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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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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念眉 -【惡女的新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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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8-31 01:51:2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星期天,時間已近中午。

  砰!

  「起來了?」坐在客廳看報的范羿行先是聽到書房碰撞的聲音,然後看到一個身影晃了出來。

  「嗯。」金雀兒像隻鬼一樣,穿著一襲睡衣,臉色蒼白且滿頭亂髮的在廚房無神地晃呀晃的,漫不經心地回答。

  「怎麼啦,臉色這麼不好?」那晚之後,她如此不修邊幅的模樣,他已經見怪不怪了,而她,也許是扮淑女的興致已過,更也許是煩了,懶散的個性不自覺間展現得盡善盡美。

  「有、有嗎?」金雀兒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氣無力的搭腔,心裡牢騷不斷。

  范范這個大笨蛋,一夜沒睡,黑眼圈都跑出來了,臉色當然不好。

  「你昨夜沒睡好啊?」范羿行盯著她的黑眼圈,明知故問。

  金雀兒卻像是突然發了瘋似的,躍過茶几翻身過來,粗魯地抓住他的衣領,「告訴我,你是不是很心疼?」折騰一夜的眼皮,此時像是精力旺盛似的,努力撐大。

  「心疼什麼?」大概知曉她要纏的企圖,他好整以暇的問道,注意力重新回到報紙上。

  「我熬夜啊!」「學生熬夜準備考試本來就很正常,誰要你平日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星期一期中考,她卻週末才開始準備,態度不見戰戰兢兢,仍舊散漫得可以,第一次聽說那麼不怕死的學生。

  「考試前念個兩三天就夠痛苦了,打死我都不可能像個書獃子一樣,每天抱著書本不放!」她本來就不是第一名的料,能撈到一所二流學府混就很不錯了。

  「所以……」金雀兒眸心燃著期待,「看我那麼痛苦,你是不是答應讓我休學了?」「當然不是。」話一出口,范羿行立刻看到一個吹飽氣的氣球狂洩。

  「你好狠!」難以置信的指控。

  「昨晚十一點多我經過書房,看你已經趴在書桌上陣亡了,一早起床發現你人躺在書房的沙發上睡得可舒服了,」被逮到了!「我哪有睡得舒服?」金雀兒說得好不心虛,極力辯駁,「你知道嗎,我的壓力好大的,即使在睡夢中都不得安寧,老是夢見教科書內容,再這樣下去我遲早會得焦慮症。」「你不可能得這種文明病的,學校又不是每天考試。」見招拆招,范羿行不接受她的撒嬌要求。

  關於她的學業,他和爺爺爸爸的意見一樣,認為她無論如何都得念完大學,倘若中途發生什麼不可抗拒的事情——例如懷孕,即便必須延長就學期間,依然要完成。

  見他的堅持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金雀兒負氣地瞪他一眼,開始大叫。

  「我肚子餓了!」大家都不讓她休學是嗎?無妨,她一個人自力救濟繼續努力,成功向來屬於堅持到最後的人。

  「我要吃沾千島醬的生菜沙拉、丁骨牛排,還有奶油蘑菇玉米濃湯!」報復似的,她說了一些製作手續麻煩的菜名。

  「爺爺要我今天帶你回去吃晚飯,你中午吃這麼多,小心晚上吃不下。」就是婚後生活的第一盤炒飯,從此決定了他家庭煮夫的命運。

  擔心她大展健忘粗心的本領,毀了裝潢漂亮的廚房,更怕她柴米不識、油鹽不分、醬醋當茶喝,所以婚後只要在家裡開伙,下廚的一定是他。

  何況她早吃定他了,總是自動坐在餐桌前等待好菜上桌。

  「不管、不管!我好餓,現在就要餓死了!」金雀兒誇張的喊,像個小孩般跺著腳,開始使出那套賴皮的功夫,纏著要食物吃。

  「我餓昏了,你快去煮飯!餓……餓……餓……餓……餓……」將餓字哼成旋律,她在他耳邊唱個不停。

  「別唱了!」范羿行從來沒想過光個餓字,都能唱出一首歌。

  她五音不全的歌喉足以唱破一大塊玻璃,若非擔心危害她的自尊,他一定當面摀住耳朵。

  「快點啦,我的肚子餓……餓……餓……餓……餓……」「是,就去煮了!」拿她沒轍,他起身走去廚房,心頭沒有任何被欺壓的感覺,就是喜歡金雀兒對自己的依賴。

  ……………………………………………………

  「范范,等會兒你車子借我好不好?」吃到一半,金雀兒突然要求。

  「你要去哪裡?」「呃……」臨時搜索到一個好理由,「我要去圖書館找資料,明天考申論題用的到。」「不行。」一眼即知是謊言,雖然不知道她為了什麼說謊,范羿行沒有當面拆穿,但卻也不給商量餘地的說。

  「我有駕照耶!」金雀兒瞪大了眼看著他,差點衝回房間拿出證據來。

  「還是不行。」「為什麼?」什麼原因都沒有就拒絕,太不給她面子了。

  「我不放心。」「不放心什麼?」擔心她撞人,還是怕人家撞她?

  「反正就是不可以。」「你太專制了!」金雀兒氣呼呼的站了起來,美味的食物瞬間失去了誘惑力。

  若不是那件車禍,她的豐田老爺車不會深鎖車庫中,獲判永不見天日;若不是家裡的大人們一個個以她已嫁人、出入有范羿行接送為由阻擋,她早將那輛新車開來了,哪裡還要看他的臉色?

  我是為了你和別人的安全考量,范羿行在心裡解釋。

  曾是受害者的他,既已知道她駕車「勇往直前」的狂猛,說什麼都不會再讓她上路涉險。

  「你又不說話了!」金雀兒氣挫,像只戰敗的母雞頹然坐下,再次覺得自己唱的是獨角戲。

  每次不管她氣得多麼厲害,他一概不予回應,試問一個人的架怎吵得起來?

  范羿行只管吃東西,不負責說話,眼底的笑意只有盤子看見了。面對她的怒氣,他向來不與之針鋒相對,一旦自討沒趣她就會收斂了。

  唉!金雀兒歎氣在心裡,又是她得先低頭求和、挽救氣氛了。

  他的話本來就不多,往往她一動怒,他就保持緘默,好好的氣氛總要因此凝滯,而她就是受不了他一聲不吭、像尊木頭娃娃的安靜,想盡辦法也要引他開口多說話。

  「范范,你猜我們今天晚上有什麼東西吃?」語調故意說得輕鬆活潑。

  「不知道。」他專心品嚐著自己的手藝,答案很簡短。

  金雀兒大翻白眼,「你可不可以有創意一次?」接著興味盎然的說:「我猜一定有紅燒魚!」因為她喜歡吃紅燒魚,爺爺一定不會忘記交代廚子做的。

  范羿行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不懂他幹嘛要有創意,他們現在還在用午餐,誰會去想晚餐的菜色?

  「如果你覺得有的話,那就有吧。」真是辛苦她了,寡言是他的天性,絕對不是她的緣故,可她卻不這麼想,為了帶動氣氛,她總是多花一倍的心力來陪他……

  他其實很想告訴她,只要和她在一起,就算僅是靜靜地看著她,他都覺得滿足。

  金雀兒失望到了極點,「你為什麼不反駁我?」哎哎,真是讓她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

  「吃飽的話就去看書吧。」收拾自己的餐具,范羿行玩玩她的頭髮後,走進廚房清洗餐盤。

  「還要看書?」哀嚎一聲。

  「應該說——終於要看書吧?我相信你昨天晚上什麼都沒念。」

  ……………………………………………………

  一等到相約的男人,金雀兒二話不說就將他拖入百貨公司,直奔六樓的男裝部。

  「雀兒,你要買衣服送我嗎?」李貫中愣在原地,瞳孔驚喜的放大。

  「你還杵在那兒做什麼,快挑啊!」金雀兒拿了幾件不錯的襯衫,「你覺得哪一件比較好?」「只要是你的眼光,我都覺得好看。」李貫中任由她拿著衣服在身上比劃,嘴角噙著得意的笑容。

  「李貫中,說甜言蜜語你的確一流,如果范范有你的一半就好了。」皺著俏鼻,對於范羿行的不解風情,她向來頗有微辭。

  她要送禮給他心就已經飄飄飛了,再聽到她貶損范羿行轉而誇讚自己,李貫中不得不認為他們兩人的婚姻已亮起了紅燈——他的機會來了!

  「李貫中,你幹嘛又發呆啊?快啦,你比較喜歡哪款領帶?」看他三分鐘呆愣一次,金雀兒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找錯模特兒與顧問了。

  若不是三哥公司女人兩頭忙,她認識的男人裡又屬李貫中身材與范羿行最為相近,她才不會找只聒噪的麻雀幫忙呢!

  李貫中不能苟同的蹙眉,「雀兒,我們都認識那麼久了,你可不可以不要連名帶姓叫我了?」「除了范范,我叫每個男人都是連名帶姓。」「從現在開始改,好不好?」「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改?」金雀兒詰問。

  「因為……」她這麼一問,態度凜然,李貫中竟然說不出理由。

  是他一廂情願嗎,為什麼她這會兒又對他冷冰冰了?剛才的熱絡是他眼花嗎?

  「好啦,別說廢話了,以你的眼光來看,事業有成又俊俏有型的男人,應該穿什麼襯衫、配什麼領帶,才能彰顯尊貴的氣質?」「我不是說了嗎,只要你喜歡我就喜歡。」李貫中討好的說。

  金雀兒真想拿領帶上吊自殺,「光我喜歡有什麼用,若要全挑我喜歡的,幹嘛還找你來當服裝顧問?我們兩人的意見得綜合起來才行。」

  話一說完,立刻拉著李貫中在一個又一個的男性服飾專櫃中穿梭來回,根本將身邊的男人當成一個任由她打扮的芭比娃娃。

  范羿行的生日就在下下禮拜,還在準備期中考時,她就已在腦海裡構想該送什麼禮物才好,最後決定送他幾件色彩鮮明的襯衫和樣式特別的領帶,她已經受夠他一成不變的黑與白了。

  每回洗衣店送來衣服,看到一邊黑一邊白的顏色,她的心情總要因此低郁好久。

  「總經理,那位不是尊夫人嗎?」陪著范羿行做每個月百貨公司例行視察工作的經理,不甚確定的問道,畢竟只在婚宴上見過一面的印象而已。

  范羿行也看到了,看到了金雀兒幸福的笑容,看到了她像只忙碌的彩蝶,在一層層的展示櫃前挑選襯衫。

  只是早上的事情,他不可能記錯。他送她到學校考試,下車前他抱歉的告訴她今天要巡視台北三家百貨,可能沒有時間接她下課,那時她回給他一個體諒的笑容,和以往抱怨噘唇的模樣截然不同,她立即表示她下午也有活動,說是要和幾位死黨去聽演唱會……

  他還記得自己要她好好玩,如果演唱會結束了,打通電話給他,他會去接她,當時她笑著答好……沒想到,聽演唱會不過是個幌子,她對他說了謊!

  她背著他和李貫中來百貨公司買衣服!

  她拿著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催促李貫中進入更衣室試穿,在他換穿出來後,推他站在落地鏡前,耐心的幫他整理肩線,時而滿意的笑,時而挑剔的噘嘴,那一心一意為某人的幸福神情,她不曾對他展現過……

  范羿行發覺自己嫉妒得就要發狂了,他想知道那日的爭吵過後,自己的妻子瞞著他與李貫中來往過幾回?那天她對李貫中的批評是真抑假,她對他說的那些話又或者只是安慰?

  他始終不願承認那日之後,胸臆間仍舊有塊陰影存在,那是他怎麼建立信心也抹不去的自卑——和李貫中對比之下不如人的難堪。

  金雀兒對李貫中展露的笑顏像把帶刺的重槌,在他心房留下一個個口子,泊泊流出鮮血。

  「萬經理,我們到下一個樓層吧。」「總經理不過去和范太太打聲招呼嗎?」「現在是上班時間,我不希望公私不分的例外在金日出現。」擔心自己會控制不住地衝上去質問,范羿行急著離開。

  一逕忙著挑衣服的金雀兒,注意力全然放在眼前的男性服飾之上,壓根沒有察覺在自己身上逗留好一會兒的目光。

  「李貫中,你看看這件好不好?」將衣服舉得高高的,興奮的小臉上未見一絲疲憊。

  「雀兒,等等,讓我喘口氣再換。」進進出出更衣室不下五趟的李貫中,倚在更衣室門前,擠出快要虛脫的慘笑。

  「不行,快要四點了,我得在五點半之前回到家!」她必須趕在范羿行下班前回家藏好這些衣服,要是先讓范羿行看到這些東西,生日當天就沒有驚喜了。

  「雀兒……」這當口,李貫中已經沒有氣力研究她話裡的緊張和在意,只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頭都要散了。

  「你怎麼那麼沒用呀,光是換幾套衣服就累成這樣?」若是范范就不會那麼中看不中用,像他那樣充沛的體力才稱得上男人。

  「快一點——」金雀兒拿著襯衫跑了過來,就在展示架的轉角,沒有預警地撞上與展示架垂直相鄰擺置的小方桌——專櫃小姐用來擱放一天消費紀錄與服飾型錄的桌子。

  「啊——」跑得太急,她的腹部猛然撞上桌角。

  聽到她的哀叫,專櫃小姐和李貫中同時跑了過來。

  「雀兒,你沒事吧?」「小姐,你有沒有怎樣?」「我的肚子好痛……」形容不出那種陌生的痛楚,金雀兒的眉心打了好幾層皺褶,額頭沁出冷汗。

  「是不是撞傷肚子了?」李貫中以為這一擦撞,撞出了傷口。

  「我不知道……」好痛……忍不住疼痛,她的眼淚迅即流了下來。

  金雀兒的眼淚讓李貫中心慌了,「雀兒,別怕,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

  金日百貨十四樓的總經理辦公室,氣氛劍拔弩張。

  「你找我做什麼?」范羿行仍坐在辦公桌後忙著手邊的工作,並未起身招呼不請自來的客人。

  「和雀兒分手,我會照顧她。」李貫中開門見山就是驚人的狂言。

  冷靜的面具霎時破碎,他扔下金筆用力拍桌,「李貫中,你有沒有搞錯,雀兒是我的妻子,你要我重複幾次這個事實?」介入他的婚姻、私下與他的妻子約會還不夠?!他竟還有臉上門,大言不慚的要他將雀兒讓給他?

  他知不知道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若是太過放肆無禮,他會考慮控告他妨害家庭!

  「只要你答應離婚,她就不再是你的妻子。」有些畏忌他的氣勢,李貫中心跳陡然暫停一個呼吸的時間,腳下不自覺地退離了辦公桌一步。

  「憑什麼我得聽你狂妄無理的命令?」荒謬到了極點,他才是金家的女婿、金雀兒的丈夫,而他李貫中,什麼都不是!

  維持鎮定,只要想起金雀兒為自己挑選禮物的用心,李貫中就有自信的勇氣與他談判,「因為你不配當雀兒的丈夫,孤兒的你從小冷僻,哪裡懂得照顧人,何況是一個女人?」「我會不會照顧人,輪不到你來評斷!」范羿行的火氣直往腦門急竄,雙眼焚紅的氣吼。

  看到他步出辦公桌的遮掩,直往自己逼來,李貫中感到更直接的壓力,下意識又退了一步,原先理直氣壯的質問口吻立時有些失穩。

  「你關心雀兒嗎?她懷孕了你知道嗎?兩天前她在這間百貨公司撞上了肚子到醫院檢查,那時候你在場嗎?」雀兒是交代他暫時不要讓范羿行知曉這個消息,但他們的婚姻都要結束了,為什麼不能說?他不明白還需要什麼驚喜。

  「你說什麼?」范羿行突地激狂的揪住他的衣領,「雀兒懷孕了?」「沒錯,她是懷孕了,懷了一個沒有責任感男人的小孩!」有了第一句大放厥辭的唾罵,他的鄙夷指責更加流利,「也許你已為自己今日的成就自得意滿,可是你有沒有為雀兒想過,你的出身可能帶給她困擾?她是嬌嬌女,同學朋友知道她嫁了一個孤兒出身的老公,你認為大家會怎麼看她?同情還是譏笑?」字字句句都是傷人的利針,尖銳的傷害即使是身為男人也不堪承受。

  李貫中直指事實核心的敘述,掀開了范羿行所有自欺欺人的想法,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他真的讓出生嬌貴的雀兒丟臉了?

  是吧,金嚳集團坐吃山不空的財勢、在社會上舉足輕重的地位,讓金家人一舉一動皆是注目的焦點,那麼,憑他這樣一個不知親生父母為誰的孤兒女婿,是不是在所有驕傲的紀錄裡蒙上污塵?

  一股椎心的痛楚猝不及防地湧上心頭,喉間苦澀得令他說不出話。

  「我不會嫌棄雀兒的,就算她帶著你的孩子嫁入我們李家,我對她還是一樣的呵疼,相信我的爸媽也是一樣。」趁著勇氣尚未消褪,李貫中急著道出自己的決定。

  范羿行的眸子迸出陰寒,他勢在必得的挑戰口吻令高揚的火氣更加燒滾,無處可發洩的煩悶在身體深處轟隆隆敲打,可是他無可奈何。

  除了沒有行為能力的嬰兒時期,他反抗不了被丟棄的命運,這是長大以後的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竟作主不了往後的人生。

  愛一個人愛得太深是種折磨,發了狂地想擁有全部且永遠的她,卻不忍心讓她嘗到半點傷痛的滋味……

  ………………………………………………………………

  「范范,你睡了嗎?」金雀兒轉向連續幾晚總是背對自己而眠的寬背輕問。

  范羿行側躺的身子一顫,僅僅發出一個喉音作為回答。

  「我有件事情想告訴你。」跳躍的聲調藏不了心裡的喜悅。

  范羿行還是沒搭腔,絲毫沒有躺正身體的打算。

  金雀兒只是牽來他的手,置於自己尚未起變化的小腹上,希望他能心有靈犀地感受肌膚底下的不同。

  范羿行眼裡的睡意陡地褪去,僵硬的收回手,身體因此轉正,低低地開口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鷙冷沙啞的男音裡帶有幾分不自在,似是刻意在逃避著什麼。

  「我懷孕了!」金雀兒並非全然沒注意到他眼底的冷沉,她不知道他究竟怎麼了,但他的態度幾乎凍結了她一半的熱情。

  「嗯。」范羿行輕應一聲,然後抿起唇,沒再多說些什麼,「睡吧,時候不早了。」說完,逕自闔上眼,彷若毫無所覺她的震驚與憂慮。

  「范范?」咬著下唇,金雀兒離開他身畔,坐在床邊,低幽的目光飄忽地望向他,盼能有所回應。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記不清正確的日期,卻能逐漸感受到他愈來愈冷淡的態度,那種陌生的感覺,並不是一下子激烈的來臨,與日俱增的淡漠在他們之間築起一道高牆。

  這幾天早上,她開始有了醫生叮嚀的孕婦晨嘔症狀,有時候早餐用到一半,她會突然衝到浴室嘔吐,幾次以為他會前來關心,可是卻等不到任何表示,讓她接連失望。

  不願胡思亂想,她一直將兩人之間相處氛氛的轉變認為是自己心理作祟,因為醫生說過,懷孕初期的女人情緒容易不穩……

  然而,他躲著一次她可以接受,兩次她勉強為他尋找理由安慰自己,但連日下來,只要她意圖牽他的手或是觸碰他,他總以各種理由躲開……她發現自己的想法再也無法樂觀了!

  她不能放任這樣的關係下去,這般的沉默教她窒息。

  「范范,你聽到我說的話沒有?」依然沒有回應。

  「你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孩子嗎?」這次她低聲自語,細若蚊蚋,並不盼望他聽得見。

  不應該是這樣的,不管他想不想要有個孩子,都不應該是這樣的冷漠以對,彷彿她說的不過是件芝麻小事,與生活無關。

  然而,床上健壯的軀體震了震,將金雀兒無奈的低問聽得一清二楚,自責的情緒猛然竄進心頭,躁鬱地責備自己的不應該。

  她是那樣天真爛漫,如何承受得起他的多疑猜忌與自卑自憐?

  一時腦海中湧現許多紛至杳來的記憶片段,聽她滔滔不絕說話和裝腔作勢假溫柔的畫面就像幻燈片般,一格一格快速地播放著,強烈也殘酷地提醒著他有多麼捨不得放開她。

  「你別想太多。」明明想好言好語的安慰她,可他的聲音卻不由自主流洩出怒意。他是在對自己發脾氣,絕沒有意思針對她。

  「我怎麼能不想?我懷孕不是一件小事,我們之間即將有個小生命要出生,難道你一點也不在意?」憂戚掩上她的眉頭,背對著他的瘦弱臂膀微微顫抖著。

  「等孩子生下來再說。」范羿行不肯承認心中的猜疑嫉妒,強行壓下多次衝動得差點問出口的傷人話語。

  到底她是怎麼想他的?真的不介意他的身世?既然如此,為何要偷偷和李貫中往來?

  「等孩子生下來,然後呢?把他送給別人嗎?」金雀兒激動得大吼,他淡漠的語氣像是她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可有可無的一塊肉。

  「不要再跟我爭辯這個話題!」她希望聽他怎麼說?說他滿心歡喜迎接孩子的出世嗎?

  不,他不行,現在他的心思全繞在她可能離開的臆測打轉,他已經亂得可以了,無法一心兩用,雖然孩子是他的骨血,可倘若兩者只能擇其一,他會選擇留了母親。

  這幾天的他,深陷緊張的恐慌之中,每天都在祈禱孩子晚一點出生,如此他便能留雀兒在身邊久一點……

  他認為她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留下來的,待孩子出世,她就會投入李貫中懷裡,畢竟他有良好的家世,外表也不俗,日後與她一同出入任何公開場合,不至於落得不好的訕笑。

  他一直這麼以為,雖然她的態度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疏離的異狀……為此,他納悶疑惑,幾次想問她如何能繼續和他維持夫妻生活而不厭倦?

  「我肚子裡的是個生命,不是你口中的話題!」她偏過頭去,激憤地抗駁,聲音近乎哽咽。

  「我會養這個孩子。」他捺住性子沉聲回道,瞪著她哀傷的背影,內心煩躁不已。

  自己的脾氣自己最瞭解,明明被妒火煎熬得無以復加,卻倔強地不肯問出李貫中在她心中的重要性。就是這樣的矛盾,逼得他最近愈來愈火爆,愈來愈容易點燃怒意。

  只想知道,她究竟想折磨他到幾時?

  她為何要一再露出那種受傷害的表情,好像他欺侮了她似的,好像他對不起她……可是不要這段婚姻的人明明是她,是她的態度讓他即使意圖極力爭取,卻也不敢再要……

  如果今天她愛他依舊,如果她一點也不鄙棄他孤兒的出身,那麼即便得面對社會輿論的攻訐與譏嘲,他依然會待在她身邊努力表現,粉碎所有他配不上她的言論。

  但,她卻不給他機會。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用不著勉強自己。」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金雀兒緊咬牙關,聽得出他話裡的勉強,而她,向來不喜歡勉強別人。

  誰能回答他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就算兩個人已是朝夕相處的夫妻,倘若他不要生命裡多一個責任,她也不會強求啊!唯一想知道的,是他對於這肚裡孩子的真實感受。

  「我說過我會撫養孩子,就這樣,不要再跟我爭。」范羿行冷冷地吐出語句,其實是不忍心見她欲泣的容顏,「早點睡,這個問題用不著再討論。」拉來被子蓋過頭,不再面對她的一切。

  「范范……」金雀兒已經被他前後判若兩人的對待嚇得泣不成聲了,卻仍不死心的想挽回夫妻間的感情,好卑怯的問道:「你明天晚上可以提早回來嗎?」將所有希望寄托在明天他的生日,她誠心希望他能念在自己費心幫他準備生日禮物的用心,不再對她冷漠了。

  「明天我和於虹約好了,我得過去她的住處找她。」在兩人的感情由濃轉淡的此時,范羿行仍沒有隱瞞的告知自己的行蹤,只因為先前她曾那麼忌諱於虹與他的關係。

  不期然會聽到這番回答,金雀兒僵住了,身子像僵化的木乃伊,轉動不了。

  他怎能將他們之間的約會如此不避嫌的告知?!

  范羿行給的震撼太大,超過她所能負荷的範圍,好久之後她才找回神智,面容卻已失去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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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我可以再問你一個問題嗎?」她哀慟的聲音教縮躲在被窩裡逃避事情的范羿行,就要衝動地掀開棉被將她擁入懷裡好好安慰。

  「大四那一年你為什麼和於虹分手?」信心盡失,金雀兒幾乎擰痛了大腿,沒有把握的問道。

  終究沒辦法裝作不在乎呵……不知不覺中,淚已流滿臉,糾結的疼楚,一寸寸腐蝕她的身心。

  「因為爺爺要你娶我的冀求,所以你和她分手了?」所以他和她的婚姻一開始就不是兩情相悅,於是感情怎麼也建立不起來……這樣的想法令她的心陣陣絞痛,她不要他在這場婚姻裡是個受委屈的不情願新郎。

  好怕他對她的好只是為了滿足爺爺的期望。

  她一直那麼高興可以嫁他為妻,就算之前他們互不認識,她卻能在短暫的時間裡愛上他,他不能嗎?他心裡難道惦念著於虹沒有忘記?

  知道肚子裡有了寶寶,她是那麼的高興,不只是私心希望能母憑子貴休學,她更希望八個月後孩子出世了,不多話的他會因為常常逗弄小孩而變得開朗一些……

  她將一切想得那麼美好,為何事情卻不如她的意?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直覺告訴自己必須解釋,范羿行露出頭臉,驚見纖弱的肩膀早已因為抽搐而抖顫不止。

  當初會和於虹分手,是女方主動提出的要求,從小過怕了苦日子,那年在一家模特兒經紀公司工作的於虹,因為接拍了瘦身廣告而被一名富商看上,為了吃穿不愁的少奶奶生活,她向他求去,他沒有阻止,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未來的權利。

  而今,富商風光不再,她卻因過慣了豪奢的日子而戒不了揮霍的習慣,積欠了銀行與信用卡公司一大筆債務,最近她的房子即將被查封,所以才會來求助於他。

  「沒事……」她回身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范羿行心裡隱隱有些不祥的預感。

  「過幾天李貫中可能會來找你。」禁不住她啜泣聲音的折磨,他翻身離開床鋪,心中突然衝動的決定長痛不如短痛。

  「他找我做什麼?」不知為了什麼,金雀兒詭異的嗅察到了一絲離別的氣味,連忙攔住正要走入浴室的范羿行。

  「你應該知道他一直很喜歡你。」他的心一緊,心虛及嫉妒的火焰焚燒而來,話聲低沉嘶啞。

  「那又怎樣,我現在是你的妻子。」

  「只要我們離婚就不是了。」「你要和我離婚?!」未曾想過的事情以令人措手不及的速度在她眼前炸開,金雀兒發現不只視線空茫,她的腦子也空白一片。

  范羿行不說話,惱怒地回身走向床鋪,腳步邁得又快又急,似在逃避她那雙翦水眸裡無聲的指控。

  「你要他娶我?」金雀兒跟在他身後,咬得下唇泛出血絲,哽咽出聲道:「為什麼,你不想要我了?」不許這麼說!范羿行頓住腳步旋身,全身肌肉糾結緊繃著,雙手握成拳狀,焦躁的辯白只能在胸腔急竄。

  他身體裡的每一根神經都對他大喊著:留住她,不能放她走!

  但事實不容許如此,他十分明白自己近來的脾氣——暴躁不安、動輒狂吼大叫,這樣粗暴的脾性,怕是一個大男人也消受不起。

  面對乖巧的雀兒時,他萬般忍耐著想不傷害她,結果卻還是傷害了她,而且傷得如此徹底。

  「李貫中說得沒錯,我們的婚姻是個錯誤,你和他才是合適的一對,不論家世年齡各方面,他都比我更配得上你。」別開眼,他一張剛毅的側臉緊繃著,線條僵硬冷滯,出口的話殘忍地折騰著他的心。

  「無所謂,如果你真的要我離開,我走!」滿心的震驚、傷痛等多種情緒交相出現,瞬間侵吞了金雀兒的心扉,可是她真的不恨他。

  又是自卑情結在作祟,他不相信她愛他,不相信從小個性不羈的她,不曾在乎世俗眼光如何的看待……她多希望他只相信她愛他這個理由就夠了。

  「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我們重新開始,我會做給你看的。」「你要做什麼?」她的眼神好傷悲,臉色蒼白得詭異,完全失去了往日童真的怯弱,看來像一夕之間長了好幾歲。

  「別問……」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投入你的懷抱大哭,哭著求你不要這樣殘忍的對待我……「今晚我去客房睡。」范羿行任由她離去,怕再爭吵下去,雀兒那懷孕初期的身子會受不了。

  望著那顫抖的細弱雙肩,背影顯得如此孤單而無助,由側面看去依然平坦的小腹,裡頭卻有他倆的結晶。

  他怎能放開她!

  可是他竟也發現,倘若李貫中能給她幸福,能給她所有他不能給她的,就算她捨不得與肚子裡的骨肉分離,他亦會犧牲一切,放棄小孩的監護權……

  只要她快樂,他很多東西都可以不要……

  「如果你不喜歡,我可以不要這個孩子。」意識朦朧間,金雀兒似乎含著淚水回到房間這樣對他說過。

  他並沒有回答,在睡夢中翻了個身,繼續逃避她的問題。

  ………………………………………………

  脫掉了內褲,金雀兒坐上內診台上並將膝蓋張開,害怕的淚水早在眼眶裡打轉。

  「金小姐,放輕鬆一點,現在我要對你做的是陰道超音波,看看小寶寶有多大了……」經驗豐富且親切的女醫師耐心地安撫緊張的女病人,將一支長約二十公分、直徑約一點五公分的塑膠圓柱體,套上保險套準備伸入她的陰道。

  金雀兒突然嗚咽出聲。

  小寶寶……本來她可以有個小寶寶的,可是她好自私,為了搶回范羿行的心,她決心重新開始——她要和他重頭來過,假裝沒有爺爺的牽線,他們先經過戀愛而後結婚,她要在他心中的重要性勝過於虹,然後心甘情願和她有個孩子…….所以,現在她不能留下肚子裡的小孩,因為他沒有得到爸爸的祝福,勉強生下來不會幸福的……

  以為她是害怕,女醫師又好言慰撫,「別怕,只要你別夾緊臀部肌肉,一點都不會痛的。做完這個步驟,我會幫你局部麻醉,麻醉劑會由針筒注射入子宮頸旁的組織,就像拔牙時牙科醫師對你打的那針一樣,不過由於子宮頸旁神經分佈不若牙齒旁密集,所以施打時幾乎沒有感覺。」她很專業的解說過程,試著和病人聊天,以舒緩她的緊張。

  「接著,我們一開始會先以細如筆心的金屬探棒,探測子宮腔之深度及方向,然後隨著增加一厘米左右半徑之次序,慢慢將子宮頸張開後,放入吸管即可將內容物吸出,最後再做一次陰道超音波,確定乾淨即完成,前後約六分鐘不到,待點滴打完你就可以回家了。不會有危險,比自行服用藥物還安全……」把小孩吸出來……吸出來的是什麼?血肉模糊的一灘赤紅嗎?金雀兒好怕,用力握住女醫師的手臂——

  「醫生……怎樣的媽媽會忍心扼殺掉自己的小孩?我好狠心對不對?」「金小姐!」女醫師被抓痛了手臂,急忙喊來護士鎮架住她。

  「我不要做手術了——我不要!」金雀兒奮力抵抗,坐在內診台上將腿張開的感覺,讓她無助得顫抖。

  「三哥!救我——」「你們哪個人快去外面請金先生進來!」眼見護士小姐鉗制不了她的激動,女醫師急忙拉下金雀兒的內診綠衣,要護士小姐去叫人。

  不一會兒,金末日進來了,金雀兒撲進他懷裡大哭哀求——

  「三哥,你幫我去求范范好不好,我不要拿掉小孩……我不要!」「雀兒,不要那麼激動!」金末日不懂妹妹與好友的婚姻出了什麼亂子,但拗不過她苦苦哀纏的保證拿掉孩子對兩人的關係最好,他只能依順她的意思帶她前來婦產科做人工流產。

  可是現下看她後悔的反應,他不禁慶幸自己沒因一時的寵溺而鑄成大錯。

  「三哥,我真的好怕——」將兄長摟得好緊,情緒的鬆懈差點讓金雀兒暈倒在他懷中。

  「你這傻女孩,為何不讓爺爺作主呢,爺爺若知道你打算將他的寶貝曾孫拿掉,說什麼都會替你主持公道的。」「不……我不靠爺爺了,我不要爺爺去勉強范范做不情願的決定……我要他心甘情願的愛我……」金末日歎了口氣,雖不能準確的猜出造成兩人摩擦彆扭的主因,卻能自近來金園接到李貫中勤打來的電話舉動猜到七八分。

  其實他們之間,應該什麼問題也沒有,倘若勉強說有,大概只是自己心理作祟。

  ……………………………………………………………………

  不到一個小時,金百瑞馬上知道了寶貝孫女險些墮胎成功的消息,不用多說,幫兇的金末日被罵得臭頭,而釀鑄一切的范羿行更是逃不過。

  金百瑞立刻撥了電話罵人——

  「范羿行,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我抱曾孫的美夢?」「爺爺,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范羿行霎時呼吸一窒,怎麼都喘不過氣來。

  「當初你是怎麼對我承諾的,我又是怎麼對你說的,你全忘光了嗎?」七十四歲的金百瑞罵起人來,聲若洪鐘,幾乎可以轟掉一個人的耳膜。

  「我的雀兒以前多好我不敢說,但她回娘家小住的這三天裡,我深刻的察覺到她的成熟懂事,我從不知道自己的孫女會有這麼一天……她已經這麼好了,為什麼你還不要她,逼著她去拿掉小孩?」雀兒去拿小孩?她將他們的小孩拿掉了?!「爺爺,我沒有不要雀兒,是我……」「不要跟我囉嗦那些配不配的鬼話,我只要你記得自己之前的承諾,回答我你會照顧她一輩子。」「我……」范羿行心急得只想知道自己的妻兒現在好不好。

  「范羿行,你真的要我對你失望嗎?我們雀兒要什麼男人沒有,她在嫁你之前就知道你是孤兒了,你見她在意過嗎?她當著你的面笑過你了?」

  「沒有……」金百瑞厲言一點,范羿行猛然驚覺自己的昏昧,發現事情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在死胡同裡繞圈子。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因為那該死的男性自尊傷害她?在我們金家人眼中,李貫中不及你優秀,當初若先看上他,我還需要處心積慮要你娶雀兒嗎?

  除了身世,你覺得自己哪一點比不上李貫中了?或者你認為李貫中比你還愛雀兒?倘若是這個原因,那我也不便說什麼了。」謀略高深的金百瑞深諳哀兵政策,早已看出事情的癥結點為何,所以懂得對症下藥。

  「不,不會有人比我更愛雀兒了!」范羿行的反應沒讓老人失望,驚懼的大喊。

  「那就對了!」輕鬆搞定!「我叫未日送雀兒回去了,剛在婦產科醫院受到驚嚇,她的情緒極端不穩,你不要又嚇著她了。」「爺爺,對不起,請幫我向爸爸媽媽道歉,讓你們幾位老人家替我們擔心了。」范羿行正想接著問小孩的事,金百瑞下一秒說的話已經讓他安心。

  「老大生下後,再努力讓我抱第二個曾孫,我就考慮原諒你。」金百瑞笑得可狡猾了,拉攏了孫女與孫女婿的感情外,還預約了第二個曾孫,可謂一箭雙鵰呵!

  ………………………………………………………………

  金雀兒站在客廳,看著人坐在吧檯前神形有些憔悴的范羿行,他上衣襯衫的整排鈕扣全都解開,灰黑色西裝長褲上略沾著滴落的酒,形成一點一點濃濃暈開的墨黑色。

  「范范……」她回家的這三天裡,他每天喝酒嗎?為什麼他看來這麼沒有元氣,那個光鮮的樣子到哪兒去了?

  一直等著金雀兒回來的范羿行,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即抬首,下一刻已走到她的面前。

  「為什麼想打掉孩子?」忌憚金百瑞的囑咐,他沒敢太過大聲說話,就怕嚇著了她。

  原來那天聽到的話不是夢境,她是來向他確認決心的,她早想好了計劃,而這個計劃打算讓他成為最後一個知曉的人。

  隔天醒來後他不曾考慮過那個話題的真實性,一逕以為那只是她在夢中嘔氣的話,沒想到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

  那麼愛他的她,為了永遠留住他,竟然可以犧牲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子……

  也許心態不對,但他怎麼還能懷疑她的真心?

  「你不喜歡,我可以不要生。」金雀兒故意將話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心裡還在淌血,她的手撫摸著腹部,慶幸自己愚笨的行為沒有造成孩子的流失。

  「你在怪我嗎?」雙手握拳,指甲都要陷入手心裡了。她哀傷的神情教他怨恨自己的庸愚。

  「不,當然不是。」她無力的露出笑容,一切只能怪自己,無法完全迎合丈夫的喜好,她不但不瞭解他,連他心底在想些什麼也猜不透。

  三哥方才在路途中和她說了好多,她是全聽進去了,卻無法原諒他凡事隱瞞的個性。

  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平常夫妻一樣互相分享彼此生活的點滴?

  「你在怪我不懂你的心,我知道。」要不是他猶豫不決的態度,不會造成她負擔不了的憂心,也不會因此有了墮胎的想法。

  「是我不好,原諒我,雀兒。」小心翼翼地摟住她,他將臉貼上她的,雙手就放在她的腹部,感覺到她顫悸了一下。

  「你……」金雀兒沒意料到他會道歉,原本以為他又會來個不搭理,怎麼……

  「我並不是不想要這孩子,只是……還沒有心理準備。」明白自己偏激的思想差點埋葬他們幸福的婚姻、扼殺掉一個可愛的骨血,范羿行下意識隱藏起心緒,決定不再讓她難過。

  「是不是爺爺又和你說了什麼?」敏感的察覺,她立即欲掙脫他的懷抱。

  「別又誤會了!」范羿行將她輕拉了回來,壓下漲滿胸臆間的心痛,自責不應該再三讓她嘗到心碎的滋味。在這個時候,她依然以他的快樂和幸福為心中的第一考量,她令他心疼不已。

  「不管爺爺之前跟我說過什麼,未來又會和我說什麼,雀兒,請你一定要相信我,娶你是我心甘情願的決定,絕對不是任何人的脅迫。」「可是你和於虹……」金雀兒始終無法忘懷,他選擇與於虹共度浪漫生日夜晚的事情。

  「對不起,我忘了那天是我的生日……因為於虹的房子被查封,我幫她找房子去了……那天全世界的人只有你記得我的生日,我忘了,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於虹也忘了。」別人都說他心思細膩,可是一遇上自己的事,他卻粗枝大葉起來,如果不是剛才爺爺提醒這件事,他真的不會找到那幾個被她藏在臥室衣櫥裡的購物袋,和那張她親手製作的生日卡片。

  原來他徹頭徹尾誤會她了,李貫中在她心中真的什麼也不是,是李貫中自己太一廂情願了,他不過是雀兒找來代替自己的替身,因為他們的身材相近。

  「沒騙我?」本來就害怕和他吵架的金雀兒,聽到他的解釋,好快綻出釋嫌的笑容。

  「再也不騙你,你想知道什麼我都會告訴你。」「范范……你討厭!人家好怕你真的不要我了……」陰霾遠走,她輕捶他怨嗔。

  「餓不餓?」范羿行將她抱至沙發坐下,屈膝跪在她身旁,在腹部印下一吻,「爺爺說你回家的三天飲食都不正常,罰我去做菜給你這個大寶寶和肚子裡的小寶寶吃,好不好?」金雀兒破涕為笑,打蛇隨棍上的要求:「如果再加一條答應讓我休學不唸書的補償就更好了!」范羿行笑睨她一眼,「我要考慮考慮……」拖長了尾音,故意要她期待。

  「可不可以?」她興奮的問道。

  「不可以。」起身去廚房。

  「為什麼——」金雀兒哎哎亂叫。

  ……………………………………

  金日百貨十三樓的員工辦公室,一聲尖叫響徹整座樓層。

  「啊——」「怎麼了?」為了幫未出世的寶貝積福德,在寶兒還在肚子裡開始,金雀兒便當行善小天使,聽聞尖叫即刻在第一時間邁著笨拙的步伐趕來。

  「蟑螂——天啊,怎麼辦?我們辦公室的茶水間居然有蟑螂!」櫃檯小姐黃芯沒仔細看清前來解救自己的同事是誰,硬是將對方推至前方擋著,自己則負責迭聲尖叫的工作。

  「黃小姐,你快別叫了,天花板快塌下來了!」金雀兒實在受不了她接近一百分貝的噪音污染。

  「總經理太太?!」熟悉到令人寒毛直豎的聲音,讓黃芯瞬間閉嘴、震愕、驚慌等動作或情緒一氣呵成的反應。

  問她為何那麼怕金雀兒?或許問遍十三樓的每位金日員工,大家的回答都是和她一樣。

  她自稱為行善小天使,實則幹下一些惡魔般的劣行。

  例如:她會很好心的搶著幫你做事,可是卻將需要影印的文件拿去餵碎紙機,得攪碎的資料反而印了一大疊……然後大家含淚加班搶救,她卻若無其事的被總經理接回家;最誇張的是,明明行為舉止大而化之的女孩,每每在總經理出現,卻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變成一個小女人……沒人知道她在玩什麼遊戲。

  大家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她是聰明人當然不會笨得和她打交道。

  「你很怕蟑螂嗎?」宛如那只在茶水桌上動著觸鬚耀武揚威的蟑螂是塑膠製品,金雀兒靜靜的瞟了一眼,沒多大的反應。

  「呃……」老實承認會不會被革職?理由為:連只蟑螂都無法獨自處理,辦事能力唯恐不足,所以予以辭退……「不怕……」黃芯臉上罩著畏縮害怕,嘴巴卻堅不吐實。

  「既然你不怕,那我也用不著幫忙了。」英雌無用武之地,金雀兒拍拍小手,準備退場。

  「總經理夫人,你別走——我怕……」黃芯不得已只好老實招了,這當口她忙著泡茶招待客人,沒時間和蟑螂周旋,玩那你飛我躲的遊戲。

  「你真的怕?」金雀兒似乎想不透,側著頭問道:「為什麼有人會怕蟑螂這種低等生物?」黃芯被問得啞口無語,她才想反問:為什麼她的膽子那麼大,到底有什麼東西是她怕的?

  「我可以幫你解決它,可是你不可以一讓范范知道我不怕蟑螂。」她這個行善小天使助人之前,也是有交換條件的。

  「為什麼?」「你不會不知道吧?每個淑女都怕蟑螂的,我是淑女,自然也得害怕才行。」才說著,卻見她俐落的捲起報紙,眼不眨眉不挑的,啪的一聲,蟑螂屍體流出腸液,黏附在凶器之上。

  黃芯看得目瞪口呆,為她的神勇喝采,視界卻突然竄進一道身影。「總經理!」她猛一呼叫,背對她而立的金雀兒突然像化石般不動。

  「雀兒。」「范范,你來很久了嗎?」金雀兒沒勇氣回頭,內心百轉千回,開始搜尋著適當的理由。

  「過來,你躲在這兒做什麼?」方纔她勇猛的事跡讓他看了不禁大盜冷汗,好怕活蹦亂跳的她又不小心撞到了桌角。

  繼上回她在學校走路不小心跌倒差點流產後,為了妻兒的安全,他向「上面」力求准她休學……結果她是休學了,可危機依然四伏,且這一個個的危險還是她自己製造的,這才教人防不勝防。

  唉,難道真要他分分秒秒將她綁在身邊?

  有了!想到好主意,金雀兒笑盈盈的回身,將手中的「凶器」死命塞給不敢接過的黃芯。

  「沒有啊,櫃檯小姐正在教我怎麼打蟑螂。」雙手交握,好不崇拜的說:「黃小姐好厲害,她一出手,蟑螂果然無處可逃。」

  「是嗎?」范羿行扶著她大腹便便的身軀,緩緩走出茶水間,「以後別再看這種殘忍的行為了,對胎教不好。」「嗯。」金雀兒溫馴的回答。

  「啊——」兩人一走,黃芯終於崩潰的大叫。

  她是冤枉的,蟑螂不是她殺的,總經理夫人將罪行栽贓給無辜的她,她好可憐……

  不過她總算明白了金雀兒的剋星是誰,這麼簡單的問題,大家不該搔破了頭還想不出來。

  等會兒她就要去廣播,告訴大家小惡魔在乎極了自己在先生心中的形象,所以日後只要她又纏著要事情做,打通電話上十四樓,總經理自會有辦法治她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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