兒,他沒有半點把握,而且即使知道怎麼做,他也不會做。

他等了多久的人兒,要他如何能夠再把她送走?

虛應她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

「你真的知道我是跨越時空而來的?」花襲人顫著聲問。

他怎麼能夠知道?他終究是個十五世紀初的古人,他怎麼能夠瞭解二十一世紀的文明,他到底是怎麼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些什麼的?

是他道行高深,還是他妖術極高?

「因為你的腦海中自然地浮出了一些景象,我猜那並非是我所能夠理解的年代,所以由此可知一切。」事實上,早在兩個月之前他便得知一切了,他只是在等待最佳的時機罷了。

「你看得見?」天啊!她見到神了0那你會幫我吧!」

太好了,這下子她就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思索在這個時代裡,到底有誰會製造飛機了,她也就不必費盡心機地肇事了。

「幫你可以,但是有條件。」鏡如水笑得無害。

「條件?」花襲人一愣。不過分,真的一點都不過分,畢竟依照她的性子,她也會要求一點回報的,「沒問題,你說吧,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就算要她把靈魂賣給撒旦,她連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

「我要你愛我。」多麼簡單的事。

他愛她,有如天象所測,天命所注定,他確實是對她一見鍾情,而她呢?

他愛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對他的情感呢?

他很清楚她極難動情,亦知道他在她的心中絕對不會是惟一,所以要她愛上他是需要一點時間培養,更需要一點挑戰;橫豎天天窩在鏡花居倒也有點膩了,如果找點事情做,不僅可以順應天命又可以得到美人,有何不可呢?

「嗄?」愛?

等等,他現在在說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你答應了嗎?」鏡如水挑眉笑得分外勾魂。

「我……」這有什麼答應不答應的?愛一個人又不是她能決定的,總要讓她看對眼,心動了才有法子的,不是嗎?

只是,她為什麼要愛他?

「你不用急著答應我,我會給你很多時間考慮,甚至是一輩子也無妨,我可以花一輩子就等你一個答案。」他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略凍寒的粉頰,仿若是一陣溫暖的氣流悠遊在她的週身。

花襲人抬眼瞪他,這才明白自己是誤人賊船了。

可惡,說來說去,他果真是個厚顏無恥的神棍,他根本打一開始便覬覦她的身體;而她竟然笨到蠢死了,錯把惡魔當上帝,還一頭栽進他的甜言蜜語之中,污辱了身為才女的名號。

「對了,你可以不必在我面前隱藏自己,大可以盡量展現出你極力壓抑的那一面。」在她動手揮開他的手指之前,鏡如水己聰穎地退後一步。

「你……」該死,她快要搞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不是個神棍嗎?既然是神棍就要笨一點,不要聰明到好像可以看穿她的心思一般,令她感到十分不悅。

「看穿了你,讓你感到不悅,實在是冒犯了。」

突地一陣冷風微起,鏡如水向前一步靠近她,伸手拉緊她身上的羽緞褂子,忍不住道:「天冷,你得知道如何珍惜自己,倘若染上風寒,我會心疼的。」

花襲人瞪大了眼,無言以對。只是聽完他的話,她身上的雞皮疙瘩掉滿一地,而且還有一股寒氣自她的腳底躥升至她的腦門,她覺得自己有種被算計的錯覺。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她惟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是個簡單的江湖術士。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帶著磁性的嗓音向來很有殺傷力的,「你跨越時空而來,不就是為了我?」

「你他媽的誰是為了你!」花襲人再也忍不住地吼著,連帶地一把將他推開,同時滿口的穢語,「你是腦袋不清楚,還是我根本就遇上了一個瘋子?」

不管了,她再也受不了扮演乖乖女的愚蠢了,反正在他的面前,她根本就像是一絲不掛的裸體出場,她何須在他的面前扮演一個虛假的角色?

愛他?他是瘋了不成,否則任何一個神志清楚的人,會對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說這種莫名其妙甚至有點詭異的話嗎?

「你逃不過命運的。」他說得斬釘截鐵。

很詭異的,花襲人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彷彿只要他一開金口,所有的話都會化為事實。

「夠了,我不想再聽這種宿命論的話,我現在就要離開,請你忘了今天的事,忘了我曾經走進這個地方,忘記我們曾經見過面,忘記我們曾經說過話,總之把屬於我的記憶自你的腦海中全部刪除掉吧!」

她邊說邊忙著往來時路走,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路挺怪異的。

鏡如水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地走到她的身後,輕聲如風地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倘若你不知道卦象的話,你永遠也走不出我所設的陣法?」

「你!」她被軟禁了?

「我說過了,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考慮,看你是想要待在這裡一輩子,或者是趁早離開這裡。」

當然,在他的心底,她只有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永遠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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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夜深深、風淒淒,不著燭火的水月塢,四周的湖面映著天上的半月和繁星;在點點漣漪波動間,綻放著如晝的光痕,炫亮水月塢飛舞的帷幔。

鏡如水品嚐著上等、百醇甘美的眉月針,黯沉的魅眸仍不斷地閃動著算計的光芒,而唇角邊的笑意依舊微揚著,彷彿是一種習慣,只是一種點綴。

「唷,這麼好閒情,一個人在這裡品茗?」

言吹影掀開飛動的秋香色帷幔,頎長的身影隨即快速地飄進四方閣樓裡,落座在他的面前。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鏡如水擱下手中的白玉杯,隨即拍了拍手,在他後頭的長廊裡隨即閃出一高一低的淺影,一抹恭敬地遞上一隻白玉杯,另一抹則利落地斟上茶水,隨即又閃身而去。

「唉,甫人元月,整個金陵熱鬧非凡,那群不甘寂寞的文人雅士和達官顯貴忙著四處拜訪,忙著附庸風雅,哪裡有空晃到我的書肆那兒?」言吹影呷了一口溫熱的茶,滿意地露出一抹笑,又接著道:「倒是見月和鏤塵那兒忙翻了,一個天天押著梨園子弟四處公演,一個是忙著製衣,整個淨塵軒忙得人仰馬翻;看看你,近來好似挺閒的。」

「誰說我挺閒的?」鏡如水笑得勾魂攝魄。

「啐!你這個御前第一紅人,不僅推掉了冬至的祭天大典,又不上朝為皇上佔星觀象,逕自窩在這御賜的鏡花居裡;你不怕哪日惹得龍心不悅,連咱們這批兄弟都得跟著你一道落難?」言吹影挑眉睇著他。

「你這個及第狀元在多年前便已經惹得皇上不悅了,更逞論是現下?」鏡如水淡然地笑著,「你別牽累我便好,還擔心我會連累你?」

「哎呀,不過是個玩笑,也同兄弟我說得這般正經?」言吹影啐了他一口,又一副神秘兮兮地湊近他的身旁,「方纔我回府時,外頭排滿一堆等著要拜訪你的馬車,於是我便繞到後門進來,卻在鏡紋樓附近聽見了女人的咒罵聲,那聲調可真是與眾不同。」

「哦?」鏡如水以掌輕托著俊臉,修長的手指輕敲眼角。

看來她必定是十分惱怒,而且要她改掉滿口的雜言穢語,可能需要一點時間好生調教。

「唉,你一點兒都不覺得古怪?」瞧他不慍不火的反應,言吹影倒是有點意外,「這鏡花居可不是隨意的閒雜人等便能走進的,而你的宅院裡傳出女人的咒罵聲,你倒是一點都不以為意,難不成……是你帶回來的?」

不會吧,品味太差了……

「你以為是什麼樣的女人才配得上我,又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讓我心動?」雖說她宛若是一頭桀驁不馴的野烈豹子,抬眼舉手之間是恁地放肆而不羈,一點也不像時下的溫順女人,可卻意外地讓他心動。

既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既是要接受他的命運的女人,自是要有點不同凡響,要有似她這般強韌性子的女人才能與共。

只是她的爪子,還有待修剪。

「可……」他聽到的咒罵聲實在是不堪入耳,簡直比鄉間野姑還要粗俗,他怎會千挑萬選地檢中這十分不同凡響的女人?

他的身邊一直不乏女人作陪,可讓他心動的還不曾有過,怎麼會……

「她可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是絕無僅有的一個。」一旦錯過,不會再有。

「就因為她是命中注定的女人?」遂他要忍辱負重地接受?「你這一次會不會是卜錯卦了?」雖然還沒見過他卜錯卦,可人嘛總是會有第一次的,是不?

「你認為我會卜錯卦嗎?」鏡如水不禁失笑。

他倒很想知道自己的天賦異稟何時會有失常的一天,可到目前為止,都還正常得很。

命運哪命運,何謂命運呢?

他順著命運遠離了是非叢生的宮中,順著命運找到可以陪伴他一世的女人,然這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他所希望的?

雖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倒不如說是因為他的冀望產生了定數,這可說是因他的心願而延伸出的命運吧!

「我覺得你還是要……」言吹影驀地住口,豎起耳朵聽著,「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了……」畢竟鏡花居向來靜寂得像是一座死城,突然迸出了像是咒罵的聲音,他自然會覺得震驚。

況且,這裡頭可是擺下了陣式,那個女人怎麼可能走得到這裡來?

「是嗎?」鏡如水微瞇起魅眸,突地站起身,面對著翻飛的帷幔,笑意更濃,連向來不帶笑意的眼眸亦噙著深濃的笑意。

「你聽。」言吹影歎了一口氣也走到他的身旁。

經由風的吹送,真的帶來了花襲人惱怒不已的叫罵聲……

「鏡如水!該死的王八蛋,有本事就給我出來!

混蛋!色痞!畜生!你給我滾出來!」花襲人靠著微弱的光線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徑上走著,氣喘吁吁地吼著,又使勁地罵著,彷彿兩人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似的。

可惡,這是什麼鬼地方?

她從太陽高掛走到太陽西下,再走到伸手不見五指,走得又渴又餓又累,卻始終找不到原先走進來的路。可惡,位在中央的水月塢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為什麼她走了好幾個小時,卻一直走不到呢?

王八蛋,最好是不要讓她找到,最好是讓她窩囊地餓死在這種荒野小徑上,要不然她見他一次就開扁一次。

別說她太暴力,因為是可忍,孰不可忍!

「可惡,至少也要給我吃的東西啊!」嗚,她餓到沒力氣走路了。

。在探花坊時,她一天至少也吃個五餐,飯來張口,茶來伸手,可從昨幾個晚上到現在,她一直沒有吞進任何東西,已經足足二十四個小時了……

該死的鏡如水!根本就是存心要把她給餓死的!

說什麼命運、說什麼愛他?他根本就是腦子有問題,有誰會在初次見面就同人說這種話題的,他根本是個沒腦子的白癡!

「你餓了嗎?」

像是鬼魅似的,鏡如水突然飄到花襲人的面前,嚇出她一身冷汗。

「你、你是鬼啊!」哇咧,走路都沒有聲音。

「我說過,只要你喊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

鏡如水笑得開懷,不由分說地牽起她的手,恁地霸道卻又柔情似水。

花襲人先是呆愣地任他牽引著,而後怒瞪著他一身月牙白的頎長身軀,恨得牙癢癢的,「你、你不要隨便碰我,你這個令人厭惡至極的王八蛋!」

可惡,居然敢軟禁她!早知道離開賈府會遇上這等事,她就該把自己鎖在探花坊裡,寧可一輩子躲在探花坊裡,她也不願意跑到這種鳥不生蛋的荒郊野嶺來,居然連三餐都不供應她……嗚嗚,是存心餓死她的!

「厭惡至極?」鏡如水突地轉過身來,將帶笑的俊臉湊近她的眼前,近到唇瓣幾乎要接觸在一塊兒,「你真的討厭我?」

花襲人瞪大眼,沒想到他會突然轉過身來,甚至是如此接近她……

說真的,她第一次覺得男人可以美到如此無法無天的地步,那一雙深邃的眼眸彷彿帶著醉人的魔力,只要一對上眼,就再也凋不開視線;至少她現在真的移不開自己的視線。

「我倒不認為你會有多厭惡至極。」他笑得分外張狂。

是他的心孕育出了命運,還是命運控制著他的心?到目前為止,他可以肯定地知道,是因為他的心情戀上她的人,而他不過是提早知道了命運的結果;她一定會留在他身邊的,不過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沒來由地,在那一雙眸子的凝睇之下。她感覺自己絲毫移動不了身體。

鏡如水再揚起勾魂的笑,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走吧,你一定是餓壞了,方纔我已經差人準備晚膳。」他的手緊緊地握住她的,是恁地強勁又不失溫柔。

「你……」可惡,她八成是餓到無力,否則怎麼會連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明明是他軟禁了她,明明是他不供膳食的,怎麼現在又在她眼前擺出一張大善人的嘴臉,開始施捨她?

「我方才一直待在水月塢,思忖著要如何利用水月塢完美的地形和氣流,配合上月圓陰氣極盛時,設壇劃開時空交界……」他說得輕描淡寫,相當貼心地牽著她走上青石拱橋,踏上水月塢,「倒是你,決定好了嗎?」

花襲人聽得一愣一愣,不知道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照道理說,她這個來自於六百年後的現代人,應該可以成為他們這群古人眼中的神,為何她卻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無用的傻子?

「你不相信我?」鏡如水倒也不意外她的反應。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同理可證,倘若有一個二十七世紀的人來到她的面前,跟她談論一些有關於二十七世紀的一切,她八成會把對方當成瘋子,而他為什麼會相信她,為什麼會知道她是來自於未來?

「因為我的眼看得見過去和未來。」彷彿看穿她的心思,鏡如水淡然地道。

別問他到底是怎麼習得這門絕技的,只因他自娘胎甫落地便熟知這世間常理,看穿了過去和未來;或許正因為如此,所以他無法對世間的權勢利益動心。

一他很清楚,所有的一切皆是過眼繁華罷了,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恆的,但他偏想要追尋一分感情,想要得到他此生不會擁有、卻又最想擁有的情絆。

因此,她想要逃離他的身邊,很難。

除非他死。

「我又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天啊,她現在可是脆弱得很,請不要再說這般打動人心的謊言,她真的會掏心挖肺地相信他。

「想不想再試一次?」鏡如水突道。

「試什麼?」

鏡如水笑得妖詭,俊逸的臉龐蘊涵著深沉的算計。

「吹影,你就坐著別動。」他回頭對著言吹影道。

花襲人此時才發覺水月塢裡還有一個人存在,可她只是匆匆一瞥,滿心等待著鏡如水所說的「試」,她真的很想知道他要「試」什麼。

「別靠我太近,也別移動你的腳,只需要睜開你的眼睛看即可。」

鏡如水淡淡地吩咐著,口中突地唸唸有詞,雙手往上一舉合在頂上,四方飄揚的帷幔驀地往上翻飛至樓閣,一剎那間,半月陰冷的光芒透著張牙舞爪的蒼白倒映在湖面上,仿似太陽般照亮整座水月塢。

他突地放下手,卻緊握成拳地往水面上一擊,水面濺起數丈高的水柱,彷彿破了個洞似的,幽黯的盡頭突然浮現幾個詭異的畫面,而站在一旁的花襲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老媽?

天啊,這破裂的水面竟然浮現了二十一世紀的情景,而她惟一的親人,她的老媽正在機場裡來回奔走著……

「唷,這是怎麼著?如水怎會在施法?」

兩道不約而同的嗓音突然躥進施法現場,破裂的水面倏地覆合,揚起的水柱隨即濺落在湖面上,而這轉瞬間的變化,快得讓花襲人還來不及看清楚一切。

「你們回來了?」言吹影很優雅地打了個阿欠,對著才踏進水月塢的花見月和思鏤塵招手。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思鏤塵指著花襲人。

「如水命定的女人。」他是不大相信啦!

「她?」

「如水這麼說,我也只好相信,不過……」

言吹影的話尤未竟,花襲人如山洪爆發似的咆哮聲便響起:「你們這兩個王八蛋,難道就不能遲一點再踏上水月塢嗎?你們的眼睛是用來裝飾門面的嗎?難道你們看不出來鏡如水在施法啊,看見別人在施法,你們不會迴避嗎?去你個混蛋!」

可惡,就算鏡如水不說她也知道,這眨眼間的法術定是因為他們強行進人正在施法的現場,才會驀然停止。

嗚……她剛才見到老媽了耶!天啊,這一次的畫面比昨天還要鮮明,而且那種感覺跟出現在腦海中的感動是不一樣的,他們怎麼可以就這樣硬生生地打斷她想念的畫面?

可惡,她要求賠償啦!

「你……」花見月和思鏤塵難以置信她非同凡人的粗俗。

「你什麼你,你們要賠我啦,我不管!」氣死她了,好不容易看見鏡如水像是表演魔術,像是摩西開紅海一樣,卻被他們打斷了。沒吐他們口水,算是她修養好。

「襲人,難道你就不能斟酌你的用詞嗎?」鏡如.水輕輕地牽起她的手,希望她多多少少可以受他一點感化,改變一下生活習慣,否則……

「斟酌什麼用詞!文字又不是我造的,文化又不是我創的,嫌我說話難聽,就去怪當年創字造詞的混蛋,畢竟我不過是沿襲這些用詞的人罷了!」

花襲人壓根兒不賣面子,仍為剛才那短暫的瞬間扼腕不已,「倘若不是因為他們突然闖進來,說不準我現在都回去二十一世紀了。」

「不可能的,我說過要滿月,否則以現下的極陰之氣,根本無法劃開時空。」鏡如水對著眼前三位瞠目結舌的至友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落座,「你方才見到的,不過是一種傳遞的波紋罷了。」

「嗄?」花襲人突然有種感覺,覺得自己才是古代人,而眼前的鏡如水才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好深奧,她真的聽不懂。

「罷了,往後我再同你說明白,但你必須要先答應我的條件。」鏡如水不忘重述自己的要求。

「條件?」那個礙…「愛你、愛你、愛你,我簡直是愛死你了!」

不管了啦,反正只要可以讓她回到現代,要她說出多噁心的話都無所謂;反正那不過是堆砌文字,之於她一點意義都沒有。

「你……」鏡如水笑逸出聲音,拉著她到青石桌前坐下,「我看你還是先用晚膳,再慢慢地把我的條件想清楚,畢竟我要的不只是口頭上的應允,我要的可是你的心。」

滿嘴說愛誰不會?重要的是她的心、她的情?

「可是……」花襲人習慣性地把腳抬在椅子上,微蹙眉頭地解著他,卻見到他身後的人正瞠目結舌地看著自己;她抬眼環視,發覺除了鏡如水之外,大夥兒都對她看傻眼了,「看什麼看,再看就把你們的眼睛挖出來!」

反正她就快回二十一世紀了,所以她也不需要在他們的面前假扮柔順,畢竟那太累人了,她沒那個心思。

「對了,我還要你守口戒,若是讓我聽見你口出惡語,那麼……」

「我知道、我知道……」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要能讓她回到二十一世紀,她什麼自尊面子皆可拋。

「那好,用膳吧!」鏡如水隨即招呼著她,還有一旁已被風化為化石的三尊石像,又為她夾了幾樣菜。「慢慢吃,這是方纔我要人為你準備的,你可以告訴我哪些合口味、哪些不合口味。」

「嗯、嗯……」花襲人像是餓死鬼似的,抓起飯碗、抄起筷子,以狂風掃落葉之姿瘋狂地襲擊滿桌人眼又合口味的佳餚。

她哪裡管得著別人的目光?都快餓死了,先填飽肚子再說,她已經餓了好久好久,感覺像是有一個世紀之久;所以不管現在眼前擺上的是什麼東西,她相信她不會挑食的。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吞得太快了,她竟然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

「怎麼著?」鏡如水擔憂地望著她抱腹的舉動。

「我有點不太舒服……」可惡,這種肚子痛的感覺,有點像是……「茅房在哪裡?」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太想要在用餐的時候提起這個字眼,但她真的很想證實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鏡如水挑了挑眉,對她指著身後的碎石小徑,「往後走便瞧得見了。」

花襲人聞言,二話不說地拔腿就沖,雖說有那麼一點點不大優雅,但是她實在是盡力了……

她以如跑百米的速度,轉瞬間便衝進了茅房,十分不雅地開始動手扯開褻褲上頭該死的繩結,拉開一看——果然不出她所料,真是那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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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09:5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她……真的是你命定的女人?」在花襲人快步跑開之後,思鏤塵左思右想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地詢問。

鏡如水挑眉環睇三位好友,妖詭地笑著,「怎麼?你們不相信?」

雖說他亦覺得命盤上所出現的那一顆星和他想像的女人有所出人,但見過她之後,他的想法就改變了。

她像是火、熾熱灼燙的火、耀眼絢爛的火,足以燙進他冰冷心頭的火。

「她……」言吹影思忖了一會兒,想出最為妥當的形容詞、「倘若是在街上隨便抓一把,我想都可以找到一個比她還好的女人。」

這樣的說法,一點都不為過。

「不可能的,你們絕對不可能在這世間上,再找出一個花襲人。」鏡如水慵懶地笑著,幽邃的眼眸嵌在深刻的輪廓上,映襯著搖晃的燭火,他的面容似乎不太像是漢人。

「是啊,怎麼可能找得到像她這麼粗俗又滿嘴穢語的女子?放眼整個大明,儘管是大內禁宮的公主也沒她的刁查和放肆,見到咱們幾個人也不懂得問候招呼,實在是……」花見月對她也沒啥好評價。

「這一點倒也不能怪她,只因她還不習慣這種生活。」鏡如水擔憂地看著她方才離開的方向。

「有什麼不能習慣的?你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她的?」

真是的,他近來說的話是愈來愈深奧了,每每教人有聽沒懂,絕大部分只能用猜的。

「金陵城內的賈府。」

鏡如水索性站起身,迎著秋香色的帷幔,睇著昏暗的小徑。

「賈府?」言吹影忍不住驚叫一聲,「那可是咱們金陵城的首富耶!規矩多得令人喘不過氣,在那個地方長大的姑娘,就算是個卑下的奴婢也知分寸。

懂進退,怎麼可能會適應不了你所謂的生活?」

「她不是在那裡長大的。」鏡如水答得輕描淡寫,一顆心全都懸在花襲人的身上,除了她,再沒有人能夠干擾他的思緒。

「但至少也算是賈府的人吧!」「她不是。」

「那她是哪裡來的人?」從空氣裡冒出來的?

「未來。」鏡如水漫不經心地回答著,晦暗的眸子仍是直視著遠方,等待方才離去的那抹身影歸來。

「嗄?」三人驚詫不已地睇著他,同時走到他的身旁。

「我說如水,你這一陣子該不會又在修習什麼奇怪的巫術,搞得走入火魔了?」言吹影憂心地道。

「我好得很,你們毋需瞎猜。」鏡如水挑高眉頭望向他們,不由得笑歎一聲,「難不成我方才施的那個法術,你們都沒有看清楚嗎?你們都沒有感到什麼古怪的地方嗎?」

「你是說方才水鏡裡浮現的景象?」其實,方才也只有言吹影瞄見一點點罷了。「無怪乎我覺得很詭異。」

「那兒便是她的故鄉,遂她無法融人咱們的生活倒也是情有可原;不過,我很快便可以讓她適應,只消再給我幾天的時間。」見著一抹淺影自小徑的遠處出現,鏡如水勾在唇角的笑意更濃。

「倘若你真是如此認定,咱們倒也無話可說。」

橫豎是他要娶入府的妻子,又不是他們要娶的,他們自然無權干涉,只是奇怪他怎會在千挑萬選之中找到一個如此不同凡響的女人,而那個女人看起來像是永遠都不會傾心於他的樣子。

是兄弟才擔心他,是怕他著了那個女人的道。

然而,依他的能耐,別人不著他的道便成,想要他著別人的道,實在是有些困難。

「多謝。」

看著她的身影愈來愈靠近,鏡如水勾在唇上的笑,更容易讓人看穿他對她的用心和愛意。

「喂,你該不會真的對她動情了吧?」思鏤塵覺得古怪,你……」

他在兩個月前才說冒出一個他命定的女人,怎麼今兒個便一副已愛戀極深的模樣,彷彿與她相戀已久……不,或許該說是他自己一頭熱。

「嗯?」

「不,沒事。」不曾見如水動心,倘若他真的動心,兄弟們也只能盼望他的情路順遂……

「鏡如水、鏡如水……」

遠遠的,傳來花襲人氣喘吁吁且淒厲駭人的喊叫聲,在場的眾人除了鏡如水外,皆無奈地搖了搖頭。

「怎麼著?」鏡如水壓根兒不以為意,彷彿還挺享受她陣陣的呼叫聲。

「我……」要她怎麼說呢?花襲人抬眼睞著他身後的人,不禁又怒斂起眉,「你們這些人很沒有禮貌耶,看見我們在說話,還不知道要自動閃遠一點嗎?」

真是一群混蛋,沒見到她跑得氣喘如牛,定是有要事嗎?

言吹影三人見狀,挑了挑眉,為了兄弟也只能摸摸鼻子,很自動地退到水月塢一隅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先不論她方才氣焰高漲的姿態,他想要先瞭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讓她如此的驚惶失措,「你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嗯……」花襲人重重地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要打哪裡說起。

「是怎麼了?」

花襲人抬眼見他擔憂的表情,不禁古怪地睞著他,心底也漾起一絲絲難以釐清的溫暖;只是,她到底要怎麼說呢?

「到底是怎麼了?你大可以同我說,我相信我都可以理解。」他以為她是因為用語上的不同而有所顧忌。

「你……你幹嗎一副很擔心我的樣子?」她不自覺地問出口。

她長這麼大,除了她老媽,還沒遇過在相識這麼短的時間內,便待她這麼好的人。他的擔憂表露在臉上,是毫無保留且真切的;如果他是演戲的話,那他的演技也真是精湛得教她甘拜下風,教她甘願受騙。

可他為何要對她這麼好?她對他的態度並不好,他不可能感受不到的;既是如此,他又為何要對她好?

「因為我愛你啊!」鏡如水笑得很柔。

「愛?」花襲人挑高眉,掏了掏耳朵,見他仍是笑著,深邃的黑眸彷彿還隱隱滲了抹笑意,「你愛我?」

他是神經病嗎?

對了,她怎麼會忘了他是一個瘋子?而且還是一個可能可以幫助她回到二十一世紀的瘋子。唉,好無力。

「倘若不是愛你,我又何必千方百計地尋找你,甚至還把你拐回府來?」鏡如水湊近她的眼前大方示愛。「你的氣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哪裡不適?我懂醫、卜方術之技,可以讓我替你把脈。」

「我……」她的氣色真的不好嗎?

然而,氣色不好是應該的,因為她真的很不舒服,可是要她開口對一個男人講這種事情,倒也是挺羞的;雖說她的個性一直是大而化之,但是這麼私密的事情要叫她開口,還是需要那麼一點點勇氣的。

「說啊!」鏡如水憂心地緊盯著她略顯蒼白的粉頰。

「我……」花襲人低低切切地說著。

「什麼?」他豎起耳朵,卻是聽不真切。

「我生理期……」如果她不會游泳的話,她會選擇立即跳進水裡,乾脆把自己淹死算了。

「嗄?」

「你是耳背啊?」混蛋,一定要她說得那麼明白嗎?「我生理期,我要衛生棉!」

隨便給她一點可以應付的東西,並不是非要什麼X自在、X滿意,只要可以用的,厚度不限,薄一點的更為受用,反正別讓她在這一群男人面前出盡洋相就可以了。

「嗄?」鏡如水蹙緊眉頭,完全不瞭解。

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觀古論今、掐算未來,不管是西域還是大明,幾乎沒有他不解之事,可她說的他真是不懂;他知道她來自於未來的年代,但他沒想到未來竟會是如此地複雜深奧。

好極了,她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個平凡的人了,至少一點也不像他人口中的鬼怪。

「你不懂?」花襲人瞪大了眼。

他不是精得跟個鬼沒兩樣,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懂的嗎?怎麼這會兒如此迫切需要他幫助的時候,他卻顯得如此茫然?

「什麼是生理期?什麼是衛生棉?」他虛心請教著。

「那是……」他會不會是在耍她啊?很丟臉耶,「鏡如水,你真的不懂嗎?」

拜託,他不是很聰明的嗎?怎會在這當頭失效?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在一旁遠觀的三人瞧見鏡如水的異態,不禁趨上前來。

「告訴你們也沒用!」倘若鏡如水都不懂了,又有誰會懂呢?

「見月,你聽說過什麼是生理期嗎?」鏡如水側過臉去,一臉正經地詢問花見月,心裡猜想或許領著一班梨園子弟的他會知曉其義。

「沒聽過,你聽過嗎?」」花見月轉問言吹影。

「你呢?」言吹影問向思鏤塵。

花襲人瞇起晶燦的杏眸,瞪視眼前四個大男人一臉蠢樣地討論女人的秘密,心裡有一股衝動想要手刃這四個大男人。

「白癡啊你們!連這種事情都不懂!」只差手上沒刀,要不然她真要嘗嘗殺人的滋味了,「你們男人就是這樣,根本不懂女孩子的生理期,但是卻很清楚如何讓女孩子懷孕!」

真是快要氣死她了,自己怎麼會倒霉地來到這個時代,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被拐到這個地方來,適巧遇上了生理期。

來到古代之後,這是第一次「大姑媽」拜訪,她還以為陶像是不會有生理期的,想不到……

唉!或許是因為心安定下來的關係吧!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廣言吹影蹙眉問道。

雖說他不太懂得她話中的意思,但他可以感覺得到她的粗俗。

「月經啦!夠不夠淺顯易懂?」她豁出去了。

肚子痛到快不行了,冷汗沿著背脊不斷地滑落,再加上她沒有防護措施……老天啊,可憐可憐她,千萬別再折磨她了!

「那是什麼東西?是吃的還是用的?」思鏤塵很努力地表現友善。

花襲人瞪大水眸,大有一頭撞死的快意,「吃的?你要是夠本事的話你就吞吧,吃死你!」

天啊,「大姑媽」的古語到底要怎麼說……她是學歷史的,而且是歷史系的才女,但她現下卻發現自己像極了歷史白癡。好像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什麼都記不得了,只隱隱約約記得是癸什麼的,還是什麼癸的……

去他的,為什麼鏡花居裡只有男人?隨便找一個女人給她吧,好讓她可以盡情地和對方溝通。

一直低頭思忖的鏡如水突地走到她的身旁,用她才聽得見的聲音道:「襲人,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天癸?」

「啊?」他懂了0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天啊!謝天謝地!」

對嘛,就說他聰明得跟鬼沒兩樣,果真是如此。

鏡如水柔柔地笑著,隨即喚了聲:「掠雨,招呼襲人姑娘到鏡紋樓偏院休息。」而後他又對著花襲人道:「你把你的情況告訴掠雨,她會告訴你該怎麼做,我待會兒再上去看你。」

花襲人驀地一愣,感覺到他吹拂出的氣息彷彿充塞在她的耳廓似的,有種難喻的曖昧,自耳朵往身體裡躥,隨即有點尷尬地垂下螓首。

「謝謝你。」她很小聲地說道。

她一直是討厭男人的,或許是因為老媽是個未婚媽媽的關係;但是她發覺他和一般的男人不一樣,至少和她以往遇見的不一樣。

他的溫柔像是蜜,有一種濃稠又透著甜味的氣息,且像風一般的吹進她的心坎,又像是水般流至她的心湖;甩不掉、拂不去,就像是一種毒,沿著血液隨著呼吸,蝕骨銷魂……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鬼壓床嗎?

花襲人瞪大了眼,原是想要起身的,卻發覺自個兒的身體動不了,像是被綁住了;正確一點的說法是——靈魂被綁住了。

天啊,怎麼會這個樣子呢?

她該不會是和這個地方犯沖吧?先是不來的東西來了,如今又像極了當初她被吸進美女陶像裡的感覺,會不會是鏡如水那個傢伙對她做了什麼事?

畢竟她之前在賈府時,還未曾遇過這種事情,如今踏進鏡花居不過是一天的光景,卻接二連三地發生一堆古怪的事情;他老是說他愛她,說自個兒要想回去二十一世紀便得答應他的條件,要愛他……

他該不會是個偏執狂吧?

或許以往他曾在賈府見過她,而對她一見鍾情,所以千方百計地設計她;可是他的樣子看來很正常,儘管感覺上有點神神秘秘的,卻一點都不像是會耍弄心機的人……不對,就算他真是個壞人,也不可能把壞人兩字刻在自己的臉上,不是嗎?

可他眸底的愛意是恁地沉潛而內斂,彷彿像是戀了她許久似的;她不是瞎子,她當然看得見他毫不掩飾的柔情,但是……

氣死她了,腦袋亂成一堆,而她卻動彈不得!

煩死了,她根本不打算想這些問題,她只想離開這個鬼年代,只想回到自己的家裡,聽著老媽的叨念,喝著摩卡,坐在沙發上,蹺起二郎腿看著無聊又千篇一律的電視節B。

她想回家,她還年輕,她不想老死在這種鬼地方,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甚至連大學都沒有畢業,還沒創出一番作為,讓老媽可以在眾親戚面前抬頭挺胸以她為榮……對了,她還有一份報告未交。

完蛋了,這將會是她人生惟一的缺憾!

可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為什麼會掉進歷史之中?她讀的是歷史,但不代表她想要身歷其境啊!

問題是,她現下的處境很怪,讓她根本摸不著頭緒,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讓自己的身體恢復正常的運作?她努力地轉動眼珠子,確定自己仍是原本的軀體,而非被封在美人陶像之前的模樣,可是這種感覺就跟被封在陶像裡的感覺是一樣的!

可惡,她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事?

鏡如水、鏡如水!混蛋!

可惡的鏡如水為什麼還不來,她在心裡都已經不知道怒罵幾次了,他為什麼還不來?他不是說過只要她呼喚他,他便會來的嗎?

為什麼至今還……啊,來了,他真的來了!難不成她在心底咒罵的,他全都聽見了?

花襲人仿若見到救星似的,直想要給他一個擁抱,可惜她身不由己。

不過,他在做什麼?

她瞪大眼看著他不疾不徐地靠近她,而後坐在她的床榻上,解開她的衣襟,甚至還……

不會吧!他居然褪下她的祆衣,還打算脫掉她裡頭的袍子?

他是個人面獸心的禽獸嗎?他明知道她是生理期,竟還想要碰她,他簡直是個畜生,他根本就不能算是個人;如今她明白了她的身體不能動,有可能是他對她使了什麼邪術,因為他本來就是個鬼嘛!

一個人精成這種地步,難道不能算是個鬼嗎?

可惡,她真是鬼迷心竅才會著了他的道,把自己逼進這種生不如死的地步裡!無奈自己無力反擊,像極了電視劇中自以為聰明、卻聰明反被聰明誤的笨蛋女主角,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也是她咎由自取的。

可儘管是她自己笨,他也不能如此狠心欺負她吧!天啊,他是什麼時候褪掉她身上的衣服了?

住手!她生氣了!再碰她的話……

他最好保佑她不會回到二十一世紀,否則她一回到二十一世紀,一定會想辦法找出他的後代子孫,定會想盡辦法將其凌遲至死,而這一件事情將會是支撐她活下去的強力支柱。

她會報復,一定會讓他的後代子孫生不如死……啊!他不但脫掉她的肚兜,甚至脫去他自己的中衣,把他赤裸又結實的胸膛貼在她未著寸縷的胸前……這意圖太明顯了,連三歲的小女孩也懂得什麼叫作性侵害!

哼,他壓在她的身上,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鬼壓床啊!可惡,如果她能動的話,她一定會殺了他!

「刷」的一聲,她彷彿被什麼巨大的力量往外拖,張眼一看,卻見到他正拉著她走出一個黑暗的地方;而當她再次張開眼時,她又回到了房裡,他正對著她笑,方纔那一瞬間的黑暗彷彿不過是錯覺,而眼前的性侵害才是真實的。

啪的一聲,她毫不留情地甩了一巴掌,不偏不倚地落在他俊逸的臉上。

「你不要臉!」她毫不遲疑地趕緊拉攏身上的衣衫。

可惜手上沒有刀,否則她會讓他知道什麼叫作「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身體能動了?」鏡如水倒也不怒,只是輕拂著燒燙的臉頰,仍舊帶著一抹淡如水的笑意。

「你這個混蛋居然趁我身體不能動的時候對我意圖不軌,還好我現在能動了,我……」耶,她真的可以動了!他怎麼知道她剛才不能動?「你知道我剛剛不能動嗎?」

「你不是在呼喚我嗎?」鏡如水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免得一個不小心自己又遭殃,「我猜想你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所以一聽見你在喚我,我便趕緊上來瞧你,卻見你被封在這尚未完全變好的rou體裡;為了把你拉出來,用赤裸的身體接觸是最為快速的方法,冒犯你了。」

花襲人聽著他溫文儒雅的解釋,一副好像很怕她誤會他似的,壓根兒不覺得好笑,卻有一股莫名的、詭異的暖意沁在心底。

「喂,我問你,你愛我嗎?」如果不是的話,有哪一個男人在英雄救美之後被賞了記鍋貼,還要努力解釋自己逼不得已的行為?

「當然。」鏡如水始終噙著勾魂的笑,「你像是一把野烈的火,吸引我這只迷途飛蛾衝向你的身旁。」

花襲人一愣,粉顏微微漲紅,挑起柳眉,不自在地道:「你不怕被燒死嗎?」古代人都這麼熱情,這麼明目張膽地示愛,甚至毫不掩飾的嗎?這跟她所學的歷史大有出入。 果然歷史是不能全部相信的。

「飛蛾死在熾烈火裡是一種命運。」他說得斬釘截鐵,仿若她真的燒死他,他也甘之如飴。

「那是生物本能,不是命運!」三歲小孩子都懂。

她真是受夠了他所謂的命運說,難道他不能主控自己的命運嗎?難道他得用占卜來看自己的命運不可,他無法做命運的主人嗎?難不成他發現自己一個時辰之後會死,他真要待在那裡等著一個時辰後死去嗎?

瘋子,占卜的命運僅是用來參考的,真正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或許正如你所說的,我靠近你是一種生物本能,而這一種生物本能造就了我引頸期盼的命運。」

這麼說也成0而我正等待著你的命運與我糾纏。」

看著她啞口無言的模樣,他不禁笑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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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0: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好無聊…」

唉,再美的風景看久了也會膩,何況她心底懸著事;眼看著今天已是十五上元節了,她身上這該走的還不走,她只能看著月圓而束手無策。

也不知道鏡如水是說真的,還是故意拖延時間,硬是不幫她施展法術,害她只能像個白癡,待在鏡紋樓裡眺望著平靜的江水,數著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混吃等死罷了。

哼!說什麼鏡花居是塊靈地,有山為柱、有江為地,遂她這具由黃土陶像幻化而成的人形,極有可能是因此而產生了反應。

居然還說要她找個男人結合,以穩定她的神魂……啐,他根本就是故意要乘機吃她豆腐的!

唉,這是什麼爛身體?她怎麼會倒霉到這種地步?淪落到這個時代已經十分悲慘,她居然還要隨便找個男人結合,他把她當成什麼了?

況且,如果下一次月圓時,這不該來的又來了,她豈不是又要再等一個月?

再說,這不該來的每每都在月國時到來,她豈不是用不著回去了?

真不知道鏡如水到底是在說真的,或者只是為了要把她留在這個時代?畢竟他都已經很不要臉地對她一再示愛。

瞧他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好像終有一天她一定會愛上他的;也彷彿他早就已經掀開了命運的一隅,偷覷到命運的發展。但那又如何?要不要愛人,還得看她肯不肯,又不是他說了算。

她愛不愛他,又不是他屈指一算便知道的。

他喜歡談論命運說,十足十地相信命運,但她可不!

他篤定她一定會愛他,她就偏不愛他,她不相信命運不會改變;可她又怕自己若是不愛他的話,到時候便回不到現代……

哎呀!好煩,簡直是無助透頂!

她怎麼會這麼笨呢?漫畫中的女主角一旦穿越時空來到古代,通常都是足智多謀、神通廣大,為什麼她卻這麼無能?

唉!現實人生和虛幻世界總是有那麼一點出入。

她一連待了幾天,生活模式跟在賈府時一樣,只是她現下卻感到焦躁不安,整天無所事事地令她幾乎快要崩潰。

該死的鏡如水!說什麼愛她,愛個頭啦!從早到晚都看不到他的蹤影,憑他這個樣子,他怎麼會愛她?他到底是憑什麼愛她?兩人完全沒有相處的時間,還愛個屁啊!

不要再跟她說什麼命運注定,她真是受夠了,她不要再待在這種地方了!

花襲人倏地站起身,才向前跨了一步,便險些被自己過長的裙擺絆倒,不禁怒瞠一雙冶艷的眸子,口中唸唸有詞,又是一段不堪人耳的穢語;她火大地跺了一腳,直闖門外,卻見兩抹淺影晃到她的眼前。

「閃開!」野性的水眸閃爍著炙人的火光。

「爺兒有交代,襲人姑娘不得踏出房外。」掠雨冷著一張臉,媚眸直視著她。

「不得踏出房外?你們現在是憑什麼軟禁我?」

混蛋,難道鏡如水就是用這種方式愛人的嗎?「叫鏡如水過來!」

可惡的傢伙,他現在是把她當成他的所有物了嗎?

「爺兒在水月塢正忙著,還請襲人姑娘包涵。」

扶風輕扯出一抹陽光般的笑,仿若無害的大男孩似的。

「他忙?他在忙什麼?他不是天天閉著嗎?」花襲人不禁咬牙切齒地瞪著眼前一高一矮的男女,卻又無可奈何。

這幾天來,就是他們二人陪在她的身邊。

「放肆,你把爺兒當成尋常在街坊上擺攤的江湖術上不成?」掠雨精犀的眼眸毫不留情地睨了她一眼。

「不是嗎?」

「襲人姑娘,爺兒可是皇上聖駕前的紅人,凡是祭天、祈雨、常零,及五大禮中宗廟祭典、各式大典,都需要爺兒扮飾著『相』的角色,這角色可是連一般的王爺也可望不可及的。」扶風仍是輕笑著。

「嘎?」這麼神?「他不是只會一些方術之技?」

怪了,他不是個術上嗎?為何一個身份低下的術士竟能躥到皇上的身邊?他該不會是那種會傾頹國綱的妖人吧?可在她的印象之中,這個時代裡倒還挺安居樂業的,並沒有敗壞朝綱的人物出現。

那他……到底是誰?

在古代人的眼中,他就像是個神一樣;但在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眼中,她覺得他像極了具特異功能的超人。

一開始急著想要回自己的時代,遂她倒也沒有好好地想過,但是她現在仔細地回想之後,不禁懷疑,正常人能夠施法揚起水柱,然後在水面上劃開時空的交界點嗎?

他這些舉動怎麼看都不像是人,畢竟再怎麼厲害的神棍和魔術師也無法做到這麼教人驚歎的騙局。

況且這一大幢宅院,也不是尋常人家住得起的吧!

「爺兒會的可不只是那麼一點小伎倆,否則那些達官貴人何必天天找上鏡花居?」扶風不厭其煩地為她講解,「襲人姑娘也知曉爺兒在鏡花居裡布下了陣式,不是尋常人走得進來的;不過那些達官貴人見不著爺兒是不會死心的,尤其今天又是上元節,外頭更是擠得水洩不通。爺兒逼不得已只好接見那些個王爺學士,待爺兒把事情處理好,便會趕來陪襲人姑娘了。」

「喂……」說這什麼話?好像她十分寂寞,等著他來陪她似的,「你叫他儘管去忙自個兒的事,我要出去了。」

她長這麼大還沒想過要什麼人陪她,幹嗎淪落到這裡來還要一個累贅跟前跟後的?哼,教人不爽極了!

「襲人姑娘……」扶風為難地擋住她的去路。

「滾!」煩死了,天天窩在這裡,是要把她悶死嗎?

「別睬她,倘若沒有咱們指引,她能夠走出鏡花居嗎?」掠雨倒是不以為意地走到一旁,極歡迎她離開,「既然她不領爺兒對她的情,那咱們也犯不著硬是把她關在這裡,搞得自己裡外不是人。」

花襲人聞言,輕佻起眉頭,好似突然開竅,明白掠雨為何打一開始便對她抱著敵意;她定是喜歡鏡如水,所以巴不得她趕緊離開。哼!她偏是不走,她偏要氣死她!

「罷了,我不走了,你們去跟鏡如水說,教他把要事處理完後上來找我,我的身子不太舒服。」

花襲人是和她槓上了。

如何?她什麼都好,偏偏個性不佳,惹得她不爽快的話,她也可以很卑鄙的。

「你——」掠雨瞠眼怒瞪著她。

「下去,我累了。」花襲人挑起柳眉,笑得傲慢又挑釁,「我的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一會兒,如果你們不退下,讓我的身子更加不適,你們擔待得起嗎?」

「是。」扶風見狀,連忙拖著掠雨退下。

花襲人杏眸含笑地睞著他倆離開,心裡痛快得很。

如何?她就是這麼惡劣,就是喜歡享受這種莫名的嫉妒!看她不順眼,想等她自動離開?她偏是不走!

「你總算來了。」

聽見開門聲,花襲人方扒完最後一口飯,一雙冶艷的水眸直視著來人,心裡滿是不悅。

哼,說什麼多愛她!那天要扶風通知他到現下,都已經過了幾天,他辦事的效率可真是好,居然過了這麼多天才把事情做完;倘若真是那麼忙,他何不乾脆別來了?佔了他的時間,她可是會不好意思的,畢竟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

「想我嗎?」鏡如水始終噙著教人心動的笑,走到她的身旁,輕柔地握住她踩在椅子上的腳再放到地上,而後坐在她的身旁。

「我呸!」誰想他啊?她不過是很無聊罷了。

說什麼想不想的,好像她是他的誰似的,他到底是把她當成什麼?她可不是天天引頸企盼等待她回家的黃臉婆。

「這一陣子實在是太忙了,所以冷落了你……」

鏡如水柔軟低啞地輕吟著,拿起手絹擦去她唇角的油漬,「不打緊的,該忙的事都忙完了,該推開的事也都推開了,往後我多的是時間陪你。」

「哼、你以為你是誰?」都冷落她幾天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話好說的?都跟他說身體不適了,居然還混到今天才來見她?如果她真是身子不適,等到他來,她不早就掛了?

他好大的膽子,居然私自把她軟禁在這裡,把她當成母豬一樣,讓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可惡,就算是殺了她也不能拜天公吧?

「我?」鏡如水依舊溫柔地道,「我會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舉凡觀星象占卜屈指神算的次數豈止上萬次?而這上萬次之中,他可還沒有誤算過哩,他知道他終會征服她。

「你想大多了,鏡先生。」花襲人冷哼一聲,臭著一張美顏,隨即起身晃到一旁,硬是不與他對視,「我不相信命運,我只相信我自己,倘若我不想愛你,儘管命運怎麼安排,我一樣不會愛你。」

哼,遇到瘋子真是一件麻煩事,不過最讓她滿意的一點是,她不需要再像以前一樣虛偽地隱藏本性;在他的面前,她可以大刺刺地表現出最真實的自己,也不怕他人的側目,只因他懂她。

不管他是真懂還是假懂,至少跟他談話時沒有隔閡,這種感覺讓她感到安心一點。

「這麼斬釘截鐵,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鏡如水不知道什麼時候晃到了她的面前,笑得十分勾魂,邪俊的臉上是說不盡的寵溺和眷戀。

「這種事能商量嗎?」他到底是精明還是愚蠢?

見他愈靠愈近,感覺他的氣息微微帶著一股甜甜的酒味迎面襲來,花襲人下意識地迴避著,不想看他那一張過分感人的臉。

可惡,他以為自個兒長得俊,多靠近一點,她就會因此傾心嗎?

別傻了,她可不是那種愚蠢的女人,她不可能因為一張俊魁的容顏而傾心,況且好看的男人她又不是沒見過。不過……他比一般好看的男人還多了一種魔魅惑人的氣息,彷彿一不小心便會被他吸引,有可能會被他攝人眸底似的。

「一個人待在這裡,是不是很無聊?」鏡如水湊近她,笑得勾魂攝魄,仿若在算計她什麼,又像是無害地道:「要不要我帶你到鏡花居外走走?雖說上元節市過,但城裡還熱鬧得很,想不想看看?」

「你要帶我出去走走?」花襲人瞪大水眸盯著他瞧。

真的嗎?她之前一直好想到大街上瞧瞧大明朝的繁華鼎盛,但是又怕自己一出門便會迷路,更怕一個女孩子走在路上會慧來不必要的麻煩,遂她只好把自己關在賈府裡。

現下,他竟打算帶她出去逛街?

「你不想去嗎?」他可是很難得踏出鏡花居。

「想。」而且是很想,「我想換套較方便活動的衣衫,而且順便把這一頭長髮剪短一些,我想跟你束一樣的髮型就好了,免得一身累贅難過死了。」

「你想把長髮剪了?」鏡如水探手輕撫她檀木般的長髮,像是百般不捨似的盯著,「你想扮男裝出門,我倒是無所謂,只是你想要剪去一頭長髮……我有點不捨。」

「有什麼好不捨的?天天把頭髮綰起來,綰得我頭都痛了;若是剪短一點,我還可以隨便束個馬尾,多舒服。」哼,有什麼好心疼的?這頭髮又不是她的,況且她也不愛留長髮,「怎麼,你比較喜歡長髮?」

她知道在這個時代裡,除了尼姑以外,女人都是留長髮的,只是……

「不,我愛的是你,即使沒有頭髮,我一樣喜歡。」鏡如水掬起她的一小綹髮絲親吻著,眉梢眸底皆是教人心動的深情。

「你……」要不要臉啊?成天把這種噁心的話掛在嘴邊的。

怪了,這個時代的人不都是非常含蓄的嗎?怎麼他開口閉口都是教人難以接受的話語?

更可惡的是,她居然因為他的話而感到心動。

哇咧花癡啊,缺男人也不是缺成這個樣子的!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因為他而有所動搖,甚至把要回二十一世紀的事情都給忘了。

不對,她並不是忘了,她只是因為尚未月圓,急也沒用,遂把這一件事情放到一邊去;倘若到了月圓之時,她自然會義無反顧地回到二十一世紀,而她現在不過是休息罷了。

「來吧,如果你真要把這頭長髮剪了,不如由我來剪吧廣鏡如水輕柔地牽著她的手,拉著她坐在梳妝台前,輕梳著她一頭如瀑的秀髮。

「喂,你會不會剪啊?」花襲人有點緊張地坐在紫檀木椅上。

「你說呢?」他望著鏡中的她。放肆地吻上她的發頂、她的額。

花襲人猛地一震,瞠目結舌。

只不過是個吻,而且吻的不過是她的發頂、她的額罷了,她怎會覺得好像有一道電流躥過似的,心中激起絲絲難以理解的戰慄。

那就像是一種教人暈眩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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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7-24 00: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喂,這是怎麼回事?」

鏡如水為花襲人修剪了長髮,為她束髮後,再帶著她往鏡花居後門走;可是才踏出後門,就發現一輛輛馬車幾乎把整個鏡花居包圍住,完全被擠得水洩不通,感覺有點像是暴亂。

若不是鏡如水一直牽著她的手,她還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

「哪是來拜訪爺兒的官宦,裡頭不乏王公貴人。」掠雨冷哼一聲,和扶風走在前頭,正準備掩飾他倆離開。

「不會吧?」什麼玩意兒?

「走吧,千萬別放開我的手,知道嗎?」鏡如水回頭睇著花襲人笑了。

「你要到府外,也要用這種方式嗎?」那多累,感覺上他彷彿是被軟禁在這個地方似的。

「所以我鮮少離府,倘若不是為了尋你,當初我不會千方百計地離開鏡花居把你帶回來。」鏡如水說得輕描淡寫,帶著她在後門附近的山徑走著,夾道:「抓穩了,千萬別鬆手!」

「嗄?」

花襲人尚未意會,隨即發覺他竟然拉著她飛了起來,而她還未搞清楚狀況,便落人他的懷抱裡,張大了眼睇著身邊的景致不斷地飛掠而過;任由風聲在她的耳邊呼嘯,她的心臟也愈跳愈快,不知道是因為急速還是因為他溫暖的懷抱。

「慢一點!」她不禁放聲吼著。

她把臉靠在他寬實的胸膛,緊盯著自他衣襟翻出的如意玉墜子企圖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孰知卻見到他略微敞開的衣襟,露出他仿若健壯男子般結實的胸膛,剎那間血液像是逆流似的,無情地往她的顏面衝擊而去,刷紅了她向來不為所動的粉顏。

可惡,他看起來明明就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玉面書生,為什麼有這個力氣抱著她跑……不,是抱著她飛?

說真的,他的輪廓深刻如雕鑿般,五官更是嵌得完美無儔,其俊美之貌只能用神來形容;倘若他有興趣往演藝圈走,相信他定可以在短時間內躥紅,甚至聲名遠播。

只要見著他的人,少有不傾心的吧!

不過……她除外。

只是有時候,會出現一些她無法控制的情緒,及某些難以解釋的反應;除此之外,她全都正常得很。

「怕嗎?」鏡如水緩緩地放慢速度,在遠離擁擠人潮之後才停止。

「我……」花襲人抬眼看著他正常地吐氣,直想要把他掐死,「你抱著我跑了那麼遠,居然一點都不喘?」這就是古代的輕功嗎?

可惡,書生就該像個書生,應該要有點懦弱無能的樣子,把自己搞得這麼厲害,是想要逼她傾心嗎?

啐,他該不會是知道她就是喜歡那種有安全感的男人吧?

「你這麼輕,我怎麼會喘廣鏡如水仍是笑著。

花襲人睇著他的笑臉,心如擂鼓。 怪了,他都已經停下來了,為什麼她的心還跳得那麼快?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好意思……

「放我下來,你打算要吃我的豆腐到什麼時候?」她猛地發現他居然還抱著她;這是在大街上耶,才過晌午,人很多,很丟臉耶!

「那你想要先去哪裡呢?」鏡如水輕緩地放下她,凝視她穿著他以往年少時所穿的衣衫。『「隨便啦!」花襲人背對著他,拉拉有點過大的衣衫,有點發皺的衣角,有些手足無措地愣在他身邊,心底驀地漾起一股很怪很怪的情愫。

很怪很怪.真的很怪……

「你真的覺得我的建議不好嗎?」

走在熙熙攘攘的熱鬧街頭,花襲人一反常態,一路上聒噪個不停。

「總得要看鏤塵怎麼說,你問我是沒個準頭的。」鏡如水仍是輕聲地道,大手佔有性地握緊她嬌軟的柔荑。

「啐!」

花襲人啐了一口,隨著他走進金陵城最為熱鬧的御街,心裡不斷地思忖著,到底要如何改良這一點都不方便的褻褲。

唉!真不是她要嫌棄古代人來著,實在是沒半樣東西方便的。方才隨鏡如水到思鏤塵在城內所開設的衣飾店淨塵軒,好心地向他建議如何把褻褲改良成二十一世紀所穿的底褲。

自然是不需要像黛X芬。X薇還是奧X莉,只要好穿就好,無奈她不是學服裝的,根本不知道那些玩意兒是怎麼做出來的。

唉!真是自我厭惡到了極點,她開始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去念歷史系。

「還有沒有想到什麼地方去看看?會不會覺得累?」鏡如水突然俯下身,笑瞇著她微惱的美顏,語氣之輕柔如風似水。

「隨便啦!」她驀地閃過眼去。

真不知道這是今兒個第幾次閃避他的眼神了,可偏她就是這麼窩囊,不敢與他對上眼;只因他的眼太過魔魅,還噙著一抹她似懂非懂的孤寂,總是會策動人心,忍遏不住地想要疼惜他。

疼惜一個大男人?真是哇咧……

「想不想到書肆去?」鏡如水仍是笑得勾魂,「吹影在這附近辟了間濂影齋,裡頭的文冊古史收藏數萬本,說不準你會有興趣。」

「他?」真是看不出來。

「你可別看吹影那般隨性,他可是頭一個敢拂逆皇上罷官而去的狀元郎。」鏡如水笑得魅眼都彎了,原本牽住柔荑的大手隨即轉移陣地,放肆地勾住她纖細的柳腰。

不過,花襲人居然沒揮開他的手。他像是毒,無色無味,正一點一滴地滲進她的血液裡,慢性地腐蝕了她原本堅定的信念,步步侵蝕著她原本的理智而不自覺。

「他?」花襲人壓根兒沒有察覺兩人之間有多親密。「哼,看他一副蠢樣,想不到他還曾經是個狀元。」難怪明朝的壽命不算太長。

「而見月則是宮中最紅的優伶,說學逗唱樣樣精通,現下領著一班梨園子弟進駐在皇上所賜的花魂榭排演,所以你這陣子是不會見到他的。」倘若要她留在這裡,自然是要多告訴她一點關於他的事情;當然,若要她改去說話的習性,便得讓他知道這些朋友對他的重要性,盼她在他們的面前可以守德。

「啐!你說了一大堆,都是在說別人的事,你怎麼不同我說說你自個兒的事?」花襲人不禁皺眉。

開口閉口都是愛,可他卻不曾在她面前剖析自己,說的總是別人家的事;她都快搞混了,到底是他想要她,還是他根本是在為他的朋友牽線?

「我?」鏡如水笑得柔情似水,「我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術土罷了。」

她對他總算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興趣了。看來這一陣子決定把事情—一解決,確實是正確的;一旦他日她願意陪伴在他的身邊時,他才有法子帶她去雲遊四海。

「平凡的術士?」天啊,他到底是哪裡平凡來著?

會施法、占卜觀星象,還會特異功能,這樣子的他還算是平凡嗎?那天底下的人不都是一群蠢蛋了?

唉,傷人也不是這樣的傷法吧!

之前要出鏡花居時,她明明見著一群人像是暴亂似的包圍鏡花居,那場景如此的浩大,全是為了要拜訪他一人。 怪了,這樣也能算是平凡?他真把她當成白癡看待不成?

不過說也奇怪,倘若歷史上真有如此厲害的人物,為何她沒有讀過有關於他的記載?

「至少我想要的是平凡。」他說得真切,彷彿視繁華如糞土似的。

「喂,你既然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又在宮中扮演極為重要的角色,難道不會想要百尺竿頭、更上一層樓嗎?」倘若她是他的話,她絕對不可能放棄這種不可多得的機會。

「如果你的眼睛看得見過去、測得到未來,你還會想要那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嗎?」至少他不會。

功名權力猶如曇花一現,眨眼數十年間,黃沙掠過枯骨滿谷,他不禁懷疑人所要追求的到底是什麼,而到底又有什麼東西是可以帶在魂魄上頭的?

他還不知道答案,但至少他知道自己帶不走繁華。

「照你這麼說,你早已經看破了俗世紅塵,什麼東西都不執著,那你為何偏偏執著於我?」那不是很奇怪嗎?「有一天,你會死我也會死,到了那個時候,不也是什麼都沒有?」

倘若真有地獄、真有輪迴,那麼人死了之後不都是要走上奈何橋,要喝下盂婆湯;如此一來,再怎麼刻骨銘心的感情也會在這一刻煙消雲散,再深徹的愛意也會劃下旬點。那他又在執著些什麼?

「怎麼會什麼都沒有?」鏡如水挑眉反問她。

「不然你告訴我還有什麼?」不要告訴她宿命論、命運說,她已經十分厭倦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奇異現象了。

「至少你還有我的情,往後不管是哪一個先離開世間,我絕對不會放你一個人孤單;即使走在黃泉大道上,你也會看見我在一旁等著你,直到再落輪迴。」鏡如水停下腳步,深情之態不禁令人動容。

花襲人抬眼睞著他,原本想要開口恥笑他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一見著他的臉,一堆譏笑諷刺硬是說不出口。

「甜言蜜語!」最後只吐出了這一句話,而且還帶了那麼一點嬌嗔的意味。

哼!這下子她總算知道為什麼有牛郎這種職業存在了,只要長得夠俊嘴夠甜,想要大把大把的鈔票,絕對不是件難事;倘若是他,想必可以削到翻!

「我說的全都是真的。」見她甩開他的手在自往前走,他立刻尾隨在後。

「我有說過我要留在這個時代陪你一輩子嗎?

有本事在你送我回二十一世紀之後,你再跨越時空來找我。」到時候大學畢不畢業都無所謂了,一她鐵定要拉著他進演藝圈,然後她要當他的經紀人,搖翻他這棵搖錢樹。

「你還沒有改變想法嗎?」他不意外。

「廢話。」不然她為什麼要待在鏡花居?當然離不開也是原因之一。

「若是你無法答應我的條件,你要我怎麼施法送你回你的時代?」鏡如水一個箭步擋在她的眼前,唇上依舊勾著抹惑魂卻又可惡的笑。

「要愛你還不簡單。」她可沒忘了這個荒唐的條件,「橫豎今兒個已經初七了,你得要好好地準備在這個月的月圓時,施法把我送回現代去不可。」

「那你現下愛我了嗎?」

應是談不上愛不愛,但他相信她對他絕對有那麼一點點情愫存在。她像是一把教人無法忽略的火,教他無法漠視她的存在;相對的,他像是沁人心脾的水,教她無法不眷戀他的溫柔。

她會願意留在他身邊的,倘若一切真照著他所看見的命盤而走的話。

「我……」太不要臉了吧?大庭廣眾之下問她這種問題。

「嗯?」鏡如水笑得分外勾魂。

「我……」可惡,他要問她,她偏是不答,就不信他能親她何,「我餓了,我們找個地方用餐。」

該死,如果能騙得了他,她早就用騙的了;可他精得跟個鬼沒兩樣,馬上可以分辨出她所說的真偽,全然不給她一點緩衝的機會……到時候她要怎麼逼他施法送她回現代呢?

看來這將是她這一陣子的重要課題了。

「找家酒樓吧!」鏡如水噙著令她傾心的笑,溫柔地牽起她的柔荑,帶著她走進城東大街,在一片旗幟飄揚、凡欲蔽天的街道中,隨意地挑了一門店。

「畦嗚,這就是酒樓耶!」一踏進真正古色古香的歷史畫面之中,花襲人不禁又開始一陣陣的驚叫大喊,壓根兒不管自己的舉動是否引人側目,「這裡的東西好吃嗎?」

她的眼睛忙著四處張望,仿若她之前踏進淨塵軒一般,每一處歷史古跡都教她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這我倒不知道了,畢竟我也沒來過。」在淨塵軒已有一次前車之鑒,遂這一次他適時地拉回她這頭脫韁的野馬,硬是不讓她過分衝動而惹人側目,吸引更多不必要的目光。

光是他自己就夠受矚目的了,再加上一個花襲人,情況更是不可收拾;他可不希望帶著雅興而出,卻得敗興而歸。

畢竟金陵城裡見過他真面目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倘若一個不小心遇上一個程咬金,事情可就不妥了。

「你不是金陵的人嗎?」花襲人有點不悅地被他抓進二樓的廂房裡,只能很安分守己地睇著精緻特別的廂房,有點不解地問道。

「是啊,只是我告訴過你了,我甚少出鏡花居。」倒不如說,直到這幾年來,他除了進宮之外,也慢慢地學會廝混到其他的地方去;要不然一輩子都窩在同一個地方,崩潰是遲早的事。

「為什麼?」是因為鏡花居外頭有一群像是要暴動的惡民嗎?

「因為……」長指輕敲著桌面,鏡如水思忖著到底該不該說。

「因為他是被軟禁在鏡花居。」

聞言,花襲人抬眼,便見一個人站在他們的座位旁,一臉的挑釁,她的臉色不由得黯了下來。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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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滿城蕭索的美景被鎖在一小方窗之內,而小窗裡是間簡單素雅的廂房,雖沒有雕盡人間奢華,卻鏤滿世間溫柔——除了那個人的存在。

花襲人瞇起水靈的美眸,不悅地瞪著眼前的男人大刺刺地介人他們之中,甚至打斷他們的對話,還若無其事地坐下。不知道他是真沒見到她在瞪他,還是他的眼睛純粹是裝飾用的。

「如水,近來可好?」男人放肆地在鏡如水的身旁坐下,狀似親見地搭住他的肩頭,彷彿兩人相識已久;然而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其中有著詭異。

「甚少入宮,自然是過得好。」鏡如水不著痕跡地拿下他勾在自己肩上的手,隨即對他道出自己的想法。「倒是你,近來過得好嗎?」

「沒有你,我怎麼過得好?」男人笑得囂狂。

「沒有我,你定可以更好。」鏡如水噙著一抹虛無縹緲的笑意,然而惑人的魅眸卻像是在算計什麼似的,閃過一道異光。

「是嗎?」男人挑眉睇著他,挑彎了唇,隨即又道:「這個嬌俏的美人兒是哪一家的千金,我怎會沒見過?」他看向花襲人的眼是恁地放肆跋扈,上上下下地仿似在打量她什麼。

鏡如水不動聲色地睞他一眼,勾起淡然的笑,「她不是什麼名門千金,你自然不曾見過她。」

「哦,你改了習慣。」

「我有什麼習慣可言?日子不就是這麼一天天地過?」鏡如水又抬眼看著他,「高熾,上元節甫過,你倒是這麼閒,可以溜出宮?」

鏡如水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暗惱著怎會沒來由地殺出了個程咬金;高熾好美色,讓他見著了襲人,可真是最差的際遇了。他非得先想個辦法把襲人帶回鏡花居不可。

「哼,根本就沒有我可做的事,我不溜出宮,待在宮裡做什麼?」朱高熾笑得張狂,長指輕佻地撫過花襲人粉嫩的頰,「如果我不溜出宮,豈能有幸見著如此標緻的美人兒?」

「無恥!」毫無預警的一聲響起,花襲人如山洪爆發似的震起覆日海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那男人的頰上,「誰准許你這般無恥地碰觸我?」

可惡,她一個人無聊地坐在一旁也礙著他的眼嗎?

他到底是懂不懂禮貌啊?眼睛那麼大,沒見著她和鏡如水是打算要兩人獨處,他卻無恥地介入其中?沒開罵算是給鏡如水面子了,想不到他竟然還無恥地摸她的臉!媽的,他是把她當成什麼了?

「你……」朱高熾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好大的膽子,你居然敢對本王如此放肆?」

「是誰先對誰放肆來著?」想吼?來啊,誰怕誰?她花襲人的嗓門向來沒輸過。「是誰准許你放肆摸上我的臉,你是把我當成煙花女子了不成?!王……哼,王有什麼了不起的?王……」

啊,王是什麼意思?難道……

「襲人,太無禮了。」鏡如水不禁輕歎一聲,站起身抓住這張牙舞爪的女夜叉,佔有性地把她揉進自個兒的懷裡,「高熾,你別同她計較,她什麼都不懂,壓根兒不懂規矩,你別見怪。」

朱高熾意外地見到他初次顯露自個兒的慾望,不禁露出了狡黠的笑,「原來你也是會動情的。」

他還以為他真會如他自己所說的孤寂一生,想不到他還是動情了。記得尚未過年前便曾經聽他說起,天空殞落了一顆足以改變他未來的星……難道就是眼前這一個女人?

倘若這個女人可以改變鏡如水的命運,那亦是可以改變他的,是不?

鏡如水沉下魅眸審視朱高熾詭變的神情,隨即知曉不妙,「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夠別和她計較,他日我再到宮內拜見你,今兒個我先回鏡花居了。」話落,他便拉著花襲人往外走。

「何必這麼麻煩,他日由本王親駕鏡花後,本王去見你。」

朱高熾見他沉不住氣地離去,不禁更加肯定自己的揣測,漾在唇角上的笑意更深、更濃。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回到鏡花居後,花襲人不悅地在鏡紋樓裡放聲吼著。

混蛋,王爺了不起啊?這樣還有什麼王法可言?

去他的,居然敢當著她的面戲弄她!媽的,真是活膩了,給他一個巴掌還算客氣了,是給足了鏡如水面子。

「我下想失去你,但是在某些情況下,我很難保全你。」鏡如水斂下深情的眼眸,俊臉上滿是不捨,「我們是如此難能可貴地在這個世間相遇,要我如何能夠放棄你?倘若無法保全你,我也不會棄你於不顧的。」

在這種世道中,生死只在轉瞬間,但無論如何他會以她為重,只要能夠保全她,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你在說什麼啊?」她問東他答西的?說了一大堆教人很不好意思的話,是存心要她無言以對嗎?

「我又不是問你那種事,我只是……」

她大概也知道這個時代的歷史背景,當然也明白一個王爺是多麼容易就能取走一個人的性命,但他會這麼小心眼嗎?她也不過是打了他一巴掌,一個女孩子的力道能有多大?

這樣子就跟她計較,那真的太可惡了。

「我不會怪你對他無禮,畢竟我也無法容忍他如此放肆地碰觸你。」鏡如水走近她,伸手輕掬她尖細的下巴,向來柔情似水的魅眸,染上一抹淡淡的慍怒,「事實上,我倒還覺得你打得極好。」

「嗄?」花襲人不由得呆愣一下。

他看來有點不高興耶,外頭會不會在下雪啊?

雖說她與他相識是不怎麼久,但卻很清楚他的性子,總覺得他是人如其名,性子清清淡淡的,不管她怎麼鬧他,別說是皺眉,她都還不曾見他斂笑的模樣;想不到會看到他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感覺上,笑與不笑之間的差別相當大。

斂笑的他不怒而威、不惡而嚴,其威儀百生的姿態,和他先前給她的印象差了十萬八千里似的。

「我不喜歡他人碰觸你,能碰觸你的只有我……」鏡如水低嗄地湊近她,兩人的氣息彼此侵略著。

上一世的他願意以一生孤寂換得這一身方術之軀,然這一世的他卻又想要用一身的方術之技換得佳人相伴。三十年的孤寂軟禁和無所依歸幾乎讓他崩潰,他寧可用所擁有的一切換取她。

能夠逃出孤寂命運而得此佳人,是他萬幸。

誰也不能自他的身邊把她帶走,他會盡他的一切捍衛她,絕對不會讓她因為他而發生任何無法彌補的傷害。

「喂,你怎麼了?」花襲人有點畏縮地閃避著他駭人的注視。

真是的,看慣了他的溫柔,突見他斂笑的陰鷙,不禁令她有點想要逃開;卻又想瞭解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竟讓他的神情揪變。

會不會是因為她打了那個王爺?

可他又說她打得好,若真是打得好,他又怎麼會這麼奇怪?

「你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嗎?」鏡如水突問。

儘管知道她將來會為了他而留下,但尚未親眼看見,他的心就是安定不下來;雖說他看見了命運,但他所看見的不代表是一個既定事實,畢竟時間未到,他所看見的只是個未完成的雛形罷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擁人懷裡,否則她是恁地桀驁不馴,誰知道他能夠把她因在這裡多久?

「我有說過我要留下來嗎?」花襲人不禁發出疑問。

她從來沒說過要留下來,而她之所以會待在鏡花居,是因為她想要回去二十一世紀,她幾時說過要留下來了?

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會捨得離開我嗎?你尚未為我心動嗎?」鏡如水湊近她,俊逸惑人的臉不斷地靠近她,帶點魔魅的氣息勾引著她,「你忍心丟下我回去屬於你的世界?」

她是回不去的,在那個時代裡,她根本就已經死了;倘若把她送回那個時代,豈不是等於要她去死?

既是要她去死,何不待在他的身邊?

「我……」什麼嘛,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裡,她本來就該回去自個兒的時代,否則她若是一直待在這裡,誰知道她的身體還會不會起什麼奇怪的變化?就算他神通廣大地可以改變她的身體適應這個時代,她還是想要回去礙…老媽還在等她呢!

說她虛無縹緲,她才想說他夢幻哩。

「別走,好嗎?別讓我感覺你好像隨時都會消失一樣。」鏡如水仿若低泣似的輕嘯著,以唇摩挲著她驚愕的唇,深情得教人移不開眼,「襲人,留下來,為我留下來……」

花襲人傻愣地任由他輕吻著自己,感覺他向來不形於色的俊容閃現出一抹不安,心不由得軟了。

真是的,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什麼她隨時都會消失……。她原本就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不是嗎?況且真正要擔心自己安危的人也是她自己,輪不到他來為她擔心啊!

況且,他不是神得很?既然有他在,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倒是他這樣吻她……可惡,她該把他推開的,可他這個模樣,他這種帶點悲愁的悵然,令她難以抗拒。

她微瞇起半醉的杏眸凝視著他深情的俊臉,由著他的唇貼覆著她的,甚至感覺到他濕熱的舌放肆地探入她的口中,恣意挑誘著她節節敗退的理智,柔軟地逗弄她潰不成軍的矜持。

「嗚……」花襲人驀地冷哼一聲。

鏡如水隨即鬆開緊擁住她的雙手。「怎麼,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肚子痛……」嗚,又來了!可惡,正舒服著……

鏡如水隨即意會,「要我喚掠雨來嗎?」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處理。」花襲人漲紅麗顏,有點尷尬地略微拉開兩人的距離道:「這麼一來,這一次的月圓,你就可以送我回二十一世紀了,是不?」

算算時間,到了十五時該走的也走了,那個時候,就是他們要分離的時候了。反正她本來就是要回去,時候到了自然得走,沒有什麼為不為誰留下……

「你尚未履行我的條件,你以為我真會放你離開?」鏡如水落寞地笑了,摻雜了一點狡黠,「倘若你真要我施法送你離開,就得先履行我的條件,只要你想走,我會立即施法。」

「喂……」一定要這樣嗎?

「你好好休息吧!」鏡如水沉穩地笑著,隨即輕步離開。

「喂?」花襲人微惱地瞪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又不是想愛一個人就能愛的……」

數日後。

用過午膳之後,鏡如水一人獨坐在水月塢,詭譎的目光彷彿穿透那層層隨寒風而四面飄揚的帷幔,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不形於色的俊臉高深莫測,讓人猜不出他正在思忖著什麼。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壽山石桌前,長指習慣性地敲在石桌上,不似急躁,反倒像是在算計些什麼。

花襲人他是要定了,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不只是因為命運的指引,更是因為他確確實實為她傾心,讓他想要將她佔為己有;所以,即使是高熾想同他搶,他也不可能退讓。

但是,高熾的勢力之大,難保他不會以權勢相逼?。

他該用什麼法子來阻止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抑或是靜觀其變?

其實,這事倒也不怎麼要緊,重要的是襲人的心。他可以感覺到她的動搖,而她的心底彷彿還藏了秘密,懸著某一件事讓她非得要回到原來的世界不可。

會是什麼事呢?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看不透這一點。

事實上,這一場姻緣原本便來得詭異,雖說他在多年前便已知道這一件事,但若不是他親眼所見,他也無法相信天底下竟真會有這一件事。

那初見第一眼的感動,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心底彷彿湧現一道聲音告訴他,就是她;為了她,他可以放棄一切,只為了換取她。

「你在想什麼,連我進來了都不知道?」

一抹身影閃進水月塢裡,睇著他深思的模樣。

「殿下駕到,下官有失遠迎。」鏡如水輕漾著慵懶的笑,抬起魅眸看著來高熾,卻不起身行札。

「哼,你連父皇甫決定尚未下詔的事都知道了?」朱高熾大刺刺地在他身旁坐下,瞧見桌上難得地擺上酒,不禁有點微訝。「怎麼著?向來不愛碰酒的你,今兒個是為誰破了戒?」

難不成……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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