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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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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貓子]倔女猜心(姻緣鏡之心鏡)[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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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0:23:2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沉默不能解釋一切,也不是我要的答案。」

  見蔚青心不語,又完全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姬萬里開始有些不耐與心煩。

  他有種預感,她的遲疑代表了他們今後將有更多的問題要面對。

  看來,他們的未來並不樂觀。

  「你想知道的事,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緩緩開口。

  本以為他不會問她的過去,可以省了許多唇舌解釋,誰知師父又讓他起了疑心。

  疑心這玩意兒,一旦有了影子,想剔除也難了吧!

  解釋又如何,她著實不明白他所謂的開誠佈公意義何在。

  非要挖盡伴侶的秘密,才叫作真心對待的感情嗎?

  每個人心中,都有些無法與別人分享的事啊!

  何況不讓他知道太多是為了他好,也是保護他的唯一方式。

  是親人,她就無法自私的把他拖下水。

  姬萬里愣了愣,無法不想起刻意遺忘了的阿青。

  她的話讓他詫異,有種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彷彿她能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事。

  甩頭,他要自己不要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先處理眼前和她的問題比較重要。

  「那麼,至少讓我看你的臉。」

  如此方能證明她對他的信任,讓他稍稍安心。

  「你真的要看?」

  怕後果嚴重,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躲他一輩子,總有必須面對的時候。

  「當然。

  「那請你對我承諾,在看見我的臉後,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我的氣。」

  莫可奈何下,她只能試圖給自己一點保障,縱使這保障是如此薄弱。

  覺得她的要求似乎哪裡不對勁,但姬萬里還是很肯定地道:「好,我以人格保證,你大可放心。」

  不管她變得多醜,當初他說過不會在乎就不會在乎,哪來的道理生氣?

  即將看清楚她現下的面貌,他的心情有些忐忑也是自然,但無論美醜,都不會改變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才是他最肯定的事。

  她幼時的容貌早已深刻烙印在他心底,毋需重溫,依舊清晰如昨。

  蔚青心在心底暗暗歎息。

  要真光是醜顏難以見人,她何須掛慮?她從不認為外貌可以永恆,何須太過執著於天生美醜,執意做個膚淺之人。

  丑了,他不要她,那也就算了。

  女人終究會老,美人有天亦會遲暮,要是看不見她除了外貌以外的好處,有了更美的姑娘討好,男人遲早會另結新歡,既是如此又何須強求?

  深深吸了口氣,蔚青心在他的注視中回轉品娉婷影。

  姬萬里當然意外——

  她並未被毀容,甚至連丑字都提不上。

  可是她的模樣太熟悉,而且那種感覺不像他們早已熟識。

  從她獨特的眼神,姬萬里幾乎無法相信,卻依舊認了出來。

  她是阿青,那個狠心丟下主子不告而別,從此無消無息的阿青!

  他往後顛簸幾步,睜大眼就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卻眼見事實驚人地擺在眼前。

  他無法相信青心和阿青竟是同一個人。

  這就是她不願見他的原因?

  蔚青心能讀心,自然知道他犀利的眼已洞悉真相。

  既然他那麼確定,她也毋需繼續隱瞞。

  所以,她只開口道:「別忘了你剛剛的承諾。」

  「你……和阿青是同一個人……」

  不願相信,他還是艱澀地重複這個事實。

  「我不是存心瞞你。」

  解釋無用,她只能訴說唯一事實——承認他的話。

  嫁人姬家以來,見過她的人都沒發現,沒想到真教他一眼認出來。

  那滋味是有些複雜,但她已有心理準備。

  「這麼說,你真的是阿青。」

  縱使曾猜測阿青是個女人,他也從未料想過阿青和她會是同一個人。

  姬萬里的眼神中充滿各種複雜的情緒,心情何嘗不是。

  本來,他還希望她索性一口否認,結果她連做做好心,讓他自我欺騙都不肯。

  在拜堂成親之前,她若坦言一切他還可以接受,但她卻沒有這麼做。

  事後才察覺,被人徹底欺騙的感覺,有多痛心自是不用人說。

  「萬里……」

  「呵呵,難怪阿青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姬萬里冷冷笑了起來,想著自己是如何被她玩弄於手掌心,只有自我嘲笑的心緒在膨脹,無法不覺得自己笨得可笑。

  不笨,他豈會至今不醒?

  蔚青心靜靜地望著他笑,無言迎視他強壓憤怒的眼眸,很清楚他受到不小的打擊,卻因為承諾過不能生氣,使得心情更為矛盾。

  不強求他的諒解,她並沒有解釋的打算。

  此刻的解釋,在他聽來只會是她想為自己脫罪的辯解,多說無益。

  雖然她的心口有些不對,感覺悶悶緊緊的。

  她也希望給他一個好解釋呵!

  而且是真心如此希望的。

  @@@

  蔚青心嫁人姬家不久,被冷淡的消息便傳了開來。

  甚至,在晚上本該全家人團聚的餐桌上,姬萬里也用工作忙碌或各種理由迴避,寧願在姬家各個店舖逗留到過了晚膳時間才返家。

  大家都在私底下猜測,他是不想和娘子照面,所以才故意規避。

  至於理由,那可就當真千奇百怪、眾說紛紜了。

  最為讓姬家下人所信的傳聞,是姬萬里有斷袖之癖一說,影響了他們夫婦的感情。畢竟,姬萬里對阿青的好眾人有目共睹,在阿青失蹤後他還大費周章的尋人,不免讓人揣測他對阿青的確情有獨鍾,念念不忘。

  成親後,姬萬里是否曾和自個兒的娘子洞房,都讓眾人竊竊猜疑。

  身為姬家主事者,姬萬峰自然為滿天飛竄的傳聞惱怒不已。不允許家庭失和的傳聞愈演愈烈,所以他要求兒子今晚一定得趕上晚膳,務必和家人同桌用膳。

  就算如此,圓桌上的氣氛卻是冷寂詭異的。

  眾人各自夾菜人碗,話都少得很,目光無庸置疑地都落在比鄰而坐,卻一直不曾交談的姬萬里小倆口身上。

  只見他們各自扒著食物,直盯著桌上的食物和手中的碗筷,好像他們吃的是無比難得的佳食美餚,需要全神貫注。

  「咳咳!」

  姬萬峰忍不住假咳,無奈只能用這種方式引起他們的注意。

  「爹,您怎麼了?」

  身為媳婦,蔚青心必須關心他;可惜爹的煩惱,礙於萬里的心結,她著實幫不上忙。

  「喉頭有點小癢,不礙事。」比起親生兒子,媳婦還先出聲關心,姬萬峰是有點感動。

  看著面無表情的兒子,他有些惱怒,但仍強壓下不悅,以威嚴的口吻道:「難得你們兩個都在,有什麼事不妨提出來跟爹娘商量,別放在心底淨存疙瘩。」

  怕他們鬧彆扭,他和夫人想抱孫不就無望了!

  「是呀,有事好商量。」

  姬夫人幫腔,自然跟姬萬峰的心思相同。

  見大家都把譴責的目光投向姬萬里,彷彿一切只可能會是他的錯,有逼迫他主動跟蔚青心認錯道歉的意味,薛寶花認為這是她對姬萬里表示真心的好機會。

  在誰也不開口的空檔,她撿了機會說話:「哎,大家別這麼嚴肅嘛!來跟青心聊聊她這五年去哪兒了;我好想知道她一個弱質女子,獨身在外五年,是怎麼保住清白的呀?想想那還真是相當困難。」

  她猜測著,姬萬里極可能在新婚之夜發現蔚青心並非處子,才會突然對她冷眼相待。

  在這種時候,只有她站在表哥這邊,表哥肯定會大為感動。

  「寶花,別說了!」

  姬夫人喝止侄女不用腦的言語,以為她未深思熟慮,才會說出這種會對蔚青心的名譽造成損害的話,殊不知她根本是有心要讓蔚青心難堪。

  今晚,姬萬里第一次正眼去瞧坐在自己身邊,十足靜默的妻子。

  本以為她會一臉倉皇害怕,可是他很肯定自己看見她在眾人提心吊膽,怕她尷尬的時候,嘴角泛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像在看一場好戲。

  不懂她的心思,姬萬里驀地拉起她。

  目光梭巡了眾人一回,他只冷聲道:「以後,無論對內或者對外,不准任何人再提這件事,要是誰愛嚼舌根傳到我耳裡,一律逐出莊。」

  最後那一眼,他瞪在白了臉的薛寶花臉上,保護妻子的神態堅決。

  蔚青心意外他會如此,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自從認定被欺騙以後,他連話都不想跟她說,怎麼還會在眾人面前護著自己?

  至此,要她不感受到他的愛意也難。

  顯然他可以不理她,卻不能忍受她受到羞辱虧待呵!

  他讓她心中的感動久久不能平復。

  「表哥……」

  只有她站在表哥那邊,為什麼表哥卻完全不領她的好意?

  薛寶花滿腹委屈與不安,對什麼也不用多做,就能獲得表哥全心愛護的蔚青心更加憎恨。

  她真的不甘心呵!

  「娘,表妹年紀也不小,別誤了她的青春,趕緊替她物色一門親事吧!」

  姬萬里不顧薛寶花的心意,對娘親說出對她而言相當狠心無情的話,對她刷白的臉色看也不看一眼。

  娘親以為表妹天真無心,他可不。

  聽見他的話,薛寶花陷人完全絕望中,當場淚流。

  可惜,郎君無心,美人淚亦無法令之動容。

  「呃,好、好。」

  姬夫人在錯愕中選聲應好,畢竟還是以兒子的幸福以及能早日抱孫為第一要事,寶花想嫁給萬里的事,不能顧及也就只好讓她委屈些。

  看兒子撂下重話保護青心的態度,絕不可能對青心沒有感情,那一切就好辦了。

  小倆口若是有誤會,冰釋也是遲早的事。

  得到娘親允諾,姬萬里隨後拉著蔚青心走出大廳。

  好事老一堆,吃起飯來都嫌煩人。

  @@@

  說起來,她有點同情薛寶花。

  蔚青心被姬萬里一個勁兒地拉著往外走,心中突然泛起無限感慨。

  想要一個人的愛,費盡了心機討好,換來完全相反的結果,豈不令人傷心。

  太明白薛寶花對自己的怨恨,不過她只是為了得到她是想要的男人,所以她實在無法生氣。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和我說話了。」

  在被拉回房裡後,蔚青心幽幽地睇著臉色冷凝的良人。

  「可能嗎?」

  姬萬里放開她的手,對她回以冷笑。

  就好像她不可能永遠背對著他,一輩子不讓他發現真相一般,他又怎麼可能永遠不和她說話?

  她忍得住,他也肯定難以做到。

  他的心總不受自己控制。

  歎了口氣,蔚青心有些遲疑,仍道:「如果你肯不再生我的氣,我會很開心你肯和我說話。」

  「為何?

  姬萬里冷笑,帶些輕諷地問,心卻動了一下。

  真不中用,她或許言不由衷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不臨頭,誰願分飛。」望著他的冷顏,她模樣真誠地說:「我倆既然有緣結為夫妻,為何要冷漠相對呢?」

  除非會拖累他,否則她此生不會輕易離開他身邊。

  沉吟了一會兒,姬萬里突然開口問:「為何大難臨頭就得分飛,共同面對不好嗎?」

  他總感覺,問題就出在她剛剛說的話裡,好像有一天她若出了事,便會再度從他眼前消失不見。

  無法接受她這種念頭,他絕不讓她再離開自己。

  蔚青心似笑非笑,沒有給他答案。有很多的事,總是天注定…

  @@@

  人夜,長安城內,投宿月海客棧的客人大多熟睡。

  一道輕巧的黑影躍屋簷而來,不著足音地落在客棧內的迴廊。

  四探無人,黑影便循著熟悉的路線,來到客棧中一間普通客房前頭,自個兒開了木門閃進客房內。

  屋內有名老人,似乎並不意外闖人者的到訪。

  甚至,該說他在等著她出現。

  你今夜來遲了。

  「師父,徒兒最近被盯得好緊,不易脫身。」

  摘下遮臉的黑布,一身黑色勁裝的蔚青心才露出姣好的面容。

  不用說,她口中所言那個盯她好緊的人自然是姬萬里。

  近來他夜夜回房,所以她總得更加小心,確定他已沉沉睡去,才敢跑出來。

  萬里夜夜回房,算不算是原諒她了,其實她也不確定。

  不過,她不想惹他更多不滿倒是真話。

  能做多久夫妻,她都想珍惜。

  「青心,專心點。」

  「是的,師父。」

  為自己的分神道歉,她無意否認自己不夠專心。

  毋需心鏡,也沒有事情瞞得過師父的眼,這應該算是個人修為。相處五年,她對師父識心的能力相當清楚,所以從不隱瞞任何事。

  有時,她覺得師父好聰明,讓她擁有心鏡,省得自己得多費唇舌。

  想告訴她的話,師父光在心裡想就夠了,只有師父會如此善用她得到的能力。

  自從給了她心鏡,她幾乎沒再聽過師父的聲音。

  消息探得如何?

  沒多責怪,老人問起正事。

  既然下了山,他決定留在長安城多些時候,順便助徒弟一臂之力。

  有他接應,青心這幾回只要行動就不曾失手,而且還神不知鬼不覺。太過招搖,容易惹來衙門捕快窮追不捨,於通緝榜上更加有名,總是顯得不妥。

  他們的所作所為,為的是救世助人,不是耍弄威名。

  不讓人察覺,對她和她的家人也少了些威脅性。

  「明天晚上是行動的好機會。」

  她昨日鎖定目標,混人東市假扮算命的江湖術士,在對方經過時叫住他,說是兩人有緣,要為他免費卜卦,便輕易探得想要獲取的消息。

  因為有心鏡能讀心,要說中那人最私密的事簡直易如反掌,對方自然對她的卜卦深信不疑,只差沒抓著她當活神仙拜了。

  老人撚鬚,算是滿意地點頭,在心中計劃起下一步。

  蔚青心沒有多問,—一把師父的想法讀人心中。

  明晚,應該是適合行動的夜晚。

  @@@

  暗夜,月黑風高。

  悄悄移開搭在自己腹上的手臂,一如之前試探的方式,在枕邊人唇上輕輕一吻,等待一會兒,見夫君沒有任何反應,也讀不出他腦中有任何波動的情緒後,蔚青心這才輕巧地下了床,換上夜行黑衣。

  臨去前,她立於床邊,忍不住一再回眸。

  輕掩上房門後,她在房外廊下吁了口氣,卻吁不去心中莫名的忐忑。

  明明已做好萬全的準備,路線也打聽得一清二楚,今晚的行動應該會萬無一失才是,她的眼皮卻跳得好詭異,好像有事情將要發生。

  十五日的夜晚,月娘卻不曾露臉,是有些詭譎吧!

  但她沒有理由就這樣放棄今晚的行動。

  白天,因為姬萬里盯得緊,她每回想喬裝出門打聽消息都不是那麼容易,總得趁他巡鋪子的時候快去快回;夜裡,他又曾好幾次在她的試探後,從睡夢中醒來.讓她不得不放棄夜出行動。

  每錯過一次,就得再等上數日,她不能再等了。

  走吧!師父還等著接應呢!

  @@@

  聽到房門被輕掩上的聲音,原本應該沉睡的人突然睜開眼。

  在聽不見門外的聲響後,姬萬里便迅速著裝,尾隨而出。

  嚴格來說,他不曾真的熟睡,頂多是假裝入睡讓蔚青心以為如此罷了。

  在商場裡混了幾年,幾分奸詐性子還是有的,而他拿來用在蔚青心身上。

  他在幾經思考後決定,既然她不肯說,他就自己查出她的秘密。

  經過幾次試探,發現蔚青心似乎能讀出自己的心意後,他便常常讓心中呈現一片空白,不想事情、不讓她察覺自己的意圖。

  或許是他多想,可是他試過幾次都不曾有誤。

  為了讓她相信,他選擇欲擒故縱的方式;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讓她忽略了懷疑。

  跟不上她利落的腳步,有次勉強跟上,發現她走進月海客棧,倒也待得不久。

  後來查探才知,小翠所說的老人就住在這家客棧。

  照小翠的說法,青心喊那白鬚老人師父,他們必是師徒關係。

  雖然滿心疑惑,他依舊不動聲色,白天說要去巡鋪子,再打莊園後門回來,跟蹤之下發現她總去了市集;只見她擺攤喬裝成算命的江湖術士,卻不明白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師徒倆若要見面,為何不能正大光明?他著實不解。

  雖不解,卻也隱隱約約能夠明白,她那些行為背後必有其目的。

  並非伯她做出有辱門風、讓他掛不住面子的丟人事。

  他只怕她的所作所為危及到她自身的安全。

  意外於她利落的手腳功夫,心頭的不安卻更加顯著。

  捕快曾到姬家搜人的事,對他而言不再是可笑的鬧劇,而是令人彷徨的可能。

  恨自己沒她的好身手,夜裡尾隨的行動總是。失敗,可是他不願意放棄,每一回都試著去跟上她的腳步。不能阻止她的行動,他卻無法捨棄想保護她的念頭。

  今晚,他決定再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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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17 00:23: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循著探好的路線,蔚青心踏地躍人一座大宅內。

  一路順利,如人無人之境,誰知道她沿著迴廊來到大宅的庫房,正想下手解開門上的大鎖時,一個提燈的丫鬟竟突然從轉彎處冒了出來。

  糟了!她來不及掩住那丫鬟的嘴。

  兩人一對視,丫鬟嚇得掉了手中的提燈,拉開嗓門便驚喊:「有賊,有賊啊!」

  提燈落地,油灑了出來,火苗便自廊上的木頭迅速竄起。

  丫鬟著實慌了,手足無措地又喊:「有賊!失火了!來人,快來人啊!」

  老實說,蔚青心很想摀住她的口,甚至索性滅口,讓她不能再嚷嚷,可是她作賊不是為了殺害無辜,只是為了給平日欺壓百姓、在鄉里間作威作福、仗勢欺人的惡人一些教訓懲罰,並將惡人們從百姓那裡搾取來的錢財回歸結百姓。

  任務失敗了!

  沒的選擇,她只能放棄行動,決定迅速離開。

  但丫鬟的高喊已經引起注意,聽見有賊上門,從大宅四處立刻冒出洶湧人潮,轉眼間,宅內燈火通明,像是全部的人都醒了過來。

  有的忙著滅火,有的忙著追捕她這個大膽夜賊。

  須臾,吶喊聲已此起彼落——

  「來人啊,快給我搜!」

  「快報官府!」

  「大少爺,賊好像往西院去了。」

  「快追,別讓賊跑了!」

  「老爺,火燒得愈來愈旺了。」

  「那還不趕快加些人手去滅!」

  「這點小事都要問我爹,養你們這些飯桶何用!」

  「把所有人都叫起來給我捉賊!」

  「二少爺,那賊……」

  「生死不計,快派更多人去追!」

  「捉到賊的人重重有賞!」

  家大戶大,所以這大宅裡的主子早有防範宵小的準備。

  只是第一次應付,平日太優閒的家丁仍慌了手腳。

  並非首次面對這樣被追捕的陣仗,蔚青心用還算穩的速度移動雙腳,技巧性地閃過背後幾枝隨拉弓聲追擊而來的冷箭,一路無恙疾馳。

  宅院不算小,當她上了屋簷,宅外已聚集大批衙門捕快。

  數十人拉弓的陣仗,彷彿這回非將她從簷上逼落,手到擒來不可。

  訕訕地挑了下眉,她旋即全神貫注在移動之間躲著高射的冷箭,以免一個失神便成了箭下亡魂,連上衙門被審判,試圖澄清這一切都是她一人所為,與家人無關的機會都沒了。

  若是任務失敗,她和師父有各自分散的默契,於是她往反方向躍飛。

  捕快拿著火把、帶著弓箭,在她身後楔而不捨的追捕。

  不能直接回姬家,那只會再次引來麻煩、牽連姬家人,所以她只得四處閃躲。

  必須完全甩掉捕快的視線,她才能找機會回去。

  當被捕快追捕的她跳過幾戶人家後止住腳步,跳入一條巷子內,面對巷內幾名捕快,正想用簷上屋瓦襲擊捕快,換來逃脫的機會時,巷內一道熟悉的身影落人她眼中。

  捕快手中的火把,在無月的黑夜裡特別醒目,照出她萬萬想不到會在此時見到的人。

  萬里怎麼會在這裡!?

  一瞬間閃神,竟讓她中了捕快所放的箭。

  左臂中箭,痛得她失足摔跌在屋瓦上,身體沿著磚瓦一路破聲下滑,眼看著就要滑落屋簷,她靠著沒受傷的右手,奮力抓住瓦間細縫,使勁把自己甩回屋簷上頭。

  這緊要關頭的一甩,讓她沒被下頭守株待兔的捕快這個正著,只是更加劇了左臂的疼痛。

  深吸口氣,她忍痛咬牙,當機立斷的拔下手臂上沾血的長箭。

  這一拔,讓她冷汗直流,顫抖的身形當場搖搖欲墜,痛的快要不知今夕是何夕,痛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意識也快為之喪失。

  可她比誰都要清楚,她不能失足被逮,必須逃過捕快的追捕,否則姬、蔚兩家子人都會被她連累,她如何忍心。

  再看了一眼看見她中箭,臉上血色全無的姬萬里,明白他肯定知道她是誰,蔚青心旋即忍痛跳上下個人家的屋簷,拚死也要消失在捕快眼前。

  無論如何,她不會拖累任何人。

  尤其是她所愛的人。

  @@@

  三天雷雨,無止無盡。

  彷彿除了雨聲,再無其它。

  雷雨,減緩了官府追捕夜賊的行動。

  姬萬里避開追緝夜賊的捕快,在城裡城外四處找尋蔚青心的下落

  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總算先衙門捕快一步,在城郊外十里處,一間小小的土地公廟裡發現了奄奄一息,昏迷於廟中陰暗一角的蔚青心。

  「青心,你醒醒!」

  顧不得自己全身濕透,姬萬里將只剩下一口氣的妻子擁起,幾乎痛哭失聲。

  她身上血跡斑斑,狼狽淒慘的模樣,正強烈的鞭笞著他翻攪的心。

  她像病入膏肓的乞兒躺在這小廟裡,無人聞問已足足三天啊!

  若有野狗出沒,她連驅狗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都怪他,怪他來得太遲、太遲!

  在他不斷嘗試、不斷喊她之後,蔚青心微弱的意識才漸漸甦醒。

  「萬里?」

  「是我,我來帶你回家了。」

  欣喜於她的轉醒,可是姬萬里明白她的狀況並不樂觀,隨時都有可能在他懷中殞逝,因此一顆心依舊痛苦自責難當,恨不得替她受這活罪。

  「我……是不是拖累了你?我好抱歉,沒告訴你我……」

  總覺得欠他解釋、欠他抱歉,多少瞭解自己的情況,她怕不說會再也無機會可說。

  不管多辛苦,她都想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別說了,好好休息。」用手貼上她的唇,他心疼地搖頭,甚至又控制不住淚水地道:「我不在乎你是夜賊,甚至是強盜什麼的,我什麼都不在乎……」

  他只要她好起來,好好活著就好。

  「別哭……」想抹去他臉上的淚,卻虛弱得只能望著他的淚水直落,讓蔚青心好心疼。緩緩地開口,她把話說穆導清楚:「如果我死了,去愛別人好嗎?」

  「不——你不准說喪氣話!」

  她知道他的心意?

  既然知道,怎麼可以對他說出如此殘忍的話?簡直該死——不,她一點都不該死,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她也不該死!

  「我愛你……」

  她終於在猶豫後說了出口。

  聞言,姬萬里一怔,再也壓抑不下激動的心情,想不到自己的心意會在如此情境下獲得回應。

  但他不僅僅想聽見她說愛他,還要她好好活著啊!

  她若是死了,就算知道兩人終是相愛又如何?

  「既然愛我,就別狠心撒手丟下我一個人。」含霧之眸閃爍,他更加意志堅決地道:「你若走了,我的心也會隨你死去,再也不會愛人!」

  「別傻……我、我撐不過去的……咳咳……」

  她咳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青心!」

  他被嚇慌了,一時沒了主意,無所適從。

  見她彷彿要咳出五臟六腑,他卻不是大夫,全然使不上力。

  在他焦慮害怕的當口,有道人影從廟門。閃進,是與蔚青心接觸頻繁的老人。

  都是這老人害她落得如此下場!

  「師、師父……」

  蔚青心看見老人,微使出剩餘的力道壓下姬萬里欲出手攻擊的舉動。

  老人凝望著廟裡的落難鴛鴦,捻起白鬚一歎。

  在姬萬里的惡視中,老人在他們身旁緩緩蹲下,檢視蔚青心的狀況。

  「師、咳咳………師父,徒兒失敗了……」

  對師父,她有些內疚。

  本來不該被傷的,都怪她受兒女私情牽動心緒。

  因為她用眼神哀求,所以姬萬里忍住遷怒的火氣,不去理會老人的一舉一動。

  「為師收回心鏡可好?」

  老人與她靜靜對望,突出一言。

  「收回心鏡,從此不再為師徒。」

  愣了下,蔚青心點頭,顫顫地取出懷中寶物。

  反正她就快死了,留著寶物也無用。

  「青心,心鏡取回,你我師徒緣了,從此分道揚鑣。」

  老人碰了碰她冰涼的額頭,在姬萬里怨恨的刺人眼神中收下心鏡,淡淡地道。

  老人當然瞭解,他不能諒解自己竟在此刻與她撇清關係,這樣極端無情的舉動。

  可是姬萬里不明白,這是他與這徒兒緣分已盡。

  蔚青心怔怔回望著老人,心口漾著別離的傷感與解脫。

  須臾,她似有若無地牽起唇角,而後失去意識。

  她明白師父的用心,在於讓她不用再兩難。

  無論她此劫是生是死,都能從艱澀的責任中解脫,毋需再背負那無止境的壓力。

  為此,她安心昏睡。

  「青心!」姬萬里萬分驚恐,怕她就這樣死去,一顆心快要崩潰,抱緊她癱軟的身子怒喊:「不!你別想丟下我,我等了這麼多年,不是為了等你這些無情的話!看著我,不准閉上你的眼睛,你連我的心意都不明白,怎能狠心撒手離去!」

  「她還沒死,別傷著她。」

  老人緩緩站起,一句話止住姬萬里瘋狂的舉動。

  他抬頭,無力地瞪著白鬚老人。

  「無論你信或不信,你的心意她都明白。」

  老人撚鬚,突然開示他。

  「你是說,她真的可以看穿我心中的想法?」

  為此,姬萬里不禁感到愕然。

  他曾經如此以為,卻不敢相信。

  可是,就算她都明白,他也不要她死去啊!

  「擁有心鏡,便能看透人心,除非你什麼都不想,否則她不可能看不透你的心。」老人似笑非笑,慶幸蔚青心至少已擁有一份真情,恢復常人也無妨。「信不信,由你。」

  姬萬里咬了咬牙,發現自己不在乎這件事的真假,只在乎——

  「你能不能救她?」

  他抱持著僅存的希冀,因為除了他,他已無他人可求。

  老人輕聲一吁,喟然而歎。

  從懷中掏出一瓶金色、一瓶銀色的葫蘆藥瓶,一併丟給姬萬里。

  「金色內服,銀色敷於傷處,其餘就只能聽天由命,看她的造化了。」

  語畢,白鬚老人轉身踏出小廟,就此消失在狂風驟雨中。

  姬萬里接下藥瓶,僅瞟了老人離去的背影一眼,便迅速照老人說的話去做。

  他用兩指掐開蔚青心緊閉的蒼白嘴唇,將藥用口哺進她嘴裡,再小心翼翼地撕開她的袖子,替她已開始泛膿潰爛的傷口撒上銀色小瓶子裡的藥粉。

  眼看她就要斷氣,他也只能相信唯一的希望。

  最後一搏,他害怕得連手都在顫抖。

  青心,醒醒,別丟下他一個人啊……

  @@@

  蔚青心躺於床榻上,算算昏迷已有七天。

  白鬚老人給的兩瓶好藥,只保住她一口虛弱的真氣。

  大夫來了一個又一個,個個都說她已回天乏術,想要活命,得看閻王是否放人。

  姬萬里模樣憔悴宛如病人,卻一步也不願離開床邊。

  眼看著她的臉色一日比一日蒼白,無言癡守著將要從自己手中逝去的生命,害怕命運惡意的捉弄,搶走他今生的摯愛。

  那天老人離去後,吞了藥的她一度清醒,卻如曇花一現。

  醒來的她躺在他懷裡,吃力說出口的話卻是——

  我不怪你……別氣自己……

  直至完全昏迷之前,她仍記掛著他會不會自責。

  但,事實就是事實,如果她真死了,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若不是他,青心就不會被暗箭所傷。

  天啊!

  如果她死了,等於是他親手所殺!

  「一命抵一命,你死了我絕對不會獨活,黃泉路上有我陪你一起走……」

  不知第幾個大夫搖頭離去後,姬萬里輕輕握著蔚青心垂軟的手,舉在唇邊一根根細吻著。

  強撐著身體陪在她身邊,他不讓自己因疲憊不堪而倒下,堅毅的眸中有著模糊的淚光。

  他的痛苦,全寫在不欲獨自求活的黑眸中。

  將疲倦的臉輕輕埋在她的手心,似乎想在那裡獲得相信她會醒來的力量,卻察覺手中的溫暖不知何時已開始漸漸消逝。

  一刻心緊緊揪起,他不由得駭然發慌,甚至四肢癱軟。

  隨著她的生命漸漸逝去,他的氣力彷彿也被抽走。

  不,他決不讓她死!

  他不能失去她!

  強自振作起精神,姬萬里吻著她冰冷的十指,開始對她說起話來。

  「還記得你第一回對我笑嗎?那年你只有兩歲,小小的眼、小小的嘴、小小的手是那麼可愛,笑起來像朵盛開的芙蓉花;我那年五歲,不懂什麼是情、什麼是愛,卻再也忘不了你那天對我展露的微笑。

  曾幾何時起,你不對我笑,也不愛對任何人笑了,我卻始終記得你笑起來時的模樣,就像天上的星星那麼燦爛。我知道你一定很氣我,還沒娶你過門,就給了你那麼多束縛;可你不知道,我對自己發過誓,一生一世都要保護你,我只是不願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愛人性命垂危,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對她說話。

  但這是他唯一能做的,所以他得不斷地說,說到她聽見為止。

  喉頭哽咽,他深吸了一口氣又道:「你恨我嗎?我從來不敢問,只想自私地把你留在身邊,想把你鎖在身旁一輩子,縱使徐恨我會讓我痛苦難受,我還是寧願承受一切;只要能擁有你、一直看見你,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我的自尊與驕傲,包括我的感受……

  你可知道,在你不見二年以後,我在城東街角遇到了一名江湖術士,讓他替我卜個尋人卦,他卻說我得從商四處遊歷,才有再見到你的機會;為此,我連書都捨掉了,明知江湖術士之言未必可信,我卻不惜賭上一睹,老天有眼,終究讓我尋著了你。

  青心,我的心兒,不管你是阿青還是夜賊,都是我心中不變的寶呵!

  從今而後,如果有人要捉你,得先經過我這一關;如果有人要殺你,就讓他們踩過我的屍體。不管你是好是壞,不管別人眼中如何看待你的作為,我再也不讓你受到傷害。

  心兒,求求你醒過來,再看我一眼,給我實踐諾言的機會啊!醒過來啊,心兒,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別丟下我……」

  驀地,他抱起她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終是淚流滿面。

  「醒來!我帶你去看花,我帶你去游河,我帶你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天下景色,讓我永遠牽著你的手,從此你我不離不棄……不離不棄…」

  淚如狂洪,止不住。

  心如刀割,痛欲死。

  如果她死了,他也不獨活。

  絕不獨活呵!

  「好痛!你勒痛我了……」

  手一鬆,姬萬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兩人之間輕輕拉出些許距離後,親眼看著懷中的人兒緩緩張開了眼,他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心兒,你活過來了……」

  他低喃著幾乎死心的奇跡。

  奇跡的出現,讓他禁不住想叩謝老天爺。

  「你說……不離不棄不是嗎?我好像不該捨下你先走。」

  艱澀地,蔚青心從乾啞的喉嚨中擠出話來。

  無力一笑,她的眸光幽柔如水。

  黑暗中一道幽光,讓她向前走了一半,卻彷彿聽見有人在身後喊她、不斷得和她說話。

  幾度遲疑,她終究選擇了回頭,不意竟聽見句句震撼人心靈的話語。

  無法測試他的認真,他只怕自己真不回頭,他會隨後趕上來做伴。

  所以,她不忍離去,也不捨離去。

  「對,不該、你也不能!」

  姬萬里激動難抑。

  「所以我沒走。」她勉強一笑,給他信心。

  「對,你得留下來陪我,不許走!」他禁不住哽咽的淚水又流,堅定地承諾「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只要你不離開我。」

  心被一再扯裂,他原以為自己要眼睜睜的失去她了。

  「我要的是人世間最難得的東西——真情。」

  毋須讀心,便能感受到他的真情,她對他付出的深情難以不動容啊!

  乾澀的眸泛起霧光,她吃力卻仍抬起無力的手,輕輕撫上他憔悴的面容,心疼不已的問:「你能給我嗎?」

  「屬於我的,早就全給了你,連同我的人、我的心。」

  姬萬里回以深情的款款眸光,吻上她的指尖,輕輕握住她的手,替她撐起身子。

  是的,他有的全給了她,一生一世都交付予她。

  而且決不收回。

  @@@

  心鏡隨著白鬚老人,尋找下一個主人去了。

  此後,長安城每隔五年、十年都出了個劫富濟貧的夜賊。

  官府對這些夜賊頭痛不已,偏偏這些賊兒心思個個縝密,似乎總能先行探知官府的捉拿路線和計劃而輕易逃脫,讓捉拿的捕快們屢屢無功而返,幾度讓官府以為出了內賊。

  但每每令長安城百姓喧鬧一時,夜賊又不見蹤影,像是平空消失。

  長安城裡不曉得何時起,漸漸流傳起一首童謠。

  孩童不停、不停地傳唱——

  賊兒、賊兒、姑娘手

  鏡兒、鏡兒、姑娘耳

  姑娘是菩薩心腸

  鏡兒是姑娘幫手

  姑娘有了心鏡兒

  看透人世百心腸

  是非善惡用心揚

  五年一回、十年一個

  姑娘成了孩子娘

  白鬚老人覓新兒

  又有姑娘下山忙

  賊兒、賊兒是姑娘……

  漫漫歲月流逝,心鏡伴隨著不同主人走過時間長流。

  蔚青心,曾是它的一段際遇。

  下個主人會是什麼模樣、有著怎樣的心性,是否將心鏡附予的能力用在正途,抑或是不能把持道德之心成了大奸大惡之人,它從來沒有任何把握。

  它,心鏡,只是一面鏡子。

  一面映照人心的鏡子。

  這面人們訛傳的邪鏡,卻締造了一段美好良緣;自此,人們不再喚它

  「邪鏡」,而是——姻緣鏡。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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