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眉 -【男生女生配】《全文完》

念眉 - 男生女生配

是誰說女人沒男人就活不下去？她一個人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男人要幹嘛？！男人又不能「吃」
……呃……對啊，她這輩子最愛的就是甜食，
男人「啃」起來又粗又硬，一點也不美味的嘛，
更何況，人家她又不喜歡吃「熱狗」說……
        
他這個喝過洋墨水的博士，竟比不過一盒泡芙？！
多少女人搶著對他流口水，就只有她對他視而不見？！
哼！女孩家拐騙小孩，還可恥的搶人家的泡芙，
他可是現場唯一的目擊證人，想「堵」他的嘴，
做「不在場」證明？可以啊，那就看她要拿什麼來「堵」！
先瞧瞧她「堵」的他滿不滿意再說囉……

第一章   

　傍晚六點過一些些，宋允兒踩著落日餘暉，沿著真愛社區的人造綠色林蔭，走在回家的路上。

　　「允兒，下班回來了啊？」三十二之一號長得福態的林嬸，正坐在門口挑揀青菜，和藹可親的問道。

　　「是呀！」宋允兒笑容可掬的點頭，甜甜的微笑讓人感覺可愛，看了又很舒服。

　　「今天小朋友乖不乖？」

　　「嗯，大家都很聽話。」宋允兒手裡捧著一架厚紙板折成的紙飛機，左肩背著一隻黑色帆布包，嬌小的身子看來快被壓垮了。

　　「來，過來坐坐。」林嬸對她招了招手。

　　「允兒，你回來了啊？」住在隔壁的黃昭芬，聽到林嬸的大嗓門，提著拖把就跑了出來。

　　「康媽媽，你好。」宋允兒禮貌地向她問安。

　　「好好好！」黃昭芬笑得眼睛都瞇成一直線了，「要不要到康媽媽家坐坐？」

　　「康太太，你好歹也讓允兒先陪我聊一下吧！」林嬸對她的搶人行徑頗有微辭，「你不是還在拖地嗎？」

　　「地板可以等會兒再拖，和允兒聊天比較要緊！」黃昭芬見她不肯放人，回家搬了個小板凳，決定來場三個人的聚會。

　　「允兒，你瞧，康媽媽多愛你呀，怕我搶了你似的！」林嬸皮笑肉不笑地打趣道，音調中帶著淺顯易聞的對抗意味。

　　「可不是嗎？」挑了挑眉，黃昭芬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真愛社區裡誰不知道，你有意介紹自己的侄兒給三朵花認識。」

　　「沒錯，三朵花裡，我最鍾意的還是允兒了！」林嬸也不否認，滿意的眼神直盯著清純的女主角。

　　宋允兒被她瞧得十分難為情，「林媽媽……你太看得起我了，小芩和朋美都比我優秀多了……」

　　這不是謙遜之辭，她是真的不曉得自己哪點好，足以讓她們如此讚美加疼惜。她們誇讚著自己，她總要不好意思好久好久，而且是很羞愧的那種。

　　沒辦法，聽多了兩位好友的批評，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真是糟到不能再糟了。

　　海芩最受不了她的路癡，常說她一出門就像丟了，回家如同撿到；房朋美則說她笨得連被人拐去賣了，還會幫壞人數鈔票。

　　其實，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差勁，她只是比較缺乏方向感和判斷能力而已。

　　「允兒，你就別謙虛了，真愛社區裡多少婆婆媽媽巴不得你能當自己家的媳婦呢！」林嬸說的是實話，若非一對兒子結婚得早，她多希望宋允兒喊自己一聲媽。

　　黃昭芬心裡有鬼，直覺林嬸這段話根本就是衝著她說的，有點兒心虛，不自在地扯出稍嫌僵硬的笑臉。

　　她對宋允兒確實有著企圖，但那又怎樣，她喜歡這女孩當自己的媳婦，不行嗎？眼看三個兒子啥動作也沒，她這個做母親的，當然得先贏點印象分數，好為日後做準備。

　　宋允兒乖巧、嘴巴甜、待人客氣、笑臉迎人，任誰都難以挑出缺點。最重要的是，她將幼稚園的小朋友收服得服服貼貼，想必以後也很懂得教育小孩才是……這樣的女孩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

　　「允兒，今天帶小芩和朋美一起來康媽媽家吃晚飯吧！」靈光乍現，腦海閃過一個好辦法，黃昭芬繼續撥著如意算盤。

　　適巧老二今天白美國返台，正好趁著這次機會，介紹六個年輕人互相認識，人家是一箭雙鵰，她卻冀望一炮三響。

　　呵呵呵，如果真愛社區的三朵花全成了他們康家的媳婦，就算成為眾矢之的，她也無所謂。

　　「恐怕不行耶。」宋允兒一臉歉意，「我和小芩她們上星期就講好今天要煮火鍋吃了……所以我得趕快回家熬湯底……」

　　因為工作屬性不同，三人鮮少一起吃飯，難得今晚大家都沒事，海芩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教訓她的大好機會。

　　「大熱天吃什麼火鍋！」林嬸不能苟同地嗤了聲，「來林媽媽家吃涼面吧！」亦不服輸的提出邀約，眼神挑釁地睇著競爭對手。

　　為了這種事情明爭暗鬥，她們算是史上第一對吧？

　　不過她們倆還不算誇張，上回她就見到三十二之八號的周太太與隔壁的李太太，兩人在大馬路上當眾搶起人。

　　

　　黃昭芬禁不住氣，起身叉腰，鼻翼翕張，氣爆了。好，林嬸存心和她槓上了是不？沒關係，她奉陪！

　　雖然氣得七暈八素，黃昭芬仍不忘遞給宋允兒一個笑臉，表面態度溫煦，吐露的言語卻是咬牙叨齒，「允兒，康媽媽從不為難人的，你自己選，你是要到我家吃飯還是吃涼面？」

　　二選一的選擇題，看來符合民主社會的精神，實則相當的專制獨裁，尤其她的語氣，擺明著威脅……

　　宋允兒著實不願如此想像平日和藹的康媽媽，然而她卻無法阻止興起這般害怕的念頭。

　　此時，一輛房車駛進社區，停在康家的車庫前。

　　「太太，晚飯做好了嗎？」康家一家之主——康皓一下車就問。

　　「寬恕呢？」黃昭芬沒見到二兒子一同下車，著急問道：「你沒接到人嗎？」那她的計劃誰來配合？

　　「媽，我在這裡。」康寬恕不疾不徐地出現，母親的大嗓門有夠吵的。

　　「林媽媽。」康寬恕不忘向林嬸打招呼，另外亦對宋允兒微笑點頭，舉手投足再平常不過了。

　　宋允兒連忙垂下頭，腮頰驀然滾燙，雙手無意識地環緊了紙飛機，力道過大，導致有些擠壓變形，然當事人絲毫未察。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不是三點半的班機抵達台北嗎？」

　　康皓沒好氣地抱怨，「別提了，光等行李就耗了將近一個小時，然後你兒子又執意非買盒泡芙不可，買了泡芙又不肯讓我先吃一個，這一路上可折磨死我的肚子了！」所以他一回家便問晚飯煮好了沒，他已經餓到前胸貼後背了。

　　泡芙！？

　　霍地，有人眼睛亮了！那不是別人，正是宋允兒。

　　剎那間，她一對眼珠子骨碌碌地直盯著康寬恕右手的蛋糕坊紙袋，一眨也不眨。

　　「都要吃晚飯了，你買泡芙做什麼？」黃昭芬狐疑地望著兒子，疑雲密佈。當他媽二十幾年，她記得他不愛吃甜食。

　　「而且還一個也不肯分給我！」年屆六十的康皓突然像個小孩，不斷地向太座訴苦，彷彿他的兒子將他欺負得很淒慘。

　　「康媽媽……」宋允兒小小聲地喚著，垂涎的眼神沒移開過紙袋，生怕泡芙長腳跑掉似的。

　　「怎麼了，允兒？」

　　「我、我……可以去你家吃晚餐嗎？」內心掙扎很久，終於羞赧地提出要求。

　　黃昭芬愣了一下，「歡迎、歡迎！康媽媽求之不得哩！」

　　不過林嬸可無法接受她的驟變，「允兒，你剛不是說今晚要和朋美她們一起煮火鍋嗎？」

　　「我……」宋允兒困窘極了，扭絞著雙手，無措得很。

　　此時，紙袋陡地離開了視界，她緊張地抬眼，視線隨著康寬恕而移動。

　　背對眾人的康寬恕依稀能夠感覺到背後灼熱慌張的注視，更明白那來自何人。他笑了，預料之中的得意。

　　「林太太，你就不要逼允兒了，她又沒說不去你家吃涼面，以後多的是機會嘛，不是嗎？」黃昭芬未察宋允兒的慌急，摟摟她的肩，不悅地指出林嬸的不夠厚道。

　　林嬸不理她，逕自對宋允兒說：「允兒，你答應了喔，改天一定要帶你那兩位朋友來我家吃飯喔！」

　　「好……」一心懸念著那盒泡芙，不管她們說什麼，宋允兒都點頭。

　　「走，允兒，和康媽媽進去吧。」一步步朝著自己的計劃邁進，黃昭芬笑得開心。

　　☆　☆　☆

　　一回到家，黃昭芬立刻鑽進廚房忙碌煮炒，康皓則是洗澡去了，康家的另兩名成員！康德行與康容忍尚未返家，於是偌大的客廳，只剩下康寬恕與宋允兒兩人。

　　宋允兒就坐在康寬恕對面，然而打從落坐開始，她的精神全專注在擱在茶几上的泡芙。

　　呼，真的是泡芙耶！還是她最愛的田中家……

　　宋允兒垂涎地盯著，隱約嗅到了草莓香，不禁沉醉其中……

　　「宋小姐？」康寬恕連喚了好幾聲，方將她的意識拉回。

　　「啊？」宋允兒茫然地回望，一時之間思緒仍混沌不清。

　　「我們兩個這樣坐著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康寬恕明知這個說法太看得起自己，因為她虎視眈眈的對象不是他，而是沒有生命的泡芙，不過為了打破沉默，也只有這個話題了。

　　「我先自我介紹，我叫康寬恕，排行第二。」

　　「你好，我是宋允兒，打擾了……」宋允兒還是沒有察覺，在她告知自己的姓名之前，他就已喚她「宋小姐」了，而這是他們第一次的正式見面與交談。

　　他動手打開了紙盒，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挑惹宋允兒的嗅覺。

　　「我媽燒菜很慢，你要不要先吃個泡芙墊墊肚子？」

　　聞言，宋允兒馬上開心得一飛沖天，目光瞅著看起來可口香甜的泡芙不放，連嚥了好幾口口水，「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康寬恕做了個請用的姿勢，示意她無須客氣。

　　渴望的手指終於伸向了紙盒，取出一個內餡飽滿、形狀好看的泡芙，小心翼翼地送至嘴邊輕咬一口，滿足了她進入康家的唯一目的。

　　「這裡還有新鮮的果汁。」他再指著母親體貼送來的現搾西瓜汁。

　　宋允兒點點頭，一口接著一口、心滿意足地吃著泡莢，卻遲遲未動手拿果汁。

　　「你不喜歡西瓜汁嗎？」

　　「嗯……」嘴巴塞滿了泡芙，宋允兒無法開口說話，只能不住地搖頭否認。

　　不是這樣的，她也愛喝西瓜汁，可是在她品嚐泡芙的同時，絕不吃其他東西。她捨不得泡芙的香甜讓別的氣味沖淡。

　　好不容易吞下嘴裡的東西，宋允兒努力解釋：「我想專心吃泡芙……」

　　「是這樣嗎？」不錯，這個理由說服力十足，他就親眼領教過她對泡芙的喜愛程度。

　　宋允兒用力點頭，強調自己沒有說謊。

　　「你不吃嗎？」她好奇的問。

　　好像……都是她一個人在吃耶，這樣她會不好意思的……

　　「我突然不想吃甜的，你吃吧，都吃完也沒關係。」康寬恕鼓勵說道，淡笑的唇角完全看不出長途飛行的疲憊。

　　「真的嗎？」見他點頭，宋允兒心中大喜，不由得綻開燦爛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氣了。」

　　好吃的泡芙就在眼前，她果真不客氣地一個接著一個品嚐，顧不得吃相好不好看。

　　見她漾在唇際滿足的笑意，康寬恕心中再度竄升微妙的感覺——不懂得做作的她，真的有著獨特的迷人風情。

　　女人，還是不要複雜，單純最美。

　　電話鈴聲陡地響起，宋允兒置若罔聞，仍然專心地繼續吃著泡芙，康寬恕接起了電話。

　　「你好。」

　　「老二，你到家了？」電話的另一頭是康家的老三康容忍，講話的音波神采奕奕。

　　「你什麼時候回來？媽在做菜了。」

　　「我不回去了，你幫我擋著。」說罷，生性不羈的康容忍隨即掛上了電話。

　　相隔不到十秒鐘，電話又響了，這次打回來的是康家老大康德行。

　　「你好。」康寬恕職業性的接電話口吻。

　　「老二，對不起，今天恐怕沒辦法趕回去幫你洗塵了。」

　　「你要加班？」不訝異地問。

　　「嗯，爸媽那邊替我說一下。」拖泥帶水不是康德行的個性，他很快便收了線。

　　康寬恕慢條斯理地掛上話筒，兄弟一個因為公事，一個為了私事無法回來吃飯，他的臉上竟不見任何生氣的跡象。

　　他們不回來最好，一旦康容忍出現，害羞的宋允兒坐在餐桌前肯定不自在，而且，他可不希望老媽亂點鴛鴦譜。

　　早在半年前，他就認定宋允兒這輩子的歸屬是自己……

　　「允兒，來，過來嘗嘗康媽媽的手藝。」黃昭芬嘹亮的嗓音自廚房傳了過來，將香味四溢、冒著白煙的熱湯端上了餐桌，今晚的萊色總算準備齊全。

　　「好……」擔心自己在餐前吃點心的舉動不禮貌，宋允兒匆忙嚥下最後一門泡芙，喝了果汁清喉嚨。

　　「阿恕，打通電話給德行和阿忍，看他們何時才要回來！」客人在場，黃昭芬努力擺出嚴母的架子。

　　「他們剛才都打過電話回來了。」

　　「現在都快七點半了，他們在搞什麼飛機？難得允兒今天願意留下來吃飯……」一抱怨起來就是沒完沒了。

　　「他們不回來吃飯了。」

　　「啊？」黃昭芬當場愕愣的瞠大雙眼。

　　「大哥和阿忍都說有事趕不回來。」康寬恕面不改色的爆出答案。

　　「他們這樣跟你說？」黃昭芬怒火中燒，質問道：「你為什麼不叫我聽電話？」

　　「你在廚房忙。」

　　「我兩天前就跟他們說過你今晚回台灣了，他們居然將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她氣得吐血，這會兒壓根兒忘了還有外人在場。

　　沒見過康媽媽如此凶悍的一面，宋允兒不禁嚇得躲到康寬恕身後，尋求庇護。

　　「媽，你嚇壞允兒了。」康寬恕以高大的身子企圖擋住母親發怒狀態下的可怕，不讓宋允兒受到太大的驚嚇。

　　由客套的宋小姐轉為親膩的允兒，他對她的稱呼變換迅速，且一副理所當然，沒人察覺其中若有似無、慢慢展開的噯昧氛圍。

　　黃昭芬歉然地望著宋允兒，心中怒火久燃不滅，繼續數落，「那兩個兔崽子分明想要氣死我，他們是要我在允兒面前丟臉嗎？我好不容易邀請人家到家裡吃飯，他們卻不露臉！」

　　她的相親計劃全讓他們給搞砸了！

　　「康媽媽……我沒關係……」宋允兒細若蚊蚋的輕顫自康寬恕身後發出。

　　她好納悶，她既非康家的一份子，為何康媽媽將她看得如此重要？彷彿今晚的一切，全是為了她而籌備……

　　「算了，不理那兩個不孝子了，允兒，我們自己先吃！」熱絡地拉著她入座，黃昭芬若有所思地瞥了老二一眼。

　　康寬恕失笑，看來在母親心中，宋允兒已取代了三個兒子的重量了。她居然只招呼客人吃飯，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如果沒記錯，他應該是今晚餐桌前的主角才是。

　　「允兒，康媽媽跟你說，我家老大和老三你就別理了，阿恕才是我們康家最出色的兒子。」放棄破壞計劃的兩個不肖兒子，黃昭芬將希望寄托在老二身上。

　　允兒和阿恕……嗯，愈看愈登對哩！

　　黃昭芬兀自沉溺在自己滿意的結局裡，來回看著兩人，笑得十分開心。

　　「喔！」宋允兒一臉無心恍神，盯著滿桌子豐盛的菜色，卻一點食慾也沒有。慘了，剛才吃太多泡芙了，這會兒肚子是滿撐的狀態……

　　輕蹙眉頭，惶然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康寬恕發現了她的煩惱，沒有出聲，好笑在心裡。他的母親想的與她擔心的，根本是兩回事。

　　「是啊！」康皓一身清爽的入座，立刻附和老婆大人的話，「我家阿恕本來在美國矽谷工作呢，是台灣公司高薪將他挖角回來的。」

　　大概知曉太座的心思，他一同努力敲邊鼓，忙著配對。

　　「阿恕，你也說說話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黃昭芬為兒子溫吞的態度著急。

　　「爸、媽，你們要推銷兒子也不是這種方法。」康寬恕頗無奈，敢情他成了滯銷貨？

　　虧他們常常與宋允兒有所往來，卻一點也不瞭解她。當他們剃頭擔子一頭熱時，女主角置身事外，愁惱的可非這回事。

　　「反正你又沒女朋友。」黃昭芬可理直氣壯了，絲毫不覺自己的苦心安排有何不對。

　　「而且從小就你最聽話。」康皓補上一句，標準的婦唱夫隨版本。

　　「雖然我們不知道你為何突然要回來台灣工作，不過這也表示你和允兒真的有緣，不是嗎？既然如此，試著交往看看也無妨。」黃昭芬繼續努力說服。

　　這幾年，她不只一次希望他回台灣工作，可他總是不肯，這次不曉得吃錯什麼藥，竟然自己決定回來，跌破他們兩老的眼鏡。

　　「這事以後再說，我自有分寸。」康寬恕目光鎖在宋允兒身上，突然很想放聲大笑。

　　當大家討論的如火如荼之際，當事者仍是擰著不知所措的五官，苦惱地支著下顎，看著那一盤盤的菜色發怔。

　　也許她不只缺根筋，而是天生沒神經。

第二章  

　宋允兒一打開大門，一個抱枕立刻擲了過來。

　　「宋允兒，你又跑去哪裡了？」海芩右手握著筷子，衝到她面前潑辣的質問。

　　「我……你們吃飽了啊？」見她們手中各自拿著碗筷，宋允兒問得好不心虛，根本不敢正眼迎視兩人凶狠的目光。

　　「等你回來，我們早餓死了！」房朋美低啐一聲，將平日的美女形象棄置一旁。

　　「說，你到底掉到哪個螞蟻洞去了？」因為螞蟻愛吃甜食，跟允兒正巧是同一夥的，所以就算她要搞失蹤的戲碼，也只會選擇躲在螞蟻窩裡。

　　「康媽媽請我去她家吃飯……」允兒縮著雙肩，怯懦的回答。

　　「所以你就忘了我們的存在？」房朋美很不能諒解她見食忘友的行徑，雖然她們早該見怪不怪。

　　女人見色忘友，很稀鬆平常，至於見食忘友嘛……恐怕只有奉行「民以食為天」的宋允兒才是個中翹楚。

　　她們的態度教宋允兒好緊張，聲音因此抖顫不止，「我有記著你們……我也記得我們今天說好要一起屹火鍋……」

　　「那是我今早出門前提醒你的！」海芩完全不給她面子，倘若沒有她的叮嚀，依她宋允兒的記性，老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有記在筆記本裡……」她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解。

　　海芩真的好凶，難怪爸爸一直耳提面命，要她千萬不能耳濡目染了她的個性與脾氣。

　　可是，她也好懷疑，海芩一點也不溫柔，為什麼仍有那麼多男人對她著迷不已？還是他們都不知道她的真面口？

　　「允兒，你認為記在筆記本就有用嗎？」房朋美很殘忍的反問。

　　宋允兒被堵得啞口無言，怎會這樣？

　　糊塗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喜歡這樣啊，無奈她就是學不來機靈。

　　「你能不能再去買支手機？」海芩對於這種三天兩頭就發生的事，感到很頭痛。

　　房朋美立時發出反對聲浪，「小芩，你就別為難她的荷包了，允兒不時丟三落叫，說不定這支編號第七號的手機，放在身邊不到幾天，又要被她遺忘在台北的某一處了。」

　　前前後後，迷糊的宋允兒小姐已弄丟六支手機了，每每看她換新手機，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是她貪鮮、趕時髦呢！

　　「算了！算了！我還是別冀望你什麼了！」海芩努力想要看開，再度窩回沙發，大啖香軟的芋頭，

　　房朋美也重新捧起瓷碗，品嚐著蟹肉棒的美味。

　　「小芩、朋美，你們別這樣嘛……」宋允兒趕忙插坐到她們中間，左右撒嬌求和。

　　兩人很有默契，一個將頭撇向左邊，另一個則轉往右邊，就是不理她。

　　「小芩……朋美……」軟著噪音懇求。

　　「幹嘛？叫魂啊！」海芩沒好氣的說。

　　「我有帶泡芙回來給你們吃耶！」忽然注意到手中的提袋，宋允兒忙著借花獻佛，萬般不捨地交出康寬恕執意要她帶回的泡芙。

　　也許都是泡芙惹的禍，讓她延誤了回家的時間，一時不小心忘了與兩位室友有約，不過她卻一點也不怪康寬恕，畢竟沒有他，她就吃不到田中家可口的泡芙了。

　　在她心中，友情固然重要，但友情一旦與泡芙相牴觸，當然是友情無效。

　　「誰要吃啊！我們又不像你，怎麼吃都不會胖！」海芩推開她的好意，受不了她如三歲小孩般的飲食偏好。

　　打從她長眼睛到現在，還沒見過像宋允兒這種對甜食，尤其是對泡芙毫無抵抗能力的女人。泡芙究竟有何魅力？她不懂。

　　「你特地跑到田中家去買？」房朋美注意到提袋的商標。

　　田中家，專司販賣宋允兒最愛的泡芙，他們的芒果口味更在台北蔚為風潮。

　　宋允兒搖頭，漾開一臉幸福，「這是康媽媽的兒子買的。」

　　「老三康容忍？」海芩先猜。

　　「老大康德行？」房朋美也猜。

　

　　宋允兒又搖頭，「是康家的老二。」

　　「老二！？他不是在美國工作嗎？」

　　「他何時回來了？」

　　「我不知道。」宋允兒一問三不知，「反正這盒泡芙是他買的。」所以她對他有著不壞的初次印象。

　　此刻，真愛社區三十二之三十八號的客廳內，若有外人在場，肯定不難發現情況有些詭異。

　　向來和康家走得比較近的宋允兒，居然比起海芩與房朋美還不瞭解康家成員的狀況。

　　也許這和宋允兒少根筋的個性多少有些關係，然而海芩與房朋美臆測的驚詫程度，也頗啟人疑竇。

　　「康媽媽吩咐他買給你吃的？」海芩輕佻柳眉，狐疑的問。

　　真愛社區其他的年輕未婚女性，不得不承認輸給宋允兒的便是人緣。沒錯，宋允兒是社區裡婆婆媽媽最中意的媳婦人選，只因為她嘴巴甜又勤快。

　　不過，她認為那些婆婆媽媽們全被假象蒙蔽了雙眼，宋允兒根本不若她們想像中的完美，提起她的缺點，三天三夜也列不完。

　　微側著頭，宋允兒努力搜索著腦袋中的記憶，「康媽媽好像沒請我吃過泡芙耶……」

　　「不可能是康寬恕自己要吃的吧？」

　　「小芩，或許常年待在外國的康家老二飲食偏好真的不同。」房朋美只能這麼想。

　　只是一個大男人吃泡芙……還真有點難以想像那個畫面哩。

　　「康媽媽的二兒子叫康寬恕啊？」好……特別的名字喔。

　　「人家不是介紹過自己了？」

　　「我忘記了嘛……」允兒吐吐粉舌。

　　事實是，當時她眼裡心裡只有泡芙的存在，耳朵也只聽到泡芙高唱：吃我、吃我！壓根沒將康寬恕的介紹真正聽進心裡。

　　「允兒，好歹人家請你吃了泡芙，你至少也該記住他的名字吧？」房朋美不禁替康寬恕覺得不偵。

　　「好嘛，知恩圖報，我會背下他的名字的。」康寬恕、康寬恕……宋允兒在心中默念數次。陡地，想起一事——

　　好奇怪！她搬來真愛社區也有一段時間了，更時常出入康家，但她對康媽媽的另外兩個兒子，好像沒什麼特別印象，反倒每天忙著工作的小芩與朋美居然比她還熟，甚至喊得出他們的名字？！

　　「對了，你爸剛才打電話來，要你明天回嘉義一趟。」海芩有失淑女地以牙啃咬著肉骨，不經意提起。

　　「又要回去喔？」聞言，宋允兒倏地垮下臉，「我上上星期才回去耶！」

　　「你去跟你爸抱怨啊，對著我嘟嘴發牢騷有什麼用，我又幫不了你的忙。」就算幫得上忙，海芩也不見得願意幫。

　　任何事只要和宋允兒扯上關係，便等於麻煩。

　　「允兒，宋伯伯想你，你就回去給他看看嘛。」房朋美覺得她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人家宋伯伯是拚命想將女兒留在身邊，她的父母卻是努力想把女兒往別人家推，每天想的念的全是如何將她嫁出去，害得她不得不搬出來，求個耳根清淨。

　　「車錢很貴耶……」宋允兒明白自己的想法有點不孝，不過她倒寧願老爸少想她一些。

　　「我是將話帶到了，你若不回去，後果自行負責。」海芩悻悻然地撂下狠話。「還有，你是清楚你爸那大驚小怪的個性，我可不希望明天被他的索命連環Call給吵醒。」

　　宋父寶貝女兒的程度，她與朋美至今仍無法苟同。

　　只要允兒晚一分鐘回家，他的腦海就會浮現所有不好的猜測，例如：綁架、誘拐等等，真不知道宋伯伯是如何想像現下社會的人性。

　　「好啦，我回去就是了嘛。」

　　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話筒，宋允兒撥了電話給父親，報告自已明天回家度週末的消息。

　　☆　☆　☆

　　嘉義水上的一幢透天樓厝，正是宋允兒的老家。

　　此時此刻，宋家的客廳，一場意志之爭正在兩人的眼波對視下進行。

　　中年發福的宋意金，坐在柔軟的牛皮沙發上，圓鼓的肚子更顯凸出，哀求的視線鎖上頑強的女兒。

　　「爸，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啦！」宋允兒捂起雙眼，假裝沒看見他那可憐兮兮的眸光。

　　老爸真詐，掌握她的弱點，故意祭出哀兵政策，彷彿她欺負他似的，分明想要引出她的愧疚之心。

　　「那你答應我搬回來住。」宋意金乘勝追擊，連忙說道。

　　「不要！」宋允兒回答得可乾脆了。

　　「允兒……」拉長著尾音撒嬌，沒人知道對外是名硬漢子、聲如洪鐘的「豬肉金」，在寶貝女兒面前僅是一隻溫馴的小貓。

　　他在市場賣肉吆喝的聲音，完全迥異於現下的溫和。

　　「我不想住在水上！」重申自己的決心，不容置喙的語氣。

　　「水上有什麼不好？比起台北空氣清新多了！」宋意金不能接受她的說詞，他可是以身為水上人驕傲不已。

　　「除了空氣好，水上沒有一點比得上台北。」她絕沒有北部月亮比較圓的心態，然而針對某方面而言，水上真的落後許多。

　　「誰說的！」再提出置疑，「你當老爸我沒上過台北啊？前年我就去過台北找你，那裡的道路複雜得讓人眼花撩亂，車水馬龍的，好可怕！」

　　「那是因為你沒有住習慣台北啦。」

　　「允兒，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你可是土生土長的水上人耶，好歹也在嘉義住了二十年，比起台北，你不是應該更熟悉水上嗎？」宋意金用盡辦法想將女兒拐回嘉義。

　　「爸……」這會兒換宋允兒求他了。「你不要勉強我啦，人家在台北住得好好的，不想搬來搬去。」

　　「如果搬回嘉義，我的工作怎麼辦？」驀地，允兒想起這個好理由，不禁要佩服自己敏捷的反應能力。

　　「別做了啊！」看到一線希望，宋意金興奮了起來。

　　「我靠那份薪水過日子耶！」

　　「大不了老爸養你。」這些根本不是問題，他本來就不希望女兒在外拋頭露面。

　　他的堅持教宋允兒都快急哭了，「我不喜歡這樣啦……」

　　「允兒，我一個人住很無聊耶，你忍心看老爸孤伶伶的嗎？」睇著她，再下猛藥。

　　「哎唷……」揪著小臉，十指紋扭，好無助的樣子。「可是我真的不想住鄉下……」

　　「鄉下才好！人性單純不說，鄰居又有話聊。」宋意金努力數著家鄉的優點說服女兒。

　　「可是買東西不方便啊！」光這一點就足以教她裹足不前。

　　「現在交通那麼方便，想去市區坐公車就可以直達，要不我也可以開車載你去啊！」

　　宋允兒忙不迭擺手拒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你不喜歡坐爸爸的車？」宋意金倍受打擊的問。

　　「爸，你不要誤會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

　　「不然是哪樣？」

　　「我……」宋允兒支吾其辭，不敢說出口。

　　她怎能說？打死都不能說，否則老爸說什麼都不會再放她回台北了。

　　那個買東西不方便的借口，其中的「東西」，指的是泡芙，但她可千萬不能讓老爸知道自己常買泡芙當正餐……上台北前，他萬般叮嚀囑咐她得好好吃飯、照顧自己的，一旦讓他知道她的飲食習慣，結局肯定慘兮兮。

　　「允兒，你就搬回來嘛，人家都說台北是個大染缸，你根本不適合住那兒。」

　　宋意金對獨生女兒的疼愛，是街坊鄰居大家有目共睹的。因為妻子早逝，父女兩人相依為命至今，女兒是他的生活重心、是他的全部，他好擔心單純的允兒被壞人傷害了。

　　那年，若不是她哭哭啼啼地吵著要上台北，他說什麼也不放人……他拿她的眼淚最沒轍了。

　　宋允兒無奈地吊高雙眼，「爸，你真的想多了！你看，你之前不是說我到台北會學壞，現在我不是一樣那麼乖？」

　　「你不乖了，再也不聽我的話了……」抽抽鼻子，做出失望難過的表情。

　　「老爸……」宋允兒看傻了眼，覺得老爸爐火純青的演技，不去當演員真的太可惜了。

　　「台北沒有人可以照顧你……你那兩個朋友一結婚，就剩你一個人住那兒了。」宋意金試著將事情說得嚴重些，好讓她緊張。

　　未料，宋允兒仍是一派老神在在，「小芩和朋美不會那麼早結婚的啦！」關於這個問題，她一點也不擔心。

　　當初誨芩和房朋美就是因為家裡逼婚逼得緊，才會選擇離家搬出來住，她相信以兩人崇尚自由的個性，不會那麼早嫁人才是。

　　「允兒，你相信老爸的眼光，阿德真的是個老實的好男人……」

　　「爸，別又來了！」拍拍額頭，宋允兒蹙著眉頭，不勝其擾。

　　她就知道，老爸怎可能提也不提結婚的事，每次要她回來，不為別的，總為了這事！

　　「女兒，你都二十四了，咱們村裡這個年紀的女人都是小孩的媽了！你的小學同學不是都嫁了好幾個了？」

　　「我和她們不一樣……」

　　「一樣都是女人，哪裡不一樣？」

　　「我不想那麼早結婚。」

　　「早婚有什麼不好，只要小孩大了，可以提前享福。」

　　「但小孩還小的時候就很麻煩了……」宋允兒犯著嘀咕，她不想太早結婚，原因也只有一個。

　　她熱愛泡芙，還認為這個基因肯定會遺傳給小孩，這麼一來，小朋友將與她爭食可口的甜點……想到原本可以獨吞的泡芙將要分給別人，她相當不情願，即使對象是自己的小孩。

　　所以，她已經決定了，等她對泡芙喜好的熱度滅退，才是她步入禮堂的時候。

　　「你說什麼？」宋意金不懂她的意思。

　　「沒有啊……」這種丟臉的事，當然不能承認。

　　「允兒……」

　　「爸，我又不知道阿德是誰，怎能隨隨便便嫁給他？」

　　「我沒要你現在嫁啊，可以先相處看看，再做決定。」宋意金會對阿德如此讚不絕口，原因無他——

　　對方承諾婚後將不會搬離水上，允兒的夫家就在娘家的隔壁村，他若想見女兒，幾分鐘車程即可到達，方便得很。

　　為了女兒永遠不離開身邊，他全力支持阿德成為自己的女婿。正所謂肥水不落外人田，女婿當然也不能是外地人。

　　宋允兒看著他的頑固，突然覺得好無力，「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講不過老爸，只好打起太極拳。

　　「真的？」宋意金喜出望外，陡地，斂起笑容睇著她，「你不是在敷衍我吧？」

　　宋允兒呆了一下，「我看起來很不樂意嗎？」好無辜的反問。好險，差點就被看穿了。

　　「你應該不會像上次一樣，偷偷搭早班車跑回台北吧？」被放了一次鴿子，他記憶猶新。

　　上個月她答應和阿德一起吃飯，彼此認識一番，結果隔天他自市場收攤回來，卻已不見她的人影。

　　那當口他才知道，她的承諾不過是臨時打發自己的說辭。

　　聞言，宋允兒胸口猛地一悸，「怎麼會？我……不會啦！」心虛地頻頻咬舌。

　　真糟糕，心事又被料中了。她正萌生此意，打算重施故計哩！

　　「沒關係，反正我明天休息一天，不去擺攤子了。」換句話說，她的行蹤他都可以掌握。

　　「啥？」宋允兒被這句話震得七暈八素，覺得自己的世界開始天昏地暗。

　　「我明天一早得去美容院給人家修修頭髮和鬍子，雖然大家都是舊識，但這種飯局仍要打扮正式些，你說是不是？」

　　剎那間，宋允兒只看到自己剛興起的如意念頭，正一寸寸的分崩離析……

第三章  

      公園裡，小朋友玩樂的笑鬧聲不絕於耳。

　　相對於小孩的無憂快活，曲腿坐在草皮上發呆的宋允兒，就顯得寂寥落寞。

　　「唉！」喝了一口消暑的西瓜汁，她又歎氣，目光恍惚地望著地上的某一點。

　　「宋阿姨好。」一個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來她面前。

　　宋允兒思緒被拉回，發現是社區裡的小朋友，「糖糖，你好。」

　　「阿姨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糖糖咬了一口點心，很好奇的問。

　　泡芙！

　　「我在想事情……」宋允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小女孩手中的泡芙，立刻一掃方纔的陰霾，精神飽滿地坐直身軀。

　　「想什麼事情呀？」標準的小孩個性——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件讓阿姨很煩的事。」不過現下沒那麼煩了，因為她看到自己的精神糧食了。

　　「喔！」糖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下一瞬又問：「那是什麼事呀？」

　　「糖糖不要問那麼多，告訴宋阿姨，你在吃什麼？」注意力全被拉了過來，至於那個煩惱，早已不是那麼重要。

　　「泡芙啊！」

　　「誰買給你的？」用力吞嚥即將氾濫成災的口水，但因過於心急，不小心嗆了一下。

　　「爹地！」大聲地炫耀。

　　「好……不好吃？」渴想的目光不住地盯著烤得金黃的外皮，唾液鉚起來分泌。

　　「好吃！」小女孩沒有心機地點頭，不光是泡芙本身好吃，更因為那是父親買來的愛心。

　　宋允兒的視線瞟了瞟四處，小女孩的母親與自己點頭打了招呼後，放心地轉身與其他太太聊天去了。於是，她動動身子、伸展筋骨，準備進行誘拐計劃。

　　「糖糖，媽咪有沒有教過你，吃泡芙的時候要一口泡芙一口果汁，這樣身體吸收得快，才會快點長高喔！」

　　「真的嗎？」糖糖半信半疑，媽媽沒有這樣跟她說過，可是宋阿姨是老師，一定不會騙人。

　　「宋阿姨的西瓜汁分你喝，好不好？」末允兒態度好誠懇。

　　「好……」

　　宋允兒遂將西瓜汁遞給她，目光坦露的飢渴更加彰顯地盯著她另一手的泡芙。

　　「糖糖……」頓了一下，「幼幼班的老師有沒有教你，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

　　小女孩皺眉，宋阿姨的話好複雜，她聽不太懂。

　　「糖糖？」她的遲疑教宋允兒不安，以為她是個吝於分享的小氣小孩。「宋阿姨的果汁分你喝了，你說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因為相信她，糖糖點頭了，將自己僅僅吃了幾口的泡芙與她交換。

　　好興奮地接過泡芙，宋允兒笑得開心，眉飛色舞的說道：「謝謝你。」

　　在她臉上未見絲毫羞愧之色，對於自己這種欺騙小孩的行徑，並未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

　　「宋阿姨……」糖糖望著她的笑勝，不懂她為何笑得那麼滿足。

　　「嗯？」宋允兒閉上眼睛享受奶油在口中泛開的香滑，漫不經心應道，壓根不在意自己吃到了多少小女孩的口水。

　　「宋阿姨……」小女孩的嗓音有些緊張地拔尖，拉扯著她的衣袖，「你認識這位叔叔嗎？」

　　叔叔？這個陌生的稱謂，令宋允兒一時茫惑不解。

　　哪來的叔叔？不是只有她們兩人嗎？

　　宋允兒緩緩睜開雙眼——

　　「啊……」這一看不得了，她倏地彈跳起來，尚未吞下的泡芙害她結實地噎著了。

　　「咳——」

　

　　「你沒事吧？」將正常男女之別的禮儀扔至一旁，一身休閒的康寬恕湊上前幫她拍背順氣。

　　「你……咳！」宋允兒受了好大的驚嚇，臉蛋不知是因為困窘抑或激咳，瞬間爆開紅潮。

　　「別急，慢慢說。」

　　「我……咳咳咳！」她怎麼能不急，她羞得恨不得能夠立刻暈過去，不省人事最好。

　　「宋阿姨，你咳嗽了，要不要喝一口？」這時，糖糖好心地送上西瓜汁，「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雖然你已經將糖糖的泡芙吃完了，不過西瓜汁還是可以分你喝。」

　　小女孩的天真無疑當眾揭穿她方才忝不知恥的行為，窘赧一時紛湧而上，宋允兒舌頭宛如被貓兒給叼走，發不出任何聲音。

　　「糖糖，康叔叔替宋阿姨謝謝你的好心，不過你可不可以先回去媽咪那兒，康叔叔有話想跟宋阿姨說。」康寬恕捏捏小女孩白嫩的圓臉，釋放好意。

　　「康叔叔是好人嗎？」糖搪防備地瞅著他，一副人小鬼大衡量狀況的謹慎模樣，彷彿擔心他會對宋允兒不利。

　　「康叔叔當然是好人，我家就在你家隔壁的隔壁。」

　　「可是我不認識你。」

　　「因為康叔叔一直在美國工作，最近才回來。」康寬恕努力解釋，「你可以問宋阿姨，看她認不認識我。」

　　當下，宋允兒很想否認自己認識他的事實，因為氣氛是那麼的尷尬……可是想起他曾請自己吃過泡芙的情誼，終究還是點了頭。

　　☆　☆　☆

　　小女孩一走，宋允兒更形窘迫。

　　「康先生……你什麼……時候來的？」她沒臉看他，執意賴在草地上，不肯起來。

　　康寬恕盤腿坐在她身側，「剛來沒多久。」

　　美好的週日，他卻因為昨口沒見到她的人影而失落一整天，直睡到正午才甘心起床。刷牙洗臉過後，山來外面曬曬太陽，不意竟遇見了她，心頭升起掩不住的驚喜。

　　「那……你有看到或聽到什麼嗎？」宋允兒不自在地挪動臀部，他靠得那麼近，更是加深她的惶然，令人如坐針氈。

　　「你指的是看到什麼、聽到什麼？」樂見她發窘的樣子，康寬恕氣定神閒的問，存心逗她。

　　她對泡莢果真有著瘋狂的喜好，居然明目張膽地拐起小孩的東西，若非親眼所見，真的難以置信這世上，竟有人如此偏愛這種外表其實不怎麼吸引人的甜點。

　　適才她的行徑，唯有八個字可以具體形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這是第二次了，泡芙之於她的那股無法抗拒的誘惑，讓他一再開了眼界。

　　初見的第一眼，亦在社區附近的這個小公園，那天的情景與剛才相去不遠。猶記得那時的她拿著自己做的勞作，費盡唇舌地說服小男孩將泡芙與她交換，當東西到手後，那抹漾在唇角的滿足，令他永誌難忘。

　　從不知道，一個女人的笑容可以那麼純真、那麼美，就是那一刻，她攝走了他的心魂，教他回到美國後，無法專心工作，腦海時刻映滿她嬌俏的身影。

　　「呃……」他這麼問不是要她的心情再洗一次三溫暖嗎？

　　「你好像很喜歡吃泡芙？」斜覷著她，看見她紅得可愛的耳根。

　　「你不要誤會……剛剛是因為糖糖吃不完，所以我好心幫她吃……」宋允兒額頭大冒冷汗，比手劃腳努力辯解，但愈說愈小聲、愈說愈心虛。

　　糟了！不知道他這個目擊證人會怎麼想她？

　　好歹也是一個老師，她卻利用小孩的童稚單純，騙取了東西，這豈是為人師表該有的行為？

　　好懊惱！都怪自己，一看到泡芙就嘴饞。

　　「聽說你昨天回嘉義去了？」康寬恕適時轉移了話題，再鬧下去，難保她的心臟不會因為緊張而痙攣。

　　「嗯。」憶起經歷一整天的疲勞轟炸，宋允兒頭更疼了。

　　好不容易因為泡芙而慢慢淡忘這件事，他一提，她又開始煩了。

　　「難怪我媽昨天找不到你。」

　　「康媽媽找我？！」好納悶，「有事嗎？」

　　「她昨天買了泡芙，說是要請你吃。」康寬恕說起謊來不疾不餘，比越宋允兒的別腳還要高竿數倍。

　　泡芙是他特地跑去買的，說要請她吃的人也是他，但她不會知道內幕的。

　　有熱心好客的母親當借口，他可以非常冠冕堂皇、理直氣壯地引她走進他的世界，方便他更加瞭解她。

　　他對宋允兒確實有著企圖。自從半年前看過她毫無心機的可愛模樣後，他自此惦念著她。

　　在一個因緣際會的機會下，他決定接下台灣新興科技公司的邀請，跳槽為其效力，以一圓自己接近伊人的夢想。

　　「真的嗎？」錯過美食，宋允兒扼腕極了。

　　早知道待在台北還有免費的泡芙可吃，她就不回嘉義相親了。

　　「你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昨晚沒睡好嗎？」注意到她的黑眼圈，康寬恕語氣透露擔憂。

　　她的肌膚很白，再加上平日總是神采奕奕，所以只要有一絲的不對勁，很容易便可察覺。

　　「嗯……」她不是沒睡好，而是根本無法入眠。

　　「你不是昨天才回南部，怎麼那麼快就上來了？」他發現了時間方面的不合常理。

　　「說來話長……」宋允兒壓根不想回憶昨日的不快樂。

　　原本相親的飯局安排在週日中午，但因她實在受不了不安的折磨，於是要求提前，昨晚與那個叫阿德的男人見過面、吃過飯後，她便迫不及待地跳上夜車，匆匆趕回台北。

　　不過回到台北，心情並未因此得到放鬆，老爸的電話依舊打個不停，拚命追問她對阿德的印象，還說改天要帶他——起上台北玩。

　　哇，救命——不要啊！

　　她對那個阿德一點印象也沒有，她又不想那麼早結婚，出席飯局是為了顧全老爸的面子，絕無其他曖昧的動機。

　　「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她側頭看他，驀地開口問道。

　　「你問。」康寬恕扳著手指，發出的卡卡聲響正好可以沖淡兩人之間的凝滯氣氛。

　　「康伯伯和康媽媽會一直催你結婚嗎？」

　　瞧她困擾的模樣，康寬恕大概猜出端倪了，「宋伯伯又跟你逼婚了？」

　　自母親那邊得知的消息，真愛社區的三朵花會聚在一起，皆因家裡給的結婚壓力。

　　「對啊，好煩喔！」

　　手肘撐著下顎，禁不住煩擾的吐氣。

　　見她不矯飾的神情，康寬恕淡然一笑。「我父母一樣會希望我及早讓他們抱孫子，不過我的想法是，婚姻是必須經營一輩子的事業，草率不得。尤其結婚的對象，更得是自己喜愛的才行。」

　　宋允兒聽得一愣一愣，好佩服地望著他。

　　他好有自己的想法喔，完全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不過她也不差啊，因為不想捨棄好吃的泡芙，所以她不想搬回鄉下……雖然相較之下，自己的理由稍嫌膚淺，但又何妨，至少她仍保住堅持的原則。

　　「你都這樣打發父母的逼婚？」

　　「沒錯，下次你也可以試試，這麼跟宋伯伯說，我想他應該多少聽得進去才對。」

　　「好……」凝睇著他，宋允兒無意識的點頭，雙頰莫名地滾起熱度。

　　不知道為什麼，一望進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她的心頭就宛如有萬頭小鹿在竄動，好熱、心跳好快！

　　「這趟回去嘉義，宋伯伯有沒有安排你和男人吃飯？」康寬恕最主要想瞭解這件事。

　　「有。」不敢再將視線停駐在他身上，改盯著自己的大腿不放。

　　「你對那位相親對像感覺如何？」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他得先明白對方幾斤幾兩重，才好擬定迎敵的策略。

　　「什麼感覺？」她反問他，這個問題太艱澀了，她抓不著重點為何。

　　「簡單來說，你喜不喜歡他？」

　　宋允兒搖頭，輕皺鼻頭，「他的皮膚黑得好像木炭喔！」

　　「你喜歡皮膚白的男人？」

　　「也不是啦，剛剛好就行了。」

　　「何謂剛剛好？」

　　「呃……」他的問題再度難倒她了，只見她煞有其事地想著。

　　就在此時，康寬恕不著痕跡地甩動臂膀，古銅色肌膚在陽光下熠熠發亮。

　　沒讓他的苦心白費，宋允兒看到了，「像你這樣就不錯啊！」

　　「是嗎？」笑容下閃爍得意神采，他等的就是這個評語。「還有呢？你喜歡的男人還需要具備哪些條件？」

　　「我也不知道……」她又沒談過戀愛，更不擅長分辨男人的好壞，全憑主觀的第一眼決定一切。

　　海芩就常說，在她眼中男人只分簡單的兩種——順眼與不順眼，還說她缺乏審美觀，不懂得列分帥哥與醜男。前者，她願意承認，至於後者，自從見過康寬恕後，她的眼光已大不如前了。

　　她不曾覺得哪個男人長得好看，但在她眼裡，康寬恕不只順眼，長相身材各方面都很棒，和阿德比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話說回來，這麼努力讚美康寬恕，保證與他請客吃泡芙一事無關，她是真的不討厭他……宋允兒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自行在心中澄清。

　　「陽光慢慢烈了，你還要繼續坐嗎？」

　　康寬恕不訝異她無法確定的答案，她可以如數家珍、無礙地指出哪家泡芙的優缺點，但評論男人……著實太為難她了。

　　「不了，我想回去補眠了。」陽光照得渾身懶洋洋的，好想躺著睡覺，什麼都不想。

　　「你不吃午飯嗎？」俊朗的劍眉斜飛，不能諒解她如此虐待自己身體的行為。

　　「我……」宋允兒再度發窘，「我剛才吃過泡芙了……」說罷，未褪的紅暈加劇，羞得不敢抬頭。

　　他非得逼她面對難為情的那件事嗎？

　　現在她終於瞭解，人還是不要太貪吃，否則結果將是難以料想的狼狽……

　　☆　☆　☆

　　忠孝東路某條小巷內，一家政府立案的幼稚園，此起彼落的稚嫩吵嚷來自向日葵班的小朋友們。

　　「小朋友，安靜。」宋允兒事起胸前的哨子，用力吹了兩聲，這是她壓過他們聲音的法寶。

　　「現在我們要討論明天下午的點心羅！」

　　「耶！」小朋友興奮地拍手歡呼。

　　「你們想吃什麼啊？」宋允兒閃亮的笑臉看起來比班上的小朋友還要期待。

　　「我要吃果凍！」第一個小朋友舉手說道。

　　「我要吃上面有好多草莓的蛋糕！」第二個小朋友也興致勃勃的提議。

　　果凍？蛋糕？怎麼沒人說要吃泡芙？

　　「其他的小朋友呢？大家都可以提出想吃的東西啊，然後等一下再舉手表決，獲得最多票的，就是我們今天的點心喔！」宋允兒再度咧開笑臉，鼓吹沒有發言的小朋友提議，將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

　　「老師！」突然，一個叫林信凱的小男生舉手了。「我想吃……吃……」咬著食指，努力思考。

　　「凱凱，來，告訴老師，你想吃什麼？」和顏悅色問道，心裡卻不住地無聲對他催眠：泡芙、泡芙……快說你要吃泡芙啊！

　　「我想吃中間夾著白色甜甜東西的那種餅乾！」腦海彷彿浮現最愛的零食的模樣，小男生笑得好幸福，興匆匆說道。

　　宋允兒的臉色陡地黯然無光，「呃……沒有人想吃泡芙嗎？」她好卑微的問。

　　點心的決定完全取決於小朋友的喜好，他們吃什麼，老師就得吃什麼，而她對蛋糕餅乾或是果凍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只愛泡芙。

　　驀地，小小人兒噓聲四起，一個個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老師，我們昨天才吃泡芙耶！」小女生摀住圓圓的小臉蛋，發出哀嚎。

　　「對啊，昨天的昨天也是！」

　　「拜託，吃得都想吐了！」胖胖的男孩說話很成熟。

　　「我媽咪每天都問我點心吃什麼，我每次都說吃泡芙，我媽咪還以為這裡只有泡芙可以吃……好好笑，對不對？」一個抱著皮卡丘的小男孩，對著身邊的同學說道。

　　然後，兩個人兀自笑開，笑聲誇張地咧開一口的蛀牙。

　　眼見底下亂成一團，大家吵得鬧哄哄的，宋允兒羞得想挖個容身的地洞躲著。

　　一個二十幾歲的女人被幾個未滿五歲的小孩調侃，若不是她的臉皮太厚，早自殺上百次了。

　　她這樣苟活著，不曉得會不會被人看不起？

　　「老師，可不可以換吃布丁？小敏喜歡吃布丁……」一個小女孩舉起手來，怯怯的問。

　　「不行啦，老師喜歡吃泡芙！」小胖弟隨即駁回，仰頭大笑，大有嘲弄的意味。

　　「對啊！對啊！」幾個小朋友連忙點頭附和。

　　這會兒點心吃什麼已經不重要了，取笑老師才能令他們得到快樂。

　　正當宋允兒窘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蒲公英班老師的出現無疑是拉她離開水深火熱深淵的大恩人。

　　「宋老師，你下課了嗎？有訪客喔！」女老師佯裝未見宋允兒的丟臉場面，表情正常。

　　這家幼稚園裡，最不像老師的老師，就屬宋允兒了。

　　向日葵班的小朋友不但最調皮，小小年紀就懂得諷刺大人，講話也最目無尊長，大家都看慣了宋允兒被激得面紅耳赤，卻又無力反駁的滑稽畫面。

　　「喔！」

　　宋允兒頓時鬆了口氣，有種被救贖出來的解脫感。

　　「下課了！耶……」

　　小朋友紛紛自動站了起來，群起歡呼。

　　「宋老師？」

　　女老師見她動也不動，又喚了聲。

　　「什麼？」

　　茫然的回首，一臉的狀況外。

　　「老師，有人找你啦！」小朋友大聲的說，咯咯笑著，又嘲笑了她的糊塗。

　　「啊——對不起……我忘了！」宋允兒拍拍額頭，猛地跳了起來，膝蓋結實地撞上了小朋友專用的桌角，痛得齜牙咧嘴。

　　「哈哈哈……」

　　她的魯莽教小朋友們幸災樂禍地大笑，女老師也忍俊不住，嘴角微微揚起。

第四章   

　   宋允兒在遊樂設施前的小涼亭，看到了她的訪客。

　　「康先生？怎會是你？！」

　　看到西裝筆挺的康寬恕侷促地坐在設計給小朋友休憩的石椅上，宋允兒忘了好笑，驚訝於他的出現。

　　「聽我母親說你就在這所幼稚園工作，剛好開車經過，就順道進來看看了。」康寬恕一臉恰如其分的笑意，教人如沐春風，舒服不已。

　　「喔……謝謝你。」依稀察覺哪兒不尋常，但宋允兒一時之間卻又形容不上來，只好不住微笑致意。

　　「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上課。」

　　「不會……現在是休息時間。」他絕對沒有打擾到她，相反的，她還很感激他來得正是時候，助她僥倖逃過小朋友的圍剿。

　　呼！剛才真是有驚無險，為人師長的尊嚴差一滴滴又不保了！

　　「那就好。」康寬恕研究她的表情，不禁微微扯高嘴角。

　　她那副快虛脫的樣子，彷彿經歷了一場戰役般疲累。

　　「你也在這附近上班嗎？」宋允兒並非真的想知道答案，純粹好奇心驅使。

　　忘了是康媽媽或是小芩還是朋美說的，他原本好像不在台灣工作。

　　「嗯，一樣在忠孝東路上，不遠。」

　　他說謊了，其實一點也不近。

　　他在台灣的新公司和她任職的幼稚園，雖然地址同樣位於忠孝東路，卻是東與西遙遠的一段距離。

　　他來這兒不是順道拜訪，而是刻意的安排。

　　「真的？好巧！」

　　康寬恕笑了笑，她的回答一如他的預料，「如果你願意，以後或許可以搭我的便車一起上班。」

　　「好啊！」宋允兒應得好快，想到以後不用再走一段路程搭公佈，她高興得忘了矜持，絲毫不與他客氣。

　　不一會兒，腦海乍現困難之處，表情倏地飛上失望之色，「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恐怕不太方便……」

　　好可惜的哀怨口吻，「我常常得隨車接送小朋友上課……」一旦輪到她隨車，勢必得提前出門，這麼一來他們的上班時間就差太多了。

　　「這沒什麼關係吧！」康寬恕很快地想好理由，「我剛到這家公司服務，很多事情尚未上手，這一陣子應該都會提早到公司摸索瞭解，所以你無須有方不方便的顧慮。」

　　「真的嗎？」宋允兒覺得認識他以後，身邊憑空多了不少不必支付任何代價的好處。

　　「對了，今天中午我們公司舉行了一個小茶會，這是剩下來的泡芙，我記得你好像挺喜歡吃這種點心，於是幫你帶了幾個過來。」康寬恕甫將盛裝泡芙的紙盒遞出，宋允兒在第一時間便接了過米。

　　「哇，真的是泡芙耶！」圓圓的雙眼，綻放驚喜的光芒。

　　「公司的女同事都在減肥，甜點碰也不碰，雖說是剩下來的，不過應該還挺新鮮的。」

　　「沒有關係！」只要有得吃就好了！宋允兒本欲如此說，又怕太隨便，趕緊噤聲。

　　「你要不要吃吃看？」

　　「嗯！」就等他說這句話，她用力點頭，拿起一個，很快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

　　「好吃！」不只好吃，泡芙根本是人間美味。「好好吃喔！」　他們公司的女同事實在太暴殄天物了，這麼好吃的東西居然捨得放棄，換成是她，泡芙堆中死，做鬼也快活。

　　然而，好景往往不常——

　　正當宋允兒放縱享受美食的同時，向日葵班的小朋友卻一窩蜂衝了過來。

　　「老師，你怎麼有泡芙可以吃？」

　　「叔叔，是你買給我們老師吃的嗎？」

　　「叔叔，你知道我們老師喜歡吃泡芙喔？」

　　

　　「她真的很喜歡喔，每天下午的點心都要我們選泡芙說……人家康乃馨班的小朋友都可以吃別的東西，可是我們老師都會拜託我們吃泡芙！」

　　小朋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宋允兒與康寬恕沒有插話的餘地。　「對啊，我回家告訴我媽媽，我媽媽說老師一定是小時候沒有吃過泡芙，所以長大才會變得那麼愛吃泡芙！」小男生一派知之甚深的模樣。

　　又來了！宋允兒再次覺得天要亡她！

　　為什麼現在的小孩都不懂得留點顏面？為什麼她每次都在康寬恕面前丟臉？

　　老天啊……

　　「小朋友，你們覺得老師漂不漂亮？」不忍她深陷泥淖，康寬恕出聲問了一個突兀的問題。

　　「漂亮！」林信凱搶先說道。

　　「叔叔，林信凱的爸爸喜歡我們老師喔！」

　　「小敏，不可以亂說活！」兩頰抹上紅雲，宋允兒嬌羞輕斥。

　　林信凱的父親……名字她記不太得了，好像是林什麼方的……對他，她其實沒有很深刻的印象，除非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否則她很難準確地形容他的面容。

　　然而，他是位好爸爸，卻是不容置喙的事實。每到放學時間，他總是親自來接小孩，面色未曾流露一絲的不悅……只是，很詭異的是他一再誠懇地邀她共進晚餐的這件事。

　　不知道為了什麼，也不管別人如何猜，他仍是鍥而不捨地約她，即使她至今從未應允。

　　不是因為討厭他而拒絕，而是她實在沒有太多與陌生人一起吃飯的經驗，為了不要自曝其短，不自覺間洩露了自己迷糊的個性，在這方面她可是很懂得明哲保身，遑論他還是學生的家長。

　　「老師，小敏沒有亂說話啊，我爸爸是真的喜歡你耶，他每天來接我下課，都會問一次老師當我的新媽媽好不好呢！」林信凱出聲反駁。

　　聞言，康寬恕神情緩緩一怔。原來如此……

　　他並不是沒有競爭者，從今以後，不能再掉以輕心了。

　　俗話說得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對方有個小孩成日跟在她身邊，機會比他大多了，他必須比原先計劃更加倍努力才行。

　　「好了，小朋友別吵！現在叔叔告訴你們，老師就是吃很多奶油泡英才會白白漂亮喔，如果你們希望長大變漂亮，就要和老師一樣喜歡泡芙喔！」

　　「真的嗎？」愛美的小女生眨著長長的眼睫問。

　　「當然是真的，叔叔不騙人的。」

　　當下，康寬恕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

　　要是這些小孩長大後有張泡芙臉，全是他的錯。

　　為了確保宋允兒能夠常常吃到喜歡的泡芙，他竟然說了謊言欺騙小孩……唉，看來他也不怎麼有良心嘛。

　　「康先生……」宋允兒錯愕地望著他，思緒頓時恍惚。

　　他說謊了……她無法置信他居然也會說謊……

　　那真的是謊言，千真萬確。

　　因為她覺得自己長得一點也不漂亮，且她的長相和飲食偏好毫無關係。

　　她不懂他為何要說那些話，她真的好納悶……在他的眼光中，她長得算是好看的嗎？

　　「老師，那小敏不吃布丁了，我們今天的點心吃泡芙，好不好？」適才想吃布丁的小敏，經過康寬恕的洗腦，很快更改了主意。

　　「好……」宋允兒的腦子亂如棉絮，只能傻傻的點頭。

　　「我也要！」

　　「我也是……」

　　每每花費時間、絞盡腦汁搞不定的小孩，瞬地全部舉手投降，乖乖聽話了，宋允兒瞪直雙眼，看傻了。

　　睇著康寬恕，剎那問，她甘拜下風了，不得不承認他比自己更適合擔任幼教老師。

　　收服小孩，他比她還有辦法。

　　「小朋友，你們先去那邊玩，好不好？」

　　「好！」小蘿蔔頭霍地一哄而散。

　　順利打發閒雜人等，康寬恕求得了兩人獨處的空間。

　　「你好厲害！」

　　「你是說他們願意聽我的話嗎？」

　　「嗯！」她佩服得五體投地，一臉的崇拜。　要小朋友聽話，一直被她視為比登天還艱難的任務，但他卻輕而易舉的做到了，完全不需要靠任何的利益交換。

　　「和小朋友相處，最重要的是掌握他們的需要，如此一來，和他們溝通便很容易。」

　　事情彷彿一下子變得很容易，宋允兒不斷點頭稱是，心裡卻也明白，憑自己的能力是永遠也做不到的。

　　「你為什麼想當老師？」總見她被小孩吃得死死的，很難相信她是教導可塑性最強時期的小孩的幼稚園老師。

　　這樣的老師，應該只有被欺負的份吧……他看不到她有任何魄力。

　　「呃……」宋允兒的兩頰莫名通紅，頗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顱。

　　怎麼大家都喜歡問這個問題，他們一定不知道這個問題是她的死穴。

　　「怎麼了？」

　　「你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宋允兒在心中斟酌，究竟如何啟口才不致再一次招來訕笑。

　　回想過去，幾乎每次被問及這個問題，當她說出自己的理由時，眾人總是不客氣的回以訕笑，讓她備覺羞窘。

　　「為什麼？」

　　「你覺得偶像是孔子很奇怪嗎？」她沒頭沒腦地問。

　　「孔子？你是說至聖先師那個孔子？」突來一個風馬牛不相干的問題，康寬恕差點反應不過來。

　　「嗯！」

　　「你的偶像是他！？」不是以前的萬人迷劉德華或者目前當紅的F4！？康寬恕驚詫不已，而後發覺她有點受傷的神情，連忙閉上過於驚訝的嘴巴。

　　「他有一次托夢給我……」

　　「孔子托夢給你！？」一連串的天方夜譚，教他啼笑皆非，可她又說得那麼認真，實在不忍潑她冷水。

　　「對呀，我有一天睡覺夢見孔子對我說，要我去當老師，你看，這是孔子托夢給我吧？」

　　有……這種事？康寬恕錯愕地瞠直雙眼。

　　不是他不相信她，但這件事怎麼聽起來都像是一個天大的玩笑……

　　宋允兒一看就知道他不相信，因為他的表情和其他人一樣，當她在說笑似的！

　　她有些挫敗，她一直認為他和別人不一樣……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啦，畢竟一開始，她也是連自己都很難說服。

　　從小到大，她每次上語文課都會打瞌睡，某天午睡起來卻突然顛倒是非的宣佈自己多崇拜孔子，相信的人肯定全是為了安慰她。

　　康寬恕嘴角不住的抖動，若不是他向來對女士極有紳士風度，可能早已按捺不住的放聲大笑。

　　她實在太有趣了，是他人生中從沒遇過的可愛人物，她那迷糊的個性與亂蓋一通的說辭，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

　　他決定了，既然她如此堅持，那麼他就姑且相信她吧。

　　「你真的夢見孔子嗎？」他忍不住玩心大發，故意正經問道。

　　「是真的！絕對是真的！」宋允兒繼續用她最誠懇、最具說服力的表情，甚至讓雙眼發出跟表情契合的光亮，斬釘截鐵的重複發誓。

　　用力清清喉嚨，硬是抑下笑意，「那請問孔子長什麼樣子？」老天，這真是一大酷刑！

　　「什麼？」宋允兒眼眸瞪大，挖了一下耳朵，以為自己聽錯子，「請問你剛才說什麼？」

　　「我是說你既然夢見過孔子，可不可以跟我說一下孔子長什麼樣子，我一直沒你的好運氣可以夢見他。」忍住笑，康寬恕依然擠出一臉的正經，努力讓羨慕的語氣聽起來無懈可擊。

　　宋允兒立時將頭低下，心頭猶如萬馬奔騰。

　　這是什麼怪問題嘛！

　　她怎可能還記得孔子長啥樣子，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耶……而且，誰會認真記住一個古人的長相啊，她只知道他說自己是孔子，她便信以為真了，根本沒想要去翻書找圖考究一番。

　　現在看他一副非要問出所以然的態勢，她頓時感到重重的壓力，倘若她形容不出孔子的模樣，他是不是會當她在說謊？

　　這可不行！

　　他不能誤會她，孔於是真的有托夢給她！

　　「孔子啊……他長得就是一臉德高望重的樣子，連頭上都在發著光呢！」他自己都說不知道孔子是圓是扁了，那麼她胡蓋一通，他應該不會曉得吧。「剛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我在夢裡好感動，感動得幾乎要哭了，想不到我這麼卑微的人，竟然可以和孔子在夢中相會……」

　　愈說愈順口，未覺自己的形容詞有稍嫌誇張的趨勢。

　　猛地，康寬恕發出一陣連咳，被她的三流謊言搞得岔了氣。

　　「你怎麼了？」他咳得一臉紅，宋允兒卻是一臉的茫然。

　　「沒事……我要問你孔子頭上發的光是什麼顏色？白的、黃的，還是藍的？」

　　宋允兒沒想到他的問題會是如此深入，當下又愣了半晌。

　　「是白色的！而且是那種神聖光芒的白色，像天使一樣！」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功虧一簣，她終究硬著頭皮繼續扯謊，自他說的三種顏色中隨便挑了一個。

　　「聽你的描述，你好像對教學很有熱誠，現在社會很少有這樣的人了。」康寬恕點頭掩飾笑意。

　　白色的光……很好，她敢說他當然就給面子，很配合的相信。

　　「是……啊！」宋允兒尷尬的扯出笑意，他將自己捧得愈高，愈是加重了她的心虛。

　　「不過我也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雖然孔老夫子指示我該為人師表，但教導初中、高中生責任過於重大，再加上我的能力未及，所以我就選擇來當幼教老師了。」

　　「當幼教老師也不錯啊！」

　　「是啊……」又是一句是啊，她覺得氣氛凝重的教人喘不過氣。「我想我得回去上課了……」還是快逃吧，再扯下去她怕自己露出馬腳。

　　「嗯，我也該回公司了。」

　　「謝謝你的泡芙。」

　　「不客氣。」康寬恕明白適可而止的道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至少他知道了她當老師的原因與動力。

　　「對了，我母親邀請你今晚到家裡吃飯。」

　　他又擅自決定，不過雖說是自作主張，但母親應該會很高興他的安排吧，甚至還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欣慰他終於開竅呢！

　　「這……怎麼好意思……」

　　「或者你已和其他朋友有約？」

　　「倒是沒有，只是上回已去叨擾一次……」其實她的臉皮也是很薄的。

　　康寬恕不急，慢慢下了誘餌，「我爸今天好像會帶泡芙回去……」

　　「我去！」泡芙立刻戰勝她的薄臉皮。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等會兒我就撥電話回去告知我母親。」踩著自信的步伐，他愉悅地離開這個屬於小朋友的快樂小天堂。

　　手裡握著拭嘴的紙巾，宋允兒無意識地站了起來，表面上看來似在目送他離去，然而腦子裡翻攪的思緒，今她頭昏昏、腦鈍鈍。

　　剛才她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為什麼她一直惴惴不安？

　　等一下——

　　「啊！」

　　茅塞頓開，她突然懊悔地大叫一聲，遙望著那已經走遠的背影，泫然欲泣。

　　毀了！她剛才的口氣……會不會過於急迫？

　　為什麼每次一提到泡芙，自己就和個小孩沒兩樣？

　　喔……宋允兒掩面，哀嚎不止。

　　☆　☆　☆

　　一回公司，來不及坐下，康寬恕已迫不及待地撥了電話回家。

　　「媽，你在忙嗎？」

　　「阿恕？！你不是在上班嗎？怎麼有時間打電話回來？」接到二兒子的電話，黃昭芬聲調透著訝異。

　　她從不否認自己生了三個迥異的兒子，而他們共同個性只有一個——工作時候絕不惦著家裡，所以她不曾在他們上班時間接到關心問候的電話。

　　基本上，有責任心的老大和老二屬於同種類型，公私分明；至於喜好玩樂的老三更不用說了，他寧可打電話與那些鶯鶯燕燕打情罵俏，也不肯與她這個老媽子多聊上幾句。

　　「我有事跟你說。」康寬恕循序漸進，擔心她會負荷不住過多的驚喜。

　　「什麼事？」

　　「我替你邀了允兒今晚到家裡吃飯。」

　　果然，電話彼端足足無聲了好幾秒，接著，是好大的抽氣聲——

　　「你是說……允兒？！」

　　「我說的允兒，應該就是你想的那一個。」他好笑的說，可以想見她是多麼喜愛那個愛吃泡芙的女孩。

　　「怎麼可能……」黃昭芬喃喃自語。

　　她下過多少苦功，好說歹說多少次，宋允兒卻只賞臉上回那麼一次，怎可能他第一次出擊就有好消息？那她不是太沒面子了嗎？

　　「阿恕，你是怎麼辦到的？」為了孩子的幸福，得努力學起來才行。

　　康寬恕但笑不語，引誘宋允兒的小技巧，他誰也不教，這可是他的利器，也是必勝的絕招，教了別人以後就不管用了。

　　他對宋允兒有心，於是能夠縝密地觀察到他們所忽略的小地方，成功掌握她的喜好，藉以牽引她的心房。

　　「康寬恕！」

　　「媽，說穿了就顯不出我的厲害了。」

　　黃昭芬想了想，決定不再強迫他。

　　反正以後他負責帶人回來，她負責在旁拉攏牽紅線，只要他們能湊成一對，期間如何發展她不干預。

　　「那我晚上得燒點什麼好菜才行……」拿著話筒在客廳走來走去，好認真的思索。

　　「媽，你用不著煮得太豐盛。」

　　「說這什麼話！」黃昭芬斥了聲，「允兒是客人耶，總不能寒酸招待吧？」

　　「隨你，總之我是將話帶到了，到時候飯菜吃不完，你可不要怨我沒事先告訴你。」康寬恕一副已能預見結局的口吻。

　　「還有，她如果到家裡，你千萬不要亂說話把她給嚇跑了，否則我不保證以後還能幫你邀請到她。」說到底，他顧慮的仍是母親興致一起就開始胡言亂語，讓他的謊言洩底。

　　藉著父親的名義、打著泡芙的旗幟將她拐至家裡，他的這番努力可不希望被她搞砸。

　　「我知道、我知道！」為了成全自己的計劃，也為了兒子的幸福，更為了在真愛社區爭一口氣，黃昭芬迭聲保證。

　　「今天我會晚一點回去，你幫我打通電話給爸，要他下班幫我走一趟仁愛路的田中家。」

　　「田中家？！那是誰家？」問了一個笨問題而不自知。

　　「那是蛋糕專賣店。」養到三個不愛吃甜食的兒子，她的不知道情有可原。

　　「你要你爸去蛋糕專賣店做什麼？」黃昭芬一頭霧水，不曉得他葫蘆裡賣什麼藥。

　　「買草莓泡芙。」

　　聞言，黃昭芬停下踱步，憂心忡忡，「阿恕，你最近是怎麼了，老買那些不愛吃的甜點做什麼？」

　　她忘了注意他回來那天買的那盒泡芙，最後不知落到誰的胃袋裡去了。靜心想想，他近來的行徑好像真的有點怪異。

　　「媽，記得我的交代，我上班了，回去再聊。」康寬恕三緘其口，丁點兒風聲也不肯透露，匆匆收了線。

　　泡芙的功用，為的是收買誘哄宋允兒，很像哄騙幼兒的作法吧？

　　沒錯，不是他看不起宋允兒，而是事實勝於雄辯，他真的覺得只要有泡芙，就可以拐走她，所以趕在別人拐跑她之前，他得先確保她的心是向著自己的。

　　為了贏得芳心，這樣的手段並不卑劣，他只是對症下藥。

第五章   

　　「允兒，來來來，看林嬸幫你和你朋友準備了什麼！」

　　宋允兒甫下公車，尚未踏進屬於真愛社區的領地，即看到了等在前方不遠處向她招手的林嬸。

　　「林媽媽……」她的熱心教宋允兒招架不住，無措的神色逐漸染滿瓜子般的小臉。

　　看看四周，呼，幸好康媽媽不在，一旦她倆湊在一起，杵在中間的她，往往為了勸架而無力。

　　「你今天比較晚下課，對不對？」

　　「嗯。」

　　「我幫你們準備了這個，你看喜不喜歡。」獻寶地遞上得意之作，笑得好不驕傲。

　　她是沒念什麼書啦，不過說實在的，她的文筆還真是不錯呢！

　　宋允兒接過紙張，看著上頭寫得歪七扭八的文字，懵懵懂懂的讀出聲音，「真愛有女初長成，嬌艷清麗共三朵，琴棋書畫樣樣通，孝順公婆一樣行，若有黃金單身男，深夜空閨寂寞者，歡迎來電洽詢吧，保證讓你笑哈哈……」她愈念臉蛋愈紅，眉頭都要撞在一起了。

　　這是什麼？

　　「允兒，你說林嬸寫得好不好？」像小孩討讚美的問。

　　「林媽媽，這是什麼？」表情僵硬，笑得極不自然。

　　不知怎地，她覺得房朋美與海芩若看到這些內容，肯定氣得暴跳如雷，連笑容都擠不出來。

　　「我幫你們絞盡腦汁擬出的徵婚啟事啊！」特別強調了絞盡腦汁四個字，表示這段文字是不可多得的絕品。

　　「徵婚啟事？」

　　「對啊！很棒吧？」

　　宋允兒頓時不知如何反應。

　　徵婚啟事？她就是不想太早結婚，才從嘉義逃到台北，沒想到連在台北，都得面臨這種事。

　　「林媽媽……」宋允兒好為難，不曉得如何拒絕。

　　「允兒，你回來了啊！」黃昭芬的聲音由遠而近飄來。

　　「康媽媽！」這會兒黃昭芬的出現，非但沒增添宋允兒的精神壓力，反倒像是看到救世主，連忙朝她奔去，幾乎感激涕零。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她問，質問的眼神卻瞟向隔壁鄰居。

　　「這是林媽媽幫我和小芩她們做的徵婚啟事。」

　　「徵婚啟事！？」黃昭芬跳了起來，立刻搶過來看個仔細，看完之後火冒三丈，「你做這種東西到底是何居心？」

　　她就知道林太太不安好心眼，一早她就覺得她怪怪的，笑得陰險又不懷好意，一臉算計的模樣。果然，不出所料，她真的見不得人好！

　　「當然是為了允兒她們的幸福著想啊！」林嬸將自己的理由說得好偉大，完全不見異樣的羞慚。

　　黃昭芬一副昭然若揭的表情，「你少來！」

　　分明因為自己已沒單身的兒子可娶允兒，又嘔又氣，導致寧為玉碎，不容瓦全，寧可允兒嫁去別的社區，也不願意讓她嫁入康家。

　　真是小心眼！

　　「我還打算印個幾百份，叫我那些親戚朋友拿去公司分給同事呢！這樣聚集起群眾的力量，允兒她們才會有更多挑選的機會。」擺明了，不肯白白便宜康家三個兒子。

　　她還不懂康太太打的如意算盤嗎？大家同是女人，她想什麼她都知道，康家三個兒子剛好與真愛三朵花湊成三對……她想得還真是美呢！

　　「你會不會太一廂情願了，搞不好允兒她們不贊成呢！」黃昭芬雙手環胸，說話的語氣諷刺加刻薄。

　　「允兒，你說，林媽媽的提議不好嗎？」林嬸拉著她問，鼻翼翕張的模樣，間接表態她絕不能背叛自己。

　　「允兒，你老實告訴她沒有關係。」黃昭芬也拉著她的另一隻手臂，給她說實話的勇氣。

　　

　　宛如諜對諜，她們誰也不讓誰，存心和對方耗到底了。

　　「林媽媽、康媽媽……」宋允兒再度陷入左右為難，幾乎快擰出眼淚了。

　　車子慢慢駛進真愛社區，康寬恕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媽、林媽媽，你們拉著允兒做什麼？」搖下車窗，他問，不訝異看見宋允兒求救的目光。

　　瞧瞧這畫面，她怯弱的模樣看來好似遭到挾持與虐待。

　　「康先生……」

　　「寬恕，你回來得正好，快來評評理……」

　　為了英雄救美，康寬恕下了車，「我不評理，你們放開允兒。」

　　身體獲得了自由，宋允兒一秒也不敢多待，連忙離開這個恐怖的陰影，朝富有安全感的康寬恕所屬的領域快步走去。

　　林嬸與黃昭芬面面相覷，康寬恕的魅力何時比她們大了，為什麼他一叫，宋允兒立刻飛奔而去？

　　或者異性相吸這句話，其實不是空穴來風？

　　「允兒，你說，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抬眼覷了兩眼林媽媽與康媽媽，望進兩人期盼自己幫忙的眼神，她飛快地垂下眼睛，支支吾吾開不了口。

　　「你看你多壞，這樣為難允兒！」黃昭芬沖第一，為她抱不平。

　　林嬸臉色驟變，不甘示弱的回道：「我再壞，也比你使威脅的手段來得有良心！」

　　「允兒，儘管說，我當你的靠山。」康寬恕保證說道，這兩個老女人，生活過得太無聊，淨捉別人開刀尋開心。

　　宋允兒告誡自己不能表現出不堪其擾，可她揪著五官的樣子，卻又是十足十的困擾，「林媽媽幫我做了一張徵婚啟事，說要分給所有的親朋好友，可是……可是我不想那麼早結婚……」愈說愈小聲，似怕告狀被當事人聽見。

　　突地，一對指責眼神向著林嬸犀利的射來，嚇得上了年紀的女人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康家的斯文老二，居然瞪她！？

　　天啊！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相同的，黃昭芬亦愕傻當下，她的兒子何時變得如此枉顧禮節了？他不是最在意對外的形象嗎？

　　雖然她很高興他幫自己出了一口鳥氣，不過這麼一來，可能會讓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說不定還在社區廣為宣傳，昭告大眾她不會管教兒子哩……

　　「我送允兒回去，你們喜歡閒話家常、聯絡感情，請繼續。」康寬恕扔下一句話，就將宋允兒推入車內。

　　☆　☆　☆

　　「你這樣載我回來，康媽媽和林媽媽會不會生氣？」下了車，等待康寬恕將車駛進自家車庫，宋允兒立刻緊張地拋來一個問題。

　　「難道你真的考慮接受林媽媽的安排？」

　　霍地，宋充兒瞠大那雙水燦大眼，亦步亦趨的跟著他，「當然不要！當初我就是不想太早結婚，才會逃來台北的。」

　　「直至現在還是不想結婚？」康寬恕挑眉問道，她的答案對他而言非常重要。

　　倘若她的意念仍未更改，那麼未來的追求之路，肯定不好走……念及此，太陽穴不禁抽痛起來。

　　她的神經已經這樣遲鈍了，再加上這個要不得的觀念，分明要他每天試探她的心意……

　　對上他的眸子，宋允兒不由自主的結巴，「呃……也不是啦……」啊——那炙熱的眼神又瞧得她心慌意亂了……

　　「那是怎樣？」心緒不穩，顯得慌躁。

　　他的一切努力可不想化為烏有，尤其是在他滴水不漏的佈局之後。

　　「因為朋美和小芩她們至今都沒交男朋友的打算，我如果這時候跑去相親，好像會對不起她們……」七零八落的啟口，眼神有些閃爍，接近心虛。

　　她們三人湊在一起，全為了相同的理由，倘若她現下改變心意，豈不形同背叛？！

　　她不敢背叛她們……平常只要做了什麼沒告訴她們，就立刻被罵得狗血淋頭，這會兒做出更大的舉動，搞不好她們索性會殺她了事。

　　「你是你，她們是她們，做什麼混為一談？」三個互誤一生的笨女人！

　　「這個……」宋允兒被問倒了，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哎呀，你不懂啦！」

　　「你說我就懂。」

　　「啊？」面對他如此簡單的一句話，宋允兒呆了呆，然後搔搔髮絲，有些窘然的尷尬。

　　她把他想得太笨了，他根本不是隨便就能輕易打發的沒原則男人。

　　「所以你不交男朋友全因為她們？」明白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康寬恕乾脆玩起問答遊戲。

　　宋允兒點頭如搗蒜。很高興他幫忙說出了她無法具體描述的心聲，「只要小芩和朋美先交了男朋友，我也就沒什麼顧忌了……畢竟我不是違背誓言的第一人嘛，對不對？」

　　說完，自己覺得好心安，更覺得自己的決定超棒！

　　康寬恕很想說不對，這是哪門子幼稚單向的想法？

　　「不過，在你找到戀愛的對象之前，我媽和林媽媽將會繼續纏著你不放。」

　　好不容易恢復神采的小臉，驀地又黯淡下來，好苦惱的低喃，「對啊，好煩喔……」蹙眉又皺鼻的，接著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你有什麼好辦法嗎？」

　　「如果你有一位假男友，她們會不會停止對你的糾纏，漸漸的便失去興趣？」

　　引君入甕的卑劣手段，康寬恕已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應對之道，並且相信她絕對會上鉤。

　　宋允兒慢了好幾拍，終於了悟他的建議，「這個辦法好像真的有效……可是我要去哪兒找對象，又有誰願意假扮我的假男友？」

　　「難道你不考慮我？」失敗！至今她眼裡仍沒有他的存在嗎？康寬恕好感歎。

　　他用盡辦法與手段，每天以各個理由出現在她面前，還不足以加深她的印象嗎？

　　「你！？」宋允兒再次怔愕。

　　「或者你認為我不夠資格？」康寬恕自己也覺得好笑，為了追求美嬌娘，他果真什麼計策都想得出來，這會兒連哀兵政策都祭出了。

　　還未開口，己頻頻咬舌，「可是……那好奇怪……」

　　「哪裡奇怪了？」打鐵趁熱，問得她沒有招架之力、欠缺思考時間，「這麼一來，你以後就不用再面對這些麻煩了。」

　　「這樣我們的關係會變得很奇怪耶……」宋允兒只擔心往後兩人的相處變得彆扭、不自然。

　　他的建議真的很好，她想過了，一旦讓林媽媽知道她已有了男友，也許真能永絕後患。

　　說真的，每天應付這個相同的問題，連向來號稱最有耐心的她都覺得煩了……

　　「只要我們心態純正，何來奇怪之虞？」下一瞬，以促狹的笑眼瞅著她，「還是你對我懷有不尋常的心態？」

　　話意之間，隱約透露打探之意，然而無心之於她，斷不可能靈敏察覺的。

　　宋允兒窘紅了臉，很想將自己的臉徹底藏起，不讓他看見自已的表情……

　　他怎麼能問這種令人為難的問題？根本想將她逼人進退不得的絕境嘛！

　　答是，未免太不要瞼了；說不是，豈不對不起他？硬生生折煞了他在真愛社區中的好男人形象？

　　怕她當只鴕鳥，選擇逃避，康寬恕自行轉開話題，「不管這些了，我明天開始送你去上班。」

　　宋允兒方自前一個驚嚇恢復，馬上被他推入另一個震撼，豎直耳朵，難以置信，以為錯聽。

　　「真的……要嗎？不……太方便吧？」

　　「你的顧忌太多了。」神情沒再那麼和悅，「有何不方便？」康寬恕非常介意她再三猶豫他的安排。

　　「我們上班的地點沒在一起啊！」

　　「我不是跟你說了，我任職的公司就在幼稚園附近，每天接送你上下班不麻煩的。」

　　「我有時得隨車接送小朋友，必須很早到校……」又將下午的回答重複一遍。

　　「正好，初進新公司，我有太多事情得盡快掌握熟悉，必須提前上班。」努力化解她所有拒絕的理由，只為成全自己的計劃。

　　「而且現下的社會失去了該有的紀律，外貌再良善的人也不可斷然相信，為了你的安全，避免遭娃娃車司機的毒手，你還是搭我的車比較安全。」

　　康寬恕發現自己愈來愈狡猾了，為了預防她讓別人搶去、為了爭取與她相處的每一個時間，他竟譭謗別人的人格，以求鞏固自己的地位……

　　真可恥！

　　這段天花亂墜、完全沒有憑據的分析批評，倘若入了他人的耳裡，肯定嚴重質疑他的凜然正義是否僅為表相。

　　「我們幼稚園的司機是位很好的先生。」眉心攏緊，宋允兒不太能認同他對司機先生所下的評語。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沒見社會強暴案什層出不窮嗎？」

　　「那不一樣……」話未竟，又讓他截斷。

　　「你想不想我幫你？」

　　用力點頭，沒有第二個考慮，「嗯！」

　　「所以……是不是應該照我的安排去做？」

　　遲疑一下，「好像……」想深一點，他的話確實挺有道理的。

　　「就這麼說定了？」

　　宋允兒點點頭，「好……」

　　她也找不出其他反駁或是抗議的理由，人家好心幫她耶！

　　「另外，以後我們也得常常約會。」

　　轟地一聲，宋允兒又頭昏眼花了，「約會！？不會……吧？那不是男女朋友……才會做的事嗎？」

　　「雖然我是你的假男友，不過在外人眼中可不知道我們是在演戲給他們看喔！」腦筋還挺清楚的嘛。

　　宋允兒兀自想了一會兒，明明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可又說不出心底那股不對勁的感覺。

　　「你不贊成嗎？」康寬恕有著勢在必得的姿態，即使她這當口猶疑了，下一步他仍會馴服她順從自己的渴望。

　　「或是你怕私下相處我對你不規矩？」

　　「不是！沒有！」宋允兒連連擺手又搖頭，就怕被冠上罪名。

　　康寬恕自然明白她不會，這麼問無非為了順利延續他的話題，「你別擔心，和女人約會我通常習慣帶她們去吃喜歡的食物，一切行程全憑女性作主。」

　　「你說真的？」耳朵乍聽「喜歡的食物」五個字，浮現宋允兒腦海裡的，除了泡芙別無其他。

　　「如果……每天吃的食物一直重複，你不會生氣？」低下頭，以餘光偷覷，探問道。

　　「女人不就愛男人體貼嗎？」

　　「所以你不會生氣？」這會兒，她倒是機靈起來了。

　　「你說呢？」

　　「你不會！」篤定的浯氣，不知怎地，她就是知道他不會對自己生氣，那種感覺好強烈。

　　尤其他總是斯文和煦的笑臉，看了總能令人身心愉悅，撤除並遺忘所有的不如意。

　　「我們等會兒就去約會。」無關詢問，是肯定。

　　然而，宋允兒的反應未免令人感到挫折——她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端著一張十分為難的表情，「我們幾點會回來？」

　　她真會澆熄男人的期待！

　　若不是他夠懂她，真會被她不經意的這句話狠狠傷害！

　　「十一點以前，可以嗎。」唉，話雖如此，他卻也認了，這不也是他喜歡她的特色之一嗎？

　　宋允兒面有難色，「可是我每晚十點半之前，就要上床睡覺耶……而且我現在還沒洗澡、也沒吃飯……扣掉吃飯洗澡的時間，我們還有時間約會嗎？」

　　確實……沒有。很好，她又不著痕跡地傷了他一次。

　　「你真的十點半睡覺？」

　　「是啊，要不然上課到一半我會精神恍惚。」

　　不難想像。康寬恕挺哀怨的想。

　　事情有些超脫他預設的進行軌道，想要成功地拐她到手，原來最大的敵手不是男人，而是她會將人逼瘋的天真，

　　☆　☆　☆

　　隔天早上六點過五分，康寬恕準時出現在真愛三朵花的住家前，按下了門鈴，等待著應該早已準備完畢的宋允兒前來開門。

　　門鈴的音樂聲迴盪好一會兒，終於聽見有人回應了——

　　「早上六點！該死，這麼早是誰在按門鈴？」氣呼呼的尖吼不滿愈來愈近。

　　門外的康寬恕聽聞咒罵，很確定這段嚇人的音調，絕非出自他所喜愛的怯弱女子，不過對方氣勢磅礡、中氣十足的吼叫，不禁令人臉上立時刻劃了三條黑線。

　　他是無辜的受害者，倘若與這個家的其他成員有任何不愉快的見面經驗，都該歸咎給那個放他鴿子的女人。

　　約好六點鐘社區門口見，卻遲遲不見佳人來，教人擔心她是否晃點了自己。

　　「康家老二？！」用力開門，然後就在那短瞬的瞥視之間，海芩的瞌睡蟲全嚇跑了，揉揉惺忪大眼直瞧著眼前的男人，彷彿眼前的影像有多麼的不可思議。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來接允兒。」康寬恕直言不諱，態度坦然。

　　他認為沒必要隱瞞宋允兒的室友，大家都是年輕人，她看起來又較精明，理所當然能夠明白他的用意與動機。

　　「接允兒？」茫然的霧水兜頭罩下，剎那之間變得愚蠢了，平日令人欽羨的敏銳消逝無蹤。

　　「對，請問允兒還在家嗎？」

　　望了眼牆上可愛的掛鐘，「唔，六點了……她今天好像要隨車……」

　　「我知道。」康寬恕微笑點頭。

　　「你知道？！」海芩驚訝到不行，那個傻妞何時和人家走得那麼近了？

　　「我就是來接她上班的。」

　　「這個時間她通常已經出門等公車了……」海芩匪夷所思，不停的動腦又用腦，恨不得立即解出這團複雜的謎。

　　「我們約在公車候車處，可是我在那兒沒看到她的人影。」

　　事先約好？

　　海岑這下子更詫異了，腦子瞬間宛如充塞著黏人的漿糊，理不清事情真相。

　　「她不可能還在睡啊……」邊說邊往宋允兒的房間移動，「那傢伙平日懶散歸懶散，很少遲到的……」

　　砰的一聲，房門霍地被打開了，一個心急如焚、手忙腳亂的女人一手挽著包包、另一手捧著上課必備的小道具，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宋允兒睡過頭了！

　　海芩看愣了眼，康寬恕則樂於欣賞她焦慌無主的可愛模樣。

　　「宋允兒，你居然睡到現在！」誨海芩跳腳瞪地，不是為她擔憂，而是覺得她好可惡。

　　她的行徑反映了她方纔的言論無疑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在康寬恕面前有失面子。

　　海芩一罵，宋允兒更添歉疚，「康先生，對不起，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她好擔心遲到，一旦遲到了，微薄的薪水再扣除全勤獎金，下個月的日子肯定捉襟見肘。

　　「都準備好了嗎？沒有遺漏東西？」康寬恕不疾不徐的問，絲毫未染上她的緊張。

　　「嗯嗯。」現在她只希望能夠及時趕到學校。

　　「走吧。」

　　「好。」宋允兒三步井作兩步，步履的急促透露她的不安與惶然。

　　康寬恕不忘向海芩點頭道別，隨即尾隨著她離開。

　　一直站在原地，海芩幾乎瞪爆了眼睛，仍不見他們旋身。喂喂喂，這是怎麼回事，他們倆就這麼置她於無形嗎？

　　那個該死的宋允兒，究竟瞞了她多少事？

第六章  

　坐上康寬恕舒適的新房車，繫好安全帶，宋允兒連忙解釋自己失約的原因。

　　「對不起，我今天睡晚了……」說出來真不好意思，人家好意幫忙，問題卻出在自己身上，今她不得不懊恨自己沒用。

　　「昨晚太晚上床休息？」康寬恕漸漸懂她了，於是盡量不去刺中她的致命點，僅是隨口問，算是回答。

　　他很明白，一旦自己認真追究起原因，說不定她會悔恨得拉扯自己的髮絲道歉兼洩憤，而他不要看她虐待自己。

　　宋允兒搖頭否認，眼神洩露煩悶的訊息。

　　「怎麼了？」

　　「我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莫怪大家都說她幸福，可以每晚和周公下好幾盤棋，原來睡不著是如此痛苦。

　　似是抱怨，嬌嗔的成分卻又居多，她的聲調聽來有些責怪他的意思，可康寬恕壓根不瞭解自己哪兒做錯了。

　　「失眠了？」

　　宋允兒嘟嚷一聲，「大概……」

　　「允兒，這般問答方式，我恐怕解決不了你的困擾，你要不要考慮直接告訴我？」至今還沒見過她埋怨人的樣子，孰料第一個就是自己，這種事爭第一，沒有光彩可言。

　　「可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啊！」不光他煩，理不出頭緒的她，一樣煩透了。

　　她的睡眠品質向來不差，誇張的說就是一沾枕就能入眠，很少雜務纏身，當然鮮有煩擾，然而，昨晚繁星點點至清晨曙光乍現的整段時間裡，她能模糊的確定自己的神志一直保持清醒狀態。身子很累，累得一動也不想動，腦子卻再清醒不過……只是，真的清醒嗎？為什麼她又不敢肯定？

　　覺得心裡有件事情必須解決，也得盡快獲得理清，但任她怎麼努力、用力想，就是不懂自己心繫何事。

　　她能篤定盤踞腦海一夜不去的男人是康寬恕，不明白的是，她為什麼想了他一晚？

　　老爸和她一人在北一人在南，除了重要節日或是受了委屈，她很少想起那張嚴肅卻與自己無比親密的臉龐；而康寬恕與她認識不久，她竟在晚上對他念念不忘？！

　　唔……好丟臉！宋允兒用餘光偷瞄一眼，看到他那散發強烈吸引力的俊臉，雙頰突地爆起熱紅！

　　憶起昨晚對人家的遐想，她不禁羞窘地摀住整張小臉，低聲發出哀嚎。怎麼會這樣？！

　　「想不想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現在不要和她說話嘛……

　　「為什麼睡不著？」對她，他只能一再誘引。

　　「我……」

　　「或許我幫得上忙喔！」

　　對啊，事情因他而起，他也許有辦法解決她的問題。

　　「就是……」聲音提至喉嚨又猛地嚥回，「你先保證不笑我……」告訴他，她想他，會不會被嘲笑啊？

　　宋允兒在說與不說之間，開始為難。

　　「好，我保證。」趁著停紅燈的空檔，他舉起右手做發誓狀，嘴角微揚。老天，她比任何提神用品更有效，她的表情與聲音生動得教他有種錯覺，彷彿自己正在安撫一個鬧彆扭的小女孩。

　　「真的？」宋允兒安了一半的心，不過一開口，仍是說得不流暢，不自在的忸怩起來，「昨晚啊……好奇怪……」她臉蛋低垂，緊張得手心都沁汗了。

　　「什麼事奇怪了？」她的表達方式真的很特別，特別得教人一聽她的聲音即禁不住發笑。

　　「你知道嗎？我昨晚居然一直想著你耶！」好誇張、嗓門放得好大，像是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

　　不自在的揚唇蹙眉，扭扭身子，設法淡化自身的尷尬。

　　康寬恕不動聲色，眉峰微挑，「喔，是嗎？」極力抑下雀躍，他終於等到這句有力的肯定。

　　約莫五秒之後，宋允兒沒聽見他接下去的聲音，茫惑的側頭睨他，「就這樣？」沒了？

　　

　　「或是你希望我該有怎樣的反應？」他又將問題扔回給她，樂見她像貪玩毛線的頑皮貓兒，將自己綁困其中，脫不了身。

　　「可是……我想你耶，你不覺得很詭異嗎？」說著說著，腮幫子又泛起害躁的熱度。

　　「沒必要為這事愁眉苦臉吧？這是好事啊！」

　　「好事？」怎會？

　　「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想我想誰？」

　　「我們只是假裝的關係……」宋允兒否認得有點不甘不願，心底依稀有道聲音不贊成她如此撇清。

　　「也許僅是演戲，但也要演得逼真吧？」

　　還是困擾，宋允兒眉心堆滿愁雲，「話雖這麼說……」

　　「我媽和林媽媽觀察人有多銳利，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你不對我朝思暮想，一定會教她們看穿。」

　　「所以我這樣的行為是正常的？」

　　「非常正常。」為什麼她還是覺得怪怪的？

　　「我們本來就得找機會更加瞭解彼此，否則沒套好招、露了馬腳就糟了。」拐她騙她的方式很多，但他不願稱之為拐騙，認為那是一種獨屬康寬恕的泡妞招數。

　　嗯哼，泡妞招數？曾幾何時，他如老三一般，開始對女人窮追不捨了？噯，這麼說也許有失公平，老三身旁環繞的那些鶯鶯燕燕，從來不是自個兒去追來的。

　　不過，他與宋允兒，確是他先動心，她的清純可愛，令他難以抗拒。

　　他承認自己對她著迷，也許她沒有將他迷得神魂顛倒的絕美外貌，然而他卻分分秒秒渴望看見她那令人舒服愉悅的粲笑。

　　「嗯、嗯。」宋允兒連連點頭稱是，疑心驟減。

　　畢竟，別人考慮的事項向來比她周詳，看待事情的態度也比她來得深遠。「所以互相瞭解是一定要的。」

　　「那你得要告訴我你的一些喜好與習慣喔，免得我讓大家逼問得無力招架。」宋允兒又笨得乖乖上鉤了，絲毫未察不對。

　　「今天下班後先回家洗個澡，晚上一起去看電影？」

　　「要先吃飽嗎？」宋允兒傻傻的問。

　　她是如斯想的：一場電影保守估計一百分鐘，若再加上與他共餐的時間，回到家已經很晚了，可是倘若不先填飽肚子，她肯定無法專心觀賞電影。所以吃飽才去赴約好像比較符合時間效益。「你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唉，她仍是不懂，看電影僅是附屬活動，實際上他較想和她談天，至於閒聊的最佳時機，當然是共進晚餐的時間。

　　他的表情仿似她問錯了問題，害得她下意識加以否認，「當然不是……」

　　戀愛、約會，她是生手，關於所有的步驟與進度，她沒有意見，因為缺乏經驗。

　　戀愛什麼滋味，約會做些什麼，沒人跟她提過，自然不懂必須做好哪些事前準備。

　　「先別吃晚飯，晚上我請你吃歐式自助餐，那家餐廳有很多甜點可以選擇。」說到底，想約她終究得靠美食引誘。

　　他認了，他的魅力確實不及一個小小的泡芙。

　　「好啊，那我等你！」

　　想起每回和他在一起總有泡芙可以吃，宋允兒撇去方纔的猶疑，立刻答應了。

　　☆　☆　☆

　　康寬恕與宋允兒就這麼在「你情我願」的約定前提下展開了交往，除了當事者，還有一些眼尖的人也瞧出了端倪，其中並不包括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黃昭芬。

　　「阿恕，你慢跑回來了啊！」早起準備早點的黃昭芬，抬頭問了進門的兒子。

　　「媽，早。」脫掉慢跑鞋，康寬恕在沙發坐下。

　　「要不要再去睡個回籠覺，免得上班沒精神。」身為母親的嘮叨與擔憂總在不知不覺問又犯。

　　「媽，你就別管他了，老二的精神好壞，絕非取決睡眠時間的長短。」康家老三康容忍本尊難得出現在客廳，安分的行徑教誰看了都要驚詫、大呼天將下紅雨。

　　「我知道，你們年輕人講究的是睡眠品質的好壞。」黃昭芬一副跟得上時代的說。

　　康容忍聞言吊高雙眼，拜託，不懂硬是裝懂，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媽，你快去做飯，我肚子好餓！」康容忍急著打發竟於此時處於狀況外的母親。

　　他就等著看熱鬧，看老二那套不怎麼嚴謹、與無懈可擊沾不了邊的追妻A  計劃，被老媽搞得雞飛狗跳。豈料，一直熱衷的幾位三姑六婆突然變得不配合，竟被他們三流的演技給唬了過去！

　　康寬恕睨他，「真意外啊，這麼早遇見你。」語調中的嘲諷，十分明顯，一開始即不打算掩飾。

　　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機，昭然若揭。

　　「我今兒個特地早起，就只為了和我親愛的二哥說幾句話、閒話家常。」

　　「別將自己的動機說得儼然是兄友弟恭的最佳典範，一言以蔽之，你和女人沒兩樣，只愛聽八卦、愛看熱鬧。」康寬恕冷嗤一聲，斥為無聊。

　　他的戀情正順利，宋允兒一如他所想像的，從裡到外只有一副個性，就是可愛。

　　不做作的她出糗的時候，手忙腳亂的樣子，可以讓人忘卻所有的不愉快。

　　「嘿嘿，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二哥也。」康容忍輕肆的笑了，意圖被拆穿，一樣不痛不癢。

　　「我不會說的。」與宋允兒的交往是他的事，別人不必瞭解得太洋細，尤其是康容忍。

　　那張油嘴滑舌，調侃起人來足夠令宋允兒窘得無地自容。

　　「我又不是瞎了眼、腦筋秀逗了，會看不清楚你在搞什麼鬼嗎？」康容忍不能苟同的續道：「我只是很難想像，女人需要這樣大費周章去追求嗎？」

　　唉，如果當下社會的女性能夠矜持點，他就沒有那麼多被糾纏的困擾了。

　　「允兒和你認識的那些女人不一樣。」

　　康容忍腦海浮現那張不甚清楚的清秀臉龐，與她少根筋的粗線條，「是不一樣。」

　　阿彌陀佛，幸好不一樣，他的個性無法容忍過度愚蠢的女人，最重要的，他的審美觀向來偏好辣艷的女人，白話一點，他走的是重口味路線。

　　「我想定下來，你這個摧花高手很意外？」順口回了一記揶揄。「你的條件不錯，幹嘛不多比較再下決定，你看女人的角度太草率了！」

　　「而你上女人的頻率則太繁密了？」

　　「多重比較嘛！」康容忍從不認為自己的原則錯了，既然婚姻是逃避不了的責任，當然就得找到最好的。

　　「允兒是我比較之後的最後決定。」

　　「所以你送她去上班再回來補眠，然後再去公司？我實在很想問問，你的腦子何時換裝豆腐渣了？你勤勞得連我看了都累，每天衣服換來換去，像是服裝表演。」康容忍不由得嗤道。

　　康寬恕最近正熱衷演出一齣戲碼，老掉牙的八股劇情如下：每天早起，當個守信的司機，準時送宋允兒至幼稚園，然後換上運動服，佯裝晨跑回來……以上未有突發狀況。

　　所謂突發狀況指的是，出門前碰上了起床做早飯的母親，為了成功隱瞞，他必須先穿著運動服出門，上了車後，立即在車上以神速換好西裝，以光鮮的上班形象完美呈現在宋允兒面前。

　　很緊張也很刺激，他佩服有人能夠如此樂此不疲，甚至在這種生活下安然無事。

　　「你就直接跟媽說你們在交往就好了，於嘛偷雞摸狗的？」

　　「允兒希望他們自己發現。」

　　「你還真聽話。」

　　「她可愛得教我不忍拒絕。」

　　陡地，疙瘩爬滿康容忍兩條手臂，「你偷聽到我和女朋友的甜言蜜語？」

　　夠惡！這種昧著良心的謊言，不是只有花心大蘿蔔說的出來嗎？怎麼他說來一樣流暢無礙？平常自己滿口讚美未覺不自在，這會兒從別人口中聽到類似的挑情曖昧，竟忍不住嘔吐的衝動。

　　敢情老二是學到幾成自己泡妞的功力了，然而平素有副正經形象的他，終究無法習得他那宇宙無敵超級迷人的邪肆佻惑氣質。

　　康寬恕但笑不語，「我上樓再瞇一下，你別在媽面前嘴碎。」

　　見人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康容忍逕自嘀咕，「幹嘛，搞神秘也不是這樣，讓我知道說不定還能助上一臂之力咧……真是不懂時勢強弱！」

　　一肚子不爽，看不到熱鬧，乖乖上樓睡覺去。

　　☆　☆　☆

　　中午休息時間，活潑好動的小朋友終於願意安靜片刻，宋允兒這才獲得喘息機會。

　　教職員辦公室裡，除了宋允兒，還有另外三名女老師，其中一位方滿二十，是幼稚園附設安親班的小老師，負責低年級小朋友課後的課業輔導工作。

　　「小寶，怎麼了，看你整天昏昏沉沉、無精打采的？」基於同事情誼，李老師關心問道。

　　「我現在四肢無力，好想躺在床上睡覺喔……」暱稱小寶的安親班小老師，頭臉趴在桌上，呻吟哀叫。

　　「昨天玩得太晚了？」王老師也釋出善意。

　　「又去泡PUB  了？」

　　按著太陽穴，小寶再度發出痛苦的低嚷，搖了搖頭，「我男友今早收假，所以昨晚獸性大發，拉著我拚命炒飯，搞得我今天肌肉酸痛，甚至覺得兩條腿都合不攏了！」

　　炒飯？什麼跟什麼？炒飯和兩腿合不攏有什麼關係？大不了就是手臂酸疼而已……她們到底在聊什麼啊？！

　　宋允兒一副莫宰羊的茫然表情，明明很想加入討論的行列，可是她們的話題卻教人完全摸不著邊際。

　　「你們愛得真是激烈，哪像我家那口子，每次我都主動誘惑了，他還興致缺缺的樣子，當下真想餵他吃幾個拳頭。」李老師氣呼呼的說，語意中充斥著不少怨怒。

　　王老師則很感慨，「唉，男女朋友床第之間是否和諧真的很重要，我的前任男友就是需索無度，有了我又去找別人……偏偏我最受不了男人外遇！」

　　「允兒，你呢？」

　　突然被唱名，宋允兒連忙立正站好，規規矩矩的動作卻皺出一張困惑的臉，「我……什麼？」

　　「談談你和你男朋友之間的相處啊！」

　　「我沒有男朋友……」宋允兒沒有多想，很直接的回答。

　　「喂，就你的男友長得最體面了，你還矜持什麼？」小寶支著下顎，瞟了她一眼，悻悻然的說。

　　「可是我哪來的男友？」不悅的指責，令人覺得無辜。

　　「允兒，你就別裝傻了，眼睛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你和康先生的關係。」

　　驀然大驚，自混沌中即時恢復過來，宋允兒著急的澄清：「是啊……」

　　天啊，真扯！一個不注意，她居然將康寬恕撇得這麼乾淨，他若知情，肯定又要念上幾句了。

　　沒錯，和康寬恕逐漸熟稔之後，隱約間，任誰都能輕易感受到他的不同。也許一樣對她好得沒話說，慢慢地卻也開始插管她的生活與處事態度，有時候他甚至和海芩一般嘮叨，捺著性子對她的懶散與不夠積極訓斥一番——

　　呃，嚴格來說或許算不上訓斥啦，只是口氣比平日嚴肅一些些罷了。她雖不怕，卻也不喜歡，因為那副模樣會教她想起每天只懂得催她嫁人的老爸。

　　「你們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宋允兒眨著一對茫惑的眼瞳，一頭霧水地回望她們。

　　「別假惺惺了，這裡都是女人，告訴我們他在床上的功夫，他又不知道！」小寶吊高雙眼說了聲。

　　不諱言，她狂哈康寬恕那個無論各方面皆是優等生的男人，若非秉持著不做第三者的原則，她早動手搶人了，無可挑剔的康寬恕配上神經呆蠢的宋允兒，實在有點糟蹋。

　　為了事業有成的康寬恕，拋棄現下仍在服兵役的男友，她可是一點也不會覺得可惜。

　　「床上功夫……」宋允兒喃喃重複，不知怎地，腦子在突然亮晃一片後，再度被模糊不清的白光籠罩。

　　「白話一點的說辭就是做愛！」不自覺間，李老師洩露了迫不及待的情緒，對於康寬恕，她有種想愛卻愛不著的扼腕心境。

　　「康先生身形挺拔健壯，床上功夫一定很棒吧？」王老師跟著追問，大有不得到答案絕不善罷甘休的氣勢。

　　倒抽口氣，領悟她們的意思，宋允兒頓時喘不過氣，「你、你們……」原來炒飯指的就是做愛！？

　　「快說啊！」終於，三人等不及了，齊聲催促。

　　「你們……誤會我們的關係了……」話未竟，粉嫩的臉宛如充血，紅得像是可以擠出紅艷的汁液。「不是這樣的……」

　　唯有四個字可以形容宋允兒現下的心情——手足無措。

　　「允兒，你很小氣喔，大家都說了，你怎麼可以保留？」小寶咄咄逼人的瞅著她，氣煞她的不乾脆。

　　「可是……」她與康寬恕根本什麼也沒有，要她怎麼報告？

　　「我都擄實以告男友有多勇猛了，你當然也得貢獻一些康寬恕的八卦。」

　　三個女人的堅持不是沒有理由，女人的想像能力無遠弗屆，瞭解康寬恕多一些，留待日後作為幻想之用，以慰吃不到的痛苦與無奈。「康先生一看就知道經驗豐富，和他接吻的感覺肯定棒呆了！」王老師仍像小女孩，心懷夢幻式的戀愛。

　　「對對，他的嘴唇厚薄適中，哪像我之前的男友個個都是章魚嘴，像要將我的嘴給吃了，噁心極了！」

　　「我們……我們還沒有……」宋允兒難為情的想要吐出真相，卻是那麼的難以啟口。

　　海芩常說她是小孩子，可是她覺得自己無論在各方面都比小寶來得成熟，例如年紀與身高。她長得比對方高，年齡也比她大上兒歲，照道理說她的思想觀念該比自己還要保守青澀，但情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瞬地，有人聲線拔尖了，「你說什麼？你們還沒有！？」李老師驚訝得雙目暴凸。

　　「我們認識不久……」宋允兒訥訥的解釋，她們這一驚，出乎意料的令她突生一種丟臉的感覺，彷彿自己真的跟不上時代潮流，保守得無法融人群體之中。

　　可是，她和康寬恕僅止於演戲的關係哪！

　　「夠久了吧，至少兩個月了耶！」

　　「你們連接吻也沒有！？」小寶簡直難以置信，這年代還有人談純純的戀愛？那不是男人不行，就是女方過於閉塞，而她怎麼也不信英俊瀟灑、溫文儒雅的康寬恕，會是一個不舉的男人，所以肯定是宋允兒不夠清楚自己位處跌停板的行情。

　　那麼優的男人，巴著不放都來不及了，她竟如此不識相！？

　　宋允兒頭低得不能再低，搖搖頭，不敢搭腔，極似一名遭到審判的犯人。「那你們約會時都做些什麼？」王老師以好奇的眼打量這個活在石器時代的怪人。

　　「看電影、吃飯。」

　　「他不會牽牽你的小手、摟摟你的細腰嗎？」

　　宋允兒沉靜不語，認真回想；一直以來，康寬恕完全符合君子的風範，未曾對她逾矩。

　　「不會。」

　　「你可以主動啊，這種腦袋用來思考正經事的男人幾乎絕種了，你要懂得好好把握。」

　　「是啊，別那麼暴殄天物嘛，放在一旁多可惜，英雄無用武之地，要不然借我們用用看？」王老師半認真半玩笑的提議。

　　「不行！」宋允兒霍地激亢的拒絕，警覺心大起，眼神流露的汛息是誓死捍衛自己的所有物。

　　所有物……察覺自己的想法，雙頰再度泛起紅潮。何時她在康寬恕身上冠上所有格了？

　　「不行就出擊啊，若非康經理愛的不是我們，我們老早就撲上去了。」李老師說得哀怨卻也是事實。

　　她說康寬恕的喜好與眾不同，因為他劉她們這些精明的女人沒興趣，獨鍾情宋允兒，教人理不清他的心態。

　　「有時候啊，身體真的是女人在愛情中最大的利器，倘若你真的想要掌握一個男人，必要的付出是需要的。」

　　「而且聽你這麼說，你該不會連接吻的經驗也沒有吧？」小寶一派看待外星人的眼神。

　　宋允兒飛快瞥她一眼，羞澀的點頭承認。

　　她們的語氣如此鄙棄，保守也是一種錯誤嗎？她不禁懷疑了。

　　「我倒認為康先生比較可憐，你好歹也問問他的意願吧？」

　　「對對對，他未免太能忍了吧！」

　　「這麼紳士的男人，能和他在一起，真的是你的福氣。」

　　「如果能夠獻身給他，未嘗不是件美好的事……」陷入美好的想像空間，王老師連聲音都變得夢幻甜蜜。

　　她們一個個的指責她的不對，那一句句的批評，聲聲敲入了她的心坎，宋允兒原本好平靜的心湖因此起了波瀾，有了不一樣的思考模式。

　　從來沒想過的事情因為她們的挑弄，讓她的心態搖擺不確定起來。

　　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第七章   

　幼稚園下課後，回到真愛社區的宋允兒硬是讓熱情好客的黃昭芬拉進康家聊天。

　　倒了杯果汁作為招待，黃昭芬邊關心她的日常瑣事，同時雙手亦沒停歇的繼續做著手工。

　　宋允兒見狀，不好意思看她一個人忙，於是捲起袖子一起幫忙。

　　「康媽媽，你為什麼想做這些手工啊？」就她所知，康家根本不缺這些不起眼的小收入。

　　「還不是為了打發時間！」黃昭芬抬眼，臉色微變，寫滿抱怨，「那三個兔崽子每天喊忙，根本沒時間陪我這個老媽子說說話。」

　　「還有康伯伯啊！」他們這對老夫老妻感情可好著呢，連將損人視為樂趣的海芩都這麼說。

　　「他啊，半斤八兩啦，情願看他的報紙、一個人泡茶，也沒那個耐性聽我發牢騷。」自知之明她不是沒有，她也知道老伴受不了自己愛嘮叨的壞習慣，但這是她的錯嗎？誰要他不幫忙約束兒子們的種種行徑。

　　「最讓我失望的莫過於阿恕了，想他剛回台灣時，天天坐在客廳和我閒聊，不過安分的日子通常不會持久，那小子最近不知在忙什麼，幾乎每天一大早就說要去晨跑，傍晚下班又往外跑。神秘得緊！」

　　「呃……」宋允兒頓時接不上話，眼神心虛地閃爍。

　　罪魁禍首該不會是她吧？為了幫忙解決她的困擾，康寬恕好心地自告奮勇假扮她的男友，結果卻導致康媽媽對他的誤解如此之深……她真的有些過意不去。

　　「聽林嬸說你交男朋友了？」為此她扼腕好久，傷心難過得有好幾夜無法入眠。

　　然而，最教她納悶的是，真愛杜區所有婆婆媽媽看她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分明是責怪與嫉妒，甚至是憤怒，而她，卻壓根不曉得自己哪兒犯著了她們。

　　尤其是林嬸每回夾槍帶棍的冷嘲熱諷，直指宋允兒交了男朋友全是她的錯、還叫她不要太驕傲……拜託，好處既不是降落康家，她幹嘛高興？

　　宋允兒愕了一下，「嗯……」

　　「對方是個怎樣的人？」說到底，黃昭芬就是失望要不到她這個媳婦兒。

　　「康媽媽，阿恕早起真是為了晨跑嗎？」可他明明告訴她因新手上路，必須及早瞭解工作環境。

　　「他是這麼跟我說的。」

　　宋允兒陷入了沉默，不解他為何要說謊。

　　每天早上她看到的他都是西裝筆挺，除了一次被她發現全身整齊，腳上卻踩著一雙慢跑鞋……那時他給的理由是到公司再換回來，她沒有懷疑，因為他的樣子看來很誠實。

　　她真的不懂，說好是聯手演戲，但他為何要對她說謊？或者這亦是演戲的一部分？

　　「允兒，你還沒回答康媽媽的問題喔。」

　　「對不起，康媽媽剛問了我什麼？」她恍神了，將她的問題忘得一乾二淨。

　　「你男朋友啊！他是哪裡人、多大歲數、在哪兒高就，最重要的是他對你好不好？」

　　康寬恕對她好不好？

　　無庸置疑，好得令人妒羨。

　　他對她的體貼疼寵，有時總令她興起一種錯覺，彷彿他們的關係不是有著距離的演戲，而是真正親密的情侶關係。

　　每個看到表相、知情康寬恕正在追求她的人，都說他是真的喜歡她，她們的肯定教她不禁也要懷疑了。

　　每當康寬恕用他那雙深邃的大眼望著她，她總要沉迷其中，宛如溺在醇酒之中，明知危險，卻又耽溺它的濃美，不願起身。

　　她可以輕易的在他的瞳仁之中，找到自己的存在。

　　「允兒啊，不是康媽媽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不過你真的不考慮我家兒子嗎？」話題轉了轉，很快暴露了自己猶不死心的目的。

　　「也不是我喜歡批評不認識的陌生人，只是人難免有私心嘛，但我敢拍胸脯保證，你若嫁來我家一定會幸福的，別的不說，婆婆我就挺你到底。」

　　「康媽媽……」眼見她懇切的態度，宋允兒當下燃起深濃的愧疚感，這樣欺騙老人家，真的很不應該。

　　「怎樣，想不想和他們其中一個交往看看？」

　　

　　宋允兒不想再說謊了，卻也難以啟口點出事實。

　　覷著她的臉色，黃昭芬眼神一黯，「我太為難你了，是不是？」

　　「不是的……只是……我的男朋友其實你很熟悉……」

　　黃昭芬驀然一驚，「我很熟悉？！難道對方也住在真愛社區？」

　　宋允兒輕點了頭，清楚這回躲不過了。

　　「他住幾號？」

　　「三十二之三號……」

　　「那離我家很近啊……咦，怎麼這個門牌號碼這麼熟悉？」黃昭芬糊塗了，好半晌過後，腦袋仍是空晃晃的。

　　「康媽媽，這裡就是三十二之三號。」

　　「這裡？這裡是我家耶！」終於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了。「你的意思該不是……」瞠大眸子，黃昭芬放下手工，上前握緊她的手。

　　「嗯……」宋允兒害羞的點頭承認。

　　「我們家老三看上你了？」夭壽喔，居然被老三捷足先登了，這下可糟了，像她這麼好的女孩配阿忍，著實可惜了點，允兒太單純了，無法馭制他的野性！

　　她最鍾意的配對方式不是這樣的1

　　短瞬間，黃昭芬迅速地自行歸納總結，甚至已經開始憂慮起來。

　　「不是老三啦，康媽媽……是阿恕……」宋允兒聲音愈收愈小，講到名字時，細若蚊鳴。

　　「老二！？」黃昭芬登時跳了起來，大感意外。

　　她家老二！？阿恕的手腳何時那麼快了？快得令她措手不及。

　　此時，康寬恕一手提著公事包、一手拎著泡芙，走入家門。

　　黃昭芬迫不及待上前抓人，劈頭就問：「你這個兔崽子，居然瞞著我偷偷和允兒交往，害我替你們緊張個半死！」嘴巴還真緊，一點口風也未走漏，害她這些日子白白被精神壓力給折磨了。

　　康寬恕詢問的眼神瞥向宋允兒，她一臉的歉然與苦惱，不需多猜，他即刻明白這又是母親逼迫出來的傑作。

　　她有多抱歉不安，他白是明白，因為她居然沒有看見他手裡提著的泡芙！

　　「這樣不好嗎？不是正如你意？」沒有慌張、末見窘然，他的神態落落大方。

　　「那你……」黃昭芬抬眼睨他，又看了宋允兒一眼，然後氣急敗壞地拉著他往門外跑，「你給我過來！」

　　「媽，你到底想問什麼？把允兒一個人放在家裡，她會胡思亂想的。」真不知道她大驚小怪些什麼，成全她的期望了，她卻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簡直令人無所適從。

　　「你還問我想知道什麼？裝傻啊，我當然想知道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人一激動，不自覺扯高了嗓子。

　　「你不用知道的這麼仔細，只要回答我，你贊不贊成我和允兒交往？」

　　「你知道我有多滿意允兒的！」一言以蔽之，完整傳達她對宋允兒的喜歡程度。

　　若不是真心喜歡她的單純無心機，認為她會是最好相處的媳婦，她不用處心積慮地把握一次次相處時間，非但讓自己與她感情熟絡，甚至逮著機會就大肆介紹兒子們的優點。

　　「那麼你就放心等待好消息吧。」康寬恕有著不好的預感，他的戀情一旦容許了外人插手，肯定被搞得雞飛狗跳。

　　「我怎麼能放心？」黃昭芬大叫又大跳，「你又不是阿忍，以前也沒見你交過女朋友，你確定你懂得談戀愛？」眉峰挑得老高，黃昭芬狐疑地瞅著他。

　　對於戀愛的手段與技巧，他的確難以獲得信任與支持，即使他在各方面的表現是那麼的優秀。

　　「怎樣才符合懂得談戀愛的標準？」康寬恕一臉無力，為了教她安心，他只好試著妥協。

　　「那個……」黃昭芬飛快瞟他一眼，臉色不自在的微紅，「你和人家怎樣了沒？」

　　「哪樣？」

　　「我怎麼生了個這麼蠢的兒子！」黃昭芬氣得想揮拳揍人，在這方面他若像老三那麼開竅就好了。教她這個老媽子問這個，真是害臊！

　　左右兩邊瞄了瞄，黃昭芬壓低音量說道：「這種事還是生米先煮成熟飯比較有保障。」非常時刻，即使教的是下三濫手段，黃昭芬仍是覺得情有可原，相信老天爺能夠體會她急切的心情。

　　「保障什麼？」

　　「當然是保障你的幸福啊！要不憑你這不慍不火、不夠積極的態度，允兒遲早被人搶走！」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就是這樣子。

　　「允兒是我的。」這會兒康寬恕是懂得她的意思了，有些啼笑皆非的看著她的著急。

　　他那正義凜然、誠信正直的母親，竟鼓勵他使用半強迫的手段……他只能說，她太小看他了！

　　「你憑什麼那麼有自信？」

　　「因為我在她身上下了符咒，她會跟著我走的。」不是第一天認識宋允兒了，撇開長相個性或是談吐不談，光是各方面常識之豐富這點，就足以教她佩服得五體投地，成功吸引住她的目光。

　　他相信，只要他夠努力，她對他的熱烈心態就不會變。

　　「啐！」

　　黃昭芬大翻白眼，談了這麼多，只確認了一件事——

　　臭屁的能力，他從老三那兒學到了不少！

　　☆　☆　☆

　　下雨了，疼寵小孩的父母比往常還早到幼稚園接人，一輛輛的轎車、一個個守候的父母，擠得大門口的景況有些凌亂。

　　「凱凱，來，爸爸來接你回家了喔！」宋允兒撐著傘，將小男孩護送至車旁，抬頭對家長歉然一笑，「對不起，雨下得有點大，他的袖子可能有點濕了。」

　　「沒關係……倒是你，全身淋得像落湯雞。」林智方抽了張面紙遞給她，眼神滿是戀慕。

　　那張鮮少撲粉的臉蛋，即使被雨水打濕了，漂亮依舊。

　　「謝謝！」宋允兒抬眼綻放一朵嫣笑，明白為何他那溫文儒雅的男性魅力，可以吸引園裡那麼多單身女郎的注目。

　　這種男人，算是新好男人吧……下意識的，她想起了康寬恕，他應該也符合新好男人的標準，雖然偶爾會指責她的不對……

　　然而，這兩個新好男人，她卻偏袒康寬恕多一些些，每當與溫柔和嚴肅兼備的他相處，她總無故的緊張，並且會在事後檢討自己的表現是否失常……反倒面對其他異性，她可以很自然的與之談天說笑，完全忘了顧忌形象問題。

　　「凱凱，快向宋老師說謝謝啊，老師是為了你才待到那麼晚的喔！」林智方不住的暗示兒子，希望他能扮演兩人之間的催化劑。

　　「林先生，你千萬別這麼說，我是向日葵班的指導老師，確定小朋友被父母接走之前，他們的安全都是我的責任。」宋允兒難得說出如此正經的話，平時她缺根筋的散漫，幾乎取代了身為教育者該有的嚴謹。

　　「爸爸，你之前不是說要請我們老師吃飯嗎？」沒有心機的小男孩，適時插入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此言無疑助了林智方一臂之力，讓他得以成功踏出邀約的第一步。

　　向日葵班林信凱小朋友的父親喜歡宋允兒一事，在師生之間早已不是秘密，老師們瞧她的眼神噯昧，小朋友則喜歡拿此事開玩笑，即便如此，女方仍是活在狀況外，神經粗得絲毫未覺，以為人家對她的熱絡態度，全因她是他兒子的老師。

　　拜託，男方已經表態得如此明顯了！莫怪大家嘲笑她的邏輯能力還有一大段的進步空間。

　　「是啊……」感謝兒子提話，但林智方仍免不了尷尬，「不知道宋老師今晚是否方便，願意賞臉一起吃頓飯嗎？」

　　「對啊，老師，你搭我爸爸的車嘛，雨下那麼大，你會被沖走喔！」拿長輩子日嚇唬他的說辭，好心提醒她。

　　宋允兒看著林智方父子倆，突然覺得自己被逼上了粱山，他們眼中期待的光芒，並未被雨水給澆熄。

　　「這樣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不麻煩的！」當然不麻煩，與她共進一餐，可是他求之不得的心願。

　　「老師，你和我們去嘛，每天都和爸爸一起吃飯，我已經煩了耶！你來陪我嘛！」林信凱完全不給父親面子，直接說出自己的內心話。

　　林智方面子掛不住，沒好氣地睨了兒子一眼，這是在幫他，抑或是扯他後腿？在心儀女子面前失了面子，可不是件光彩的事。

　　盛情難卻，又是一大一小的攻勢，教宋允兒不禁猶豫了。

　　她最討厭下雨天搭公車，淋了雨的乘客身上一片濕黏，加上大家身上各自的體味，讓人心情更加低郁。

　　林智方拉拉兒子的後領，示意他再加點油鼓吹，他們父子的幸福端看這一刻了！

　　「老師……」小男孩拉長了尾音，好甜膩的撒嬌。

　　既然今天提早下課，早點回去也好……心念一轉，宋允兒釋放笑容，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　☆　☆

　　宋允兒與林智方父子的晚飯一直進行到晚間九點，因為小朋友困了，林智方終於捨得與佳人道再見，依依不捨地送她返家。

　　一進家門，包包還來不及放下，海岑已衝來面前審問，「你跑到哪兒去了？我好不容易盼來的休假，本想好好睡覺補眠，沒想到全浪費在接你的電話上！」

　　「我的電話？」誰打電話給她啊？陡地，宋允兒毛了起來，該不會是老爸又要她回鄉下相親吧？

　　「你的相好！」

　　宋允兒仍是茫惑，「什麼相好？」

　　「康寬恕！他從傍晚打到剛剛！」

　　海芩被吵得快瘋了，幾分鐘一次的精神騷擾，讓她根本無法入眠，想將電話線拔起，又怕對不起他的焦急，於是只能陪他耗下去。

　　不過她真不曉得他矜持個什麼勁，叫他過來家裡等，他又不要，偏愛浪費電話錢！

　　「他找我？」

　　「宋允兒，可不可以拜託你別再耍白癡了，有點當人家女朋友的自覺好不好？」天底下也只有這個女人擔任女朋友時最不稱職，當男友為她的行蹤擔心個半死時，她竟還一副茫然，任誰看了都要發火。

　　海芩難得悲天憫人，不過她真的很同情康寬恕，幹嘛別人不愛，偏愛她呢？無奈他似被下了蠱，理智全飛了。

　　「你下班後跑到哪去了？」

　　「我……」宋允兒正想回答，催魂似的電話鈴響頓時大作。

　　海芩雙手環胸，朝話筒方位努了努嘴，「他打來了，你自己跟他說去，我不想管你們的事了！」

　　受一個神經大條的女人吸引，算康寬恕倒霉，他若想堅持下去，她只有一句話想說——God  Bless  You  ！

　　「喂？」她的態度驚嚇了宋允兒，接電話的手指莫名的顫抖，怯生生的發出單音節。

　　「你回來了？」康寬恕的嗓音聽來不若往常，有種怪異的冷沉，令她胸口一悸。

　　「嗯……」

　　「想不想出來走走？」他沒問她晚歸的原因，平靜的音波讓她好緊張。

　　「阿恕，你……怎麼了？」宋允兒揪著心，惶恐的問。

　　「出來再談，我在社區的小公園等你。」

　　☆　☆　☆

　　長那麼大，康寬恕首次嘗到吃醋的滋味，那種滿溢喉間的酸澀幾欲噎死他，還有那親眼目睹的情景，更令人怒火直竄，興起殺人的衝動。

　　很早之前便提醒過自己的事，或許是因為戀情進行得頗順遂甜蜜，教他疏忽，也遺忘了提防！

　　「阿恕！」趿著拖鞋，宋允兒因快跑，額頭沁出了薄汗。

　　站在他面前，她因跑步而急促喘息換氣，而他，看不出什麼情緒，可胸膛卻也大幅起伏。

　　「幹嘛跑那麼快？」

　　「我怕你等太久……」

　　「你知道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下去。」康寬恕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這次他沒有直接為她拭汗，只將手帕遞給她。

　　宋允兒呆了呆，這一刻，終於察覺他的不一樣，「海芩剛才跟我說了一些話……」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色，「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你今晚和誰出去了？」又是第一次，他第一次用質問的口氣與人說話。

　　「我班上小朋友的家長好意送我回來……」

　　「你們園長說今天提早一個鐘頭下課。」他不想用這種口氣，可一想起自己找不到人的著急無主，就忍不住想要發洩讓她知情。

　　而宋允兒倒好，男的要她，女的也要她，老的要她，少的也要她！他氣得咬牙切齒，吃味得滿口嘔酸。

　　「他請我一起吃飯……」

　　「所以你就去了？」

　　他的語氣加上海芩的責難，教宋允兒覺得自己好對不起他，內疚的低垂頭顱，不敢說話。

　　「只有你們兩個人獨處？」

　　「還有他兒子……」

　　「你沒有打電話告訴我。」見她委屈地迴避他的眼神，康寬恕歎了口氣，態度有了軟化的跡象。

　　「允兒，你是我的女朋友，記得嗎？」問這句話時的心境，他的心裡早巳自行抹除那些僅是演戲的限制，在他的認定裡，他們自開始發展迄今，所有的一切就是真的。

　　時機夠成熟了，是該承認他的追妻計劃的時候了！這樣提心吊膽的驚恐，往後他再也不想經歷。

　　他現在該做的，就是及早理清她心裡那些暖昧的假假真真，讓她不再懷疑，肯定他的付出。

　　「我知道……」

　　「既然你是我女朋友，你覺得再和其他男人出去約會，我會怎麼想？」她的字典裡恐怕沒有吃醋、嫉妒等等的字眼。

　　「那不是約會！」宋允兒好怕他誤會，迫切的辯解。

　　「在我眼裡，它是。」

　　初次至幼稚園拜訪，他已從小朋友口中聽到自己有個競爭者，只是不知道的是，原來對方的條件並不差，無論氣度或是長相。

　　不容否認，對方威脅到他了，再加上宋允兒的態度，更令他產生莫大的壓力。

　　她坐了那男人的車，讓他送她至家門口，在那男人面前，她展露他一直以為只會屬於自己的甜美笑容……他們的言行交流，他看到也聽到了，她的那抹甜笑竟是那樣擰扯他的心，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讓他不安。

　　也許當初斷然一點的表白，就不會發生現下這種作繭自縛的煩擾。

　　「我們聊的都是生活瑣事，還有工作方面的趣事……」

　　「我們在一起聊的也不外乎這些。」唉，說穿了，他和那個第三者豈不同等悲哀？他其實一點特權也未享有，遑論是一親芳澤。

　　他們之間，唯恐過度親密的舉動會打草驚蛇，他一直克制自己謹守本分，然現在事實印證，他對她的尊重、他的自信全是個錯誤，母親的建議才是對的，趁早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方能令他安心。

　　宋允兒啞口無言地抬首，遲鈍的她方才彷彿聽出了一絲怨懟，是她聽錯了嗎？平日聊天時候向來保持微笑的他，其實並不滿意與她交談的內容？

　　真讓小寶她們說對了？這種枯燥乏味的約會形式不是男人真正想要的？

　　可是，他們只是假裝戀愛啊，這樣才是適當的關係吧？過度的進展不是很奇怪嗎？而且如果康寬恕的出發點，純粹只為了幫忙，那她的心態不是有愧於他嗎？

　　她……好像真對他起了不該有的遐想……

　　嗚……她根本不曉得是怎麼開始的，究竟是小寶他們的鼓噪起了作用，或是自己的心態原本就不夠純良？

　　和康寬恕在一起，自原先的期待吃到泡芙，逐漸演變成更想看到他的人，哪怕沒有香甜滑膩的點心可食，她也願意。

　　她喜歡他，不諱言，但是像戀人那般嗎？他對她的想法，又是如何？

　　「去買支新手機。」視線又回到她身上，「我不要再嘗試一次找不到人的感覺。」

　　宋允兒為難的咬著下唇，「可以不要嗎？手機……好貴的。」一支不配新門號的手機，差不多得用掉她一半的薪水，她覺得一點價值也沒有。

　　「明天下班後我帶你去買。」由不得她，康寬恕逕自決定。

　　宋允兒盯著他，不解他的動機，很想問：你帶我去買，就會比較便宜嗎？

　　她仍想拒絕，然畏懼他此刻不定的脾性，只得選擇噤聲以求平安。

　　沉默凝結了兩人之間的氛圍，宋允兒發現他一徑瞅著自己，似有好多話想說，但他遲遲沒有開口，讓她呼吸一再受挫，只好先行探問。

　　「可以告訴我……你為了什麼生氣嗎？」提起這些日子以來被培訓出來的勇氣，宋允兒緊閉抖顫不止的眼皮，豁出去的問了。

　　她惦記不忘那天與幼稚園老師們討論後的結果，想著不願成為落伍的一族，卻又缺乏勇氣，且即使她勇敢跳脫自己的巢穴，一樣沒有對象能夠配合。

　　大家都說他愛她，倘若不信，她可以試探……但她要怎麼試啊，一面對他的臉，她即難以呼吸，再想著自己對他的渴望，更是羞得連話都說不出口了。

　　「在你心中，我愛你嗎？」

　　康寬恕唐突的問。

　　沒有預警地扔來一枚炸彈，宋允兒瞪大眼珠，詫愕當下。他、他居然那麼輕易便將那句話說出口了！那句她掙扎許久，仍吐不出口的問題！

　　「我……我不知道……」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康媽媽對我們期望很深，如果她知道我們不是真的在交往，一定會很失望。」

　　康媽媽知道他們在交往後，像是認定她成為康家媳婦只是早晚的事，於是每天堡湯給她喝，養顏美容、滋陰補血的，什麼都有，喝得她覺得自己都要上火了。

　　「我媽是真的很喜歡你。」

　　眨著純真澄淨的大眼望著他，宋允兒深深地深呼吸，「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但請你無論如何都不要笑我。」

　　挺直腰桿，她決定誠實面對，不要再每天承受虛虛實實的折磨。

第八章  

      「我不會笑你。」他向來最給她面子，最顧全她的自尊。

　　「我和林先生……林先生是凱凱的父親，呃，凱凱是我班上的小朋友。」宋允兒多此一舉地解釋一些不重要的身份介紹，繞丁好大一圈才回到主題，「我和他一起吃飯時，眼睛看到的不是他……」

　　聞言，康寬恕懸了一晚的心放下了，僵硬的嘴角扯了扯，頑固的不悅漸漸崩落。

　　咳了咳，康寬恕道：「那你看到的是誰？」

　　想了想，「我可以再說一件事嗎？」宋允兒怯憐地再問。

　　「我沒有那麼早睡。」康寬恕看看時間，「快十點了，你的就寢時間快到了。」

　　「沒關係，我不睏，而且我想將事情說清楚！」怕他催自己回家睡覺，她忙表態。

　　今晚她不急著洗澡，也不擔心明早上課遲到，多晚睡都無妨，她只想問問他願不願意當自己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主角。

　　稍早，就是與林智方共進晚餐之時，她的心裡升起一個明確的決定。

　　就算他對她的感情是假的，所有的溫柔僅是演技高超……怎樣都好，她只想由他引領自己的初體驗。

　　幼稚園的同事們都說，第一次還是給最愛的男人，日後回想，心頭才會盈滿甜蜜。

　　她不懂最愛的定義標準，不過她相信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碰到比康寬恕還好的男人——如他待她一般，溫柔又體貼，即使是霸道的要求，她亦甘願聽話。

　　「幼稚園的老師跟我說……說我應該早點和你炒飯……」話畢，宋允兒臉蛋像煮熟的蝦子，紅得徹底。

　　這是不是性暗示？MY  Cod！她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海芩她們知道肯定會吐血，至於老爸則會大叫她被帶壞了。

　　「炒飯？」納悶的重複，甫自美國返台，康寬恕聽不懂時下年輕人流行的術語。

　　好訝異的盯著他，允兒有種見到同類的興奮，「你也不知道炒飯的意思嗎？」

　　「不曉得。」

　　「炒飯就是做愛，聽說現在大家都這麼說的。」

　　當下，思緒因太多驚喜而頓入空茫，足足好幾秒鐘過去康寬恕才回神，「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做愛？」聲音因激動而沙啞。

　　閉塞的她，竟給他一個邀請的暗示！？

　　「我……」他問得那麼直接，兩眼放出的光和熱，讓宋允兒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勇氣慢慢四散。

　　「為什麼不回答？」

　　宋允兒亂了主張，左右頓了頓，然後邁開步伐，小碎步的往前走，不經意的發現小公園裡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對年輕情侶，他們舉止親熱，完全不在意他人停駐的目光。

　　他們的行徑無疑為宋允兒打了一劑強心針，霍地停下腳步，旋身看他，「阿恕……你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

　　放棄直接，宋允兒改採迂迴戰術，旁敲側擊。

　　同事們教她女人要主動，可主動對她而言好困難，秤秤自己的斤兩，最後終究選擇進可攻退可守的保險方式。

　　「沒幾個。」

　　「那是幾個？」好怪，她好在意這個答案的數目字。

　　「學生時代談過一、兩次戀愛。」康寬恕不滿她轉開了話題。

　　「你的初吻在幾歲？」

　　「不記得了。」

　　宋允兒以一種不敢置信加些不能諒解的眼神娣著他，「初吻耶，很重要的，不是嗎？」

　　她視為神聖的儀式，他居然一點印象也沒有，那個獻吻給他的女生，倘若知道了，豈不要難過好久好久？

　　「我真的忘了。」他沒有說謊，年少輕狂發生的過往，他忘光了，如今，只想記住與她在一起的點滴。

　　現在，他喜歡看她吃泡芙，滿足地舔唇角的樣子，到老也一樣。

　　

　　「如果我把初吻給你，你會不會也很快就忘了？」

　　「我敢對天發誓，絕對不會。」熱烈的眸子瞅著她。他會很珍惜的。

　　「你知道嗎，最近迴盪在我腦海的，全是該將初吻獻給誰的困擾……和林智方吃飯時，坐在他的對面，望著他的嘴唇，想的卻是你說話時，兩片唇瓣一張一合的樣子，我覺得他的嘴唇一定沒有你的柔軟；再看著他的眼睛，映入眼簾的影像又不是他，而是幾乎日日見面的你耶！」

　　對於這種情況，她也沒轍，它彷彿變成了習慣，康寬恕愈來愈常在獨處時躍入腦海……她總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他。

　　初聞她的困擾，康寬恕的火氣不禁揚了上來，愈聽愈仔細之後，它慢慢消褪，終至不見。

　　他知道她欽佩自己，不知道的是原來自己的外表也讓她如此著迷。

　　「我的嘴唇那麼讓你喜歡？」康寬恕輕笑問道。

　　宋允兒點點頭又搖搖頭，想要大聲說，她喜歡的不只嘴唇，還有他那厚實的手掌，加上說話的嗓音……還有很多很多，凡是他的一切，她都喜歡。

　　「其實我有件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你說。」

　　宋允兒咽嚥口水，「你想和我……那個……嗎？」她真的弄假成真了，才會擔心他的感情不若自己，倘若很慘地印證了猜測，她告訴自己，勢必得在他撤收幫忙的好意之前，先成全自己的心意。

　　「你說什麼？」康寬恕險些讓自己的口水嗆著，讓什麼也不懂的女人邀請上床，雖是從未有過的新鮮經驗，卻也令他心跳大亂。

　　他還要她說一次！？她哪說得出來！宋允兒握拳大叫，「你快回答我，趁著我的勇氣還沒消失，要不要？」破天荒的第一次，急得用威脅帶著恐嚇的語氣說話。

　　「要！」康寬恕應得飛快，仿似渴切許久，生怕機會一眨眼就會不見。

　　☆　☆　☆

　　談妥之後，兩個人為了地點問題頭痛好久。

　　康家不行，因為兩老在家；宋允兒與朋友租來的房子，更不行，被電話吵了半天的海芩，休息再受打擾，絕對殺人。

　　所以，他們決定選擇離家最近而且看來乾淨的旅館。

　　然後，兩人各自懷著心事，一起步行至目的地，訂了房間，拿著鑰匙進了房門。

　　「今天的事情你不可以告訴康媽媽喔！」站在房間內距離康寬恕最遠的角落，宋允兒首先發表聲明。

　　「為什麼？」看她忸怩的侷促模樣，康寬恕較為習慣，他就知道，她不可能豪放太久的。

　　保守才是她的本性，羞澀與天真則是她的代名詞。

　　宋允兒一愣，想要跳腳；他怎麼問她為什麼？這種事情他應該懂吧！？要她怎麼說才是……真羞人！

　　「這樣我們以後見面比較不會尷尬。」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並將戀情的發展往最壞的方面聯想。

　　「是嗎？」她還是覺得他捨得放棄她？

　　枉費！枉費他們這些時日的相處，她未免太不瞭解他了！

　　「你覺得……怎樣？」他每次都不直接回答，老是以意味深長的眼神睇著她，害她心臟屢次嚇到無力。

　　「依你的意思。」以折磨人的緩速，康寬恕表達自己的想法。

　　既然她是愛他，只是錯在不夠熟悉真愛來臨的感覺，那麼他也不急著宣佈答案了；追愛挑情的遊戲，本就該慢慢玩才能體會個中樂趣，他想看最終一刻她明瞭真相時的神情，肯定錯綜複雜，很豐富。

　　他向來如此，腦袋比一般人都來得聰明冷靜，從小就懂得運用謀略去達到目的，也十分執著於自己的選擇。

　　聞言，宋允兒沮喪的垂頭，有著說不出的惆悵和難過。

　　就這樣嗎？真的沒有其他想法了？

　　盯著自己的手指，喉間苦澀得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的心裡果真沒有她，沒有像她那麼在乎這段戀情，所以才會有這般無所謂的態度，像是生命中有她沒她都不要緊，彷彿這些日子她的存在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回憶可以留下。

　　明白他的想法，她突然想哭，深覺自己受到了傷害。

　　沒錯，動了這個念頭時，她是想得十分灑脫，就算以後兩人沒有在一起，一樣可以很驕傲地向朋友們炫耀：她是貨真價實的女人，且帶她步上女人路途的，是個優質的好男人。

　　然，原來連自己的思想也會欺騙主人，她根本無法釋懷。

　　「怎麼不說話了？」康寬恕察覺她的怪異，走近她，而她竟沒有躲避的舉動。

　　宋允兒放空了整個知覺，陷溺於自己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緒之中，惶恐不安又泫然欲泣。

　　陡地，宋允兒細腰上的力道突然一緊，被箍得更靠向他，整個人都燥熱了起來。

　　「再不說話，我就要吻你了喔！」以為她是羞赧，康寬恕心醉這副嬌澀模樣，情不自禁地以手輕抬小臉，唇瓣不顧一切地欺近那一直誘惑著他的水嫩紅潤。

　　四片唇瓣相濡，天地間似乎全變了調！

　　宋允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愣住，腦子遲鈍得還沒弄清楚他在做什麼，他已用舌尖頂開她的唇齒，輕柔而緩慢地勾誘著她的唇舌與之交纏。

　　一股細細電流從舌尖震盪到她的四肢百骸，奇異微妙的顫慄感攫住了她，她覺得頭好昏，心臟劇烈怦動，不知所措地任他吮嘗，燥熱得整個人快融了似的，只能昏眩地靠在他的肩頭。

　　「這是你的初吻，喜不喜歡？」康寬恕對著她的嘴巴呵氣，熱麻的感覺令她的思緒更昏沉了。

　　他的鼻尖摩蹭著她細嫩的臉蛋，懶洋洋的吻罩住她的唇，又一次溫柔地輕吮試探，慢慢地深入撩撥，引誘著她。

　　這就是吻嗎？

　　宋允兒傻了，耽溺於這種美好的快感。

　　她這輩子從沒想過，會被哪個男人以這種嚇人的方式親吻，她被迫吸著他呼出的熱氣，帶著麝香的男人氣味刺激她的意識，被挑起的情慾一點一滴地棄守理智。

　　他的鼻尖漾著淡淡馨香，她在他懷中微微顫抖的青澀反應，引發他身體明顯的悸動，她情不自禁發出的輕喘聲，刺激著他敏感的神經，兩個人的氣息交融成一片。

　　這不是他的初吻，但奇妙的是，他竟然會被她輕易撩撥到一個意亂情迷、幾難自持的境界。

　　他緩緩釋放她的紅唇，凝視著她恍惚迷濛的神情，櫻唇微張的模樣彷彿在邀請他侵犯，他找回微薄的理智，克制住體內情慾的波動。

　　「終於讓我等到了……」

　　等到什麼？宋允兒不敢問，隱約聽見自己心跳的猛烈撞擊聲。「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著我？」

　　這麼近距離看著他濃翹的長睫、黑鑽般的瞳眸和性感的薄唇，她有種靈魂出竅的飄浮感。

　　「不行。」她逃太久了，既然這次是她自投羅網，他當然不會放她走。

　　「那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些些？」他靠那麼近，她緊張得都不能呼吸了。

　　「這更不可能……」康寬恕鋼條似的手臂驀地將她攬得更緊，「除非你告訴我……」一記熱息又呵來，好邪氣的眼神，「為什麼？」

　　腦子根本是暈眩的，身子被迫緊緊貼著他沒有贅肉、肌肉結實的軀幹，不知道為什麼，她呼吸突然急促起來，不斷起伏的兩團柔軟正似有若無地碰撞他發燙的肌膚。

　　「阿恕……」

　　「嗯？」

　　「你抱得好緊……」

　　「還可以再緊，你要不要試試？」康寬恕摟著她至床頭櫃、控制房間內燈泡與空調的地方，啪的一聲，關掉主燈，只餘暈黃的小燈。

　　然後，他的動作開始了！

　　掙來幾秒的喘息時間之後，宋允兒的纖腰重新又被強而有力的手臂鉗制，結實的腰身緊緊貼著她，幽暗中，只見他眸中迸出狂熱的激光，軀體隔著薄薄布料互相感受彼此的體溫，她再次察覺擂鼓般的心跳正大力鼓噪著，這回連自己都聽得清清楚楚……相信他也聽見了。

　　「我要你在我懷裡脫胎換骨……」他熾熱的眼鎖住她，「變成女人。」

　　緩緩將她按倒，健壯的身形壓了下來，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力。

　　「阿恕……」宋允兒雙手緊緊壓按胸口，瞠大迷離的眸子凝著他。

　　輕撫她柔細的臉頰，誘哄：「放輕鬆，你好緊張，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康寬恕謔笑的瞅著她，「我正要幫你達成人生中的最大願望呢，你得對我有信心啊！」

　　「你的樣子和平常看來不一樣……」

　　「這個時候，很少有男人面孔不猙獰的。」

　　「猙獰？為……什麼？」

　　「身下躺著一名活色生香的美女，還要強忍慾望回答她一個接一個的問題，你說哪個男人不難受？」語意透露他的辛苦與她的純真。

　　不過，宋允兒的接收頻率顯然與他的無法搭上，她一臉茫疑的問：「活色生香的美女？」左右看了看，「在哪裡呀？」

　　康寬恕哭笑不得，「不用懷疑，就是你。」

　　張大嘴兒，腦子飛快的運轉之下，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且凡事慢半拍的她，其實並不曉得該問些什麼。

　　他幫她合上嘴巴，「別再問了，我不想回答了！」

　　幾乎是一氣呵成的動作，下一瞬，康寬恕修長的指尖已撫上她絲滑的頸肩，輕巧地下移，拉開她身上的衣物，露出一大片緋紅的誘惑……

　　兩人同時倒抽一口氣。

　　「舒服嗎？」

　　她抿著唇瓣，擰著眉心，下意識地搖頭。

　　「不舒服？」

　　康寬恕是故意的！

　　剎那間，彷彿有種強勁的電流沖遍宋允兒全身，她的下腹竄動著一股陌生的熱流，每一次微妙顫慄都令她幾乎神志渙散。

　　「我不知道……啊！」她低叫，眼睛閉得好緊，無法具體形容那種既疼痛卻又莫名興奮的感覺。

　　「不，我知道你很舒服……」老天爺對他著實厚愛，賜給他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女人。

　　她性感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整個人甜美得恍如可口的棉花糖……

　　霍地——

　　「不要！」宋允兒突然自恍惚之中回神，推開他，用力環住自己的身體，「你不能再親下去了！」臉紅似西下的霞彩，還在急速地蔓延燃燒。

　　「後悔了？」動作與思緒猛地一頓，康寬恕語氣既是微怒也是懊惱。「不想繼續了？」

　　她不能在此喊停，他受不了，會是他太猴急嚇著她了嗎？

　　「我剛才流汗了，有味道……」在這個最浪漫的時刻，她怎麼也無法融入氣氛之中，擔心的淨是一些無聊問題。

　　進廚房的那種炒飯，都要先把食材洗好切好才下鍋，那麼床上的這種炒飯，是不是也該沐浴完畢再進行，才能符合衛生觀念？

　　康寬恕一愣，而後笑了出來。

　　很好，這是好現象，她終於也懂得在乎形象問題了。

　　宋允兒皺著眉頭，心提至喉間，「你笑什麼？」她都緊張得快要休克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才沒有，你香得很，全身散發著我最喜歡的味道……」康寬恕忍不住貼在她頸間深嗅，甚至偷香的咬了一口。

　　他深深覺得，只要這輩子能跟這個女人一直過下去，那麼他便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啊？！」宋允兒被迷惑了，由那性感唇瓣逸出的讚美，安撫了她的悶躁不安。

　　「允兒，如果我說我好喜歡你的味道，那麼你是不是願意在接下來的過程中，除了呻吟之外，盡量保持緘默、不再發問？」

　　「你……」宋允兒又羞又惱，卻又不曉得該怎麼罵他。

　　難道一男一女同在一張床上，氣氛就會變得這麼尷尬、這麼令人手足無措嗎？還是因為她是新手上路，比較放不開，所以得要別人多多包涵？

　　唉，她腦子運轉的速度一直以來都不夠快，連這種事也只想到新車上常見的標語：新手上路，小心駕駛或是敬請包涵等等的字眼，真是一點創意也沒有！

　　郁卒的撇開臉，對自己鄙棄到不行；這麼差勁的她，果然配不上頭腦清晰的康寬恕。

　　跟上她的眼神，發現她分心了，臉色有著自我厭惡的痕跡，他連忙恐嚇地說：「我要吃你了喔！」

　　「阿恕，你會不會覺得我配不上你？」糾結著小臉，宋允兒酸澀的問。

　　又來了！她又開始了！簡直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

　　「這種笨問題，我拒絕回答！」怒火與慾火同時焚燒起來，捧著她的小臉，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宋允兒讓他的口氣嚇著了，他離她好近，兩個人的鼻尖幾乎要碰在一起。

　　「你真的讓我氣死了！」

第九章   

　　美好的週末，康家的客廳一早即興起了一場騷動，看起來像是一場「批鬥大會」。

　　「阿恕，媽問你昨晚到哪兒過夜，聽見沒？」康容忍安坐沙發，咧著嘴，一副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問。

　　「老二，你不要給我默不作聲喔，別以為我會讓你躲過這個問題！」黃昭芬雙手叉腰，杵在單人沙發旁，氣呼呼說道。

　　「老婆，控制一點，你的火氣太旺了，小心身體，咱們可都有些年紀了！」康皓比較冷靜，早巳認清事實的殘酷。

　　若讓兒子氣得賠了性命，可是得不償失的一件蠢事，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為他們操煩的好意關心，反而還會招來人家的埋怨，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說實話，他盡量做到能避則避。

　　「要我忍！？不可能！」憤怒的眼神同時射向老二與老三，「一個兒子花心已經夠丟臉了，現在又添一個家恥，你要我怎麼在社區立足？」

　　康容忍突然聽見矛頭無端地指向自己，立時舉手抗議，「媽，說的好好的，你幹嘛又將事情扯到我頭上？」

　　拜託，老二徹夜不歸，干他屁事？他是無辜惹了一身腥。

　　「還狡辯！」黃昭芬氣得恨不得扭斷他的脖子，「都是你，阿恕才會變成這樣！」驚覺手刃親生兒子的不該，連忙又在心裡大念阿彌陀佛。

　　「冤枉啊，大人……」康容忍只能呼喊求饒。

　　古時道理明明是講：為人兄長得做好榜樣給胞弟學習……可他不是啊！他的排行最小，一切作為只須對自己負責，是二哥自個兒想學他的，該怪誰呀？

　　怪誰都好，怪他就是不對。

　　「康寬恕，你給我說清楚，你昨晚跑到哪裡鬼混了？」黃昭芬咄咄逼人的質問，不留喘息的空間。

　　「媽，你的嗓門可以小一點，左右鄰居都聽見了。」康寬恕終於開口了，再不出聲，他擔心耳膜會有炸破之虞。

　　黃昭芬脾氣猛地再提，咆哮的大嗓門威脅著要將天花板給掀了，「大丈夫敢做敢當，你最好給我勇於負起責任。」

　　「從頭到尾我都沒說不負責任。」康寬恕睞了一眼不將事情搞清楚即將炮口擦乾淨、大肆掃射的母親，覺得無奈又好笑。

　　見那一副事不關己的閒淡態度，黃昭芬五官一擰，氣得跺腳，「你要怎麼向允兒交代？我真的遲早被你們三兄弟氣死！」

　　狠狠地落坐沙發，她身旁坐著的即是保持緘默的康家老大——康德行。

　　「媽，我應該還好吧？」康德行蹙眉，不願趟入渾水。

　　「你若不想挨罵，幫我約束自己的弟弟啊！」仍是硬將他給拖下水。「大家都成年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和爸就不要操心太多了！」

　　「要我怎麼不操心？這會兒整個社區都知道阿恕和人家允兒交往，可他卻擺明戲弄人家的感情……」

　　「媽，我並沒有戲弄誰的感情，我對允兒是認真的。」

　　「那你還跑去和別的女人亂來，居然玩到樂不思蜀，連家都不回了！」

　　老天！康寬恕驚訝她在瞬間編導故事的能力，「我沒有。」

　　「我等了你一整晚，你沒回來，從晚上出去就沒回來！」黃昭芬認真地提醒他自己掌握的事實，藉以警告他識相的就別說謊。

　　狀況持續失控，康容忍忍痛拋出白毛巾，求饒了，「老二，我求求你，快招出你昨晚在哪裡過夜，好不？」老媽製造的噪音，令他的太陽穴頻頻抽痛。

　　罵人罵得正在興頭上，不打算停止，針對二兒子，再度開嗓：「現在的狀況你到底了不瞭解？人家會說我們康家始亂終棄，你會壞了允兒的好名聲！當初我好心撮合你們，希冀的是她當咱家的媳婦，可不是幫你找一個談個短期戀愛的女人！」

　　康寬恕舉手喊停，「我知道。」允兒當康家的二媳婦，不光是她的期望，也是他的計劃的最終目的。

　　「你知道還這樣！」黃昭芬氣急敗壞地握拳大叫。

　　「老二，快將事情解決吧，我的耳朵迫切尋求一個解脫！」康家老三一表態，老大立即點頭，康家的一家之主更是忙不迭的附議。

　　「你們到底讓不讓我說？」

　　所有人一起閉上了嘴巴，視線一致盯住康寬恕。

　　「昨天晚上我沒離開真愛社區太遠，我在附近的旅館過夜。」

　　

　　「旅館？」康皓頭一個不懂。

　　「好好的家不住，你錢多啊？」秉持當省則省觀念的家庭主婦，通常最先考慮到的是花費問題。

　　「老二，你叫外送的女人？」看過也聽過太多類似事件的康容忍，笑得好不猥褻，眼眸對他眨了眨。

　　康寬恕的回應卻是瞪他一記，「我和允兒在一起。」

　　第一枚炸彈投擲康家客廳，幾乎炸糊所有人的思考能力。

　　「允兒？！」黃昭芬的聲音不知怎地突然拔尖，彈跳起來，下一瞬已躍至他身前，動作快得令人目不轉睛。

　　「那個沒神經的宋允兒？！」康容忍更意外，驚詫及同情的表情漾在眸光裡。

　　宋允兒，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老三，小心你的措辭，允兒比你還像個正常人。」

　　「阿恕，你該不會……」這下愕然的人換成了康皓，捧著心臟，大口吸氣。

　　「老二，你們……」說話的人是康德行，雖說對於整件戀情一直處於懵懂之中，然這個結局無疑太過震撼。

　　「我會對她負責的。」

　　第二枚炸彈再投下，大家瞪大了眼睛，極有默契地盯著他。

　　至此，答案淺顯易懂。

　　康家的成員，一個個腦袋空白，啞口無言。

　　同一社區、同一事件的另一位當事人，運氣比起康寬恕好多了，當她躡手躡腳回到家中，發現家中唱起了空城計！

　　客廳軟木塞材質的留言板上頭，釘了一則海芩的留言——

　　小笨蛋，明天我要去參加一場老女人與老男人的聯誼活動，今晚住朋友家，方便明早集合。

　　你自己保重，希望你不會被盛怒中的獅予給拆解入腹……

　　看到這裡，她先鬆了一口氣，幸好，有副尖嗓銳音的海芩不在，躲過了她的質問，不禁雙手合十感激觀世音菩薩的保佑。

　　過於這一關，還有下一關——

　　氣再提起，宋允兒邊走邊輕問：「朋美？」提心吊膽地貼著牆壁走，準備窩回自個兒的房間避難，假裝自己不曾一夜未歸。

　　沒有聲音回應她。

　　「朋美？」

　　還是沒有回應。

　　眸心一亮，莫非天助她也？朋美又出勤去了！？

　　輕悄悄地打開房朋美的房門，沒人！再找廚房與浴室，一樣沒人！

　　「小芩、朋美，你們都不在嗎？」宋允兒大聲疾呼。

　　一片靜默——

　　然後，自昨晚累積而成的緊繃與酸疼，教宋允兒全身一軟，癱在沙發裡吐出全數瘀積的氣息，放寬了心。

　　手指在額頭與左右胸前各點一道，然後十指交叉握緊，「阿門！」

　　感謝各路神明幫忙，真的！

　　☆　☆　☆

　　又是一個週末假期，康寬恕早早就約了宋允兒，今天兩人一起到人潮聚集的市區逛逛。

　　「阿恕，這樣真的沒關係嗎？」手指掙出他的牽握，宋允兒停下腳步，惶然地望著回身的他。

　　「怎麼了？」

　　「你不會覺得很奇怪嗎？」她留在原地，沒有向前移動的打算，一張小臉籠罩著極度困擾卻又無法理明的痛苦神色。

　　「什麼事奇怪了？」康寬恕朝她走了過來，不顧她的執拗，執意牽回她的小手。

　　這幾天她的態度十分弔詭，照理講，在他們身體結合之後，她的心該要得到肯定，不該還有任何不確定的聲音……除非那個姓林的傢伙仍纏著她！？

　　不可能！

　　在他天天護送加上時刻電話追蹤的情況下，林智方不會有機會越雷池一步……那她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們還要做這些表面工夫給別人看嗎？」宋允兒低著頭，好難過他不明朗的態度，她真的不曉得他在想什麼，對她又是怎麼洋的情愫。

　　為此，她好煩、好煩……

　　每每接到他的電話，園裡的女同事總以欣羨加怨妒的眼神瞅著她，說什麼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因為男朋友的在乎全透過言行舉止表現了，然大夥兒的羨慕她聽不進去，因為她們不懂他們兩人的情況。

　　當初提出演戲主意的人是他，而今外在狀況已漸漸穩定，他卻沒有任何退出的動作，反而更加密集熱絡地找她約會……她真的被搞糊塗了。

　　究竟他愛她不愛，或是根本沒有愛，在她不敢問的情況下，他又不肯表明，她實在很苦惱，每天陷在忐忑之中，無法抽身。

　　她的心情不曾如此低潮過，自懂事至今。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仍覺得他對她的好，僅是演戲給別人看？她絲毫感受不到特別之處嗎？在約定開始演戲之前，他即展開行動，對她的一切貼心舉動，難道她全忘了？

　　「林媽媽和康媽媽已經不會勉強我了，她們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再那麼辛苦的陪我了。」這是違心之論，因為話一說完，她依稀聽見心在淌血的聲音。

　　她想過河拆橋！？康寬恕掄拳，「你知不知道你說這話會讓我十分生氣？」

　　「我……」宋允兒畏怯地顫了一下，眸光流轉的眼波盛滿驚恐。

　　她又錯了？千想萬想，想不出個解決的好法子，以為這麼做是他想要的。

　　其實她也怕，害怕他和自己漸行漸遠，豈知，他對她的好沒有減少，反而增加了；那些原本令她害羞的肢體接觸，例如摟腰、親吻，更頻繁了，總在很自然的情況下產生，沒有任何的疑滯。

　　他的行為令她百思不解。

　　「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握著她的力道不自覺加大，眼前只有憤怒的火光，未見她的痛楚，「旅館那晚的事又算什麼？我不是到處設計女人與我上床的大渾蛋，我不准你這樣誤解我！」

　　「可是……」他又不愛她，事情既已到一段落，分開變成早晚都得發生的事，她若一直黏著他，最後換米的只會是真正的難堪。

　　「還是你根本不在乎？」揚高晦暗的眉，看著她的眼瞳令人驚愄。

　　「我當然在意！我也不是個隨便的女人……」宋允兒自覺受到嚴重污蔑，激動大吼。

　　那可是她最珍貴的第一次，若不是他，她不給的，不管大家怎麼煽動。

　　也許當初不該答應的，她太容易受他吸引，根本抗拒不了他的魅力，這段感情注定要失心……只是，她沒想過自己會落得今日狼狽的下場，每天的生活重心變成想他，想著他，她就滿足。

　　戀愛，原來不只讓人開心、幸福，隱藏在陰影角落的，還有教人難過的心痛。

　　「那就對了！」康寬恕的口氣變沖了，因為她要不得的觀念，激發了他的氣火。

　　「對不起……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凶……不要對我吼……好可怕……」畏怯的縮縮肩頸，宋允兒突然感覺自己好委屈。

　　不好玩！不好玩……她好希望時光回到他們相識之初，那時她的心裡沒有裝著這些考量與憂慮，單純享受他的體貼……

　　喜歡一個人為什麼不能簡單一點？

　　「以後不許你再這麼說，懂嗎？」放開她的手，改摟她的纖腰，讓她的臉頰輕靠自己的寬肩，偎著他前進。

　　停戰了，宋允兒覺得自己獲得鬆綁，呼出一口長氣。她不喜歡和他吵架。

　　「嗯……」仍舊沒發現，事情根本沒討論出個結果。　這當口她是相信他的，相信他會生氣是因為她的心態出了差錯。

　　「老闆，十元雞蛋糕。」騎樓下，兩人的身旁，一位年輕女孩的聲音跳躍空中。

　　「來，十元熱呼呼的雞蛋糕。」熱情的老闆很快遞上剛烤好的點心。「好香喔。」宋允兒抬眼望著身旁的男人，抵抗不了誘惑，立時露出渴盼的眼神。

　　「要不要吃？」康寬恕一眼即明白她的意圖。她的情緒向來寫在臉上，意念則盛在眼底。

　　宋允兒用力點頭，唾液開始分泌，「我們也買來吃，好不好？」

　　「我沒意見。」

　　拉著他走向攤子前，又問：「你要吃幾個？」

　　「你決定就好。」老實說，康家人對甜食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們買多一點，可以嗎？」她求著，「我好久沒吃雞蛋糕了。」

　　「不用問我，你來決定。」

　　她當然很久沒吃了，她專情於泡芙不知多久的時間，早早遺忘了其他點心的滋味。

　　不過值得欣慰的是，她的眼睛終於也能容納其他小點心了，這樣也好，分散她的注意力，免得她熱愛泡芙甚於自己。

　　「買多一些啊，兩個人一起吃，比較甜蜜喔。」老闆看來便是性情中人，看到感情和睦的情侶特別開心。

　　「老闆，我們要買五十元。」受到他的朝氣感染，宋允兒魄力十足，喊了一個數字。

　　五十元，金額不大，然想到是份量十足的雞蛋糕，他只覺得不可思議。老闆開心極子，「好好好，五十元，等一下馬上好喔。」

　　一會兒後，光是望著那包鼓滿的點心，康寬恕的肚子立刻飽了。

　　☆　☆　☆

　　約會結束，送宋允兒進入家中，康寬恕回到了幾步之遙的自家。

　　「你們都在？發現兄弟皆坐在客廳，他有些驚訝。

　　「你帶了什麼回來？」睡到老二返家前一刻的康容忍，正愁沒東西可喂五臟廟，發現他手中提著的塑膠袋，眸光晶亮。

　　「雞蛋糕。」將東西擱在茶几上，康寬恕坐了下來。

　　就算早已明白宋允兒不可能獨自一人啃完二十五個雞蛋糕，但他仍顧全她的面子，讓她任性買了五十元；不過不能暴殄天物的道理他還懂，於是在她喊著撐死了、再也吃不下時，選擇接過袋子，帶了回家。

　　「雞蛋糕？！」康柞忍太過驚訝，啞了嗓子，「那種小時候吃的東西？」

　　「我已經好久沒吃了。」康德行笑了笑，順手打開眼前的塑膠袋。「大哥，那是小孩吃的東西。」康容忍看傻了眼，連忙提醒。

　　康寬恕不理老三，讓他繼續雞貓子鬼叫，看向老大，「你今天沒去公司加班？」

　　「過幾天得出差，所以今天特別讓腦子與身體自由一下。」只按行程表做事的康德行，向來一板一眼，不論何時，講話硬是有條有理。「老三呢？」不問那個一徑研究雞蛋糕長相、擠出一臉噁心的當事人，他問老大是否知情。

　　「聽說混回家已是凌晨三、四點，睡到你回來前才剛起床。」

　　「媽不在家嗎？」他相信答案是肯定的，聽見他回來卻沒立即出來逼問約會的經過，不難想見她定不在家。

　　「她和爸出門喝喜酒去了。」

　　喜酒？不知怎地，康寬恕乍聽這兩個充滿喜氣的字眼，覺得它們離自己好近。「老大，你吃不吃？」康容忍突兀地冒出了一句話，拿著雞蛋糕的樣子像是捏著一條蟲，「我說過了喔，這是哄小孩的點心。」康德行陡然變成敬謝不敏的拒絕態度，「不吃了。」

　　「阿忍，你幹嘛這樣，自己不吃，何苦拖著大哥和你一起餓肚子？」康寬恕不能苟同他的行為。

　　「阿恕，這些雞蛋糕打哪來的？」康德行問道。

　　「大哥，你問這不是廢話嗎？想想他剛才和誰出去？」康容忍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雞蛋糕當然是宋允兒買的！」

　　「老三，再勸你一次，對允兒別有太多成見，以後你可得喊她一聲二嫂呢！」康寬恕語氣涼涼的，等著看他屈於弱勢的喪氣模樣。

　　康容忍愣了一下，而後鼻翼翕張，氣得發抖，「事情成不成還有得等呢！你少一副成功在望的模樣，當心最後欲哭無淚。」

　　耳背的人都聽得出來這是蓄意激怒，為了保護女朋友，他竟捨得這般欺侮自己的弟弟，太冷血了！

　　「喂，你們兩個該不是打算來場兄弟閱牆的戲碼吧？」康德行不願捲入風波，只好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在那之前請先想想被咱們母親轟破頭的下場。」

　　長年籠罩在這樣的陰影下，僥倖身心健康地活到這把年紀，為了保持安好的精神狀態，兩人選擇休戰。

　　「要吃雞蛋糕，我寧可抽煙！」深吸一口氣，康容忍點燃香煙，仰著頭，輕吐出幾個溧亮的煙圈，煙圈集結成串，裊裊往上。

　　「還是煙味吸引人。」康寬恕不服輸，「還是允兒吃剩的雞蛋糕夠味。」說罷，逕自品嚐起來，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兩名心智年齡突然減至五歲的大男人幼稚地爭吵，康德行實在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啊——」康容忍大叫，「我受不了了！我發誓再也受不了這個童心未泯的傢伙，更不承認他是我的二哥！不，根本不是童心未泯，而是徹底受到同化！」

　　除了香煙的煙圈，加上氣得七竅生煙，在他掉頭走人時，客廳上空瀰漫著味道複雜的一片白霧。

　　至於看戲的康德行，嘴角扯了扯，難得看見為了保有自己不墜身價，而總是優雅氣度的老三，不顧形象吼來吼去的樣子，真是有趣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