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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彌 -【淚眼王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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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08:5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淚眼王妃 作者:香彌

她邵望蝶原是黃泉的一縷幽魂,因緣巧合下成為康福郡王妃杜紫芯,
但她不會被富貴迷了眼就忘記向害死自己和娘親的人報仇,
由於目標皆身分高貴,她想報仇得先抱緊親親相公君連笙這條大腿,
即使清楚他另有傾慕之人,但她堅信只有不爭氣的女人,沒有撲不倒的男人!
先是屢屢在他鍾愛的牡丹園製造巧遇,又親筆繪下牡丹畫贈給他,
再每日熬一碗愛妻粥抓住他的胃,果然讓他的冷漠態度有所轉變,
可當她開商鋪欲打擊前世賣女求榮的黑心爹,君連笙卻成為最大阻撓,
原來他前生落難時受她救助,為了她才幾番幫助邵家人,
她假稱和邵望蝶有交情,告知他自己的真正死因,見他氣憤地揚言助她報仇,
她才發現原來他喜歡自己,所以他始終留著她昔日送的手絹,
連今生對她的好,都是透過她所做的一切在懷念邵望蝶,
她想告訴他,其實她也喜歡他,可謊言已說出口──她不過是邵望蝶的友人,
如今大仇將報,她卻無法開心,只因明白她在愛情上將永遠輸給邵望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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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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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09:0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窄仄陰暗的屋子裡充滿著一股難聞的氣味,送吃食過來的婆子推門而入時,被那撲鼻的惡臭熏得直皺眉頭。

    她循著那臭味,看向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少婦,那張佈滿皺紋的臉上隱隱流露一抹悲憫之色。

    她走向床榻,望向那張緊閉著眼,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臉龐。

    她掀起被褥,瞧見那副被打得遍體鱗傷的身子,那些傷因沒能得到治療,只能任由傷口潰爛發膿,散發出一陣陣腥臭。

    她猶記得這位姨娘當初被抬進王府時,那張臉龐嬌豔如花,而今,卻生生被折磨成這般。

    像這樣的女子,她都不記得這是第幾個了,不過其他人倒是沒這一位那麼大膽,竟妄想逃走,可惜她還沒能逃出王府大門就被抓回來,被主子鞭打得體無完膚,原本就被折騰得只剩下半條命,如今也不知能不能撐得過明天。

    主子喪心病狂,虐人成性,身為下人,她置喙不得,她能做的只是悄悄給她送來兩顆冷饅頭,讓她不至於做個餓死鬼。

    歎息一聲,婆子緩緩出聲,“姨娘,起來吃些東西吧。”

    躺在床榻上的姨娘一動不動,她知道自己快死了,原本滿身傷痕、劇痛難忍的身子在方才忽然不疼了,不再有任何一絲感覺。

    她該慶倖自己終於要從這悲慘的境地裡解脫了,可她不甘心,不甘心這一生遭親人出賣,忍受著非人的淩虐,不甘心那狠心施虐之人竟能日日錦衣玉食、坐享榮華富貴。

    她這一生從未做過一件傷天害理之事,最後得到這樣的下場,而那些害她的人卻逍遙法外,無人懲治。

    她恨、她怨,恨蒼天不公,坐視惡人行惡,善人被欺!

    老天不開眼,若有來世,她定要讓這些人都得到應得的報應,她再也……不做一個好人!

    她心中盈滿嗔恨,咽下最後一口氣。

    因怨念太深,她的魂魄在黃泉之中徘徊不去,遲遲不願重入輪回。

    飄蕩三年,黃泉的陰冷侵蝕著她逐漸虛弱的靈魂,過往的事彷佛被暈染開的水墨畫,在她的記憶裡一點一點變得模糊。

    只剩下最後那一年所遭遇的事還留在她記憶深處,因為那些折磨彷佛深烙在她的骨血裡,業火一般的煎熬著她,令她無法忘記。

    她的心染滿了嗔恨,她想報仇……

    忽然之間,一道彷佛來自曠古,男女難辨的飄渺聲音,在她意識中響起——

    “去吧——”

    倏然間,她的魂魄彷佛被一隻巨掌擎了起來,往空中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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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09:22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康福郡王府。

    今日是康福郡王的大喜之日,後宅的喜房裡,新嫁娘獨坐在喜榻上,十幾名陪嫁的丫鬟、僕婦們侍立在一旁,等著新郎官進來。

    眼見喜燭都快燃了一半,還遲遲不見新郎官的人影,陪著自家小姐出嫁的奶娘趙嬤嬤,那張福態的臉龐上神色不豫的讓喜婆再去催請新郎官。

    “這都快半夜了,新郎官就算先前忙著招呼賓客們,這會兒喜筵也散了,怎地還不進來?”她家小姐可是堂堂左相大人的掌上明珠,即使君連笙貴為郡王,也不該無禮的這般冷待小姐。

    “我再去問問。”喜婆無奈的應了聲。今日天還未亮,她就起身張羅郡王府和杜家的喜事,一整天下來她早累壞了,比誰都巴不得讓新郎官早早進洞房,她也好領了賞銀,趕緊回去歇息。

    可此前她已去催請了三次,三次都沒能見著新郎官,這回不得不再找上郡王府的常總管。

    “常總管,您看這喜筵都散了,王爺究竟上哪去了,怎麼還不進喜房?人家新娘子可還在喜房裡等著他呢。”

    這位郡王府大總管年紀還不到三十,面容白白淨淨,臉上常帶著笑,看起來是個脾氣不錯的。

    可喜婆因著杜家與康福郡王府的親事,與常總管打了幾回交道,因此得知他雖年輕,手腕卻是極厲害的。

    身為郡王府的大總管,常阡自然是知道自家王爺這會兒人在哪裡。

    對於這事他很為難,王爺壓根不願娶杜家小姐為妻,無奈這樁婚事是皇上賜婚,王爺即使再不情願也無法違抗聖命。但在與新娘子拜完堂後,他就回了他的跨院裡,連喜筵上也沒露面。

    他先前去請王爺移駕喜房時,瞧見王爺在院落裡設了香案,弔祭一位不幸紅顏早逝的姑娘。

    王爺尋找那姑娘多年,一年多前好不容易終於打探到她的下落,卻得知她早已香消玉殞,天人永隔。

    今兒個正是那姑娘的忌日,偏生那麼巧,欽天監替王爺挑選的吉日也在這一天,讓王爺今兒個一整天都繃著一張臉。

    先前他去請王爺進喜房時,王爺神色冷淡的撂下一句話——

    “本王已從了皇命娶她進門,其他的一概與本王無關。”

    王爺這是擺明著今晚不會踏進喜房一步,可這種事他哪能坦白告訴喜婆?只能委婉的向她表示,“王爺在喜筵上酒飲得太多,身子不適,已在他的院子裡歇下,勞你回去同王妃說一聲,請她早點安歇。”他知道這喜婆一直待在喜房裡陪著新娘子,不知王爺壓根就沒去應酬賓客,因此才敢拿這藉口來敷衍她。

    喜婆聞言,微皺眉頭,“可今晚是王爺與王妃的洞房花燭夜……”

    “王爺醉了,這也是沒辦法,你替王爺好好向王妃解釋解釋。”常阡直接把這事交代給喜婆。

    “這……”

    喜婆張著嘴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常阡已取出事先備好的賞銀,將其中最大包的那包塞到她手裡,再把要打賞其他下人的那些一塊交給她,說道:“這事就有勞你了,這些是王爺打賞的,喜房裡那些陪嫁的丫頭婆子們的賞銀也勞你一塊帶過去,替王爺賞給她們,讓她們服侍王妃早點安歇。”

    喜婆別無辦法,只得應了聲,往喜房走去。

    她喜婆幹了二十多年,眼色自然是有的,從新郎官只隨便打發個人前往杜府迎娶,在拜堂的時候又擺著一張冷沉的臉,到現下三催四請都請不來,她心裡多多少少明白是怎麼回事。

    怕是康福郡王不滿這門親事,不中意這位杜家小姐,因此才故意晾著她,佯稱酒醉,連喜房都不進。

    看來這位康福郡王妃未來在王府的日子恐怕不好過,不過這是別人的事,她管不了,將那包自個兒的賞銀塞進衣袖裡,她琢磨了下,想好說詞,這才踏進喜房。

    而原該出現在喜房,此時卻獨自一人坐在自己房裡的新郎官君連笙,垂眸凝望著手裡的一方帕子,在澄黃色燭火的映照下,俊雅的面容隱隱流露一抹哀思。

    這帕子只是尋常的粗布所做,左下角繡了一朵牡丹,一對蝶兒在花前飛舞,繡工十分精巧,讓那對蝶兒看著栩栩如生。

    窗外吹進一陣風,燭火搖曳,明明滅滅閃爍著,帕子上那對蝶兒在陰影下彷佛要振翅飛走,他恍恍惚惚的憶起四年多前,初次遇見她時的情景——

    那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那場攜裹著凜冽殺意的刺殺猝不及防地來襲,他身邊帶著的五個護衛,面對十幾名殺手,拚盡最後一口氣,掩護他逃走。

    他負傷逃到一處廢棄的寺廟,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將自個兒藏在一尊木造的菩薩塑像後頭,便不支昏厥過去。

    不知隔了多久,他被一道清脆的嗓音喚醒。

    “醒醒,快醒醒……”

    他疲憊的徐徐睜開雙眼,從一旁破窗外照射進來的金色陽光,刺得他不得不再闔上雙眼。

    耳畔又傳來那道脆亮的嗓音,“公子,你別再睡了,你身上都是血,是不是哪兒受傷了?”

    他微微掀起眼皮,半眯著眼覷向站在一旁的人,映入他眸底的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孩,明豔嬌美的臉龐上,那雙熠熠發亮的黑眸流露出一抹擔憂覷看著他。

    他警惕的望住她,嗓音嘶啞的質問:“你是誰?”

    “我叫蝶兒。”她將母親為她起的乳名告訴他。“公子,你似乎傷得不輕,快下來,我扶你回庵裡,請靜若師太幫你瞧瞧。”

    他謹慎的審視了她一眼,確認她的態度真誠,不似有假,這才撐著身子,從木造菩薩像後方吃力的爬出來。

    她趕緊扶住他,她的身量矮了他一顆頭,扶著他有些吃力,嘴上一邊絮絮叨叨的對著他說起她是怎麼發現他的事,“我見今兒個天氣好,摘了些花來供奉菩薩,原本正要走了,忽然聽見菩薩後頭傳來了聲響,朝後頭瞅了眼,這才發現你昏厥在這兒,我想這八成是菩薩顯靈,讓我來救你的吧。”

    這處寺廟雖已荒廢,但佛龕上木造的菩薩像仍端坐在那兒,因此得空時,除了打小住的尼庵,她也會拿些鮮花來這兒供奉菩薩。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是不是菩薩顯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時能救他的只有她一人,他不願錯失這機會。他的護衛為保護他全都犧牲了,他不能死在這兒,他得活著回去,替他們和自己討回這筆帳。

    道完謝,他傷重的身子體力不支,再次昏厥過去。

    他身子一沉,蝶兒撐不住他,跟著他一塊摔跌在地,她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輕搖著他,著急地想將他喚醒。

    “欸,你怎麼又暈過去了。這可怎麼辦,我一人可沒法將你扶回庵裡……”

    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人聲。

    “你們幾個去旁邊的樹林裡找找,老李,你跟我進破廟看看。”

    聽見外頭的人似乎在尋找什麼,蝶兒好奇的出來看,一出來,就瞧見幾名官差,其中三個往一旁的林子裡走去,另外兩個則朝破廟走來。

    當先的一人與她相熟,她於是出聲詢問:“陳大哥,你們在找什麼?”

    “是蝶兒啊,有人來報,說昨兒個有個江洋大盜逃到這附近來,為免他傷及無辜百姓,今早大人讓咱們兄弟出來搜捕。”

    陳捕快約莫二十幾歲,常陪母親到蝶兒住的尼庵參拜,一來二去兩人便相熟了,他知她平時常會摘鮮花來供佛,見她在此出現倒也不以為意。

    江洋大盜?蝶兒心中一訝,想起藏在廟裡的那個公子,心忖他該不會就是陳大哥他們在抓捕的江洋大盜吧?她張嘴想告訴陳捕快,可話到唇邊又有些猶豫,不知怎地,她想到那人暈厥過去前對她所說的話——

    “多謝姑娘,此恩日後我定會回報。”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麼彬彬有禮的人,怎麼看都不像兇殘的江洋大盜。

    這麼一想,她咽回了想說的話。

    陳捕快好意提醒她,“這江洋大盜在外頭流竄,沒其他事的話,你早些回去,別在外頭逗留,萬一遇上可不好。”

    她頷首,“多謝陳大哥,我收拾收拾待會就回去。”

    陳捕快本打算進破廟裡搜索,可見她方才是從破廟裡出來,心忖那破廟狹小,沒什麼可躲藏的地方,若是破廟裡真躲了個人,她定會告知,遂也沒再進去,不過嘴上仍是問了句,“你方才在破廟裡,可有瞧見什麼可疑之人?”

    遲疑了一瞬,蝶兒搖頭,“我沒瞧見什麼可疑的人。”她沒撒謊,她是沒瞧見疑似江洋大盜的人,只瞅見一個受了傷的人。

    “那你收拾完就快些回去。”陳捕快叮嚀了句,領著同僚往別處走去。

    蝶兒走回破廟裡,覷見那人還躺在地上,她望了眼佛龕上木造菩薩那悲天憫人的慈悲神情,喃喃自語了句,“既然菩薩讓我發現他,這人應當不是什麼壞人吧。”說著,她試著想再搖醒他,“欸,你醒一醒。”

    輕搖了兩下,見他睜開了眼,她臉上一喜,想起陳捕快适才說的事,問了他一句,“你可是江洋大盜?”

    “……不是。”他輕吐出兩個字,兩眼一閉,又厥了過去。

    見他否認,她這才徹底放下心來,畢竟總不好胡亂救人,給庵裡添麻煩。她半扶半拖著,想將他扶回庵裡,可自個兒一人委實扶不動他,遂放下他,跑回庵裡,找了位師姑過來,幫忙扶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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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09:41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待君連笙再次蘇醒時,已是兩日後。

    甫睜開眼,他便聽見耳畔傳來一聲欣喜的脆亮嗓音——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我去請靜若師太過來。”

    他還來不及看清人影,只聽見腳步聲匆忙往外走去,片刻後,那叫蝶兒的丫頭領來一位尼姑。

    那尼姑約莫四十多歲,面容莊嚴清秀,走進房裡後,蝶兒興匆匆的對那尼姑說道——

    “靜若師太,我就說他有菩薩保佑,一定能醒來,你瞧他這可不是撐過來了,他醒了,是不是就沒事了?”

    自打那天她找了個師姑一塊將他扶回庵裡後,這兩天除了照顧娘外,她也常抽空來照看他,見自己救回來的人終於醒了,她心中很是高興。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盼著此番救他一命,能將這功德回向給娘,好讓娘虛弱的身子能健壯些。

    “噤聲。”靜若師太嫌她聒噪,呵斥了聲,接著抬手按在君連笙的脈搏上,須臾後,出聲吩咐,“熬些粥給他喝,我再開帖藥方,你去抓三帖藥回來煎給他喝。”

    蝶兒嬌美的臉上漾著笑,清脆地應了聲,“剛好我今早幫娘熬的粥還有剩,我這就去端過來給他。”

    出去前,她看向他說道:“你等等,我這就去幫你拿粥過來。”她笑得很燦爛,一雙明亮的水眸閃閃發亮。

    那彷佛芙蓉初綻般的明媚笑顏映在他眸底,讓他有些怔然,直到耳邊傳來一道清冷的嗓音,才讓他回了神。

    “尼庵本是清淨之地,不收留男客,但施主傷勢嚴重,附近又無其他人家,這才破例暫時收留施主在此靜養。”

    君連笙聽出她話中之意,是希望他傷好之後能儘快離去,明白她的顧慮,他頷首道:“多謝師太收留之恩,待我傷勢好轉便會離開,不會給師太和尼庵添太多麻煩。”

    靜若師太輕點螓首,離去前,留下一盒金創藥給他。

    “多謝師太。”君連笙出聲道謝,待靜若師太離去後,他垂眸瞥了眼身上穿著的白色寢衣。他那身染滿鮮血的衣袍被換下了,身上穿的這件寢衣也不知是何人的,有些小,穿在身上有些緊繃。

    不久,蝶兒端著熱好的粥進來,外頭很冷,她一張小臉凍得鼻子紅通通,走向他時帶著一臉的燦爛笑容。

    “公子,粥端來了,你快趁熱吃了。”她將碗遞給他,瞧見靜若師太留下的金創藥,熱心的表示,“等你吃完粥,我幫你上好藥,再去給你抓藥。”

    兩天未進食,他確實餓了,也沒與她客氣,接過那碗粥,拿著勺子,慢條斯理的吃著。

    她坐在一旁的木凳上,兩手托腮瞅著他,問出心中的疑惑,“欸,公子是哪裡人?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他沒告訴她實話,只道:“我姓連,是個商人,日前來昭明城行商,半途遇上盜匪,被匪徒所傷。”

    聽完他所說,蝶兒陡然想起一事,“啊,難不成你遇上的那盜匪,就是陳大哥那天說的江洋大盜?”

    “江洋大盜?”那天他昏迷過去,並不知有官差到過破廟的事。

    她將那天陳捕快他們奉令搜捕江洋大盜的事告訴他,又道:“所以我猜想,說不定你遇上的盜匪就是這江洋大盜。”

    聞言,君連笙眸裡掠過一絲陰鷙。這麼巧,在他遭刺客刺殺時,正好有江洋大盜流竄到附近。他懷疑也許是對方沒見著他的屍首,所以才會以抓捕江洋大盜的名義,想藉由本地官府的人手來搜捕他,欲置他於死地。

    先前看在父王的面上,他一再對他們母子隱忍退讓,卻仍無法喚回他們的良心,步步緊逼,此番甚至趁他出來為病重的父王尋訪名醫時,對他下手。

    這回他們沒能殺死他,等他返回京城,他絕不會再對他們留情。

    見他吃完粥,蝶兒起身接過空碗,擱到一旁,接著拿起金創藥要為他上藥。

    “公子,你把上衣脫了,我好幫你上藥。”

    大運王朝,民風開放,並不會嚴苛的要求女子守貞守節,縱然她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替一個男子上藥,也沒人會覺得不對。

    且前兩天他昏迷不醒時,便是她替他更衣換藥,不該看的在那時都已看過,也害羞過了。

    倒是君連笙略一遲疑,才依著她的交代,脫去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白色寢衣,袒露上身讓她上藥。

    她拿著乾淨的布巾,將昨日替他敷的藥先清理乾淨,再將金創藥敷在他的傷口上,一邊絮絮叨叨的告訴他這兩日的事。

    “先前靜若師太見你這胸前兩道傷和背上那道傷深及骨頭,便用羊腸線替你把傷口縫起來,這樣能讓你的傷口早點痊癒。還有呀,你這兩日一直昏迷著,高燒不退,昨日靜若師太熬了一種藥草,讓我喂你喝,喝下後,今兒一早你的燒便退了,靜若師太的醫術當真了得。”

    “靜若師太的醫術很高明?”君連笙心思一動,嗓音嘶啞的問。

    他是聽說昭明城附近有一名醫,醫術精湛,但性情古怪,不輕易出手替人診治,所以才親自前來相請,莫非此人就是靜若師太?

    提起靜若師太,蝶兒語氣裡滿是欽慕之情,“那還用說,不少人都慕名前來求醫呢。你能遇到靜若師太,可是你的福氣,要不以你這麼重的傷勢,能不能再醒過來可難說。”

    君連笙頷首,“待我傷癒,定會重重酬謝靜若師太。”他心中盤算著待他痊癒後,要請這位師太一同前往京城,替病重的父王診治。話末,他接著看向她,誠心誠意的拱手致謝,“也要多謝姑娘援手搭救,否則只怕我已傷重死在那處破廟裡。”

    蝶兒笑咪咪的擺擺手,“不用客氣啦,我跟著庵裡的師姑及師太吃齋念佛,哪能見死不救,我這就去替你抓藥了。”

    蝶兒是個愛笑又心善的姑娘,在君連笙養傷期間,除了為他熬藥上藥,也常陪著他說話,為他解悶。

    從她的話裡,他得知她在兩歲時,便隨著母親來到這座名為無心庵的尼庵。

    她母親體弱多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小小年紀就開始照顧病弱的母親,除此之外,她也常幫著寺裡的尼姑們幹活打雜,平日裡,還要去城裡接些針線活來掙錢。

    君連笙原以為她爹已身故,所以母女倆才會相依為命,淪落在這尼庵裡寄人籬下。

    不想她卻告訴他,“我娘說我爹還活著,只是因著一些緣故,所以娘才會帶著我離開爹。”

    這日晌午,她端著替他熬好的藥過來時,一臉興高采烈。

    “蝶兒什麼事這麼高興?”幾日下來,他與她已熟稔到直呼她的閨名。這陣子多虧有她常來陪伴他,令他陰鬱的心情舒朗了幾分。

    她眉開眼笑,兩隻明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來。

    “我娘說她已寫信給我爹,告訴他我們母女倆在這兒,我爹可能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我們回去團聚。”

    見她這般欣喜,他也為她感到高興,“是嗎?那真是恭喜你了。”

    她捧著臉頰,又歡喜又不安的說著,“我很小就離開我爹,早已不記得我爹長什麼模樣,你說我見到我爹,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她不等他答腔,便自問自答,“是要說這麼多年不見我很想他?還是規規矩矩的朝他行禮,矜持的喊他一聲‘爹’,什麼都別多說?”

    她性子活潑開朗,君連笙想像著她板著臉,矜持喊爹的模樣,不禁嘴角抿著笑說:“屆時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無須想這麼多,在許久未謀面的父親面前,真情流露,本是人之常情。”

    覺得他說得有理,她頷首,“那我就聽連大哥的話,不多想了,等屆時看到爹再說。”因他年長她數歲,熟稔後,她就以連大哥相稱。

    喝完藥,他起身道:“我想出去走走。”在這裡養傷也有六、七日了,一直悶在屋子裡,今日他覺得精神已恢復不少,想出去透透氣。

    蝶兒點點頭,“今兒個雪停了,陽光也露了臉,出去曬曬太陽也好。”她為他拿來一件陳舊的墨色斗篷替他仔細披上,她自個兒身上也披著一件駝色的斗篷。

    她走在前面,推開房門,一陣霜風刮進來,她瑟縮的攏了攏斗篷的前襟,想了想回頭說了句,“外頭雖有陽光,但風有點大,要不還是別出去了?”她怕他身子還未痊癒,再吹了風,受了寒可不好。

    君連笙瞅了眼外頭那白亮的冬陽,搖頭表示,“這點冷風無妨,在屋裡躺了幾天,身子都僵了,我想四處走走活絡一下筋骨。”

    數日前,在她進城替他抓藥時,他托她送了封信到驛站去,算算時間,外祖父應已收到他的信,再過不久,就會派人前來接他。他能留在無心庵的時間已不多,這幾日一直在房裡療傷,離開前,他想趁這機會看看這座尼庵。

    “好吧,那咱們別走遠,在附近走走就好,要是你覺得冷,咱們就回屋去。”擔心他身子虛,她抬手扶著他的手臂,走在他身旁。

    她打小在庵裡長大,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不時的指著一棵樹或是一株花說那是誰種下的。

    瞧見哪個師姑,也會向他介紹。

    她臉上總是帶著笑,像個無憂無愁的姑娘,清亮的嗓音在他耳旁輕輕說著,宛如黃鶯啼鳴,悅耳卻不聒噪。

    來到一棵樹下,雖值隆冬,但這棵老樹仍枝繁葉茂,她指著枝椏上的兩隻雀鳥說:“這兩隻雀鳥春天時會飛走,可一到秋天就會回來庵裡過冬哦。每回回來還會下一窩蛋,待雛鳥孵出來,等它們學會飛的時候,就會跟著爹娘一起飛走。不過也不知為何,我從未見過它們的孩子跟著這兩隻雀鳥飛回來,每年回來的都只有它們倆呢。”

    說到這兒,她笑了笑,“我娘曾說鳥兒尚且如此多情,比翼雙飛不離不棄,而人卻不如鳥,能癡情相守,深情不悔者少。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她說著這話時,臉龐上流露出一抹期盼和嬌羞,睇看了他一眼。

    君連笙抬目望著枝椏上那對依偎在一塊的雀鳥,想起母親過世前也與父王十分恩愛,可母親病故不久,父王便再續了弦,而後,把對母親的疼寵都給了繼母。

    人心易變,癡心難求,但對這位挽救他於危難之中的姑娘,她的願望……他會替她實現。

    數日後,君連笙的外祖父派人前來接他。

    蝶兒依依不捨的與他告別。

    離開前,他仍沒有將真實的身分相告,因為他從外祖父派來的人那裡得知了父王病逝的消息,他急著返京奔喪,匆促間他沒能跟她說太多,只告訴她等他處理完家裡的事,就來看她,短暫告別後就動身。

    回京後,君連笙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料理完府裡的事,從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弟弟那裡奪回本該屬於他的爵位和家業。

    而後他親自回到無心庵,一來是為報答靜若師太的救治之恩,二來是為了探望她,沒想到卻得知她與她母親已被其父派來的人接走了。

    “織娘不曾提過自個兒的家鄉,也沒說起過蝶兒她爹是誰,那派來接她們的人不肯留下地址,所以她們母女眼下究竟在哪裡,我們也不得而知。”庵裡的師姑這麼說道。

    “蝶兒不曾寫信回庵裡嗎?”他再問。

    “離開前,她曾說會寫信回來,可她這一走兩個多月,庵裡一直沒有收到她的來信。”

    此後他花了三年的時間尋她,遲遲打探不到她的下落,直到一年前,終於打聽到她的消息,卻是為時已晚,她已在三年前病歿。

    她化為這方絹帕上的蝶兒,飛進他心裡,從此在那裡停駐,讓他永遠銘記住曾經有個姑娘,笑若春陽的對著他說——

    “希望將來我與我未來的夫君,也能如那雀鳥一樣,比翼雙飛,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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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自打拜堂後,杜紫芯未曾再見過君連笙,被他如此冷待,本就為情所傷的她,更是暗自神傷,自憐自艾,滿心幽怨。

    君連笙不想結這個親,她又何嘗願意嫁,她本有心上人,奈何父母認為對方的身分匹配不上杜家,硬生生拆散他們這對有情人。

    情郎被逼著另娶他人,而她則被迫嫁進康福郡王府。

    她雖心灰意冷,滿心不願,但在婚事定下來後也只能接受,希冀著嫁進郡王府後,縱使無法與夫君情投意合,起碼也能相敬如賓。

    可君連笙這兩個多月來的冷落,讓她僅存的一絲希望徹底破滅,在數月前得知情郎另娶後就抑鬱的心思,鬱結更深,難以舒展,因此月前染了風寒,便一病不起。

    眼見她病情一日一日加重,連進了湯藥都不見起色,可把陪著她嫁進王府的奶娘給急壞了。

    傳來太醫診治後,太醫表示,“王妃這是肝郁陰虛,情志不舒,心神不寧,以至於藥石罔效。要治好她,須先排解她的愁緒,化除她的心病,否則服用再多的湯藥也無用。”

    趙嬤嬤滿臉憂容,“那該怎麼做?”王妃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自是明白她心病所在,她曾三番兩次試著開解王妃,卻毫無用處,如今也束手無策。

    “我開帖疏肝理氣的藥給王妃,不過心病仍須心藥醫,唯有令王妃鬱結的心緒舒展開來,再配合服食湯藥,才能令病情好轉。”至於王妃的心病是什麼,能不能開導王妃,化開她的心結,就不是他這個太醫能力所及了。

    送走太醫,趙嬤嬤愁眉不展的望著昏睡中的主子,無須太醫言明,她也察覺得出來王妃似乎沒有什麼求生意志,才會導致她病情越來越嚴重。

    她沒想到王妃會如此癡戀著簡世傑,為他傷心到這種地步。

    當初老爺在得知王妃與簡世傑竟互許終生時,怒不可遏的棒打鴛鴦,逼著兩人分開,簡家更是在老爺的逼迫下,匆匆為兒子娶了個媳婦,以表明自家兒子絕無意高攀杜家之意。

    當時得知這事,王妃心碎的流了一夜的淚,後來皇上賜婚,命她嫁給康福郡王。皇命難違,她縱使不願,也不能抗旨不嫁,好不容易在夫人和她的相繼勸解下,王妃才漸漸認命,接受了這樁婚事。

    哪裡知道嫁進康福郡王府後,竟遭到王爺如此冷待,早已心灰意冷的王妃才會生無可戀,鬱結難解,一病不起。

    不久,婢女端來煎好的湯藥,趙嬤嬤小心扶起仍在昏睡中的杜紫芯,想將湯藥喂進她嘴裡,可喂進去的湯藥都被她吐了出來。

    見狀,趙嬤嬤滿臉憂色,在她耳邊勸解道:“王妃,奴婢知道您這段時間受了不少委屈,可您想想素來疼愛您的夫人,您若就這麼撒手去了,夫人該有多傷心哪,就算不為了您自個兒,為了夫人,您也該振作起來啊。”

    杜紫芯仍是不言不語的緊閉著雙眼,一點也沒有轉醒的跡象。

    三日後的夜裡,一名婢女想為她淨身擦臉,忽地發覺似是探不到王妃的鼻息,她嚇得驚叫了聲,探手試了試,發現王妃確實已沒了氣息,她慌張的去請來趙嬤嬤。

    正在用晚飯的趙嬤嬤匆忙趕過來,驚駭的往杜紫芯的鼻端探去,須臾,又再抬手按在她的頸側,不悅的回頭指責那婢女,“王妃分明還好端端的,你怎麼瞎說?”

    “可方才王妃確實沒了氣息。”那婢女一臉無辜,瞅向王妃的胸前,見先前沒了動靜的胸口處,此時竟恢復了規律的起伏,一時之間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道真是她看錯了?

    “定是你一時看走眼了,差點把我給嚇死,還以為王妃真沒氣了。”趙嬤嬤這麼說著,抬起肉肉的手掌拍了拍胸脯,接著橫眉豎目的戳了戳那婢女的額頭,警告她,“暫且饒過你一回,下次再這般沒弄清楚情況就大呼小叫,我可饒不了你。”她伺候著王妃長大,心裡早把王妃當成自個兒的女兒看待,不容許有人這般咒她。

    她話剛說完,就見那婢女瞪大眼,面露驚喜的指著床榻上的人。

    “王妃醒了!”

    趙嬤嬤連忙回過頭,果然望見昏睡了多日的主子終於睜開了雙眼,她欣喜道:“王妃您可醒了,這幾天可把奴婢給急壞了。”

    神魂渾渾噩噩的在黃泉飄蕩了三年,就在她漸漸連自個兒是誰都要記不得的時候,邵望蝶沒想到,她竟忽然被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大力道給推進了這具身子裡,頂替了已沒氣息的原身活了下來。

    剛復活的那頭一、兩天,她神志仍迷糊不清,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而後意識漸漸清明,才醒悟她是在這叫杜紫芯的姑娘身上複生了。

    透過這具身子,她窺看到了杜紫芯殘留的些許記憶,得知這女子是因無法與情郎廝守,被迫嫁給別人,為情所苦,生無可戀,所以一心求死,而就在她死去的那一刻,自己借著她的身子重生了。

    她不贊同這女子為了這種事便存了死志,但若非因此,她也沒辦法再活一世。

    由於魂魄飄蕩太久,過往的很多事她都記不清了。

    如今唯一還記得的是,在她離開無心庵後那一年發生的事,先是娘被毒死,而後她被父親和繼母獻給一名親王的世子,慘遭淩虐而死。

    思及生前最後那一年的遭遇,她滿腔恨意,既然她再重活了一世,那麼前生的仇,她定要親手一一回報。

    她要讓害死她和娘的那些人都不得好死!

    深夜時分,她下了床榻,赤著雙足走到窗前,望著懸在樹梢的月娘,滿目嗔恨的低語,“邵望蝶已死,今後我不再是邵望蝶,我是杜紫芯,我活著回來向你們索命了,害了我和娘的,我一個都不饒!”

    服侍王妃喝完湯藥,趙嬤嬤欣慰的看著精神已恢復很多的自家主子,提議道:“外頭花園裡牡丹開得正豔,王妃可要出去瞧瞧?”

    杜紫芯點點頭,她來到康福郡王府已有五日,這幾天她都在房裡養病,還不曾離開寢房。既然日後要在這座王府裡生活,她想先看看這裡的環境是什麼樣的,也好弄清康福郡王住的跨院在哪裡。

    她很清楚想要復仇,憑她一己之力是無法辦到的,不過既然她成了康福郡王妃,那麼自然就能借著這郡王府的勢力來達成她的目的。

    而在此之前,首先要做的便是親近她那位夫君。

    自杜紫芯嫁進郡王府後,就把自個兒關在跨院裡,不肯出去,也不肯見外人,如今聽她願意出去,趙嬤嬤自是欣喜地領著幾個婢女,陪著她一塊前往花園。

    花園南邊專門辟了一塊地出來,栽滿了各色的牡丹,有魏紫、豆綠、趙粉、姚黃、紫藍魁、海黃、二喬等等,如今這些牡丹已開了八、九成,一朵朵碩大的牡丹花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這王府栽種了這麼一大片牡丹園,裡頭各種品種的牡丹都搜羅來了,想來費了不少功夫。”趙嬤嬤邊走邊對著自家王妃說道。

    杜紫芯輕點螓首,心下也覺得這滿園的牡丹確實賞心悅目。她素來喜歡牡丹,這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麼多不同品種的牡丹花齊聚在一塊,忍不住駐足欣賞。

    逛了一圈後,她佯作不經意的提了句,“不知王爺這會兒是否在府裡,這些牡丹開得這般好,也不知王爺是否已賞過?”

    聽她突然提起康福郡王,趙嬤嬤怔了下,這才抬首指了個方向,回道:“王爺住的跨院就在那頭,每日上朝都要經過這牡丹園,應是賞過了。”

    杜紫芯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眼中思緒難辨。

    趙嬤嬤瞅了她一眼,一時摸不准王妃此時的心思,想了想,小心翼翼進言,“這門親事是皇上所指,成親前,王爺與王妃素未謀面,心裡怕是對這門親事也多少有些不情願,成親後難免對王妃冷落了些,若是王妃肯主動親近王爺,興許就能改善眼下這局面。”

    先前王妃被王爺冷落,心中有怨,因此不肯主動去見王爺,才會嫁進來兩個多月了,都還未能得見王爺一面。

    她曾勸過王妃,既然嫁進康福郡王府了,日後要跟著王爺過一輩子,這般下去也不是辦法,最好能想想法子親近王爺,也好改變王爺對王妃的漠視。

    可王妃不願,日日躲在寢房裡黯然神傷。

    先前那一病,她隱約察覺到王妃有些變了,不再傷春悲秋、自憐自艾,眉目間也不再像先前那般總是愁思難解,不過那眼神卻在不經意間,偶爾會流露出一抹冷意。

    趙嬤嬤的話正合她心意,杜紫芯附和道:“奶娘說的沒錯,先前是我沒想通,才會對王爺置之不理,既然我已嫁與他為妻,就該以他為重,多加關心王爺才是。”說到這兒,她展顏而笑,“走吧,咱們過去看看王爺在不在他的跨院裡。”

    她面容清麗妍美,眉目如畫,在一旁的牡丹花相襯下,這一笑起來,清雅絕倫。

    趙嬤嬤見了忍不住動容,自打王妃與簡世傑被老爺拆散後,她已有數月都不曾再見過王妃笑了。

    她欣慰的想著,王妃這是終於看開了吧,肯放下對簡世傑的癡戀,一心一意成為這康福王府的女主人。

    “那咱們這就過去吧。”趙嬤嬤連忙扶著她的手臂,朝那座跨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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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10:12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來到跨院前,趙嬤嬤派了個婢女上前去通傳,不想君連笙此時並不在屋裡。

    沒能見到君連笙,杜紫芯有些失望,準備返回自己所住的院子時,卻在半途遇見了從外頭回來的君連笙。

    見到前頭那名穿著一襲紫色錦袍,頭戴玉冠的清俊男子,趙嬤嬤連忙拽著她說道:“王妃,王爺回來了。”

    杜紫芯抬目望過去,微微怔了怔,不知怎麼地,她覺得那人有些面熟,彷佛曾在哪裡見過。

    過往的事她泰半都記不清了,想不起來以前是否曾見過此人,不過以他的身分,以前的她應是沒機會見到,因此最後她將這事歸因於興許原身先前曾見過他,因此才會讓她生出似曾相識之感。

    見君連笙越走越近,杜紫芯定了定心神,迎上前去,朝他欠了個身,出聲道:“妾身見過王爺。”

    “嗯。”君連笙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越過她而去。

    她出聲叫住他,“王爺請留步。”

    他步履微頓,回頭望向她,俊雅的臉上面無表情的問:“什麼事?”

    “今晚妾身命人備些酒菜,可否請王爺過來一塊用膳?”她淺淺微笑,提出要求。

    君連笙淡然的拒絕她,“本王今晚沒空。”

    “既如此,那妾身就不打擾王爺了。”杜紫芯沒再多說什麼,欠身告退。

    回到正院,憋了一路的趙嬤嬤這才開口,“王妃,難得遇上王爺,您怎麼不同王爺再多說幾句,這麼快就走了?”

    杜紫芯無奈地一笑,“我瞧他臉色冷冷的,似是不想多說,一時也不好再纏著他說話,省得他厭煩。”今日一見,她看得出康福郡王確實不是很待見她這個妻子,連句話都不願與她多說,再纏著他只怕會自討沒趣。

    見趙嬤嬤聽了她的話,皺起了眉,杜紫芯想了想,說道:“要不你去打聽看看,王爺平素裡可有什麼嗜好,咱們投其所好?”她並沒打算放棄親近君連笙,為了復仇,她什麼都願意做。

    只不過如今君連笙不喜她,若貿然一再糾纏,只怕會招來他厭惡,因此只能一步一步打算。

    趙嬤嬤使了些銀錢,從王府下人那裡打聽到一些君連笙的事,把這些事一五一十全告訴了自家主子。

    杜紫芯從趙嬤嬤口中,得知君連笙是康親王與元配妻子所生下的嫡長子,在先王妃過世後,康親王又再娶了秦氏為繼妃,生下一子一女,兒子名叫君連相,女兒閨名為君奕鸞。

    君奕鸞已出嫁,但如今秦氏與兒子君連相一家並不在郡王府裡,被送走了。

    據說四年多前君連笙父王病重之際,秦氏與君連相為謀奪君家的爵位與家業,派出殺手,欲謀害他的性命。

    君家是皇親,君連笙是當今皇帝的堂弟,這事最後鬧到皇帝跟前,秦氏畢竟是君連笙繼母,因此皇帝最後裁示,將秦氏與其子一家流放到窮鄉僻壤之處,並令其永世不得歸京。

    君連笙四年多前歷劫歸來,不僅承襲了爵位,還兼領了吏部侍郎一職。他為人嚴謹,平素沒有特別嗜好,卻在四年前突然命人在府裡栽種了一片牡丹園,在花開時節,時常駐足在那片牡丹園前賞花。

    說完這些,趙嬤嬤接著再續道:“王妃,王爺沒通房也沒納侍妾,身邊只有王妃您一名正妻,只要您肯在王爺面前多多示好,殷勤的噓寒問暖,不久必能打動王爺,得到王爺的愛寵。”

    彷佛預見了自家王妃與王爺恩愛和睦的情景,趙嬤嬤那張福態的臉上堆滿了期待的笑。

    杜紫芯有些意外,這京城豪門大戶的男子哪個不是坐擁三妻四妾,後宅妻妾成群,而君連笙竟只有她這麼一個妻子,且她這王妃還是皇上賜婚,若沒皇上賜婚,這王府裡連主持中饋的女主人都沒有。

    死前經歷的那番折磨和遭遇,讓她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天真愚蠢的姑娘,她忍不住狐疑的忖思,這君連笙是真清心寡欲,不好女色,還是另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為了思索親近君連笙的辦法,杜紫芯再次來到牡丹園,趙嬤嬤說這片牡丹園是他四年前歷劫歸來後,才命人種下,這意味著他以前並沒有特別鍾愛牡丹,也許是為了某個人,或是某個原因,才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杜紫芯望著滿園豔麗絕倫的牡丹,有感而發的吟念了一首詩,“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她模模糊糊的想起,這首詩似乎是幼時娘教她的。

    背後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複誦著她念的那首詩裡的最後兩句——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她回過頭來,覷見君連笙不知何時來了,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趙嬤嬤與幾個丫鬟都朝他屈膝行禮。

    她怔了下,也朝他欠了個身,“妾身見過王爺。”

    “你也喜愛牡丹?”君連笙淡淡問了句,將眼神投向那滿園盛開的牡丹上。

    她頷首,“嗯,我自小就喜愛牡丹。”雖然已記不清過往的事,可她隱約還記得,在所有的花裡,她最喜愛的便是牡丹花。

    一旁的趙嬤嬤聞言,有些意外的瞅她一眼,她記得王妃最喜愛的是芙蓉,怎麼這會兒竟成了牡丹?下一瞬,她便醒悟過來,定是為了討王爺歡心,王妃才故意這麼說的。

    王爺在府裡頭栽種了這麼一片牡丹,想必定是十分喜愛牡丹,王妃這是投其所好。

    她心中忍不住暗自稱讚自家王妃真聰明,為了得到王爺的愛寵,不惜將最鍾愛的花從芙蓉改成牡丹。

    為了不露餡,她決定等回正院後,要交代那些陪嫁過來的丫鬟、婆子們,牢記王妃眼下最喜愛的花是牡丹,不許再提芙蓉。

    就在趙嬤嬤飛快的轉動著心思時,杜紫芯抬眸睞向君連笙,瞥見他凝望著牡丹花的眼神,流露出懷念之色,似是透過眼前這些牡丹在思念著什麼人。

    她心忖,看來這片牡丹花,他應是為了某人所栽。

    “王爺也喜愛牡丹花嗎?”她試探的問,想藉此與他搭話。

    君連笙沒有答腔,眼前閃過當年他在無心庵養傷時,蝶兒拿著一方繡著牡丹的手絹,指著上頭的牡丹花,巧笑嫣然的告訴他——

    “這是我最喜歡的花,以前我聽我娘說,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就很想見見這花究竟生得什麼模樣,花開時竟然能令京城為之轟動。而後有一日,我終於在城裡見到幾株牡丹花,果然豔冠群芳。後來有前來參拜的香客送給庵裡幾株牡丹,我每日都悉心的照顧它們,日夜盼著它們開花,可它們卻在半個月後就死了,沒能瞧見它們開花時的光景。”

    回京後,收拾了繼母與弟弟,他想起她所說的話,便命人在府裡種上這一片牡丹。原想著待花開了,要接她前來賞花,可伊人已逝,空留滿園為她所栽的花,年年盛開的牡丹,永遠等不到佳人來賞。

    見他觀花不語,杜紫芯靜候在一旁,須臾後,君連笙提步離開,她凝視著他離去的身影,曾想叫住他,可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再次相見,不知為何,她總有種以前定是見過他的熟稔感覺,可她怎麼都想不起來,究竟在何時何地見過他?

    先前她曾試探的拿這事來問趙嬤嬤,打探原身在成親前是不是曾見過君連笙。

    趙嬤嬤卻說:“王妃不記得了嗎,在您嫁進王府前,從來不曾見過王爺啊。”

    那麼她對他的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究竟是從何而來?

    她如今記憶最深刻的是,當年被父親接來京城後所發生的事,興許是因為當時的遭遇太慘烈,讓她至死都忘不了那些悲痛的過往。

    對了,她隱約記得在她離開無心庵前,曾救過一個人,那時她情竇初開、芳心暗許,不過,那個人的長相她已想不起來,就連庵裡的靜若師太和打小看著她長大的那些師姑們的面容,她也記不起來了。

    為了讓君連笙對她留下更深的印象,她每日都會在他下朝回府時,出現在牡丹園賞花,但她並不纏著他說話,只是賞花。

    除了第一次,他曾駐足片刻,此後便沒再多停留過,對她的出現視若無睹。

    杜紫芯雖急著想親近他,但也知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籌謀。

    除此之外,她問了趙嬤嬤一些京城裡的事,為避免趙嬤嬤生疑,她特地想好了合適的理由——“既然我已成為康福郡王府的王妃,就不能再像昔日那般只顧著自個兒的私事,對外頭的事不理不睬。”

    前生,她被接來京城的那一年,鮮少能接觸外界的事,因此對京城的事所知不多,這一世為了報仇,她得摸清楚狀況。

    先前自家主子一顆心都系在簡世傑身上,只顧著兒女情長,後來兩人被拆散,她為情所苦,對外界的事一概不聞不問,剛嫁進郡王府那會兒,又因受王爺冷待,更是將自己關在院落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今肯瞭解這些,趙嬤嬤自是樂得把知道的事情全告訴她。

    聽完後,杜紫芯不著痕跡的再問了邵家的事。

    趙嬤嬤答道:“這邵家如今是朝中的新貴,自打邵中德的女兒選上秀女,入了宮後,就得了聖寵,一步步晉升。在兩年前為皇上誕下六皇子後,已被皇上封為蓮妃,邵家也跟著雞犬升天。邵中德從一個太常寺的七品官,升為四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邵夫人也妻憑夫貴,被皇上封了個四品恭人的誥命。”

    在得知那毒死了她娘的女人竟成了誥命夫人;而那不顧父女之情,將她獻給那嗜虐成性,性情殘暴的穆親王世子的父親,也成了四品的官員;那自打她與娘被接進邵家後,就常欺淩她們母女的邵望蓮,更成為皇帝的寵妃,杜紫芯拚命絞緊手中的絲帕,才能抑住滿懷的怨嗔。

    她隱忍住滿腔的怨恨,再問:“那穆親王家又是什麼情形?”

    “穆親王自打三年前染了病後,病情一日比一日嚴重,如今聽說已臥床不起。而穆王妃為替穆親王祈福,長住蓮華寺裡鮮少回王府。”說到這兒,趙嬤嬤語氣一轉,說道:“不過奴婢聽說呀,這穆王妃是因為與穆親王感情不睦,兩人早已離了心。她兒子如今是世子,只等穆親王兩腿一伸,就能承襲爵位,所以穆王妃壓根就不管穆親王的死活,藉口避到蓮華寺裡圖個清淨,還能博個好名聲。”京裡豪門大戶的陰私事常透過府裡那些嘴巴不嚴的管事、下人的嘴裡流傳出來。

    趙嬤嬤有幾個手帕交也在那些高門大戶裡當差,所以耳聞了不少事。

    “所以一旦穆親王死了,那世子就能襲爵成為穆親王?”杜紫芯垂眸,遮掩住眸裡那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恨意。

    除了她,君連泗還虐死了不少姑娘,他身上背負了那麼多的血債,不僅無人能懲治他,竟然還能錦衣華服,坐擁富貴榮華!

    “親王死後,爵位按朝廷規制得降等,所以穆親王世子若不出意外,應會被封為郡王,就像咱們王爺一樣,康親王過世後,爵位降了一等,王爺被皇上封為康福郡王。”趙嬤嬤解釋道。

    杜紫芯以前在無心庵裡長大,鮮少接觸外頭的事,進了京後,先是被拘在邵家不得外出,後來又被獻給穆親王世子,被囚困在一處陰暗窄仄的屋裡,因此並不知這些事。

    趙嬤嬤也沒起疑,只以為她這是忘了。

    聽完趙嬤嬤的話後,杜紫芯暗自琢磨,這君連泗身為皇親,要對付他較難下手,只能先從邵家著手。

    可邵望蓮如今貴為皇妃,邵家一家身分也跟著抬高不少……杜紫芯沉吟的尋思著有什麼方法可以令他們滿門獲罪,就連貴為皇妃的邵望蓮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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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10:3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來到花園裡,杜紫芯目光掠過眼前這片顏色妍麗的牡丹花,苦思著對付邵家的辦法。

    這兩天她日夜思索,依然想不出該從何處下手報復邵家。

    當初娘帶著她離開無心庵時,她才從娘那裡得知自己的身世。

    娘和爹是同鄉,娘是洪木鎮一位私塾夫子的女兒,在十七歲時嫁與同鄉的一名秀才,也就是她爹邵中德。

    翌年,娘生下她,同年她爹考上了舉人後,被城中一位莊姓大戶人家的女兒看上,想招他為夫婿。

    她爹不但沒有拒絕,為了攀上對方,一度想休妻,但因她娘嫁給爹後,孝敬公婆,操持家務,毫無過失,她爹找不出理由休妻,最後是以平妻之禮迎娶莊氏進門。

    莊氏進門後,處處爭寵,刁難她們母女,她爹卻放任之,既不阻止也不理會,後來才兩歲的她被莊氏蠻橫的從椅子上推落,摔傷了腿,她娘忍無可忍,這才帶著她回了娘家。

    她娘心中對她爹還存了一分情,盼著她爹能來接她們母女回去,豈知等了數月,她爹都沒來。

    外祖父已過世,家中只靠著接替外祖父在私塾授課的舅舅撐著一家子,外祖母雖護著她娘,但家中的日子並不寬裕,因此舅母不時對她娘冷言冷語。

    她娘不願拖累娘家,曾考慮要帶她回去邵家,但在得知莊氏替丈夫生下一個兒子後,明白那個家已容不下她們母女。後來得知鄰居有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準備去投靠她在外鄉的兄長,她娘瞞著娘家人,帶著她跟著那寡婦離開家鄉,想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獨自扶養女兒長大。

    然而她娘半途病倒,正好遇上在昭明城裡講佛法的靜若師太,靜若師太得知她們母女的遭遇,便收留她們在無心庵裡住下。

    直到她已到了婚配的年紀,娘這才寫信回鄉。

    那信輾轉被送到已在京為官的她爹手上,她爹才派了個老僕來接她們母女。

    哪裡想得到,這一趟去京城的路,竟是一條死路。

    來到京城的邵家,爹和莊氏壓根不認她娘這個元配妻子,對外宣稱她只是個小妾。

    剛到京城的前幾個月,莊氏處處苛待她們母女,不准她們外出,拿她們當下人一樣使喚,莊氏的一兒一女也處處作賤欺壓她們。

    她娘最後撐不住病了,曾抱著她後悔道:“娘當初帶你來找你爹,是希望日後你出嫁時能風風光光,沒想到你爹竟薄情至此!娘這身子是不行了,你若有機會,就逃回無心庵吧,別再留在這兒,給他們作賤。”

    “不,娘,要回去咱們一塊回去。”

    她去央求莊氏替娘找大夫來醫治,但莊氏不肯。

    她跟在靜若師太身邊這些年,多少懂些醫術,因此寫了張藥方,私下托了邵府裡頭的一個廚娘為娘抓幾帖藥回來,熬給娘喝。

    喝了幾日,娘身子稍見起色,卻在飲下最後一帖藥後,面色發黑,嘔血不止而死,分明是中了劇毒。

    可莊氏他們竟說是她胡亂抓藥才會吃死了娘。

    前幾帖都沒事,豈會在最後一帖出事?定是那最後一帖藥裡被人投了毒藥,毒死了娘。

    她悲怒的去求爹,為娘的死查明真相,爹不肯聽她的話,還拿莊氏的話來責備她,指她亂抓藥才害死母親。

    為替母親的死討回公道,她打算告上官府,求官老爺為娘作主,不想爹與莊氏得知這事大怒,將她給鎖進柴房,不准她離開一步。

    她被鎖了三個月,直到爹娘為了巴結穆親王府,將她獻給君連泗那日,才放她出來,而後她被人強押著,抬進了穆親王府一處偏僻的院落裡。

    最後,她遭受慘烈的淩虐,被生生折磨至死。

    她與母親的命,這兩筆血債,只能用邵家與君連泗的血,才能清償得了。

    想起這段悲慘的遭遇,她緊咬著牙根,在心裡對母親承諾,“娘,女兒絕不會讓您白死,您等著,早晚有一天,我定會教他們血債血償!”

    承諾完的這一瞬間,陡然靈光乍現,她一時欣喜之下,轉身要回正院,打算將那辦法再好好細想。

    不料她走得太急,一時沒看清,冷不防撞上一個人,她整個人往後一仰,摔了一跤。

    今兒個趙嬤嬤休息,沒跟著她,跟來的是兩個丫鬟。她走得太快,讓她們一時沒跟上。

    杜紫芯因想到那個辦法心情極好,也沒去看那擋了她去路的人是誰,自然而然抬起手就道:“拉我一把。”

    君連笙遲疑一瞬,才伸手拉起她。

    站起身後,她才發現自己撞到的人竟是他,一時之間有些尷尬。

    “對不住,妾身适才沒看見王爺。”

    那兩個婢女也急忙過來請罪,沒緊跟在一旁伺候好王妃,讓她不慎撞上王爺,是她們的疏失。

    杜紫芯並未責怪她們,替她們說情道:“跟她們無關,是我走得太急,才會衝撞王爺。”她心中微覺奇怪,她沒看路,王爺難道也沒看路嗎?要不早在她撞上前就該避開才是。

    君連笙擺擺手,示意不追究此事。方才他正想著事情,因此才會沒瞧見她撞上來。

    杜紫芯謝過之後,領著兩名婢女告退離開,急著回去將适才想到的辦法再想得更周延些。

    君連笙瞥了眼她離去的身影,思及适才她毫不忸怩的伸出手,讓他拉她起來的那一幕,令他不禁回想起昔日在無心庵養傷時,有一日,蝶兒端著煎好的湯藥要送來給他,不小心在跨過門檻時摔了一跤。

    當時她見湯藥灑了,噘著嘴嘟囔了句,“啊,藥都灑了!”接著便朝他伸出手來,“拉我一把。”

    拉她起身後,他說了句,“灑了剛好,今日就不用服藥了。”那藥極苦,他每次都要憋著氣,勉強自個兒喝下去。

    她抬眉笑咪咪說道:“你可別以為藥灑了,今兒個就用不著服藥啦,我再去替你煎碗藥過來,你等著。”

    她很愛笑,每日裡看著她的粲笑,總能讓他心情也跟著舒朗起來。

    掏出袖袍裡那條隨身攜帶的手絹,君連笙垂眸看著,幽幽懷念著紅顏早逝的伊人。

    杜紫芯先前已約略瞭解京中各方的勢力,如今再藉口想瞭解京城那些權貴子弟的事,以及彼此之間的恩怨,讓趙嬤嬤說給她聽。

    對付邵家的辦法她已有了,只欠一枚棋子,眼下她要把這枚棋子找出來。

    以前主子對這些事全無興趣,如今難得想知道,趙嬤嬤自是樂得說給她聽。

    趙嬤嬤年少時是左相夫人身邊的丫鬟,後來隨同夫人陪嫁到左相府。之後她嫁人生下孩子,不久恰好左相夫人也產下王妃,於是左相夫人便讓她成了王妃的奶娘,一直到離開左相府,趙嬤嬤都是左相夫人的心腹,故而比起一般的下人,她的眼界與見識自是不同。

    她說了很多外人難以知曉的事,且說得仔細,杜紫芯繼而問得更深入,包括哪家哪戶有什麼糾葛恩怨,她也都能答得一清二楚。

    趙嬤嬤心裡雖有些納悶,卻也沒多疑,只當王妃是好奇。

    聽畢,杜紫芯從中梳理出一樁她如今最想知道的事,詢問趙嬤嬤,“你先前說這邵綸在妹妹進宮前,與孟家的大少爺孟冠因爭搶一個花魁,被打了一頓,而結下了仇。那時邵家的地位不如孟家,在孟冠的手上吃了虧,邵綸也只能忍了,但眼下他妹妹得了聖寵,這仇他難道沒找孟家報回來嗎?”

    她曾在邵家生活過幾個月,知道邵綸此人是個睚眥必報,器量狹窄之人,如今邵家靠著他妹妹得了勢,他不可能放過孟家大少爺。

    “這邵綸哪吞得下這口氣,據說在他妹妹被晉封為蓮妃那日,他就帶著一群家丁僕從去把孟冠給打了一頓,打得人家斷了一條腿,躺在床榻上三、四個月都下不了床。孟家礙于他妹妹是蓮妃,也不敢追究此事。”這事當時傳得滿城皆知,趙嬤嬤心忖那時王妃一顆心全都撲在簡世傑身上,怕是早忘了,所以這會兒才會這麼問她。

    “這麼說,孟家大少爺被打斷腿,那孟家的人應當對邵綸懷恨在心,只是礙於蓮妃才不敢報復。”

    “不只孟家,仗著蓮妃的勢,這邵綸近年來在京中可說是橫行霸道,得罪不少人。”

    杜紫芯連忙追問:“你說說他還得罪了哪些人?”

    “還有方家的……陳家的……袁家的……”趙嬤嬤把聽來的事都告訴她。

    杜紫芯再問了一些事後,遣退她和下人,獨自坐在桌案前,將适才聽來的幾人一一寫在紙上,思忖片刻後,終於鎖定了目標。

    在完成這些事後,她將自己關在房中兩天,著手寫了一則故事,多虧她外祖父是私塾夫子,她母親飽讀詩書,也將一身所學傳給她,而今她寫下的這篇故事,將是推動這復仇大計的第一顆齒輪。

    “我想在府裡宴請京中那些名門夫人、小姐們,嬤嬤覺得以什麼名義來邀請合適?”這日晌午,杜紫芯找來趙嬤嬤詢問。

    “王妃嫁來郡王府已有幾個月,是該請各府夫人、小姐們前來走動走動。”京裡各個王公貴族家往來酬酢,免不了要舉辦各種大小宴會,各家的夫人、小姐們也常借著不同的名義來往,因此趙嬤嬤對自家主子突然想在王府舉辦宴會不以為奇,並十分贊同。

    她想了想,提議道:“恰好再過幾日就是王妃的生辰,要不王妃就以這個名義,邀請她們前來作客。”

    杜紫芯覺得這理由很合適,只不過她並不清楚原身的生辰是哪一天,因此頷首道:“好,那就依嬤嬤的意思來辦吧。”

    要舉辦生辰宴的事,杜紫芯特別讓總管常阡請示君連笙,征得到了他的同意,便開始操辦。

    發帖子時,杜紫芯不著痕跡的點了幾家的夫人和小姐,讓趙嬤嬤別漏掉了。

    五月二十,杜紫芯生辰這一天,京中那些收到帖子的名門夫人千金們紛紛前來祝賀。

    以前康親王還在世時,康親王妃便常在府裡舉辦各種宴會,但自打君連笙襲了爵後,便不曾在府裡舉辦過。

    四年來,除了君連笙的大婚,這是康福郡王府頭一次舉辦宴會。

    身為王府女主人兼今日的壽星,杜紫芯身穿一襲粉紫色的紗裙,清雅秀麗的臉上薄施脂粉,挽著飛雲髻,簪著一支玉做的蝴蝶簪子,頸上佩戴著一串拇指大小的明珠,耳上戴著一對牡丹造型的瑪瑙耳墜,整個人顯得明豔絕倫。

    左相府那邊也來了幾個堂姊妹和表姊妹,她兩位兄長也抽空來了一趟。

    她在跨院的小廳裡先見了自家的兩位兄長。

    她已是死過一次的人,這一世全是為了復仇而活,心中再也沒有什麼可懼的事了,因此面對原身的兄長,她鎮定自若的與他們敘著話;就連打小服侍原身長大的趙嬤嬤都沒對她起疑,她相信他們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先前娘一直擔憂你,又聽說康福郡王冷落你的事,為這事煩憂得夜夜難眠,不過今日一見,妹妹氣色倒是不錯。”杜家長子杜緯溫言啟口道。他面容與自家小妹有三分相似,眉眼生得像母親,面容俊逸。

    杜家次子杜靖朗聲接腔,“君連笙那小子若是敢欺負你,你同二哥說,二哥替你找人暗中揍他一頓。”他濃眉大眼肖似父親,性情爽朗。

    左相的這兩個兒子性子截然不同,一文一武,一動一靜。老大杜緯中了進士後,進了翰林院,如今是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而老二杜靖打小就愛練武,在十七歲時參了軍,在軍中七年,立下不少軍功,如今已被提拔為禁軍副統領。

    杜紫芯接收了原身一些殘留的記憶,這段期間又明裡暗裡從趙嬤嬤那裡問來了不少原身以前的事,知道兩位兄長都十分疼愛她,她微笑道:“多謝二哥,王爺他沒欺負我。”他雖冷落她,但在其他事情上並沒有虧待她,府裡該給她的分例一分不少。

    她接著徐徐再說:“以前是小妹不懂事,不明白爹娘的一片苦心,前陣子大病一場後,我才慢慢明白,爹娘當初拆散我與簡郎都是為了我好。勞煩大哥、二哥回去後,幫我同爹娘說一聲,免得他們擔心我。”

    “你能想明白就好。”杜緯欣慰的頷首。自小妹嫁來郡王府後,趙嬤嬤都會暗中將小妹的消息,透過她在王府裡做事的女兒傳給母親知曉,因此小妹在郡王府的處境,他們多少知道一些。

    剛嫁來王府那兩個月,小妹因受了君連笙的冷落,把自個兒關在正院裡,不肯見外人,也不出門,母親心中甚是憂慮。

    後來聽說她病了,他陪著母親親自前來探望小妹,但那時小妹鎮日裡昏睡不醒,而後隨著她病情越發嚴重,湯藥不進,他們除了著急也無能為力。

    就在他們心中已存了最壞的打算時,便聽聞消息說小妹突然清醒過來,病情也隨之好轉,性子據說也有些改變。

    今日一見,他發現小妹確實與以前不太一樣。自爹娘拆散她與簡世傑後,小妹總是鬱鬱寡歡,如今她眸中清亮有神,比起以前精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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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杜靖不像兄長那般文謅謅,有話便直說,“可我聽說君連笙打從成親後,連你房裡都沒踏進一步。”

    當時從母親那裡聽說這事,他就惱得想沖到康福郡王府,痛揍君連笙一頓,不過被母親揪著耳朵警告道——

    “這康福郡王是什麼身分,是能讓你隨便亂打的嗎?你若是敢莽撞的跑去毆打他,我看你這禁軍副統領也做到頭了,等著被調去最苦寒的邊關守城吧。”

    毆打郡王,就算沒有死罪,活罪也難逃。何況當年君連笙能在區區兩個月裡鬥垮他繼母和弟弟,讓皇上將他們流放到窮鄉僻壤之處去,令他們自生自滅,並下令讓他們永世不得回京,就憑這手段,這人就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杜靖倒不怕去苦寒的邊關,他怕的是被調去邊關,就得離開他的寶貝娘子,所以這才忍著沒動手。這也是方才他之所以對妹妹說,暗中找人替她揍君連笙,而非自己動手的原因。

    杜紫芯微笑的替君連笙緩頰道:“當初被皇上指婚,不僅我不想嫁,就連王爺也不想娶,但皇上偏偏把我們兩人湊在一塊,想必當初王爺被迫娶我,多少有些不情願。不過大哥、二哥放心,除了待我冷淡了些,他並沒有虧待過我,我會努力化解與他之間的隔閡。”

    聽見妹妹這番話,杜緯稱讚了她一句,“小妹真的長大不少,越來越明白事理了。”爹娘只有小妹這個女兒,難免嬌寵了些,卻也讓小妹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得體恤旁人,今日聽她這席話,他看得出小妹確實成熟許多,心中甚慰。

    “他若沒欺負你就好。”杜靖是個直性子,見妹妹看起來沒受什麼委屈,也就放下心了。

    三人再敘了會兒話,杜緯、杜靖兩兄弟便先走一步。妹妹的生辰宴上受到邀請前來的都是各府的女眷,他們可不想和這些女眷們摻和在一塊。

    送走兩位兄長後,杜紫芯出來迎客。

    受邀前來的女眷有數十人,杜紫芯幾乎都不怎麼認得,在趙嬤嬤的提點下,她暗暗記下那些賓客的面容。

    含笑的接受眾人帶來的賀禮後,她讓僕婦們領著客人依序在席上落坐。

    半晌,用完筵席,女眷們三三兩兩的各自找人攀談敘話,杜紫芯也與幾名女眷敘著話。

    見不遠處有個穿著一襲鵝黃色衫裙的姑娘盯著她手腕上的那只雕花手鐲多看了幾眼,在與那幾名女眷敘完話後,杜紫芯刻意走過去,摘下腕上手鐲,塞進她手裡。

    “我瞧這只手鐲很配妹妹的膚色,給你戴著更適合。”杜紫芯含笑道。

    “今天是王妃的生辰,怎好意思反過來收您的禮呢。”孟曉茹雖覺不妥,但她素來喜歡手鐲,府裡搜羅了各種不同款式的鐲子,适才一瞧見杜紫芯手腕上戴著的這只雕刻著木蘭花的玉鐲便十分中意,心動的既想收下,又有些猶豫。

    杜紫芯拍拍她的手,語氣透著分親昵,“只是區區手鐲,算不得多貴重,妹妹儘管收下就是。我一見妹妹就覺得十分投緣,以後咱們不妨以姊姊相稱,你有空可常來王府裡走走。”

    聽她這麼說,孟曉茹沒再推拒,欣喜的收下手鐲,“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謝謝紫芯姊姊。”她年紀比起杜紫芯小一歲,見她似是十分喜愛自己,因此親近的接受了這姊妹的稱呼。

    兩人再敘了幾句話,又有其他人前來,杜紫芯應付了幾句後,悄悄吩咐了個婢女一件事。

    不久,那婢女就端著杯茶水,“不小心”撞上孟曉茹,潑了她一身。

    那婢女神色慌張的連忙道歉,“抱歉,孟小姐,奴婢不是存心的。”

    不待孟曉茹開口,杜紫芯走了過來,呵斥那婢女一句,“怎麼這麼不當心。”接著她看向孟曉茹,溫言表示,“都怪我沒管教好府裡的下人,才會這般粗手粗腳,潑了你一身茶水。我前幾日剛好做了批新的夏衫,咱們倆身量相仿,要不你去我房裡挑一件喜歡的換上,就當是賠禮。”

    孟曉茹才剛收了她的手鐲,心情甚佳,沒追究那潑了她一身的下人,“多謝紫芯姊姊,我瞧這丫頭也不是存心的,今日是姊姊生辰,別為這種事壞了興致。”

    “妹妹心善。”杜紫芯稱讚了她一聲,吩咐那婢女,“還不快領孟小姐到我房裡去換身衣裳。”

    “是。”那婢女連忙應了聲,領著孟曉茹前去正院。

    杜紫芯的衣裳並沒有擺在正院裡,而是另設了一間房間,擺置那些衣物鞋襪。

    那婢女將孟曉茹領到正院後,請她在小廳裡稍候,自個兒進去取衣裳。

    在等著婢女拿衣裳過來給她替換時,孟曉茹不經意瞥見一旁的幾案上,擱著一冊書,她瞥了眼上頭的書名《陳生復仇錄》。

    趁著等待的時間,她隨手拿起來翻看,這一看便欲罷不能,沒留意到那婢女去了多久,直到看了快三分之一,那婢女才取了幾件夏衫出來讓她挑選。

    她隨便挑了一件粉白色繡著荷花的衫裙,進房裡換上後,出來時再拿起那本書,打算繼續看完。

    那婢女見她看得入迷,提議道:“孟小姐這麼喜歡這本書,不如向王妃借回去仔細看。”

    “我倒是沒想到,好,我這就去向紫芯姊姊借這本書回去看。”孟曉茹興匆匆拿著那本書往外走,她不只想自己看,也想帶回去給大哥看。

    這書之所以讓她一看就著迷,是因為書裡那主人翁的遭遇竟與她大哥有些雷同,都是與人結了仇,傷了身子,卻因對方身分高於他,切骨之仇無法得報。

    但不同的是,書裡這主人翁後來想到一個計策,暗中向仇家報了仇,那計策很妙,這才是她看得入迷之處。

    她大哥的腿自從被邵綸打斷後,再也無法如常人那般正常行走,走路時右足微跛,但這斷腿之仇,卻礙於蓮妃的身分無法找邵綸討回公道,大哥從此變得消沉又暴躁。

    要是讓大哥看了此書,也許能讓他報了那斷腿之仇,想到這裡,她暗暗捏緊握在手裡的書。

    來到外頭,孟曉茹找到杜紫芯,當即向她提了借閱書本的事。

    杜紫芯略一遲疑,表示,“這書是我娘家那邊的人帶來給我打發時間看的,我還沒看過呢。”見孟曉茹臉上露出失望之色,便笑著再道:“不過既然曉茹妹妹喜歡,那就先帶回去吧,你慢慢看,等看完再送回來便是。”

    “多謝紫芯姊姊。”借到了這書,孟曉茹欣喜的道謝。

    不久後,筵席散了,她沒再多留,帶著書匆匆趕回去。

    待她走後,杜紫芯背著趙嬤嬤,私下裡找來那名潑了孟曉茹茶水的婢女小青,給了她重賞。

    “你今日的事辦得很好,以後好好替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你。”有些事,她不好讓趙嬤嬤替她辦,怕趙嬤嬤起疑,身邊又一時沒有其他可用的人手,因此這段時日,她暗中觀察了幾個做事伶俐又細心的下人,打算暗地裡培養為心腹為她辦事,小青就是其中一個。

    小青沒有多問,她明白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高興的接過獎賞的同時,向主子表示效忠之意。

    “多謝王妃賞賜,以後王妃有什麼吩咐,儘管差遣奴婢,奴婢定盡心盡力為王妃效力。”她一個二等的丫鬟,若沒能得到主子的提拔,想要升到一等的大丫鬟,即使再熬個三、五年也許都沒機會,如今能得王妃器重,替她辦事,這無疑是給了她天大的好機會,她自然要好好抓住。

    她想得很清楚,王爺雖然冷待王妃,但不管如何,王妃都是這座郡王府的女主人,替王妃辦事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很好。”杜紫芯滿意的頷首,接著警告,“今日的事,不許對任何人洩露半句。”

    為了顯示自個兒的忠心,小青連忙抬手立誓,“奴婢絕不會對任何人洩露半句今日的事。”

    “嗯,你退下吧。”杜紫芯擺擺手,讓她離開。

    那本她親筆所寫的書已成功被孟曉茹帶走,眼下就等著看孟家什麼時候動手,屆時,她不介意暗中幫孟家一把。

    這就是她那天想到的計策——借刀殺人,只不過那天她尚不知該借來哪把刀,在聽聞趙嬤嬤提及孟冠與邵綸的恩怨後,她首先要借的就是孟家這把刀,利用孟家的手來除掉邵家。

    連對付邵綸的辦法,她都替孟冠設想好了,只要他看完那本書,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只要孟家成功了,就是邵家得到報應的時候。

    她閉上眼,含著滿腔的嗔恨,默默在心裡對著母親說道:“娘,請您在天之靈庇佑孟家,讓他們能順利對付邵綸,讓邵家身敗名裂,將他們拖往地獄之門。”

    午後時分,杜紫芯坐在桌案前,撥弄著手中一株已曬乾的藥草。

    此物名叫大煙花,開花時香味濃郁,花形大而豔麗,可入藥,能用於止痛或肺虛久咳,也可成為使人上癮的毒物,服食後會令人飄然欲仙,可一旦上癮,要戒除難如登天,若沒能再繼續供給此毒物,會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雖然忘了不少事,但跟在靜若師太身邊那些年看過的草藥,卻還記得不少。

    這大煙花的藥性就是她從靜若師太那裡聽來的,也許是因為這種草藥藥性奇特,才讓她印象特別深刻。

    她先前讓人打聽過,此物大運王朝雖然沒有,但幾個鄰國皆有栽種,京城的藥房也能買得到,她手上這株就是差人去藥房買來的。

    以孟家的能力,要找到這種藥草,再將其製成毒物應當不難,因此這段時間,杜紫芯一邊耐心的靜候孟家那邊的動靜,另一方面,對於接近君連笙的事也沒落下。

    須臾後,她擱下那株大煙花,取出尚未畫完的一幅畫,提筆繼續畫完。

    她打小就擅於作畫,刺繡時的圖樣也都是自己親筆所繪,她喜愛牡丹,因此畫得最多的就是各種顏色、姿態的牡丹花。

    眼前這幅畫描繪的正是花園裡那片牡丹。

    她一筆一筆細細勾勒,畫筆下的牡丹花栩栩如生,滿園的牡丹群芳爭豔,宛若真花,在風中搖曳著。

    花間有兩隻白色的蝶兒穿梭飛舞,為整幅畫增添了一抹靈動。

    畫完最後一筆,她擱下畫筆。

    這時已是日落時分,到了用晚膳的時間,趙嬤嬤進來請她去用膳,瞧見桌案上的那幅畫,她細看幾眼,忍不住脫口贊了句,“噫,這幅畫畫得真好,乍看之下,畫上的蝶兒和牡丹彷佛是真的,王妃的畫技看來又進步不少。”自家小姐才藝雙全,琴棋書畫都通,不過以前的畫技倒沒這般精妙。

    杜紫芯順著她的話表示,“有陣子沒畫,這幾日練練手,隱約領悟到訣竅,沒想到畫著畫著竟是比以前好了許多。”

    趙嬤嬤越看這畫越覺得喜愛,提議道:“不如奴婢命人將這畫拿去裱起來,掛在小廳裡。”

    杜紫芯搖頭,“這畫不掛在咱們這兒,裱好之後,吩咐常總管送去王爺那兒。”

    “噫,您這畫原來是要送王爺的。”趙嬤嬤一訝之後,登時醒悟了她的用意,明白王妃這是想藉由這畫來向王爺示好,王爺喜愛牡丹花,王妃便畫下一整園的牡丹送給他,這麼一想,她就忙不迭點頭,“好好好,奴婢這就命人將畫送去裱起來,再請常總管送給王爺,王爺要是見到您這幅畫,定會感動於您這番心意。”

    “希望如此。”

    君連笙會不會因為這幅畫而感動,她不知,不過她也不急了,如今她已找到對付邵家的那把刀,就等著他們傳來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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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11:07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稟王爺,王妃命小的送一幅畫來給王爺。”

    這晚,常阡受趙嬤嬤所托,將那幅牡丹畫送來書齋。

    這陣子朝廷要舉辦會試,君連笙身為吏部侍郎,近來往往忙到深夜時分才回府,今晚他回來時,已過了戍時,但因仍有些事須處理,因此他沒回跨院,直接進了書齋處理公務。

    常阡是趁著替他送來夜宵時,順道將畫捎帶過來。

    “擱一邊吧。”君連笙隨口吩咐了句,端起一碗熱湯喝著,沒打算看那幅畫。

    經過這段日子,他多少看得出來,他那位王妃有意想接近他,不過她倒也聰明,並沒有死纏著他,惹他厭煩,只每日在牡丹園露個面。

    不管她是真的喜愛牡丹抑或是假的,只要她不來煩他,他都能容忍。

    常阡委婉地再道,“王妃這幅畫頗有巧思,王爺要不要看一看?”

    他原是君連笙身邊的隨從,自十一、二歲就跟在他身邊,四年前,在君連笙趕走秦氏母子時,也攆走不少秦氏留下的人手,包括當時的總管與幾個管事。

    王府人手出缺,君連笙因此提拔了幾個跟隨他多年,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分別擔任管事,而常阡則在君連笙對付秦氏母子時出了不少力,因此被提拔為郡王府的總管。

    君連笙知常阡不會輕易稱讚人,聽他這麼說,便道:“是嗎?那打開我瞧瞧吧。”

    常阡打開那幅已裱好的畫,兩手舉到他面前。

    君連笙看了幾眼,頷首道:“這畫確實畫得不錯,難怪你非要我看不可。”

    常阡笑了笑,“是啊,小的也沒想到王妃的畫竟畫得這般好。”他接著請示道:“王爺,這幅畫可要收下?”

    “掛起來吧。”君連笙抬頭看一眼,指了個地方,讓常阡掛上那幅畫。

    常阡隨即叫來兩個下人,即刻將畫掛上。

    少頃,待常阡和下人離開後,君連笙抬手從衣袖中取出那條帕子,低頭看了眼帕子上繡的那朵牡丹和兩隻蝶兒,再看向掛在牆上的那幅牡丹畫,那畫上頭除了滿園的牡丹,也繪了兩隻蝶兒。

    兩個圖樣栩栩如生的神態竟十分相像,這才是讓他留下了這畫的原因。

    蝶兒,是她的乳名,他是在她身故後才得知她的全名叫邵望蝶。

    望蝶、望蝶,如今他只能望著手絹上的蝶兒來思念她。

    “王爺收下那幅畫,還掛在書齋裡?”杜紫芯有些意外。

    “常總管是這麼說的,王妃,王爺定是很滿意那幅畫才會將它掛在書齋裡,您這畫真是送對了,要不您多畫幾幅牡丹送給王爺。”趙嬤嬤笑呵呵的提議。

    杜紫芯搖頭,“送多就不稀罕了,只有一幅才能顯出它的可貴。”

    趙嬤嬤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理,“還是王妃英明,是奴婢一時太高興,想得不周全,那接下來咱們該怎麼做?”

    杜紫芯不疾不除道,“慢慢來吧。”當初想接近他,無非是想借著他的勢,來對付邵家,如今倒是不急,她接著佯作不經意的問起另一件事,“最近京裡可有發生什麼新鮮事?”

    趙嬤嬤想了想,沒什麼值得說的事,便搖首道,“沒什麼事。”下一瞬便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再過幾日京中就要舉辦會試,王爺是吏部侍郎,要協辦會試的事,我聽常總管說,王爺最近忙得天天早出晚歸。”

    “怪不得近來都沒再見到他。”園子裡的牡丹也差不多開始凋謝了,她近日再去牡丹園,已鮮少再遇見君連笙。

    趙嬤嬤一直心心念念著要怎麼幫助自家主子得到王爺的寵愛,這時陡然想到一個辦法,興匆匆開口道:“王爺最近晚歸,回來時定是餓了,要不咱們命廚房熬住些夜宵,您再親自送過去給王爺,多少能同王爺親近親近。”

    杜紫芯沒有親自送夜宵去給君連笙,不過她替他熬了粥,留在廚房溫著,再吩咐門房,待王爺回來後前來知會一聲,她再命下人端過去給君連笙。

    不管如何,君連笙都是這康福郡王府的主子,多向他示好總是沒錯。

    君連笙這晚回來,下人送粥進去時,因是第一次前來王爺的書齋,一時緊張,竟忘了提那粥是王妃所做,擱下粥後就退了出去。

    君連笙正好有些餓,嘗了口粥,有些意外,接著連嘗幾口後,喊來當值的下人去廚房詢問今晚的粥是誰做的。

    被派去廚房的下人不久回來覆命,“回稟王爺,廚房的管事說,今晚的粥是王妃親自熬煮的。”

    “王妃熬的?可味道怎麼會這麼像……”那粥就像當年他在無心庵養傷時,蝶兒所熬的粥。

    那下人不明白主子的意思,因此侍立著不敢多言。

    須臾,君連笙擺擺豐,讓下人退下,心忖這粥的味道相似或許只是巧合吧。

    翌日,杜紫芯在得知昨晚君連笙將她熬的粥全吃完了,接下來幾晚,她都替他熬了粥,每次下人送去後,粥依然全被他吃得一口不剩。

    以往廚房送過去給王爺的夜宵都會留下一大半,廚房管事很想知道,王妃熬煮的粥味道當真那麼好嗎?竟能讓王爺全都吃完。一時好奇之下,這日在杜紫芯又來煮粥時,他忍不住大著膽子向她提出了個請求。

    “奴才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王妃能不能留些粥,讓小的也嘗嘗這粥的味道?”

    杜紫芯聞言,沒有多問便答應了, “那我今晚多煮些,給你留一碗。”

    “多謝王妃。”廚房管事連忙道謝。

    待粥熬好後,杜紫芯留了一碗給他,便回了正院。

    他嘗過後,雖覺得味道尚可,但那滋味還不致於讓人想一嘗再嘗,也比不上廚房平時熬煮的那些粥美味,不知怎麼竟合了王爺的胃口。

    下一瞬,他一念閃過,覺得自己彷佛察覺了真相一莫非是因為這粥是王妃親手所熬,所以王爺吃在嘴裡,感受到的滋味格外不同。

    他撫著下顎思忖著,也許王爺並不如府裡下人們以為的那般不待見王妃。

    接連三天的會試結束,吏部本該鬆口氣才是,誰知有人舉報,今科會試有人舞弊,皇帝得知此事,震怒的下令嚴查。

    會試素來是由吏部負責,發生這種事情,吏部諸自然脫不了嫌疑,一時之間吏部人心惶惶。

    君連笙雖不再夜夜晚歸,但身在吏部,他也難以自清,只能等著大理寺與刑部查明此事的真相。

    “……這麼說卷子上的試題竟早已有人事先知情?”

    “是啊,聽說有幾個今科考生在考前三天都在自個兒的房裡收到不知是誰,從縫裡遞進來的幾道試題,直到進了會場,才發現考題竟然與那幾道試題一樣,這不是明擺著有人事先滿足了考題嗎?大理寺已將幾個出題的翰林學士和吏部的官員拘禁起來,審問此事。”

    聽到這裡,杜紫芯眉心微蹙,“王爺是吏部侍郎,怕也脫不了嫌疑吧?”

    她現下是康福郡王妃,與君連笙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要是他出事,她也會受到拖累。

    趙嬤嬤忖道:“王爺雖兼領吏部侍郎,但他畢竟是皇室宗親,除非有證據,否則大理寺與刑部暫時是不敢動王爺的。”

    接著趙嬤嬤歎了口氣再道:“王爺這會兒也沒法上朝,只能在府裡靜候大理寺和刑部調查清楚這事。”

    杜紫芯暗忖君連笙此時心情應當不太好,不過她也幫不了他什麼。

    這時隨著一股風吹來,一陣叮鈴之聲響起,吸引了杜紫芯的注意,她起身走到敞開著的窗邊,望見懸掛在不玩處一座院落簷角的一串銅鈴。

    她隱隱約約想起,以前在無心庵裡,寺裡的簷角上也掛著風鈴,但那是竹制的,她記得那幾個竹風鈴還是她親手做的,每當風吹來時,裡頭的銅管敲擊那竹筒,發出扣扣扣的聲音就像木魚聲,能讓人心情寧靜下來。

    她細細回想那竹制風鈴的樣子,花了半晌,才想起個輪廓。她在紙上畫了下來,遞給趙嬤嬤,讓她找人準備一截竹筒、銅管和繩索。

    “王妃做這風鈴要做什麼?”趙嬤嬤看著那圖樣不解的問。

    “送給王爺。”

    “送王爺風鈴?”趙嬤嬤不明白她的用意。

    杜紫芯沒多說,只吩咐,“你先別多問,找人備好這些物品,待我做好之後你就知……”

    翌日,趙嬤嬤拿來她要的東西,杜紫芯也沒避著她,在竹筒已鑽好孔的另一端綁了條繩索,在最上頭留了一圈,然後在中間處打了個結,底下的繩子透過事先鑽好的孔洞,穿進空心的竹筒裡,她再拿起銅管,把繩子穿入銅管上事先打好的洞口,打了個結綁起來,然後在銅管下方再綁上個已刨光的圓形小木片。

    做好後,她一提事先留出的那圈繩子,抬手輕輕搖晃幾下,這竹制風鈴便發出扣扣扣低沉的聲音。

    一旁的趙嬤嬤聽了,說道:“咦,這聲音聽起來有些像在敲木魚。”

    “我寫封信,連同這竹風鈴,你差人送去王爺那兒。”杜紫芯說著,便拿起筆,簡單寫了幾個字,封入信封裡,連同竹風鈴一塊交給趙嬤嬤。

    趙嬤嬤收下後,若有所思的看了杜紫芯一眼,自那日王妃大病一場後,王妃越來越聰慧,卻也讓她越來越看不盼這竹風鈴聲,能令王爺凝神靜心,掃去煩憂。

    君連笙拆開信,見信上只寫下這幾個字。

    閱完信,他打開擺放在一旁的錦盒,想看看他的王妃替他準備了什麼樣的竹風鈴,能令人凝神靜心,掃去煩憂。

    掀開盒蓋,瞥見盒中竹風鈴的那,他心頭一震,訝異的取出那竹制風鈴。

    這不是無心庵裡那懸掛在簷角的竹風鈴嗎?

    在那裡養傷時,每當風,他常能聽見扣扣扣的木魚聲傳來,後來才發觀那聲音是掛在簷角上的竹制風鈴所發出。

    那低沉的敲擊聲彷佛佛前的木魚聲,將他當時心中的煩燥給撫平了下來。

    他拿起那封信再看了眼,接著目光移向手裡的竹風鈴,不婪懷疑杜紫芯難道也去過無心庵?否則她這竹風鈴是打哪來的?

    再想起她熬的粥味道與蝶兒的一樣,莫非……她認識蝶兒?!

    他按捺不住,畫著竹風鈴,起身去了正院。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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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4 10:11:21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正院裡的下人見到王爺過來,又驚又喜,喜得嘴巴都闔不攏,這是自打王妃與王爺成親後,王爺第一次前來王妃的院子。

    行過禮後,不待君連笙開口,趙嬤嬤就道:“王妃在房裡,奴婢這就去請王妃出來,請王爺稍候片刻。”去請人前,她不忘吩咐一個丫頭去沏茶。

    一進寢間,趙嬤嬤就忍不住歡喜的叫道:“王妃,王爺來了,王爺來了。”

    “什麼王爺來了?”杜紫芯正躺在軟榻上休息,聽見趙嬤嬤的話,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王爺來咱們這兒了,您快換身衣裳出去見王爺。”趙嬤嬤趕緊讓兩個丫鬟替她重身新做的夏衫過來,“要那件湖綠色的,那顏色能襯得王妃的膚色更白皙。”

    “他怎麼來了?”杜紫芯有些意外,從軟榻上站起身。

    趙嬤嬤也想不出原因,猜測道:“這竹風鈴才送過去不久,王爺就親自過來,莫不是王爺很中意您做的那竹風鈴?”

    “區區一個竹風鈴能讓他親自過來?”杜紫芯有些不信,但除了這個原因,一時之間也沒想不出其他的原由,只有出去見了他才能知道,他是為何而來。

    丫鬟很快取來一襲湖綠色的夏衫,趙嬤嬤親自服侍杜紫芯換上,覺得她唇色太淡,再替她補了些口脂,杜紫芯這才走出寢間,去見君連笙。

    “不知王爺駕臨,妾身迎接來遲,還請王爺恕罪。”她走向君連笙,欠身行禮,這些貴族之間的禮儀,她都是從原身殘留的記憶裡學來的。

    君連笙抬手道:“無妨,我來此是有事想問你。”

    “不知王爺有何事想問?”

    “你這竹風鈴是從何處得來的?”君連笙取出那只竹制風鈴直接問道。

    杜紫芯心中有幾分訝異,沒想到他真是為了那竹制風鈴而來,謹慎答道:“這竹風鈴是我所做,不知有何不妥?”

    沒料到這竹風鈴竟是她所做,君連笙面露懷疑之色,“這竹風鈴是你所做?!”

    見他似是不信,一旁的趙嬤嬤搭腔,“稟王爺,這竹風鈴確實是王妃親手所做,奴婢可為王妃做證。”

    聽了趙嬤嬤的話,君連笙再質問:“那些粥呢,你又是從何處學來?”

    聽他再問粥的事,杜紫芯心中納悶,“那粥是我自己熬的,有什麼不對嗎?”娘身子不好,她隱約記得她打小就開始照顧娘。一開始她是跟在庵裡師姑們的身邊,看她們怎麼燒飯做菜,看了幾次,也開始學著自個兒做了。

    娘沒什麼胃口,所以她會在粥裡攙入些許的胡椒和鹽、糖,讓味道有些鹹鹹甜甜的。

    君連竿兩眼緊緊盯著她,“不是別人教你的?”明知蝶兒早已香消玉殞,可他仍想從別人嘴裡得知一些她生前的她輕搖螓首,坦然道:“那粥裡我只攙了少許的胡椒、鹽和糖,做法十分簡單,委實不需要別人教。”

    審視她須臾,他不得不接受這兩件事也許只是巧合,杜紫芯並不認識蝶兒,也沒去過無心庵。懷著一絲希冀而來,在得知答案後,君連笙黯然離去,沒有再多留。

    看著他的身影,杜紫芯隱隱感受到從他神情透出的那抹哀思。

    她疑惑的思忖,從适才他追問她煮的粥與做的竹風鈴,莫非這兩件事與他藏在心裡的那人有什麼關係嗎?

    “王妃,你看嫁妝的清單要做什麼?”趙嬤嬤拿出清單遞給她,疑惑的問,當初老爺和夫人給王妃的嫁妝,王妃早都知道,那些嫁妝裡的金銀、首飾、地契,如今都收在正院的庫房裡頭,王妃這會兒讓她拿出清單來細看,莫非是懷疑有人手腳不乾淨,動了庫房裡的那些嫁妝?

    杜紫芯邊看邊回答了句,“我想做些買賣。”

    “這好端端的,王妃怎麼會想做買賣?”趙嬤嬤很意外,單憑王府每月的分例就夠花用,哪需要再做什麼買賣?

    “雖然眼下吃穿不愁,但未來會發生什麼變故,咱們誰也無法預測,還是事先未雨綢繆的好,就拿這次會試泄題之事來說,在這之前咱們誰料得到竟然有人如此膽大包天,冒著被殺頭的大罪洩露考題。”

    趙嬤嬤仍是不太明白她的竟思,有些不確定的問:“您是擔心王爺被這次泄題事件給牽連進去,所以才打算做些買賣以防萬一嗎?”

    她隨意的輕點螓首,眼神盯著那份清單細看,看完後,她抬起眼說道:“爹娘給我的嫁妝除了五千兩白銀和五百兩的黃金,還有一些頭面首飾,另外就只有京裡的一座宅子……”

    不等她話說冤魂,趙嬤嬤便出聲道,“您可別小看那座宅子,這京城的土地可說是寸土寸金,想要在這京城裡置產沒那麼容易,不少外地調進京裡的官員都買不到一座好宅子呢,若不是老爺是左相,也沒辦法給小姐陪嫁那麼一座,且那宅子還位於扶華坊,有不少官員的宅邸都在那一帶,地段可是極好,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

    聽了趙嬤嬤的解釋,杜紫芯這才明白,原來她嫁妝裡最貴重的竟是這座她原本沒怎麼在意的宅子。

    她不由得說了句,“爹娘對我真好。”

    “大人和夫人確實很疼愛王妃,王妃有空可要常回去看看他們。”趙嬤嬤提醒她。

    “嗯,日後有空我會回去。”杜紫芯心虛的摸了下鼻子,她占了原身的身子,因此不太想見到杜家人,可畢竟她是藉著這副身子才能重生,等報完仇後,她再來替真正的杜紫芯好好盡孝吧。

    昨日,她暗中派去打聽消息的下人傳回來好消息,孟家那邊已暗地裡在京裡收購大煙花,這表示孟家要開始對付邵家了。她這邊也要儘快採取行動,才能前後股權擊,打邵家一個措手不及。

    她垂眸看著清單,接著吩咐趙嬤嬤一件事,“再多的金銀都有花完的一天,我想拿些銀子買兩間鋪子做買賣,這樣一來至少有些進頂,你幫我找兩個靠得住的人來幫忙打理這兩家鋪子。”

    她這番深謀遠慮的話讓趙嬤嬤無法反對,便答應去替她找了人。

    過幾日後,人找來了,但趙嬤嬤聽見她對那兩名管事所說的話,愕然的瞠大眼,就連那兩個經驗老道的管事也一臉不明所以。

    “王妃這麼做豈不是要虧光本錢?”

    早料到他們不會贊同,杜紫芯已備好說詞來說服他們。

    “剛開始自是會虧錢,可這麼一來能招攬來不少客人,等客人多了,生意也穩了,咱們再把價錢提回來,自然就能把那些虧掉的本錢再賺回來。”

    兩名管事仔細想了想,覺得她這話聽起來有幾分道理,“這事不是不可行,只不過錢袋子要夠深才能撐得夠久。”他們點出這事要成功最關鍵的一點。

    “我明白,這事我心裡有數,你們只管放手去做吧,絕不會虧了你們的。”她暗地裡讓人打聽過,她那棟陪嫁的宅子值不少錢,屆時若是銀錢不夠使,賣掉還能換來兩萬兩左右的銀子。

    御花園的春歸亭裡,一名太監悄悄的將皇帝手邊已喝完的茶盞取走,再呈上一杯能消暑退火的涼茶。

    接著他走到君連笙旁邊,也換上了一杯涼茶,安靜得沒有打擾到正在弈棋的兩人。

    君連笙抬手取了一枚白子擱下後,抬目覷瞅了皇帝堂兄一眼。

    君連堯皺了下眉,接著爽快的認輸。

    “連笙,朕許久未與你下棋,你還是像以前一樣,對朕寸步不讓啊。”

    君連笙輕描淡寫的回了句,“讓皇上的人太多了,不需要再多臣一個。”

    “朕就喜歡你這性子,為了奉承朕,朝中臣子甚至後宮的妃子們,鮮少有人敢對朕直言不講,都是捧著聯的,要是朕糊塗一些,說不得就要對那些話信以為真了。”

    “皇上是位英明的君主。”君連笙這話倒不是虛言,至少比起前兩任的帝王,堂兄登基後積極拔除朝政上的各種弊病,頗有一番作為,令朝廷風氣改善不少。

    君連堯歎息一聲,“朕再英明,也無法事先阻止這場會試的舞弊,揪出那幕後的主使者。”

    聽他提起會試的泄題案,君連笙這個協辦的吏部侍郎也難脫嫌疑,因此沒有搭腔。

    君連堯看了他一眼說道:“朕知道這案子與你無關。”

    “多謝皇上信任。”他抬手一揖。

    “當年你母妃過世後,太皇太后憐惜你,曾將你接到宮中照顧幾年,朕也算看著你長大,還會不瞭解你的性子嗎?你素來不喜爭權奪利、玩弄手段,否則當年也不會被你繼母秦氏母子給逼得差點喪命。”

    君連堯年長君連笙十歲,面容英俊,那雙狹長的眼睛與君連笙有幾分神似,今年三十五歲的他,膝下育有六個皇子、四個公主,其中二皇和大公主與四公主早早便夭折了。

    聽他提及往事,君連笙想起那段險死還生的過往,不禁思及當時敉他於危難中的蝶兒。

    他曾不只一次想過,如若當時他坦白告訴她自己的身分,那麼當她被她父親接到京城時,也許兩人就能再相見。

    見他沉默不語,君連堯問了句,“你可是還在怨朕給你賜婚的事?”

    君連笙搖頭,“臣沒有怪皇上之竟。”蝶兒已死,他娶什麼人都無所謂。

    君連堯趁這機會,再多解釋了幾句,“你也知道太皇太后素來疼愛你,她老人家見你老不成親,心裡著急,這才讓朕把左相家的千金許給你。”

    這位堂弟當年歷劫歸來後,曾和他表示想迎娶一名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為妻,大運王朝民風開放,且女子的地位比起前朝高出許多,女子並不會被拘於閨閣之中,常結伴出遊,皇族迎娶平民為妃雖不常見,卻有前例可循,因此他並未反對,只待堂弟將人帶回來,再予賜婚。

    不料,君連笙的這位救命恩人卻讓他一找三年多都沒有音訊,等終於打探到下落時,才得知人已香消玉殞。

    之後隔了一年,他才在太皇太后要求下,給堂弟指了左相府的親事。

    君連笙頷首,“這些臣都明白,皇上無須多慮。”他之所以冷待杜紫芯,只是因為他已把滿腔的情意都給了蝶兒,沒有多餘的心思能再分給別人。

    “你能明白就好。”君連堯端起茶盞,囁了幾口後再問他,“那麼你認為這次會試的試題是誰洩露出去?”

    明白皇上非逼著他說些什麼不可,君連笙不得不說了幾句,“臣以為此番會試泄題一案,針對的興許是吏部尚書邱大人。”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邱尚書是淑貴妃的舅舅,幕後之人也許是想砍掉淑貴妃這只有力的臂助。

    君連堯不動聲色,緊接著再問:“那你認為這次的事,朕該如何處理?”

    君連笙明白皇上心裡定是早有主意,問這話不過是在試探他,他不想涉入後宮之爭,只道:“臣不知幕後主使者究竟是何人,諳皇上恕臣不敢妄言,适才所言也只是胡亂臆測,當不得真。”

    “多謝王妃出借此書,我已看完,特地前來歸還。”晌午時分,孟曉茹前來交還那冊《陳生復仇錄》。

    “這書可好看?”接過她遞來的那冊書,杜紫芯微笑問道。

    “還頗有趣,尤其是那陳生復仇的計策真是妙,不著痕跡地誘使他的分敵陷入陷阱中,無法自拔,而後敗光家產,淪為乞丐,最終不堪羞辱,跳河自盡,簡直大快人心。”說起書中情節,孟曉菇臉上帶著一臉痛快的笑意。

    這本書讓大哥在看完後重新振作了精神,如今已在暗中著手報仇之事。為免牽累家族,他們不能在明面上對邵綸動手,但是能學著這書裡所寫,神不知鬼不覺的下手。

    看了眼孟曉茹臉上的神情,杜紫芯眼裡的笑意更加明亮幾分,“是嗎,那我可要好好瞧瞧。”

    與孟曉茹再敘了會兒,送走她後,杜紫芯隨手翻看著那本自己親筆所寫的書冊。

    “……陳生買通與張二郎相好的花娘,誘使他服食了大煙花所製成的神仙酒,那酒入咽喉,能令人飄然然,快活似神仙,著迷成癮,一日不服食,便覺精神萎靡、痛苦難當……為購得更多神仙酒,張二郎變賣祖宅……終至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最後懷著滿腔的懊悔,投身入河裡……”

    孟冠在看了這本她特意寫的書,定是受到不少啟發,她已等不及想看邵家的下場。

    兩日後,她藉故請了趙嬤嬤回左相府一趟,接著摒退身邊的下人,召來小青詢問:“可有新的消息?”

    “回稟王妃,據奴婢買通的那名孟大少爺身邊的小廝說,孟大少爺昨日暗中與邵家的一名小妾相見,兩人密談了半個多時辰,而後孟大少爺將帶去的那瓶酒交給了她。”

    “可知邵家那小妾叫什麼名字?”杜紫芯問道。

    這事小青特地問了,此時回答道:“她的閨名叫桃春。”

    這人杜紫芯記得,桃春原是邵綸的通房,後來因為替他生下了個兒子,成了有名分的小妾,當年她與母親在邵家時,桃春沒少對她們母女落井下石。

    接著再問了幾句話,得知想知道的事後,杜紫芯摒退小青,獨自在房裡思忖片刻,而後命人叫來那兩名趙嬤嬤替她找來打理鋪子的掌事,吩咐他們加緊速度,儘快鋪子開張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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