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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就贏懷上身孕,但還是三天兩頭回夏家打理葬儀工作,只不過她已慢慢將工作交到夏全贏手中。
從前她出府回府都是坐轎子或馬車,由區家的下人接送,現在她懷了身孕,區得靜不放心,又擔心她忙壞了身子,便由他親自在固定的時間接送。
這天,他準時來到夏家,但夏就贏卻不在。
「姊夫,」夏全贏迎上前去,交代著她的行蹤,「姊姊去長門巷的汪家送祭祀用的寶船,待會兒就回來了。」
「嗯。」區得靜點頭一笑,「看你越做越上手了。」
夏全贏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我還不及姊姊的一半呢!」
「你姊姊常在我面前誇你,說你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區得靜拍拍他的肩,鼓勵道:「好好乾,這樣你姊姊才會乖乖的在家裡養胎。」
夏全贏歉然一笑,「都是我不成才,不然也不用勞動姊姊懷著身孕還要忙進忙出。」
「其實不關你的事,是她靜不下來,好動。」區得靜笑嘆,「你姊姊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全贏笑道:「姊姊能嫁給姊夫真是太好了,只有姊夫才能理解她、包容她。」
「你錯了,是我能娶到她真是太好了。」區得靜眼底溢滿溫煦及柔情,「是她改變了我的心境、我的人生,如果不是她,就沒有現在的區得靜。」
聽到他這麼說,夏全贏真心為姊姊感到欣慰及歡喜。
忽地,他想起一事,神情變得有些嚴肅廳惑。
「姊夫,周老爺他……是不是跟柯霸十分熟識要好?」
區得靜神情跟著一斂,「怎麼這麼問「是這樣的,我前些日子看見周老爺走進柯府,過了幾日又看見他跟柯霸在晁興茶樓見了一個面生的男人,有點神神秘秘的。」
區得靜聽著,若有所思。
晁興茶樓是區家生意上的勁敵,周適才要上茶樓跟朋友聚會或談事也不是不行,但為何不選在自家茶樓,而是跑到對手的茶樓去?
再者,周適才曾經企圖將周慕曦嫁給柯霸,但婚事破局後,還維持如此緊密的聯繫,為的又是什麼?
見他沉思不語,夏全贏困惑地喊了一聲,「姊夫?」
「嗯?」區得靜回過神,臉上完全沒了笑意。
「你在想什麼?」
區得靜不想多說,唇角微微揚起,「沒什麼。」
這時,夏就贏從汪家回來了,「你來啦?等很久了嗎?」
區得靜轉過身,臉上儘是溫柔寵溺的笑,「不久,可以回家了?」
她點點頭,一把勾住他的手,一點都不在意在夏全贏面前放閃光。
「姊姊,你也太不矜持了吧。」夏全贏調侃道。
他還沒看過哪個女人像他姊姊一樣,毫不避諱的在他們面前和自家丈夫卿卿我我的,不過看姊姊這麼幸福,他很替姊姊開心。
「你這是艷羨吧。」她對他扮了個鬼臉,將區得靜挽得更緊,「夫君,要不讓祖母幫全贏尋個好姑娘?」
區得靜深情地凝視著她,寵愛之情溢於言表,「甚好,娘子說了算。」
夏全贏一副「我被你們打敗了」的表情,「行了,你們快回去吧!」
* * *
這天,夏全贏帶著夥計去城郊某戶喪家,處理往生者下葬的事情,留下夏就贏跟黃娘在家裡接待臨時上門的委託人。
夏長壽睡到過午才懶洋洋的起身,隨便梳洗一番便要出門了。
自從被區得靜警告過後他安份許多,如今女兒又已是區家的媳婦,她身後有區得靜這個大靠山,現下他的吃穿用度全靠她供給,他更是多畏懼她幾分。
看丈夫準備出門,黃娘問道:「你要去哪兒?」
「出去溜達溜達。」他說。
「你可別又去不該去的地方。」黃娘不忘耳提面命。
「知道啦,囉哩囉唆的。」他嘖了一聲,走出家門。
黃娘看著正專心折著紙蓮花的女兒,說道:「贏兒,你有時也提醒提醒你爹,他現在可怕你了。」
夏就贏抬起臉來笑道:「娘,我越是沉默,爹才越是警醒,放心吧,那些賭坊沒哪一間敢收他。」
黃娘想想,似乎也有點道理。
「區夫人!區夫人在嗎?」突然,一個男子神色慌張、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一看到夏就贏他就曲膝跪了下來。
夏就贏一怔,急忙要抶起他,「這位大哥,有話起來再說。」
男子起身,一臉悲切地道:「區夫人,我家老母親方才咽氣了,她生前曾交代過我,若她死了要請區夫人為她治喪,可否請區夫人移駕過府一趟?」
夏就贏一聽,沒有遲疑,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大哥請為我帶路吧。」
「贏兒,」黃娘十分不放心,急道:「要不娘跟你一道?!」
「娘,家裡得有人守著,我去就行了,我先跟喪家討論一下,回頭再交給全贏去辦。」說完,她便跟著男子離開了。
男子腳步急切的領路,不時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
夏就贏雖是有孕之人,但肚子還沒大起來,身形依舊輕盈,腳程頗快,一路跟著來到距離街市有點路程的僻靜小路。
看著兩旁的蕭條老舊房舍,顯然住在此處的人生活並不寬裕。
「區夫人,就快到了。」男子回頭再跟她說了一聲,「真是抱歉,要你走這麼遠。」
她溫和一笑,「別這麼說。」而後她跟著他轉進一條幽巷。
「就在前頭,那有著一扇朱漆木門的就是我家。」男子說著的同時已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跟上。
夏就贏趕上他,「大哥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我媳婦兒跟兩個孩子,他們都在家守著我娘。」
媳婦跟孩子都在,卻聽不見說話聲,她想,許是老人家的離世教他們措手不及吧。
「大哥,」她誠懇地道:「若有什麼困難,我定會幫忙的,你莫擔心。」
男子一聽,連聲感激,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感謝區夫人,區夫人請。」
夏就贏點頭,邁出步伐,往他所說的那戶人家走去,突然,一塊布蒙住了她的鼻子嘴巴,她一驚,本能地用力掙扎,可很快的她便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這時,從朱漆大門的房子裡走出來另一個人,「行了?」
「行了,推出來吧。」男子一手托著她,催促道:「快點。」
「知道。」另一人回到屋裡,很快的推出一具棺木來。
兩人七手八腳的將昏迷的夏就贏放進棺木裡,駕著馬車載著棺木一路往城郊,而夏就贏在搖晃中慢慢恢復了意識,一時之間,她動不了也睜不開眼皮,像是沉睡已久,身體無法立即蘇醒一般。
她感覺自己在一個移動的物體上,沒多久,持續的移動停止了,接著她聽見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楚。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驚覺眼前一片黑,手一摸,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木頭箱子裡。
頓時,她的思緒驚醒過來,想起在她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她記得她接受委託,到一戶宅子要商討治喪事宜,然後就……天啊!她被綁票了?
許是她區府夫人的身分引來亡命之徙的覬覦,想綁架她以勒索贖金。
她太大意了,她不該隻身跟著陌生人走,她應該……一切都太遲了,不管如何,她已經給區得靜惹禍了。
夏就贏用力拍打木箱的頂蓋,放聲喊道:「放我出去!你們是誰……」
「喲,醒了?快打開,可別悶壞了夫人,否則我可很難跟那傢伙交代。」
陌子男子說完話,她就看到木箱蓋子慢慢被移開了。
雖是黃昏,光線已溫和許多,但待在黑暗好一段時間的她,一時適應不了,不自覺瞇起雙眼。
夏就贏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待眼睛適應光線後,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是躺在木箱裡,而是躺在棺材裡。
好吧,躺棺材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驚嚇的,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區夫人,委屈你了。」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性格男子眼眸帶笑,看來聰慧。
另外兩個人,一人是找上夏家說要治喪的男子,至於另一人她沒看過。
她怒視著性格男子,「你是誰?你綁我來是想威脅我夫君嗎?」
性格男子先是一怔,然後開懷的笑了,「嫂子真夠膽識,從棺材裡爬起來,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嚇哭吧?可你還這麼嗆。
「你到底是誰?」夏就贏一頓,剛才他喊她什麼?嫂子?她狐疑的看著他,她不怕,那是因為她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的惡意。
「嫂子莫驚,在下齊浩天,是得靜的拜把兄弟。」
「齊浩天?」
夏就贏聽區得靜提過這個人,他來去無蹤也來去匆匆,據她所知,他是侯府世子,深受聖上重用,之前還為了查人口販賣的案子來過赤石城。
為了辦案,他也沒來參加他們的婚禮,這人,她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原來你長這樣?」她打量著他。
「哈哈哈!」齊浩天朗聲大笑,「希望沒教嫂子失望。」
「你到底為什麼將我綁來?這裡是哪裡?」
「我是受得靜所託。」他說。
聞言,她一怔,「什麼?」區得靜叫他綁架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嫂子還是先從棺材裡出來吧,得靜應該快到了。」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夏就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嫂子稍安勿躁。」齊浩天好整以暇的在這小宅院裡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看他一副不打算為她解惑的樣子,也不再浪費口水。
這時,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在宅院前停下,卻是輛她不曾見過的馬車。
她才想著到底還有多少她不認識的人要來,就見區得靜從馬車上下來。
「得靜?!」她驚喜的大叫,邁開步子就要朝他跑去。
區得靜連忙制止,「贏兒,別跑,你有身孕。」
她聽話的停下腳步,等著他走向她,待他來到她而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緊緊抱住他。
區得靜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不捨地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夏就贏抬起頭,不滿的瞪著他,「沒有,我只是很生氣、很困惑。」
齊浩天笑著插話道:「得靜,你可討了個有八顆膽的媳婦兒,沒見過從棺材裡醒過來還那麼凶的。」
「躺棺材她有經驗。」區得靜難得也開起玩笑。
「得靜,快跟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區得靜拉著她坐到一旁的石椅上,「別急,事情要從你壞了慕曦跟柯霸的好事開始說起。」
「那哪是什麼好事?慕曦哪能嫁給那種人!」夏就贏非常不以為然。
「可你壞了姑丈的計劃。」他接著娓娓道出周適才對他及祖母心有不滿,想藉由跟柯家結親以鞏固勢力,卻意外被她破壞而心懷怨恨。
她聽著,一臉驚訝不解,「這跟你將我綁來這兒有何相關?!」
區得靜蹙眉一笑,然後無奈長嘆。「說來,姑丈的怨恨其來有自,多少也要怪祖母太過傳統,常在他們面前說什麼血緣或是本家外姓等等的話,聽久了,怨懟也就加深……」他頓了一下,續道:「姑丈對祖母不滿,認為祖母虧待他,區家對不起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
「五年前,我將布莊交給姑丈及學賢打理,也是為了稍稍消滅他心中的憤恨,就連他在帳上動手腳,中飽私嚢,我也總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睜隻眼閉隻眼,可這次我不能姑息他,因為他企圖對你下毒手。」
夏就贏驚愕的瞪大雙眼,「對我下毒手?你是說……」
「姑丈跟柯霸往來密切,我是知道的,但不久前,全贏告訴我他看見姑丈從柯府出來,又跟柯霸在晁興茶樓見面,席間還有一名面生的男子,引起我懷疑。」
他接著又道:「我派人密切監視柯霸及姑丈,並私下接觸了跟他們在茶樓碰面的陌生人。」說到這裡,他看向騙夏就贏說家中老母親過世的男人。
夏就贏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是你?」
男子點點頭,「就是我。」
「原來姑丈見我們感情融洽,事業亨通,你又懷上了孩子,於是嫉妒加上憤怒,決定聯手柯霸置你於死地。」
她難以置信,沒想到周適才的心這麼狠。
區得靜濃眉一揪,目光變得冷冽,「他們怕找身邊的人會犯行敗露,於是找上了外地來的陌生人,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運至城郊的亂葬崗埋了。」
聽見這駭人聽聞的毒計,夏就贏的背脊一陣寒涼。
若不是夏全贏注意到,區得靜又有警覺,她可能真被埋了,造成一屍兩命的慘案,想到這兒,她不禁兩腿發軟。
她惱怒的瞪著那跟柯霸接觸過的男人,「若不是我夫君找上你,你就會幫柯霸埋了我了吧?」
男人連聲否認,「不不不,夫人誤會我了,一開始柯霸開出的價碼確實很吸引我,可我並沒有立刻答應,只說會考慮。」他看向區得靜,續道:「後來區爺透過齊爺找上我,要我合作,我這才回去找柯霸。」
「嫂子,他這話可不假。」齊浩天一笑,「我能作證。」
「他說的都是真的。」區得靜接著又道:「那時剛好浩天來找我,我便請他出面幫忙,畢竟我不方便現身。」
夏就贏沉吟片刻,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我打算演一齣戲,讓姑丈自己露出馬腳。」區得靜說道:「此時姑丈跟柯霸都以為你已經被埋了,你就當自己真被埋了吧。」
她不解地望著他。
「這輛馬車是浩天的,沒人知道我出城,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帶著你入城。」區得靜輕輕攬著她的肩,「這些時日,你就到浩天的別館待著,我自有安排。」
夏就贏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赤石城。
區家一片愁雲慘霧,夏家也一樣,當日目送著女兒跟著陌生男人離去的黃娘更是哭斷肝腸,自責不已。
區得靜瘋了似的到處尋她,還去了其他城鎮的鋪子跟茶樓找人,更命人將夏就贏的畫像跟尋人啟示貼滿了大街小巷。
為了尋妻,區得靜無心事業,連茶樓都暫時委任周適才打理。「得靜,你放心,姑丈一定會好好幫你看著生意,你儘管去找侄媳婦吧!」周適才拍拍胸脯,要他放心,同時也關心他,要他保重身體。
一個月過去了,夏就贏就像是沉到海底的石頭,無影無蹤,區家四處查訪,卻不曾有人看見她最後的身影。
不多久,流言四起,城裡的人都在議論夏就贏可能又被剋死了。
這些傳聞傳進了區府,周適才見詭計得逞,竊喜不已。
這日晚上,他回到府中,看見幾個婢女跟僕役圍攏著,他心想必定又是在議論區得靜克妻之事,便偷偷捱過去聽——
「欸,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說話的是瀟湘苑的婢女秋香,「是我們院裡的小梅看見的,她還因此病了兩天呢?!」
「天啊,好可怕。」
「其實……我也看見過。」另一名婢女珠花怯怯的說。
「什麼?珠花姊,你也撞見了?」
「是啊,」珠花一臉惶恐不安,「前不久,我夜裡起來小解,隱隱約約聽見女人的哭聲,我因為好奇就循著聲音去找,結果我看見夫人她一身泥巴,七孔流血。」
其他人一聽,嚇得臉色瞬間刷白。
「我當時很害怕,急急忙忙的就跑走了。」珠花續道:「我覺得夫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冤……」
「冤?你是指……」
「就是看起來很恨,好像死不瞑目一樣。」
「太可怕了,別說了。」
幾個婢女嚇得直搓手臂。
「說真的,我也覺得夫人應該是死了。」秋香說道:「只是……她是怎麼死的?難道是第一任夫人跟第二任夫人作崇?是不是夫人跟爺太恩愛了,她們嫉妒呢?」
「天曉得,總之……」
「你們在胡說什麼!」周適才突然大聲斥喝,把眾人又是一嚇,隨即全都低下頭去。「姑爺……」
周適才指著他們罵道:「不幹活,在這兒嚼舌根,信不信我讓太夫人把你們都趕出區府去?」
「姑爺,我們不敢了。」大夥兒低聲下氣的討饒著。
「還不快滾!他一聲喝令,幾個人一鬨而散。
偌大的花園只剩下周適才一人,一陣晚風襲來,他不自覺背脊一涼,他下意識的看看四周,風吹樹梢,地上的樹影像是人影搖擺晃動,想起剛才那些僕婢們的對話,他還真有點介意了。
真有人看見夏就贏?不不,一定是有人聽了傳言,自己嚇自己。
「唉……」
周適才聽見一道嘆息聲傳來,他的身子狠狠一震,警覺的四下張望,沒有其他人啊!
嘖,怎麼連我都疑神疑鬼了?沒事,根本沒人知道她在哪裡,也沒人知道此事跟我有關。他心想著,給自己壯著膽子邁開步子,他飛快的離開花園,朝著他們一家子住的永歡苑而去。
夏就贏的魂魄在府中出現及被撞見的頻率越來越高,很多人都說曾聽見她的聲音或是看到她的身影,為此,區太夫人打算找法師到府裡進行安魂儀式。
當然,這事被區得靜制止且嚴拒了,他說他堅信著夏就贏還活著,正等著他尋獲她。許是那些傳言聽多了,周適才也開始有點疑神疑鬼,心神恍惚,覺得自己好像也看見奇怪的身影。
他有點心神不寧,還因此去了趟菩提寺拜佛。這日,他去找柯霸喝酒,對柯霸提及此事,不信鬼神的柯霸嗤之以鼻,說他應該是酒喝得太少才會胡思亂想。
於是他在柯霸的慫恿下多喝了幾杯。
是夜,他喝得迷迷糊糊,坐著轎子回到區府,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回永歡苑。
夜風徐徐,枝葉款擺,發出沙沙細響。
就在距離永歡苑不遠的地方,周適才隱約聽見一聲嘆息,他以為是自己喝醉聽錯了,停下腳步細細一聽,又沒聲息。
柯霸說的對,我喝得不夠多。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邁開步子往永歡苑裡走。
一進院門,眼角餘光一瞥,便看見一名女子蹲在院子角落掘土。
「誰?」他問了聲。
女子沒有回應,他有點生氣,是哪個婢女三更半夜不睡,竟在院子裡胡鬧。
「幹麼不回答我?」他上前質問。
女子慢慢回過頭,她披頭散髮,滿臉滿身泥濘,臉色死白,七孔流血。
周適才嚇得魂飛魄散,腳步踉蹌地向後退,摔跌在地,他大聲驚喊,「鬼!鬼……」
但府裡竟像是沒有其他人在似的,沒有人過來一探究竟。
「姑丈,你害得我好慘呀——」
「你、你……」他仔細一看,赫然發現那死狀凄慘的女子竟是被他跟柯霸聯手給埋了的夏就贏,「媽呀!」他嚇得哭爹喊娘,想逃,卻雙腳無力。
他原本醉了,可現在他全醒了,他用雙手緊摀著臉,不敢看向陰魂不散的她。
「姑丈,你好狠的心啊,害死了我們母子倆,我恨!」
「不……不是我!是、是柯霸!是他找人埋了你,不是我!」周適才嚇得都快尿褲子了,整個人蜷縮著不斷發抖。
「為了讓得靜背上克妻的罪名,你害死了他的兩任妻子,現在又害死我……」
周適才不敢直視著她,只能用力搖頭否認。
「你害死了這麼多人……」
「不,沒有!沒有!」他極力否認,衝口而出,「她們不是我害的,我只埋了你!」
此話一出,院子瞬間燈火通明。
周適才陡地一震,手足無措。
剛才黑漆漆一片,又被夏就贏的冤魂嚇得腦袋一片空白,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區得靜、區太夫人、趙瀞玉、區碧嵐、周學賢跟周慕曦都站在廊下。
他驚愕不已的看著他們,嘴巴張開又闔上,一時之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區碧嵐痛心疾首,淚如而下,「周適才,你竟然真的做出這種缺德事來?!」
「這……」周適才啞口無言。
原本一直躲在齊浩天的別館裡,偶爾才回來裝神弄鬼一番的夏就贏撥開了披散在臉上的頭髮,笑看著他,喊了一聲,「姑丈。」
周適才驚恐的望著她,顫抖著嗓音問道:「你……你是人是鬼?」
「姑丈,人比鬼可怕多了。」夏就贏俏皮一笑,「我是人。」
「這……你不是、不是……」周適才不敢相信自己被擺了一道。
她不是被柯霸找人弄死了嗎,為什麼會活著?難道柯霸誆騙他?
「姑丈,」區得靜走上前,冷冷地道:「夜路走多終遇鬼,多行不義必自斃。」
周適才眼見大勢已去,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姑丈,一直以來我對你私底下的事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從不曾想過要拆穿你,可這次你企圖加害贏兒,我只好出招反制。」區得靜續道:「我收買了你跟柯霸找的人,按計將贏兒弄昏送出城去,可我又偷偷將她帶回城裡藏看,就是要使計讓你自行招認。」
周適才懊惱的看著他,「想不到你竟然陷害我?」
區太夫人怒斥道:「陷害你?若不是你有此惡念邪心,靜兒能設計你嗎?!」
「我……」周適才無從狡辯,事實擺在眼前,而且他剛才也承認了自己的惡行。
「周適才,」區碧嵐狠狠的搧了他一耳光,聲淚倶下,「你做這種事,教我們怎麼有臉活下去?!」
「娘……」周慕曦上前扶著因過度傷心而全身無力的母親,幽怨的看著父親,「爹,您真的太令人失望了,您怎麼可以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我、我……」周適才跪倒在區碧嵐腳邊,「娘子,你要救我,別將我送官啊!」
區碧嵐悲憤的看著他,「我沒那個臉替你求情。」
周適才一聽,再也忍不住哭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該死,我真該死啊!」他不斷打自己耳光,捶著胸口,模樣可憐。
畢竟夫妻一場,區碧嵐看著也是不忍,但這回要不是區得得警覺,夏就贏肯定被害死了,他犯了這樣天大的錯,她哪有臉為他求情討饒?甩過頭,她痛心拭淚。
夏就贏看著區得靜,跟他使了個眼色。
區得靜瞭然的輕點了點頭,他轉向祖母,說道:「祖母,此事由您定奪。」
區太夫人看著女兒,神情掙扎為難,欲言又止,接著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媳婦,像是在徵詢她的意見。
趙瀞玉溫婉一笑,「娘,就饒了他吧。」
區碧嵐一聽,驚疑的看著她,「嫂嫂?」
趙瀞玉說道:「娘,妹夫多年為區家做事,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如今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走岔了路,既然贏兒無礙,只要妹夫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就給他一條路走吧。」
區太夫人正是此意,但不好明說,表面上她故意再次確認的問道:「你真認為如此?」
趙澈玉點點頭,看向兒子和媳婦,問道:「靜兒、贏兒,你們以為如何?」
「祖母跟母親作主便行。」區得靜回道:「我與贏兒毫無異議。」
「贏兒,你也同意?」趙瀞玉問。
夏就贏點點頭,一臉輕鬆地道:「經過此事,姑丈應該不會再幹傻事了,將他送官,難過的是姑母他們,我不希望他們心裡難受。」
聽她這麼說,區碧嵐母子三人都是一臉感激。
「既然如此,」區太夫人鬆了一口氣,「那就:這麼決定了。」
周適才得知自己逃過牢獄之災,感激得跪地磕頭,「謝謝娘、謝謝娘!」
「你該謝的是靜兒跟贏兒。」區太夫人不悅地瞪著他。
周適才轉而向兩人磕頭道謝,「得靜、就贏,謝謝你們,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區得靜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八個字,「好好做人,好自為之。」
這時,區碧嵐突然跪在母親面前,嚇了大家一跳。
「碧嵐,你這是做什麼?」區太夫人急著想把女兒拉起來。
她堅持跪地說話,「娘,適才犯下如此大錯,雖未傷及人命,但其心可議,女兒感念母親、嫂嫂原諒,但實在無顏再待在區府,請母親讓我們一家人出府去吧!」
區太夫人一震,「這……」
「碧嵐,你不須如此。」趙瀞玉上前快起她。
「嫂嫂,我知道你心地仁厚善良,但我心意已決。」區碧嵐神情堅定。
「靜兒,你……你倒是說說話。」趙瀞玉希望兒子幫著挽留。
區得靜沉默片刻,幾經思考,做了一個決定。「既然姑母堅持,就照姑母的意思吧,我將一家布莊及一家茶樓交由學賢打理,城東那座宅子雖然不大,但夠你們一家安身立命,我明日便讓帳房到票號換三百兩銀給你們……」
區碧嵐慚愧地道:「不,那太多了。」
「姑母,這是您應得的。」區得靜溫煦一笑,「至於慕曦,她的嫁妝由我負責,您不必擔心。」
「表哥……」周慕曦一聽,感動得紅了眼。
「慕曦,」區得靜拍拍她的肩膀,「你會幸福的,費東鵬是個好人。」
周慕曦用力的點點頭,激動的落下淚。
「這樣就都沒事了吧?」夏就贏拍拍手,「如果沒事,我要去洗掉這一臉鬼妝了。」她俏皮的模樣,緩和了凝滯的氣氛。
區得靜捏捏她的小臉蛋,「甚好,我都快被你這鬼樣子嚇吐了。」
夏就贏爽朗大笑,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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