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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溫芯 -【包養金絲雀(草食女vs.肉食男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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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07:5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包養金絲雀(草食女vs.肉食男之三)作者:溫芯

這孫巧薇最擅長的事,大概就是重挫他的男性尊嚴吧?
她對他從來不像一般女人熱情主動,見了他也淡漠得很,
還很愛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忘了旁邊還有個他;
偏偏,他對她很有興趣,而且這份興趣持續幾年不斷,
即使他很清楚她答應給他養,只是因為她需要他,
所以暫時當「他的女人」而已,但那又怎樣?
他用金錢、細心、珍寵照顧她,一切也跟愛無關,
只要她能在他想要的地方「娛樂」、「滿足」他就好;
他想要的,從來都要得到手,
在他還沒對她失去興趣之前,他絕不讓她飛出去,成為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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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08:19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孫巧薇與紀天睿初次見面,是在三年前。

  當時,她是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在一家廣告公司擔任美工設計,主要工作是替產品設計海報,以及公關活動會場佈置,當然,必要的時候什麼雜務都得做,端茶、送水、遞件,甚至幫其他公司同事潤飾企劃案。

  總之,她是一隻菜得不得了、人人都可欺壓的菜鳥。

  而紀天睿比她大不了幾歲,已經是一家新興遊戲公司的總經理,他從大學時代便開始創業,如今已在業界闖出一片天,當年主打的線上遊戲幾乎席捲台灣半壁江山。

  當然,他的野心不僅止於台灣,首先,便是要將公司出產的遊戲推向全亞洲。

  他需要廣告公關公司替他策劃專業的行銷方式,也是孫巧薇公司積極爭取的新客戶,為了展現公司實力,老總特地邀請這個前途光明的年輕人親自來考察,同時也順便將自己的女兒彭欣欣介紹給他。

  彭欣欣一見紀天睿,登時為他俊秀非凡的風采傾倒。商界的帥哥不多,帥到沒天理的更找不到幾個,偏偏紀天睿的勁帥有型,簡直是犯眾怒。
  整個下午,紀天睿參觀公司時,彭欣欣一直黏著他不放。

  「天睿你瞧,這是我們公司的美工部,員工不少吧?我們跟那些為了節省成本,把大部分業務都外包的公司不一樣,爹地堅持一定要培養出屬於公司的專業人才,他說這些員工都是公司的資產。」

  確實是。紀天睿很贊同彭老總的說法,一家公司最重要的資產絕不是廠房或機器,而是優秀有創意的人才。

  「天睿,你參觀了這麼久,一定渴了吧?坐下來喝杯咖啡吧!」彭欣欣拉著他在一間小會客室坐下,拉高嗓門喊:「那個誰誰誰,倒兩杯咖啡來!」

  誰誰誰到底是誰?

  沒有員工會蠢到問大小姐這種不識相的問題,總之說到端茶送水,派公司最資淺的菜鳥去就是了。

  眾人連瞥都懶得朝孫巧薇瞥去一眼,繼續各自忙各自的事。

  孫巧薇抱著一疊海報文案,正想到隔壁部門去送件,聽見大小姐叫喚,連忙把東西放下,匆匆到茶水間倒咖啡。

  兩杯咖啡斟來,輕巧地擱在茶几上。

  「彭小姐,這位先生,請用。」她根本不認識紀天睿是誰,隨意掃過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紀天睿還不曾受過女人如此冷淡的對待,訝異地挑了挑劍眉。

  「兩位慢用,那我先出去了。」孫巧薇轉身離開,剛抱起小山般的文件,彭欣欣又揚聲喚。

  「那個……你回來一下!」

  「是。」她順從地又把身子轉回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我肚子餓了,有沒有餅乾或點心之類的,順便拿一些過來?」

  「有,我去拿。」孫巧薇點頭,看了看四周,一時不曉得該把文件擱哪裡,紀天睿紳士地接過來。
  「我幫你拿,你去吧。」

  「喔,謝謝。」她遲疑地道謝,不敢相信他的體貼。

  彭欣欣也不敢相信,他可是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幹麼對這種小菜鳥客氣?她多心地懷疑孫巧薇是在勾引紀天睿。

  於是,當孫巧薇拿餅乾回來時,她故意假裝不小心,將咖啡潑了孫巧薇一身,甚至先發制人。

  「喂,你搞什麼?你撞到我了!」她蹙眉揉捏自己手肘。

  孫巧薇茫然,根本不曉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大小姐顯然對她很不爽。

  她沒尖叫,也沒做出小媳婦般備受委屈的模樣,只是淡淡地抖了抖衣裙,拿紙巾將灑落在地板上的咖啡液體擦乾淨。

  紀天睿打量她,對她的反應感到興味。她既不抱怨也不道歉,咖啡沾上自己衣裙也不在乎,冷靜得不像只理應盲目衝撞的菜鳥。

  「先生,謝謝你,可以還我了。」她伸出雙手,示意要拿回文件。

  他卻不還給她,迅速瀏覽過幾張海報設計圖。「這些都是你設計的嗎?」

  「是。」

  「畫得不錯。」他將文件遞還給她,微微勾唇。「你有天分。」

  她揚眉,他以為她會眼神透亮,大大感激他的讚賞,她卻只是不以為意地點個頭。「謝謝。」

  抱起文件,她從容離開,彭欣欣發現紀天睿目光停留在她背影超過兩秒,氣得豎起柳眉。

  「天睿,你晚上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吃飯?」她嬌嗲地試圖引回他注意力。

  他回過頭,朝她溫文地微笑。「好啊。」

  
  第二次,是在幾個星期後。

  紀天睿跟某個千金小姐約會,兩人來到淡水河畔散步。碼頭邊,一個女孩靜靜坐在畫架前,對畫布揮灑油彩,週遭散落著幾幅展示的人物畫,看來是個街頭畫家。

  一開始,紀天睿並沒認出她就是孫巧薇,她這天的穿著跟在辦公室很不一樣,穿一襲東南亞民俗風的彩色拼布衣裙,身形纖瘦,容顏楚楚,微鬈的秀髮迎風飄逸,帶點冷漠疏離、夢遊般的韻味。

  即便身處熱鬧的河畔,人來人往,雜音鼎沸,她依然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夢世界裡,對身旁的一切漠不關心,耳朵彷彿關上了,眼睛也只看見面前的畫布。

  他發現,他很好奇現今佔據她思緒的,會是什麼。

  「你想畫嗎?」他轉頭問女伴。

  「畫什麼?」

  「畫你啊。」他淡笑,眼眸閃著溫煦的光。「你這麼漂亮,我請人畫幅畫像送給你。」

  女伴聽他稱讚,喜悅地臉紅了,點點頭。

  於是,他推著女伴在孫巧薇前方的小椅子坐下。「小姐,請你幫我女朋友畫一張吧。」

  孫巧薇這才從畫布前抬頭,迎視他,愣了幾秒,認出他就是之前在公司曾稱讚過她有天分的男人。

  「女朋友?」她確認地問。

  「女朋友。」他點頭,唇角卻微妙地一牽,笑得若有深意。

  這麼說,彭大小姐只是自作多情了。孫巧薇漠然尋思,只是她前幾天怎麼好像聽說大小姐跟這男人在交往?

  但這些不關她的事,她收回思緒,專心幫眼前的美女畫像。她承認他眼光不錯,這個美女比彭欣欣氣質優雅多了。

  在她畫畫的時候,紀天睿不像別的男人,會陪在女友身邊說笑,反倒一直站在她身後,觀察她筆法。

  這男的真怪。她有些不自在。「你不用這樣一直盯著我,我保證不會把你女朋友畫難看的。」

  他聞言,笑了。「我不是怕你把她畫糟了,我相信你的技術。」

  「那你幹麼一直盯著我?」

  「因為我好奇。」他坦承。

  「好奇什麼?」她蹙眉。

  他但笑不語。

  畫完畫像,孫巧薇秀給那位千金小姐看,她很滿意,細聲細氣地道謝。

  紀天睿給她一大筆小費。「謝謝你讓我女朋友這麼開心。」

  「不客氣。」孫巧薇接過鈔票,目送兩人離去。

  數日後,她偶然在公司茶水間,聽前輩們說彭欣欣最近追紀天睿追得很勤,忍不住疑惑。

  「可是紀先生不是有女朋友嗎?」

  「那又怎樣?聽說他女朋友多的是,只要沒結婚,大家儘管各憑本事,而且我們彭大小姐可不是那種會輕易認輸的人。」

  原來他不只腳踏兩條船,是腳踏多條船。

  她總算明白他當時那奇怪的微笑是什麼意思了。

  孫巧薇瞇眼,對這個用情不專的男人很不屑。

  
  第三次見面,是兩年後。

  紀天睿的遊戲公司為了炒熱公司名氣,舉辦一場投稿競賽,徵求新遊戲的角色形象設計圖,為期一個月的競賽,收到幾千張稿件,最後雀屏中選的,獲得評審一致的好評。

  在頒獎以前,紀天睿特意召見首獎的得主,不料翩然走進他辦公室的,竟是一道曾經令他印象深刻的倩影。

  「是你!」他笑了。

  孫巧薇想不到過了兩年,他還能認出自己,頓時有些不安,雖然她也不確定自己在不安什麼,只是隱約覺得被這男人記住了,似乎不算是件好事。

  「你現在不在那間廣告公司工作了嗎?」他問。

  「不是,我還在。」她澄清。

  「那你還繼續在街頭畫人物像嗎?」

  「嗯。」

  「然後你還有時間投稿參加我們公司的比賽?」紀天睿不得不佩服她。「你是怎麼調配時間的?我聽說廣告公司很壓搾人,你怎麼還有力氣兼這麼多差?」

  這關他什麼事?她瞪他。

  「你這麼需要錢嗎?」他好笑地問。

  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對,我需要。」

  他愣了愣,眼神忽地變得沉靜深邃,教她莫名地有些透不過氣。「你家裡經濟情況不好嗎?」

  「不會,還可以。」

  「那你幹麼要拚命賺錢?」

  她不答,挑釁地直視他。「我不知道來接受頒獎還得回答紀總經理這些私人問題。」

  「抱歉,我只是好奇。」他的道歉太有風度,反令她覺得自己態度似乎有點嗆。「頭獎獎金是二十萬,另外我們公司也會委請你替我們新遊戲做角色設計,酬勞另計,只是你還有時間接這個案子嗎?」

  「沒問題,我可以。」為了賺錢,她犧牲睡眠都值得。

  「好吧,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紀天睿意欲與她握手。

  她禮貌地回握,兩人肌膚相親,瞬間都竄過一股奇異的感覺。他的手骨結實,她卻是柔若無骨,他掌心溫熱,她卻偏冷,明明是很不同的兩隻手,每個指節的契合度卻是絕妙地相融。
  孫巧薇迅速抽回手,心跳漏了一拍。

  他深沉地望她,眼眸含笑,她卻覺得那笑絕對不懷好意。

  「等會兒我會請公司研發主管跟你聊一聊,他會告訴你人物個性跟故事走向,給你當參考。」

  於是,孫巧薇接下這案子。她每個禮拜都要進公司,與相關的企劃工程師討論角色,修改細部的人物設定,有時她來,紀天睿剛好不在辦公室,即使他在,兩人也很少交集。

  偶爾碰到面時,她會向他打招呼,但也僅止於招呼而已。有一回,她在電梯遇見他與女伴相偕參加社交宴會,兩人言談親密,那女的身上頗有些嬌氣,一看即知又是個千金大小姐。

  他似乎總是跟富家千金交往,真不知是個人品味問題,還是有某種不可說的野心。

  照例,孫巧薇告訴自己,他怎麼經營人際關係不干自己的事,只是心裡,總隱隱約約對這男人感到些許鄙夷。

  她以為等這案子結束,拿到她應得的酬勞,從此就可跟他以及這家公司分道揚鑣了,誰知在她最後一次送件時,偏偏發生始料未及的意外——

  她因為連日趕工,睡眠不濟、飲食失調,竟然在開完會後暈倒了,還無巧不巧地摔進剛回到公司的紀天睿懷裡。

  在她失去意識前,她看見他驚訝地橫抱起她,再醒來時,人已經躺在醫院急診室病床上,而他坐在床畔,一邊閱讀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咬著三明治。

  「醫生說你過勞,打個點滴,休息一下就好了。」他解釋。

  「不好意思。」她有些窘,掙扎地試著撐起上半身,他卻阻止她,她只好躺回去,覺得自己異常地虛弱。「真是麻煩你了。」

  「沒關係,不麻煩。」他微笑回應,合上文件。

  她以為他確定她沒事後,會馬上閃人,但這位大忙人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主動開口。「你可以先走,不用在這裡陪我。」

  「你不希望有人陪嗎?」他溫聲問。「還是你希望我打電話請你的家人過來?」

  「不用了。」

  「真的不用?你爸媽不會擔心你嗎?」

  他們才不會,那兩人的感情好到根本無暇顧及她這個女兒。一念及此,她眼神不覺黯下。

  他注意到了,在心底默默玩味。「還是你要我打電話給你男朋友?」

  她又搖頭。「他人不在台灣。」

  「你果然有男朋友。」紀天睿似笑非笑地看她。

  有又怎樣?很奇怪嗎?她不解地回望他。

  「他人在哪裡?」

  「在美國,攻讀藝術碩士。」她多補了一句,提及身在異鄉的戀人,心情難免有些悸動,有些興奮。

  「所以你拚命賺錢,是想去美國陪他嗎?」他猜測。

  「不是。」她直覺否認,腦海靈光一現,忽然想起自己忘了去匯錢。「糟糕!現在幾點了?我得去銀行一趟。」說著,她就要起身。

  「已經過三點半了。」他壓回她。

  怎麼辦?她煩惱地鎖眉。因為這幾天實在太忙,她一直忘了匯款,男友肯定等得很焦急了。

  「你有什麼事嗎?」他看出她很憂慮。「或許我可以幫你。」

  「你幫不了我的。」她懊惱。「我要匯錢去美國,今天銀行已經關了,來不及了。」

  「你匯錢去美國?」他眨眨眼,轉念一想,立即拼湊出可能的原因。「你該不會還負責贊助你男朋友留學的費用吧?」

  他猜中了,但他批判的口氣惹惱了她,彷彿她在做一件難以理解的蠢事。

  她用力瞪他。他知道自己猜對了,訝異地挑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她。

  「沒想到你是這麼癡情的女孩。」

  「是又怎樣?」她真的生氣了,這男人未免管太多。

  「你確定這麼做值得嗎?」他明知她著惱,仍堅持追問。

  「值不值得不用你管。」她擺出漠然的神態。「而且就算我癡情,也比你濫情好。」

  後面這句是多餘的,話一出口,孫巧薇便後悔地咬唇。

  她幹麼這麼激動呢?他愛多管閒事,她不理他就是了,何必硬是嗆回去?她也不懂自己為何反應這麼大。

  她想,她批評這男人濫情,他一定會動怒。

  沒想到他卻笑了,星眸閃爍。「所以你有注意到,我身邊有不少女人?」

  「我又不是瞎子,當然注意到了。」她輕哼。「而且你挺厲害的,交往的都是有錢又漂亮的千金大小姐。」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低級?」他笑笑地試探。

  她一凜,被他看破心思,又窘又惱。

  話說回來,遭人鄙視的他怎還能笑得那麼滿不在乎?他沒有一點骨氣嗎?

  「婚姻對我來說,就像是做一件合夥生意。」他又看透了她的思緒,悠然解釋。「既然是做生意,當然要找個各方面條件最好的合夥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跟那些千金小姐交往,是在篩選一個條件夠好的合夥人?」她語氣藏不住辛辣。

  「可以這麼說沒錯。」他很坦然。

  好厚顏無恥的男人!擺明了想攀裙帶關係往上爬,他都不覺得可恥嗎?

  「她們有家世,我有才氣,這樁生意應該是兩不虧本吧?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好丟臉的。」

  也就是說,他認為婚姻是一樁利益結合。

  「那愛呢?」她不禁想問。

  他嗤笑。

  她頓時赧紅臉。好吧,算她問錯了,他一定覺得她是個天真的小女生。

  「不過我很佩服你,能夠為男朋友這樣犧牲奉獻,我這輩子應該是沒辦法做到。」

  當然做不到,因為他這種男人不講愛,只講利益。

  她不以為然地撇唇,正想趕話不投機的人走時,他主動起身。「你想喝什麼或吃什麼?我去買給你。」

  她啞然,視線落下,看見他手上拿著一個吃了一半的三明治,他自己隨便吃,卻關心她的飲食。

  他見她不回答,自作主張地決定。「吃粥吧,你現在應該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先墊墊胃就好。」

  他買粥給她吃,又陪她在醫院裡躺了幾個小時,才開車送她回家,看她住處冰箱空了,又去便利商店搬了許多食物填滿。

  「你要拚命賺錢養男朋友,也別忘了照顧自己。」臨走時,他如此叮嚀她。

  雖然她覺得他是有意揶揄,仍是莫名地感到歉疚。

  不論她如何評價他這個人的人品,他對她總是有恩。於是幾天後,她親自做了午餐盒以及幾樣可以存放的小菜,送去他辦公室。

  「這就是所謂的愛心便當嗎?」他接過餐盒,誇張地讚歎。

  她白他一眼。「只是感謝你那天送我去醫院而已。」順便也是暗示他,三餐應該按時吃,別虧待自己的胃。「這些小菜你可以帶回去放冰箱,想吃的時候用微波爐熱一下就可以了。」

  「我知道了。」他笑咪咪地吃她親手做的料理,一面吃,一面讚美。「你的手藝不錯嘛,挺好吃的。」

  當然不錯,她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學會自己打理三餐。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恩情報答完畢後,她馬上想走人。
  「等等。」他卻喊住她。「你現在還是到處兼差嗎?」

  「是。」她防備地回應,有預感他又要發表評論。

  果然,他說話了。「你身體不好,又瘦又弱,還是別太虐待自己比較好。」

  她抿唇,未及說話,他搶先機敏地接口。

  「你又要說我多管閒事了,對不對?」

  沒錯,他自己明白最好。她想著,忽地微笑了,櫻唇淡淡地揚起,清冷的臉蛋瞬間融化幾分溫柔。

  紀天睿一震,心跳亂了好幾拍。

  她笑得那麼淡,那麼隱微,說不定連自己都沒察覺自己在笑,但這若有似無的笑,卻比他之前見過的各種嫵媚性感的笑更迷人,更有魅力。

  他看著淡笑著的她,竟開始嫉妒起她那個遠在美國的男朋友,因為那傢伙必定見識過她喜怒哀樂、各種引人入勝的表情。

  「孫巧薇,你聽著。」不知哪來的衝動,令他毫無顧忌地將滿腔慾望道出口。「如果你哪天發現不值得,就來找我吧!」

  「什麼值不值得?」她不懂。

  「如果你發現你男朋友不值得你愛,就來找我。」他率直地盯緊她,把話挑明。「你這種女人不適合為男人賣命的,我會把你養在家裡,好好寵你。」

  把她養在家裡寵?

  孫巧薇先是驚愕,懷疑自己聽錯了,接著,一股狂怒飆上心頭。「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以為我是金絲雀嗎?還讓你養在家裡寵?」

  金絲雀。

  紀天睿咀嚼這名詞,愈想愈有意思,她纖弱有才,確實像只漂亮又會唱歌的金絲雀,若是能養她在家裡,娛樂自己,更好。

  但看她的表情,她似乎不覺得有趣,只覺得受辱。
  也難怪,就連他也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念頭嚇一跳。

  「總之你考慮一下,我只是提議,不強迫。」

  她不悅地冷哼,賞給他一記「你以為你能強迫我嗎」的冰冷眼神,抬起下巴,高傲地離去。
  
  孫巧薇以為,從此以後,她不會再跟這個狗眼看人低的男人有任何往來了,也絕不可能答應他包養自己的提議,誰知天意弄人,一年後,她平靜的生活忽地產生翻天覆地的大變化,而她,嚴重質疑自己的愛情與人生。

  因為她愛的男人,一直經濟援助他求學的男人,在好不容易盼到他學成歸國後,他對她一往情深的回報,是無情無義的劈腿,還被她捉姦在床。

  那天是她生日,她興沖沖地提前下班,到超市採購了一堆食材,準備上他租屋處,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慶祝,順便為他補身子。

  結果迎接她的,卻是他跟另一個女人裸體交纏的畫面。

  那個女人她剛巧也認識,正是曾經在公司欺負過她的彭欣欣大小姐。

  「為什麼?」她不敢相信,東西落了一地,心也碎了一地。

  她的男友謝定傑慌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反倒是彭欣欣頤指氣使地下令,說自己從沒受過這種侮辱,要求謝定傑當場與她分手。

  「可是……巧薇幫過我。」謝定傑尚有幾分良心,還知道自己的留學費用都是女友辛苦贊助的。「我不能……背叛她。」

  他在說什麼?孫巧薇乾澀地瞪他。他已經背叛她了,不是嗎?

  「但是你已經不愛她了,不是嗎?你愛的人是我!」彭欣欣高傲地強調,她可是千金大小姐,怎麼可能跟這種窮酸草根女分享一個男人?「要嘛,你就現在跟她分手,不然就永遠別見我。」

  「欣欣……」謝定傑看她半裸的身子,看她仍染著情慾的嫣紅美顏,心跳不已。他真的迷戀她,在酒吧第一眼見到她就驚為天人。「對不起,巧薇——」

  「你愛她?」孫巧薇打斷他。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他苦惱地搓手。「愛情是沒有道理的。」

  是啊,愛情沒道理,她多年來全心全意的付出,在台灣孤單癡情地守候,最後換來的是一句「愛情沒有道理」。

  愛情果然沒道理,太沒道理了!

  她愴然狂笑,悲到極點,反而哭不出來,只是澀澀地一直笑。

  她笑著離開男友的住處,笑著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從傍晚走到深夜,又從深夜漫步到清晨。她走得好累,好疲倦,彷彿一個晚上便走完了一輩子的人生,一夜蒼老。

  然後,她發現自己來到紀天睿的公司樓下,傻傻地等他。

  他走出公司時看見她,驚訝地走向她。「孫巧薇,你怎麼來了?」

  她抬起眸,迷離地凝睇他。「你說的話……還算不算數?」

  「什麼算不算數?」他狀況外。

  她眨眨眼,乾涸了整夜的眼眶驀地濕潤了,流下第一顆眼淚——

  「你說過要養我……這句話,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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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被甩啦?」

  這是他仔細打量過蒼白憔悴的她,出口的第一句話。

  她頓時啞聲笑了,笑得好淒然,好自嘲。他真不愧是紀天睿,年輕有為的創業家,夠聰明,夠敏銳,簡直料事如神……

  「是,我被甩了。」她一字一字,清晰地回應,用簡短的一句話,切割自己的心。

  她被甩了,事情就是這樣,再多的潤飾辯解都沒用,總而言之,就是她愛的人不要她了。

  她愛的人,總是不要她……

  一陣強烈的暈眩襲來,孫巧薇搖搖欲墜。

  「喂,你還好吧?」紀天睿連忙伸手扶住她,驚覺她全身體溫涼得令人心寒。「你該不會在外頭走了一夜吧?你怎麼那麼傻?」他開始著急了。

  她迷濛地望他,作夢似地微笑。「你看起來,不像壞人……」

  她悠悠地評論,接著,頹然倒在他懷裡,毫無血色的容顏像尊冰冷的陶瓷娃娃。

  「孫巧薇?孫巧薇!」

  他搖不醒她,驚得變了臉色,連忙攔腰將她抱起,也不管週遭一群白領上班族好奇地張望,匆匆將她抱上自己的車,送去附近的醫院。

  一到醫院,急診室的年輕醫生見是她,輕聲歎息。「怎麼又來了?」

  「這什麼意思?」紀天睿皺眉,聽出下對勁。

  「上個禮拜她來醫院,剛好也是我治療的。」醫生回答,顯然對孫巧薇印象深刻。「她那時候就因為貧血暈倒,我已經警告過她,工作之餘也要照顧自己身體,沒想到她還是不聽話。」

  短短一個禮拜,她竟然進了兩次醫院?

  紀天睿驀地怒了,想起一年前她也曾在他們公司暈倒就醫,怎麼她就是不曉得照顧自己的身體?

  不,該怪那個男人,她如此不惜健康地為他付出,結果他的回報是背叛!

  「她的血壓還是很低,還有點發燒的徵兆,我看留她在醫院裡休息一、兩天比較好。」醫生建議。

  「就這麼辦吧!」

  紀天睿立刻幫孫巧薇辦住院,為她申請頭等病房,確定她暫時無恙後,他原本要趕回公司開會,忽地聽見她迷糊的夢囈。

  「定傑,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定傑?他瞪她糾結著痛楚的臉龐。這就是那個負心漢的名字?就是讓她愛到奉獻一切的男人?

  定傑。這名字一點也不酷,聽起來像是個蠢蛋。

  「早該警告你的,愛情這玩意兒,一點也不可靠。」他喃喃對躺在病床上的女人說道。

  她沒聽見,依然深陷在夢魘裡,額頭冒冷汗。

  他看著,歎息一聲,抽出紙巾替她擦汗,她驚動了一下,像是在茫然無依的夢裡找到依靠,顫抖地伸出一隻纖瘦的手。

  「不要……走。」她祈求地低語。

  紀天睿胸口一緊。她這是在求誰不要走?那個拋棄她的男人嗎?她怎麼那麼沒用?

  「不要……」她呼吸急促,額頭又冒汗,臉頰透出不自然的紅暈。

  真的發燒了。紀天睿咬牙,不知哪來的怒火在胸臆燃燒,正氣惱時,手機鈴聲匆地響起,他接起電話。

  「總經理,開會時間到了,你怎麼還沒進辦公室?」是他的秘書Call來提醒。

  「大家都到了嗎?」

  「是,都到齊了。」

  「好,我馬上——」紀天睿頓住,看了看床上在惡夢裡徬徨的女人,猶豫片刻,不禁握住她的手。

  她像是安心了,在夢裡,揚起如夢似幻的微笑。

  「總經理?你還在嗎?」秘書聽他回應中斷,狐疑地呼喚。

  「我在。」他凜神。「我今天不進去開會了,你叫他們先討論,有什麼結論再告訴我。」

  「可是——」

  「就這樣,下午的約會也都幫我改期。」他果斷地掛電話。

  然後,他拉過椅子,坐在病床旁,握著她忽冷忽熱的小手。

  她是個奇怪的女人,對他似乎有種莫名的影響力,讓他無法瀟灑地拋下她,自顧自離開。

  就像一年前一樣,沒想到過了這麼久,她的魔力未減。

  不過這回,他終於等到她名花無主了,感謝她那個沒有慧眼的男朋友甩了她,這對他而言,應該算是個好消息吧?

  紀天睿淡然尋思,嘴角牽起一絲譏誚的微笑。

  
  「他們說你很傲。」

  夢裡,出現一張年輕陽光的男性臉龐,他是謝定傑,她的大學同學,她從沒想過跟他有所牽扯,他卻主動來攀談。

  起先她沒理他,繼續畫一幅寫生畫,雖然她平日喜歡油彩更甚水彩,但寫生時,用水彩更方便寫意。

  「我想,應該只是你不擅長跟人來往吧?」他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漠,逕自在她耳畔滔滔不絕。「昨天下午我看見了,你送一個迷路的小女孩去派出所。」

  「你看見了?」她微微震動,抬眸望他。

  「所以我才確定,你是個好女生。」他的眼睛笑起來很可愛,有股男孩似的淘氣厭。

  她默然無語。從來沒人用「好女生」三個字形容過她,縱然她脾氣不壞,該輪到她做的事也都會默默做好,但從小,鄰居同學總是覺得她不好相處,有人說她傲,有人嫌她冷,沒有人喜歡跟她玩,她也沒交過幾個朋友。

  「我們做朋友好嗎?」他溫暖地提議。「我想多認識你。」

  她聽了,又是一陣輕微的震動。

  從來沒有人想多認識她,大部分的人對她是敬而遠之,偶爾有男生想追她,見她反應像木頭似的,很快便打退堂鼓。

  「跟我當朋友,不會好玩。」她只能找出這句話回應他的熱情。

  「可是跟我當朋友很好玩喔!」他笑著眨眼。「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在繫上很受歡迎吧?」

  他的確受歡迎,大男孩似的爽朗,不論男女都深受吸引,所以她更想不到他竟然主動說要跟她當朋友。

  「我想你會後悔。」

  「才不會呢!」他以積極的行動為自己這句話下註解。

  他們從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開始做起,一起看畫展,到戶外寫生,切磋畫技,偶爾看場電影,漸漸地,彼此相熟了,她卸除心防,默許他更進一步,於是在某個詩情畫意的月夜,他偷親她臉頰。

  然後,是甜蜜的牽手,是青澀的初吻,在大學畢業前夕,他們終於成為一對正式的戀人,但他也準備到國外深造了。

  原本,他沒打算拿她的錢,但因為他家裡發生一些事,經濟陷入窘境,她不忍他多年來的夢想幻滅,主動說要負責他的留學費用。

  「不可以,我不能拿你的錢!」他還是有自尊的,堅持推拒。

  「我們是男女朋友啊。」她柔聲說服他。「就當是我借給你的吧,等你回來,再慢慢賺錢還給我,看在我們感情的分上,我不收利息,只收本金,這樣好嗎?」

  他考慮許久,答應了。

  於是他負笈美國求學,她留在台灣工作賺錢,兩人身處地球兩端,相隔一片汪洋大海,她一直以為,就算彼此距離遙遠,他們的心仍是緊緊相連。

  她一直以為,他會永遠愛她,一如他當初主動來到她面前,有一天必然會回到她身邊。

  她一直以為,這段情愛是她這輩子唯一可以真切擁有的,而她將用盡所有心力叼護疼寵。

  可是,他走了,丟下她了,就像她爸媽一樣,他也不要她……

  「不要走……不要走……」

  她不知道自己在求誰,黑暗的隧道彼端,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楚他是誰,只是絕望地想留住他。

  「不要走,留下來……」

  留在這裡,她不要一個人,不想孤單地走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隧道。

  「求求你……」

  孫巧薇哽咽地醒來,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哭了,只是覺得眼睛彷彿濕潤著,又像極度乾澀。

  她睜開眼,努力想認清自己身在何處。蒼白的天花板,藥水的氣味,她好像又是在醫院。

  怎麼又到醫院來了?

  她自嘲,從小她就經常進出醫院,彷彿跟這不祥的地方結了不解之緣。

  「你醒來了啊?」頭頂,響起一道清朗的嗓音。

  她愣了愣,這才驚覺身旁坐了個男人,而且是她沒想到會再見到的男人。「紀天睿?是你?」

  「幹麼這副驚訝的樣子?」他好笑。「你該不會忘了是我把你送進醫院來的吧?」

  是嗎?

  孫巧薇怔住,捧著昏沈發熱的腦袋仔細回想,慢慢想起她孤身在街頭晃蕩了一夜,一早去到他公司門前,似乎還說了些蠢話……

  老天爺!她竟然去求他養自己!

  她臉頰泛紅,也不知是發燒還是困窘。「你一定被我嚇到了吧?」

  「你是指什麼?」他笑笑地問。「你說要讓我養,還是你在我面前暈倒?」

  都是。她尷尬地咬唇。

  「放心,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男人。」他看穿她的困窘,很紳士地替她解圍。「而且我很高興你來找我。」

  「高興?」她訝然望他。

  「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想起來要找我,難道我不應該覺得榮幸嗎?」他半認真半玩笑。

  她卻忍不住深思。是啊,為什麼在她最心碎迷惘的時候,她會想到去找他?

  「你餓了吧?」他問。「我讓護士送餐點來,你可能覺得醫院伙食不好吃,但你現在身體狀況不好,就將就一點吧!」

  「我不吃。」她搖頭。「我要回家了。」

  「你給我躺好!」他用一句凌厲的命令逼回她虛弱的身子。「聽著,你既然來找我了,我沒說你可以走,你就得乖乖留在醫院。」

  「你……」她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激。「你也太霸道了。」

  「對一個打算養你的男人來說,難道我沒有權利霸道一下嗎?」他似笑非笑。

  什麼?他該不會以為她是認真的?

  孫巧薇更窘了。「關於這件事,我想……我那時候是昏頭了,我不是那意思——」

  他打斷她。「你該不會是想說,你沒打算讓我養?」

  她赧然點頭。

  他深沈地盯她。「孫巧薇,你把我當成什麼了?」

  「嗄?」她一愣。

  他傾過身,居高臨下俯視她。「你以為像我這種男人,是你隨便幾句話就能打發的嗎?」

  「不然……你想怎樣?」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他太靠近她,眼神又太深邃閃亮,教她莫名地有種壓迫廄。

  「我想,你得聽我的話。」他捧住她臉蛋。「跟我住在一起,讓我把你養得胖一點,健康一點,氣色紅潤一點,不可以再動不動就暈倒,這樣我才甘願放你走。」

  她震顫地望他,說不出話來。

  
  紀天睿替孫巧薇向公司請了一星期的假,並且強迫她在醫院住了三天,這三天,他指示院方好好看著她,沒他的允許,不准她私自出院。

  她其實也沒溜出院的意思,雖然覺得自己並無大病,其實無須住院,但她的確心情很糟,無精打采,哪裡也不想去,什麼也不想做。

  每天,她都半躺在床上,無聊地轉電視,要不就拿著一本素描簿塗塗畫畫。

  她不願思考,只要一動腦就會想起關於謝定傑的一切,她寧願不想,將腦子放空,就當自己是個機器人。

  是的,她這幾天就像個沒思想沒靈魂的機器人,她原本就不愛與世間的人事物互動,現在這毛病更嚴重了,整天就像夢遊似的,渾然不知。

  起初,紀天睿放任她,他想,失戀的女人總是需要一些時間療傷止痛。

  但過了三天,他見她愈來愈沈默,聽護士說她可以整天都不說一句話,他決定,該是讓她受點刺激的時候了。

  第四天是週末,他一早便來到醫院探望她,替她辦出院。

  「你終於肯讓我回家了嗎?」她漠然注視他進進出出地為她忙碌。

  「是回家沒錯,不過不是你家,是我家。」他強調。

  她瞪他。「我沒答應跟你回你家。」

  「怎麼?你到現在還猶豫該不該讓我養嗎?」他關上門,在她床沿坐下,一副要跟她談清楚的姿態。「說說看,你不答應的理由是什麼?」

  還用問嗎?

  孫巧薇蹙眉。「因為很不合宜,我們非親非故的,我為什麼要讓你養?」

  「一個男人說要『包養』一個女人,你覺得會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什麼親戚關係嗎?」他嘲諷地問。

  她驚愕地抽氣,他說「包養」,這個詞彙的意義太明顯。「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女人?」

  「不然呢?」他笑著搖頭,像是歎她天真。「你以為我讓你白吃白住,圖的是什麼?」

  他竟然……他膽敢暗示……不,他根本是明示要跟她談一場性交易!

  她惱了,這幾天都黯淡無生氣的眼眸總算有了一絲怒火的光亮。「之前你說要我跟你住,我以為你是……關心我,沒想到你……」

  「我怎樣?」他毫不愧疚地反問。「你以為我關心你,有感動到嗎?我看不出來你這幾天有對我表示什麼感激之情。」

  她是沒有,那是因為她還陷在失戀的悔恨裡,她不想思考,不想感覺,不想跟任何人互動,只想封閉自己。

  所以她不多想,自然而然地把他說的話拋諸腦後,甚至不把這些話當真。

  「就算我是純粹關心你,也得不到你的感激,既然這樣,我幹麼不把話挑明了說?我就是想要你,就是想把你關在家裡當娛樂我的金絲雀,所以才說要養你。」

  娛樂他的……金絲雀?他這麼看她?

  孫巧薇又是氣憤,又不禁驚奇,這男人真的以為她可以「娛樂」別人?

  「你太高估我的能耐了,我不覺得自己做得到。」她面無表情地反駁。

  「你自己有什麼能耐,你顯然並不清楚。」紀天睿神秘地勾唇。「相信我,我看過太多女人了,我知道你有潛力。」

  「什麼潛力?」

  「將一個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潛力。」

  她嗤笑。「你在開玩笑吧?我連自己的男朋友都迷不住。」

  「那是因為他沒眼光。」他輕抬起她下巴,若有所思地審視她。「還有,你也需要一些『開發』。」

  「而你打算自告奮勇做那個『開發』我潛能的人?」她諷刺。

  「你不樂意嗎?」他反問。

  要她怎麼「樂意」?她這輩子還從未想過自己會讓一個男人包養,提供他生活的「娛樂」。

  孫巧薇沈默不語。她本以為自己很憤怒,但怒意好像漸漸淡了,她不覺得生氣,反倒有一點點……好奇。

  她好奇這男人會怎麼「開發」自己。

  「讓我這麼問你吧。」紀天睿也不知是否看透她思緒,閒閒地又開口。「你告訴我,你男朋友為什麼跟你分手?」

  她一震,防備地抬起眸。「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個?」

  「看在我幫你付了三天住院費的分上,我至少有權利知道這件事吧?」他態度還是那麼輕描淡寫,令她感到自己神經突然緊繃很可笑。

  她別過頭,逃避了三天不想深思的煩惱,他為何要強迫她面對?

  「你如果不告訴我,我就直接去問你男朋友。」他索性威脅。

  「你又不知道他是誰。」

  「相信我,我紀天睿想調查一個人,就一定查得到。」

  她倏地咬唇。

  他不必慎重強調,她相信他查得到,他能夠將一間遊戲公司經營得有聲有色,這點小事當然難不倒他。

  「你不用查,我告訴你。」她澀澀地低語。「我男朋友他……劈腿。」

  「你是說他背著你,同時跟另一個女人來往?」

  「是。」他大概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因為他自己也是同時跟好幾個女人交往。孫巧薇冷笑。「我去他家找他,發現他跟別的女人在床上。」

  「我懂了。」他點頭。

  他才不懂!

  她恨恨地轉頭瞪他。「那個女人當場要他跟我分手,他答應了,而且還跟我說愛情沒有道理。」

  這才是令她最難堪的,如果男友是一時抵擋不住誘惑而出軌,她說不定還能說服自己原諒他,但他擺明了就是移情別戀,而且為了那個女人,不顧他們多年的情分,當面傷害她。

  這讓她覺得自己很廉價,蠢到極點。

  「要我去扁他一頓嗎?」紀天睿觀察她受傷的神情,半開玩笑地逗她。

  「你說什麼?」她愕然。

  「那個傢伙也不想想,他的留學費用都是誰出的?有個女人這麼癡情對他,他連分手都分得這麼不漂亮,我替你教訓他——」

  說著,紀天睿猛然起身。原本他只是戲謔,但不知怎地,愈看她傷心的神情就愈不爽,愈想就愈生氣,氣那個不知名的傢伙有辦法主宰她的情緒,讓她哭,讓她失魂落魄。

  「你去教訓他一頓,就能改變他背叛我的事實嗎?」她問,聲音好輕好輕,才亮了不久的眼神又黯下了,一片死寂。

  是啊,他去教訓那傢伙一頓,又能改變什麼?他怎會忽然這麼不冷靜?

  紀天睿自嘲地撇唇,深呼吸,壓下怒氣。「我是不能改變他背叛你的事實,但我可以幫助你改變。」

  她怔仲地望他。

  「你一定覺得這些年來為他犧牲奉獻的自己很傻吧?會不會覺得自己這樣辛辛苦苦地養他,很不值得?」

  當然不值得。她蹙眉點頭。

  「你知道怎麼樣才最能出氣嗎?」他笑問。

  她搖頭。

  他傾過身,在她耳畔低語——

  「從今以後,絕不要再傻到去養任何男人,而是反過來,讓男人心甘情願地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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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09:06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不要再去養任何男人,而是反過來,讓男人心甘情願地養她。

  他說,這是對前男友報復的最佳辦法。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動搖了,因為她心裡的確存著不服氣,的確有怨恨,她很想讓謝定傑刮目相看,讓他知道自己的魅力並不輸給彭欣欣,是他看走了眼。

  她想給前男友一點教訓,也對紀天睿將如何「開發」自己感到相當好奇——或者該說,她對這男人本身感到好奇。他究竟是哪來的獨特眼光,竟認為他可以將她養在家裡,當一隻每天唱歌娛樂飼主的金絲雀?

  她,孫巧薇,娛樂一個男人?

  大部分的人都覺得她冷漠高傲,很難親近,不是嗎?

  他到底在想什麼?

  因為不甘,也因為好奇,孫巧薇決定暫且跟紀天睿回家,她並未答應讓他包養,只是聽從他建議,至少住幾天,讓雙方彼此適應同居生活,看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

  「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給你看。」紀天睿不愧是商界奇才,擁有一張舌粲蓮花的嘴。

  於是,她跟著他來到他在台北精華地段買下的豪宅公寓,一個人獨佔了五、六十坪的空間。

  「你一個人住?」她打量四周簡約俐落的裝潢,一看即知是設計師風格,而這個男人只是將這裡當飯店休息,根本沒有一點家的感覺。

  「是啊。」

  「你的家人呢?」

  「我媽說不習慣住台北,寧願住鄉下老家。」他淡淡地回答,沒說自己父親上哪兒去了,她也不追問。

  她猜想,若不是過世了,便是跟他母親離婚了,總之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不想無禮地提及人家傷心事。

  「哪,跟我來。」他替她提進簡單的行李,領著她參觀室內一遭。「這是你的房間。」

  她望進去,兩扇大塊的玻璃窗,迎進明亮的光線,除了一張古典風格的雙人床外,梳妝台、衣櫃一應俱全,床單是粉色碎花的,檯燈上罩了蕾絲燈罩,相當有浪漫氣息。

  「你常常帶女人回來住嗎?」她瞄他一眼,對這間女性化的客房感到一絲莫名的不悅。

  「隨便你相不相信,我可從來沒帶任何女人回家過。」他態度輕鬆爽快。「這是我請每個禮拜來打掃的鐘點管家幫忙佈置的。」

  「是嗎?」她懷疑。這麼多年來,他跟無數名媛淑女牽扯不清,居然不曾帶過任何一個回家?那他們都……怎麼辦事的?

  「這年頭,有格調又有情調的Motel多的是。」紀天睿看透她的思緒,主動笑著補充。

  孫巧薇臉頰一熱。這男人真厲害,總是輕易看穿她在想什麼。

  她別過頭,假裝欣賞臥房,掩飾自己的小尷尬。

  他將行李放進房內。「你累了吧?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會兒我們再一起出去吃點東西。」

  「嗯。」她點頭同意,她的確需要一些獨處的時間來沈澱心情。

  他彷彿又看穿了她,體貼地離開,順手關上房門,留給她安靜的空間,她怔怔地來到窗前,望著窗外景色出神。

  從今以後,她就要住在這間精緻奢華的鳥籠,當這男人豢養的金絲雀嗎?

  她很難想像,不久前她還為了賺錢忙碌奔波,之後又欣喜地歡迎男友歸國,以為兩人可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結果……

  現在她卻站在這裡,思索著該不該接受另一個男人的開發,成為一個性感有魅力的女人。

  一念及此,孫巧薇澀澀地苦笑。

  她打開行李,將她回租屋處收的幾件衣服掛進衣櫥,將瓶瓶罐罐的保養品擺上梳妝台,一個陪她多年的小巧鬧鐘放在床頭櫃。

  她站在穿衣鏡前,驚訝地發現自己形容憔悴,頭髮也亂得可以,一雙本來就愛作夢的大眼睛比平常還迷濛,完全就像個剛從惡夢中驚醒,還沒回過神來的女人。

  她這麼醜、這麼淒涼,他居然想要她,想將她養在家裡?

  孫巧薇愈想愈不可思議,也驀地感到些許難堪,連忙來到角落一張古典鑲金的圓形洗手台前,洗乾淨臉,拿梳子細心地梳亮每一根秀髮,然後坐在梳妝鏡前,淡淡地勻上粉妝。

  上過妝,她換上一件質地輕軟的連身洋裝,在髮際別上一根可愛的水鑽髮夾,這才盈盈走出這間風格甜美的臥房。

  紀天睿正坐在客廳沙發上,茶几上擱著一台筆記型電腦,一面講手機,一面翻閱一疊資料。

  她已在牆邊,靜靜窺視他。

  他工作的神態很認真,透過手機與屬下交談的口氣果斷俐落,絕不拖泥帶水,聽起來像是個不能忍受工作有絲毫延宕的人。

  可並不表示他對員工說話口氣凶,相反地,他頗為溫和,只是這溫和中帶著堅定,適當的時候也會給予讚美或鼓勵,有時爽朗地一笑,又令人如沐春風。

  光聽他講電話,她就可以感受到他是個不錯的老闆。孫巧薇默默回憶一年前在他公司那段短暫的接案日子,其實那時候她就曾聽說過不少人對他的好評,他的員工都很愛戴這個老闆,專心一志地追隨。

  當時,她曾私下揣想,做為一個老闆,他無疑是成功的,但做一個男人,他是不是有點太花心、太自私了?

  她暗暗瞧不起那些願意與他玩這種愛情遊戲的千金小姐,她無法理解不講真心也不講未來的男女交往,究竟是怎麼回事?

  但如今,她自己竟也考慮接受他設下的遊戲規則了……

  世事還真是變化多端啊!孫巧薇自嘲地抿唇。

  「你出來啦?」他掛斷電話,回頭瞥見她,星眸驀地一陣閃亮。

  她可以看出那是對她穿著打扮的欣賞。

  「你這樣很漂亮。」他不吝惜地讚賞。

  她不確定自己該做何表示,但心臟確確實實地跳漏幾拍。

  「過來這邊。」他對她招手,示意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她剛坐定,他便迅雷不及掩耳地伸手,扯下她別在發上的髮夾。

  「你做什麼?」她蹙眉。

  他不回答,逕自替她攏了攏秀髮,讓微鬈的波浪在肩際迷人地晃漾。

  「不要別這種孩子氣的髮夾,如果要的話,就在這裡別一朵花。」他含笑盯著她,順手撫過她耳際,沿著弧形的曲線烙下一線火熱。

  她心跳加速。

  這男人實在太可怕了,光是一記輕佻的凝視,一個愛撫的小動作,就讓人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她直覺想逃開,但一股倔強性子卻教她命令自己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她才不讓他以為她會怕他呢!

  他看她的眼神,更亮了。「你果然很值得我調教。」說著,他俯下頭,方唇啄了一下她耳垂。

  她心跳一停,這回可顧不得自尊,嚇得往後一退。「我沒答應你可以這樣做!」

  「我們不是說好,這幾天同居試看看嗎?」他滿不在乎地笑,完全沒有檢討自己放肆輕薄的意思。

  「我只說這幾天暫時住在這裡,沒說你可以碰我。」她澄清,狠狠瞪他一眼。「你再這麼胡亂來,我馬上離開。」

  他笑了,很無可奈何似地眨眨眼。「知道了,是我太心急了,我向你道歉。」

  「你——」她無語地瞠視他。他老是很乾脆地對她讓步,反教她不知如何是好。

  「肚子餓了嗎?要不要出去吃飯?」他溫煦地問。

  她搖頭。「我還不餓。」

  「那你等我幾分鐘,我把工作告一段落。」

  「嗯,你忙吧。」

  她坐在沙發另一側,看著他在電腦鍵盤上飛也似地敲打,不愧是寫程式出身的人,打鍵盤就像彈琴一般,而那雙指骨修長的手,也漂亮得猶如鋼琴家的手。

  被那雙手握住,會是什麼感覺?

  孫巧薇愣愣地想,腦海突然掠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彷彿她早就被他的手握過,但是在哪裡呢?她怎麼想不起來?

  「你在發什麼呆?」他驀地笑問她。

  「嗄?」她一凜,驚覺自己竟看一個男人的手看到失神,頓時有點窘。「沒什麼,我……肚子餓了。」

  「那我們出去吃飯吧!」他乾脆地關上電腦。

  
  他帶她到一家評價相當不錯的日本料理餐廳用餐,自作主張地點了一大桌菜,她看著滿桌琳琅滿目的菜色,直言吃不下很浪費,他朗聲大笑。

  「這裡的菜很好吃,你每樣都嘗點,喜歡的就多吃點,不喜歡的就算了。」

  「既然這樣,你剛剛幹麼不問我,點我喜歡的就好?」她嗤聲反駁。

  「因為我怕你這小鳥胃什麼都不點,最後只給我點了一盤生菜沙拉。」

  「你怎麼知道?」她訝然揚眉,她平常食量的確不大,而且也很愛吃生菜沙拉。

  「看你瘦成這樣,面有菜色,我就知道你平常都是怎麼吃的了。」他笑著打趣。

  說她面有菜色?她咬唇,任何女人聽到這種形容都不會太好受。

  「吃吧,多吃點。」他慇勤地替她布菜。

  在他頻頻勸食之下,她不得不吃了比平常多的份量,幸好他說得沒錯,這家店的菜真的很好吃,調味也偏向清爽,相當合她口味。

  比起醫院的伙食,這裡的餐點可說是天堂般的美味,也或許是她情緒不似前幾天低落,胃口大開,所以才吃多了。

  飯後,兩人又喝咖啡、吃甜點,紀天睿招手要服務生結帳,說自己先去開車來,要她在餐廳門外等。

  她目送他離開,只見他剛踏出幾步,迎面便走來一群人,其中一個美女認出是他,興奮地揚嗓。

  「天睿!」

  那女人正是彭欣欣,她笑盈盈地主動過來打招呼,明亮的眼眸仍跟三年前一樣,閃動著癡迷。

  「天睿,好久不見了,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啊?」她嬌聲問。

  「是啊,好久不見。」紀天睿禮貌地回話。「你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

  「哪有啊?」彭欣欣得他稱讚,笑得花枝亂顫。「而且我變漂亮有什麼用?你這壞蛋,看都不多看我一眼。」她嬌嗔地抱怨,話裡明顯是暗示他有空再來約她,再續前緣。

  「我現在不就正看著你嗎?」他笑笑地挑眉,眉宇之間隱隱泛著一絲邪氣,迷得彭欣欣頭暈眼花。

  「你這壞蛋,真討厭!」她撒嬌地拍打他的肩,裝模作樣地朝他瞥去嫵媚的一眼。「你最近晚上還有去泡吧嗎?都去哪一家?」

  「最近比較少了,工作忙。」

  「忙到都沒空放鬆一下嗎?我才不信。」她哀怨地睇他。「上回我還聽說你跟方喜娜一起跑趴。」

  說起方喜娜,她可怒了,兩個女生從小學就念同一間學校,老是爭奪校花的寶座,她幾次都敗下陣來,十分懊惱。

  偏偏紀天睿跟她視為仇敵的女人在一起,要她如何不吃醋?

  「我跟方小姐也只見過幾次面而已,那天是跟她爸爸一起打高爾夫球,所以才順便送她去Party。」紀天睿淡淡地解釋。

  「這麼說,你跟她沒有在交往嘍?」彭欣欣滿懷希望地問。

  「你知道我的,我一向沒有固定的女朋友。」他對她眨眼,明明說著可惡的話,神態卻那麼溫柔,笑意朗朗,教人無法對他的處處留情感到憤怒。

  「唉。」彭欣欣只能歎息。「總之你有空就來找我,你應該知道哪裡可以找到我。」她暗示性地揚了揚濃密鬈翹的眼睫,看他笑咪瞇的,溫文爾雅又有股奇特的酷勁,芳心一蕩,忍不住湊過去在他臉頰印下一吻,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他去開車。

  這一幕,全落入孫巧薇眼裡。她僵硬地佇立在店門口,咀嚼著胸臆間的複雜滋味。

  她很生氣,看不慣彭欣欣誘惑了她的前男友,卻還存心勾引別的男人的舉動。

  她也氣紀天睿,為什麼過了三年依然跟這種任性的千金小姐糾纏不清,還由她親吻自己?

  就算他要為自己的婚姻篩選合夥人,彭欣欣顯然就不是個合宜的候選人,他看不出來嗎?幹麼不離她遠一點,還跟人家打情罵俏?

  她正陰晴不定地尋思時,彭欣欣跟朋友進餐廳,在門口瞥見她,停下腳步,嗤聲冷笑。

  「你怎麼也在這裡?」

  她漠然不語。

  這倨傲的神態惹惱了彭欣欣,語氣更尖銳。「這家餐廳很貴的,你一個小職員吃得起嗎?」

  「當然有人付錢。」孫巧薇冷淡地回話。而且付錢的還正是她方才千方百計想誘惑的男人,不曉得她若是知道了,會作何反應?

  「你倒挺厲害的,才剛被人甩,立刻又找到備胎啦?」彭欣欣嘲諷。「定傑還口口聲聲說你對他一往情深,癡情得很,真是見鬼!」

  孫巧薇聞言一凜,卻不反駁。她沒必要跟這女人解釋任何事情。

  彭欣欣挑釁不成,更怒了,傲然抬起下巴,蹬著高跟鞋,氣沖沖地進餐廳。

  孫巧薇留在原地等紀天睿,他開車過來,迎她上車,見她鬱悶地鼓著雙頰,劍眉一挑。

  「怎麼了?心情不好?」

  她轉過頭,用力瞪他。「我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他先是一愣,繼而恍然。「你看見我剛剛跟彭欣欣說話了?」

  「你們只有說話而已嗎?」她冷漠地問,話裡卻隱隱嗆著一絲酸味。

  他聽了,忍不住好笑。「幹麼這麼火大的模樣?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我吃什麼醋?」她懊惱地反駁,心跳卻一停。

  她這是吃醋嗎?不,不是吃醋,只是對他看女人的眼光感到不屑,對彭欣欣的放蕩感到鄙夷。

  她才沒吃醋呢,她是生氣。

  孫巧薇說服自己,迎視他若有深意的眼神,心跳更亂。

  「你看什麼?」她將右手藏在身後,悄悄握緊拳頭。

  「看你吃醋的模樣啊!」他自得其樂地為她的表情下註解。「很可愛。」

  可愛個頭!她怒視他。「我說過我不是在吃醋。」

  「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他很有風度地聳聳肩,含笑的口氣卻表明了他只是不想跟一個小女人計較。

  真是個自以為是的大男人!

  她氣得咬牙切齒,別過臉蛋,不理他。

  她望向車窗,玻璃上映出一張鬱鬱寡歡的容顏,她看著,忽地一震。

  什麼時候開始,這男人能左右她的情緒了?她為何要為了他跟彭欣欣打情罵俏而生氣?她早知道他是個濫情的花花公子,不是嗎?

  不對。她神智一凜,拒絕相信自己的心情會被一個花心浪子牽引,她堅信自己不是在乎他,是因為彭欣欣。

  是因為那個與他調情的女人是彭欣欣,她才生氣。

  她陰鬱地回想方才彭欣欣巴著他不放的畫面,看來經過三年,彭欣欣並未忘懷他,仍是對他迷戀不已。

  那麼定傑呢?彭欣欣只把他當成一時取樂的玩物嗎?

  他也真夠傻的,竟然以為那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小姐會對他那種出身平凡的男人動真情。

  孫巧薇漠然尋思,她以為自己會同情前男友的愚癡,但沒有,她似乎反而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痛快。

  如果有一天,彭欣欣撞見她跟紀天睿親密地在一起,會怎樣呢?

  她構思著那畫面,半晌,微微冷笑。「好像會很有趣。」

  「什麼很有趣?」紀天睿聽她呢喃,好奇地轉頭問。

  「沒什麼。」她搖頭,腦海一個陰暗的想法逐漸成形——

  

  「當一個情婦,要做什麼?」

  這天晚上,紀天睿邀孫巧薇在陽台上品紅酒,兩人喝了幾杯,孫巧薇趁著幾分酒意,大膽地問。

  他聞言,訝異地望她,她紅著臉,也不知是喝太多了,或是為自己的發言感到羞赧。

  「你不會不知道吧?」他笑問。每回看她神情窘迫,他就忍不住想逗她。

  「我是說,」她垂斂眸,不敢看他閃亮的眼神。「除了那件事以外。」

  「那就……看你高興吧。」

  「看我高興?」她訝然。

  「只要你能在床上滿足我,你就算整天在家裡無所事事,我也不在乎。」他話說得好露骨。「看你要發呆還是畫畫,都無所謂。」

  什麼嘛,也就是她對他而言,不過是滿足慾望的工具嗎?

  她懊惱地咬唇。

  「不然呢?」他逗她。「你認為一個情婦還應該做什麼?」

  「不用煮飯嗎?打掃洗衣服,都不用做嗎?」在她想像裡,一個情婦應該將一個男人在各方面都侍候得妥妥貼貼。

  紀天睿朗聲笑了。「那是女傭的工作,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有請鐘點管家,你要是嫌不夠用,我們也可以聘一個全職管家來。」

  難道她的功用就只有替他暖床嗎?她不悅地想。

  紀天睿猜到她想什麼,笑著伸手揉揉她的頭。「好吧,那再加一條,你得負責在家裡陪我聊天,哄我開心。」

  「哄你開心?」她蹙眉。

  這點對她而言,比陪他上床還困難。

  「一點也不難。」他寵愛地輕刮她鼻尖。「你不知道,光看你現在這種表情,就夠讓我開心了。」

  「我的表情有怎樣嗎?」她不解。

  「一副我在說天方夜譚的模樣。」他笑著喝口酒。「你就這麼不相信自己嗎?老實告訴你,你很能取悅我。」

  那是因為他這人很怪,其他人才不覺得她有任何令人愉悅的才華。

  她自嘲地撇唇,他看見她這表情,又笑了,不覺湊近她,額頭與她相抵。

  她又被他親暱的舉動嚇一跳,但這回,她沒有逃,強迫自己定住不動。

  「奇怪,不對勁。」他稍稍離開她,深思地啜飲紅酒。

  「哪裡不對了?」她反問。

  紀天睿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不應該這麼快就投降的,記得我們去吃飯前,你還說只是答應暫時在我這裡住幾天,不准我隨便碰你,怎麼才過了幾個小時,態度就軟化了?」他頓了頓,嘴角詭譎地挑起。「難道是因為彭欣欣?」

  她一震,他的敏銳教她一時有些心慌,他該不會猜出她是想報復彭欣欣吧?

  「我就知道你吃醋了。」他做了另一種解讀。

  「什麼?」她愣住。

  「因為嫉妒彭欣欣,你的態度才會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吧?」他似笑非笑地猜測。

  她冷嗤,賞給他一記少自作多情的白眼。

  他卻裝沒看見,再次靠近她,帶著酒味的呼息性感地吹拂她臉上每一個敏厭的毛細孔。

  她一陣顫慄,忽冷忽熱。

  然後,他開始更進一步地挑逗她,俊唇輕柔地擦過她頰畔,然後咬住她耳垂。

  她驀地倒抽一口氣。

  「怕嗎?」他啞聲問。

  不是怕,是一種……期待,她的心跳得好快,全身燥熱,腦子暈暈沈沈。

  接下來他會對她做什麼?她又能允許他做到什麼地步?她有些舉棋不定,想推開他,又莫名地希望他繼續。

  他的唇來到她的唇,穩穩地攫住,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吸吮。

  她命令自己別動,可他接吻的技巧太溫柔,太高明,太惹人心動,她不自覺地想回應他,唇瓣輕顫著。

  半響,在連她自己也未察覺的情況下,她輕輕地回吮他。

  他感覺到了,下腹一股慾望翻騰,大掌扣住她後頸,將她壓向自己,更狂野、更放肆地吻她,舌尖趁她不備之際,靈巧地鑽進她口腔,纏住她溫暖的舌,與她恣意糾纏。

  她被他吻得喘不過氣,迷亂地輕吟。

  他聽到那嬌吟,更興奮,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控制自己,抽離自己的唇,望進她迷離的水眸。

  他在她眼裡,看見曖昧的應許,知道她終於答應了,當他專屬的女人。

  「可是,我不會娶你。」他事先警告,很怕女人一旦與男人上床,就會墮入愛的魔障,到時纏著他不放,他可受不了。

  而她的回應,既冷漠又挑釁——

  「我也不想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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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09:23 |只看該作者
第4章
   
  「所以,你就在家裡養了個女人?」

  夜晚的酒吧,還未到最熱鬧的時段,稀稀落落散坐著幾個客人,其中包括紀天睿和他的好友楊斯翰。兩個英挺有型的男人一進酒館,立刻便成為女性們行注目禮的焦點,他們卻無視週遭愛慕的視線,逕自交談。

  楊斯翰聽紀天睿坦白自己與孫巧薇相識的過程,頻頻冷哼,最後更是睜大眼,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

  「你真的把那女人養在家裡嗎?」他狐疑地確認。

  「是啊。」紀天睿點頭。「她已經住進來兩個禮拜了。」

  「兩個禮拜?」楊斯翰倒抽口氣。他連跟女人單獨相處一天都覺得透不過氣,這傢伙竟然跟那女的同居了兩星期?「你瘋啦?」這是他的結論。

  「我哪裡瘋了?」紀天睿好笑地反問。

  「還說你沒瘋?那可是個『女人』耶!」楊斯翰慎重地強調關鍵字。「女人這種動物就該敬而遠之,你居然還不知死活養一隻在家裡?」

  「我說你啊,別老是把女人當瘟疫好嗎?」紀天睿快被麻吉的反應笑翻了。「你喝口酒,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OK?」楊斯翰不以為然地白好友一眼,但還是很聽話地一口灌了大半杯酒,只是黃湯下肚,他還是愈想愈不對勁。「天睿,我記得你以前不是說過嗎?你的婚姻是一樁買賣,一定要找到最佳合夥人,所以你絕不會浪費時間跟條件不合的女人玩戀愛遊戲。」

  「我是這麼說過。」紀天睿下否認。

  「那你現在在幹麼?」楊斯翰指責地問。「你不就是在跟那女人談戀愛嗎?」

  「誰說我跟她談戀愛了?我只是把她養在家裡而已。」紀天睿澄清。

  「你的意思是你不愛她?」

  「是。」

  「見鬼!」楊斯翰才不信。「你不愛她幹麼將人家養在家裡?你嫌家裡米糧太多啊?」

  「她那小鳥胃,吃不了多少的。」這個死板的麻吉說的話真是令紀天睿又好氣又好笑。「而且我養她,是因為我喜歡她,想要她,這跟愛是不一樣的。」

  「哪裡不一樣?」

  「你這個劇作家怎麼會不明白?就是肉慾跟靈性的分別啊。」

  「就因為我劇本寫多了,我才更清楚。」楊斯翰反駁回去。「像你這樣就是典型的那種死鴨子嘴硬的男主角,明明就是愛上女主角了,還騙自己只是渴望她的身體,跟愛情沒關係。」

  「本來就沒關係。」紀天睿很堅持。

  「好,那我們叫子航跟昭宇來評評理,看到底有沒有關係?」楊斯翰話才剛說完,另外兩個遭他點名的男人便相偕走進酒吧,同樣地,又惹來一陣驚歎的注目。

  「太好了,你們都來了!」楊斯翰要遲到的兩人各罰一杯酒,然後迫不及待地宣佈:「你們猜怎麼著?天睿這傢伙竟然在家裡養了個女人!」

  「什麼?」

  葉子航和程昭宇雙雙擺出極度震驚的表情,這消息的威力,可是直比原於彈爆發。

  「快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就是啊,他三年前遇到一個女的……」楊斯翰代表發言,以他劇作家的才能,適度地裁剪刪節,在高潮的地方又盡情地加油添醋,滔滔不絕地講述一篇精彩的愛情故事。

  別說葉子航跟程昭宇聽得目瞪口呆,就連紀天睿本人都不禁要懷疑,這到底講的是不是他本人的故事?怎麼瞬間變成那種超灑狗血的青春偶像劇?

  十分鐘後,楊斯翰講完故事,四個大男人同時陷入深思,一片靜默。

  紀天睿默默喝酒,看著三個大學時代認識的死黨,四人一路走來,友情始終如一,不但每個月定期聚會,平常也會不時聯絡,相互關心,這回他決定包養一個女人,肯定在其他三人心海惹起軒然大波。

  話說他們這四個黃金組合,平常號稱「大男人俱樂部」,一向就是高唱單身萬歲、自由至上,將女人視為麻煩之物。

  葉子航,一向信奉「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信條,認為衣服穿舊了,就該買新的,女人當然也是一個換一個,舊不如新。

  程昭宇,雖然有個從大學時期就交往的親密女友,卻總是擺出傲慢的態度,總之女人乖乖聽男人話就好,最好不要有太多意見,惹人心煩。

  楊斯翰,他可是這裡頭最最厭惡女人的一個,女人對他而言是病毒,沾上了就有危險,最好速速遠離為妙。

  至於他自己嘛,雖然不排斥女人,也樂得與眾家名門淑媛周旋來往,只是他關注的從來不是她們本身的相貌人品,而是她們身上標記的家世背景,他與她們交往,更像是生意上的接觸,非關男女曖昧。

  「你該不會打算背叛我們大男人俱樂部吧?」長考過後,葉子航代表眾兄弟發言,語氣滿是鄙夷,眼神十分不信任。

  老天爺,他該不會就此上了他們心中的黑名單吧?

  紀天睿翻白眼,沒好氣地解釋。「昭宇不也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你們怎麼不說他背叛?」

  「昭宇怎麼樣對他的女朋友,我們很清楚,就算那女人嫁給他,也頂多算是小老婆,他的大老婆永遠是工作!」楊斯翰為程昭宇辯白。

  是怎樣?一個沒日沒夜的工作狂這麼值得歌頌嗎?紀天睿眼角抽搐,不明白為何兄弟的箭靶要對準自己。

  「這還用懷疑嗎?因為你很可能動了真情啊!」葉子航看出他的不解,主動解釋。

  「我承認我喜歡巧薇,不然也不會想把她養在家裡,但你們會不會把真愛這玩意兒看得太簡單了?我從來就不相信愛情。」紀天睿慎重聲明。

  這倒是。其他三個男人交換一眼,他們都很清楚愛情在紀天睿心中毫無價值,當年他出身名門的母親就是為愛私奔,放棄了所有的財富權勢,下嫁給他只是個平凡水電工的父親,結果他父親不但不懂得珍惜他母親,最後還拋棄他們母子,跟一個在歡場中認識的女子遠走高飛。

  愛情是什麼?不過是上天造來戲弄世人的玩意兒,看世人蒙蔽了眼,跌跌撞撞,藉此嬉鬧取樂而已。

  他絕不會傻到被耍得團團轉。

  「所以你不會娶她嘍?」程昭宇試探地問。

  「怎麼可能?」紀天睿嗤笑。

  「那她呢?她是怎麼想的?」

  「她說她也不想結婚。」

  「你慘了!」葉子航一聽這話,立刻大搖其頭。「通常女人說不想結婚,其實心裡就是想結得很,她們最愛說反話了,你最好小心點。」這可是他慘痛的經驗之談。

  紀天睿聽聞好友的勸誡,只是淡淡一笑。「巧薇不會那樣。」

  「你怎麼知道不會?」

  「我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識人之明有自信,雖然他表面總是溫文爾雅,似乎對誰都好,但心裡自有一把尺,精明地衡量每個人。「她答應讓我包養,不是因為她愛我,想嫁給我,只是因為她累了,需要休息。」

  「你乾脆說她需要你的錢不是更精闢?」楊斯翰完全不信任女人。

  紀天睿聞言,銳利地瞪他一眼。「她並不需要我的錢。」

  「那她需要什麼?」

  「她需要——」紀天睿驀地頓住,這問題實在太微妙,連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當然,是他千方百計誘哄孫巧薇留在自己身邊,但她究竟為什麼留下來?最關鍵的原因是什麼?他還沒捉摸透。

  「你這意思,該不會是說你也不知道?」程昭宇劍眉一挑。

  他微笑了。「這就是她吸引我的地方,有時候你以為自己很接近她了,但下一刻,她又彷彿離你很遠,她身上有一種作夢般的氣質。」

  「作夢?」其他三人驚駭地面面相覷,這種青少年用的形容詞是怎麼回事?他們的好兄弟該不會真的被那女人迷去了吧?

  「她是個挑戰。」紀天睿補充,星眸閃耀著熠熠光輝,就像拿到新玩具的小男孩,那種興致勃勃又躍躍欲試的表情。

  看來那個女人真的令他很動心。

  看到他這種表情,三個大男人更擔憂了,只有當事人毫無所覺,逕自沈浸在混沌不明的思緒裡。

  他的心,或許早就飛到遙遠的彼方去了——

 
  他怎麼還不回來?

  孫巧薇從畫架上轉過頭,望著掛在牆上的時鐘。已經接近十一點了,紀天睿卻還不見人影。

  是加班嗎?或是有應酬?

  她知道他工作很忙,但自從她住進他家後,他從未如此晚歸。像是怕她一個人在家無聊似的,他總會盡早趕回家,即便必須把工作帶回家做。

  「就算不回來,也可以打個電話說一聲啊……」她低聲呢喃,但轉念一想,又恍然覺得自己可笑。

  她又不是他老婆或女友,男人有必要跟情婦報備行蹤嗎?

  她自嘲地撇唇,命令自己靜下心,可神思卻由不得她控制,執意要遠走。

  她惘然想著那個不在家的男人,想他總是掛在嘴邊,那謎樣的笑,想他總是輕易看透她,害她經常得板起臉,假裝不為所動。

  她又忍不住想,他是怎麼用他的方式調教自己,帶她去買衣服,告訴她怎麼穿著打扮才能誘惑一個男人,還有關於接吻的技巧……

  不能再想了!

  孫巧薇忽地感到雙頰發熱,急忙拿手搗了揚,揚去臉上的熱氣,也煽去腦海裡不合宜的桃色畫面。她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強迫自己繼續畫畫,慢慢地,一層一層地堆疊油彩,將擺在眼前的那盤水果靜物畫得栩栩如生。

  漸漸地,她找回繪畫的韻律,畫得專注,連紀天睿進門也置若罔聞。他悄悄走到她身後,欣賞她的畫,直到她抹落最後一筆,才揚聲讚賞。

  「畫得真好。」

  她嚇一跳,驀然回首。「你回來啦?」

  「是啊,你都沒發現呢。」紀天睿微微扯唇,似有些哀怨。「我看我今天要是整晚沒回來,你也不會注意到吧?」

  他這意思是她一點也不關心他嗎?孫巧薇悶不吭聲,對他意在言外的控訴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紀天睿眼色一沈。看來他養的這隻金絲雀很不把他這主人看在眼裡,冷冷淡淡的,真懂得傷一個男人的自尊。

  「這樣很好。」他突如其來地稱讚。

  「什麼?」她一愣。

  「我說你這樣很好。」他盯著她,眼神忽明匆暗,異常閃爍。「就是要對一個男人若即若離,他才會對你死心塌地。」

  他以為她在跟他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嗎?孫巧薇顰眉。她才不是有意耍手段呢。

  「就因為你不是故意的,是天然的,所以才更迷人。」他對她微笑,傾過身,雙手捧著她臉蛋,見她鼻尖及臉頰沾上幾痕油彩,嗤聲笑了。

  「你笑什麼?」她警覺地別開臉蛋。「是不是我臉上沾到了?」天哪,那不是很醜嗎?

  她的驚慌稍稍彌補了紀天睿受損的男性自尊。她在意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這就表示她並不是完全沒把他看在眼裡。

  「等我一下。」他進浴室將臉盆裝了水,又拿了兩條毛巾,經過餐桌時,見鐘點管家準備好的菜餚沒有一盤動過,有些驚訝。「你沒吃晚餐嗎?」

  他將臉盆擱在客廳茶几上,一面問她。

  她點頭。

  「為什麼?」他不悅地皺眉。「不是告訴過你,一定要好好吃飯嗎?」

  她靜靜凝望他。「我在等你。」

  「什麼?」他一時沒領會。

  「你沒說晚上不回來,所以我等你一起吃。」她解釋。

  他怔住,看著她認真嚴肅的容顏,心跳頓時亂了幾拍。

  他以為她只顧著畫畫,對自己在不在家根本漠不關心,但其實不是的,她的確在意,否則也不會餓著肚子等他回來。

  「你不要以為我是關心你或怎樣。」她彷彿看透他思緒,冷著臉補充。「我只是在盡一個情婦的義務。」

  「情婦的義務?」

  「一個情婦,應該等她的男人回來一起吃飯。」

  「誰說情婦有這種義務了?」紀天睿又心疼又好笑,她的小腦袋都在想些什麼啊?「再說,就算你要等我好了,也不必等到這麼晚,你肚子不餓嗎?」

  「我只是太專心畫畫,沒發現已經這麼晚了。」她倔強地辯駁。

  而他看著她刻意表明不在乎的神情,不知怎地,心弦一扯。

  若是她真的在跟他玩遊戲,那這玩法就太高招了,先是讓他以為她對自己漠不在意,卻又在細微之處流露對他的依戀。

  幸好她不是存心玩手段,否則怕是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她的誘惑吧?

  紀天睿笑了,胸口波動著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不好意思,今天我跟幾個死黨聚餐,忘了跟你說一聲。」事實上他是故意下說的,想試探她的反應,而她的反應,令他很滿意。「以後我如果晚回來,會先打電話告訴你的。」

  「你不用告訴我。」孫巧薇不知他的詭計,嘲諷地輕哼。「反正我只是情婦,沒資格過問你的行蹤。」

  「我怎麼覺得這話聽起來很酸?」他半開玩笑。

  她一窒,用力瞪他。

  他笑了,將她拉進懷裡,坐在自己大腿上。「來,我先幫你把臉上的油彩擦乾淨,你再去吃飯吧。」

  「我可以自己擦。」她彆扭地轉過頭,掙扎著要起身,還不習慣與他太親密。

  「別動。」他用力將她拉回來,穩穩掃住,像哄小孩似地哄她。「乖,聽話,讓我幫你擦。」

  孫巧薇臉紅心跳,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照理說,她既然身為這男人的情婦,接受了人家的包養,就該溫順依從,滿足他所有需求才是,但他太壞了,總是用這種溫情的手段對付她,她寧可他粗魯直接地拉自己上床,也勝過與他玩她不擅長的兩性遊戲。

  他曾說過,一個情婦就該在床上滿足一個男人,但直到今日,他還不曾真正佔有她,只有不斷的挑逗與曖昧。

  他真的太惡劣了,這種溫柔的惡劣反而最令人六神無主……

  「你幹麼皺眉頭?」紀天睿打濕毛巾,替她抹去臉頰的油彩,一面柔聲問。

  因為他太壞了。她鬱悶地嘟嘴。

  「現在又嘟嘴了。」他含笑望她,眼眸像兩泓深潭,引人人勝。「該不會在生我的氣吧?」

  是啊,她是氣他,氣他對自己太好,又太壞。

  「不要再嘟嘴了,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一個男人很想……」他低下頭,吮吻她的唇,直接以行動表示。

  她輕微地顫慄,卻沒有躲開,雖然至今兩人還不曾上床,但已經交換過無數個吻。她喜歡他的吻,總是那麼溫存,那麼綿密,跟定傑的猴急粗率完全不同,他從容不迫,好整以暇,宛如有幾百年的時光可供他恣意與她糾纏。

  她喜歡他的吻,每一回與他親吻,臉頰都會瞬間染成一朵最美麗的芙蓉花,眼眸會氤氳如水。

  「你這樣子,很漂亮。」他慢慢地停住吻,拇指緩緩撫過她紅透的頰,星眸圈鎖她迷離的眼。

  她一動也不動,整個人放鬆地軟靠在他懷裡。

  他繼續替她擦油彩,一面擦,一面輕薄她,直到她歎息地閉上眼,仍不肯罷休。

  「好了。」過了好片刻,他總算擦乾淨她的臉。「你肚子很餓了吧?去吃飯。」

  她一點也不餓。孫巧薇睜開眼,迷濛地望他,不知道自己因情慾而顯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很媚,很誘人。

  「不要這樣看我。」紀天睿嗓音沙啞,暗暗深呼吸,與下腹勃動的慾望搏鬥。

  「你這樣會讓一個男人……」

  「怎樣?」她迷茫地問。

  「想吃了你。」他坦率地低語。

  既然這樣,他為何不吃?她不解地望他。

  紀天睿不解釋,微微一笑。「對了,我有樣東西送你。」他打開公事包,取出一個小方盒遞給她。

  她接過,打開一瞧,是一串銀色腳鏈,作工細緻,嵌著幾個可愛的小鈐鐺。

  「戴上。」他命令。

  「現在嗎?」

  「嗯。」

  她起身,遲疑地拿起那串腳鏈。「可是這樣走路不是會叮叮噹噹的,很吵嗎?」

  「就是要這樣。」他笑望她。「你戴上這腳鏈,在屋內走動就會發出聲響,我聽見了,就知道我的女人現在身在何處。」

  「你——」她瞪他。「變態!」

  他這是把她當古代的女奴養嗎?

  他只是笑,完全不怕承認自己的變態。

  「我才不會戴上這種東西!」她傲然聲稱。

  「你不是答應做我的情婦嗎?既然這樣,就是屬於我的人了,我為自己的女人掛上鈴鐺,有什麼不對?」

  「我不戴。」

  「戴吧。」

  「不戴就是不戴!」

  兩個人為她該不該在腳上掛一串鈴鐺,進行無聊又空泛的爭論,就像小學生幼稚的吵架,到後來,連孫巧薇自己都覺得想笑。

  她在做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得如此愛跟人針鋒相對了?通常她對自己不滿的人事物,總是採取冷漠不理睬的策略,現在她卻為了該不該掛腳鏈這種小事,跟這個男人浪費唇舌。

  這段日子,她是不是有點變了?

  正疑惑時,紀天睿已經抓準時機,趁她不備之際,蹲下身,在她纖細的腳踝拙上銀色腳鏈。

  「喂!你——」她猝不及防,追著要打他,果然隨著她的動作,鈴鐺清脆地響。

  「你不覺得這樣很好聽嗎?」他笑著順勢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

  「哪裡好聽了?我可不是你的奴隸。」她抗議。

  「我沒說你是奴隸,你自己摸摸良心想想,自從你住進我家以後,我叫你做過任何一件家事嗎?連杯水你都不曾倒給我喝。」

  這倒是。孫巧薇不得不承認,她豈止不曾伺候過他,反倒是他,經常為她張羅忙碌。

  「你自己說我不用做家事的。」她小小聲地辯解。

  「所以我沒要你做啊。」他輕笑。

  「可是……」

  「可是什麼?」

  「為什麼你……」她垂斂眸,為即將出口的言語感到羞窘。「晚上也不要我……」

  「不要你怎樣?陪我上床?」他主動接口。

  她又紅了臉,像顆熟透的蘋果,超可口。

  他看著,幾乎想咬一口,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衝動。「那是因為我在等。」

  「等什麼?」她不明所以地揚眸。

  「等你的心不在別的男人身上。」他嚴肅地回望她。「我不希望我們上床時,中間還躺著你前男友的幽靈。」

  「你——」她愕然無語,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連一個情婦的心都想要嗎?」

  「我不是想要你的心,只是想確定你在床上時,只想著我一個人。」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扯唇。「你就當這是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吧!」

  也就是說,他不僅要她心甘情願地跟他上床,還希望她能真正地享受與他的魚水之歡,毫無虛假。

  她凝睇他,默默體會他這話背後隱含的耐性與溫柔,一時心動難抑,纖足輕顫,搖響一串清脆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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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那個男人已經闖進她的心了。

  當孫巧薇腦海裡不時地浮現起紀天睿的身影,她才漸漸恍然大悟,這個男人不但闖進她生活裡,而且也在她心房佔了一席之地。

  她已經習慣身邊有他了,所以才在他夜晚遲歸時,心神徬徨不定,猜慮擔憂。

  她似乎在乎起他了,這不算是一件好事吧?

  應該說,糟透了!

  孫巧薇在一面櫥窗前停下,愣愣地注視窗裡模特兒身上耀眼的穿著。她原是出來買油彩畫具的,可卻老是被這季流行的新款服飾所吸引。

  都怪紀天睿,他太重視一個女人的裝扮,又老愛對她的穿衣品味大肆批評,以花花公子的姿態教導她該怎麼展現女人味,害她最近對流行時尚格外敏感,從前絕對不看的服裝雜誌,現在偶爾也會翻翻了,從前視而不見的街邊櫥窗,現在卻當藝術品欣賞。

  「你知道嗎?其實一個女人本身就是藝術品,就像你會在畫布上塗塗抹抹一樣,為什麼不把自己也當成藝術打扮?」

  這是他的論調,雖然她總覺得似是而非的,仍是聽進了耳裡。

  如果她把自己當成一幅畫作,她會如何為自己上油彩呢?

  最近的她,常常思考這樣的問題。

  「紀天睿,你把我變虛榮了。」她對著玻璃櫥窗上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語。

  這應該,也不算是一件好事吧?

  孫巧薇悠悠歎息,怎麼跟那男人在一起,沒一件好事,她卻還是貪戀著捨不得離去,跟他玩什麼包養的遊戲?

  難道要怪他對自己太溫柔嗎?

  她迷濛地想,不知不覺伸出食指抵著唇,回味他留下的溫暖纏綿。

  說不定該怪的,是他接吻的技巧太高明,害她也跟著沈淪在情慾的深淵裡了……

  「巧薇!」一道驚愕的嗓音傳來。

  她怔了怔,回過頭,望向一個表情複雜的男人,他是謝定傑,沒想到兩人竟會在街頭偶遇。

  「巧薇,你……」謝定傑看著她,欲言又止,眼神像是尷尬,又有幾分歉疚。「最近過得好吧?」

  她不說話,望著曾經鍾愛依戀的前男友,心臟一陣狂跳,咚咚咚咚地敲打著胸

  「你還……恨我嗎?」謝定傑以為她不說話,是對他無聲的抗議,眉宇憂鬱地收攏。「我真的很對不起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彌補你才好。」

  他能彌補什麼?除了說對不起,他又能做什麼?

  孫巧薇胸口一涼,急奔的心跳突然緩下來。她看著眼前猶豫地搓著雙手,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的男人,真覺得奇怪,自己以前怎會喜歡上這樣毫無擔當的他?

  「既然這樣,那你還我錢吧。」她譏誚地開口。

  謝定傑一愣。「什麼?」

  「你應該沒忘了,你在國外留學的生活費跟學費都是我暫時借給你的吧?你說有一天會還我。」

  既然他說過會還,那就負起這個責任,讓她看看他會怎樣彌補……

  「是,是,我……我會還。」謝定傑慌了,他才剛回到台灣,連份像樣的工作都還沒找到,要從何還起?「你再給我一些時間,等我賺了錢就會還你。」

  「是嗎?那就好。」她淡淡回話。

  謝定傑遲疑地盯著她,把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眼底閃過驚艷。

  「還有事嗎?」她冷漠地問。

  「沒有,我只是……」他窘迫地咬咬唇。「巧薇,你好像變漂亮了。」

  「什麼?」她訝異,沒料到前男友會忽然稱讚自己。

  「是真的,你變得好漂亮!」謝定傑以為他的讚美射中她的心,急迫地強調。

  「你今天穿這樣,真的很美,你……」

  孫巧薇微微蹙眉,下意識地瞥望自己。她今天穿得其實很簡單,不過是件輕薄的針織衫,搭一件飄逸的及膝圓裙,以紀天睿的標準來看,這只能算是女學生的穿著,頂多就是胸口開得比較低,露出一點乳溝引人遐思而已。

  這樣,前男友就認為她變美了?

  她疑惑地望他,而他的目光正順著她修長的美腿蜿蜒而下,落在穿著細跟涼鞋的纖足上。

  她纖細的腳趾,搽了桃粉色的指甲油,踝骨圈著一串精緻的腳鏈,看來異常地性感誘人。

  謝定傑的氣息驀地急促起來。他抬頭看前女友清秀的臉蛋,忽然覺得好後悔,他怎麼會為了彭欣欣那種驕縱任性的大小姐,背叛了這麼一個美麗迷人又對他一往情深的女孩?

  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想挽回。「巧薇,你聽我說,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

  孫巧薇瞪視他,懷疑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能不能重新開始?」他啞聲問。

  她緊繃下巴。「那彭欣欣呢?」

  「她?」提起那位大小姐,謝定傑懊悔地恨不得痛扁自己幾拳。「我根本上她的當了,她只是跟我玩玩,不是真心的。」

  「因為她玩膩了你,所以你就回來找我?」孫巧薇語氣尖銳。

  「巧薇,你……你怎麼這麼說?」謝定傑苦惱地揪眉。「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你就看在我一時糊塗的分上,原諒我一次吧!」

  他要她原諒他?他怎麼好意思這麼說?

  孫巧薇銳利地注視前男友,胸口結冰,這話如果是在她當場抓到他背叛的證據時,他出口求饒,她或許還會考慮原諒他一次,但那時候,他求的卻是馬上與她分手。

  為了討好彭欣欣,他不惜當面傷害她。

  而她對他的愛,從那一刻,就開始枯萎了,到如今,早已死絕。

  「巧薇,你原諒我好嗎?」謝定傑見言語無法輕易說動前女友,乾脆決定採取行動,雙臂一層強將她擁進懷裡,嘴唇朝她吻去,試圖以親吻融化她。

  回應他的是一記清脆的耳光,結結實實,打得他頭暈目眩。

  「巧薇?」他撫住自己疼痛的臉頰,不敢相信一向對他寵愛體貼的前女友竟如此粗暴。「你打我?」

  打他又怎樣?她早該賞他耳光了,否則這男人永遠長不大,永遠不懂他對她的傷害有多深。

  孫巧薇冰冷地瞪他。「下次再這樣,我絕不會饒過你!」

  撂下狠話後,她轉身離開,一面走,一面感到胸臆漫上一股強烈的羞辱。

  她取出面紙,忿忿地擦拭自己的唇,卻怎麼都擦不乾淨,怎麼擦都覺得噁心。

  眼眸,隱隱約約刺痛著,她一遞又一遍地深呼吸,努力忍住想哭的衝動。

  紀天睿……你在哪裡?

    紀天睿正在開一個重要會議。

  手機鈴聲不識相地響起,雖然他已經調成震動模式,但仍是干擾了他的注意力,他蹙眉,瞥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方喜娜打來的。

  他腦海迅速掠過這女人的履歷——方喜娜,金融鉅子方建成的寶貝孫女,家世背景超一流,外貌人品也屬於上等,氣質高貴優雅,是個值得考慮的結婚對象,也是他近日打算正式追求的目標。

  但即便如此,她仍未重要到夠資格讓他在會議中接她的電話。

  他按下拒接來電,繼續開會,這場會議攸關他們下半年度即將推出的一款新線上遊戲,是籌備了將近三年的大企劃,公司上下全都卯足了勁,準備在此一役攻下亞洲江山。

  各部門主管輪流報告完畢,輪到紀天睿這個總經理說話時,手機又在桌面震動地嗚嗚響。

  他皺眉,正想不管三七二十一關機時,螢幕顯現的人名卻讓他心跳一停。

  這個人從來不曾主動打電話給他,這是第一次。

  「對不起,我接個電話。」他出聲道歉,在眾人好奇愕然的注視下,快步離開會議室,來到走廊僻靜的角落。「喂。」

  「是我。」傳進耳畔的嗓音很輕、很細。

  「我知道。」光是聽見她的聲音,他就忍不住想微笑。「怎麼會想到打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她默然不語。

  他聽著她細碎的呼吸,直覺不對勁。「巧薇,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她遲疑了兩秒,才輕聲回應。「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有,你沒打擾我。」他自然地說著違心之論。「沒事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這不像你。」

  「因為……」

  「怎樣?」

  「我只是想問問,你今天晚上什麼時候回來?」

  藉口。

  紀天睿在心裡論斷。如果想知道他什麼時候下班,也該在傍晚的時候再打來問,現在還不到中午呢。

  「我看你應該不是想知道我今天什麼時候下班吧?」

  「啊?」

  「你是想我了,對吧?」他輕聲笑,不懷好意地逗她。

  通常當他這麼戲謔她時,她總會或嬌嗔或故作冷淡,絕對不肯讓他佔上風,但這回她卻下抗議,只是保持沈默。

  「怎麼?該不會是真的想我?」他不敢相信。

  「你……有空嗎?」她細聲細氣地問。「我們可不可以一起吃午餐?」

  老天,她是真的想他!

  紀天睿屏住呼吸。他很想保持冷靜,就像平常面對其他女人一樣,用理智的腦袋算計對方所有的反應,但他沒辦法,心臟不聽話地猛跳,氣血上湧,一向清明的腦子有片刻混沌。

  「我中午……跟客戶約好了。」而且不能取消,因為他今天下午就得臨時飛一趟韓國。「下午也要出差,到首爾去,那邊有一家公司是我們的合作夥伴,他們歐洲的客戶來拜訪,邀我過去見面認識一下,這對公司未來打入歐洲市場是個好機會,我得好好把握。」他愈解釋,就愈覺得懊惱,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她初次主動邀約,他卻不能回應。

  「你要去幾天?」

  「大概三、四天吧,我也跟他們說好了週末一起打高爾夫球。」

  「要三、四天?」她嗓音似有些輕顫。「那麼久?」

  是嗎?她覺得久嗎?才跟他分別四天,她就已經覺得不捨了嗎?她是不是開始懂得依戀他了?她會思念他嗎?

  紀天睿思緒澎湃,有部分的他想考驗她,試探他若是將她一個人留在家裡,她會作何反應,但另一部分的他又有種強烈的渴望,想將她打包帶走,最好能將她摺起來,放進自己口袋,時時刻刻與自己形影不離。

  「巧薇,你……」言語在他嘴邊遲疑,他想說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確定。

  「我知道了,我會等你回來。」她啞聲歎息。

  這一歎,揪緊他的心。

  「你收拾一下,跟我一起去。」他下定決心。「我們機場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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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她與他一起坐上了飛往韓國首爾的班機,他替她訂了商務艙的機票,兩人相鄰而坐。

  空姐送來兩杯柳橙汁,孫巧薇端起杯子淺啜著,察覺紀天睿一直灼灼地盯著自己,有些羞窘,不禁別過眸,逃避他熱烈的眼神。

  她不該打那通電話的,連她自己也不曉得為何要在上班時間打擾他,就像他所說的,那不是她的作風。

  只是那時候,她剛見過前男友,心情震盪,很不愉快,也不知怎地,莫名地就思念起他,很想、很想馬上見到他。

  就算見不到他,聽聽他的聲音也好,所以她才打了電話,沒想到他不但接了,還邀她一同出差。

  「你在想什麼?」紀天睿傾過身,試圖窺探她的眼神。

  「沒什麼。」她羞赧地躲開他。

  「幹麼不看我?」她愈躲,他愈壞心地想看個究竟,一直逼近她。「轉過頭來。」

  「就說了沒什麼嘛。」她往窗邊移動,幾乎貼上機壁。

  他好笑地看她整個身子縮起來。「巧薇,你在害羞嗎?」

  「哪有?」她否認。

  「那這是在做什麼?」質疑。

  「什麼做什麼?」裝傻。

  「你這樣子,不是在躲我嗎?」

  「我哪有躲?」

  「哪沒有?」

  「哪有?」

  又開始無謂的爭論,為什麼跟他在一起,對話總會變得這麼幼稚?

  孫巧薇窘熱臉,正被紀天睿鬧得不知所措時,一道清脆的嗓音忽然響起。

  「天睿,是你嗎?」

  兩人同時回頭,是一個長相很嬌媚的美女,衣飾高貴、氣質優雅,一看即知是名門出身。

  「喜娜?」紀天睿驚訝。

  「怎麼這麼巧?你也坐這班飛機!」方喜娜巧遇他,喜悅地揚唇。「我早上還打電話給你,你沒接。」她哀怨地瞟他一眼。

  「我那時候在開會,不好意思。」他連忙轉開話題。「你也去韓國嗎?」

  「是啊,跟幾個朋友去玩。」她指了指前座幾個正嬉鬧談笑的千金小姐。「早上我打給你,是想跟你說我生日快到了,家裡要幫我辦一個Party,有空的話,希望你也能賞光。」

  「既然是你的生日,那當然一定要到嘍,怎麼能不去?」紀天睿回她一個風度翩翩、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方喜娜臉頰微暈,目光一轉,瞧見坐在他身旁的孫巧薇,眼神一暗。「這位小姐是?」

  「這位……」紀天睿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反倒是孫巧薇主動開口。

  「我是他的親戚。」

  「親戚?」方喜娜揚眉。

  紀天睿趕忙接口。「是啊,算是我遠房表妹吧。她爸媽都在國外,她一個人來台灣玩,我阿姨不放心,托我好好照顧她。」

  「所以你帶她去韓國玩?」方喜娜話裡浸著抹酸味。

  「表哥出差,我怕留在台灣無聊,反正也沒去過韓國,就跟他一起來嘍。」孫巧薇聳聳肩,盡力扮出一個任性表妹的神態。

  「原來是這樣。」看來方喜娜是信了,又回復喜孜孜的笑容,轉向紀天睿。「回到台灣後,我會派人把請帖送去你們公司,你一定要來喔!」

  「沒問題,我一定到。」紀天睿許諾。

  方喜娜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表妹?」紀天睿望向孫巧薇,星眸輝亮,似笑非笑。

  「不然呢?」她瞪他。難道告訴人家她是他包養的女人?

  「我的意思是你說得好。」他輕聲笑了。「你反應挺快的,我佩服你。」

  這有什麼好佩服的?

  她抿唇。「她到底是誰?」

  「方喜娜,她爺爺在金融界很有名,是台灣商界數一數二的大人物。」

  「聽起來像是個很有力的合夥人。」她嘲諷。

  「沒錯,她的確是我考慮的對象之一。」紀天睿坦然承認。

  孫巧薇心口揪緊,冷哼一聲,別過頭。

  「你吃醋啦?」他逗她。

  「怎麼可能?」她嗤聲反駁,堅決否認在喉嚨嗆湧的是酸味。

  他又笑了。她真討厭他這種若有深意的笑聲,還有那彷彿看穿一切的犀利眼神,總令她尷尬得無地自容。

  「我要睡了。」她閉上眼,假借要休息,躲開他有意的戲弄。

  「好,你睡吧。」他替她收起餐桌板。

  她不知道,當她睡得朦朧之際,他擔心她著涼,還向空姐要來一條毯子,替她蓋上,怕驚醒她,動作異常地輕巧,溫柔滿溢。

  
  到了韓國,紀天睿的行程一個接一個,拜會合作公司,和歐洲的客戶共進晚餐,隔天又參訪公司,考察市場,開了幾場會,見了一堆人,直到深夜,才拖著疲憊的步履進飯店客房。

  知道他忙著應酬,孫巧薇體貼地不打擾他,白天自己在首爾市區四處閒逛,晚上乖乖回到飯店等他。

  只是她等著等著,不覺坐在沙發上打起盹來,螓首一歪,還不小心碰到牆壁。

  紀天睿見了,又心疼又好笑,將她攔腰抱起身,輕輕放上床。

  她迷濛地睜開眼。「你回來啦?」

  「嗯。」他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你累了怎麼不上床睡?」

  「我在等你。」她小小打了個呵欠。「你今天怎麼這麼晚?」

  「晚上大家喝酒,太盡興了,所以晚了一點。」

  「你喝酒了?」她這才嗅到他身上傳來酒味,不覺嫌棄地皺了皺鼻子。

  「知道了,我會閃遠一點。」他受傷似地開玩笑。

  「我又沒說什麼。」她赧然。

  「你是沒說,可你的表情都說了。」他伸手捏了捏她鼻尖。「我先去洗澡。」

  洗過澡再出來,她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他訂的是兩張床的雙人房,本來應該一人睡一張,互不干涉,但見到她甜美的睡顏,他忍不住心動,厚顏無恥地爬上她的床,展臂將她柔軟的嬌軀攬進自己懷裡。

  他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抱著她入眠,她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彷彿也明白他不會有進一步的行動,安心地又閉上眼,繼續睡。

  她的臉頰貼著他胸膛,下半身憩在他雙腿之間,小鳥依人的模樣絕對是一個男人自制力的極大挑戰。紀天睿凝望她,頓時覺得自己真是聖人,竟能任由軟玉溫香抱滿懷,還能不動色戒。

  「我簡直自討苦吃……」他歎息地喃喃自語,很想有誰能讚美自己的君子風度,甚至給他獎賞,可惜懷裡的美人睡得香甜,渾然不知他的痛苦。

  兩人就這樣睡了兩晚,到了週末,合作公司邀他去濟州島的度假中心打高爾夫球,他要她陪自己一起去。

  「可是你要怎麼跟大家介紹我?」她疑慮。一個情婦能陪他在公開場合亮相嗎?

  「這有什麼難的?就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啊!」他微笑,覺得她的顧慮很有趣。

  「但我又不是。」她抿唇。

  「誰在乎你是不是?」他愛憐地掐她臉頰。「你放心吧,我們做生意的人才沒那種閒工夫管別人的私生活,反正你乖乖跟在我身邊,適時展露一下微笑,撒嬌幾句,就能把那些老頭們迷得暈頭轉向了。」

  「你對我還真有信心。」她不以為然,不認為自己有能耐迷倒那些見慣各種美色的商場強人。

  「是你對自己太沒信心。」他笑望她。「把我平常教你的本領都使出來,我保證他們對你另眼相看。」

  「是嗎?」孫巧薇雖然仍是不信,但還是遵照他的指示,細心地裝扮自己,他不喜歡女人上濃妝,建議她只要輕描淡抹就好。

  「就是要自然,透明的妝容最美。」

  「你怎麼會懂這麼多?」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真懷疑你從小是不是在女人堆長大的?」

  「那是因為我有個很懂得打扮的媽媽。」對她的嘲弄,他不以為忤,反而很自豪地招認。

  「你媽媽?」她訝異地從梳妝鏡看身後他的表情,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對她提起自己的母親。

  「你可別以為我媽住鄉下,就沒什麼見識,她以前也是個名門千金。」

  「以前?」她抓住關鍵字眼。「那現在呢?」

  他面色一沈,驚覺自己說太多了,故作輕快地轉開話題。「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這些可是我從小耳濡目染,再加上長大以後交往過不少千金小姐培養出來的鑒賞力。」

  看出他不願詳述自己的母親,她也體貼地不多問,順著他的口氣開玩笑。「知道了,老師。」

  紀天睿淡淡一笑,眼神掠過一絲讚許。這也是他喜歡她的原因之一,她懂得察言觀色,不該追問的事,絕不多嘴。

  他取出一個絨布小盒,盒裡躺著一對細緻精巧的耳環,他替她戴上,手指順勢在她珠圓玉潤的耳垂流連。

  她感覺自己的耳朵似乎燙紅了。

  「喜歡嗎?」他低聲問。

  「嗯。」她點頭,從鏡裡望他,他的眼神忽然轉深,蘊藏著難以言喻的慾望,她心跳一亂,不覺微微往後側過臉。

  他懂得她的暗示,立即傾身攫住她嬌艷的紅唇,溫柔地吸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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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得不錯,她只要打扮妥當,無須做作,只要擺出平常那種漠然如夢的姿態,偶爾回過神來,對那些男人甜甜一笑,他們便一個個為她神魂顛倒,讚美她有氣質、夠迷人。

  孫巧薇不懂,除了穿得性感一些、嫵媚一些,她的態度幾乎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啊,為什麼以前她連自己的男友都迷不倒,現在卻無故多了一群仰慕者?

  「我不是說過你有潛力嗎?」紀天睿道。「只是需要適當的開發而已。」

  「可是他們說的氣質,到底是什麼?」她怎麼不覺得自己多有氣質?

  「就是你身上這股若即若離的味道。」他笑望她,眼神深刻。「我不是說過,你有時候冷漠得可以逼瘋一個男人?男人會把你當成挑戰,想征服你。」

  所以他也是因為想征服她,才想將她養在家裡?

  她默默瞅視他,他看透她思緒,笑著點頭。

  「就是這樣沒錯,小姐。」

  「既然這樣,那我是不是不該讓你稱心如意?」她認真地問。

  他一愣。

  「也就是說,我不該跟你上床。」她直直凝視他,眼神蘊著某種挑釁意味。「你嘗到甜頭,覺得自己征服了我,是不是就會將我棄如敝屣?」

  「你說呢?」他不答反問,星眸含笑,方唇戲謔地挑起。

  她懊惱地白他一眼,別過頭。

  這男人真壞,明知她極度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卻還總是跟她玩這種男女挑情的遊戲。

  見她似嗔非嗔的表情,他忽地笑了,伸手將她攬進懷裡,響亮地啾吻一下她的唇。

  「怎麼辦?巧薇,我愈來愈覺得你是個很令人心癢難耐的挑戰了——」他說話的口氣,放肆而輕薄。

  她氣得咬牙,嘟唇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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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10:0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陪他打完高爾夫球後,他借來一輛休旅車,開車載她沿著濟州島的濱海公路兜風。

  正值春天,濟州島開滿了一片片燦爛的油菜花田,黃澄澄的顏色,映襯著碧海藍天,美得教人屏息。

  「好漂亮!」孫巧薇讚歎,搖下車窗,心動地看窗外美景。

  「要不要下來走走?」紀天睿看她雙手巴在窗邊、小狗似的可愛模樣,忍不住想疼,摸摸她的頭。

  「好啊!」她點頭。

  兩人在一片廣闊的油菜花田旁停下車,手牽手走進花田里,前方是蔚藍大海,數座城牆般的山峰連成一氣,臨雲面海,氣勢壯麗。

  「聽說這裡就是濟州第一景,城山日出峰。」紀天睿翻閱導覽手冊,笑著介紹。

  「好美喔!」孫巧薇心情愉悅,展開雙臂,在花海裡旋圈,白色裙擺也跟著她的動作,轉開一個曼妙的弧。

  紀天睿把握機會,按下數位相機的快門。

  「啊,你偷拍!」她指責。「人家都還沒擺好姿勢呢。」

  「要擺什麼姿勢?這樣最自然。」說著,他又拿起相機,把她嬌嗔的容顏收入鏡頭。

  她阻止不及,索性不理會,自顧自地彎下腰來,撫弄兩旁的油菜花。

  「對了,我們兩個拍一張吧!」紀天睿拍夠了佳人倩影,忽然興起,想留下與她的合照。

  「可是這裡又沒別人,找誰幫我們拍?」她疑惑。

  「沒問題,這相機有自拍功能。」他一手攬她纖腰,另一手舉高相機對準兩人。「來,笑一個——」

  兩人臉貼臉,留下親暱歡悅的合影。

  拍完照,紀天睿收起相機,又提議。「我們來比賽吧,看誰先跑到另一頭。」

  「什麼?」她愕然,還沒弄清楚他搞什麼,他已經開始跑了。

  「快追上來啊!」他揚聲喊。

  她愣住,瞪視他的背影,兩秒後,灑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他以為自己在拍瓊瑤的愛情戲嗎?還賽跑哩!

  雖然好笑,雖然覺得這男人好無聊,但孫巧薇還是跑了,或許是因為天空太藍,海洋太遼闊,這片花田太美不勝收,而她的心情又好得似乎要飛上天,所以她跑了,追逐他的背影,踩他踏過的步伐,跟隨他玩要這美妙人生。

  「你等等我嘛!」他的步履太矯捷,她追不上,賴皮著抗議。「再不停下來,我要生氣了。」

  聽她說要生氣,他立刻展現紳士風度,很識相地停下來,她從身後追過來,來不及收住腳步,直接撲倒他。

  兩人倒在花田里,差點壓壞幾株可憐的油菜花。

  「快、快起來!別把這些花弄壞了。」她手忙腳亂地連忙要拉起他。

  他卻俐落地轉過身,將她摟在懷裡,狠狠地吻,吻得她臉紅心跳,不知不覺逸出嬌吟,他才心滿意足地收住吻,拉她起身。

  「你很壞。」她嬌睨他一眼。

  「男人不壞,女人怎麼會愛?」他為自己的「壞」感到得意洋洋。

  她心跳一停,卻故作高傲地抬起下巴,走在前頭,不理他。

  「幹麼不理我?」他在她身後鬧。「巧薇,回頭看我嘛,我一個人走在後面很可憐耶!」

  不理就是不理。她狠下心。

  「啊!」他假裝摔倒。

  她驚動地回眸,只見他笑咪咪地將搖搖欲晃的身子收穩。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他朝她眨眼,眼睛亮晶晶的,像孩子一般淘氣。

  她認輸了,這男人太懂得猜她的心,她的每個思想、每個反應,似乎都逃不過他的預測。

  「你真的很討厭。」她瞪他,眼神流露著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哀怨。

  可他清清楚楚地看見了,這完全屬於情人間的撒嬌風情震動了他,也誘惑了他。

  他快樂地從身後摟住她。「不是討厭,是喜歡吧?」一個女人,只有在喜歡一個男人時,才會展現那樣的風情。

  她不吭聲。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紀天睿一顆心飛揚,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如此喜悅,女人喜歡他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從小到大,他受慣了異性的仰慕,卻只有她的傾心,能令他心動。

  他牽著她,在這片花海裡盡興倘徉,直到日落了,晚霞滿天,仍依戀地不捨離去。

  「你的夢想是什麼?」他低聲問,從身後抱著她坐在海邊,聽潮來潮往的濤聲。

  「我的夢想嗎?」她仰起臉望天,絢爛的霞色比她所能調出的各色油彩都更好看迷人。「我沒有夢想。」

  「真的假的?」他不信,女人不是最愛作夢的嗎?怎麼可能沒有夢想?「你不想成為畫家嗎?或者有一天能開個展之類的?」

  「不會啊。」她搖頭。「我畫畫只是自己高興而已,沒想過要成名,別人看不看也無所謂。」

  「也就是說,你無慾無求?」

  「應該說胸無大志吧?」她開自己玩笑。

  「那豈不是很可惜?」他捏她臉頰。「我看你畫畫,覺得你頗有天分,如果你有心朝這方面發展,前途應該不可限量。」

  「無所謂。」孫巧薇聳聳肩,她本來就志不在此。「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嘛……」他沈思片刻,忽爾一笑。「我記得小時候寫過類似的作文題目。」

  「那你寫了什麼?」

  「希望讓我媽過好日子。」

  「什麼?」她很意外,回眸望他。「你們小時候家境很不好嗎?」

  他眼神深沈。「我是我媽一手養大的,她為了拉拔我,吃了不少苦,幾乎什麼粗活都做過。」

  「可你說……你媽以前是名門千金。」

  「她的確是,所以這種日子對她來說加倍地辛苦,可是她從來沒有怨言,就算幫人洗碗洗衣服,洗出一雙富貴手,每天癢得難受,她在我面前,永遠都是笑臉迎人的模樣。」

  她怔仲地聽著。「聽起來是個很了不起的媽媽。」

  「她的確很了不起。」提起自己含辛茹苦的母親,紀天睿只有驕傲。

  她凝望他引以為榮的表情,心弦一柔。「所以你現在應該算是實現小時候的夢想了。」

  他聞言,臉色一沈。「還不算。」

  「怎麼會不算?」她不解。「你們公司不是很賺錢嗎?」

  「是很賺錢沒錯,但頂多只能讓我媽衣食不愁而已,離我原先設下的目標,還有一段距離。」

  「你原先到底設下了什麼樣的目標啊?」她輕歎,都已經是一家上櫃公司的老闆了,還不夠嗎?

  「我要我媽能回到上流社會,要她以前娘家的親戚看到她時,不敢再對她沒禮貌地大呼小叫。」紀天睿語氣堅定,神情凜冽,眼神隱隱掠過一絲陰狠。

  孫巧薇悵然望他,感覺到他心裡有股恨意,雖然藏得深,卻很激烈。

  他會如此執著,肯定是因為他母親曾在娘家那邊受了不少屈辱吧?或許曾經帶著他回去求援,卻落得無人聞問的下場。

  她很想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但若是他不肯主動鬆口,她也不願強硬地揭開那傷口,或許,還痛著呢……

  「那你的家人呢?」他果然轉開話題了。

  她愣了愣。

  「你跟你爸媽,是不是有什麼心結?」他緊盯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

  「我沒有離家出走。」她搖頭。「他們……在國外。」

  「真的在國外?」紀天睿訝然,沒想到他胡謅的「表妹」背景還真中了一部分。「他們是移民嗎?」

  「嗯,我爸在加拿大開餐館,所以他們大部分時候都待在溫哥華。」

  「那你怎麼一個人在台灣?」

  「我爸媽是在我念大學的時候才移民過去的,我已經長大了,所以就決定一個人留在台灣。」

  「為什麼?」他審視她。「跟家人分開,不覺得寂寞嗎?」

  她淡淡地苦笑,眼神迷離。「就算跟他們在一起,一樣會寂寞。」

  「為什麼?」換他不懂了。

  她轉回頭,不看他,直視前方大海。「我爸媽感情很好,幾乎時時刻刻都膩在一起,他們對彼此的暱稱跟平常說的話,連我這個女兒聽了,都會覺得不好意思,小時候同學們都覺得我很幸福,有一對這麼相愛的父母,可其實……不是這樣的。」

  「因為他們感情太好,反而顧不了你嗎?」他試著猜測。

  她一震,良久,黯然點頭。「我小時候常常被遺忘,有一次還被忘在遊樂園裡,他們說要帶我出去玩,結果卻忘了帶我回家,那天還是我生日。」

  「什麼?」紀天睿怒了。「怎麼會有這種父母?」

  「他們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兩個人太開心了,所以有時候會一時忘了我的存在而已。」所以她很難怪自己的父母,因為他們養她育她,供她吃穿,供她上學,讓她生活優裕,樣樣都不缺。

  唯一缺的,只有對她的關注。

  「很難說他們不愛我,可也很難說那就是愛。」孫巧薇繼續娓娓傾訴。「我最討厭的,就是他們倆每次一吵架,就會爭著來討好我,拗我站在他們那一邊。」

  「可是一旦和好,又把你拋在腦後了。」他理解地接口。

  「沒錯,就是這樣。」她幽幽歎息。

  紀天睿胸口一擰,驀地縮臂擁緊她,臉頰與她相貼。

  好可憐好瘦弱的她……原來她小時候過的是那樣備受冷落的生活,真教他心疼。

  她身子忽地一顫。

  「怎麼?冷嗎?」他更攬緊她,溫熱的氣息在她耳畔吹拂。「你身體不好,這邊海風涼,我看我們還是早點回去吧!」

  她點點頭,卻沒立刻起身,懶洋洋地賴在他懷裡。

  不知怎地,當他這樣抱著她的時候,她有種備受呵護的感覺,彷彿自己是受他保護的,就算天塌下來,也有他會頂著,不用擔心。

  從小到大,不曾有誰給過她類似的感受,就連跟前男友談戀愛時,也是她照顧對方居多,不是她受寵。

  他是第一個……

  「走吧。」他擁著她起身,兩人在夕陽下倚偎著前行,長長的影子拖在身後。

    吃過晚餐,回到飯店,他便催促著她去泡熱水澡,等她沐浴完出來,發現他正靠坐在床上打盹,手上還攤著一本商業雜誌。

  她看著,心房融化一股溫柔。

  他一定累壞了吧?這幾天不是跟客戶開會應酬,便是陪她四處遊玩,明明疲憊的人是他,他卻總是先關照她的不適。

  這世上,還有誰會像他這樣關心她?

  孫巧薇淡淡揚唇,拉攏浴袍衣帶,輕輕地坐上床。

  他驚醒,迷濛地睜開眼。「你洗完澡啦?」

  「嗯,換你了。」

  他打個呵欠。「唉,我好懶得洗啊。」

  「那我幫你好了。」

  「什麼?」

  「我幫你洗澡。」她認真地重複。

  他不敢相信,瞌睡蟲全飛走了,霎時清醒。「不要說這種話,你知道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多大的引誘嗎?」

  她靜靜地凝視他,半晌,啞聲開口。「如果我引誘你,你會接受嗎?」

  他驚駭地怔住,一時無語。

  孫巧薇垂下眸,努力調勻急促的呼吸與心跳。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扮演主動勾引的那一方。

  男人都愛挑戰,如果她跟他上床了,他自覺征服了她,說不定從此就對她不感興趣了……

  「巧薇?」他沙啞地喚她。

  她心口一震,驀地下定決心,揚起眸。「天睿,你……要我吧!」

  他倏地倒抽口氣,彷彿懷疑自己的耳朵,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傾身向前,展臂環抱他胸膛,翹臀壓在他腿上,挑逗他陽剛的男性,抬起臉,輕輕地親吻他的唇。

  或許她不該這麼做,或許她的主動獻身會讓她在他心目中變得廉價,但這是她唯一能回報他的方式,他這麼寵她,如此憐她,就讓她回報他的恩情吧。

  「巧薇,你……別這樣。」他的氣息變得粗嗄。「你是認真的嗎?如果不是,你會……後悔。」

  「我不會後悔。」她停下吻,雙手貼捧他俊俏的臉頰,水眸深深地凝睇他。「我跟你保證,今天晚上這張床上只會有兩個人。」

  「你的意思是……」他心跳狂野。「你已經可以拋開那傢伙了?」

  那傢伙指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是。」她點頭。她早就拋開謝定傑了,自從與他重逢的那天,她便明白曾令她心痛又心碎的前男友已是過去式。

  「你真的不再想他了?」他反身將她壓在床上,銳利地俯視她。這對他很重要,他受不了她在跟他上床時,心裡還想著別的男人。

  她望著他,清淡地、甜美地微笑,藕臂勾住他肩頸,將他拉向自己。

  他懂得她的暗示,倏地低吼一聲,將她撲倒,扯開浴袍衣帶,她柔膩的胴體便裸露在他身下,那麼溫軟、那麼誘人。

  他試著放慢速度,不讓自己顯得太焦躁、太貪婪,他想展現君子風度,給她一個永難忘懷的纏綿夜晚,但不行,對她的慾望已壓抑得太久,壓抑到他全身發痛,他不能忍耐,只想激狂地愛她,不顧一切地佔有她。

  他急切地愛撫她,俊唇吮吻她的鎖骨、她飽滿的胸前,他不耐地扯下自己的衣褲,與她裸裎相貼。

  「慢……慢一點啦。」她感覺到他的狂躁,很慌,很害羞。「我會……怕。」

  她會怕嗎?

  他神智一凜,驚覺自己太粗魯了,這是他們的第一夜,他該溫存地對她,不該嚇著她。

  「對不起。」他歉意地輕吻她耳垂,為她努力克制慾望,為她強忍痛苦,為她慢下速度,大掌一寸一寸地輾過她的肌膚,撩撥她,也安撫她。

  為了不讓她害怕,他只好讓自己痛。

  他沒發現,這是他初次真正懂得憐惜一個女人——

    回到台灣後,紀天睿工作更忙碌了,新款遊戲即將上市,除了邀請資深玩家試玩,測試市場反應外,還有相關的行銷策略必須擬定,偏偏玩家又發現幾個小漏洞,程式必須做修改,研發部門整天開會,他這個總經理自然也得負責督導,做最後決策。

  他忙得不可開交,回到家時,往往已是深更半夜,孫巧薇總是一邊畫畫,一邊等他,雖然她從不承認自己在等他,但他知道,她的確在等。

  他捨不得她為自己勞累傷神,命令她早點睡覺,她從來不理,珍惜每天能與他相處的短暫片刻。

  他們會一起吃宵夜,聊聊天,說說笑,她有時會替他按摩,有時他抵擋不住慾望,會激烈地要她。

  這樣的生活美滿寫意,紀天睿幾乎都要忘了,這個惹人憐愛的女人只是他的情婦,不是他準備共度一生的妻子。

  直到好友一通電話,提醒了他。

  這天,他剛開完會,正回到辦公室喝咖啡,喘口氣時,手機鈴聲適時響起,  Call他的是死黨之一,葉子航。

  「葉先生百忙之中打電話給在下,不知有何貴幹?」他們幾個麻吉講話總是不正經,肆意玩笑。

  「來問問紀總經理,你有沒有收到方喜娜生日Party的請帖?」

  「有啊。」紀天睿打開抽屜,翻出數日前收到的請帖,方喜娜不只邀請他,還禮數周到地連他的「表妹」都一併邀請了。

  「你會去嗎?」

  「會啊,怎樣?」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你對方喜娜有什麼想法?」葉子航話中有深意。

  紀天睿很快便領悟了。「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要,你就要上了。」

  「不愧是我的麻吉,我想什麼你都知道,比我肚子裡的蛔蟲還機靈。」葉子航這話也不知是諷刺或稱讚,聽得紀天睿眼角直抽搐。

  他搖頭失笑。「怎麼?你對她也有興趣?」

  「這個『也』字有文章。」葉子航聽懂了。「這麼說,你本來打算把她列入結婚合夥人的考量對像之一?」

  「我是這麼想。」紀天睿坦承。

  「你認真的?」

  「她是方建成的孫女,家世一流,相貌人品也沒話說,值得考慮。」

  「既然這樣,我讓賢。」葉子航深明不與兄弟搶女人的道理。「你什麼時候開始追她?」

  「我還沒決定,看看這次她的生日宴再說吧!」紀天睿難得如此不果斷。

  葉子航一聽,馬上吐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猶豫不決了?還得看看再說?到底要不要追?一句話!」

  「這個嘛……」紀天睿陷入沈吟,理智上他告訴自己應當趁對方顯然對自己頗有好感時,把握良機乘勝追擊,免得肥水落入外人田,只是情感上,他莫名地有些不情願。

  「還在遲疑?」葉子航受不了。「該不會跟你養在家裡那隻金絲雀有關吧?」開門見山,犀利的語鋒殺得紀天睿措手不及。

  他愣住,不覺握緊手機。

  「兄弟,你可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你不談戀愛的。」葉子航苦口婆心似地勸。

  紀天睿一凜。「誰說我在談戀愛?」

  「那你現在三心二意是在做什麼?就像你說的,方喜娜條件那麼好,難得脾氣也溫柔,你要是放過她,簡直是傻瓜。」

  「我沒說要放過她。」

  「所以你是下定決心嘍?」葉子航確認地問。

  紀天睿抿唇。「我會追她。」他冰冷地強調,表明自己不會被一個女人沖昏頭,忘了自己為人生設下的目標。

  他不信愛情,婚姻對他而言,只是一樁合夥生意,他會尊重自己的妻子,但絕不會愛她。

  「確定你腦子還正常,我安心了。」葉子航似笑非笑地感歎,頓了頓。「不過我很好奇,那個孫巧薇到底是何方神聖,真想見見她。」

  「你會見到的,喜娜也邀請她參加Party了。」

  「什麼?」葉子航驚訝。「這怎麼回事?」

  紀天睿把那天在飛機上巧遇方喜娜的經過大致說了。「所以她以為巧薇是我表妹。」

  「而你真的打算把你『表妹』帶去參加方喜娜的生日宴?」葉子航不敢相信。「你不怕她的身份敗露,方喜娜會生氣?」

  「就算敗露了也無所謂,讓喜娜吃點醋,也不是壞事。」紀天睿笑笑地低語,眼神清冽。「像她那種從小要什麼有什麼的千金小姐,如果追她太勤,態度太卑微,她反而容易厭倦。」

  「就是要欲擒故縱,她才會對你死心場地,對吧?」葉子航呵呵笑,完全懂得好友打算怎麼玩,這招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玩的,也要他們這種資深壞男人才玩得順手。「你沒變最好了,你知道這陣子我們幾個有多擔心你嗎?都怕你被那女人給洗腦了,丟我們的臉。」

  「放心吧,我依然是大男人俱樂部的一員。」紀天睿譏誚地冷笑。

  「那就好,到時見嘍!」語畢,葉子航乾脆地掛電話。

  紀天睿卻還握著手機,久久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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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10:2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你會不會太囂張了?」

  紀天睿說到做到,果然帶著孫巧薇一同參加方喜娜的生日宴,這決定把孫巧薇也嚇到了,原本抗拒著不想來,拗不過他的堅持,這才勉強出席。

  只是到了現場,看會場佈置得美輪美奐,前來賀喜的儘是些名流淑女,她不禁為紀天睿大膽的舉動咋舌。他就不怕在這裡撞見任何人,拆穿他們倆所謂的表兄妹關係嗎?

  「你這麼做,萬一真相被戳破了,怎麼辦?」她責備紀天睿,覺得他實在囂張得可以。

  但他只是滿不在乎地微笑。「我帶你來,其實有兩個用意。」

  「哪兩個?」

  「首先是回應方喜娜的好意,畢竟是她主動邀約我的『表妹』光臨的,我如果不帶你來,豈不壞了她的美意?」

  心眼真多!孫巧薇不以為然地撇唇。「那另一個用意呢?」

  「另一個,是想玩一個小遊戲。」

  「什麼遊戲?」

  他含笑望她,星眸閃動某種惡劣的趣味。「說不定我帶你來,她看我對你好,會吃點小醋。」

  她懂了。「欲擒故縱,對吧?」

  「沒錯。」他讚許她的聰明。

  她懊惱地瞪他。「這麼說,我成了你玩愛情遊戲的工具了?」

  「你錯了,這不是愛情,跟愛情無關。」他慎重強調。「如果你非要下定義,就稱它為一種『兩性』遊戲好了。」

  瞧他一副急著撇清的模樣!

  孫巧薇鬱悶地打量眼前這男人,他對愛情,就這麼敬而遠之嗎?「你還是不覺得婚姻應該以愛情作為基礎?」

  他淡淡地笑,笑意裡噙著冷。「你應該知道,我不是那麼天真的男人。」

  所以對他而言,相信愛情是一種天真?

  「不要告訴我,經歷過你前男友的背叛,你到現在還相信愛情。」他彷彿看出她的疑問,清淡地點出。

  孫巧薇一窒,芳心下沈。

  是啊,他說得有道理。

  經過謝定傑給她的教訓,她原以為自己會跟他看齊,學會鄙棄愛情,但不知怎地,她似乎還是做不到,或者該說,不想這麼做。

  她迷濛地望他,忽然覺得他這樣從容笑著的神情好殘酷。為何他可以那麼果斷地決定他的婚姻只是一樁合夥生意?為何他能如此淡然地從高處俯視凡間的愛情?

  他到底是什麼樣一個男人?為何能這麼溫柔地使壞?

  「怎麼了?」紀天睿皺眉,他不喜歡她看他的表情,好像蘊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傷感。

  她搖頭,也學著他,清淡地微笑。「我知道了,如果你的用意是希望利用我刺激一下方喜娜,我會配合你的,畢竟這也是情婦的『功能』之一。」

  他緊盯她。「我怎麼覺得這口氣聽起來有點酸?」

  「你覺得酸?」她挑挑眉,聳聳肩。「那我不要配合好了,乾脆走了算了。」

  「別生氣嘛。」他笑了,知道她已經學會跟他玩男女調情的遊戲,半真半假地挽留她。「至少跟我跳一支舞再走,你以前應該沒參加過這種社交場合吧?」

  「是沒有。」她嘟嘴。這種滿是名流的場合,說實話她是第一次參加。

  「會跳舞嗎?」

  「不會。」

  「我教你,跳舞很簡單的。」

  她不吭聲,耍著小小脾氣。

  他又笑了,語聲放得更溫柔。「總之你留下來吧,別急著離開。」

  他太厲害了,時而冷淡,時而溫和,有時高傲,有時又體貼入微,她相信不只自己,應該所有女人都抵擋不住他有意施展的魅力吧?

  孫巧薇幽幽歎息,縱然覺得不情願,還是陪他留下來了,陪著他周旋在紳士名媛之間,他跟每個人介紹她是他的遠房表妹,睜眼說瞎話的功力一流。

  當然,他也帶著她一同向今日的壽星道喜,方喜娜喜悅地迎接兩人,留戀的眸光一直捉著他不放。

  傻瓜都看得出,這個千金大小姐對他頗有好感。

  「等下跳舞的時候,記得把第二支舞留給我。」他笑著提醒方喜娜。

  她愣了愣。「那第一支舞呢?」

  「第一支是壽星開舞,應該保留給你今天的男伴吧?」紀天睿笑得好斯文,令人無法對他生氣。「我也必須領著我表妹跳舞。」說著,他寵愛似地朝身旁的孫巧薇瞥去一眼。

  方喜娜觀察他的神情,秀容微微一凜。她是吃醋了,就算對方只是他的表妹,她依然為他投給表妹的溫柔眼神感到不是滋味。

  可她不能讓任何人看出她的妒意,從小領受的良好教養促使她甜蜜地一笑。「我今天晚上沒有男伴。」

  這話暗示意味明顯,紀天睿聽了,假裝訝異地揚眉。

  「不過我哥會陪我領跳第一支舞。」方喜娜又補充一句,不但暗示他自己目前身旁無護花使者,又委婉地保全自己的顏面。

  「她很聰明。」方喜娜離開後,孫巧薇喃喃地評論。

  「確實。」紀天睿點頭同意。

  孫巧薇凝望他。「你這次眼光不錯。」

  「什麼?」他愣住,沒料到她會突出此言,停頓兩秒,才自嘲地揚聲。「這麼說,我以前曾讓你覺得眼光很差?」

  她不屑地輕哼。「你會看上彭欣欣,我就覺得很吃驚。」

  「冤枉啊,我哪裡有看上她?」紀天睿趕忙聲明。「是她單方面纏著我不放,我只是不想讓她太難堪而已。」

  「但我聽說你以前也跟她約會過幾次?」她睨他。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紀天睿一頓,驀地察覺她這話有玄機。「這表示你很早以前就注意到我,對吧?」否則怎會探聽屬於他的緋聞?

  「我哪有?」眼見他又要開始自作多情,孫巧薇粉臉窘熱,急著否認。「是公司前輩在茶水間說八卦,我不小心聽到的。」

  「就算不小心聽到,也不用特別記在心裡。」他呵呵笑。「你從那時候記到現在,可見你對我的印象很深刻。」

  「呿,你少臭美了。」她辯不過他,又看他表情變得戲謔邪氣,忽然覺得很害羞,莫名地想逃。「我去一下化妝室。」

  匆匆拋下一句,她連忙轉身離開,一面走,一面還覺得身後有兩道灼灼視線盯住自己,教她心跳無法克制地加速。

  真討厭的男人,太可惡了。

  她鬱悶地尋思,走到化妝室,無巧不巧,撞見方才兩人談論的女主角——彭欣欣。

  彭欣欣正忙著補妝,意圖在進入會場前,令自己容光煥發,好把多年來的死對頭方喜娜比下去,沒料到竟然巧遇她想都想不到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小人物。

  「孫巧薇!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刻薄地逼問。「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孫巧薇冷冷一笑。「還用問嗎?當然是有人帶我來的。」

  這挑釁的回應瞬間激怒了彭欣欣。「是誰帶你來的?是上次帶你去那家餐廳吃飯的男人嗎?他到底是誰?」

  「他是誰關你什麼事。」孫巧薇冷漠地洗手,取出吸油面紙,稍稍按了按抹著透明粉妝的容顏。

  「怎麼?不敢說嗎?」彭欣欣諷刺地笑。「你該不會是溜進來的吧?服務生沒檢查你的請帖嗎?」

  愈來愈無聊了。孫巧薇命令自己別理會,專心補口紅。

  「你倒是說話啊!」她愈是冷靜,彭欣欣愈抓狂。

  孫巧薇依然不說話,確定自己妝容無瑕後,翩然旋身,離開化妝室。

  「你給我站住!」彭欣欣氣得張牙舞爪地追出來。「不然我請人來搜你的請帖了,這裡可不是你這種雜草妄想來釣凱子的地方。」

  雜草?釣凱子?

  孫巧薇倏地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彭欣欣對她的侮辱,未免欺人太甚。

  她冷笑地回眸。「老實跟你說吧,帶我來的男人,你也認識。」

  「什麼?」彭欣欣愕然,半晌,鄙夷地冷哼。「你倒說說看是誰啊,我要知道是誰這麼沒眼光,看上你這種沒家世沒背景,長得又不怎麼樣的女人。」

  「你確定你話要說得這麼狠嗎?」孫巧薇眼神結冰。「那個男人,可是你很欣賞的人。」

  「笑話!我彭欣欣看上的男人,怎麼會看上你?你倒說說看,他是誰?」

  「紀天睿。」

  「什麼?」彭欣欣震住。

  「我說,我的男伴就是紀天睿。」孫巧薇語音冷冽。

  「怎麼……怎麼可能?」彭欣欣臉色慘白,簡直快崩潰了,她追了三年都追不到的優質男,竟然跟這個雜草女在一起?「你騙人!天睿他……他怎麼可能跟你在一起?你、你這女人連自己的男朋友都保不住,連謝定傑那個蠢蛋都不要你,天睿怎麼可能看上你?你說謊!」她尖銳地指責。

  「我沒說謊。」孫巧薇淡定地迎視她激烈如火的目光,清冷地微笑。「沒錯,我是保不住自己的男朋友,被你搶走了,不過你一直迷戀不已的男人,現在可是心甘情願地認我當他的「表妹』,讓我住進他家——你覺得怎樣?嫉妒嗎?」

  「你——你不要臉!」彭欣欣歇斯底里地怒斥。「你哪裡是他的表妹了?你這樣……根本是他的情婦!」

  「不管是表妹或情婦,總之你追不到的男人,現在跟我在一起。」孫巧薇似笑非笑地揚唇。「這對我而言,真是最完美的報復了。」

  「……原來如此。」一道森沈的嗓音忽地揚起。

  孫巧薇一震,詫異地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天睿?」

  「天睿!」彭欣欣也看到他了,倉皇地奔向他,握他臂膀。「孫巧薇說你跟她在一起,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帶她來參加Pady的?」

  「是這樣沒錯。」紀天睿收回投注在孫巧薇身上的視線,轉向彭欣欣,笑笑的表情,誰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怒。「你可能會很吃驚,不過巧薇是我的遠房表妹。」

  「你們怎麼可能是表兄妹?」彭欣欣可不傻。「如果是,三年前你們在我爸的公司遇見,怎麼會不認識對方?」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溫煦地解釋。「我阿姨姨丈一直住在國外,我們兩家很久沒來往,是最近才聯絡上的。」

  「真的?」彭欣欣半信半疑。

  紀天睿卻不再解釋,不著痕跡地抽開她的手。「我有些事想跟我表妹說,失陪一下。」語畢,他不再理會彭欣欣,拉著孫巧薇離開。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角落,沈默地對峙,孫巧薇看他眼神冰冷,心口也跟著一陣發涼。

  許久,紀天睿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語調聽起來很平靜,卻潛藏著波濤洶湧。

  「我一直在想,當時你怎麼會忽然答應我的提議?原來是為了報復彭欣欣。」他停頓片刻,一雙犀利的眼彷彿看透了一切。「你前男友劈腿的對象,就是她吧?」

  他都聽見了。

  孫巧薇咬唇,知道自己否認無用,只得點了點頭。

  他眉宇一擰,臉色陰沈。「你很厲害,孫巧薇,演技好得連我都瞞過了,我本來還以為你真的對我有些好感。」

  孫巧薇聞言,身子一顫,心跳瞬問停止。「天睿,你聽我說……」她猶豫地頓住,想解釋,卻不知從何啟齒。

  該怎麼說呢?一開始,她的確是有意對彭欣欣報復,但她對他也是真的有好感,她不可能對自己不喜歡的男人投懷送抱,他不懂嗎?

  但他好像真的不懂,看她的眼眸,隱隱灼燒著怒火,像是受傷了,又像不留情的自嘲,他盯著她好片刻,然後,突如其來地轉身。

  「你去哪裡?」她焦急地追問。

  「去做我早就該做的事!」他憤然回應。

  她本來聽不懂,直到他在舞會開始前,主動走向方喜娜,她才總算明白了。

  他邀方喜娜跳第一支舞,等於是在公開場合宣佈對這個豪門千金正式展開追求。

  而她,就這樣被他晾在一邊。

 
  之後,兩人陷入冷戰。

  說冷戰似乎有些太強烈了,或者該說他太忙,不是忙加班就是忙約會,很難得早回家,回到家後通常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分。

  她依然會等他,只是看著他冷漠的表情,也不知該說什麼,只好表現得比他更冷漠,故作不在乎。

  她想,他是在氣她吧!

  他以為她欺騙了他,以為她接近他只是為了報復彭欣欣,刻意奪人所愛,她不能說自己完全沒有這樣的念頭,卻也很難解釋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她對他的感情太複雜,別說他不理解,連她自己也很難釐清。

  若是要對他解釋這段日子以來的心路歷程,勢必要剖白自己的內心深處,而她不敢,怕真相揭露後連自己也無法承受。

  所以她逃避著不敢面對他,而她愈是不敢面對,他愈以為她真的是為了報復,基於男性自尊,更不肯去探求她的真心。

  兩個人,兩顆心,因為一場誤會,逐漸背離。

  孫巧薇開始覺得痛苦,曾經因為前男友的背叛而破碎的心,好不容易癒合了,此刻,又似乎有了受傷的跡象。

  但她為何覺得受傷?紀天睿不是她的男友,除了說要養她以外,他對她沒有任何情感上的承諾,她何必為他心痛?

  她不懂自己,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能對這一切漠然以對,就像她對待所有跟自己無關的人事物一般。他說過的,她身上就是有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氣質,不是嗎?

  可是她沒辦法,沒辦法對他漠然,連假裝不在乎都覺得透不過氣,她懷疑自己撐不了多久了,不日就要破功。

  「不行,我一定要撐住——」她自言自語,拾起畫筆,試圖藉著畫畫穩定自己的情緒,這招以前百試百靈,但這回卻不管用了,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靜不下心。

  該怎麼辦?

  她近乎絕望地瞪著空白的畫布。她在畫架前坐了一晚上,卻連一筆油彩都畫不出來,她的心,完全處在混亂的狀態。

  都怪那本八卦雜誌!

  孫巧薇忿忿然地將目光調向客廳茶几上一本雜誌,那是她今天早上在便利商店發現的,封面上有紀天睿和方喜娜的親密合影。

  據記者所述,最近兩人熱戀中,到哪裡都形影不離,在一場慈善晚宴中,記者發現兩人手上戴著成對的名牌表,笑問兩人是否好事將近。

  紀天睿不否認,只是溫文地笑,而方喜娜羞得躲進他懷裡。

  孫巧薇猛然起身,抓起雜誌,瞪著封面照片好片刻,驀地將雜誌捲成一束,丟進垃圾桶裡。

  她不在乎。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他跟哪個名媛交往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要選誰當婚姻合夥人,跟誰結婚,不干她的事。

  她才不在乎!

  孫巧薇忿忿然地想,一面在客廳踱步,神色焦躁,幾分鐘後,一陣手機鈴響拉回她迷惘的思緒。

  她瞥了一眼來電顯示,秀眉一蹙,接起電話。「喂。」

  「巧薇,是我,媽啊。」耳畔傳來熱情的招呼。

  「嗯,我知道。」她淡淡地應,直覺遠在重洋之外的母親打電話來肯定沒好事。「有什麼事嗎?」

  「你猜我現在人在哪裡?」

  「不知道。」

  「我在台灣啊!」

  「什麼?」她愕然。「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當然是回來看你啦!」孫媽媽呵呵笑。「我們母女倆這麼久不見了,你都不想媽媽的嗎?」

  她的確沒想過。孫巧薇自嘲地抿唇。「你跟爸吵架啦?」她開門見山地問。

  「唉,你怎麼……」孫媽媽尷尬。「對啦,我跟你爸吵架了。」

  她就知道。孫巧薇冷哼,這對父母如果不是吵架,對彼此不爽,根本不會想到還有她這個女兒。「你現在人在哪裡?」

  「我在飯店啊!你呢?還住在以前租的那間小公寓嗎?」

  「呃,我現在已經不住那裡了。」她猶豫著。「我現在住的地方……比以前更小,可能不方便招待你。」

  「那你到飯店來找我吧!我們母女倆聚聚,好好聊聊。」孫媽媽興致勃勃。

  孫巧薇愣住。「你要我去……找你?」

  「是啊,你還沒睡吧?現在就來。」

  「不要!」她連忙拒絕。「現在很晚了,呃,我想睡了,明天我再去吧。」

  「那好吧,我們明天見。」孫媽媽掛電話。

  她怔仲地站在原地,直到紀天睿的嗓音響起,才猛然回神。

  「發什麼呆?」

  「啊!」她一震,訝然回眸,他不知何時回到家,正陰沈地望著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跟誰講電話?」他瞥一眼她握在手上的手機。

  「是……」她有些遲疑,不太想講。「是我媽。」

  「你媽?」劍眉一挑。

  「嗯,她跟我爸吵架了,從美國飛回來,說明天要跟我見面。」她解釋。

  「這樣啊。」他定定地注視她,彷彿在評估她這段話的真實性。

  孫巧薇深呼吸,發現自己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難道他以為她在說謊嗎?她啞聲開口。「所以我明天要到我媽住的飯店去,這幾天可能都必須住在那裡。」

  她以為他會質疑,沒想到他卻是乾脆地同意。「好啊,你去吧!」

  他不必答應得……這麼爽快吧?好像巴不得她離他遠一些,免得打擾他的私生活。

  孫巧薇悶悶地咬唇,明知自己這麼想很無聊,卻無法不威到難受。「沒事的話,我回房睡了。」

  「嗯,你去睡吧。」他毫無挽留的意思。

  她驀地感到心酸,眼眸隱隱刺痛。

  她強逼自己面無表情地轉身回房,沒察覺他灼熱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執著不放。

  
  孫巧薇沒料錯,媽媽之所以來找她,只是因為跟爸爸吵架了,需要有個人站在自己這一邊。

  母女倆見面,只聽孫媽媽一股腦兒地抱怨孫爸爸,說他太愛管東管西,不夠體貼,連她跟幾個鄰居朋友出去做三天兩夜的短程旅行,都要吃醋。

  「哼!我才不管他呢!他愛吃醋就由他去,我偏偏就回來台灣,住個幾個月再回去,看他怎麼辦?」孫媽媽嗆聲。

  結果不到兩天,孫爸爸便追來台灣了,夫妻開始上演狗血愛情劇,大吵大鬧,摔花瓶砸水杯,爭論得臉紅脖子粗,然後孫爸爸來個霸王硬上弓的強吻,兩人又戲劇化地和好,甜蜜得教人噁心。

  戲演完了,可以走了吧?

  「我看你們該回去了。」孫巧薇不客氣地趕父母離開。

  夫婦倆嘻嘻陪笑。「別這麼說嘛,寶貝女兒,至少跟爸媽一起吃頓飯啊!」

  這頓飯,從晚上吃到隔天早上,夫婦倆飯後拉著女兒一起喝酒,直到把她灌醉了,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孫巧薇醉醒時,已是黃昏,飯店套房空寂無聲,除了她,再沒別人。

  「就這麼走啦?」她扶著沈重的額頭坐起身,對著空氣苦笑。「要走,也不說一聲再見……」

  她低聲呢喃,話裡噙著幾分無奈、幾分酸楚,雖然她告訴自己已經習慣了,但父母的無情仍是刺傷了她。

  他們要離開可以,她也知道他們一定會離開,但至少像個做父母的叮嚀她這個女兒幾句也好,她不求太多,只求一句關懷的道別。

  難道他們連這點,也做不到嗎?

  孫巧薇徬徨地下床,為自己倒了一杯溫開水,喝乾了一整杯,她看著空蕩蕩的客房,忽地厭到前所未有的寂寞與淒涼。

  她不想留在這裡,下想獨自一個人,她要回去紀天睿那裡,到他身邊去。

  她要去找他。

  她下定決心,眼神敏銳而堅決。

  她不要再跟他冷戰了,只要他能諒解,她願意低頭跟他道歉,向他解釋她答應跟他在一起,並不是為了報復。

  她會跟他解釋清楚的,而他,一定會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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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空無一人。

  當孫巧薇回到紀天睿住處,迎向她的依然是滿室幽寂。

  他不在。

  晚上九點,他還沒到家,是加班嗎?還是應酬?

  孫巧薇告訴自己這是常態,沒什麼好緊張,但不知怎地,她的胃卻微微地揪緊,似有種不祥預感。

  他不可能不回來吧?不可能徹夜不歸吧?就算工作再忙,應酬再晚,他仍會趕在午夜前回家,他曾說過,只有在家裡,他才能感到全然的放鬆。

  可今夜,她卻等不到他,將近午夜,依舊毫無動靜。

  發生什麼事了?

  她焦急地打他手機,沒人接,她一次又一次地撥打,回應她的卻只有機械化的語音服務,她聽著,胸口冰涼,一顆心直往下沈。

  為什麼不接她電話?是不想接嗎?還是不能接?

  還是……他出了什麼意外?

  不!不會的,她不該胡思亂想。

  孫巧薇悚然阻止自己,在屋裡來回踱步,別說上床睡了,她連安靜坐下來都做不到,心好慌好慌,焦慮下安。

  為什麼會這樣?

  她茫然思索,沒想到自己竟會為了這個男人如此心神忐忑,她擔憂他的安危,怕他出事,她捨不得他受傷,只要想到他可能在哪裡虛弱無助,她就心疼不已。

  怎麼會這樣?

  她從小性格淡漠,就連對自己的父母也不曾如此焦心,前男友在國外求學時,她努力賺錢供養他,會關切他在美國過得好不好,但即便他長時間不跟自己聯絡,她也只會認為他課業繁忙,不會懷疑他是出什麼意外。

  只有紀天睿,會令她靜不下心,會令她為他六神無主,她對他的情感,似乎早已超越了一個情婦對僱主的界線,也遠遠不只是朋友。

  他總愛逗她,而她也總是被他逗得好窘,好害羞,臉紅心跳,他可以讓她笑,偶爾也令她想哭。

  偎在他懷裡,她感覺備受呵寵,彷彿自己受到最嚴密的保護,跟他親吻,與他做愛,他都讓她見識到原來她體內還藏著一個不同的自己,一個熱情的、奔放的,可以嫵媚可以溫柔的女人。

  她甚至學會向他撒嬌,她從不向任何人撒嬌的,不管在雙親或前男友面前,她總是成熟堅強的那一個。

  而他,讓她明白自己也可以是個女孩,一個笑鬧著要人家寵的女孩。

  正如他所承諾的,他的確「開發」了她,現在的孫巧薇,對她而言是新奇的,是有些陌生的,每天她都可以挖掘出自己從不知曉也從未展現的一面。

  這個孫巧薇,是他開發的,是屬於他的,就如他在她腳上扣著的這串腳鏈,她的人與她的心,都讓他圈鎖了……

  一念及此,孫巧薇心神震盪,頓時感到全身虛軟,不禁跪坐在地。

  她撫摸著自己纖細的足踝,撥弄那一個個小巧的鈴鐺,爽脆的聲響敲動了空氣,也敲進她心扉。

  她恍惚地聽著那鈐音,憶起當他為她繫上這串腳鏈時,臉上溫柔又戲譫的神情,他多麼變態,竟想用一串腳鏈宣告自己對她的所有權,他也好體貼,雖然口口聲聲說是養她在家裡當情婦,卻從不曾強迫她,耐心地等她心甘情願。

  他不曾強迫過她,他一直包容著她,眷寵著她……

  怎麼辦?

  孫巧薇驀地感到心慌意亂,鼻尖與眼眸隱隱地泛酸。

  她完蛋了。

  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愛上這個不該愛的男人——

 
  當孫巧薇在家裡獨自徬徨時,紀天睿也同樣孤單,在某間安靜的小酒館,飲酒沈思。

  他並不喜歡喝酒,通常來酒吧都是約了一群朋友,大夥兒聊天作樂,鬆弛緊繃的工作壓力,但今夜,他沒心情對任何人說笑。

  他很悶,不是為公司,而是為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才離開他身邊兩天,他已經焦躁得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晚上回家見不到她,得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屋子,他就卻步,寧可在深夜的酒館徘徊不去。

  他氣自己,怎麼會那麼在乎她?她等於是他養在家裡的寵物而已,不是嗎?有了她,生活固然多了點娛樂歡笑,沒有她,也不過是回到從前的日子。

  又怎樣?他紀天睿可不是那種怕獨處怕寂寞的男人,他一向善於享受單身的快樂。

  但跟她住了幾個月,他似乎變了,變得不能忍受孤獨,變得日日都渴望見到她,甚至想過將她摺起來放在口袋,好跟自己形影不離。

  他瘋了嗎?

  她只是個……只是他定義為「情婦」的女人,他們遲早有一天得分開的,而且很可能就在不久的將來。

  因為他已經決定跟方喜娜正式交往了,經過多年尋覓,他總算找到合適的婚姻台夥人。

  該為自己開心的,不是嗎?他該乾杯祝賀自己。

  但他卻在這裡喝悶酒。

  「紀天睿,你在想什麼?」他憂鬱地自喃,舉高酒杯,恍惚地觀察折射的光線。

  他在想什麼?

  從方喜娜生日派對那天,他發現她之所以答應當自己的女人其實是為了報復彭欣欣,他整個人就不對勁了,又氣又恨,一把無名火焚燒了理智。

  他承認,是他大男人的自尊受了傷,因為他原來不如自己想像的有魅力,他以為她是抵擋不住他的誘惑,才獻身給他。

  而今看來,卻好像不是這麼回事,於是他惱火了。

  但仔細一想,又不僅止於此。

  他不單單只有自尊受傷,彷彿還有某種更深層、更難以釐清的情感也流了血,隱隱作痛。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感?他不願深究,或者該說,不敢深究,因為一旦深入探察,恐怕他一顆密密封藏的心會赤裸裸地攤在陽光下。

  他只知道,不管那是什麼樣的情感,他都必須杜絕,那是不健康的,對他而言是病毒,必須消滅殆盡。

  所以這陣子,他不敢跟她多說話,能躲就躲,當她說母親來找她,必須陪母親幾天時,他飛快地答應了,甚至可以說是迫不及待。

  他猜想,她的母親說不定根本沒回台灣,她只是以此為托詞,想暫時與他分開幾天。

  這樣也好,事實上,這樣最好。

  他送走她,本以為可以就此從那奇異又複雜的情感裡解脫,不料卻是愈陷愈深。他該怎麼辦?

  紀天睿猛喝酒,幾乎討厭起自己,這麼不乾脆又不果斷,根本不像他,不像個男人!

  「早知道,不帶她回家就好了——」他痛楚地呢喃。當初只是因為對她好奇,只想跟她玩遊戲,他以為自己能將她當寵物,但這寵物在他心裡占的份量,未免太超過。

  必須斬斷,他得想個辦法狠狠地斷絕跟她的牽繫,不能再跟她玩下去了……

  手機在桌面上震動,驚醒了紀天睿的思緒。這已經不知是今晚第幾通電話了,可他一點都不想接,拒絕跟任何人對話。

  現在,該是他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他凜神,接起電話。「喂。」

  「天睿,我是媽。」

  「媽?」紀天睿一震,瞥了眼手錶,都快午夜十二點了。「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來?出了什麼事嗎?你還好吧?」他為母親焦急,早說要接她來台北一起住了,她卻老是推說自己住鄉下比較習慣。

  「我沒事,你別擔心。」紀媽媽柔聲安慰他,頓了頓。「其實我現在人在台北。」

  「你在台北?為什麼?」

  「我去看你外公了。」

  紀天睿聞言,倏地擰眉。「為什麼要去看他?」

  「他生病了,你沒看雜誌嗎?」紀媽媽解釋。「說他得了末期癌症,現在住安寧病房,那本雜誌還刊了你跟方小姐的照片,你應該不會不知道這件事。」

  他的確知道,只是他覺得沒必要說,外公一家人關他們什麼事?

  紀天睿嘲諷地抿唇,握緊手機。「你去看那老頭,他有說什麼嗎?」

  「我沒見到他。」

  「什麼?」

  紀媽媽沈默半響,幽幽歎息。「你舅舅他們不讓我見他,他們怕我是為了回去爭遺產。」

  果然如此!紀天睿又驚又怒,忍不住粗聲咆哮:「所以我不是說了,以後別去找他們嗎?就算那老頭死了又怎樣?誰希罕他的錢?難道我現在還養不起我自己的媽媽?他們憑什麼這樣侮辱你?」

  「你別生氣,天睿。」相較於他的激動,紀媽媽仍是一貫優雅與平靜。「畢竟這麼多年的誤會,想解開也不容易,他們會這麼想,也無可厚非。」

  「什麼無可厚非?什麼誤會?」紀天睿冷笑。「你只不過是私奔而已,他們有必要防你像防賊嗎?」

  「好了,別說了。」紀媽媽勸他。

  他深呼吸,強迫自己尋回冷靜。「你現在在哪裡?我接你回我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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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關處傳來鑰匙聲響,孫巧薇聽見了,猛然從地上驚跳起身。

  是他,他回來了!

  她微笑了,歡快地奔向玄關迎接他,腳上的鈴鐺在靜夜裡曳出一串清悅鈴音。

  「天睿,你回來——」她驀地頓住,他猶如見鬼的表情驚駭了她。「怎麼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他說話的口氣彷彿她是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

  她的心受傷了,原來他並不高興見到她。「我晚上來的,一直……在等你……」

  她吶吶地低喃,眼看他臉色越發陰沈,心也跟著沈落。

  「怎麼了?天睿,你在跟誰說話?」一道清柔和婉的聲嗓在他身後揚起。

  孫巧薇一愣。

  紀天睿轉身,扶進一個嬌小的中年婦人,她身上的衣著質料並不華貴,剪裁卻落落大方,穿在她身上,適度地襯托出她莊重雍容的氣質。

  她走進來,看見孫巧薇,眼眸閃過驚訝。「這位小姐是?」

  「媽,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她是……」紀天睿頓了頓,彷彿在思索如何定義她的身份。「她是我請來幫忙的鐘點管家。」

  鐘點管家?

  孫巧薇怔住,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是……鐘點管家?

  「你的管家跟你一起住嗎?」紀媽媽一面打量她,一面疑惑地問兒子。

  「不是的,是她有時候工作比較晚,我怕她回去不方便,所以她偶爾會住在這裡,她睡在客房。」紀天睿有意無意地強調,極力在母親面前,撇清與她的關係。

  孫巧薇看看他,又看看正對她微笑的紀媽媽。

  她是鐘點管家?

  是啊,不然要說什麼?難道說她是他的情婦,或者是他養在家裡娛樂他的寵物?

  在他母親面前,她是上不得檯面的,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當然只能暫且當個不相干的女傭。

  她還期待什麼?

  孫巧薇澀澀地在心底自嘲,揚起唇,回敬紀媽媽一個禮貌又甜美的笑容。「紀夫人,你好,我是孫巧薇,是……鐘點管家。」

  
  既然是管家,孫巧薇就做管家該做的事,她為紀媽媽端茶,又進廚房準備宵夜。

  期間,不時可以聽見母子倆在爭論,雖然孫巧薇告訴自己不該偷聽,但她仍是隱約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似乎是紀天睿的外公生病了,他母親想回去探望,卻遭到一干親戚阻擋,還肆無忌憚地羞辱她是為了分遺產才趕著回來探親。

  紀天睿很生氣,深深為母親所受的侮辱而著惱。

  「媽,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不開?你忘了以前爸離開我們的時候,你帶著我回去求助,他們一個個是怎麼糟蹋你的嗎?就連那老頭也跟其他人一樣,把你罵得狗血淋頭,批得一文不值,他那麼對你,你幹麼還要回去關心他?」

  「因為他是我爸,是你的外公啊。」紀媽媽只是這麼溫溫柔柔地回應。

  紀天睿無法說服母親,更懊惱。「我絕不承認那老頭是我外公!」

  「我知道他對你不好,從你出生以來,他沒有對你付出一天的關心,不過他畢竟是養我長大的人,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生病。」紀媽媽眉宇憂愁。「至少在他離開以前,我也該對他說聲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對他道歉?你如果有錯,錯的也只是所嫁非人,可你已經受夠教訓了!至於對你娘家那群人,你沒一點對不起他們,錯的是他們,不該對你無情無義!」紀天睿焦躁地嘶吼。

  孫巧薇聽見了,她偷窺他的表情,看出他不是對母親生氣,而是感到強烈心疼。

  她看得出來,他很想保護自己的母親,不願母親受一點點委屈。

  他很愛他媽媽,為了能讓她過更好的生活,他應該是不惜犧牲一切的吧?就連自己的愛情與婚姻,都可以拿來做交易的籌碼……

  「不要再說這些不愉快的事了。」紀媽媽對兒子也感到很抱歉與不捨。「說說你吧,你現在真的在跟那個方小姐交往嗎?」

  孫巧薇聞言,猛然一震。

  紀天睿似乎也頗驚訝母親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遲疑半晌,才點了頭,

  「方小姐看起來氣質很好,應該是個好女孩吧?」

  「嗯,她個性是不錯。」

  「那就好。」紀媽媽放心了,和藹地微笑。「你不知道,雖然我住鄉下,可你的八卦緋聞還真不少,總是會傳到我耳朵裡,我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是假的,怎麼你女朋友會那麼多啊?」

  「那都不是真的。」在母親面前,紀天睿努力維持好男人的形象。

  「那你對方小姐,是認真的嘍?」

  他又遲疑了,兩秒後,才點頭。

  「那趁我在台北,介紹給我認識吧!」

  「……好啊,我改天約她跟我們一起吃飯。」

  「還改天?就明天吧。」紀媽媽等不及想看兒子的女朋友。「你跟方小姐說,我難得來台北一趟,她應該會願意見我的。」

  「好吧,我明天約她。」

  他答應了!

  孫巧薇站在客廳入口處,全身僵硬,心房冰冷。

  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震驚,他跟方喜娜是男女朋友的關係,當然遲早有一天會介紹給母親認識,這很自然,不是嗎?

  只是她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就在她剛剛發現了自己愛上他的時候,就必須面對即將失去他的未來。

  真的太快了,她無法承受……

  「你站在這裡多久了?」紀天睿轉身看見她,大吃一驚,快步走向她。

  「我是……我來請你們用餐的,宵夜準備好了。」她木然望他,木然逼自己嘴角牽開一絲笑。

  雖然她的心,其實在哭泣。

  「你都聽見了嗎?」他低聲問。

  「是,我都聽見了。」她坦承。

  他神情陰鬱,緊盯著她,她的眼眸澄澈透明,隱隱浮著一抹哀傷,他以為自己看錯了。

  「你覺得難過?」

  她繼續微笑。「我為什麼要難過?」

  「可是你看起來不高興。」他蹙眉。

  「沒有啊,我很高興,為你高興。」她努力地笑,用力地笑,笑到臉色蒼白,而眼眸微微染紅。

  於是他震動了,看出她其實是不開心的,她不快樂,甚至感到憂傷。

  她是不是也捨不得有一天必須離開他?

  紀天睿狠狠咬牙,拚命克制住想當場擁抱她的衝動。母親就在客廳,他不能僭越,而且他不是決定了嗎?他要杜絕對她的任何感情。

  「我說過,我不會娶你。」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句,從他齒縫間掙扎地進落。

  「我知道。」她眼泛淚光。「我也不想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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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29 00:11:02 |只看該作者
第9章
   
  「你喜歡我,對吧?」

  當紀媽媽在客房入睡後,紀天睿與孫巧薇不約而同地來到陽台。

  他們都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於放棄了,於是下床找飲料喝。紀天睿握著一罐啤酒,孫巧薇為自己沖了杯紅茶。

  兩人都沒料到會在陽台巧遇對方,原先只是各據一角,默默地喝著,過了好片刻,紀天睿忍不住開口。

  他的聲音很沙啞,壓抑著某種強烈的情感,他並不想問這樣的問題,問了也枉然,但他還是問了。

  他以為孫巧薇會跟從前一樣,倔強地說反話,或故作冷淡地不理他,可她沒有,只是靜靜凝望著他。

  她看著他,許久、許久,看得他幾乎透不過氣,她的眼神太溫柔、太憂傷。

  「對。我喜歡你。」她坦然表白,櫻色的嘴唇,勾著夢幻般的笑。

  她喜歡他,真的喜歡他!

  紀天睿以為自己早猜到她對自己有特殊感情,不會覺得太驚訝,但心臟卻不聽話地狂跳,一股熱血衝上腦勺,教他暈眩。

  他咬緊牙關,暗惱自己過分激烈的反應,他這算什麼?簡直像個無知衝動的青少年,他不是那種十七、八歲的叛逆年紀了,此刻卻很想握拳朝天嘶吼,想放聲狂笑。

  卻也想哭。

  他竟然想哭,喉間噙著酸楚,眼眸隱隱刺痛。

  她喜歡他,那又如何?他們終究只能維持見不得光的情人關係,他或許可以疼她寵她,卻絕不能娶她為妻。

  「一開始,我答應做你的女人,的確有部分原因是為了報復。」她悠悠解釋。

  「因為定傑為了彭欣欣拋棄我,又當著她的面傷害我,我想報復,我知道她對你一直存有某種迷戀,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當她看到我跟你在一起——」

  「所以派對那天,你才會對她說那些話?」他瞭然地問。

  她澀澀地苦笑,眼眸漫著迷離的水煙。「其實我本來不想跟她針鋒相對的,是她逼人太甚,我才忍不住嗆她。」

  他深深地望她。「你起初不想跟她吵,是為了我嗎?」

  「也不算是為了你。」她別過眸。「應該說我不想對自己說謊。」

  「什麼意思?」

  「因為……」她倚著欄杆,看著遠方霓虹閃爍。「我雖然是為了報復她才答應讓你包養,但其實從那時候,我已經有點喜歡你了。」

  「那麼早?」他訝異。

  「有那麼值得驚訝嗎?」她淡淡嘲弄。「你不是也說過?我失戀以後,第一個想找的人是你,可見你對我來說一定有特別的意義。」

  「我一開始的確是那麼想的。」他苦笑。「不過後來我聽你對彭欣欣說那些話,我以為你是因為知道她迷戀我,才刻意接近我。」

  她驀地回眸,迷濛地睇他。「相信我,那天我在街頭走了一個晚上,腦子混混沌沌的,連自己在做些什麼都搞不清楚了,又怎麼能那麼精明地想到要設計你?」

  「說得對。」他喃喃地同意,將手中的啤酒喝乾。

  她看來的確不是那種精於算計的女人,她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但她並不善於欺騙,至少說謊的功力,遠遠不及他。

  他不該誤會她對自己的態度和反應是作假,她演下出來。

  「抱歉,我那時候誤會了你。」他啞聲道歉。

  她搖頭,表示自己下怪他。「你也是因為在乎我,才會誤會我,對吧?」

  他無言,沒有否認,也不承認。

  比起她,他的確卑鄙許多,連自己的真心也不能對她坦白。

  但他不必說,她只是看著他黯淡又複雜的眼神,便瞭解了,知道自己沒猜錯,他的確是因為太在乎她,才誤會她。

  可她也明白,即便如此,也不代表她在他心中能佔上特別的一席之地。

  那個位子,是保留給那些各方面條件都遠比她優秀出色的千金小姐們,而現在,最終能贏得后冠的候選人即將出爐了。

  「你真的要約方喜娜跟你媽一起吃飯?」她低聲問。

  他點頭。「既然我媽這麼堅決想見她,我也不能拒絕。」

  是啊,他沒道理阻止自己媽媽跟女朋友認識,醜媳婦總有一天得見婆婆。

  孫巧薇黯然垂眸,小口小口地啜著紅茶,心窩一陣陣地抽痛著。「天睿,有件事我想問清楚。」

  「什麼事?你說。」

  「你在商場上做生意,一向講求公平公正,對吧?」

  「嗯,我是希望這樣。」紀天睿承認。「不過有時候,難免會用些手段。」

  「可你用的手段,基本上都很正大光明。」她淡淡地低語。「以前我跟你們公司合作那件案子時,聽見公司的員工跟客戶對你的評價都很好。」

  「那又怎樣?」他不懂得她為何忽然提起這些。

  「我是想,既然你把婚姻也當作一樁合夥生意,那麼你對你的合夥人,應該也同樣講究公平的原則吧?」

  「是這樣沒錯。」他惘然望她,慢慢領悟她話中涵義了。

  「所以你結婚以後,一定不會背著你老婆,跟其他女人搞曖昧。」

  「巧薇……」

  她忽地轉過臉,對他嫣然一笑。「我想,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對不對?」

  他默然無語,看著她臉上清淺的笑容,她從來不曾笑得這麼美,這麼飄忽,猶如天邊一抹稍縱即逝的霞彩。

  知道自己抓不住這樣的笑,他頓時心痛不已。

  「對不起。」他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道歉。

  「為什麼要道歉?」她柔聲問。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嚴格說來,這是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雖說是他主動提議包養她,但她也沒拒絕,所以就算這場遊戲到後來變質了,雙方都付出了感情,也只能各自承擔後果,不是嗎?

  但不知怎地,他卻覺得自己似乎重重傷了她。

  一念及此,紀天睿不禁握緊拳頭,啤酒罐被他壓扁,痛楚地擠出哀鳴。

  「你聽我說,巧薇。」他嘶啞地從齒間進出嗓音,很想對她解釋清楚。「我從小的心願,就是讓我媽過回從前她當千金小姐時的那種好日子。」

  「我知道,你跟我說過。」她輕輕頷首。「所以你才這麼拚命工作賺錢。」

  「這不僅僅只是錢的問題而已。」他凝望遠方,雙目無神。「還有地位,還有良好的家世,上流社會還是很講血統門第的,如果我沒爬到某種高度,我媽一樣會被娘家那些親戚看不起。」

  「所以你才會堅持娶一個背景雄厚的豪門千金。」她總算真正理解他的執念。

  「我不能背叛自己從小發的誓,你明白嗎?」他痛楚地低語。

  「嗯,我明白。」她的語氣還是一般溫柔,毫無一絲怨懟。

  「你真的明白?」他望向她,雙手顫抖著,眼眶散佈幾條血絲,那是他從小到大,因為母親一次次受辱所流的血,他抹不去,無法視而不見。

  她看著他的眼,胸臆忽地噎著一股濃烈酸楚,淚水在她眼裡潮湧。

  她為他心疼,不知道他小時候到底吃了多少閉門羹?到底看到幾次他的母親當眾被羞辱?那時候他年紀太小,還沒有保護母親的力量,他一定很恨自己的軟弱無力吧?而他現在長大了,好不容易有點成就……

  他說自己不能背棄當初的誓言,她懂的,完全能理解他的怨與恨。

  她伸出手,溫暖地握住他。「你一定能做到的,天睿,我相信你。」

  他倏地全身顫動,一波波難以釐清的情潮排山倒海地襲向他,他俯下頭,前額緊緊地貼抵她的手,這一刻,他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自己被救贖了,彷彿多年來的執著與怨念都得到了抒解。

  她能理解他,她原諒他,不怪他……

  「巧薇。」他瘖啞地喚她,顫抖地鬆開她的手,捧起她的臉,纏綿地吻她,吻她的唇,吻她濃密的眼睫,吻她敏感的耳垂。

  他慢慢地吻她,每個親吻,都包容著深濃的情感,而她也毫無保留地回應他,傾心相對。

  兩人吻到忘我,都沒察覺,有個纖小的人影在暗處,偷偷觀察著他們。

 
  回到房間後,孫巧薇仍然輾轉難眠。她推開窗戶,看著天邊一鉤弦月,手指抵著唇,悠悠地回味方纔的長吻。

  她真的好喜歡他吻她的方式,那麼綿密、那麼耐心,彷彿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可與她揮霍。

  但他們並沒有一輩子的時間,她只與他相處了短短幾個月。

  雖然只是幾個月,她卻已情根深種。

  她該怎麼辦?難道她還能繼續留在他身邊,看他一步一步背離她,走向別的女人嗎?

  這比前男友無預警地拋棄她,更令她痛苦。

  「我一定承受不住,受不了的……」她喃喃自語,額頭抵著冰涼的玻璃窗扉,淚水,靜靜地在頰畔滑落。

  她不能再留在他身邊了,每多留一秒,她便會對他多一分眷戀,到時,她怕自己不但走不開,說不定還要對他無理取鬧,苦苦糾纏著他,不肯放手。

  而她一定會憎恨那樣不顧顏面的自己。

  她是孫巧薇,那個他眼中漠然疏離,不輕易與人接近的女人,就算最後必須與他分開,她也希望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是完美的,值得懷念的。

  她不要成為一個提得起,放不下的潑婦,絕對不要……

  「天睿,你說我該怎麼辦?」她呢喃地問,他明明就在對面房間,此刻,她卻覺得他與自己相隔千里之遠。

  她碰不到他,更捉不住他。

  所以,還是瀟灑放手吧,讓她在他心目中,依然是那個冷淡可愛的孫巧薇。

  就放手吧!

  這夜,孫巧薇獨自在窗前佇立到天明,到遠處的山巒亮起第一道曙光,她終於下定決心。

  她,要離開了。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隔天早上,紀天睿從幽暗的夢境掙扎地醒來。

  他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作夢,夢見小時候跟著母親顛沛流離的自己,夢見母親帶著他,回娘家求援,卻被外公嚴厲地逐出門,外公說,絕不回收一個丟出家門的垃圾。

  竟然說他們母子倆是垃圾,小小年紀的他,備覺屈辱,也為母親感到不值,他暗暗發誓,總有一天要得到足夠的權力地位,讓母親娘家那干勢利的親戚後悔。

  夢碎成片片,除了夢見小時候的自己,他也夢見了她。

  夢見她在畫畫,畫中人是他,她對他笑,眼中卻閃爍著淚光。

  他看著她,心好痛好痛,也跟著哭了。

  小時候的他,跟現在的他,重疊在一起,一大一小都哭著,流著心酸的眼淚。

  為什麼要哭?他發誓過再也不掉淚了,他發誓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保護嬌弱的媽媽。

  不能再哭了……

  「天睿、天睿!」有人敲著門,在門外喊他。「你是不是該上班了?起來吃早餐了。」

  是媽媽。

  他朦朧地睜開眼,好片刻,才發現自己方才是在作夢,夢境依然清晰地浮在腦海,他撫觸自己額頭,摸到一把涔涔冷汗。

  看來他睡得很差。

  他苦澀地自嘲,下床梳洗,換上襯衫和長褲,強逼自己振作起精神,走出臥房。

  桌上已準備好豐盛的早餐,有一鍋白粥,還有幾樣清爽可口的小菜。

  「媽,你怎麼這麼早起來做早飯?」紀天睿審視母親,擔心她沒睡好。

  「這些不是我做的,我起來時,就看到早餐在桌上了,應該是孫小姐做的。」

  是巧薇?紀天睿訝異地挑眉。「那她人呢?」

  「不知道,我剛剛敲她房門喊過她,沒人應。」

  「可能是在睡回籠覺吧。」紀天睿猜想孫巧薇一定跟自己一樣,一夜難眠,不禁感到心疼。「我們別吵她,先吃早餐吧!」

  「嗯,快來吃吧。」

  母子倆吃過早餐,紀媽媽堅持再去醫院一趟,紀天睿說不動她,只好也決定陪同母親一起。

  「不用了,你去上班吧,我自己去就行了。」紀媽媽怕他到時引起爭執,急著推辭。

  紀天睿明白母親的擔憂,更固執。「我一定要陪你去。」

  離開家前,他猶豫地瞥了孫巧薇的房門一眼。不知怎地,他有股異樣的預感,一時卻摸不清是什麼。

  他聳聳肩,開車載母親到醫院,果然還是不得其門而入,母親娘家的人早吩咐了特別護士,絕對不准她進房探望。

  紀天睿氣得臉色鐵青,紀媽媽卻像是早料到了,神態寧定,語氣溫和。

  「護士小姐,雖然我哥他們不讓我來探病,但我畢竟是做女兒的,擔心自己的爸爸,至少告訴我,他現在病情怎樣了?」

  護士小姐猶豫片刻,眼見她誠心誠意,放軟態度。「老先生現在情況很不好,昨天做過治療,整個晚上都在吐。」

  「這麼嚴重?」紀媽媽擔憂地蹙眉。「那他現在怎樣?精神好些了嗎?」

  「他的精神從沒好過。」護士小姐歎息。「我想他現在可能睡了吧?」

  「護士小姐,我真的不能見他一面嗎?」紀媽媽誠摯地懇求。「你能不能拉開窗簾,讓我從窗邊看他一眼?」

  「媽,算了。」紀天睿在一旁不悅地想阻止。

  紀媽媽憂傷地瞥兒子一眼,他驀地窒住,不說話。

  「那……好吧。」護士小姐見她可憐,覺得自己再拒絕也未免太不近人情,走進病房裡,拉起半邊窗簾。

  紀媽媽透過窗玻璃,窺視多年不見的父親,他蒼老了許多,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瘦得皮包骨,憔悴得教人不忍卒睹。

  她眼眶驀地泛紅。「原來他真的病得這麼重。」

  那也是他自作孽。紀天睿冷冷撇唇,毫不同情外公的境遇。他至今還記得當年母親帶同他回家求情時,曾遭到外公冷言冷語的侮辱,甚至罵他媽是倒出去的垃圾,別以為被人丟棄了,還妄想家人會撿回來。

  就算母親當年跟父親私奔敗壞了門風,傷了外公的心,他有必要這樣羞辱自己的女兒嗎?人家說虎毒不食子,那老頭卻是無情、冷血。

  護士小姐捲起窗簾,似乎驚動了外公,忽地轉過頭,朝這邊瞥來。

  紀天睿一震,紀媽媽更是整個人呆在原地,她顫著唇,與父親混濁的目光交接,胸口發緊。

  老人家囁嚅著跟護士小姐說了些什麼,她驚喜地走出來,輕聲喊:「紀太太,老先生說請你進去。」

  「什麼?」紀媽媽驚愕,一時不敢相信。「他真的願意見我?」

  「是啊,快進來吧!」護士小姐熱心地拉著她進病房。

  紀天睿卻在門外躑躅,即便母親喜形於色,他仍是板著一張臉,姿態冷漠。

  他站在走廊,背對著玻璃窗,不肯看窗內那一幕父女重逢的感人畫面,他不曉得兩人都說了些什麼,只聽見房內偶爾會隱約傳出哭泣聲。

  他們和好了嗎?盡釋前嫌了嗎?

  他明明想知道,卻倔強地逼自己漠下關心。

  等了半個多小時,紀媽媽才盈盈走出來,眼皮哭得紅腫。「天睿,爸爸說想見你。」

  「我不見。」他強硬地拒絕。

  「天睿……」紀媽媽幽幽歎息。「你別再怪爸爸了,他是來跟我們求和的,他說他活在這世上的日子不多了,希望我們不要怪他。」

  「我說不見就是不見!」紀天睿自認並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不會因為老人家幾句話,就動搖多年來心田埋藏的恨。「媽探望過他了,應該夠了吧?我們走吧!」

  「我不走。」

  「什麼?」

  「我想在這裡多陪陪爸爸,你先去上班吧!」

  他咬牙,怒視母親溫婉的容顏,好片刻,才勉強鎮定自己。「好吧,那我先回公司,如果有什麼事,你馬上Call我。」

  「我知道了。」

 
  結果紀媽媽並沒打電話給他,紀天睿鎮日心神不寧地處理公事,下班後,便開車直奔醫院,接回母親。

  紀媽媽重拾父女親情,照料了病重的父親一天,感慨地坐上車,絮絮叨叨地說了些父親的病況,忽然提及。「對了,我跟他提過方小姐的事,他也很贊成你們倆交往。」

  「什麼?你為什麼跟他說這些事?」紀天睿氣惱。「我的事情不用他管!」

  「他不是管,只是說方小姐的確是個條件很優秀的大家閨秀,稱讚你很有眼光。」紀媽媽柔聲解釋。

  「哼。」紀天睿不以為然地冷哼。

  紀媽媽望向他。「你幫我約好跟方小姐吃飯了嗎?」

  紀天睿聞言,怔了怔,不覺握緊方向盤。「我今天太忙,忘了。」

  「是嗎?」紀媽媽悠悠地打量兒子緊凜的臉龐,忽地淡淡一笑。「我看你不是忘了,是不情願吧?」

  他一震。「媽這是什麼意思?」

  紀媽媽深刻地凝視他。「我都看見了。」

  「看見什麼?」

  「看見昨天你跟孫小姐在陽台上。」

  紀天睿駭然,猛地踩下煞車,表情凝重地望向母親。「你都看見了?」

  她點頭。

  這下糟了,他該如何解釋?

  紀天睿苦惱地擰眉。「媽,你別誤會,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

  「你的意思是,你們不是男女朋友?」紀媽媽瞭然地問。

  紀天睿尷尬。「嗯,我們不是。」

  「那你就是玩弄人家女孩子的感情嘍?」紀媽媽問得直率。「既然不是男女朋友,為什麼要親她?」

  紀天睿啞然無語,面對母親責備的眼神,他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羞愧感。

  「照我說,你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方小姐,應該是孫小姐吧?」紀媽媽心眼夠敏銳,完全看透了兒子真情所繫。

  紀天睿不敢否認,既然事情遭母親戳破了,他不願再說謊。

  「既然喜歡人家,為什麼反而要去追另外一個女孩子?」紀媽媽質問。「你這不是玩弄人家感情嗎?」

  「我……」紀天睿悵然別過頭。「巧薇懂得的,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我跟她不會有未來。」

  「為什麼要做這種約定?」紀媽媽不懂。「我看得出來你們倆是真心喜歡對方,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能有未來?」

  「因為……」

  「因為我,對嗎?」

  紀天睿悚然震住。

  「你跟孫小姐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紀媽媽溫暖地低語。「你是為了我,才那麼執著想娶一個家世夠好的千金小姐,對吧?」

  「……」

  「我明白你的孝心,天睿,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怎麼忍心讓你用自己的婚姻來換人家對我的尊重?我不要你犧牲跟孫小姐的愛情。」

  「我跟她不是愛情!」紀天睿激烈地否認,他從來不信所謂的愛情。「我說過了,媽,我們不是那種關係,現在時代不一樣了,男女之間並不一定要有愛才能在一起。」

  是這樣嗎?紀媽媽疑惑。「可我想她應該是愛你的。」

  「她不是,就算真的是,我也不愛她。」紀天睿神情冷漠。「我不會愛任何女人。」

  「這是什麼話?」紀媽媽急了。「你說清楚,天睿,你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你不會愛任何女人?」

  「愛是什麼?」紀天睿嘲諷地嗤笑,眼神冰冷。「媽,那種東西根本不管用,只會讓人腦子變糊塗。」

  「就像我當年一時沖昏頭,跟你爸私奔那樣嗎?」紀媽媽聰慧地接口,很快便猜中是自己的遭遇造成兒子的心結。

  紀天睿抿唇,不吭聲,可他不說話,等於是承認了。

  紀媽媽幽幽長歎。「兒子,如果我跟你說,我到現在沒後悔過當年的決定,你相信嗎?」

  「怎麼可能?」紀天睿驚駭,當然不信。

  「我是真的沒後悔。」紀媽媽清雅地微笑。「當年我對你爸的愛,是真實的,我相信他對我也一樣。」

  「那他後來怎麼會變心?」紀天睿嘶聲吼。

  「因為你現在愛一個人,不保證你會永遠愛他,人心本來就是這樣的。」紀媽媽自有一番人生哲理。「可是這並不表示當時你們之間的愛情是虛假的。」

  「媽,你怎麼會這樣想?」紀天睿不解。「難道你不怪爸爸嗎?」

  「我當然怪他,他拋棄了我們母子,沒盡到一個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

  「那你還說——」

  「可如果要我重選,我還是會答應跟他私奔。」紀媽媽恍惚地牽唇,嘴角隱隱噙著一絲甜蜜。「因為我們那時候是真的相愛。」

  他受不了了!紀天睿翻白眼,媽怎麼會那麼傻?

  「我跟你爸剛在一起那幾年,是真的過得很快樂,只是後來他可能捱不住清貧的日子吧?又覺得對不起我們母子,才會鑄成大錯。」

  「媽,你居然還幫他找藉口!」

  「好吧,就算我不幫他找藉口,我也是跟他在一起,才生下了你,不是嗎?」紀媽媽慈愛地拍了拍兒子的手。「我這一生最高興的,就是有你這個孝順的好兒子,難道不該記上你爸爸一筆大大的功勞嗎?」

  「媽,你……」紀天睿驀地鼻頭泛酸。他的母親怎麼可以如此淡然?如此不怨不恨?他深深地感受到母親的愛,那是多麼遼闊深遠,比起她的寬容大度,他又是多麼渺小卑微。

  「所以我才希望,你不要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婚姻。」紀媽媽嚴肅地強調。「如果你真的那麼做了,我會很不開心的。」

  紀天睿黯然咬牙,說不出話來。

  「媽希望你想清楚,別同時傷害了兩個好女孩,尤其是孫小姐,我看她真的很愛你。」紀媽媽溫婉地勸他。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紀天睿對母親許下承諾。

  但已經來不及了,當他送母親回鄉下老家,再回到自己的房子時,發現屋裡燈暗著,空無人影。

  他背脊不祥地一涼,奔進客房一看,這才驚覺孫巧薇的衣物行李都不見了,梳妝台上,整整齊齊地擱著一封信,以及那串他送給她的腳鏈——

  她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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