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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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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野櫻 -【(長女就是狂之)紅顏送行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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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4 09:21:2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自成親以來,他經常藉故拖延回房的時間,而每次他回到房裡,在外面忙了一天的夏就贏也早就累得呼呼大睡。

  每當看著她沉睡的臉龐,他總是心疼又歉疚。

  他多麼渴望她,卻又不敢擁抱她,雖然她總說她不信克妻之說,但若是真的呢?這麼一想,他又恨自己娶了她。

  他愛著她,他想成為她的丈夫,寵愛她一輩子,光是想到她可能跟邵三德或是任何人成親,他就難受得身上像被千百隻螞蟻嚙咬。

  正是因為如此,他不顧一切的追求她、娶了她。

  但他是多麼的自私又懦弱,他自私到明明害怕自己克妻,卻又娶了她;他懦弱到娶了她,卻沒有勇氣擁抱她,讓她過著猶如寡婦般的日子。

  她會不會誤以為他是因為不愛她,才會對她興不起半點興致?

  回到房裡,他看到她蓋著棉被,背著門側躺著,耳邊聽到她淺淺的呼吸聲,想來是已經睡著了。

  他腳步輕緩的走了過去,脫下外衣,小心翼翼的坐在床邊脫了鞋襪,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他輕輕拉起棉被,在她身邊躺了下來。

  突地,夏就贏翻了個身,轉向了他,蹭進他懷裡。

  她這一蹭,教區得靜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不因別的,只因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

  他觸及她滑溜細嫩的肌膚,心臟狠狠的一抽,只那麼輕輕一碰,他便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往下腹流去。

  「贏兒?!」他驚得身子一抽,本能的想退開。

  「不。」夏就贏一把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埋進他懷裡,「不要拒絕我。」

  聽見她的聲音帶著卑微的央求,區得靜一陣心疼。不是她不好,不是她的錯,一切都是因為他的恐懼。

  「贏兒,我……」

  「你不喜歡我嗎?我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嗎?」她紅著臉說出這些話,但不敢看他。

  他輕柔地捧起她的臉,深情的注視著她,「贏兒,絕對不是,我太喜歡你,也太渴望你了。」

  迎上他幽深的黑眸,她知道他所言不假,但她真的不懂,既然如此,他怎能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她?

  「若你渴望我,為何不肯碰我?」她困惑地問道:「難道你有什麼隱疾?若有也不是丟臉的事,尋求醫療就好……」

  他試著打斷她,可她繼續說著。「可是不對,洞房那天你明明……」

  話未說盡,他忽地抓著她的手往自己火熱的慾望摸去。

  碰到那炙熱的東西,夏就贏一瞬間害羞得全身通紅,跟蝦子一樣。

  「贏兒,我沒什麼隱疾。」他無奈地道:「天知道我有多渴望擁抱你,完完全全的擁有你,只是……我害怕。」

  她深感疑惑。「害怕?你怕什麼?」

        區得靜深情又掙扎地道:「我怕失去你,我怕害你死去。」

  夏就贏不由得皺起眉頭,「你怎麼會失去我?我又怎麼會死?」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秋霜難產,一屍兩命,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

  看見他眼底深沉的傷痛,她的心也跟著疼著,她再次緊緊抱住他,「得靜……」

  原來是這樣,原來真是心病,她對他感到心疼,她可以理解及體會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懼及傷痛,因著他的痛,她也心痛得流下眼淚。

  「得靜,那不是你的錯啊。」

  「如果你也像秋霜一樣,如果我真的克妻,那……」

  他話未竟,她的手已輕輕摀住了他的口。

  「得靜,不會的。」她笑嘆,「沒有那種事,什麼克妻不克妻的,都是無稽之談。」

  他蹙眉苦笑,「你是我的第三任妻子。」

  「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那是打從出生時就註定好的。」她解釋道:「再說,每個人的身體條件不同,秋霜本就身子弱,孩子胎位不正或是臍帶繞頸,都會造成生產的危險,那只能說是運氣不好,與你何干?至於楚燕,她雖擅騎,但騎馬本身就是一個有風險的活動,就算是馬術精湛的大將軍也可能墜馬,同樣的,也只能說是運氣不好,又與你何干?」

  區得靜濃眉一揪,「你真不怕?!」

  「真的。」夏就贏堅定地凝視著他,「我不想跟你做有名無實的夫妻,而且我想生你的孩子,再說了,我生不生得出來還說不定呢!」她輕捧著他的臉,眼底閃著羞澀的光芒,怯怯卻又直率地道:「得靜,我想要你。」

  區得靜心頭一顫,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她驚羞的看著他,唇片歙動,卻說不出話來。

  他俯身親吻著她的唇、她的鼻尖、她的耳垂、她的臉頰、她的粉頸。

  他的吻細緻得像是春天的細雨,教她忍不住逸出歡愉嬌吟。

  區得靜的大手揉撫著她柔軟的嬌軀,然後停留在那峰上的蓓蕾處,她的身體因此輕輕顫悸著,她無法形容這是什麼感覺,只覺得腦袋像是被挖空了,什麼都不能思考,他的身體像是一團烈滅,焚燒著她的身軀、她的神智。

  她在他身下不安的扭動著,嘴裡不斷逸出細碎的呻吟。原來被他愛著是如此幸福、歡愉且舒服的事。

  夏就贏有點生氣,他居然為了那毫無意義的克妻之說,忍到現在才碰她,似是為了給他一點教訓,她抬起雙手勾住他的後頸,將自己的身子迎上了他。

  她相信,這會是個纏綿悱惻的夜晚。

  心情好,什麼事都順了。

  自從終於圓房後,區得靜跟夏就贏的感情更加和諧甜蜜了。

  夏就贏的葬儀事業做得有聲有色,區得靜的新茶樓也客似雲來,門庭若市。接下來,她將娘家的葬儀事業跟區家的布莊及茶樓做異業結合,在壽衣及供品方面採客制化作業,滿足特定族群。

  她又以區家女主人的身分接觸一些富家或官家夫人及千金,鼓勵她們行善,捐贈棺木或壽衣等物品幫助貧苦人家,當她們捐錢或捐棺後,她會開給她捫一張表揚狀,持表揚狀到茶樓或布莊消費,又享有折扣或小禮物。

  她也經常以福全及區家的名義,捐物施粥給那些孤寡殘弱者。

  他們夫妻聯手同心,互惠互利,不只賺飽了銀子,也獲得了好名聲。

  原想著她的晦氣會克到區得靜,讓他諸事不順,沒想到他們不只感情融洽,還事業興隆,周適才急了。

  他一方面催著兒子跟媳婦多在區太夫人跟前奉承巴結,一方面則計劃著將女兒嫁給富家之子柯霸,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及勢力。

  柯霸是個不學無術,仗著家裡有權勢便囂張跋扈的大少爺,跟邵三德也頗有交情。

  柯家財雄勢大,雖不能與區家匹敵,但也是赤石城數一數二的富商,若能將女兒嫁給柯霸,定能拉攏岳家勢力成為他來日另起爐灶的助力。

  於是,他私下去找了柯霸,試探之下,知道柯霸對剛滿十七的女兒亦有興趣,便興匆匆的回家跟妻女說了這個好消息。

  「柯霸?」區碧嵐眉頭一蹙,「他是個粗鄙之人,聽說還曾經在採花樓打了一位不肯屈從他的姑娘,這種人……」

  「欸,你懂什麼?採花樓的那種姑娘能跟咱們女兒比嗎?他對採花樓的姑娘動粗,那是因為那裡的姑娘本就低賤。」他一臉「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的表情,「要是慕曦,他一定會非常憐惜疼愛的。」

        「爹——」周慕曦哭喪著臉,幽怨地道:「女兒不要。」

  「自古哪個女子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難道會害你,給你找個不好的人嗎?」他態度強硬。

  周慕曦自小飽讀詩書,又能撫琴作畫,喜歡的是有學識涵養的文人,可是柯霸粗野無禮,她哪裡肯屈就?再說,她早已有了心上人費東鵬。

  費東鵬出身書香門第,家境雖不富有,但一家三代都是清白的讀書人。

  她跟他半年前在秋節的燈謎大會上認識,後來雖然只見了三次面,卻對彼此都有好感,她早已打定主意在下次見他的時候,要大膽的請他到區府提親,沒想到父親居然盤算著將她嫁給柯霸。

  「爹,我不喜歡柯霸。」她的眼眶泛著委屈的淚。

  「兩個人只要生活在一起,有了孩子,自然就會產生感情。」周適才勢在必行,哪裡管得了女兒肯是不肯。

  「爹已經跟柯霸說了,他近日便會登門提親。」

  區碧嵐也覺得不妥,「孩子的爹,這事是不是要再考慮斟酌一下?」

  「好親事是不能猶豫的,這事我作主,就這麼定了。」

  周慕曦一聽,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爹,女兒恨你!」她掩著臉,哭著跑出去。

  周適才對著女兒的背影沒好氣地吼道:「恨?以後你會感激我的!」

*             *             *

  夏就贏急急忙忙小跑步,只想趕緊回到靜軒。

  她答應過區得靜今天會早點回府,結果臨時來了一位委任人,又把她給絆住了。

  這要是在二十一世紀,她只消打個電話跟他說一聲便好,只可惜在這兒什麼都沒有。

  穿過內院的花園,她忽地聽見低泣聲,她猛地停下腳步,四處張望,卻沒看見任何人,正以為自己是累到幻聽之際,一抹纖細身影自梧桐樹後飄了出來。

  要不是她膽子夠大,還真會被嚇死。

  「誰?」她喊了一聲,看著應是個女子。「誰在那裡?!」

  「是我……」樹下女子幽幽的應了一聲。

  雖然那聲音顯得哽咽沙啞,但夏就贏還是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是周慕曦。

  「慕曦?」她走了過去,看見站在樹下的周慕曦哭得梨花帶雨,好生可憐,「你怎麼了?」

  管不了等一下回到靜軒是否會讓區得靜打屁股了,身為表嫂,她不能不關心一下。

  「表嫂,我、我……不想活了!」周慕曦說完又掩臉哭泣。

  「什麼不想活了?」夏就贏眉心一蹙,搭著她的肩,「瞧你這小姑娘,動不動說什麼不想活了,想活卻活不成的人那麼多,你還想著死?」

  「表嫂,你不知道……」周慕曦抽抽噎噎地道。

  「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訴我啊!說給表嫂聽,說不定我能幫你。」

  周慕曦搖搖頭,「我爹已經決定了,表嫂也幫不了我。」

  「那可不一定。」夏就贏拍拍胸胸,一臉得意,「表嫂什麼不多,就是鬼點子多,你知道的。」

  聞言,周慕曦燃起一絲希望,「表嫂真的肯幫我?」

  「如果我做得到,一定幫。」夏就贏輕柔地抹去她臉上的淚,「說吧。」

  「我爹要把我嫁給柯霸那個大老粗。」周慕曝氣恨地道。

  夏就贏感到難以置信,柯霸在赤石城中雖然稱不上惡貫滿盈,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周適才是哪根筋不對,居然想把好好一個閨女嫁給那種人?

  「表嫂,柯霸那個人你肯定是知道的,我死都不嫁他,我不要……」周慕曦說著說著又忍不住落下淚來。

  「好好好,不哭。」夏就贏一把將她攬住,柔聲安慰著。

  「表嫂,我已經有心上人了,我本打算讓他過陣子上門提親的,可是……」周慕曦好傷心,「什麼都來不及了。」

  夏就贏若有所思,而後問道:「你的心上人是誰?」

  「費東鵬。」她說。

  「你是說在城西開私塾的費家嗎?」夏就贏再問。

  「正是他。」周慕曦秀眉顰蹙,淚眼汪汪,「他家稱不上富裕,爹根本不看在眼裡,可我……」

  「慕曦,」夏就贏打斷了她,問道:「你不在乎他家境一般?」

  「我欣賞他的文釆、他的為人,只要看著他,我就覺得歡喜。」周慕曦回道。

  「那好,你先別擔心,回去歇著吧。」夏就贏輕捏了下她的臉蛋,像是疼愛小妹的大姊般,「這事,我會同你表哥商量,一起幫你想個辦法。」

  周慕曦一聽,臉上閃過一抹驚喜,「表嫂說真的?」

  「當然。」夏就贏溫煦一笑,「包在表嫂身上吧!」

  勸完了周慕曦,夏就贏猛地想到區得靜還在等她,馬上提起裙擺往靜軒跑。

  「得靜!得靜!」她邊喊著邊推開房門。房裡靜悄悄的,看來他不在。

  正猜想著他去了哪裡,躲在門後的區得靜自她身後一把扣住她,嚇得她忍不住尖叫,「啊!」

  「你這個小騙子。」區得靜低下頭,嘴唇貼在她耳邊,語帶責備卻又充滿寵溺。

  知道是他,夏就贏鬆了一口氣。「我沒騙你。」

  「你答應我今天會早歸的。」

  「臨時來了一個委任人,全贏又剛好出門辦貨嘛。」她輕輕掰開他的手,轉身面向他,撒嬌的環抱住他的腰,「你別生氣。」

  「我當然生氣。」他故作不悅,「看你怎麼補償我。」

  「看你需要什麼補償,我都配合。」她咧嘴一笑。

  區得靜輕捏了下她的鼻尖,「你真敢說。」

  「呵呵。」夏就贏笑著將臉埋進他胸口,滿足的嘆了口氣,「真好……」

  「好什麼?」他雙手環抱著她,將她牢牢的圈住。

  「很累很累的時候,這樣抱著你,就覺得很放鬆、很安心……」

  「少灌迷湯,我可還沒原諒你食言。」區得靜嘴上這麼說著,但心兒柔得都要化成水了。

  她很清楚他不會真的生她的氣,因為她知道他有多麼的愛她、惜她。

  夏就贏用小臉在他胸口蹭了蹭,還一邊嗅聞著,「我好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你還沒沐浴更衣呢!一直往我身上蹭……」他好氣又好笑。

  「呵,」她抬頭望著他,「要不,等一下我們一起洗澡?」

  聽著,區得靜眼睛一亮,正想答應,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倏地推開了他。「對了!」她一臉驚急,「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他濃眉微皺,這小妮子的態度變得還真快。

  夏就贏急切的道:「姑丈要將慕曦嫁給柯霸,可是她已經有心上人了,就是在城西開私塾的費家兒子費東鵬。」

  「噢?」

  費家三代都是讀書人,雖無恆產但身家清白,費家父子在城西辦學,經常免費教授窮人家的孩子讀書識字,人品高潔,至於柯霸那就不用說了,他只是個不學無術的惡霸,孰高孰低,根本無須多言。

  「得靜,婚姻大事不可隨便,要是慕曦嫁給柯霸那種人,不消三個月,肯定要懸樑自縊。」她抓著他的手,懇切地道:「我們要幫幫她。」

  「嗯,」區得靜點點頭,「明兒一早我就去費家一趟。」

  兩天後,周適才前腳剛離開區府,費家父子倆便來訪了。

  他們拜訪的是區太夫人,於是被領進了正廳。

  不多久,區太夫人帶著趙瀞玉、區碧嵐、周慕曦,還有今天難得在家的夏就贏來到正廳會客。

  當然,這一切都是區得靜跟夏就贏安排好的。

  「太夫人,晚生費學恆及小犬費東鵬拜見太夫人。」費學恆恭謹地道。

  「費先生請勿多禮。」區太夫人說著,要下人立刻幫兩人安排就座。

  大家都坐下後,區太夫人注意到費東鵬跟周慕曦一直偷偷的覷著對方,臉上竟有著忐忑及靦腆。

  她人是老了,可心眼可透澈得很,立即覷出了端倪。

  「費先生今日來訪,不知所為何事?」區太夫人不動聲色的問道。

  「太夫人,事情是這樣的……」費學恆道:「小犬今年十九,尚未訂親,半年前他與周小姐在燈謎大會上邂逅後,對周小姐一見鍾情,一往情深,晚生得知周小姐未有婚配,斗膽登門提親,不知太夫人能否成全?」

  費家世代耕讀勤學,雖未有功名,但家世清白,高風亮節,費學恆早在十年前便於自宅辦學,免費教授一心向學卻無法念書的貧窮孩子讀聖賢書,而費東鵬如今也在私塾裡任教,儘管掙不了銀子,攢不了身家,可父慈子孝,和樂融融。

  錢財這東西,區家是有的,區太夫人倒也不要求對方是否富有,見小倆口你偷看我一眼,我偷睨你一記,她笑在心裡。

  有道是女大不中留啊!

  「費先生,你與令公子辦學多年,赤石城百姓無不感激佩服,老身也折服不已。

        「不敢不敢。」費學恆謙遜一揖。

  「這事,老身也不能完全作主,還是得問問慕曦的意思。」  

  坐在周慕曦身邊的夏就贏偷偷拉了她的衣袖一下,跟她眨眨眼。

  周慕曦含羞帶怯,低頭不語。

  「慕曦,」區太夫人問道:「你意欲如何?答應還是不答應?」

  費東應一臉緊張的望著她。

  「慕曦啊,你倒是說話呀。」區碧嵐也急了。她這個為娘的,可真切不願意寶貝閨女嫁給柯霸那種人。

  「是呀,慕曦,你快回答祖母呀。」

  夏就贏拉拉她的手,像是在給她加油打氣。

  周慕曦聲音軟軟地道:「慕曦……全聽外祖母作主。」

  區太夫人點頭微笑,望著費學恆,「那麼就請費先生擇個吉日來提親吧!」費學恆跟費東鵬父子倆一聽,難掩滿臉的興奮及欣喜。

  周適才回到府中,得知區太夫人已將女兒許配給費東鵬,且將擇吉日提親迎娶,感到懊惱不已。

  可是在區太夫人跟前,他不只不敢多言,更不敢表現出不悅。

  幾日後,費家上門指親,周慕曦的婚事就在區太夫人的主導下定了下來。

  這晚,周適才實在是氣悶壞了,正想出府找柯霸吐吐苦水時,途經花園,聽見園中涼亭傳來女兒跟夏就贏說話的聲音——「慕曦,現在你的心可以安定下來,不再害怕了吧?」夏就贏愉快地問道。

  「表嫂,這都要感謝你,你是我跟費郎的恩人。」周慕曦感激地道:「要不是你跟表哥請費家速速來提親,恐怕已讓柯霸搶先一步。」

  「什麼恩人不恩人,能教有情人終成眷屬是功德一件,而且嚴格說來,是你成就了我這件功德,論理,我才要謝你呢。」

        「表嫂,我……我曾經也對你十分忌諱,但你到府裡做客那天,我對你完全改觀,甚至覺得你很好親近。」周慕曦停頓一下,握著她的手,「表嫂,能有你當我的表嫂,我真是太幸運了。」

  「別說這種話,能成為一家人都是幾百年累積而來的緣分。」夏就贏反握著她的雙手,溫柔一笑,「別忘了,區家是你永遠的娘家,日後嫁去費家受了委屈或是有任何需要,儘管回來,要不去福全找表嫂也行。」

  聽著她這些溫暖的話語,周慕曦感動得眼眶泛淚,「嗯。」

  涼亭裡,夏就贏跟周慕曦聊得情深義重;涼亭外,周適才聽得一肚子怒火,怒不可遏的腹誹著,原來就是你這晦星壞了我的事!

  他本想著讓這晦星嫁給區得靜可以克他,沒想到她進了門卻是來克自己的,好個夏就贏,他一定要好好跟她算這筆帳。

  夏就贏每天忙著福全的活兒,某一天她突然驚覺自己的月事晚了一個多月,她的月事一向準時,再加上近日她總覺得容易疲憊睏倦,身子也常常燥熱得難受,她擔心的想著自己是不是病了。

  區太夫人得知,立即差人將高大夫請到府裡為她診脈。

  花廳中,夏就贏乖乖的坐著,區得靜站在一旁,神情有點緊張。

  雖然她總說克妻之說是無稽之談,可平常活蹦亂跳的她突然身體不適,教他實在憂心不已。

  「高大夫,」區太夫人問道:「我這孫媳到底是何處有恙?」

  高大夫神情專註而嚴肅,仔細的為她把著那不明顯的脈象。

  看他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區得靜、區太夫人跟趙瀞玉都一臉擔心。

  「大夫,我該不是真的病了吧?!」

  看高大夫半天不說話,一向神經大條的夏就贏也著急了。她還要拚事業,怎能病了?

  高大夫突然眉梢一展,嘴角揚起,撫著鬍子笑了起來。「恭喜太夫人、老夫人跟當家的,夫人這是喜脈。」

  「喜脈?你是說……」區得靜一臉驚喜,「她有孕了?」

  「一點都沒錯。」高大夫點點頭。

  「老天爺啊……」區太夫人太過震驚、太過欣喜,突然一陣暈眩。

  趙瀞玉急忙扶著她,笑道:「娘,您冷靜呀。」

  區太夫人緩過氣來,滿臉是笑,「我太高興了,我……我冷靜不了啊!」她起身走向夏就贏,「贏兒,你好生在府裡給我休養著,千萬別再到處跑了,聽見沒?」

       「祖母,我是有孕,不是生病。」夏就贏也很開心,「適當的活動對我及孩子都好,不信,您問高大夫。」

  高大夫點點頭,「太夫人,夫人身休很好,適當的活動確實是好事。」

  「那……那至少在府裡乖乖的待一陣子,等胎象穩定了再說。」區太夫人知道自己攔不住好動的她,也知道孫子一定會由著她,於是退了步。

  區得靜向夏就贏使了個眼色,她馬上點點頭,「祖母,我知道,這陣子我會乖乖養胎的。」陽奉陰違,她懂的。

  為了讓老人家放心,她嘴巴上就答應她,免得她擔心生氣,反正老人家又不能二十四小時看著她。

  「瀞玉,快……」區太夫人催促道:「快陪我去跟區家的列祖列宗說說這個好消息。」

  「是的,娘。」

  區太夫人讓媳婦攙扶著,急急忙忙去了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

  看著兩人興高釆烈離去的身影,區得靜跟夏就贏相視一笑,而後兩人讓下人給了高大夫豐厚的診金,送高大夫離開。

  夏就贏有孕這件喜事很快的在區家傳開來,每個人都為他們感到高興,區太夫人還宣布這個月的月錢每人加一兩銀。

  但只有一個人完全笑不出來,就是周適才。

  夏就贏就要生下區家子孫了,不管男女,都是區得靜的種,對太夫人來說就是本姓自己人。眼見著區得靜跟夏就贏越來越順遂,周適才越發擔心自己一無所有。

  他雖是區家姑爺,卻跟打雜的沒兩樣,儘管布莊的生意都是由他跟兒子經手,可資產都是區家的,不是周家的。

  本來一切都在他的計劃及掌握之中,可自從夏就贏出現後,一次又一次壞了他的好事,自從區得靜遇上她之後,整個人變得開朗愉悅,不似從前那麼陰鷙深沉,在事業上也是事事順遂如意,縱有難題都能迎刃而解。

  這一切的一切,全因夏就贏的存在,只要她不存在了,這一切也會毀滅。

  人說惡向膽邊生,因為心生惡念,他膽大包天的興起了惡毒的念頭。

  他想,只要除掉她,區得靜必定會傷心欲絕,且戴實了克妻這頂帽子,一蹶不振。

  於是,他前去拜訪柯霸。

  「你說什麼?」柯霸一聽說壞了他和周慕曦好事的程咬金竟是夏就贏,他頓時變臉。

  「我說的句句屬實。」周適才一臉抱歉又憤恨,「當初我岳母允了費家跟小女的婚事時,我正好不在府裡,待我回去得知此事已無力回天,後來我無意間聽到那晦星跟小女的談話,才知道都是她從中作梗。」

  「格老子的!」柯霸咒罵道:「夏就贏那掃帚星!」

  柯霸跟邵三德平時走得近,兩人是真真切切的蛇鼠一窩,被灌一氣,當然在他們的認知裡,他們是好兄弟,邵三德先前跟夏就贏的那些事,他也知道的,包括邵三德迷奸她不成的事。

  「那個晦氣的女人甩了我兄弟,巴上區得靜,想方設法的嫁進區府就算了,現在居然還壞老子的好事?」柯霸咬牙切齒。

        「唉,」周適才一臉愛莫能助,「我是真心想把小女嫁給你啊,只可惜……」

  「哼!」柯霸重重一拍桌子,桌上的杯杯盤盤全都跳了起來,酒也灑了一桌。

  「霸少爺,你息怒。」周適才佯裝勸慰,實則火上添油,企圖助長他的怒焰,「這事本來我是不想說的,可是一想到小女嫁給那窮酸書生,以後不知道要過上什麼苦日子,我就對夏就贏更加氣很。」

  接著他又假裝長嘆一聲,「可沒辦法,她現在在區家得勢,我實在拿她沒轍。」

  柯霸沉著臉,兩個鼻孔因憤怒而撐大,不斷呼出濃沉的鼻息。「夏就贏在我岳母面前說霸少爺粗鄙無文,配不上小女,我岳母聽了她的話,就答應將小女許配給費家兒子了。」

  柯霸怒不可遏,「她說我粗鄙無文!」

  見柯霸氣得滿臉漲紅,周適才心裡暗「是呀,她還說霸少爺其貌不揚,小女若嫁了你,那便是活生生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可惡!」柯霸氣得將桌子給掀翻了,「那個可惡的臭女人!」

  「霸少爺,其實嘔的不只是你,我也嘔呀。」周適才哀嘆一聲,「自從那女人進到區家後,我周家人一點地位都沒有,想我為區家做牛做馬二十餘年,如今換得什麼呢?既無宅又無產,要說起來我比你更憎恨她。」 

        「不過是個女人,能成什麼事?」柯霸不屑地哼道。

  「霸少爺,你可別輕忽,她是有那麼一點本事跟手腕。」

  「是嗎?」柯霸冷冷一笑,眼底迸出一道殺機,「要是她死了,還能成什麼事?」

  「咦?」周適才佯裝驚愕,「霸少爺,你是說……」

  「不都說她是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嗎?既然她都去過了,老子就再送她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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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夏就贏懷上身孕,但還是三天兩頭回夏家打理葬儀工作,只不過她已慢慢將工作交到夏全贏手中。

  從前她出府回府都是坐轎子或馬車,由區家的下人接送,現在她懷了身孕,區得靜不放心,又擔心她忙壞了身子,便由他親自在固定的時間接送。

  這天,他準時來到夏家,但夏就贏卻不在。

  「姊夫,」夏全贏迎上前去,交代著她的行蹤,「姊姊去長門巷的汪家送祭祀用的寶船,待會兒就回來了。」

  「嗯。」區得靜點頭一笑,「看你越做越上手了。」

  夏全贏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我還不及姊姊的一半呢!」

  「你姊姊常在我面前誇你,說你很快就能獨當一面了。」區得靜拍拍他的肩,鼓勵道:「好好乾,這樣你姊姊才會乖乖的在家裡養胎。」

  夏全贏歉然一笑,「都是我不成才,不然也不用勞動姊姊懷著身孕還要忙進忙出。」

  「其實不關你的事,是她靜不下來,好動。」區得靜笑嘆,「你姊姊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全贏笑道:「姊姊能嫁給姊夫真是太好了,只有姊夫才能理解她、包容她。」

  「你錯了,是我能娶到她真是太好了。」區得靜眼底溢滿溫煦及柔情,「是她改變了我的心境、我的人生,如果不是她,就沒有現在的區得靜。」

  聽到他這麼說,夏全贏真心為姊姊感到欣慰及歡喜。

  忽地,他想起一事,神情變得有些嚴肅廳惑。

  「姊夫,周老爺他……是不是跟柯霸十分熟識要好?」

  區得靜神情跟著一斂,「怎麼這麼問「是這樣的,我前些日子看見周老爺走進柯府,過了幾日又看見他跟柯霸在晁興茶樓見了一個面生的男人,有點神神秘秘的。」

  區得靜聽著,若有所思。

  晁興茶樓是區家生意上的勁敵,周適才要上茶樓跟朋友聚會或談事也不是不行,但為何不選在自家茶樓,而是跑到對手的茶樓去?

  再者,周適才曾經企圖將周慕曦嫁給柯霸,但婚事破局後,還維持如此緊密的聯繫,為的又是什麼?

  見他沉思不語,夏全贏困惑地喊了一聲,「姊夫?」

  「嗯?」區得靜回過神,臉上完全沒了笑意。

  「你在想什麼?」

  區得靜不想多說,唇角微微揚起,「沒什麼。」

  這時,夏就贏從汪家回來了,「你來啦?等很久了嗎?」

  區得靜轉過身,臉上儘是溫柔寵溺的笑,「不久,可以回家了?」

  她點點頭,一把勾住他的手,一點都不在意在夏全贏面前放閃光。

  「姊姊,你也太不矜持了吧。」夏全贏調侃道。

  他還沒看過哪個女人像他姊姊一樣,毫不避諱的在他們面前和自家丈夫卿卿我我的,不過看姊姊這麼幸福,他很替姊姊開心。

  「你這是艷羨吧。」她對他扮了個鬼臉,將區得靜挽得更緊,「夫君,要不讓祖母幫全贏尋個好姑娘?」

  區得靜深情地凝視著她,寵愛之情溢於言表,「甚好,娘子說了算。」

  夏全贏一副「我被你們打敗了」的表情,「行了,你們快回去吧!」

*             *             *

  這天,夏全贏帶著夥計去城郊某戶喪家,處理往生者下葬的事情,留下夏就贏跟黃娘在家裡接待臨時上門的委託人。

  夏長壽睡到過午才懶洋洋的起身,隨便梳洗一番便要出門了。

  自從被區得靜警告過後他安份許多,如今女兒又已是區家的媳婦,她身後有區得靜這個大靠山,現下他的吃穿用度全靠她供給,他更是多畏懼她幾分。

  看丈夫準備出門,黃娘問道:「你要去哪兒?」

  「出去溜達溜達。」他說。

  「你可別又去不該去的地方。」黃娘不忘耳提面命。

  「知道啦,囉哩囉唆的。」他嘖了一聲,走出家門。

  黃娘看著正專心折著紙蓮花的女兒,說道:「贏兒,你有時也提醒提醒你爹,他現在可怕你了。」

  夏就贏抬起臉來笑道:「娘,我越是沉默,爹才越是警醒,放心吧,那些賭坊沒哪一間敢收他。」

  黃娘想想,似乎也有點道理。

  「區夫人!區夫人在嗎?」突然,一個男子神色慌張、急急忙忙的衝了進來,一看到夏就贏他就曲膝跪了下來。

  夏就贏一怔,急忙要抶起他,「這位大哥,有話起來再說。」

  男子起身,一臉悲切地道:「區夫人,我家老母親方才咽氣了,她生前曾交代過我,若她死了要請區夫人為她治喪,可否請區夫人移駕過府一趟?」

  夏就贏一聽,沒有遲疑,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大哥請為我帶路吧。」

  「贏兒,」黃娘十分不放心,急道:「要不娘跟你一道?!」

  「娘,家裡得有人守著,我去就行了,我先跟喪家討論一下,回頭再交給全贏去辦。」說完,她便跟著男子離開了。

  男子腳步急切的領路,不時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

  夏就贏雖是有孕之人,但肚子還沒大起來,身形依舊輕盈,腳程頗快,一路跟著來到距離街市有點路程的僻靜小路。

  看著兩旁的蕭條老舊房舍,顯然住在此處的人生活並不寬裕。

  「區夫人,就快到了。」男子回頭再跟她說了一聲,「真是抱歉,要你走這麼遠。」

  她溫和一笑,「別這麼說。」而後她跟著他轉進一條幽巷。

  「就在前頭,那有著一扇朱漆木門的就是我家。」男子說著的同時已放慢了腳步,等著她跟上。

  夏就贏趕上他,「大哥家裡還有其他人嗎?」

  「我媳婦兒跟兩個孩子,他們都在家守著我娘。」

  媳婦跟孩子都在,卻聽不見說話聲,她想,許是老人家的離世教他們措手不及吧。

  「大哥,」她誠懇地道:「若有什麼困難,我定會幫忙的,你莫擔心。」

  男子一聽,連聲感激,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了。「感謝區夫人,區夫人請。」

  夏就贏點頭,邁出步伐,往他所說的那戶人家走去,突然,一塊布蒙住了她的鼻子嘴巴,她一驚,本能地用力掙扎,可很快的她便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這時,從朱漆大門的房子裡走出來另一個人,「行了?」

  「行了,推出來吧。」男子一手托著她,催促道:「快點。」

  「知道。」另一人回到屋裡,很快的推出一具棺木來。

  兩人七手八腳的將昏迷的夏就贏放進棺木裡,駕著馬車載著棺木一路往城郊,而夏就贏在搖晃中慢慢恢復了意識,一時之間,她動不了也睜不開眼皮,像是沉睡已久,身體無法立即蘇醒一般。

  她感覺自己在一個移動的物體上,沒多久,持續的移動停止了,接著她聽見有人在說話,卻聽不清楚。

  她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驚覺眼前一片黑,手一摸,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木頭箱子裡。

  頓時,她的思緒驚醒過來,想起在她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事。

  她記得她接受委託,到一戶宅子要商討治喪事宜,然後就……天啊!她被綁票了?

  許是她區府夫人的身分引來亡命之徙的覬覦,想綁架她以勒索贖金。

  她太大意了,她不該隻身跟著陌生人走,她應該……一切都太遲了,不管如何,她已經給區得靜惹禍了。

  夏就贏用力拍打木箱的頂蓋,放聲喊道:「放我出去!你們是誰……」

  「喲,醒了?快打開,可別悶壞了夫人,否則我可很難跟那傢伙交代。」

  陌子男子說完話,她就看到木箱蓋子慢慢被移開了。

  雖是黃昏,光線已溫和許多,但待在黑暗好一段時間的她,一時適應不了,不自覺瞇起雙眼。

  夏就贏撐著身子坐了起來,待眼睛適應光線後,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是躺在木箱裡,而是躺在棺材裡。

  好吧,躺棺材她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麼好驚嚇的,但眼前的這個人是誰?

  「區夫人,委屈你了。」一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性格男子眼眸帶笑,看來聰慧。

  另外兩個人,一人是找上夏家說要治喪的男子,至於另一人她沒看過。  

  她怒視著性格男子,「你是誰?你綁我來是想威脅我夫君嗎?」

  性格男子先是一怔,然後開懷的笑了,「嫂子真夠膽識,從棺材裡爬起來,任何一個女人都會嚇哭吧?可你還這麼嗆。

  「你到底是誰?」夏就贏一頓,剛才他喊她什麼?嫂子?她狐疑的看著他,她不怕,那是因為她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的惡意。

  「嫂子莫驚,在下齊浩天,是得靜的拜把兄弟。」

  「齊浩天?」

  夏就贏聽區得靜提過這個人,他來去無蹤也來去匆匆,據她所知,他是侯府世子,深受聖上重用,之前還為了查人口販賣的案子來過赤石城。

  為了辦案,他也沒來參加他們的婚禮,這人,她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原來你長這樣?」她打量著他。

  「哈哈哈!」齊浩天朗聲大笑,「希望沒教嫂子失望。」

  「你到底為什麼將我綁來?這裡是哪裡?」

  「我是受得靜所託。」他說。

  聞言,她一怔,「什麼?」區得靜叫他綁架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嫂子還是先從棺材裡出來吧,得靜應該快到了。」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夏就贏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嫂子稍安勿躁。」齊浩天好整以暇的在這小宅院裡的石階上坐了下來。

  看他一副不打算為她解惑的樣子,也不再浪費口水。

  這時,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不一會兒,一輛馬車在宅院前停下,卻是輛她不曾見過的馬車。

  她才想著到底還有多少她不認識的人要來,就見區得靜從馬車上下來。

  「得靜?!」她驚喜的大叫,邁開步子就要朝他跑去。

  區得靜連忙制止,「贏兒,別跑,你有身孕。」

  她聽話的停下腳步,等著他走向她,待他來到她而前,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緊緊抱住他。

  區得靜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髮,不捨地道:「是不是嚇到你了?」

  夏就贏抬起頭,不滿的瞪著他,「沒有,我只是很生氣、很困惑。」

  齊浩天笑著插話道:「得靜,你可討了個有八顆膽的媳婦兒,沒見過從棺材裡醒過來還那麼凶的。」

  「躺棺材她有經驗。」區得靜難得也開起玩笑。

  「得靜,快跟我說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區得靜拉著她坐到一旁的石椅上,「別急,事情要從你壞了慕曦跟柯霸的好事開始說起。」

  「那哪是什麼好事?慕曦哪能嫁給那種人!」夏就贏非常不以為然。

  「可你壞了姑丈的計劃。」他接著娓娓道出周適才對他及祖母心有不滿,想藉由跟柯家結親以鞏固勢力,卻意外被她破壞而心懷怨恨。

  她聽著,一臉驚訝不解,「這跟你將我綁來這兒有何相關?!」

  區得靜蹙眉一笑,然後無奈長嘆。「說來,姑丈的怨恨其來有自,多少也要怪祖母太過傳統,常在他們面前說什麼血緣或是本家外姓等等的話,聽久了,怨懟也就加深……」他頓了一下,續道:「姑丈對祖母不滿,認為祖母虧待他,區家對不起他,已經有很長的時間了。

  「五年前,我將布莊交給姑丈及學賢打理,也是為了稍稍消滅他心中的憤恨,就連他在帳上動手腳,中飽私嚢,我也總是看在姑母的面子上睜隻眼閉隻眼,可這次我不能姑息他,因為他企圖對你下毒手。」

  夏就贏驚愕的瞪大雙眼,「對我下毒手?你是說……」

  「姑丈跟柯霸往來密切,我是知道的,但不久前,全贏告訴我他看見姑丈從柯府出來,又跟柯霸在晁興茶樓見面,席間還有一名面生的男子,引起我懷疑。」

  他接著又道:「我派人密切監視柯霸及姑丈,並私下接觸了跟他們在茶樓碰面的陌生人。」說到這裡,他看向騙夏就贏說家中老母親過世的男人。

  夏就贏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就是你?」

  男子點點頭,「就是我。」

  「原來姑丈見我們感情融洽,事業亨通,你又懷上了孩子,於是嫉妒加上憤怒,決定聯手柯霸置你於死地。」

  她難以置信,沒想到周適才的心這麼狠。

  區得靜濃眉一揪,目光變得冷冽,「他們怕找身邊的人會犯行敗露,於是找上了外地來的陌生人,想神不知鬼不覺的將你運至城郊的亂葬崗埋了。」

  聽見這駭人聽聞的毒計,夏就贏的背脊一陣寒涼。

  若不是夏全贏注意到,區得靜又有警覺,她可能真被埋了,造成一屍兩命的慘案,想到這兒,她不禁兩腿發軟。

  她惱怒的瞪著那跟柯霸接觸過的男人,「若不是我夫君找上你,你就會幫柯霸埋了我了吧?」

  男人連聲否認,「不不不,夫人誤會我了,一開始柯霸開出的價碼確實很吸引我,可我並沒有立刻答應,只說會考慮。」他看向區得靜,續道:「後來區爺透過齊爺找上我,要我合作,我這才回去找柯霸。」

  「嫂子,他這話可不假。」齊浩天一笑,「我能作證。」

  「他說的都是真的。」區得靜接著又道:「那時剛好浩天來找我,我便請他出面幫忙,畢竟我不方便現身。」

  夏就贏沉吟片刻,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我打算演一齣戲,讓姑丈自己露出馬腳。」區得靜說道:「此時姑丈跟柯霸都以為你已經被埋了,你就當自己真被埋了吧。」

  她不解地望著他。

  「這輛馬車是浩天的,沒人知道我出城,當然也不會有人知道我帶著你入城。」區得靜輕輕攬著她的肩,「這些時日,你就到浩天的別館待著,我自有安排。」

  夏就贏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赤石城。

  區家一片愁雲慘霧,夏家也一樣,當日目送著女兒跟著陌生男人離去的黃娘更是哭斷肝腸,自責不已。

  區得靜瘋了似的到處尋她,還去了其他城鎮的鋪子跟茶樓找人,更命人將夏就贏的畫像跟尋人啟示貼滿了大街小巷。

  為了尋妻,區得靜無心事業,連茶樓都暫時委任周適才打理。「得靜,你放心,姑丈一定會好好幫你看著生意,你儘管去找侄媳婦吧!」周適才拍拍胸脯,要他放心,同時也關心他,要他保重身體。

  一個月過去了,夏就贏就像是沉到海底的石頭,無影無蹤,區家四處查訪,卻不曾有人看見她最後的身影。

  不多久,流言四起,城裡的人都在議論夏就贏可能又被剋死了。

  這些傳聞傳進了區府,周適才見詭計得逞,竊喜不已。

  這日晚上,他回到府中,看見幾個婢女跟僕役圍攏著,他心想必定又是在議論區得靜克妻之事,便偷偷捱過去聽——

  「欸,你說的是真的?」

  「千真萬確。」說話的是瀟湘苑的婢女秋香,「是我們院裡的小梅看見的,她還因此病了兩天呢?!」

  「天啊,好可怕。」

  「其實……我也看見過。」另一名婢女珠花怯怯的說。

  「什麼?珠花姊,你也撞見了?」

  「是啊,」珠花一臉惶恐不安,「前不久,我夜裡起來小解,隱隱約約聽見女人的哭聲,我因為好奇就循著聲音去找,結果我看見夫人她一身泥巴,七孔流血。」

  其他人一聽,嚇得臉色瞬間刷白。

  「我當時很害怕,急急忙忙的就跑走了。」珠花續道:「我覺得夫人的樣子看起來很冤……」

  「冤?你是指……」

  「就是看起來很恨,好像死不瞑目一樣。」

  「太可怕了,別說了。」

  幾個婢女嚇得直搓手臂。

  「說真的,我也覺得夫人應該是死了。」秋香說道:「只是……她是怎麼死的?難道是第一任夫人跟第二任夫人作崇?是不是夫人跟爺太恩愛了,她們嫉妒呢?」

  「天曉得,總之……」

  「你們在胡說什麼!」周適才突然大聲斥喝,把眾人又是一嚇,隨即全都低下頭去。「姑爺……」

  周適才指著他們罵道:「不幹活,在這兒嚼舌根,信不信我讓太夫人把你們都趕出區府去?」

  「姑爺,我們不敢了。」大夥兒低聲下氣的討饒著。

  「還不快滾!他一聲喝令,幾個人一鬨而散。

  偌大的花園只剩下周適才一人,一陣晚風襲來,他不自覺背脊一涼,他下意識的看看四周,風吹樹梢,地上的樹影像是人影搖擺晃動,想起剛才那些僕婢們的對話,他還真有點介意了。

  真有人看見夏就贏?不不,一定是有人聽了傳言,自己嚇自己。

  「唉……」

  周適才聽見一道嘆息聲傳來,他的身子狠狠一震,警覺的四下張望,沒有其他人啊!

  嘖,怎麼連我都疑神疑鬼了?沒事,根本沒人知道她在哪裡,也沒人知道此事跟我有關。他心想著,給自己壯著膽子邁開步子,他飛快的離開花園,朝著他們一家子住的永歡苑而去。

  夏就贏的魂魄在府中出現及被撞見的頻率越來越高,很多人都說曾聽見她的聲音或是看到她的身影,為此,區太夫人打算找法師到府裡進行安魂儀式。

  當然,這事被區得靜制止且嚴拒了,他說他堅信著夏就贏還活著,正等著他尋獲她。許是那些傳言聽多了,周適才也開始有點疑神疑鬼,心神恍惚,覺得自己好像也看見奇怪的身影。

  他有點心神不寧,還因此去了趟菩提寺拜佛。這日,他去找柯霸喝酒,對柯霸提及此事,不信鬼神的柯霸嗤之以鼻,說他應該是酒喝得太少才會胡思亂想。

  於是他在柯霸的慫恿下多喝了幾杯。

  是夜,他喝得迷迷糊糊,坐著轎子回到區府,一個人搖搖晃晃的走回永歡苑。

  夜風徐徐,枝葉款擺,發出沙沙細響。

  就在距離永歡苑不遠的地方,周適才隱約聽見一聲嘆息,他以為是自己喝醉聽錯了,停下腳步細細一聽,又沒聲息。

  柯霸說的對,我喝得不夠多。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邁開步子往永歡苑裡走。

  一進院門,眼角餘光一瞥,便看見一名女子蹲在院子角落掘土。

  「誰?」他問了聲。

  女子沒有回應,他有點生氣,是哪個婢女三更半夜不睡,竟在院子裡胡鬧。

  「幹麼不回答我?」他上前質問。

  女子慢慢回過頭,她披頭散髮,滿臉滿身泥濘,臉色死白,七孔流血。

  周適才嚇得魂飛魄散,腳步踉蹌地向後退,摔跌在地,他大聲驚喊,「鬼!鬼……」

  但府裡竟像是沒有其他人在似的,沒有人過來一探究竟。

  「姑丈,你害得我好慘呀——」

  「你、你……」他仔細一看,赫然發現那死狀凄慘的女子竟是被他跟柯霸聯手給埋了的夏就贏,「媽呀!」他嚇得哭爹喊娘,想逃,卻雙腳無力。

  他原本醉了,可現在他全醒了,他用雙手緊摀著臉,不敢看向陰魂不散的她。

  「姑丈,你好狠的心啊,害死了我們母子倆,我恨!」

  「不……不是我!是、是柯霸!是他找人埋了你,不是我!」周適才嚇得都快尿褲子了,整個人蜷縮著不斷發抖。

  「為了讓得靜背上克妻的罪名,你害死了他的兩任妻子,現在又害死我……」

  周適才不敢直視著她,只能用力搖頭否認。

  「你害死了這麼多人……」

  「不,沒有!沒有!」他極力否認,衝口而出,「她們不是我害的,我只埋了你!」

  此話一出,院子瞬間燈火通明。

  周適才陡地一震,手足無措。

  剛才黑漆漆一片,又被夏就贏的冤魂嚇得腦袋一片空白,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區得靜、區太夫人、趙瀞玉、區碧嵐、周學賢跟周慕曦都站在廊下。

  他驚愕不已的看著他們,嘴巴張開又闔上,一時之間發不出任何聲音。

  區碧嵐痛心疾首,淚如而下,「周適才,你竟然真的做出這種缺德事來?!」

  「這……」周適才啞口無言。

  原本一直躲在齊浩天的別館裡,偶爾才回來裝神弄鬼一番的夏就贏撥開了披散在臉上的頭髮,笑看著他,喊了一聲,「姑丈。」

  周適才驚恐的望著她,顫抖著嗓音問道:「你……你是人是鬼?」

  「姑丈,人比鬼可怕多了。」夏就贏俏皮一笑,「我是人。」

  「這……你不是、不是……」周適才不敢相信自己被擺了一道。

  她不是被柯霸找人弄死了嗎,為什麼會活著?難道柯霸誆騙他?

  「姑丈,」區得靜走上前,冷冷地道:「夜路走多終遇鬼,多行不義必自斃。」

  周適才眼見大勢已去,頹然的癱坐在地上。

  「姑丈,一直以來我對你私底下的事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從不曾想過要拆穿你,可這次你企圖加害贏兒,我只好出招反制。」區得靜續道:「我收買了你跟柯霸找的人,按計將贏兒弄昏送出城去,可我又偷偷將她帶回城裡藏看,就是要使計讓你自行招認。」

  周適才懊惱的看著他,「想不到你竟然陷害我?」

  區太夫人怒斥道:「陷害你?若不是你有此惡念邪心,靜兒能設計你嗎?!」

  「我……」周適才無從狡辯,事實擺在眼前,而且他剛才也承認了自己的惡行。

        「周適才,」區碧嵐狠狠的搧了他一耳光,聲淚倶下,「你做這種事,教我們怎麼有臉活下去?!」

  「娘……」周慕曦上前扶著因過度傷心而全身無力的母親,幽怨的看著父親,「爹,您真的太令人失望了,您怎麼可以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我、我……」周適才跪倒在區碧嵐腳邊,「娘子,你要救我,別將我送官啊!」

  區碧嵐悲憤的看著他,「我沒那個臉替你求情。」

  周適才一聽,再也忍不住哭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該死,我真該死啊!」他不斷打自己耳光,捶著胸口,模樣可憐。

  畢竟夫妻一場,區碧嵐看著也是不忍,但這回要不是區得得警覺,夏就贏肯定被害死了,他犯了這樣天大的錯,她哪有臉為他求情討饒?甩過頭,她痛心拭淚。

  夏就贏看著區得靜,跟他使了個眼色。

  區得靜瞭然的輕點了點頭,他轉向祖母,說道:「祖母,此事由您定奪。」

  區太夫人看著女兒,神情掙扎為難,欲言又止,接著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媳婦,像是在徵詢她的意見。

  趙瀞玉溫婉一笑,「娘,就饒了他吧。」

  區碧嵐一聽,驚疑的看著她,「嫂嫂?」

  趙瀞玉說道:「娘,妹夫多年為區家做事,沒有功勞亦有苦勞,如今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走岔了路,既然贏兒無礙,只要妹夫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就給他一條路走吧。」

  區太夫人正是此意,但不好明說,表面上她故意再次確認的問道:「你真認為如此?」

  趙澈玉點點頭,看向兒子和媳婦,問道:「靜兒、贏兒,你們以為如何?」

  「祖母跟母親作主便行。」區得靜回道:「我與贏兒毫無異議。」

  「贏兒,你也同意?」趙瀞玉問。

  夏就贏點點頭,一臉輕鬆地道:「經過此事,姑丈應該不會再幹傻事了,將他送官,難過的是姑母他們,我不希望他們心裡難受。」

  聽她這麼說,區碧嵐母子三人都是一臉感激。

  「既然如此,」區太夫人鬆了一口氣,「那就:這麼決定了。」

  周適才得知自己逃過牢獄之災,感激得跪地磕頭,「謝謝娘、謝謝娘!」

  「你該謝的是靜兒跟贏兒。」區太夫人不悅地瞪著他。

  周適才轉而向兩人磕頭道謝,「得靜、就贏,謝謝你們,真是太感謝你們了!」

  區得靜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說了八個字,「好好做人,好自為之。」

  這時,區碧嵐突然跪在母親面前,嚇了大家一跳。

  「碧嵐,你這是做什麼?」區太夫人急著想把女兒拉起來。

  她堅持跪地說話,「娘,適才犯下如此大錯,雖未傷及人命,但其心可議,女兒感念母親、嫂嫂原諒,但實在無顏再待在區府,請母親讓我們一家人出府去吧!」

  區太夫人一震,「這……」

  「碧嵐,你不須如此。」趙瀞玉上前快起她。

  「嫂嫂,我知道你心地仁厚善良,但我心意已決。」區碧嵐神情堅定。

  「靜兒,你……你倒是說說話。」趙瀞玉希望兒子幫著挽留。

  區得靜沉默片刻,幾經思考,做了一個決定。「既然姑母堅持,就照姑母的意思吧,我將一家布莊及一家茶樓交由學賢打理,城東那座宅子雖然不大,但夠你們一家安身立命,我明日便讓帳房到票號換三百兩銀給你們……」

  區碧嵐慚愧地道:「不,那太多了。」

  「姑母,這是您應得的。」區得靜溫煦一笑,「至於慕曦,她的嫁妝由我負責,您不必擔心。」
 
 「表哥……」周慕曦一聽,感動得紅了眼。

  「慕曦,」區得靜拍拍她的肩膀,「你會幸福的,費東鵬是個好人。」

  周慕曦用力的點點頭,激動的落下淚。

       「這樣就都沒事了吧?」夏就贏拍拍手,「如果沒事,我要去洗掉這一臉鬼妝了。」她俏皮的模樣,緩和了凝滯的氣氛。

  區得靜捏捏她的小臉蛋,「甚好,我都快被你這鬼樣子嚇吐了。」

  夏就贏爽朗大笑,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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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4 09:22: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不久後,周慕曦風光出嫁,區得靜不只給了嫁妝、珠寶,還送她一座位於城南的小宅,距離費家用來當私塾的宅子不遠。

  區碧嵐一家人搬離區府,住進城東的宅院。

  經過此事,周適才安份了,周學賢也成熟了,父子倆認份又認真的打理著茶樓跟布莊,日子漸漸安逸。

  而夏就贏「活著回來」這件事讓柯霸心裡有了忌諱,從前他可以不在乎她是什麼從陰曹地府回來的女人,可她又在人世與陰曹地府間走了趟,他不能不信邪了。

  因此,他遠遠的避開了區府跟夏宅,只行方圓三百步外。

  儘管他已避著,區得靜並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但他不能用柯霸企圖埋了夏就贏這件事來懲治他,因為這麼一來,周適才必定會被他咬出來,成為共犯,於是區得靜透過人脈及管道,掌握了柯霸在黑市出入並買賣非法藥物的證據,逸過齊浩天將證據交給張初。

  不到三個月,柯霸便在黑市裡被逮捕送官,入了大牢。

*             *             *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夏就贏的肚子也越來越大,距離臨盆的日子也不遠了,區得靜雖然不准她再回娘家幫忙,可她還是時時趁著區得靜不在時偷偷溜回去。

  這日,區得靜一出門,夏就贏便想偷溜出去。「夫人!」

  她一回頭,見是珠花,立刻咧嘴笑了「珠花姊,是你啊,嚇死我了。」

  「夫人又想溜出門?」珠花皺著眉頭,「你不能這樣,你都快臨盆了,要是有個差池該如何是好?」

  「珠花姊,我的身體好得很,也沒什麼不舒服,是得靜太大驚小怪了。」她噘著嘴抱怨道。

  珠花蹙眉一嘆,「爺他曾失去過,自然緊張,夫人就安份的待在府裡待產吧。

  「在府裡無聊嘛。」夏就贏一臉哀怨,「我喜歡做事,可是在這裡誰都不讓我做事。」

  珠花忍不住笑嘆,「夫人真是個奇怪的女子,誰不喜歡享福呢?就你喜歡做事。

        「有事做腦袋才不會鈍掉。」夏就贏央求道,「珠花姊,放我出去吧!」

  「不成。」珠花嚴正拒絕,「爺交代過,絕對不能讓夫人離府,夫人可別害我。」

  「珠花姊,看在我幫過你的份上,就……」

       「夫人,你幫我把桑兒安葬的恩惠我永世難忘,但爺也幫了我,我不能負你,亦不能負他。」

  看珠花態度如此堅決,夏就贏長聲一嘆,「好吧,算了。」說著,她轉過身要回靜軒。

  走了幾步路,她的下腹部突然一陣刺痛,像是有人揪著她的肚皮扭啊捏的,她疼得喊了一聲,「啊!」

  珠花發現異狀,立刻衝上前扶著她,「夫人,你沒事吧?」

  「我……疼。」夏就贏的額頭已經滲出冷汗來了。

  珠花畢竟是生養過孩子的女人,一看這情況便知道夫人這是要生了,她歡喜又緊張,放聲大喊,「來人,快來人,夫人要生了!」

  她這麼一呼叫,不一會兒功夫便趕來一堆人,大家七手八腳的,有人將夏就贏送往產房,有人去通知區太夫人等人,有人去喚回剛出門不久的區得靜,有人去找接生嬤嬤……

  原本區太夫人嫌這產房不吉利,因為廖秋霜便是在這間產房裡沒了性命,孩子也未能保住。

  但夏就贏認為這不成忌諱,「秋霜大姊一定會保佑我安產的。」她這麼一說,區得靜便也順了她的意思,儘管他心裡也有那麼一點點疙瘩。

  區太夫人和趙瀞玉候在產房外。

  產房裡很安靜,偶爾才會聽見一點點聲響。

  「祖宗保佑,」區太夫人雙手合十朝天膜拜,「一定要庇佑贏兒順產,生下區家的子嗣呀!」

  「娘,別擔心。」趙瀞玉安撫道:「贏兒做了那麼多好事,老天爺一定會保佑她母子均安的。」

  區得靜趕回來了,衝進小院,一臉憂急地道:「祖母、母親,贏兒還好嗎?」
 
    趙瀞玉一把抓著兒子的手,「別慌,生孩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贏兒這是第一胎,需要點時間。」

  「她進產房多久了?」他問。

  「快一個時辰了。」她說。

  「這樣是不是有點久?」

  「不久不久,」趙瀞玉溫柔一笑,「娘生你的時候可是從天黑折騰到隔天正午呢!」

  區得靜聽著,並沒有感到寬心,他不自覺透過窗戶看著天空,又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就像那天一樣。

  他倒抽一口氣,拚命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

  突然,裡面傳來夏就贏的呻吟聲,他的心狠狠一揪。

  小院裡擠滿了人,卻沒有人敢說話,全都屏住了聲息。

  黃娘接到通知,跟夏全贏也趕至區府關心。

  產房裡斷斷續續傳來夏就贏的悶哼呻吟聲,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默默在心裡祈禱。

  產婆的助手從產房裡出來,喊道:「請再準備熱水來!」

  區得靜大步上前,憂急的問道:「我的妻子到底如何了?」

  約莫三、四十歲的大姊微皺起眉,似有難言之隱,「這……不好說,但沒事的,第一胎本來就不好生,多生幾回就輕鬆了。」

  她的回答及她的表情都讓區得靜的心裡直打顫。不好說?他討厭這麼不確定的字眼。

  他眉心一擰,邁開步子就要往裡衝。

  「靜兒!」趙瀞玉一把拉住他,還被他那股衝勁拖著往前走了幾步。

  「娘,我得進去看看贏兒,我不能放她一個人孤軍奮戰。」

  「靜兒,她沒孤軍奮戰。」趙瀞玉要他看看如今守在小院裡的人,「瞧,大家都陪著她,等著她。」

  黃娘也上前勸道:「賢婿,女人生孩子男人是不能進去的,你放心,贏兒她吉相,沒事的。」

  區得靜看看母親,再看看岳母,眼一垂,雖然不再堅持要進產房,可是憂心全都寫在臉上。

  贏兒,你一定要平安,你答應過我的。他在心裡對著產房裡的夏就贏吶喊,而他深信她會聽見。

  「啊!唔!」夏就贏全身冒著汗,她的臉因為用力而漲紅著,也因為劇烈的疼痛而蒼白了,她眼睛裡爬滿血絲,幾度痛到快失去意識。

  「夫人,你能再使點力嗎?」產婆在一旁適時且適度的壓著她的肚子。

  「我……我用力了,唔!」夏就贏說完,憋了一口氣,使力想將肚子裡的孩子給擠出來。

  產婆的跟她的助手是一對母女,母親人稱喜嬸,女兒則名翠娘。

  翠娘用熱巾替夏就贏擦拭著臉上的汗水,低聲問道:「娘,還不行嗎?」

  喜嬸面有難色,低聲回道:「娃兒倒踩蓮花。」

  「這……」翠娘一聽,神色顯得相當不安。

  當年區得靜的第一任妻子廖秋霜便是胎兒倒踩蓮花,最後才會難產而導至母子皆亡的悲劇,如今聽到夏就贏又是同樣的情況,她心裡直犯喃咕,可別又是同樣的情形呀,要不區家人哪裡受得了?

  「夫人?」喜嬸見夏就贏有點失神了,急忙喚道,「別睡著呀,來,再使力!」她拍拍夏就贏的臉頰,以免她真的昏了過去。

  「嗯……」夏就贏虛弱的回應她,然後緊咬著牙再使勁。

  她真的很痛很累,她覺得自己已經用盡全力了,可是肚裡的孩子像是抓著她的子宮,抵死不願來到人世。

  她想起區得靜的第一任妻子,她會像廖秋霜一樣嗎?喔不,不會的,她絕不會讓他再經歷那樣的悲傷,她好不容易把他從痛苦的深淵裡拉出,絕不會讓他再掉進那黑暗的谷底。

  可即使她這麼想,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她的意識一點一滴的流失,能量也漸漸的耗損,她的眼前開始出視疊影,讓她不由得微閉起眼,耳邊聽見的說話聲也很模糊。

  她的唇片歙動著,虛弱地喃喃道:「南無藥師琉璃光如來……」

  突然,她聽見有人喊了一聲「就贏」,她心頭一震,因為那聲音就近在耳邊,很清楚,但是很陌生。

  夏就贏微微張開眼睛,看見不知何時出現在產房裡的一名陌生女子。

  那面容端麗的女子捱近床邊,可喜嬸跟翠娘像是沒發現她的存在。

  夏就贏驚疑的看著她,卻發不出聲音問她的身分。

  女子笑看著她,那眼神溫柔又和善,「別怕。」

  女子對她說著的時候,伸出雙手放在她肚皮上頭來回揉了幾下,她感覺到肚子好熱好熱,也感覺到子宮裡一陣翻騰。

  她驚疑的望著女子,「你……」

  女子笑視著她,「孩子轉過來了,用力。」

  不知怎地,她聽從了陌生女子的話,也不知是哪裡來的力氣,一個憋氣,努力使勁,她感覺到有什麼從兩腿之間滑了出來。

  「唉呀!」喜嬸忽地大喊,「生了!生了!」她伸出手,急急忙忙的去接著那從產道裡滑出來的嬰孩,順順當當的將他給托了起來。

  嬰孩哇地放聲大哭,聲音洪亮。

  「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爺。」喜嬸將孩子抱到夏就贏眼前。

  夏就贏看著兒子皺巴巴的小臉,感動得淚流滿面,她下意識的想找尋方才那女子的身影,卻發現女子已經不見了。

  就在翠娘歡天喜地的跑出去報喜之時,夏就贏也虛脫得暫時昏了過去。

  夏就贏幽幽轉醒,先是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牢牢握著,她想動動身子,卻忍不住呻吟一聲,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像快散了似的。

  「贏兒?」守在床邊的正是區得靜。

  她一睜開眼睛,他便湊近並深深的注視著她,彷彿她是失而復得的寶物。

  「得靜……」她有點虛弱的叫了他的名字,然後給了他一記表示自己沒事的微笑。

  「辛苦你了。」區得靜說話的同時,眼底微微閃著淚光。

  他嚇壞了,他以為他又要失去可以擁抱在懷的幸福,等待孩子生出來的過程,對他來說真是一場凌遲。

  幸好老天憐他,終究給了他這樣的幸福。

        「孩子呢?」夏就贏問道。

  一旁的趙瀞玉將孩子抱上前來,放在她身邊,「贏兒,辛苦你了,也感謝你為區家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她忍不住流下欣喜的眼淚。

  「娘,我還會為區家生下更多白胖娃兒。」夏就贏微微一笑道。

  趙瀞玉點點頭,「我得去盯著給你弄些養身補氣的藥膳。」

  「有勞娘了。」她說。

  「哪兒的話,好好休息。」趙瀞玉說著便轉身出去了。

  夏就贏側過臉看著兒子,他的臉紅通通的,有點皺,她開玩笑地道:「剛出生的娃兒好醜。」

  區得靜一笑,「可能像他娘吧。」

  她皺起眉頭,故意鬧他,「可能爹不是你吧。」

  他沒生氣,反倒笑得更開心了,「我肯定他是我兒子,因為他娘心裡只容得下我一個。」

  「臭美!」夏就贏笑嗔一句。

  見她還能開玩笑,他放心了,他愛憐地輕撫著她的臉,「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她也深情地回望著他。

  「你生了那麼久,翠娘又欲言又止,我當時真的以為……」他不敢也不想把那不吉利的話說出口。

  夏就贏蹙眉一笑,「當時我也以為我要令你傷心了。」

  「贏兒,」區得靜緊緊抓著她的手,真切地道:「我不能失去你。」

  她抬起手,溫柔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我不是還在你眼前嗎?」

  他點了點頭,再看向襁褓中的兒子,內心激動,「這一切像是作夢一般……」

  「不是夢,是真的。」夏就佩也看向兒子,「我真給你生了一隻小猴子。」聽她這麼說,他忍俊不住的笑了。

  突然,她想到那個出現在產房裡的陌生女子,問道:「對了,最後進來產房的女人是誰?」

  他微怔,「女人?」

  「嗯,有個小臉、杏眼、下巴尖尖的漂亮女人……」夏就贏指著自己右眼下方,「這個地方還有顆痣。」

  區得靜想了一下,突然心頭一抽。「你說你看見右眼下方有顆痣的女子進到產房?」

  「嗯。」她點點頭,「她進來摸摸我的肚子,我就生了。」

  他有些失神,過了好一會兒,他蹙眉一笑,眼底有著難以置信及感激。「贏兒,產房裡除了你,就只有喜嬸跟她女兒翠娘,沒別人了。」

  「可是我明明……」夏就贏突然想起喜嬸跟翠娘當時的反應,她們像是沒看見那陌生女子,突然,一條警覺的神經將她一扯,她驚疑的看著他,「得靜,難道是……」

        「是秋霜。」他說。

  她驚愕得幾乎要喊一聲「我的老天爺」。

  「她走後,我不曾夢過她一次,沒想到她竟然在你危急的時刻……」區得靜沒辦法再說下去。

  夏就贏思忖了一下,輕聲說道:「當時我以為自己不行了,以為我會讓你再次傷心,我喊著藥師琉璃光如來,然後她就出現了……」她望著他,感激一笑,「是菩薩派她來的吧?」

  區得靜回以一笑,「我想是的。」

*             *             *

  年後,夏宅。

  十九歲的夏全贏要娶親了,對象是費東鵬的表妹陳馨。

  如今的夏全贏已能獨當一面,福全葬儀也已完全由他掌管,不過夏就贏還是最佳顧問,三不五時就帶著兩歲的兒子區惠民往娘家跑。

  這天,區太夫人在府裡擺宴,邀請親人親友過府一聚,區碧嵐帶著兒媳跟兩個孫子回來,周慕曦也和費東鵬帶著剛滿一歲的女兒回來,還有黃娘、夏全贏跟未過門的陳馨,大家吃吃喝喝,說說笑笑,好不愉快。

  宴畢,大家開心的道別離去,留下忙著收拾的僕婢們在園裡忙來忙去。

  夏就贏牽著兒子回到靜軒,帶著他刷牙洗臉,她在床邊輕唱兒歌,哄睡了他。

  這時,區得靜悄悄的走了進來,她跟他使了個眼色,起身跟著他走出房外。廊下,涼風徐徐,月色甚美,兩人在階前坐下,相互依偎。區得靜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髮、她的肩、她的背,話聲溫柔,「大家都好開心。」

  「那是一定的,家大業大只是一種成就,家庭和樂才是幸福。」

  他深表認同,他轉頭凝視著她,「贏兒,這一切都是因為有你。」

  「我?」夏就贏一笑,「我做了什麼?」

  「是你來到我生命中,進到了這個家,改變了每個人。」他感激地道:「這家裡有太多人的幸福是因你而成就。」

  「噢?」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厲害。「要不是你,慕曝會被逼著嫁給柯霸,注定了一輩子的不幸。」

  「嗯……這我算是有點功勞。」夏就贏俏皮的朝他眨眨眼。

  「要不是你促成了慕曦跟東鵬,全贏也不會認識陳馨。」

  「嗯……」她假意思索,「這是有點關聯。」

  「要不是你生下了惠民,」他續道:「祖母到現在還在哀怨。」

  「喔,這不全是我的功勞,你也費了不少勁兒。」說完,夏就贏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區得靜輕擰了下她的鼻頭,「我得心應手,毫不費力。」

  「喲,這麼得意?」

  「當然。」他輕摸著她隆起的肚皮,「這就是再一次的證明。」

  夏就贏眼一垂,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溫柔一笑。是的,她懷上第二個孩子了,預產期就在三個月後,大家都說她這次會生女兒,若是的話,那就太好了。

  「還有……」他突然捧著她的臉,兩隻黑眸深深的注視著她,「要不是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緊,一陣熾熱燒著她的心窩。「現在的你,真的跟以前那麼不同?」

  「有如脫胎換骨,是一個全新的人。」區得靜說道:「因為你,我會笑;因為你,我不再沉鬱悲傷;因為你,我擁有了完整的幸福,一切的一切,全因你來到我生命裡。」

  聽著這些話,夏就贏的心好熱,熱得她忍不住濕了眼眶。

  「謝謝老天爺讓你起死回生,」他真心地道:「因為被救的不是你,而是我。

  「得靜……」她感動的眼淚滑落臉面「謝謝你回來。」區得靜微微一笑,將她攬進懷裡。

  世間緣分,妙不可言,她想,也許她的緣分註定要經過生死,穿越遙遠時空,方能遇見。

  因為工作的關係,她對生死的體悟不同於一般人,她相信每一次的生、每一次的死,都有其道理跟意義。

  她在現代死了,然後來到了這裡,曾經她無法理解,也想念在現代的父母,擔心他們會因為她的死而難過,但經歷了這麼多事,她終於明白,這一切,都是為了遇見區得靜。

  也許她在現代出生,活了二十多年,就是為了等待一個遇見他的契機,她想,在現代的父母要是知道她找到了幸福,一定也會替她開心的。

  「得靜,不管是誰成就了這一切,那必定是因為——」夏就贏抬起臉,深情的仰望著他,「你值得。」

  區得靜疼惜又寵溺的凝視著她,而後他低下頭,溫柔地在她唇上烙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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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4 09:22:3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治喪的意義

  大家好,我是春野櫻。感謝在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編編說咱們來寫個殯葬業的故事如何時,我一點都沒有掙扎或猶豫。因為對治喪這件事,我一直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十幾年間陸續送走雙親及弟弟,在葬儀方面,我雖不算熟稔,但多少算是有點經驗。這不是什麼忌諱的事,每個人都會死,生與滅本是人間尋常之事。

  猶記得母親走時,主導喪葬事宜的是父親。

  他六神無主,旁人說什麼他都照辦照做,當然,也要求我們照辦。

  我不得不說,喪葬儀式中有許多讓我覺得光怪陸離不能理解之事。母親生前曾說過她喜歡清靜,不想有人哭孝,也不想要那些擾人的聲響。可她走後,旁人卻有諸多建議,說要找孝女白琴哭孝、要牽亡魂、要這個要那個……當時父親為了醫治母親,都已經將房子拿去貸款了,卻還因為治喪而付出五十萬。

  母親離去,與她親近的我十分傷心。

  可當孝女白琴帶著我們繞棺爬行,聲聲喚媽聲聲哭時,我只覺得莫名其妙。母親過世,我自己哭便行,為什麼要找人來幫著哭?!

  當時,我只感到困惑、煩躁,甚至對一切感到厭惡。

  在我看來,治喪不完全是為了亡者,另一方面也同時是撫慰生者的儀式。生者在治喪的過程中自覺為亡者盡了心力,感到無愧,感到無憾,感到心安理得,並在自覺為亡者做了最好安排,相信他們都能去美好的西方或天堂之後而感到放心,才是治喪的真正意義。

  可母親的喪事,不但不能給我們安慰,反倒令我們心生疑慮及恐懼。

  「你們若沒替她做這些,她就會如何如何,然後你們家人也會不好喔!」

  在治喪期間,我經常聽見這種「恐嚇」。喪家得花大錢,亡者才能好,生者才能大富大貴,平安無災。反之,就會家門不幸,噩運連連。

  聽到這種話,我只想說一句,「狗屁!」

  但當時主導一切的是父親,他傷心欲絕,所有他想做的,我都配合,只要他高興,他安心。

  十年後,父親也走了。他生前,我就治喪事宜跟他討論過,也決定一切從簡。

  他的喪事,由我做主,弟弟和弟媳都沒有意見。

  他出殯那一天,我蹲在他棺旁跟他說我說:「爸,謝謝你生下我,養育我,希望我從沒令你失望,從沒讓你丟臉,你什麼都不必牽掛,安心的去,媽一定在等著你。」

  父親火化時,我看著他的遺照,發現他在笑。

  我深信他滿意了、放下了。

  那次治喪連塔位花了十七萬,不及母親喪葬費用的一半,可我覺得一切都好,也感覺得到父親十分滿意我的安排。

  一年多前,弟弟猝逝,弟媳六神無主,喪事也是由我主導。因弟弟生前有負債,因此我希望錢最好能留給他的妻女生活,不需在喪事上多作花費,所以一切從簡,前後連塔位花不到十萬。

  記得出殯那天,葬儀社請來的誦經師父念起經來七零八落,而且有氣無力地。

  弟媳家人事後小有抱怨,覺得師父誦經不夠專業及認真,恐會影響弟弟前往西方極樂。我聽完,笑了笑。「他以肉身布施,救了七名眾生的命,這種功德已是無量無數且無邊,不需要別人誦經幫他,他自己做的功德夠他用了。」

  許是血親之故,在弟弟於醫院等待器捐及治喪的兩星期間,我都有無數難以解釋的感應。

  有人說弟弟生前沒提過器捐之事,我們不該為他做這種決定,還說有人將往生親人的器官捐出,結里往生者回來抱怨,我也是一笑置之。

  弟弟是個善良的人,他總是樂於分享,也沒有堊礙,做姊姊的我深信他會樂意幫助別人、成全別人。每次進加護病房看他,我總握著他的手告訴他,「弟,你正在成就一件好事,辛苦你了,再忍耐幾天,我們就帶你回家。」

  他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兒,像在作著美夢,唇角總是微微的上揚著。

  在之後的治喪過程中,弟媳也曾因為旁人的一些建議而方寸大亂,她很擔心沒將丈夫的喪事辦好便會對不起他,害了他。我告訴她,「辦喪事不是為了亡者,而是為了活著的人。凡事盡心儘力了就好,不需勉強,如果你信佛,就要相信一件事,那就是他功德無量,神佛自然會幫他,不需凡夫俗子之力。」

  弟媳聽完便也釋懷了。

  前些日子相聚,她對我說:「姊,我真的很感謝你,在我六神無主的時候,只有你給了我最明確的答案,讓我感到心安。」

  我愛弟弟,何嘗不希望他還能活著。

  但我也知道,緣生亦有緣滅時,應當放手的時候,執著跟執念只會讓每個人都受苦。在這個關於夏就贏的故事裡,其實她的很多想法便是我的想法。治喪是為了撫平傷痛,是為了安慰活著的人,是為了讓活著的人能帶著滿滿的愛及懷念繼續生活下去。

  若一場喪禮,只讓人感到恐懼、煩躁,那麼這便是一場沒有意義的喪禮。

  人都說無常可怕,但其實無常便是平常。

  生與死,都是人所不能主宰的事。不能主宰的、做不了主的、勉強不來的,就只能交給老天安排。

  我們唯一能做的是——每一天都好好的、盡心的、無愧的、無悔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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