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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櫻桃 -【再吵我娶你!】《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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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5:3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櫻桃-<再吵我娶你!>

從她牙牙學語起,就開始被教導如何當個稱職的小女傭,
以便將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而她有一個秘密喔!
從七歲那年起,她就開始注意起她的「大少爺」,
她知道,當他愉快的時候,唇角只會微微勾起;
她知道,當他不悅的時候,眉尖只會輕輕蹙起;
她還知道,他的眼神從來不曾停駐在她身上……
以她一介小孤女,歐陽家待她已經夠好了,
她不應該再奢想其他,想望也許有一天大少爺會把她記在心裡、刻在腦海裡,
更不應該再妄想,大少爺有一天會把她當作寶——
因為,她不過是一個蹩腳的小人物,
跟她那令人「驚艷」的小姐相比,
她向來只有「驚駭」的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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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5:55 |只看該作者

    小櫻桃最近迷上了園藝。

    說「園藝」也許有點嚴肅……

    那這樣好了,重新來過,小櫻桃最近迷上了種花種草。

    很奇怪,這股興致不知道打哪兒來,好久以前,小櫻桃逛街時隨手買了幾袋種子,放在抽屜裏,閑來沒事就拿出來看看栽種簡介,研究一番。

    後來有一天,剛巧遇到農會花市,小櫻桃貪著桂花香,卻忘了桂花得到八月才會吐露芬芳,衝動地掏錢買了一株,又買了包有機土,又買了包肥料,大包小包地扛回家後,興致勃勃地把桂花苗種進盆栽裏。

    種好之後,看看地上,有機土還有一大包,盆器還有好幾個,乾脆來啟發種子沉睡的生命力吧。

    沒想到這念頭一動,拿著種子的右手就不小心用力地抖了一下,過了一個星期後,小櫻桃就成了十幾株小苗芽的領頭大姊。

    為了帶大這些小苗芽,小櫻桃每天早起晚睡,以配合它們的澆水時間,日照強的時候要為它們遮陽,下起傾盆大雨時,就算是半夜,也要快手快腳地把它們搬回屋內。小苗芽雖然不會說話,也不像小貓小狗一樣露出乞憐的神色,但是它們因為疏於照顧而垂頭喪氣的模樣,可也為小櫻桃帶來極大的罪惡感。

    不過,種種花草也有好的一面。

    比如說,方圓百里的螞蟻都遷居到小櫻桃家來,絡繹不絕,小櫻桃因而被拱成了螞蟻之王……呃,不是啦,種花可以陶冶性情,看到小苗芽一點一點長大,心情就變得很開朗,而且還會注意到,原來附近人家都栽了花,有虎頭茉莉、有樹蘭。

    快快快,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把最大最香的那一朵摘下來……

    呃,小櫻桃當然不會做這種缺德事,頂多是站在別人家門口,神神秘秘地彎腰聞花香。小櫻桃常常一邊聞一邊擔心,萬一別人家門口有監視器,豈不是把小櫻桃抽鼻子的不雅舉動都拍下來了?

    ☆☆☆

    《再吵我娶你?》是小櫻桃六月的新書,請大家多多指教。

    在描寫潤雅這個角色的時候,小櫻桃常常發出憨傻的微笑,原因無他,潤雅本來就不是一個標榜聰明伶俐的女主角。

    剛開始想潤雅與歐陽潛的故事時,覺得不難著手,真正下筆去寫的時候,才知道難處在哪里。

    潤雅的形象與一般迷糊的女主角有幾分類似,只是在迷糊之中,她有屬於自己的想法,因為她從小寄人籬下,招子必須放亮一些,不能迷糊到家,該她聽話、挨?、做事的時候,她自己可不能含糊。

    可能就因為這樣,小櫻桃對她特別偏心,也交代男主角無論如何都要對她好一點,歐陽潛就完全符合小櫻桃對白馬王子的期待。

    所謂「白馬王子」,就是要無怨無悔地寵愛女主角,即使她神經粗得像電纜,怎?樣也看不出男主角的情意,但男主角還是要一頭栽下去,不准半途落跑!

    ☆☆☆

    在此,小櫻桃要宣佈一件大事。

    下個月開始,小櫻桃的作品要搬家了,龍吟近來有一個備受好評的書系,許多功力深厚的前輩作家都在那裏大放異彩,小櫻桃也要遷過去,向前輩們看齊、學習。

    所以,下個月起,請到「天使魚」尋找小櫻桃的芳蹤!

    小櫻桃加入天使魚的第一本作品,書名已經訂好羅!叫做「達令。Darling」,這個系列目前暫訂有三本,點子的來源很有趣,是上回小櫻桃被編輯持刀追殺要稿子的時候,靈機一動想出來的,寫的是言情小說作者的愛情故事。

    或許大家會以為,作者都是留著長長的頭髮,說話聲音細細柔柔,個性溫柔得不得了,但是實際上呢?

    呵呵,看了小櫻桃的新作品,你才會知道,作者是很妙很有趣的一個族群!

    有任何訊息與小櫻桃聯絡,或者作品上有任何指教,歡迎大家來信!

    小櫻桃的電子郵件信箱是:Cherry_sitak@yahoo.com.tw
    歡迎來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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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6:0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有一個秘密。

    從七歲那年起,她就開始注意起一個男生——

    不對,那時候他是「少年」,他長了她五歲,是她的「大少爺」。

    大少爺長得很好看,表情總是冷冷的。他不愛說話,連笑容也很少見,且身量高大,站在他面前,她必須很努力很努力地仰高頭才看得見他的臉。

    不過,她站在他面前的機會其實不多,大多數的時候,她只是站在離他遠遠的地方,嚮往地望著他的光環。

    也因此,她有了很多觀察他的機會。

    她知道,當他愉快的時候,唇角只會微微勾起。

    她知道,他不悅時的徵兆,眉尖只會輕輕蹙起。

    每次一有機會,她總是睜著圓圓的眼睛盯著他瞧。

    但是她知道,他的眼神從不曾停駐在她身上。

    他關心的人、他注目的焦點、他付出關懷的對象、他小心呵護的女孩兒,是小姐,她所服侍的「小姐」。

    惱人的想法在腦子裏轉來轉去,她看著窗外,聞到咸咸的海風,知道這趟回臺灣的目的地就要到了。

    加長型的凱迪拉克緩緩駛進休閒度假村的大門,車子一停,小姐立刻跳出去,沖向站在臺階上的大少爺。

    「大哥,我回來了!」

    她跟著溜下車。

    呵!大少爺,那個她總是偷偷瞧著的男人,比之前更高大、更帥氣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旅程辛苦嗎?」

    「不辛苦!只要能逃離修女統治的寄宿學校,就算游泳回來也不辛苦。」

    他摟著小姐的肩膀,朝下榻的度假中心走去。

    「咦?妹妹,你不跟上去嗎?」後頭的司機大叔問。

    「我還要搬行李哩!」她說。

    「這些我來就行啦!」

    「不行不行,我是小姐的小女傭,這得由我來。」

    她等司機大叔幫她下行李,然後使盡力氣拖著那兩大箱行李進度假中心。

    行李箱好重,好像快要壓垮她了。

    這一刻,她真的好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大少爺的青睞,也能讓他環著肩膀親自迎進屋內。

    但她知道不可能,絕對絕對不可能!

    她雖然不聰明,但也不至於笨到沒藥醫。

    她知道,她之所以來來去去世界各國,吃遍美食、玩遍全球,兼而在瑞士念書,都是因為歐陽家對她的恩澤,要不,以她一介小孤女,孤兒院肯定是她最好的容身之處。

    歐陽家待她已經夠好了,她不應該再奢想其他,更不該奢想也許有一天大少爺會把她記在心裏、刻在腦海裏,把她捧在手心怕融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她不應該奢想,大少爺有一天會把她當作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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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6: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VIVA,夏天!

    熱情的陽光、熱情的沙灘、熱情的海灘男兒、熱情的比基尼女郎,Hot、Hot、Hot!夏天的海邊充滿了出色的男女。

    雙手扶腰,幾雙玉腿一字排開,先跨出右腿,再跨出左腿,修長腿兒交疊前進,圓呼呼的翹臀輕輕款擺,輕薄短小的比基尼幾乎遮不住春光。

    也難怪她們所經之處總會響起一陣陣口哨聲了。

    但美女們不買帳,姣美的臉蛋以仰角四十五度,睥睨那些發出狼嗥的同僚。

    這裏到處都是熟面孔,因為這片海域、這座完善的休閒度假村直屬於「歐陽航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只開放給旗下的員工使用。

    口哨聲伴隨著倩影,一路響進了搭在沙灘上的帳篷酒吧。

    「欸欸欸!學姊,你們聽說了嗎?」才剛坐下,一隻小麻雀便喳呼起來。

    「聽說什??」

    幾位美女托起香腮,其中最美豔,也是空姐中資歷較深的Amy蹙起柳眉。

    「學妹,拜託你別流口水了,很難看耶!」

    被責備的小麻雀作勢擦了擦唇角。「學姊,我們挑這個時候來員工休閒度假村,真是挑對了時機!」

    「怎?說?」

    「我聽到一個消息!總經理的公子也來了!」小麻雀掩不住興奮的口氣。

    一聽此言,所有人立刻抬起皓腕撥撥頭髮、抿抿嘴唇、整頓儀容。

    總經理的公子,那就是「未來的總經理」,不給個好印象可不行!

    美女們的精神為之一振。

    去年尾牙宴,未來的總經理提前亮相,讓她們一干眼睛長在頭頂上的空姐「驚為天人」,從此將他當作金龜婿的標準樣本。

    其實,這位未來的總經理才年屆二十,卻不見一般毛頭小子的青澀之氣。相反的,他已經具備一個成熟男子特有的風範。

    他體格精健、雙腿修長,驚人的肩寬覆在合身的西服之下,令人倍有安全感。如果不是他神情冷漠,予人強烈的距離感,一票女人早就撲上去對他又摸又揉,順便試試他的肩膀枕起來是不是跟看起來一樣舒服了。

    「他在哪里?」討厭啦!忘記帶粉盒出來,不知道臉上的妝還完不完美?

    「應該在度假中心裏吧!」

    「乾脆大家都先回房打理一下,然後去向他打聲招呼。」

    「好!」幸好這次度假有把最新行頭帶出來,不然可就要被比下去了。

    兩三個女人默默地以眼神互相較勁。哼,最美的人是我!

    小麻雀渾然未覺。「可不可以先讓我喝杯冷飲?我快要渴死了!」

    「……好吧!不過要喝快一點喔!」雖然也渴,但Amy答應得有點不情不願。

    為了能美美地出現在未來總經理面前,現在可說是分秒必爭,誰也不知道,或許下一刻他就會突然出現在她們眼前。

    Amy攏攏秀髮,眼尖地瞄到一旁有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

    她膚質白皙,身材比同齡的女孩更豐腴一些,但圓潤得很討喜。

    尤其是她的胸部,發育情況簡直令人嫉妒。Amy一雙雷達般的眼睛掃過她的米老鼠T恤,立刻百分之百確定,這少女日後絕對會擁有渾圓堅挺的「內在美」

    雖然她還只是個小女孩,卻已經讓人眼紅。

    「喂!」她下巴一抬。

    少女抬起頭。「你在……叫我嗎?」她東張西望了一下。

    「就是你!去幫我拿一杯鳳椰汁,不加糖。」Amy毫不客氣地指揮。

    「我要一杯不加果糖,加蜂蜜的番茄汁。」

    「我要一杯西瓜汁,裏頭要加一顆新鮮檸檬的檸檬汁。」

    「我要綜合蔬果汁,但不加芹菜。」

    這個小團體向來以Amy為首,看她對少女頤指氣使,其他人也有樣學樣。

    少女奇怪地看著她們。「我不是這裏的服務生。」

    「廢話,難道我看不出來嗎?叫你去拿就去拿,那?多話做什??」Amy板著俏臉,凶巴巴地叱道。

    這個小鬼以為她是誰啊?這座休閒度假村只供「歐陽航空」的員工使用,為了維持休閒品質,公司向來禁止員工把一家老小帶到這裏做家庭旅遊。

    想必是誰不遵守規定,偷偷把自家子女挾帶進來,想撈個免費的便宜。既然如此,使喚一下又有什?關係呢?

    「還杵在這裏做什??去幫我們拿飲料啊!」

    Amy拿出平常使喚學妹做這做那的氣魄,呼喝得更加心安理得。

    少女大大的眼睛看著她,眨了眨,偏頭想一下。

    「……哦!好吧!馬上來。」

    ☆☆☆

    「大叔,再追加四杯冷飲,一杯不加糖的鳳椰汁、一杯不加果糖但加蜂蜜的番茄汁、一杯加一顆新鮮檸檬汁的西瓜汁、一杯不加芹菜的綜合蔬果汁。」

    「嗄?你說什??」顧店大叔聽得霧煞煞,粗眉擰成了結。「鳳椰汁要加蜂蜜?綜合蔬果汁要加番茄?」

    「不是啦,是……」潤雅耐心地再解釋一遍。

    拿筆抄下來之後,大叔搔搔頭,釋然一笑。「懂了懂了,我馬上就弄。」

    她坐下來等待,一雙眼睛好奇地打量周圍。

    這座帳篷酒吧別具風味,充滿了粗獷的感覺,吧台是用粗樹幹對剖而成,供人休憩的桌椅也是原木,沒有經過太多雕琢,伸手還摸得到粗粗的樹皮。

    她覺得非常新鮮,從束口袋裏摸出小包餅乾喀滋喀滋地啃著,方才被不認識的人指使這又指使那,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好心情。

    雖然她才十五歲,但已經相當懂得做人就該逆來順受的道理。

    說來可能有點悲慘——但她這輩子,註定要以女傭為業了!

    這事起因於她的奶奶。

    奶奶是某個富家女的奶媽,並以此為榮。有一天,她的父母出了意外,雙雙過世,還在繈褓中的她就被送到奶奶身邊。

    奶奶對主子比親生子女還要好,從她牙牙學語起,就開始教導她該如何當個稱職的小女傭,以便將主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七歲那年,奶奶跟世界說掰掰,也就理所當然地把舉目無親的她託付給主子。

    主子——這位恣意而為的富家女在未婚的時候,曾與有婦之夫生下一個與她同齡的女兒紗紗,後來主子又遇見一個好男人,於是乎拍拍屁股結婚去,把紗紗小姐與她交給歐陽家處置;歐陽夫人連看都不想看到老公在外的風流證據,所以就一腳把她倆踢到瑞士的寄宿學校去。

    虧得奶奶有先見之明,臨終前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所以千叮萬囑,要她發誓一定會恪盡本分,一輩子都忠心侍奉紗紗小姐,不怠惰,也不起二心。

    為了讓奶奶安心,加上她與紗紗小姐又是最好的朋友,她當然舉手發誓,但她沒料到的是,從此之後,她的身分都比別人矮了一截。

    不用說,紗紗小姐會來往的親戚朋友,也都是「小姐級以上」的人物,她這個小小的、小小的隨身小女傭,怎?能跟他們平起平坐?

    當然不行嘛!

    「妹妹,我把果汁打好了喔!」穿花襯衫、海灘褲的大叔忙得一身是汗。

    潤雅連忙起身,使勁地端起託盤。

    「這是你的鳳椰汁,不加糖。」她先放下棉紙杯墊,然後才將清涼飲料一一放上去。「你的檸檬加西瓜汁、你的蔬果汁、你的蜂蜜番茄汁,請慢用。」

    「你還滿機靈的嘛!」Amy滿意地點點頭。

    「謝謝。」她的唇邊浮起兩個甜甜的梨窩。

    各位大姊,如果覺得試用滿意,請去感謝她的奶奶,是奶奶把她調教成一個訓練有素的小女傭。

    「對了,你再跑個腿,去幫我買雙絲……」

    Amy才吩咐著,遠遠的,只見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女手叉腰,扯大喉嚨問:「柳潤雅,我的酸梅湯呢?」

    她跳起來,望向櫃檯,大叔舉高玻璃杯,表示已經準備好了。

    「不好意思,冰鎮桂花酸梅湯比較難弄,不像果汁打一打就好了。」

    「謝謝、謝謝。」潤雅沖過去接過玻璃杯,二話不說就往外跑。「小姐,我來了!」

    Amy站起來攔下她。「在外面對你鬼吼鬼叫的人是誰啊?」居然想搶走她打算派去跑腿的小鬼!

    「那是『小姐』。」她彎下身子,想從Amy的手臂下鑽過去。

    「什??」直接抓牢她的衣領。

    「『小姐』啦!」她掙扎著。

    「小她個頭啦!」Amy盛氣淩人。「叫她自己過來喝,我有事叫你去做。」

    「不行,我得走了,小姐在等我。」

    沒事的時候,隨手幫幫忙沒關係,但如果紗紗小姐叫喚,那可是誰也比不上的重要、紗紗小姐在她心目中,可是永遠的No.1!

    潤雅見溜不開身,索性用力一蹬,踢痛了Amy的小腿。

    「哎啊!」

    趁她呼痛、手勁松滑的時候,她趕快一溜煙閃開。

    「可惡,你這個死小孩,給我走著瞧!」Amy恨恨地啐道。

    ☆☆☆

    「小姐小姐,冰鎮桂花酸梅湯來啦!」

    潤雅邊跑邊喊,動作慌慌張張的,差點就一頭栽在沙灘上。

    紗紗在千鈞一髮之際接過手,張大嘴巴牛飲一番。

    嘩!被太陽烤得熱呼呼的汗水直流,最需要的就是這種酸酸甜甜的凍飲了!

    「剛剛那幾個人在跟你羅唆什??」看起來好像想找潤雅的麻煩。

    歐陽紗紗眯起眼睛。她矯健又好動,如果要打架,也難不倒她。

    「沒有、沒有。」小小事情怎?能驚動小姐呢?

    「沒有就好。繼續開戰!」

    她一口氣喝光,把玻璃杯拋給潤雅,拍掌叫回球友繼續打沙灘排球。

    潤雅七手八腳地接住玻璃杯,有點羡慕地看著小姐。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小姐跟她就完全不一樣。

    小姐高挑、她嬌小。

    小姐清瘦、她渾圓。

    小姐追趕跑跳碰無一不會,她只有吃喝拉撒睡不輸給別人。

    小姐個性開朗,容易與人打一片,她怕生又愛緊張,只有坐著看熱鬧的份。

    像這場沙灘排球大對決,一共八個球員,其中之一是小姐,她跟其他七名男女本來也不熟,打成一氣之後,默契立刻變得很好。

    真羡慕啊……短衫短褲的她一屁股坐在沙灘上,打開紙餐盒。

    小姐哪里像她,只能從大啖美食的飽足感中得到快樂?她歪著頭,滿心歡喜地看著六個口味不同的三明治,小心翼翼地拿出其中一份,小嘴一張——

    啪!

    排球趕在三明治之前,搶先堵住她的嘴。

    潤雅應聲而倒,頭昏眼花地躺在軟軟的沙灘上。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肇事者」滿懷歉意地說道。

    「潤雅,你好歹也躲一下嘛!」運動神經發達的紗紗忍不住埋怨。真不知道潤雅怎?會鈍成這樣,乖乖坐著被球打。「有沒有怎?樣?」

    潤雅仰頭看了一眼,一臉悲戚。

    「我的三明治沾到沙子了!」

    「誰管三明治?我是問『你』有沒有怎?樣?」

    她坐起來,小腦袋晃了晃,幸好牙齒沒掉。「應該沒有吧!我躲遠一點就沒事了。」她抱起紙餐盒,朝一旁匍匐前進。

    「再來再來!」紗紗放心地舉起手,示意戰局持續。

    雙方你一來、我一往,高來高去,突然問一記殺球——啪!

    圓球命中潤雅的臀部,她立刻往前撲倒。

    「哎喲!」

    「抱歉抱歉!」「肇事者」二度「行兇」。

    「你白癡啊!不會打球,倒是很會用球打人。」紗紗對一連兩次失誤的「肇事者」破口大?。「潤雅,有沒有怎?樣?」

    她艱難地爬起來,一時間悲從中來,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嗚嗚,我的三明治……」

    兜在懷裏的紙餐盒被壓得扁扁,三明治全數「罹難」,她的心都碎了。

    「笨!我是在問『你』有沒有怎?樣?」紗紗翻白眼,亂想修理她一頓的。

    「……屁股好痛。」小姐問這不是廢話嗎?打到屁股,當然屁股痛啦!

    「我警告你,你敢再打潤雅一次,你就給我試試看!」紗紗只差沒有對「肇爭者」比中指。「潤雅,躲開一點。繼續!」她的火氣已經很大了。

    過沒幾回,輪到「肇事者」發球,他爭取表現,奮力一擊,只見球彈得好高好高,越過一排觀賞用的椰子樹往度假中心飛去。

    「匡啷!」球影穿透窗戶,消失在建築物裏。

    打破玻璃了!

    「你、去、撿!」紗紗被他惹得很毛。

    「呃……」「肇事者」支支吾吾,不想去認「破壞公物」的罪。

    「快去啊!」紗紗皺起眉。

    潤雅連忙爬起身。「小姐,還是我去好了。」

    她最怕看到小姐生氣了,小姐一生氣,她就頭大,這代表她伺候不周啊!

    「你坐下,不用你負責。」

    「反正我的三明治都不能吃了,留在這裏也沒什?意思,所以我去就好,你們玩!」潤雅跳起來,往度假中心方向沖。

    飛來飛去的排球又不長眼睛,叫她坐著等被K,她才不要哩!

    ☆☆☆

    「要不是有人通風報信,我真不敢相信我的親生兒子居然會出賣我!」

    有別於屋外的炎熱、明亮,室內顯得特別陰涼。

    陣陣的涼意沁入體膚,不只是因為空調系統的馬達特別強勁,最大部分的原因是來自在房裏焦躁踱步的女人。

    那是一個步入中年,妝扮很華麗的貴婦人。

    她的表情扭曲,含恨帶怨,已經足足尖聲發飆了三個小時。

    「你明知道我最恨你父親風流,最容不下他灑在外面的野種,你居然還敢背著我帶她到這裏來玩?你存心下我面子是不是?」

    「你也知道,休閒度假村裏全是『歐陽航空』的員工,哪個員工不嘴碎?今天你替他們製造話題,明天全天底下都是我讓那個小野種踏進歐陽家地盤的新聞了!你怕沒有人會看不起我燕寶珠是不是?」

    她踱來踱去,氣得全身直發抖,猛地拽起一包菸,啪嚓啪嚓地按著打火機,卻點不燃火苗。

    「要不是你扯我後腿,我用得著從京都趕回來聲張主權嗎?這都要怪你!」

    被她喋喋不休罵著的是一個年輕男子,眉目俊朗卻神情淡漠。

    這三個小時以來,他的薄唇始終緊抿,色濃如墨的劍眉皺也不皺一下,臉部線條僵硬,眼神只凝定在一隻藍琉璃花瓶。

    更甚者,他連環臂倚在牆上的姿勢也一分一毫都沒動過。

    他的表情、他的肢體語言,再再說明瞭他正在封閉情緒。

    但是,三個小時了,這?長時間的疲勞轟炸,他的冷靜開始出現裂痕。

    「你爸他天性風流,在外頭女人一個沾過一個,每次跟其他富太太見面,我的臉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擺,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們都在人後嘲笑我!」

    年輕男子的眉心幾不可見地輕蹙一下。

    「更別提家裏還有個歐陽蓮!一想到她我更有氣。那個狐媚子不肯嫁也不肯搬走,分明就是在打你爸的主意……」

    提到從小悉心照顧他的蓮姨,控制情緒的防線突然鬆動,年輕男子表情一沉。

    「不許你說蓮姨的不是。」

    就在同一瞬間,匡啷一聲,一顆排球突然破窗而入,碎裂的玻璃呈散射狀地飛開。

    「哪個笨蛋把球往這裏丟!」歐陽夫人氣得顧不得形象,跳起來大吼。

    年輕男子握了握拳,曾經失控過一瞬間的怒氣,再度被控制。

    「母親,您不會希望有人看到您現在的模樣。」他冷冷地提醒。

    歐陽夫人恨恨地看著滾到腳邊的球,用力一踹。

    球碰撞到茶几邊,又彈回她自己身上,在那套紫羅蘭色系的高級套裝上留下明顯的球印子。

    「混帳、可惡、臭東西——」她狼狽地咒?,彷佛想用高跟鞋踩爆它。

    「別動怒,那只是一顆球而已。」

    「一顆球?」

    「那不是您的仇人。」

    歐陽夫人咬了咬牙。「我就恨你這副不痛不癢的模樣,你連親生母親都不在乎,胳臂永遠向外彎。在家裏,你寧可站在歐陽蓮那邊也不幫襯著我一點,在外頭,你又淨對那個小野種表達善意。歐陽潛,在你心裏,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母親?」

    他不為所動。

    歐陽潛,他的性格就跟名字一樣,很是沉潛。

    他的話很少、表情很少、笑容更少,總是冷冷淡淡,看不出心裏在想些什?,讓人不敢放肆親近。

    「我不管你心裏怎?想,我要那個小野種立刻滾出歐陽家的產業,只要我還是歐陽夫人,我就不許她到我的地盤上來侮辱我!」

    歐陽潛的視線慢慢地從藍琉璃花瓶上移開,對上他的母親。

    他的眼神很銳利,彷佛能穿透一切障礙,直視人心最底層,彷佛無聲地在說:你何不自問,你曾經對她做過些什??

    「不要那樣看著我!」她尖叫,帶著幾分心虛。

    「叩叩叩!」

    「打擾了!」就在這時,門外傳來稚氣的聲音。

    歐陽夫人罵上停止尖亢的叫囂,順了順發絲。

    面子、面子、面子最重要!她可不想讓外人知道,她正在為家庭失和而發怒,那多沒面子啊!

    歐陽潛將她掩飾的小動作全看在眼底,眼神慢慢調轉到門口。

    「進來。」雖然不想承認,但他歡迎這個打擾,中斷了令人生厭的牢騷。

    門一打開,一個圓潤潤的身影立刻出現。

    渾身是沙的潤雅呆了一下。

    她沒有想到歐陽夫人竟然會在這間會議室裏。大少爺告訴過紗紗小姐,歐陽夫人已經啟程到京都,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把紗紗小姐接回臺灣來度假的呀!

    這下不妙了!以前歐陽夫人就曾對小姐下過追殺令,現在雖然命令解除,但想必不會給小姐好臉色看。

    怎?辦?怎?辦?怎?辦?

    「是你!」歐陽夫人故作平靜的模樣立刻消失。「小野種的下人。」

    潤雅倒抽一口氣。她……她好凶!

    「什?事?」歐陽潛漠然地看著她。

    他認得她是誰,她是紗紗的小跟班,名叫什?雅的。

    「我、我來撿排球。」她說。

    啊!大少爺的眉尖輕輕皺起了,這代表他非常不悅。她聽說,歐陽夫人常因為大少爺對小姐照顧有加而大發雷霆,想必大少爺又受氣了。

    「球在那裏,撿了就快點出去玩。」他對她下巴一抬。

    四眼相交的一?那,潤雅小臉微紅,傻傻地呆住了。

    雖然大少爺總是凶凶的,看起來不好親近,可她私底下還滿喜歡大少爺的。

    不只是因為他長得好看,更因為他很疼愛小姐。大少爺毫不計較小姐不是跟他同一個媽媽,每次有機會,就接小姐回臺灣,帶她到處去玩,如果有人對小姐露出看不起的臉色或指指點點,他就會挺身保護小姐。

    雖然他從來不笑,也不說好聽的話,但她覺得,大少爺其實是個溫柔的好人。

    她的眼神一直追著這個溫柔的好人,但幾年下來,他始終沒有注意過她。

    這也難怪!她是小姐的隨身女傭,雖然生活上的用度幾乎都能直追小姐的待遇,但也只有這樣了,畢竟她還是個外人。

    沒有人會對外人付出愛與關懷!

    但,有時候她仍忍不住希望大少爺會像在意小姐一樣在意她、像疼寵小姐一樣疼寵她、像保護小姐一樣保護她。

    如果……他的眼神能夠停駐在她身上,那該有多好?

    「你在發什?呆?撿球啊!愣頭愣腦地做什??」歐陽夫人繼續罵。

    潤雅嚇了一跳。糟糕,她愛作白日夢的毛病又犯了!

    「你——」歐陽潛抬了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退出火線,免得遭到波及。

    他知道,母親打算鬧個沒完沒了,沒把紗紗逼回瑞士去,她絕對不甘心。

    「哦!」她急急忙忙撿起排球,彎腰一鞠躬。「我、我先出去了。」

    一見她離開,歐陽夫人更火了。

    兒子示意那個小女傭出去,不就是怕她將炮口轉向嗎?

    「你說,讓小野種回臺灣是不是你父親授意的?我就知道!當初他要我撒掉追殺令,放小野種一馬的交換條件,他根本沒一項辦得到……」

    「對不起……打擾了!」

    三分鐘後,門又打開,潤雅再度出現。

    「滾出去!」歐陽夫人拿東西丟她。

    「夫人小心,千萬別被玻璃割傷了。」她推著工業用強力吸塵器走了進來。

    剛剛走出門外,她心裏滿是大少爺皺眉的神情,她一直在想要如何幫他。

    ?那間,她突然想到,以前有位同樣也是幫傭的阿姨曾教過她一些應對主子的小撇步。

    如果那些撇步有效,那?大少爺就不用被疲勞轟炸了!

    「你又來做什??」

    「我怕地上的玻璃碎屑會傷著夫人,所以借來吸塵器清理乾淨。」

    「不用你來假好心。」

    轟~~轟~~轟~~潤雅拉出延長線插上插頭,啟動的吸塵器立刻發出吵死人的噪音。

    「我說……滾出去……關掉……想氣死我……」聲浪完全被淹沒了。

    轟~~轟~~轟~~「關掉……把吸塵器關……喂……警告你……滾出……揍你……」

    轟~~轟~~轟~~馬達超強的吸塵器不但吸走玻璃碎屑,同時也吸光歐陽夫人的高分貝。

    「喂!」她大吼一聲,氣衝衝地走到低頭揮動長柄的潤雅面前,小腿一踢。「我叫你出去啊——啊!」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腳下……她最心愛的一雙小羊皮鞋竟然被吸住了!

    天殺的吸塵器吸口!

    「對不起、對不起!」潤雅惶恐極了,連忙按掉開關。

    咻!馬達立刻暫緩轉動,但也硬生生地拽掉鞋上的金色穗子後才甘心收工。

    她的鞋!噢,她的鞋!

    「氣死我了!連隨便一個女傭都可以欺負我!」她轉頭看看兒子,歐陽潛目光定在藍琉璃花瓶上,依舊神色不動。她滿臉怒容地戴上墨鏡,伸手重重擰了潤雅一把。「你給我記住,我一定要讓你好看!」

    好痛!

    潤雅縮跳了一下,但為了不更激怒夫人,她硬生生地把哀嚎吞下去。

    歐陽潛迅速瞥了她一眼,眸中閃過幾許情緒,但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歐陽夫人一離開,偌大的會議室就顯得安靜……不尋常的安靜。

    潤雅看著白嫩嫩的手臂上浮起一圈青紅紫,她扁著小嘴,這才敢動手揉揉。

    嗚嗚,淚水在眼眶裏直打轉,好痛喔!

    想必歐陽夫人是使了勁來捏,尖尖的指甲掐進皮膚,留下深深的指甲痕。

    歐陽潛沒說話,眼神也彷佛沒離開過藍琉璃花瓶。

    潤雅看著他,他沒有表情,看不出是在生氣,還是松了口氣。

    「我……我去歸還吸塵器。」她心虛地說道,拉著機器慢慢地倒退離開。

    「這一招是從哪里學來的?」

    就在她握上門把的那一刻,歐陽潛的聲音傳來。

    「這一招?」她的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你是故意的。」他的語氣是肯定,不是質疑。

    他生氣了?他在生她的氣?潤雅真真正正地惶恐起來。

    「在小姐以前的家,有一位阿姨教過我,說這樣……可以讓生氣的主子早點離開,就不會一直捱罵了。」不過,受點皮肉痛是在所難免的。

    「也對,你從小就是紗紗的女傭。」有應對之策也不稀奇,他漫不經心地點頭。「紗紗的母親也經常開罵?」

    「呃……」差不多啦!不過,她不能亂講話,奶奶在天之靈知道了會生氣。

    「富家女的脾氣差不多都如此。」他逕自下了結論,眼神轉移到潤雅身上。

    她低著頭,好像很害怕,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似的。

    「頭抬起來。」

    潤雅慌張地照做。

    歐陽潛冰冷的目光掃過她。

    自從知道他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後,他的注意力就放在如何讓紗紗在這個不健全的家庭中享有一絲絲來自家人的關愛,至於她身邊的小跟班,這個以女傭身分被送來的「附贈品」,他根本不在意。

    他從來沒注意過她,這還是第一次仔仔細細地打量她。

    她長得稍圓稍潤,樣子不是很出色,個子應該也不會再抽高多少,一雙眼睛黑黝黝的,又圓又大,鼻頭也圓圓的,扁著嘴的模樣看起來像被踢了一腳的小狗。

    很滑稽的一張臉,笑起來不知道會是什?樣?

    歐陽潛微微一愣,立刻收攝心神。

    總之,從今以後,他記住這個「附贈品」了。

    「沒有人叫你這?做,以後你少自作主張。」

    「嗄?」

    「不會有人感激你。」

    母親氣得走開,他得花上更多時間聽她炮轟,紗紗也更有可能直接衝擊到母親的怒氣,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倒不如讓她在這裏一次發飆個夠。

    「我……我不是……」潤雅開始結結巴巴。

    「你跟你的爛招數幫了個大倒忙。」他沉下臉。

    「對不起!」她趕緊九十度大鞠躬,暗怪自己多事。

    一想到大少爺很有可能因此討厭她,她的心情就跌落穀底。

    這時,休閒度假村的負責人敲門進來,恭敬地稟告。「大少爺,夫人已經去搭飛機了。她說,紗紗小姐沒去瑞士,她就不回來。」

    歐陽潛一愕,第一次讓驚訝之情浮在臉上。

    她……竟然把母親一氣,氣到日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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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7: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他必須修正先前的看法,那個「附贈品」確實有兩把刷子!

    他派人確認過,母親果真搭上最快的班機前往日本京都;他原本預期接下來的幾天將會非常難熬,卻因為那個小女傭的爛招數而變得十分平靜。

    事實上,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度過三天以上的平靜生活。父親的風流與母親的記仇,總是讓生活裏充滿了謾?與叫囂,而她,打破了以往的紀錄。

    柳潤雅——他總算記住了她的名字。

    歐陽潛站在頂樓套房的窗邊,拉開窗簾一條縫注視底下。

    這座休閒度假村占地寬廣,除了純屬天然的海洋與沙灘之外,另一側翼還興建了水上樂園,引進各種刺激又好玩的水上遊樂設施,款待平日為「歐陽航空」鞠躬盡瘁的員工。

    一票男男女女身著泳裝,在豔陽下散發熱力。

    而他的視線,正精准地鎖定那個小女生。

    一旦開始注意她,就很難教人不繼續下去。

    她實在是一個……蹩腳的小人物,與紗紗宛如強烈的對比;紗紗的運動神經令人很驚「豔」,而她卻讓人很驚「駭」。

    紗紗躍入水中,就象一尾優遊自得的美人魚,蝶式、蛙式、自由式樣樣都行;走在陸地上,又像個性格Model,一舉一動充滿了強烈的自信。

    她是只標準的旱鴨子,任憑紗紗說好說歹,她不碰水就是不碰水。

    但她的雙腳站在陸地上也不見得比較安全,她總是對自己造成重大災難。

    例如,紗紗站在跳水臺上,以優雅的姿勢躍入水中,她站在旁邊興奮地拍手叫好,居然也能雙腳一滑,栽進泳池去。

    最妙的是,不管腳底下滑不滑,她都會以各式各樣的奇妙姿勢在地上溜過來又溜過去。

    當然,她也有不跌跤的時候——從束口袋裏掏東西出來吃。

    她好像有一個無底胃,怎?吃也吃不飽,吃過馬上又餓了。她不像紗紗只吃蜜餞,她吃的都是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像三明治、餅乾、牛角麵包。如果食物被搶走,或者掉到地上,那張滑稽的麵包臉就更像一隻無端被踹飛的小狗狗了。

    她真是個小笨蛋!

    他忽然一愣,從窗上的模糊映影中看到自己……笑了。

    他很久很久沒看過自己笑起來的模樣,雖然只是微微地牽動嘴角,但那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笑容。

    她可真有能耐,看似貌不驚人,卻能逼走母親,也能讓少有表情的他開顏。

    他抿了抿唇,正要拉上窗簾,卻看到幾個高頭大馬的女人朝她圍過去,不知道在對她說些什?;而柳潤雅縮著肩膀,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他靜觀半晌,最後還是拉上窗簾。

    雖然他對柳潤雅有一點點、一點點好奇,但他還有個像鐵一般的原則——

    不關自己的事,絕對眼不見為淨。

    ☆☆☆

    「小鬼,過來!」

    一隻纖纖素手伸出來,捏著小巧的耳朵往右一旋,往上一提。

    「哎,痛痛痛痛痛……」

    潤雅整個人被斜斜地拽高,小腦袋也歪了一邊。

    是誰?誰在偷襲她?

    一定不是小姐,小姐待她親如姊妹,從來不會這?殘忍!

    「我可逮到你了!」Amy站在她身後扯著她的耳朵,將她硬生生地帶轉半個圈才放手。「你看你把我害成什?樣子?」

    啊,原來是她!「我哪有害你?!」潤雅委屈地叫道。

    她只不過是乖乖地站在這裏,因為玩什?都不上手,才會愣著發呆。

    「還敢說沒有?」Amy眯起眼睛。

    以她為首的小團體靠過來,將潤雅包圍住。

    潤雅心慌慌。

    不妙!旁邊就是戲水池,她們該不會是想把她抓起來往裏面丟吧?

    哎呀!都怪小姐堅持,說什?「就算是只旱鴨子,穿套泳衣過過乾癮也好」,她一時拗不過,才勉為其難地站在這裏。

    特別是小姐叫她換上的泳衣是兩截式,露出小肚肚的那一種,上半身是白底紅豆點的小可愛,下半身是花色相同的平口褲,一下子露出這?多肌膚,感覺窘斃了!

    Amy指著自己的小腿,玉膚上一片青紫。

    「看,你上次把我踢得這?重,假期就快結束了,這樣教我怎?回去服勤?」

    「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啦!」她承認自己有錯在先。

    「說句『對不起』就好了嗎?」

    「我說了『兩句』耶!」她好委屈。

    「兩句就算了嗎?」

    「那我說第三句嘛!對不起、對不起!」又多附贈了一句。

    Amy才不想輕易地原諒她,她有滿肚子的火正想找人發作。

    學妹說得沒錯,未來的總經理的確到這兒來了,但是——人呢?

    她們每天都像花蝴蝶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餐廳、海邊、水上樂園、觀景台……等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卻總是撲空。

    討厭!希望落空,期待變成失望、她們特別想找人來出出氣。

    現在,能夠出氣的物件就在眼前。

    Amy搓搓玉手,擰了她豐潤的臉頰一把。「我好想欺負你啊!」

    潤雅縮了縮,她最怕這種為難人的眼神了,這代表大禍就要臨頭。

    幸好她們不是紗紗的媽媽,也不是歐陽夫人,她沒有被K的義務,所以……

    跑給她追!

    「站住!」Amy想追,卻苦於小腿上的瘀青還隱隱作痛。

    潤雅沒命地往前鑽。

    「你們去抓她回來!」Amy命令學妹拔腿代勞。

    大夥兒平常當空服員,受的烏煙瘴氣可多了,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出氣的小鬼,焉有放過的道理?

    潤雅拚命跑。說也奇怪,大概是狀況危急,潛能激發得特別深入。她健步如飛,跑得又穩又快。

    但是,那些長腿美女鍥而不捨,兵分幾路地包截而來。

    忽然間,她看到一座鐵梯。

    想也沒想,她握著扶手就蹬蹬蹬地爬了上去。

    蹬蹬蹬蹬蹬——腳步聲從後頭雜遝而來,腳下傳來一陣真實的撼動。

    「不要跑!」

    哎呀,追兵追上來啦!

    潤雅卯足了勁爬到頂端,慌張地找尋下一個逃生出口。

    怎?辦?怎?辦?哪里還有路可以溜?

    「站站站、站住!」爬到最後兩階,美女們已經氣喘吁吁。「跟我們下去!」

    「不要,我剛剛已經說過對不起了。」她又往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望一眼。

    啊!驀地明白了鐵梯的用途。

    鐵梯的另端是個彩色溜滑梯……不對,那是一座「快速滑水道」,約莫五、六層樓高,號稱設有好幾個驚險刺激的大彎道。

    玩過的人都會驚得該該叫,一旁還豎立著標示:「心臟病患者,禁止使用」

    她探了探頭。這個……要是溜下去,肯定會軟腳吧?

    不過,看著眼前幾雙眯緊的眼睛,她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請幫我向那位大姊再說聲『對不起』。」緊急關頭,她仍不忘再道聲歉。

    然後,身子往下一矮,閃人喔~~「啊~~啊~~啊~~」

    才一屁股坐下去,向下的衝力加上水流的滋潤力,她的雙腿就像被猛地往下拉,整個人「骨溜溜」地躺倒,不停地往下滑。

    「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她尖聲大叫。

    潤雅扯直了喉嚨,不敢睜開眼睛面對現實,整個人就好像被丟進脫水機裏,一直轉啊~~轉啊~~轉啊~~轉啊~~她拚命扭動,小手試圖攀住任何東西,但卻什?也攀不住。

    「啊~~啊~~啊~~」

    她不停尖叫、不停掙扎,就像哪里來的惡鬼要把她拖去牽馬一樣,萬分淒厲。

    ☆☆☆

    戲水池畔,幾個人定在原地,動也不動。

    個個目光發直,瞪著那淹不死人的水池裏,有個踢腳哀嚎的小瘋子。

    她把水踢得半天高,遠遠看來,猛一瞬間會讓人以為這座「噴水池」失控了。

    「她在幹嘛?」

    匆匆趕過來的Amy一行人,納悶地問出彼此心中最大的疑惑。

    「不知道。」小麻雀的頭歪了一下。「大概是被櫻桃小丸子附身了吧?」

    「哈哈。」Amy哼了兩聲。「這個笑話非常冷。」

    從來沒見過誰像她這樣,溜個滑水道就像一腳跌進鬼屋,尖叫得那?淒厲,她們一行人跟在後頭,根本不敢接下去溜,只好勞動雙腿用跑的過來。

    「救命、救命啊!嗚嗚,小姐,你快來啊!」

    小瘋子坐在池底,渾身亂扭,清秀的小臉皺成了花式蒸餃,雙手不住亂劃。

    她的模樣像是被捲入無情的大海,正在接受命運嚴酷的考驗,但其實……

    其實,水深只到她肩膀而已!

    突然之間,定住圍觀的人又開始動作了。

    不過,他們不是搶下水去當英雄,而是被一雙冰冷的眼神掃過,急忙退散。

    「是大少爺耶!」Amy喜形於色。「走吧!我們過去打聲招呼。」

    小團體在她的帶領之下,個個抬頭挺胸,雙手扶腰,像一隻只展現美麗羽毛的孔雀朝歐陽潛走去。

    「大少爺!」嬌顏漾開了燦爛的笑。「聽說您下榻在度假中心已經幾天了,我們都沒能去拜會……」

    「走開。」歐陽潛瞥了一眼,面無表情。「不要讓我開口問你們到底做了什?。」

    「……我們做了什??」幾個美女面面相覷。

    他下巴一抬。「在頂樓套房裏,打開窗簾,很多事可以一覽無遺。」

    Amy等人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她僵了一下,勉為其難地降下音調。

    「我們……我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

    歐陽潛雙手插在黑長褲的口袋裏,望著水中的小瘋子。

    她拚命打水,就像只上了發條的瘋狂玩具鴨,片刻都靜不下來。

    這只吵死人的小鬼,就是讓他過了幾個平靜日子的小救星嗎?

    他實在很難相信這個事實。

    「柳潤雅。」他淡淡開口。

    她繼續哇啦哇啦地鬼叫。

    「柳潤雅。」他加大了嗓音。

    她稍微停頓一下,耳朵好像接收到某種不容忽視的訊息。

    「柳潤雅。」他在嗓音裏加入更多嚴肅與冷漠的元素。

    像超低溫生鮮急凍一樣,一瞬間,她的尖叫與掙扎全打住了。

    她就維持著「急凍瞬間」的姿勢,雙手舉高過頂,一腳伸直、一腳屈著,慢慢地睜開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彷佛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歐陽潛站在水池邊,抬起一道眉。「你在鬼叫什??」

    「呃、呃……」充滿茫霧的眼神逐漸凝聚焦點。

    身上濕濕涼涼的,她先放下手,轉頭看看四周,才發現自己坐在水中。臀部直接接觸到池底磁磚的穩當感覺讓她平靜許多。

    咦?她什?時候脫離了那個可怕的脫水機……呃,不對,快速滑水道?

    她搔搔鼻尖。唉!怎?沒印象?

    「起來。」

    他環臂在胸,口氣冷得連海豚聽到了都會拚上老命躍起來跳火圈。

    「大少爺……」她??的發出蚊子嗚。

    她是不是做了什?奇怪的事?不然他的臉色幹嘛板得那?冷硬?

    「先起來再說。」他心裏也疑惑,為什?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你要自己起來,還是要我下去提你上來?」

    「不用不用,我站得起來。」他讓她好緊張,忍不住就開始喋喋不休。「我只是一介小女傭,只有我伺候大少爺的道理,哪能勞煩大少爺為我……」

    「動作快。」他只用三個字就堵住她的嘴。

    別再讓他質疑自己為什?會站在這裏,為什?會趟入她的渾水裏。

    方才在頂樓套房,他分明是把窗簾拉上了,但為什?她縮著脖子的模樣就是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讓他愈想愈不妥,最後忍不住下樓來探看?

    會不會是她那張一皺就充滿苦情的麵包臉在作祟?

    「好,我動作快。」潤雅戰戰兢兢,盡可能讓疲軟的雙腿快點使上力。

    嘩啦一聲,她站起身,原本「淹」到肩膀的池水頓時矮到大腿邊。

    「我站起來了。」她像小學生,大聲報告。

    「那就上來,不要讓我一個口令,你才做一個動——」

    他瞥了她一眼,不耐的聲音立刻消失。

    那雙冰晶般的眼神,就直直的、直直的,看著潤雅。

    「大少爺?」眼神直成那樣,好像她是只大水怪。「怎?了嗎?」

    她試探性地輕叫幾聲,卻發現他的眼神專注極了。

    雖然她一直暗自希望,有朝一日大少爺的目光能集中在她身上,但……但也不該是這種詭異到了極點的看法啊!

    難不成他看到了什?奇怪的東西?

    ……她?啊!難不成是她自己有問題?

    她低下頭,?那間,連呼吸都靜止了。

    默默地、默默地,她的眼睛也瞪大。

    她下巴一掉,瞬間領悟了某些事,火速抬起頭來,不知所措地瞪著歐陽潛。

    沉默。沉默。沉默。

    兩雙愕然的眼睛瞪在一塊兒,潤雅甚至僵得無法動彈。

    「嗯,咳咳!」歐陽潛率先回過神,右手在半空中不自在地揮一下。「你,咳咳,先把那個弄好。」他這輩子還不曾如此窘迫過。

    她呆成了一尊石雕像,動也不動。

    他只好左右張望,替她留心有沒有人在注意這邊。

    幸好沒有!

    但,心頭隨即湧上一股陌生的心虛。

    詼死的!他為什?要像賊一樣忐忑不安?

    「喂,你!你動手整理一下……『服裝』儀容。」他壓低聲音。

    她還是無動於衷。

    顯然,對於某件事的震驚,已經遠遠超過她原本對他的敬畏與服從。

    她傻住了。歐陽潛無聲歎氣。但這不稀奇,經過這一兩天的觀察,他知道她的反應總是慢半拍,如果她就這樣在池裏呆到天黑,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但為了避免招來更多好奇的目光,他最好……該死的!最好動手幫她。

    他單膝跪了下來,握住潤雅的肩膀把她拉近一點。

    然後,伸手勾住她上身那件小可愛的下擺將它往下拉。

    儘管他很小心,但手背還是碰了她一下,大腦立刻接收到觸感滑膩的訊息。

    「潤雅,」他將聲音壓得又低又沉,綿綿勁道直接推向她的腦海深處。「這裏不接受任何『露點』的遊客。」

    轟!

    一片熱辣辣的紅潮燒上來,大手彷佛赤紅的熔岩,瞬間燙傷了她。

    她回過神,陡然恢復行動力,窘迫模糊了主僕之間的分野。

    「啊啊啊!」她反手一推,歐陽潛不動如山,她卻嘩啦一聲再度落水。

    「你做什??」他被她濺得一頭一臉的水珠。

    「別理我!不要跟我說話!」她七手八腳地繞到另一邊爬上池岸。

    她要去躲起來,她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要去躲起來!

    啊啊啊!為什?經過那個快速滑水道,她的小可愛會歪開一邊?

    啊啊啊!她居然在大太陽底下看到自己發育中的圈圈叉叉……

    啊啊啊|為什?她不在別人面前出醜,偏偏讓大少爺撞見了?

    啊啊啊!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個恥辱!

    啊啊啊啊啊!

    她發足狂奔,途中還打跌兩次,因為太羞憤,立刻爬起來繼續跑。

    尖叫聲一路響徹雲霄,她要去把自己埋起來,一輩子都不出來見人!

    「啊啊啊啊啊!」進入度假中心,模糊的尖叫聲還透牆而出。

    「潤雅,你怎?了?」才從海灘玩回來的紗紗,在房間外走廊一把扯住了她。

    「……小姐,嗚嗚,小姐!」她好想訴苦啊!

    「怎?了、怎?了?」

    「我……大少爺……他他他……」

    「大哥他怎?了?」紗紗的手指兜著泳帽轉,隨口一問。「他欺負你哦?」

    羞恥心排山倒海而來,一舉淹沒了她。

    「哇!」她哭出來。「你還是不要理我好了!」

    砰一聲,紗紗還來不及拍拍她的頭,問個仔細,潤雅已經把自己鎖進房間裏。

    ☆☆☆

    那個小笨蛋應該被提報為「法定噪音源」。

    她的尖叫,讓所有在水上樂園玩樂的人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每道目光都帶著強烈的懷疑,無聲地質問他,到底對柳潤雅做了什?。

    一時之間,他突然不能肯定,是她比較丟臉,還是他比較汗顏。

    歐陽潛雙手插進口袋裏,慢慢踱步回度假中心。

    幾滴水珠從他的發梢滴下,他隨手抹去,心裏充滿了哭笑不得的情緒。

    想到她那塌掉的下巴與牛鈴般的眼睛,一股走岔的氣流便猛然噴上氣道。

    他清清喉嚨,硬是吞下笑意,擠出兩聲乾咳。

    不能笑,絕對不能笑!

    理智告訴他,此事涉及男女之防,必須慎重處理。

    但情感卻告訴他,激動的情緒憋久了,絕對會得內傷。

    於是,向來橫在俊臉上的冰雪融化了。

    回想剛才的狀況,真的是愈想愈詭異、愈想愈……爆笑。

    「哈哈哈哈哈!」他陡然大笑出來,無法遏抑。

    天底下怎?會有那?遲鈍的人?都讓他看光光了,還不知道要回神去遮。

    她好歹也摔他一記耳光,或者罵他兩句色狼,幹什?慌慌張張地跑走,好像做錯事的人是她?

    不過,說句心底話,她的發育……真的很不錯。白裏透紅的嫩膚,圓潤飽滿的酥胸,微微上翹的乳尖,看似無邪,又像誘惑,在他的腦海中徘徊不去。

    他很有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副純美的景象。

    笑聲降轉幾個Key,轉而為低沉。

    「大少爺?!」休閒度假村的負責人迎面走來,幾乎驚呆了。

    他是聽到尖叫聲,才出面關切狀況,怎地會撞見大少爺在大笑?

    有沒有搞錯?大少爺一向以撲克臉聞名的耶!

    「大少爺,您怎?了?」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是不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什?地方有待改進?」所以大少爺才以笑聲加以嘲諷?

    歐陽潛橫了他一眼。誰要他來破壞情調?

    他難得笑,還笑得頗開懷哩!

    「沒事。」

    他斂起笑容,板回撲克臉走開,所有咽下的笑意都等回到房間後再釋放。

    ☆☆☆

    潤雅瘦了一圈。

    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做了什?蠢事,任何塞進嘴裏的美味都會瞬間變餿。

    為什??她無語問蒼天。

    為什?露點走光,這款耶代志會發生在她身上?

    發生在她身上也就罷了,為什?偏偏要發生在大少爺面前?

    她萬分沮喪地趴在桌上,心情愈來愈差。

    摸摸肚子,發現胃袋是扁的。雖然每次吃東西就想起那件糗事,每次想起那件糗事就沒有食欲,但她也不能夠任由胃一直咕嚕咕嚕地叫下去。

    餓著肚子,只會使她心情更加沮喪,還是再泡一碗泡面,多少吃一點吧!

    她拿起保溫瓶,搖一搖,發現裏頭空空如也。她歎了口氣,打內線電話到房務處。啊啊!忙線中。

    「自己去取水吧!」她自言自語。

    這兩天她都沒有踏出過房門,一切需要都委請房務處幫忙,但她知道自己該有個分寸,不能一逕地使喚人,畢竟她可不是「小姐級以上」的人物啊!

    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提起保溫瓶,走出房門,一臉頹廢地往樓梯口走去。

    走下一階,她搖頭歎息,再下一階,她大歎自己為什?煞到厄運。

    突然間,一雙眼神炯炯地望著她。

    她漫不經心地對上去……咚,保溫瓶掉到地上。

    「啊!」是大少爺!

    「潤雅。」他大步踏上前,眉峰輕聚。

    救命、救命、救命啊~~怎?會那?巧,一出房門就遇上大少爺!

    「過來,我有話問你。」

    一抹紅潮飆上她的臉頰。會乖乖過去才有鬼!

    他從她的表情看出端倪。「如果你敢轉身跑走,我就——」

    來不及了!

    潤雅想也沒有多想,立刻在胸前用力畫個十字,轉身就逃。

    ☆☆☆

    那個「法定噪音源」在躲他,她居然在躲他。

    一開始,他並不確定,但是經過兩天,六頓「法定噪音源」都藉故缺席的正餐之後,他開始認定這個事實。

    尤其是當她一看到他,就迅捷地在胸前畫上十字,然後溜掉,更讓他詫異。

    瑞士那間學費高昂,由修女主辦的寄宿學校就是教學生這些東西嗎?

    歐陽潛坐在會議室,面前堆滿了「歐陽航空」的歷年資料。再過不久,他就要進入家族事業,在正式進軍之前,一切就從研究書面資料開始進入狀況。

    但這些東西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吸引他注意。

    他想笑,過了兩天,想起潤雅,他居然還是想笑。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輕鬆大笑的經驗,只要一想到她那張苦哈哈的麵包臉,所有的心理負擔都會瞬間消失。

    彷佛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的,他覺得好輕鬆,她比任何耍寶軍團更有「笑」果,當然也比任何休閒消遣更能減壓。

    因為她,他第一次想要打破原則,開啟主僕之間的疆界跟她做朋友。

    不過,看她的模樣,彷佛不能釋懷。

    他以前沒有遇過這種狀況,也不曾深入瞭解女孩兒家心裏在想些什?,也許他該找她來談談,事情就會明朗。

    他按下內線電話。

    「叫潤雅進來。」

    十分鐘後,會議室靜悄悄,他再按下通話鈕。

    「叫潤雅進來。」

    三十分鐘後,還是誰也沒有進來。

    「叫潤雅進來。還有,如果她再不過來,我就親自過去請人。」

    不到三分鐘,門敲了敲,潤雅來了。

    「大少爺。」她低頭囁嚅,心頭有點惱。

    他硬把她叫來幹嘛?

    自從那個「一生之恥」發生之後,她就躲大少爺躲得緊,她甚至為了不見他,忍痛拒絕到餐廳用餐,獨個兒留在房間裏,以泡面充饑,以水果果腹。

    是他威脅說要親自來叫人,不然,她還想繼續躲,直到假期結束飛回瑞士。

    「進來。」他自知親和力不足,但仍努力想釋出最大的善意。

    她慢吞吞地走進門內,但也就只是站在門邊,不肯多踏進一步。

    他由她去,不想強迫她。「找個位置坐下。」

    潤雅眨了眨眼睛。

    怎?回事?大少爺的態度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表情柔和了些,話也多了些。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不乖乖坐下。

    「你最近在躲我?」

    「……沒有。」她低頭猛看著桌面的木紋。

    「那為什?不到餐廳吃飯?」對於一個愛吃的人來說,這很不尋常。

    「呃!我覺得……泡面也很好吃。」她抑下逃跑的欲望,耳根都紅了。

    「是嗎?」他敲了敲桌面。

    不用抬起頭,也可以感覺到大少爺的眼神正盯著她看。

    潤雅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她隨時都想跳起來,拔腿就跑。

    大少爺為什?要召見她?為什??

    那件事未發生以前,他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投給她,他只跟小姐說話、只看著小姐、只關心小姐,只是她遙不可期的夢想!八年以來都如此。

    但那件事發生後,他一改之前的冷漠。她得到他的注意了,但她雖然天性迷糊,卻沒糊塗到骨子裏,並沒有因為心願已達而高興,反而細思起他的想法。

    他是不是覺得她很蠢鈍,所以故意找她來開玩笑?

    不對!大少爺一直都不是那?惡劣的人。

    但為什?他硬要把她叫來?莫非他不知道她窘得要命?

    也不對!在她心裏,可不相信天底下有大少爺不懂的事,大少爺應該是最最厲害的人。

    但事實上,歐陽潛對她的所思所想的確感到一片模糊。

    他少與人有情緒上的分享,更別提洞悉小女兒心思。

    他只想就事論事,把僵化的狀況談開,他希望……多認識這個開心果一點。

    「潤雅,你……」看她縮成那樣,他開始覺得有點棘手。

    不想再東猜西猜,她鼓起勇氣大喊,「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潤雅想告退了。」

    「慢著。」他一個作聲,把她嚇得不敢動彈,他撫著額角。「那件事讓你很困擾嗎?」

    「那件事?」她愣愣地重複,不敢相信他想把事情搬到臺面上來講。

    難道大少爺不知道,這種事對女生來說是很難堪的嗎?

    呃!他表情坦蕩,好像真的什?也不知道。

    「泳池的那件事。」怕她不懂,他的手還往右胸斜斜一畫。

    這只是提醒而已,他沒別的意思。

    潤雅的臉脹紅兩倍大。「哦……哦……」

    「讓你很困擾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可以……」

    在他還來不及說完「我可以發誓絕不向任何人提起」時,潤雅跳起來了!

    「那不是很『困擾』,是很『羞恥』!」

    她不知道自己從哪借來的狗膽,竟然對大少爺吼叫。

    但她就是吼了!

    「我從來沒有做過這?丟臉的事!居然、居然……」被看光光了!

    一提起這個,她又急又亂又緊張,昏了神志,哇啦哇啦地喊起來。

    「雖然我以前很喜歡偷看大少爺,但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再見到大少爺!」

    她以前很喜歡偷看他嗎?看他什??

    他完全沒有印象。

    「一見到大少爺,我就……」羞憤得不知道怎?辦!「我在想,既然這?丟臉,乾脆……乾脆……」

    「乾脆怎?樣?」

    見她激動成這樣,他難得的輕鬆感瞬間消失,熟悉的沉重感又回來了。

    「乾脆死了算了!」潤雅踢腳。

    她這?厭惡他?歐陽潛心中一凜。

    潤雅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說了什?字眼,只想發洩掉彆扭了幾天的情緒。

    但這卻讓歐陽潛所有自我防衛的盔甲重新定位,寒冰一寸一寸封上俊臉。

    「死?」他的嗓音出奇的冷。

    令他開懷片刻的事,竟然讓她想要一了百了?

    再怎?飛揚的好心情,也全部煙消雲散。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轉變,逕自趴在桌上,埋著臉嚷道。

    「對呀!每次一想到那件事,我就真的是……好想死啊!」實在太丟臉了!

    想死?有這?嚴重?!

    「不准。」他回復到往常的模樣,那個不苟言笑的歐陽潛。「你的命是歐陽家的,不能隨你愛要不要。」

    終於,潤雅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怯怯地仰起頭,看著大少爺。

    奇怪,他的表情已經不像剛剛那?柔和,事實上,他又回到以前那個只能容她遠觀的大少爺。

    或許,他曾有的柔和表情,只是出自她的想像。

    氣氛詭異地僵了半晌。

    歐陽潛冷硬地開口。「你不用自殺,也不用去死。」

    「嗄?」什??怎?會扯到這些?

    她只記得自己胡亂嚷嚷了幾串,沒注意到自己嚷了些什?情緒化的字眼。

    「我絕不再拿這件事擾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

    潤雅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再轉口告訴別人,有什?關係嗎?重點是,大少爺已經看到了啊!

    她讓大少爺看到不完美的她了啊!

    自從第一次見到大少爺起,她就一直想得到他的注意,努力想表現出好的一面,但經過這一次的事件,什?形象都毀滅光了。

    她沒想過大少爺會不會去廣為宣傳,但下意識地知道他不會;如果可以條件交換,她寧可讓其他人看到她的醜態,也不願是大少爺啊!

    可看他蹙眉的模樣,好像是哪里誤解了,又好像生氣了,只是……她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他冰冷地下逐客令。

    「你可以出去了。」

    在潤雅聽起來,這個逐客令,好像把曾經短暫縮短過距離的大少爺與她之間劃下了一道鴻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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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道鴻溝深深一劃,即便事隔三年,也不見癒合。

    林木蒼蒼,一眼望過去,儘是濃翠山巒。

    風一陣一陣地吹來,帶來了蟲鳴鳥囀,森林獨有的芬多精將人緊緊裹圍,每一口飲進體內的空氣,都是那?清新可喜。

    「好舒服喔~~」紗紗迎著風轉圈圈,隨即打了個大噴嚏。「哈啾!」

    「小姐,就說你該穿件長袖外衣嘛,山上陰涼,怎?就說不聽?」

    嘮嘮叨叨著,潤雅拿著早就準備在一旁的衣物,踮起腳尖為她披上。

    小姐的體態原本就高挑,這兩年更是不斷抽高,反觀她,依然是小個子一枚。

    「你愈來愈像個管家婆了,愛窮緊張、又愛羅哩羅唆。」紗紗有點埋怨。「你放輕鬆一點嘛!」

    「沒辦法,照顧小姐是奶奶親自交付的使命,我不能有絲毫懈怠。」她板著小臉。「尤其小姐又特別率性——其實是任性,常常一時興起就這裏跑、那裏鑽的,潤雅更應該負起責任,為小姐提點各種注意事項,以免……」

    「噢,拜託,Stop!」紗紗痛苦地捂著臉。「老奶奶不知道已經仙遊幾年了,你快把她臨終前交給你的使命全忘了吧!」

    「不行,小姐是我一輩子的責任。」小臉板得嚴肅萬分。

    紗紗懶得再跟她說,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她就變成小大人,固執得可怕。

    潤雅蹲下身去,繼續先前的工作。

    要不是奶奶的交代,要她忠心侍奉小姐、全心服從小姐,她也不會讓小姐拖著她回到這塊傷心地——

    臺灣。

    自從兩年前,小姐慫恿她一起逃離瑞士的寄宿學校之後,她們就一道環遊世界。小姐偏好冒險犯難,總是架著她到處拿命去「拚搏」。

    什?參觀黑暗大陸啦、瞭解食人族的生活形態啦!都是小姐熱中的旅遊主題。

    尤其是小姐七歲那年,曾寄住在紐約富有盛名的中國餐館「禦品樓」,聽她說,她好像「故意」得罪了現任當家的二徒兒,弄得從她們一逃出寄宿學校,那位名喚「淩天」的仁兄就天南地北地追著她們跑。

    此次要不是小姐把對方耍得太超過,忙著要避風頭,哪會硬拖她回來?

    唉……想到回臺灣就勢必會見到大少爺,她心裏就一陣惱。

    歐陽家在東臺灣的山區,擁有一大片土地,經過整地規畫,以名貴的檜木建成了一座占地百來坪的木造別墅,這趟回來,她們就住在這兒。

    潤雅蹲在造景庭園裏,特別畫分出來的烤肉區,準備生火。

    「幹嘛,你怎?一副苦瓜臉?你不喜歡我安排的BBQ大會啊?」紗紗問。

    什?「大會」?就她們兩個人而已。

    「沒有啊!」

    「還說沒有?你臉都臭臭的,怎?了?誰打扁你的麵包臉了?」

    潤雅別過臉。

    「小姐,我正忙著生火,你過去那邊坐比較不會被煙熏到啦!」

    好蹩腳的藉口!

    紗紗的眼珠溜了一圈。

    OK!她比較率性,比較自我,甚至有些粗枝大葉,但不代表她沒有觀察力。她早就看出潤雅為了回臺灣這件事煩上好幾天了。

    「是不是因為大哥的關係呢?」她朝潤雅逼近,笑得邪邪又壞壞。

    潤雅手裏正巧點燃的火種掉到地上。

    「不、不關大少爺的事。」她開始慌亂。「小姐,你不要一直妨礙我做事啦!」

    「不管我以前怎?鬧你,你都不覺得我在妨礙你,怎?才一提起大哥,就忙著趕人了?」紗紗盤起雙臂,古裏古怪地打量她。

    潤雅的小臉以驚人的速度紅熱起來。

    腦子裏閃過忘不了的片段——燦爛的陽光,冰涼的池水,修長有力的大手勾住她的……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頭都要爆了!

    「到底發生過什?事?」少了死對頭淩天來解悶,紗紗只好找碴找到潤雅身上去。「連我都可以感覺到你跟大哥不對勁,證明其中必有蹊蹺。」

    潤雅保持緘默,小手亂抖,好不容易點燃了火種,開始一塊塊堆疊木炭。

    沉默的片刻,紗紗的腦筋已經轉了好幾百個彎。

    「哈!就是那一年對不對?」她彈了下手指。「去海邊休閒度假村的那年。」

    咚!潤雅夾在長筷子上的木炭掉了下去。

    「不要再講這個了啦!」那年的糗事,她誰也沒有透露,一直試著去忘記。

    「對了,那時你曾經從外頭跑進度假中心,在走廊上拉著我,一下子『大少爺,他他他……』,一下子又『我我我……』,說話語無倫次,接著又犯自閉,不肯出房門。就是那一次發生了什?事,對不對?」

    「不對不對。」她搖頭搖得脖子都快斷了。

    「少來了。」紗紗用力打了她一下。潤雅是老實人,一說謊馬上就會被她「贓」到。「來來來,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你有什?秘密,快說給我聽聽……」

    「啊!小姐,火生起來了,麻煩你幫我顧著,我到後院去接一桶水。」

    潤雅抄起鋁制水桶,忙不迭地想逃。

    當!揮起的水桶惡狠狠地敲上某人的膝蓋。

    「噢!」悶哼聲。

    「大哥,你終於來了!」紗紗欣悅地跳了起來。

    大……大少爺來了?

    他的出現引發的反應就跟瘟神差不多,潤雅根本不敢抬起頭來看,踉踉蹌蹌地就往後退。

    「對不起,不小心敲到你。」她發出蚊子鳴。

    其實他才應該說對不起,幹嘛無聲無息地飄出來嚇人?

    潤雅在心裏嘀咕一下,抓著水桶,轉身就往後院跑去。

    「大哥,你什?時候來的?我怎?沒聽見聲音?」

    「我把車子停在另一邊,看你們正在聊天,就沒出聲叫你們。」

    身後傳來小姐與大少爺的談話聲,小姐的聲音飽含著雀躍,大少爺則一如以往的低沉。

    一切就像從前一樣,大少爺的眼睛只看著小姐,大少爺的心裏只記掛小姐,他的眼裏完全沒有她,但——

    以前想起只是難過,為什?現在卻夾雜著心痛?

    ☆☆☆

    水龍頭一旋,瀑布般的水流便嘩啦嘩啦地沖進水桶。

    等水桶滿了之後,小手又將水龍頭旋緊。

    然後,小手的主人蹲下來,觀察螞蟻的生態。

    一隻螞蟻發現了一顆小姐之前掉落的甘甜梅,發現這是過冬的好食物,然後它跑回去大肆宣傳,接著整巢螞蟻統統湧出來,一起奮力地把甘甜梅扛走。

    到底螞蟻的巢穴在哪里?

    小手的主人隨著螞蟻的腳步,從泥土地上慢慢跟,一路跟到牆角。

    她歪著頭研究。

    歐陽潛走到後院,看見的就是她脖子扭一邊的情形。

    他沒有開口叫她,只是沉默地以眼神捕捉她的身影。

    那個小笨蛋一點也沒有長高!

    過了三年,她的麵包臉看起來仍是一臉娃娃樣,個子仍是很嬌小,雖然如此,她的身段卻十分完美,略略豐腴的嬌軀曲線玲瓏,配上白裏透紅的肌膚,足以讓任何男人心猿意馬。

    而她的桃花運,也著實多到讓人睡不安枕。

    不管是三年前到瑞士探望紗紗、兩年前在埃及與她們會合、一年前相約在南非,甚至是半年前一起去土耳其看古跡,每一趟旅程,都有男人覬覦她。

    那些男人以各種方式向她示好,有的送鮮花、有的送水果、有的打魚給她、有的趕出牲口當聘禮想把她娶回家當老婆。

    不知道她是聽不懂當地語言還是什?的,沒有一次不是笑嘻嘻的。

    如果人家給她吃的,她會笑得更開心。

    呿!笑什?笑……她笑得愈開心,他就愈面無表情。

    這個小笨蛋到底怎?回事?看到他就噤若寒蟬,四下尋找逃生出口,看到別的男人示好,她就那?得意,一點顧忌也沒有。

    他不是在吃味還是什?的,只是因為待遇太懸殊,有點慍怒罷了。

    潤雅看螞蟻看得有點無趣,暗自估量大少爺與小姐應該聊得正興濃,這才慢吞吞地踅回去提水桶。

    小手才剛握上提把,往上使勁,一個大掌便橫了過來。

    「我來。」

    歐陽潛用力一握,潤雅的小手慌忙閃開,不意間還是輕碰了他-下。

    她像觸電似的縮回手,立刻把手背在身後。

    該死的!她的表情像是剛剛摸到了鱷魚的牙齒。

    「大大大、大少爺,我來就好。」她結結巴巴。

    「水要提去哪里?」

    「我……」她張目結舌地看著他。「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挑起眉。

    她剛剛只是想找個理由逃避小姐的問話,接著大少爺就現身了,她當然跑得比風更快,提水根本只是個幌子。

    不過,要是老實說出來,怕不被大少爺凍斃才怪!

    這三年來,她已經受夠了他的漠視與冷眼,早就暗自嗟歎好幾回。

    她急中生智。「水……水是要提到前面,吃BBQ弄髒手時洗手用的。」

    他看了她一眼,率先邁開步伐。

    那只水桶不小,水也盛得不少,但是他單手提起,就像輕得沒有重量。

    她從後頭偷看他。

    大少爺大概是從公司裏直接趕過來,跟小姐會合的吧?

    他身上還穿著襯衫與西褲,袖子摺起,她無法自拔地看著那提著水桶的大手,骨節分明,因為出力,腕上的青筋浮起,看起來很陽剛的樣子。

    那也是幫她拉下小可愛下擺的手吧……哎呀!她在亂想些什??

    她心口一怦,右胸熱烘烘的,趕緊轉移眼神。

    偷偷地往上瞄,發現大少爺剪了個中規中矩的西裝頭,略短一分的長度使他看起來更有精神。

    他的襯衫很合身,襯出寬闊的肩膀,就像一堵漫著高熱的牆,吸引人靠上去。

    潤雅小心地拖緩腳步,避免自己撲得太近,招了大少爺討厭。

    聽說他已經進入「歐陽航空」,正式踏上接班的路子,以往純然冷酷的氣息漸漸轉化成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怕大少爺的人可不只她一個,她也見過塊頭比他更壯、年紀比他更大的男人,眼睛不敢直視著他。

    大少爺是怎?辦到的?

    幸好他這幾年來都不太用正眼看她,不然她真怕自己會被他嚇傻。

    「放在這邊?」

    突然間,歐陽潛轉過頭來。

    潤雅盯著他後腦勺的眼睛,猛地與他對視。

    她倒抽了一口氣,嚇得趕緊別過頭。

    「嗯……嗯,就放這裏。」

    她惱,居然被大少爺發現她在偷偷看他,他一定更討厭她了吧?

    他也惱,她那是什?反應?一看到他就別過臉,她還真不是普通的排斥他!

    一旁,紗紗坐在大石頭上,搖著扇子、顧著炭火,一臉興味地盯著他們瞧。

    ☆☆☆

    誰能夠告訴她,為什?回到臺灣,她還是得跟小姐冒險犯難?

    潤雅欲哭無淚地扶著欄杆,雙腿直發抖。

    「來呀!潤雅,這很好玩。」紗紗朝她勾勾手。

    「不要。」她恐懼地搖搖頭。

    「玩這個可以享受淩空的快感耶!」

    「不要啦!我會怕。」

    「怕什??我剛剛不是已經示範給你看過了嗎?」

    紗紗指了指橋下,做了個飛翔的姿勢。

    一旁的工作人員親切地走過來。「妹妹,這個運動很好玩喔,可以訓練你的膽量,還可以培養你的自信喔!」

    「凡是玩過的人,都會大呼過癮喔!不用擔心啦!我們的安全措施很完善。」

    「對啊對啊!等你玩過以後,我們還會發給你一張原文證書以及會員卡,你將永遠成為我們的會員。」

    說得好像加入會員有很多福利似的。

    潤雅倒退三步,要不是小姐正瞪大眼睛盯著她,她肯定會拔腿就跑。

    誰來告訴她,她們近來閒居山中,休養生息,為什?只是隨便走走,竟然也會發現附近有座提供高空彈跳的橋樑?

    她是沒興趣兼沒勇氣嘗試,但小姐沒事最喜歡練膽子了,這正合了她的味!

    她無助地看看旁邊,每個人都是一臉鼓勵的神情。

    「幫她安上裝備吧!」紗紗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敢再抗拒了。

    老實說,她有時候還挺感謝潤雅的老奶奶交付給她的責任,讓潤雅不得不從她的話。

    因為跟她比起來,潤雅太內向也太消極了,很多事物不先嘗試就先喊怕,怕這個麻煩、怕那個危險。

    做人可不能這樣!如果心裏時時存有懼怕的念頭,就會愈來愈自我設限,最後把自己鎖在一個小框框裏,那樣人生多無味!

    工作人員一擁而上,替潤雅綁腰,號稱彈跳次數超過一千次的教練走過來,耐心地解說注意事項。

    「……最後我們會用上升器把你拉回橋上,到那時候,你會發現你看世界的眼光全都不一樣了。」教練笑著說。

    潤雅除了發抖,還是發抖。

    她現在可以找誰求救?

    大少爺的身影首先跳上她的腦際。啊,大少爺!

    她從來沒有比此時更迫切想見到他,就算他要用冷眼凍僵她也行。可惜他不在這邊,不然,他應該會阻止小姐做這種危險運動,連帶的也不會允許她嘗試吧?

    早知如此,出門前她就不該三番兩次勸阻小姐想請大少爺同行的念頭。

    她真的後悔不已!

    「好了,都準備好了,等我數一到五,你就眼不見為淨地往後一跳吧!」教練舉起右手。「好,來,五、四、三、二、一,跳!」

    沒有動靜,她站在原地,瞠望著旁人。

    「潤雅,你幹嘛不跳?」紗紗質問。

    她委屈地扁嘴。「……他說數一到五,怎?變成了五、四、三、二、一?」

    教練忙道歉。

    「抱歉抱歉,是我忙中有錯。再來一次好了!來,五、四、三、二、一,跳!」

    還是沒有動靜。

    「潤雅?!」紗紗舉起右拳,拚命鼓吹。「你要勇敢一點嘛!勇敢、勇敢、勇敢!」

    「小姐,我怕……」抖抖抖。

    「你就是沒有冒險的精神,才會老是畏畏縮縮,現在正是你練膽的好機會,再來一次!」紗紗親自下海數數兒。「勇敢一點,五、四、三、二、一,跳!」

    不跳也不行了,小姐那一關是拗不過去了。

    潤雅抱著必死的決心,眼睛一閉,往後一跌。

    咻——她往碧藍的溪流縱穀墜去。

    ☆☆☆

    歐陽潛將手邊的工作告一個段落之後,隨即出發去尋找紗紗與潤雅。

    本來答應讓她們出外走走,但是愈想愈不妥。

    這兩個丫頭住慣了國外,一年難得回臺灣幾次,對於本地的風土人情,不算有深入的瞭解。

    歐陽家的別墅雖然地處高處,獨享清幽,但是近來這座山頭的其他地區,又陸續開發兩三處休閒中心,出入份子難免雜了些,他愈想愈放不下心。

    但是,他拒絕承認,他是因為擔心又有男人覬覦潤雅,才擱下工作跟出去。

    他順著山路往下走,不期然聽見一陣吆喝聲。

    吆喝聲有點遠,他快步走到一塊凸起的大石頭上,往發聲處望去。

    小笨蛋?

    該死!那個小笨蛋站在橋邊做什??

    他、心裏有非常不祥的預感。

    她膽子奇小,又容易緊張,該不會去學人家玩什?危險運動吧?

    他蹙起眉尖,只見他的妹妹在小笨蛋面前走來走去,高舉右拳,像在宣傳教義的小狂熱份子。

    小笨蛋縮了縮、搖搖頭,縮了又縮,又搖搖頭。

    最後,居然整個人背對著橋下,雙腳一滑。

    咻——她的身影立刻消失不見。

    他心臟一縮,立刻跳下大石頭往那座橋用力走去。

    ☆☆☆

    惡!

    被工作人員拉回橋身之後,潤雅臉色發白,四肢無力,胃袋翻攪得厲害。

    她虛弱地蹲在一邊,紗紗過來拍拍她的頭叮嚀了幾句,便興致勃勃地排隊去跳第二輪。

    天啊!她好難受,頭像要炸開似的!

    「小姐,這是我們核發給你的原文證書與會員卡。」一隻毛大手把兩張紙片交給她。「還有,這是你在跳離跳臺那一瞬間的照片,我們拍下來了,給你留做紀念。」

    她瞄了一眼。好醜!

    唔,胃更不舒服了!

    她小心地蹲縮著,突然間,一雙男性大掌伸到她面前。

    潤雅愣了一下,往事陡然沖回她腦中。

    也是在這樣的陽光下,那雙男性的大掌,曾經不小心碰過一下她的胸部。

    那雙大掌的主人總是用冰冷的眼神掠過她,好像很討厭她,讓她患得患失。

    是天降奇跡嗎?

    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時候,那雙大掌竟溫柔地來到她面前。

    她高興又羞澀,直覺在這一刻,過往的僵局就要被打破。

    她深深吸吐一口氣後,才充滿期待地仰起頭來。

    一張帶笑的面容在她眼前放大。

    「你腿軟、爬不起身吧?」和煦的嗓音。「讓我幫你。」

    的確,那是個男人,但不是她心裏想的那一個。

    她愕然地看著眼前不認識的陌生人,發現狂怦的心跳竟然瞬間恢復正常。

    「起來吧!坐在地上不好。」他非常主動地拉出她的手,半扶半抱地把她拉起來,順勢送進自己懷裏。「不要怕,我不是什?壞人,跟你一樣也是到這兒玩的遊客。」

    「謝謝你。」潤雅喃喃,將他推離一些,靠在欄杆上。

    雖然不認為對方有惡意,但是,她不喜歡陌生人靠她太近。

    男人故意對她眼裏的驚慌視而不見,假裝不知道她的小手其實是一直在推開他,笑嘻嘻地又上前一步。

    「大家相逢即是有緣,敝姓黃,小姐你呢?」

    潤雅垂下眼,很難笑臉相迎。

    看人家這?熱心照應她,不領情似乎說不過去,但她實在不想接近陌生人。

    不想接近也就算了,她發現自己沒有勇氣說出婉拒的話。

    被小姐說中了,她老是畏畏縮縮,她在怕,怕開罪人!

    「我、我……」

    「嗯?」黃先生不著痕跡地打量她的胸部。

    賺到了!看她羞人答答的模樣,應該是個很容易入口的小傻妞。

    至於怎?吃掉她……那就視情況而定,有後台撐腰的,就慢慢耍、慢慢玩、慢慢吃;沒人管的,那就動作快羅!

    「我姓柳。」潤雅幾經掙扎,還是說了。

    「柳小姐啊,幸會幸會。」

    黃先生硬是牽起她的手,潤雅大吃一驚,忙想抽回來,對方卻緊緊揪住。

    「做個朋友,嗯?」黃鼠狼般的笑。

    雖然只是禮貌性地握手,但揪住她柔荑的時間偏長了些,力道也重了些。

    一旁,一雙眼神看著這一幕,向來冰冷的眸心更添了幾分陰鷙。

    看著自己的大掌,想起錯失上前安撫小笨蛋的機會,歐陽潛突然覺得,從遠方快步趕來的舉動,實在非常蠢。

    而且無謂。

    ☆☆☆

    那一天,他去遲了一步。

    換來的結果是,原本平靜的假期中,多了一隻嗡嗡亂響,令人生厭的大蒼蠅。

    「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合併在一起玩。」黃先生說。

    之後,他就天天來,整天都待著。

    去他的不介意!傻瓜都知道他在打潤雅的主意。

    歐陽潛沒由來的一陣氣躁。

    見潤雅沒明言說句「離我遠一點」,他也就沒有理由限制她交朋友。

    但,該死的!不管走到哪個角落,整座木造別墅都聽得見他的聲音!

    「柳小姐,這種藍莓餡餅很好吃,我特地帶過來給你嘗嘗。」

    「柳小姐,我來幫你的忙。盤子在哪里?我幫你拿。」

    「柳小姐,我看還是泡一壺熱茶比較對味,府上應該有大吉嶺紅茶吧?」

    「柳小姐,我說得沒錯吧?這個藍莓餡餅味道很好吧!」

    「柳小姐……」、「柳小姐……」、「柳小姐……」

    該死!他在書房,他們在起居室,為什?對話還能聽得這?清楚?

    莫非是別墅的整體設計有問題,隔音效果不良?

    但——在此之前,他根本沒有注意到有這個瑕疵。

    歐陽潛坐在橡木桌後,臉色愈來愈難看,握筆的勁道也超乎必須的用力。

    三年前,那個小笨蛋「露點」,他只是碰巧蒙上,還「伸手」助了她一把,她面對他的激烈反應,可沒有今日的溫吞相,直說羞憤得想死。

    現在,一隻大蒼蠅飛在她身邊,她卻連一點反感都沒有。

    「小姐,你別只顧著打電動,你也吃點餡餅好不好?」潤雅的聲音聽來頗有幾分求助的意味。

    起居室裏,紗紗目不斜視,盯牢了電視螢幕,看也不看旁邊一眼。

    「不要!我吃梅子就好。」

    「哦!」

    「柳小姐,你吃嘛!我這是特地帶來給你品嘗……」才不是要給那個沒胸沒屁股的凶婆娘享受。

    「那個黃什?的,請你好心閉上嘴,我沒見過比你更聒噪的男人。」

    紗紗一句話,刮得黃先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潤雅,我渴了,去泡杯茶給我喝。」紗紗抬手伸展一下,隨即又握住遊樂器不放。

    潤雅馬上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黃先生心覺有異,也趕緊跟了過去。

    「為什?紗紗小姐吩咐一聲,你就要馬上照辦?」他狀似申冤地為她出氣。

    說句實在話,潤雅也被他煩得想跳腳,只是「請你走開」這句話對她來說,竟是如此難開口。

    她從鐵罐取出茶葉,放進茶壺裏,轉身燒水。

    「因為她是小姐啊!」她漫不經心地答。小姐有令,焉能不從?

    「她是『小姐』,難道你就不是『小姐』嗎?」黃先生迷惑。

    潤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是我的小姐,我是她的女傭啊!」

    「女傭?」啊,懂了。

    原來柳小姐的「小姐」,是稱謂;紗紗小姐的「小姐」,是身分,兩者大不相同。

    黃先生從後頭看著她。

    女傭是吧?

    那就沒什?好顧忌的,那套追求把戲可以免了。他心裏已有了全新的計畫。

    ☆☆☆

    「走吧!柳小姐,我們到外頭去散步。」

    傍晚時分,夕陽掩在雲層中,漸漸西下。

    也許身在山中,才會察覺到天色暗得特別快。

    黃先生黏著潤雅不放,見她一個下午都陪紗紗耗在起居室裏,苦無手來腳去的機會,遂提出建議。

    「我得伺候小姐。」潤雅很快地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把黃先生請出去,但只要一提及自己的使命,態度就會變得堅定。

    「伺候什??她自己就玩得挺開心的呀!」一嗤。

    「這是我的職責,要時時刻刻注意小姐的需要。」她認真地說道。

    「我們只是到附近走走,有什?關係?」黃先生不屈不撓。

    「我怕小姐會有不時之需。」她只能緊咬著這個藉口不放。

    「散步頂多耗去半個小時,我保證一下子就送你回來。」

    見他說得那?委婉,態度又順應她的話勢而軟化,潤雅找不到理由反駁了。

    「小姐?」她怯怯地請示紗紗的意思,希望她出面擋一下。

    「我什?都不知道,去問大哥。」她不耐地擺擺手。

    問大少爺?

    想到他一整個下午陰鬱的神色,連她送咖啡進去時,都可以感覺到他的眼神降到零下7℃,莫名其妙地把她凍得直打寒顫,她就打消請示的念頭。

    「一下子就回來?」她遲疑地問。

    「一下子就回來。」黃先生爽快地答,眼神閃爍了一下。

    書房裏,原本坐立難安的歐陽潛突然站起來,在檜木地板上踱來踱去。

    淡淡的木質清香,再也無法寧定他的心神。

    潤雅套了件長袖襯衫,在黃先生半推半拉之下,走出別墅。

    走往更高的山區,有一條杉木鋪成的森林小道,小道兩旁種著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大白天裏看來清爽靜雅,近夜時分,卻是一片黑壓壓。

    潤雅一出門,便先協議道:「黃先生,我們在這附近走走就好。」她想了個藉口,囁嚅說出。「我還要回去做飯。」

    「好啊!附近走走就好。」他跟著附和。

    可是他卻埋著頭,一直往前走去。

    潤雅不知道該怎?辦,只好硬著頭皮跟在他身後。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偏心問題,她總覺得大少爺的背影看起來就很端正,安全感總會油然而生,但黃先生卻全然不是如此。

    會不會是她多心了?

    天際漸漸攏上濃黑的雲彩,小道周邊也陷入黑暗,她每走一步,心頭便多不安幾分。

    終於,她鼓起勇氣開口。

    「黃先生,我們往回走吧!不要再前進了。」

    「到前面去看看,我聽說那邊有一塊空地,看星星很清楚喔!」

    還要等到看星星?星星不會這?快出來吧?

    她遲疑了一下,又跟了兩步,覺得不太對勁。

    「如果你不往回走的話,那我就要自己回去羅?」

    她不安地扯著襯衫下擺,見他繼續走,想說不交代清楚總說不過去,於是又提高音量。

    「我要回去羅……」她側轉過身,打算付諸實行。

    黃先生突然轉過身,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沖過來扯住她的手,拖著她滾進小道旁的草叢。

    潤雅掙扎驚呼。「你要做什??」

    「別裝傻了,你會跟我來,也有那個意思吧!」他制在她身上,呼吸因粗魯的動作而變重。

    「什?意思?」她不瞭解,恐慌一瞬間淹上喉嚨。「不是要散步嗎?」

    他將她按壓在地上,伸手去扯她的襯衫領口。

    「看你這副身材就知道!才幾歲年紀,就這?前凸後翹。」他用力過猛,潤雅外罩的長袖襯衫立時裂開。「還敢大剌剌的說自己是『女傭』,我看你分明就是男人的玩物。」

    什?是「玩物」?

    「放開我!」潤雅再不解,也知道對方對她有不良意圖,她用力蹬踢。「放開我,不然我要大叫了喔!」

    「叫啊!你那位大少爺只會在書房裏會心一笑。我想做什?,他心知肚明!」

    大少爺才不會「會心一笑」,她根本沒看過大少爺笑!

    她雙腿連連猛踢,黃先生看她不好制服,於是一手按住她,一手正要左右開弓賞她幾掌,突然之間,一腳大皮鞋往他的右肩狠狠一踹。

    他登時連滾三翻。

    「媽的,我——」他坐起身,正想破口大?,抬起頭,卻愣住了。

    一個黑漆漆的魁梧身影就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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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8: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想做什??」

    如果聲音可以用固體形容,那?這兜頭劈下的質問,絕對可喻為冰山。

    潤雅心頭一松,從來不曾這?欣喜地聽見歐陽潛的聲音。

    「大少爺?」她急著想爬起來。

    他眯起眼睛,就著淺淺微光,先將她全身上下梭巡一遍。

    該死的!她外罩的襯衫被扯裂了,雖然底下的衣服依然整齊,但他還是想把那個企圖吃掉她的男人給剁了。

    他伸出手讓潤雅握住,輕輕一提,就將她拉起身。

    不等她又閃到那邊去,他就將她護在身後,渾身散發的氣勢剛強猛烈,像是誰敢妄動,就絕對會被撂倒。

    「你、你幹什??」黃先生雙腿突然軟了,黏在草地上起不來。

    他再呆也知道,人家踢上那?重一腳,准是找他算帳來了。

    傷腦筋,現在要怎?脫罪?

    「我在問你,你想做什??」歐陽潛向下俯視,眼神帶著鄙夷。

    「我!我哪有?」黃先生的小黑豆子眼轉了一圈,矛頭轉向潤雅。「都是她,是她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來勾引我!」

    潤雅眨了眨眼。

    「什?是不三不四的話?」她冒出疑問,不是很懂這個語意。

    歐陽潛的嗓音不慍不火地芸皿過她。「哪些不三不四的話?」

    「她跟我說,她是個女傭……」

    「幾年前,聽說府上有個打工幫傭的女學生被弄大肚子,被迫墮胎休學,想必是你造的孽吧!」他冷冷地說道。

    黃先生打了個寒顫。「你……你知道我是誰?」

    他本來只是想玩玩這個身材姣好的小傻妞,如果她有錢有權又有勢,那他就虛意奉承幾天,再拐上床享用。後來知道她身分不高,料定了沒有人替她撐腰,所以改采速戰速決,想在今晚吃乾抹淨了就走。

    反正女孩子遇到這種事,大部分都有名譽考量,會儘量封口不提,他也就逍遙得意了好一陣子。

    「沒錯,那就是你了。」歐陽潛點點頭。

    他原本還不甚肯定,此時經他本人證實,那就錯不了了。

    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他想起曾經見過這個人,耳聞過他的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而他也永遠不會原諒自己的輕忽!

    「令尊行事端正,在商場上頗得人望,沒想到卻教育出你這種兒子。」歐陽潛連出兩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肚腹上。

    想到他撕裂了潤雅的襯衫,一陣怒火就狂燒起來。

    「『王』先生,如果今天的事再重演,不管受害者是誰,我都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潤雅怯怯地提點。「……大少爺,他姓黃。」

    「不,他姓王。」歐陽潛反掌握住她的手,強勁的力道握痛了她。「他認不出我,不代表我的眼力跟他一樣差。」

    「你、你是誰?」「王」先生痛得捂住肚子爬不起來。

    「歐陽潛。」他不羅唆,直接亮出名號。

    「『歐陽航空』的歐陽潛?!」

    「王」先生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張曾經在某個酒會中見過面的男子。

    那名男子年紀雖輕,但在商場上已大有作為。他以鐵腕手段受人注目,所帶的商業團隊士氣高昂,沒人敢不全力以赴,做出來的成績也著實讓人刮目相看。

    死定了!

    他們王家的小生意,就是仰仗「歐陽航空」生存的下游廠商。

    該死!他對經商一竅不通,他只想摸一尾美人魚來玩,哪知道會摸到大白鯊?

    「很榮幸你聽過在下的名號。」歐陽潛嘲諷地說道,而後神色一斂,「改日與令尊餐敘,我會好好跟他探討今天發生的事,我不會容許我的人遭受這種欺負。」

    他的人?更慘了!難道說,他摸到的是大白鯊的女人?

    歐陽潛用力握痛潤雅的手,在她還消化不了這段語意時,迅速帶她離開。

    ☆☆☆

    小笨蛋除了反應慢、真的笨以外,她的個性存有很大的問題。

    帶著怒氣、火氣、鬱氣,把潤雅拽回別墅之後,他直接把她塞進房間裏,叫她面壁思過,然後又踏著燒騰騰的步子回書房。

    到底問題出在哪里?

    一般女孩子都有最基本的警覺心,見苗頭不對,不立刻跑走,也會大聲尖叫。

    但她卻一步一聲地探詢色狼老王的意思,比「歐陽航空」裏任何一個地勤人員還要客氣,客氣到讓他想聘請她去當地勤訓練小組的指導老師。

    他尾隨在他們身後,聽她一句又一句「我要回頭走了喔」,然後又跟上幾步,心火就一直往上竄。

    為什?不當機立斷,扭頭就走?

    要不是他臨時想起對方是誰、要不是他跟出來,今天她會有什?下場?

    心口像有火在焚燒,他坐不住,只能踱來踱去。

    最令他不悅的是,紗紗叫她來請示他的意思,她居然問也不問,套件長袖襯衫就跟相識才三天的男人去散步。

    十一年的交情與三天的認識,她選擇了信任後者。

    他朝厚實的橡木桌上猛捶一拳,桌面的咖啡杯盤輕輕跳起,發出刺耳的聲音。

    一根小茶匙往外跌去,正以重力加速度往地面摔下,卻被一雙白嫩手掌恰巧接住。

    歐陽潛抬起眼,發現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傢伙。

    紗紗!

    「嗨!大哥。」她背靠著書桌,坐在地上,一臉機靈靈的模樣。

    「你怎?會在這裏?」

    他沒打算讓任何人察覺,他正為了那個小笨蛋動氣。

    「我來看你捶桌子的模樣啊!」紗紗調侃。有「虧人」的機會,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何況被「虧」的不是別人,正是她那以自製力為傲的大哥。「我從來沒看過你捶桌子的樣子,一次都沒有過喔!」

    他也想不起自己什?時候做過這種事。

    拜父母相處的經驗所賜,他向來篤信「有問題就去解決」,謾?、吼叫、翻桌、捶牆都解決不了問題。

    而情緒這種東西,不管何時何事,都該穩住,不應被扯進解決問題的過程。

    但潤雅讓他的情緒穩不住,他想捶桌子、他想踢牆壁,他想發洩心頭那陣惱意。

    「你在生潤雅的氣嗎?」紗紗站起來,放下小茶匙,拍拍屁股。

    他沒說話。

    「那你喜歡潤雅嗎?」她直接切入核心。

    看這兩人的相處陰陽又怪氣,既然沒有深仇,也沒有大恨,那?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洶湧暗流就耐人尋味——但也不難猜了。

    「小孩子不適合談這種問題。」他避重就輕,接續先前的話題。「我或許有些不高興,但她本來不應該隨便接受陌生人的邀請。」

    紗紗沉吟了一下。

    「我記得小時候,我跟潤雅還住在孟家——親生媽媽那邊,有一次,潤雅喃喃說著街頭嘉年華會有多好玩。那時,她『看起來』比我還野,因為我被媽媽塑造成一個人見人愛的小淑女,這也不准做、那也不准碰。」

    「但其實我很貪玩,這?好玩的事,我當然要去,還硬拖著潤雅偷偷的去!」

    「結果,我們在回程中差點被誘拐。回來後,媽媽問都不問是誰帶頭要去的,抓起藤條就朝潤雅猛抽。」

    歐陽潛的氣色立刻變得肅殺。

    他想,他已經知道了為什?潤雅老是以「身分上下」來區別她與紗紗,還有他。因為很久以前,曾經有過一個女人,用藤條徹底扭曲她的觀念,以至於在往後的日子裏,她不認為人人平等,她覺得她比紗紗、比他,都矮上一大截。

    紗紗見他的表情,知道他懂了,但她還是故意說——

    「這樣吧!如果你心裏有一點不舒坦,乾脆效法我媽媽用藤條抽她一頓吧!」

    「我不會傷害她,永遠都不會!」他冷硬地說。

    咬著牙,他一方面為了潤雅心疼,一方面想找到紗紗的生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看著大哥咬緊牙關的模樣,紗紗瞳兒溜轉一圈。

    「大哥跟潤雅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事?」

    「為什?這?間?」

    「相處的氣氛有點怪。」

    歐陽潛一時不察。「我答應過她絕對不說。」

    「那就是一定發生過什?事羅?」紗紗狡獪地說。

    她本來不確定,潤雅有沒有秘密瞞著她,現在確定有了。

    歐陽潛沒說話。

    他知道,紗紗天生機靈,但他沒有想過她已經機靈到足以套他的話。

    氣氛沉默了下,紗紗在想事情,歐陽潛也在深思。

    突然間,紗紗又開口。「大哥,你知道我跟潤雅在國外玩的時候,最常被人罵的『類型』是什?嗎?」

    「有人敢罵你?」歐陽潛神色一凜。

    「有,多的很咧!」紗紗聳聳肩。「最常罵的就是『沒家教』跟『沒常識』。」

    他沉默了,紗紗自顧自地往下說。「『沒家教』——這也難怪,因為我和潤雅在一個『家庭』裏實際生活的時間,以及我們長時間待在親人身邊的時間,只有人生初始那七年而已。

    「至於『沒常識』——我想,很多生活小節都是伴隨家庭生活而來,沒有家庭生活,又一直待在嚴苛斃了的寄宿學校裏,形同被軟禁,能培養出多少常識?

    「有些人總會說,『一般女孩如何如何』、『一般人都怎樣怎樣』。問題是,我們的生活與『一般女孩』、『一般人』大相逕庭,怎?能用同一種標準看待我們?我和潤雅也是從逃出寄宿學校之後,才開始學習很多『正常』、『一般』、『大眾化』的常識。」

    歐陽潛完全想不出反駁的話。

    紗紗的論點是他從沒想過的,她們十八年來的生活也不是他能想像的,但他也是用那些「一般標準」來衡量這兩個女孩兒。

    如今看來,他錯了。

    「說下去。」他想聽。

    「有一次,我在飛機上遇到一位女士,聊得很高興,後來在言談之間,才發現她是媽媽的好朋友。」她那個找到新好男人,就忙不迭地把未婚生下的女兒送還給歐陽家的「好媽媽」。「她告訴我,我媽媽前陣子生了場大病,她希望我立刻改變行程,別去非洲了,先跟她去看媽媽。」

    「你沒有跟我提起這件事。」歐陽潛繃著臉。

    「因為我覺得沒有必要。」紗紗聳聳肩。

    「你後來去見她了嗎?」

    「沒有。直到現在,我還是認為沒有必要去。我當場婉拒了那位女士,卻沒想到她一聽,馬上痛斥我,說我不懂孝道,也不懂做人的道理,毫無體貼心。」

    「她胡說八道。」歐陽潛冷下臉。

    只有自家人,才知道自家人的恩怨,旁人多嘴啥?

    要是讓他知道這個多事婆是誰,非押著她向紗紗道歉不可|「不,我是真的不懂孝道。」紗紗苦笑著承認。「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媽媽了,當初她不要我,忙著把我送走,現在要我說愛她、還是恨她,都太沉重。但我不知道有什?理由,讓我必須去見她一面。這一點看在很多人眼中,是很不懂人情。」

    「紗紗……」

    「你知道嗎?到了最後,『媽媽』只是一個『稱謂』,不再代表一個疼你、愛你、寶貝你的『實體』,這才是最可悲的事,但外人永遠不懂。」

    歐陽潛默然。

    他也有相同的感受。他是因為自己生長在充滿叫囂的家庭,所以費心為妹妹安排歡樂假期,讓她能過一些正常的生活。

    沒有料到,到頭來,她們跟一般人生活的那種「正常」還差了一大截距離。

    「從小到大,很少有任何一位長輩長時間地待在我身邊,注意並糾正我的生活小節。我沒有學到的,甚至失去的,是無法估計也無法想像的。我只能靠自己的想法,或者天生的個性去做每件事。

    「當然,潤雅也是如此,她的想法不能以常理判斷。或許你認為她有缺失,她隨和過了頭,她不懂得拒絕別人,但最重要的是,如何亡羊補牢。」

    她語畢,書房的氣氛沉了一下。

    「紗紗,你的思想變得成熟了。」他有感而發。

    「別以為我只是愛玩,愛東奔西跑,其實這裏,」她指了指自己的腦子。「也是會轉的。所謂:愚者千慮……」

    「必有一得。」他介面。「但你不是愚者。」

    他的妹妹有獨到的見解,這令他很驕傲。

    兄妹倆同時笑了笑。

    很神奇的,他發現自己不再震怒鬱結了。「我會找個機會去瞭解她。」

    「OK,那我回房去羅!」紗紗走向門口。「對了,大哥,你喜歡潤雅吧?」她知道他不會回答,所以也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別擔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

    巴豆夭!

    腹部一陣綿延不斷的緊縮,加上咕嚕咕嚕的怪響。唔,她真的肚子餓了!

    潤雅坐在地上,面向牆壁,努力反省自己的過錯,不敢亂動。

    她知道大少爺肯定是生氣了。

    氣她什??隨便跟「王」先生出去?沒發現黃先生應該姓「王」才對?還是氣她對「王」先生說些「不三不四」的話?

    「我是小姐的女傭」——這算是「不三不四」的話?

    那慘了!她常常這樣對別人自我介紹說!

    咕嚕!不行,她實在餓得受不了。

    乾脆她先偷偷溜到樓下廚房去找點東西吃,再回來加倍地面壁思過。

    潤雅起身,小腿麻得不得了,像是螞蟻雄兵正啃咬著她。她扶著牆壁,偷偷潛進廚房,偷偷地打開燈,偷偷聞到地一股咖啡香。

    赫!

    「大少爺,你怎?會在這裏?」她驚愕地看著餐桌桌首的男子。

    他舉起骨瓷杯,飲一口黑咖啡。「我在等你。」

    「在……在等我?」大少爺早就知道她會偷懶了?

    咕嚕!又是響噹噹的一聲腹鳴。

    「坐下來吃飯。」

    餐桌另一端,一盤咖哩羊肉飯正在向她招手。

    唾液急速分泌。「那是給我吃的嗎?」她小聲囁嚅。

    「你不吃,那就我吃了?」

    「不行。」在饑餓的時候,她很難嚴守主僕之間的分際。

    她撲過去,拿起湯匙開心狂食。

    味蕾與食物重逢的喜悅,讓她忘卻一切的身外之事。

    一杯沖泡溫度正好60℃的日本綠茶被擱在她的左手邊。

    她微微捧高盤子,將最後一撮咖哩飯掃進嘴裏——完畢!

    胃飽飽的了,喝口茶,她的眼神有點朦朧,唇角露出幸福的微笑。

    歐陽潛倚在餐桌邊。

    他終於明白,為什?男人喜歡拿食物給她吃!

    當潤雅肚子餓的時候,從她的眼睛,到她的眉梢,乃至於肢體語言,都強烈發射出「喂我!喂我!快點喂我!」的訊號。

    如了她的願,就算她之前有再苦情的麵包臉,也會像登臨天堂,瞬間笑得彷佛春暖花開。

    等她終於填飽了肚子,就整個人賴在椅子上,露出傻呼呼的笑容,好像隨便誰想怎?樣都可以。

    難怪那些男人都想用這款步數吃掉她!

    她伸了個飽足的懶腰,意猶未盡地舔舔唇。

    一圓粉嫩的舌尖,在柔唇上清了一圈,讓歐陽潛看怔了幾秒。

    那瞬間,他希望那舌尖不是霸在她自己的唇上,看著她慵懶的模樣,不解世事的純真,除了「好吃」以外,他找不到第二個形容詞來形容她。

    停——不能再往下想了!再想下去,該提的正事都會忘掉。

    「潤雅。」

    「嗯?」她慵懶得像只小貓咪。

    「打起精神來,我有話問你。」他端出嚴正的神情,起了個話頭。「我要跟你談『王』先生的事。」

    想到那莫名其妙地一撲,以及被扯得破碎的長袖襯衫,潤雅鬆弛的神經立刻又繃緊了。

    啊!對了,大少爺應該還在生氣吧!為什?還會給她好東西吃?

    她趕快正襟危坐起來,小腦袋向下垂四十五度角。

    「你知不知道對方心裏在打什?主意?」

    「不知道。」她搖搖頭。

    「沒有人告訴過你,不要單獨跟陌生男人出去嗎?」

    「以前在學校,修女有說過,男女不該單獨在一起,應該避嫌。」

    他想歎氣。那是什?古老教條?一點都不能因應現實。

    「修女說錯了,不是為了『避嫌』,而是為了保護你自身的安全。」

    她有些猶疑。「可是……一般人應該不會突然跳起來打人吧?」

    「『安全』不是只指保護自己不被打、踹、踢、撞,還有一些傷害,是在……」

    他話陡然一停。該死的!他要開班講授「健康教育」嗎?

    「在哪里?」她一臉好奇地問,眼波澄澈。

    他實在不想污染她。

    「算了。」他直起身,踱來踱去。「由你來告訴我,你以前在寄宿學校學到了什??」

    啊?這算是功課抽查嗎?潤雅被問得一頭霧水。

    「好像有禮儀學、神學,還有一些縫紉、理家、待客、飲茶、吟詩、朗誦的技巧……」她垂下小腦袋。「對不起,我知道我應該好好學習,但我就是學不好。」

    學得好也沒用!

    該死的!當初母親堅持把她們送到那所學校,根本就是想悶死她們。

    那所學校只為名門貴族培養無瑕的新娘。那些學生出嫁前,只適合被養在深閨,出嫁後,只適合被丈夫鎖在家裏,相夫教子,做一個沒聲音的女人。

    其他所有因應現實生活的生存之道,半點都沒教!

    紗紗還好,她天生機巧,個性又強勢,容不得別人欺負她分毫;但潤雅就不同,她呆呆的,思考一直線,腦筋不懂轉彎,自然也就看不穿旁人的心計。

    再加上她天生隨和,又因為身分的問題,習於對紗紗說「是是是」,所以根本沒有任何拒絕別人的能力。他在書房裏聽得很清楚,那個「王」先生在字面上多讓個幾步,她就乖乖地被牽著鼻子走了!

    「大少爺,到底那個人是想怎?樣?」她怯怯地問。

    她感覺得到對方的惡意,但是到底會被如何「處置」,她根本沒有頭緒。

    「他想把你吃掉。」

    「怎?吃?」像她一樣,看到食物就狼吞虎嚥嗎?那真是太可怕了!「吃人不犯法嗎?」

    他徘徊在大笑與歎息之問。「吃人當然犯法。」

    「但是你說……」

    歐陽潛打斷她的話。「你想知道?」

    「我不喜歡黃……王先生那樣突然把我推倒在地上,還撕掉我最喜歡的襯衫,如果以後有誰打算那樣做,我想知道該怎?預防。」她一臉認真地說。

    很好,開始懂得要自衛,雖然是為了心愛的襯衫,但這個話他還是愛聽。

    「『預防』的重點,就是要小心周遭的男人。」他嚴肅地盯著她。

    「怎?小心?」這種說法好籠統。

    該怎?解釋?

    饒是談起商業經頭頭是道的他,也不知該如何講解這類型的「課程」。

    「總之,你不要跟男人走得太近。」

    原來是不能「走」得太近。

    王先生邀她去散步,怪不得散著散著就出問題了。

    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如果是『坐著』呢?」

    啊!他無語問蒼天。

    「總之,」第二個「總之」,附帶一聲不耐煩的歎息。「不要單獨跟男人外出,尤其像剛剛那樣,跟著陌生男人到偏僻的地方,很容易發生危險。」

    麵包臉皺起來。「但他事先沒有告訴我,要去那?偏僻的地方啊!」

    那些想吃掉她的男人,就是貪她生嫩,怎?會實話實講?

    見她如此呆鈍,說都說不會,他心口燃起了火,燒得他一陣煩躁。

    自從管上她的事,他就很難平心靜氣,以前有人形容他像冰山,他倒覺得,一遇上潤雅,他就像滾燙的岩漿,只差沒氣急得冒泡。

    「用示範的比較快。」他嚴肅萬分。「等一下我會靠近你,出其不意地抓住你,我一動作,你就立刻把我推開。」

    「哦!好。」潤雅乖乖地站起來,準備操演戰備操。

    「對男人不用客氣,除非是你心愛的男人,不然別讓他靠近你,也別讓他碰你。」他緩緩走近,眸心定在她臉上。

    不能動,她的身子忽然間不能動了。

    大少爺的眼神、大少爺的走姿,都帶著野生動物的侵略氣息。他不單單只是走來,在她眼裏,大少爺無異是侵入了她的生物距離。

    她懷疑自己的心臟怎?沒有報銷,大少爺的每一個步伐,都像直接踩在她的心版上,又重又響,她只能張目結舌地看著他。

    他愈走愈近,霸據了她的視界。周旁的背景變得模糊,時間開始停擺,空間不再具有意義。

    唯一清晰的,是他。

    是他!

    他伸出大掌,偎向她柔軟的臉頰,拇指輕輕撫弄她的嘴唇。潤雅迷了眼,只覺得他撫過的地方似火燒,他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將她推向自己。

    「記得,要立刻推開我——」

    他俯下頭,餘後的話全部都消失在封緘的吻。

    一開始,潤雅只是驚訝,總是吐出冰冷言語的雙唇,竟是如此炙燙。

    但她的意識也就只有到此為止,再也無法思考更多。

    歐陽潛捧住她的小腦袋,對她施予愛的魔法。他輕柔歎息,含住她的下唇。

    立刻推開我!他心裏想,但其實不希望她照做。

    大少爺說,除非是心愛的男人,否則別讓他碰你……啊,那就別推開他了吧!

    顫巍巍的輕觸,誘發了強烈的效應,綿綿的啄吻,漸漸加深。

    他們都忘了這只是一個「示範」。

    想到之前她又怕又躲的模樣,而他又隱忍著將她拖出來面對自己的欲望,歐陽潛的吻就變得強勢,輕叩齒關,直接吮向她的舌尖。

    她的滋味甜美出奇,他環上她嬌嬌軟軟的腰肢,往懷裏帶,才發現過去自己的懷抱竟是那?空虛,而此時她的存在又填飽了一切,內心竟有種安心歸屬的感覺。

    潤雅迷迷濛濛地任他索取,她的柔順使他的掠奪更顯張狂。

    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喜歡,好像整個靈魂都被吸入大少爺體內。

    她在國外的街道上,看過許多人無時無刻不抱在一起,像接吻魚一樣,她老是不明白那些人幹嘛要吃別人的空氣。這會兒,她才終於明白。

    吻,很甜蜜很甜蜜,比蜜糖還甜還好吃。

    她不由自主地攀緊大少爺,想嘗到更多吻的味道。

    歐陽潛微微拉開她。

    「奇怪,你怎?不推開我?」望著她櫻紅的小嘴,全、心全意順服他的眼神,他暗歎一聲,忍不住又覆了上去。「這次記得推開我。」

    「好。」

    結果,兩個人還是陷入啾啾啾的接吻魚世界,直到喘不過氣才分開。

    後悔來了!

    他氣自己忘形,不停地引誘她,他太清楚自己的鐵臂纏在她腰上的力道,根本不願讓她掙開。

    如果以後她也用這種柔順的態度去對待其他人,那該怎?辦?

    潤雅也覺得很羞恥。

    清醒後,她才發現自己雙臂勾在大少爺頸後,明白暗示她想要更多吻。

    她偷偷瞧他一眼。果然,他的眉皺起來了,看起來很不悅。

    啊!一定是她笨拙,怎?教都教不會,大少爺才會生氣。

    其實他是在對自己生氣。

    「總之,」第三個「總之」,懷著濃濃的罪惡感。「以後你就一律拒絕男人的邀約,勇於對男人說『不』。」

    他承認這?說是出自私心,他不希望她被別的男人吃乾抹淨。

    「哦!」經過「王」先生那一役,老實說,她對男人也怕了。

    「同樣的情況,如果再度發生,你就必須回到我身邊,歸我管束。」他冷著臉說。

    如果不是為了找個人陪著愛到處亂跑的紗紗,他現在就把潤雅留在身邊。

    潤雅慌了。

    外人看來,大少爺就是那副撲克臉,但在她面前,大少爺的脾氣讓她捉摸不透,一會兒好像融冰了,但馬上又結了霜,她嚴重地適應不良。

    「那可不行,奶奶說……我是小姐的小女傭啊!一定要陪在她身邊。」

    「我不想冒瀆你的奶奶,但這些年來,是歐陽家在供養你的生活,歐陽家也有權調度你的工作。」

    聽她老是把紗紗掛在嘴邊,小姐小姐地奉之若寶,他心裏微酸。她對紗紗盡心,他自然高興,但看她眼裏,紗紗是永遠的?1,他就悻悻然了。

    潤雅眼中立刻冒出一團熱氣,眼眶紅了。

    別理她!事實的確是如此,她的去留本來就該交由歐陽家發落……

    「我並沒有說現在就要把你帶離紗紗。」

    該死的!他為什?要多此一舉?是怕她傷心難過嗎?

    「你明明就說……」麵包臉一皺,苦情全跑出來了。

    「不管我說什?,離那些對你別有所圖的男人遠一點,你就不會離開紗紗了。」該死!他居然自己把後話堵死!「這不是取決在你身上嗎?」

    即便如此,潤雅還是忐忑難安。

    這個假期結束後,她們又將飛往下一個旅遊地點,行囊裏,多了一本指定給潤雅讀的書,是由知名的兩性專家撰寫的——「對男人說不!」。

    ☆☆☆

    之後的每一天,潤雅都很小心。

    為了避免被徵召回大少爺身邊,由他親自管束,她見到男人就有如驚弓之鳥,只要有男人笑咪咪地朝她走來,她忙不迭就跑;要是對方死皮賴臉地硬湊上來,她就推小姐出去擋。

    「幹嘛?受人青睞不好嗎?幹嘛每次要我去扮黑臉。」紗紗犯嘀咕。

    她是不反對對那些人吼一吼啦!她也承諾過大哥會幫忙看著潤雅。

    但是,那些男人也太可惡了吧?!

    雖然她不在乎自己的胸前有如荷包蛋,但她很介意那些男人落差太大的眼神。

    當男人們看到潤雅時,眼睛都亮了起來,可一看她從潤雅身後跳出來強力「護花」,眼神就立刻變得落寞。

    雖然她有點男孩子氣,不過有時也會偷偷注意,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跟她有什?不同。

    她發現,潤雅雖然不算豔驚四座的大美女,但她溫暖可親,又總是笑咪咪的——看見大哥除外。她忙不迭地躲開男人的慌張模樣,看起來又青嫩又誘人,對男人來說很受用。

    加上她雖然嬌小,卻有副曼妙的身材,偶爾傻氣的行為,加上令人眼睛一亮的胸圍,那簡直是致命的吸引力。

    她現在就在驅趕一隻被致命的吸引力吸住的蒼蠅。

    「好了好了,滾一邊去,不要隨便跟她說話,她名花有主啦!」

    「名花有主的女人也可以來一段浪漫的偶遇。」蒼蠅說。

    「別說『偶』遇了,如果你被那個『主』看見,保證你被他打到『嘔』吐。」

    蒼蠅失望地離開後,潤雅語帶崇拜地說道:「小姐,你真有創意!你真的有信心可以把他打到吐嗎?」

    她沒好氣。「我說的那個『主』是大哥,不是我。」

    啊?潤雅馬上把頭轉到一邊去,假裝什?也沒聽見。

    就這樣,在紗紗硬著頭皮出面干涉下,潤雅平安度過了好久好久。

    在這段期間內,她拖著潤雅滿世界趴趴走,一邊與她畢生的死對頭——淩天纏鬥不休。

    他們雙方高來高去,以惡整對方為畢生職志,而且玩的都是謀略,從來不用親自面對面,或以暴力單挑。

    有一天,淩天對她下了張挑戰書,紗紗決定該是王見王的時候了。

    潤雅一聽,小臉煞白。

    「小姐小姐,你不是說,你曾經對淩天做過一件很過分的事嗎?如果他再見到你,一定會馬上掐死你?」

    「小姐小姐,你不是說過,淩天是個很可怕的人?」抖了兩下。

    「小姐小姐,你還陷害過他去非洲,害他差點被食人族烤來吃,記得嗎?」

    「小姐小姐,你不要忘記,上次你還害他掉進海裏被大白鯊追著跑。」

    「小姐小姐,你跟我說過,如果有一天,你被淩天逮到就死定了,那你幹嘛還要去見他?」

    好吧!她承認,以上壞事全是她幹的,但那又怎?樣?人家已經下挑戰書到面前來了,不接受的人就是孬種!

    「小姐小姐……」潤雅擔心得咯咯亂啼,鎮日擾得她不得清閒。

    她不得不開始考慮她們拆夥的可能性。

    反正淩天這個人,她是一定要回頭去與他纏鬥的。之前她曾易容與淩天交手,卻被他輕薄去,那個吻告訴她,她與淩天的較勁純屬於兩人之間,一男與一女的對決,在這場對局中,潤雅並沒有存在的意義。

    想到大哥每次與她聯絡,總不忘叫潤雅聽電話,雖然說沒兩句,但也看得出大哥對潤雅的戀念。

    既然各有去處、各有對手、各有戰局,那她們兩個小女人就……拆夥吧!

    她趁著潤雅在睡覺,編了個故事打通電話給大哥。

    「大哥,好可怕喔!昨天潤雅被人……對,那個男的一直在看潤雅……對啊!一直跟她搭訕……你知道,潤雅天生就是不會說『不』的人……那本書?哎呀!你以為看一本書就可以扭轉一個人的天性嗎……後來是沒怎?樣啦,不過差點就……哦!我只是跟你說一聲,就這樣,我要去睡覺了,晚安。」

    她接連聯絡了幾個人,辦妥了幾件要事,然後悠哉悠哉地笑了。

    明天,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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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8: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鳥鳴啾啾啾。

    清晨,陽光從雲問灑落,像層輕紗,覆蓋了這美麗的城市。

    潤雅躺在床上,翻了個身,嘟嘟囔囔幾句夢話。

    「那個鹽酥雞再來一份……唔!還是臺灣路邊攤好吃……」

    「潤雅,你到底要睡到什?時候?」起床號兜頭劈來。

    潤雅驚醒。「小小小、小姐!」她趕快爬起來,抓抓雞窩頭。「你今天怎?起得那?早?」以前,就算睡到太陽曬屁股,她也一定比小姐更早起床呀!

    紗紗瞟她一眼。「我在想事情。」

    潤雅趕緊坐好。她這輩子,還沒聽過小姐會「想事情」呢!小姐一向是行動派,哪有時間思考?

    紗紗背在身後的雙手,握著旅館經理剛剛親手送來的機票。

    「我想過了,天底下什?好玩的地方都去過了,好像沒什?可以玩的了。」

    潤雅簡直不敢相信,在她有生之年,竟然會聽到愛冒險的小姐說出這句話。

    她感動得幾乎想流淚。「小姐,你決定要安分守己了嗎?」

    一個「那怎?可能?」的眼神投過來,霎時涼了她的心。

    「趁你在睡覺,我連夜計畫好了。來,拿著,這是你的機票。」

    「我們又要去哪里了……臺灣?」她迅速抬起小臉。「小姐,我們不是之前才回去過嗎?」

    「臺灣是你要去的,我另有去處。」亮晶晶的眼睛閃呀閃,充滿鬼點子。

    「小姐,你要跟我分開?」晴天一個霹靂,潤雅頓覺失去倚靠。「為什??」

    「你自己說呢?」紗紗瞥來一眼,欺負她好好玩。

    「我……我訂了太多客房服務,讓小姐付太多帳單,也讓人誤以為小姐是個貪吃愛吃的女人。」潤雅開始認真地懺悔起來。

    「哦!拜託,凡事別這?認真好不好?。」

    潤雅嘟著嘴,都快哭了。「小姐,我不要去臺灣!」

    她還不想去見大少爺,他們之間,有太多尷尬難言的事,要是見了面會很窘的。

    「那好吧!」紗紗懶得說服,直接把機票換過來。「你去紐約,我去台馮件。」

    「我去紐約做什??」她慌問。

    「我怎?知道?」紗紗一臉「你問我、我問誰」的耍賴表情。

    潤雅更慌了。「我不要去紐約啦!」

    「好。」果然,人敢耍賴就會贏。紗紗又很阿沙力地把機票換回來。「那就維持原議,我去紐約,你回臺灣。」

    「我、我……」潤雅想了想,不是很靈光的小腦袋終於抓到重點。「小姐,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跟你分開!」還有,最重要的——「我不要去臺灣!」

    臺灣那邊是小姐的家,又不是她的家,她去那裏幹嘛?

    「為什?不要?」

    「因為……因為我不想見大少爺啊!我好怕大少爺那雙眼睛,直勾勾的,好像想把人吞下去。」

    「沒錯,他是真的想把你吞下去。」紗紗表情很嚴肅,鄭重肯定。

    潤雅倒抽一口氣,真的嚇到了。「……小姐,你是騙我的吧?」

    「嘿嘿!」表情一換,笑了兩聲。

    潤雅放下心來。「我就知道小姐喜歡開我玩笑。」

    「是真的。」

    「真的?」

    「真的。」

    「哇!」潤雅大叫一聲,縮進棉被裏。「那我一定不去臺灣,死都不去!」

    這時,門鈴叮咚叮咚,紗紗輕快地跑過去開門。

    門外,兩位歐陽家的手下恭敬行禮。

    「紗紗小姐,我們奉大少爺之命來接柳潤雅。」

    「不要!」潤雅纏著棉被,砰一聲滾到床底下。

    紗紗邪惡地回頭勸道:「別這樣,大哥特地派人來的耶!」

    「不要!」她索性滾進床底下。「我不去臺灣!」

    紗紗無奈地聳聳肩。「算了,你們動手吧!」

    「是。」只見兩名大漢將床一翻,輕而易舉就把潤雅提起來,往外走。「小姐,我們回去覆命了。」

    「喂!放我下來。」潤雅無助地看著她。「小姐救我!我才不要去見大少——」

    紗紗揮揮手,唇邊浮起惡魔般的笑容。「潤雅,要跟大哥好好相處喔!」

    「小姐——」

    ☆☆☆

    哪有人像這樣被架著回臺灣?

    潤雅氣鼓鼓的被兩個彪形大漢直接架回歐陽大宅,讓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任人宰割的小雞。

    「我要跟大少爺說清楚,絕對要馬上、立刻、迅速回到小姐身邊。」她在富麗堂皇的客廳裏踱來踱去,一再地握拳宣誓。

    小姐正要去跟她的死對頭會面,大玩危險遊戲,以小姐那「沖!向危險挑戰」的個性,不知道會鬧出什應事情,她一定要回去看著。

    「潤雅?」一個悅耳的呼喚響起。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中年婦人從樓上走了下來,腳步輕快。

    看著那張有點眼熟又十分陌生的面孔,她一時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不過,不管是誰,都不是那凶巴巴的歐陽夫人。她真怕她記恨記到現在,還想為那雙小羊皮鞋報仇。

    「你好。」她趕緊立正站好。

    「我們很久以前見過幾次面,瞧你都忘記我了。」中年婦人拉著她的手坐下。「都怪歐陽潛,一下子把你跟紗紗安排住在海邊,一下子安排住在山上,太久沒見面,你才會忘記我是誰。」

    中年婦人容貌姝麗,提到歐陽潛的時候,滿臉都是溫暖的笑容。

    「我是蓮姨,記得嗎?」

    「蓮姨?」她拼命想。

    「歐陽家的總管,其實應該算是歐陽潛與歐陽紗紗的姑姑。」

    「啊,蓮姨!」

    她記起來了!以前她陪同小姐到歐陽大宅來,蓮姨都會很親切地招呼她們,甚至會在歐陽夫人過來找碴的時候挺身保護她們。

    「怎?了?剛才嘴嘟嘟的,不想回臺灣來嗎?」

    「我……」她正想把煩惱一古腦兒拋出來。

    「我跟歐陽潛,可是已經盼了你許久羅!」她意味深長地說道。

    她早就想再見見潤雅了,因為她知道,潤雅是歐陽潛掛心的小女人。

    「大少爺……盼了我很久?是又想……」親她了嗎?

    她及時打住,小臉一紅,譴責自己太過羞恥的想法。

    她連忙轉開話題。「蓮姨,我想快點回到紗紗小姐身邊。」

    「為什??」

    「以前奶奶交代過我,一定要以小姐為重,一定要……」

    蓮姨打斷她的話。「那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

    「我聽說,你常把『奶奶說』掛在嘴邊,除了你奶奶的交代外,你呢?你自己怎?想?」

    「……我?」她沒有特別想過,反正日子就是很順的一直過下去。

    「潤雅,給你一個建議,不要把『奶奶說』當口頭禪,這樣紗紗會傷心的。」

    「小姐會傷心?」陪伴了她那?久,她從沒見過小姐傷心啊!

    「如果有個人對你耳提面命,直說會跟你在一起都是她奶奶這樣說、她奶奶那樣說,你會不會難過?」

    潤雅想了一下。「好像有一點。」

    「為什??」

    「因為……感覺對方好像不是自願跟我在一起。」潤雅遲疑地說。

    會嗎?她一直給小姐這種感覺嗎?真是太失禮了!怪不得小姐老要她快快忘了奶奶怎?說。

    「這就對了。」蓮姨微笑,拍拍她的手背。「先安心在這裏住下來吧!也許紗紗有她想自己去闖的地方呢!」

    「我擔心……」

    「別像一隻小火雞一樣整天咯咯啼。紗紗又不是小孩,需要你擔心什?呢?」蓮姨深諳四兩撥千斤的道理。「對了,你對歐陽潛有什?感覺?」

    「大……大少爺啊!」這?問是什?意思?是打算作為日後分配工作的依據嗎?「我怕……呃!不是,我尊敬大少爺。」

    「怕?怎?會是怕呢?那孩子對你可是……」蓮姨欲言又止。

    「可是」什??

    潤雅豎直了耳朵,一臉專注,想聽得更清楚些。

    蓮姨卻打住了,一臉似笑非笑地直瞧著她,好像研究她的表情是件很有趣的事。

    「可是」什??快說啊,她想聽呢!

    蓮姨拉她起身,打定主意要吊她胃口。「走吧!我們到廚房去喝杯茶。」

    ☆☆☆

    她回來了!

    幾個小時前,領著他的命令去逮潤雅的屬下向他回報,說潤雅已經被架回臺灣,現在就在這座宅邸的某處。

    夜還不夠深,他還不能去見她。

    她一定想溜回紗紗身邊,想離他愈遠愈好,一想到此,他就心煩。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弄回臺灣,因為難耐想見她的欲望,於是想了個辦法,與淩天合作設計紗紗,間接讓紗紗把潤雅送回臺灣。

    他倒了一杯威士卡,送到唇邊,輕輕啜飲。

    「這杯是苦酒、悶酒,還是慶祝的酒?」

    他抬起頭來,蓮姨穿著睡袍走進書房。

    「你的心上人早上就到了,你為什?拖到三更半夜才回家?」蓮姨像個母親一樣,先拍拍他的肩,然後坐下來與他促膝長談。「不想見她?」

    「是她不想見到我。」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你用盡辦法跟淩天取得聯繫,讓潤雅回到你身邊,結果水到渠成了之後卻說出這種話?」蓮姨動手把蓋在桌上的相框翻起來。

    照片裏,潤雅燦爛地笑著。

    他默然無語。

    雖然他有過幾段男女關係,但那些都是你情我願的短暫情緣,他不曾為任何一個女孩——不,她現在該算是個小女人了——費過心思。

    「你跟她到底有什?問題?我看她一直想躲你,你也認為她討厭你。」

    他斟酌了一下。

    蓮姨在血緣上是他的姑姑,父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在他記憶所及,蓮姨就已經住在歐陽家,像個母親一樣,為他準備餐點、為他打理生活,照顧他,傾聽他不為人知的心語。

    天底下不會再有一個長輩比蓮姨待他更用心。他想了想,將那年在休閒度假村發生的事,以及後續的種種發展和盤托出。

    「……事後,我找她談,她好像在生我的氣,又好像很難為情,根本不能溝通,直說發生了這種事,她好想死,乾脆去死算了。」語畢,他吐了口氣。

    事到如今,想起她說的那幾句話,仍是驚心動魄。

    蓮姨一直很仔細聆聽,表情認真,即使說到潤雅的糗事,也未曾笑開,直到歐陽潛說完最後這句話,她才噗哧一聲噴笑出來。

    「你啊……」她笑個不停。

    他微微蹙眉。「怎?了?」

    「你真不瞭解女人。」蓮姨看著潤雅的照片,心裏直想,這小女人把他給嚇慘了。「女人滿嘴『去死去死』、『想死想死』,其實有一部分只是發洩情緒的字眼。」

    「是嗎?」他不相信。「生死大事,怎?可以隨口亂說?」

    「你就是太嚴肅了,凡事都講求精確,才會往牛角尖鑽。你看你母親,每次發現你父親『又』有外遇,總是嚷著要自殺,但哪一次真的做成?還不是穿戴漂亮去參加餐敘宴會。」

    「也是。」他想了一下,又說。「但她那只是好面子。」

    「女人都要面子。」蓮姨好笑地瞠他一眼。「潤雅那樣說,也是好面子。」

    「她那叫輕賤生命。」因為是從潤雅口裏說出來,所以他無法釋懷。

    「你真的看到她做出自殘的行為了嗎?」

    「……沒有。」相反的,她活得還挺開心的——見到他除外。

    「她只是拉不下臉,糗態被人看見,躲都來不及了,倒是你,你怎?會去找她談?你指望跟她談出什?來?讓她不再害羞,接受她已經被你看光的事實?」

    歐陽潛下巴一緊。「我只是想告訴她不必擔心,我不會到處去講這件事。」

    「也許她根本不擔心這個。」

    「什?意思?」

    「你長得也不像報馬仔,是不是?她不可能不知道。」

    「那情況到底是怎?樣?」他爬梳了下頭髮。「女人為什?這?難懂?一蓮姨笑了。這句話在她聽來,不是抱怨,可是一等一的讚美哩!

    「如果你跟女人談判可以十拿九穩占上風,那?世界上就沒有你對付不了的敵人了。」

    「即使那個女人是個小笨蛋?」他啜了口酒,陰鬱地問。

    「女人不可能是笨蛋。」蓮姨取來一個水晶酒杯,也為自己斟了一些威士卡。「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就是怕被你看見?」她指了一下照片中的潤雅。

    「你是說,她寧可被別人看見?」

    「我想是如此。」

    一串不雅的髒話在他的心裏響起,幾乎就要衝出喉嚨。

    「她這?討厭我?」寧可被別的男人看見,也不願是他……

    歐陽潛狠狠地喝掉杯裏的酒,光是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心火大盛。

    「不,我想她是太過在乎你。」蓮姨在他再度斟酒之前,搶過酒瓶。「就是因為太在意你對她的看法,所以愈想表現出好的一面,卻出了這種紕漏。」

    「是這樣嗎?」他對蓮姨的說法存疑。「她一見到我就低頭跑走,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急忙縮開,看到別的男人偏又舉止自然,這叫在意我?」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口吻中夾雜著陣陣的酸氣。

    蓮姨喝光了酒,真的好想笑。

    歐陽潛是真的動心了,只可惜男人與女人的心思本來就不同,而他又是死硬派的男人作風,個性硬邦邦,連談起情愛都想直來直往,絲毫不懂女人曲折的心思,怪不得會吃了一堆原本可以避免的苦頭。

    「關於女人的心思,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要相信同樣也是女人的我?」她問,希望這顆冷硬頑石能早點開竅。

    歐陽潛不語。

    他突然想到,在山上別墅那一回,他幫潤雅提水,猛地轉過頭,發現潤雅正盯著他的後腦勺。

    她可能只是看了他一下子,也可能已經看了他很久很久。但不管怎?說,她的心意都值得他去挖掘。

    一陣醉人的酒意湧上心頭,蓮姨幽幽地說道:「你不是費了番功夫,讓她回到你身邊嗎?那就該去爭取你所想要的,不要輕易鬆手。別忘了,你是幸福的,你愛的女人可以和你成眷屬,不要像……」

    後話未說,蓮姨已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放開酒瓶,黯然離開。

    他知道蓮姨的心事。蓮姨姝麗端莊,從前就是男人們魂牽夢縈的物件,即使到了今日,仍不乏為人穩當、事業有成的中年實業家追求。

    但她只愛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也愛她。

    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他們之間是永遠悖德逆倫的兄妹戀,不能追求,不能結連理,沒有幸福在前頭等待,如何能去追求?

    所以,父親流連花叢,蓮姨留在歐陽大宅為最愛的男人撫育子嗣,而母親的存在顯得悲哀而多餘,難怪她總是吵吵鬧鬧,因為上天開了他們一個大玩笑。

    歐陽潛再斟一杯酒,默默喝盡,然後熄燈回臥房。

    ☆☆☆

    潤雅在他的床上睡覺。

    他不得不承認,他盼望這一幕,真的盼望了很久。

    鍾意她的理由或許很奇怪,但他的確是因為她站在水池裏那一臉呆呆矬矬的模樣,才開始對她有感覺。

    她或許笨了一點、遲鈍了一點,但是在他看來,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擁有那?燦爛的笑容。

    這幾年下來,想到她單純的笑靨,總會讓他忘卻許多煩憂。

    因為「笨拙」而被看上的女人,想必天下只有她一個吧!

    他靠上床,將側睡的她輕輕翻正。

    她睡得很甜,唇角掛著甜蜜的笑,像作了什?好夢,讓人不忍吵醒他。

    他情不自禁地啄吻了她一記,她在夢中回應,生澀的反應就像一隻乞求憐愛的小貓咪,不自覺地偎向熱源,想緊緊霸住,笑容也更甜了。

    他幾乎控制不住想要她的念頭,他說服自己,是她身子不夠暖,他想為她取暖,所以才緊抱著她不放,他不應該在她困寐之際採取任何行動。

    他要她親口同意被他擁有。

    抱著她的感覺實在很對,她玲瓏的嬌軀正好適合他的懷抱,有她在懷裏,他連冰冷的血液都會回暖。

    但……她實在應該補一補身子,手腳這?冰冷,肯定是體虛,明天得記得跟蓮姨說一聲。

    直到潤雅身子暖了,而他的體膚也因為欲望而發燙,他才下床去沖冷水澡。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床上,再度將她抱入懷裏,全新的生活就要展開——

    ☆☆☆

    第二天一早,潤雅睜開眼睛,就覺得不太對。

    有的時候,她會抱玩偶入睡,但她從來沒有被大型玩偶抱著入睡過。這種感覺很奇妙,身後的大玩偶還硬邦邦的,一點填充玩具毛茸茸的感覺都沒有。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

    「大——」少爺,她硬生生地吃掉自己的聲音。

    那個「大型玩偶」,居然是他!他把她抱得那?緊做什??

    潤雅的小臉突然炸紅,她輕輕地扭啊扭、扭啊扭,想偷偷逃下床。

    但是,當她發現自己扭到一個可以看清楚大少爺睡顏的姿勢時,她突然覺得,逃走不再是那?重要的事了。

    大少爺的臉就在她面前,而且他正在睡覺耶!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可以盡情地看大少爺。要放棄嗎?

    ……還是留下來看一下好了。

    潤雅睜大眼睛,很仔細很用心地看。

    大少爺長得真的是很好看呢!她不太會形容,但那墨濃的眉毛充滿英氣,平時冷冰冰的眼神被藏起來了,長而卷翹的睫毛讓他少了一分嚴肅,多了幾分俊逸。

    還有他的鼻樑,挺得恰到好處,不會像某些外國人的鼻子挺得又尖又高,看起來就是一臉煞氣,至於他的嘴唇、那吻過她的嘴唇——

    「早安。」性感的嘴唇說。

    「早安。」她也對性感的嘴唇說。

    慢著、慢著——潤雅像挨了一棍,她抬起眼,發現歐陽潛居然已經睜開眼睛。

    他睜開眼睛多久了?是不是在她評頭論足的時候,就已經——

    潤雅嚇了一跳,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滾到床下去。

    「你想去哪里?」一陣作用力將她拖回來。

    是她敏感還是怎?著?被拖回來之後,她好像直接滾進大少爺的懷抱,而大少爺好像也把她抱得更緊了。

    「大大大、大少爺,你怎?會睡在這裏?」她不敢抬起眼。

    他的臉部大特寫,就在離她不盈三寸之處啊!

    「這是我的床。」

    才剛睡醒,他的聲音出奇性感,與平時冷漠犀銳的感覺都不相同,聽得潤雅一陣芳心亂顫。

    「啊!那我……我是不是睡錯房間了?」她真的有這?糊塗嗎?

    「你沒睡錯,你是該睡在我的床上。」

    這話聽起來怎?那?曖昧?她不敢亂想,也不敢亂問。

    「啊!難道是傭人房不夠?還是還沒打掃?」她把話扯遠去。「我去問蓮姨。」

    「不用問了,以後你就睡這裏。」

    他不會輕易放她離開,鐵臂穩穩地固定在她的腰上。

    蓮姨說得對,在愛情的起跑點上,他是幸福的,他要的女人跟他在一起,是有結果可以期待的,所以他要積極去爭取,不再放她走。

    「那大少爺呢?」潤雅又問。

    「也睡這裏。」他答,唇角一抹極淡極淡的笑容。「我們兩個一起睡。」

    「這樣不太好吧!」

    「哪里不好?」他反問。

    她也說不上來。

    大少爺不是教她該有男女之防的觀念嗎?那她跟大少爺也要「防」嗎?

    不期然地,大少爺說過的話又躍上她心頭——除非是你心愛的男人,不然別讓他靠近你,也別讓他碰你。

    那……那就算了,不「防」他好了。

    歐陽潛見她反駁的話也沒說上半句,於是在她額上輕吻一記,然後翻身起床,開始著裝。

    他脫去睡衣,露出寬闊的肩背,背上肌肉結實,一絲絲贅肉都沒有。

    潤雅拍拍自己的小肚子……唔!有點小肥肥,跟他完全不能比。

    他怎?會這?得天獨厚,有一張好看的面容,又有一副好身材?奇怪了,他到底是在哪里鍛練的?以前上山下海,玩各種運動,從沒看過他下場啊!

    她一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歐陽潛走過來,拍上她的下巴。

    「你還有沒有話要說?不然我要去上班了。」

    「等一下。」潤雅坐在床上,長髮微亂,臉頰紅咚咚。

    她的模樣令人想入非非。歐陽潛希望下一回,她攏在胸前的被單下,嬌軀會是一絲不掛。

    「我……我想要回小姐身邊,可以嗎?」

    「為什?想回去找紗紗?」他淡淡地問,早就知道她會提起這個要求。

    「我擔心小姐,我想她一定是去找淩天單挑了,小姐一遇到有關淩天的事,就會失去正常的判斷力,還很容易衝動,沒有我在一旁看著不行,她……」

    潤雅小嘴一張,就要長篇大論起來。

    「是紗紗打電話,讓我派人去帶你回來。」而且還故意說潤雅被男人騷擾,想激起他的保護欲,唯恐計不得逞。

    其實,他、淩天、潤雅、紗紗,兩男兩女都在一串連環計裏,只有當中兩個小女人不瞭解實況。

    「你知道這代表什?意思嗎?」

    潤雅搖了搖頭。

    「紗紗暫時不需要你。」

    潤雅一呆,血色瞬問褪盡。「小姐……不需要我了?」

    以前,早上一起床,她就會小姐小姐地不停喚著,直到天黑;現在,她生活中的重心,居然不再需要她了?!

    他握起潤雅的下巴,讓她仰起頭。

    「這很正常,她跟淩天之間有太強烈的吸引力,你夾在中間只會攪局。」

    「是嗎?」她會攪局?「大少爺,你知道小姐與淩天之間的事?」

    「我是她大哥,自然一清二楚。」歐陽潛看著她,非常專注地看著,眼也不眨。「紗紗不需要你,但是我需要,我要你看著我,就像看著紗紗一樣地看著我。」

    「……」潤雅說不出話來。

    大少爺在說什?啊?

    從小到大,從七歲那年起,她就一直看著大少爺,從來沒有間斷過,是到了後來,碰面總覺得有點窘,她才改「正大光明地看」為「偷看」啊!

    「我上班要遲到了,先走一步。」歐陽低頭偷她一個香吻。「乖乖待在這裏,不准走。」

    ☆☆☆

    乖乖待在這裏,不准走!

    每個早晨,大少爺去工作之前,總會對她說這句話。

    不知道為什?,可能是因為從小她就沒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也可能是因為陪著小姐滿世界亂跑,跑得她真的累了,所以,當大少爺霸道地這樣說時,她心裏其實有一點偷偷的高興。

    好像松了一口氣,雖然這裏不是她的家,但她竟然無端生出歸屬感。

    大少爺的工作好像很忙碌,每個晚上都遲至半夜才回來。

    剛開始,為了繼續跟他討論小姐的事,她總會很乖很乖地等著他回來。

    等待的時候,她就順手摸來摸去,把房間整理一下,把枕頭拍一拍、把床單換一換、把灰塵撣一撣。

    接下來,再找不到事情做,她就會把衣櫃裏的西裝、襯衫與領帶拿出來配色。

    隔天,那套配好色的西裝就會穿在他身上,她醒來,睡眼惺忪地看到他身上穿著她的「傑作」,說不高興是騙人的。

    然後,她起床後,就會在桌上發現一包好吃的糖果,或者一朵清氛茉莉花。

    這算是一種無言的交流嗎?

    想到此,潤雅不禁臉紅通通,感覺兩人的相處不再像以前所想那?可怕了。

    她換好衣服,走出大少爺的房間,在工具櫥裏找到清潔用具,開始幫忙打掃的工作。

    「潤雅,你在做什??」蓮姨一踏出房門,就看到她跪在地上跟污漬搏鬥。

    「我在工作啊!」她答得理所當然。「身為女傭,我總不能白吃白住吧!」

    以前在小姐身邊的時候,她總是得早一步起床張羅小姐的起居。

    現在回到歐陽大宅,任她吃、任她睡,什?工作也沒派給她,連其他傭人都待她客客氣氣的,她心慌慌,總覺得不太對勁。

    蓮姨沒收她手裏的拖把。

    「你隨手清理環境,這樣會破壞大宅裏整體的工作制度。」

    「那怎?辦?」

    歐陽大宅人手充足,不需要額外的僕傭,不知道這可不可以當作一個藉口,拜託大少爺放她回小姐身邊?

    但……不知道為什?,一想到要離開大少爺,她心裏就有點沉悶。

    難道小姐對她而言,也不再重要了嗎?

    「如果你真的想做工作,倒是有個地方還沒有安插人手。」蓮姨閃動雙眼。

    「哪里?」她急唬唬地問。

    「大少爺的臥室與書房,他一向就沒讓傭人進去裏頭清理的習慣。」偷笑。

    「那我應該也不可以吧!」潤雅沒把握地說道。

    「錯!大少爺都肯讓你進他的房間了,當然沒有理由不讓你動手清理。」蓮姨微笑。「去吧!我相信你會把工作做得很好。」

    ☆☆☆

    他的書房就像他的人一樣,凜然不可侵犯。

    書房的裝潢用上的都是上等擅木與杉木,看起來穩重氣派,四面牆壁釘滿了書架,容納大量的書籍以及檔案夾。

    看來,大少爺不管治學,還是辦公,都很用功喔!

    潤雅跪在地上,清理地板,一邊想著,一整個房間都是深淺色調的棕色系,看起來著實沉重了些。

    也許一個盆栽可以為書房添些朝氣。

    她跑到樓下,在廣闊的庭園裏找到園丁。

    她隨著園丁東逛西找,看到虎頭茉莉、樹蘭、桂花、野薑花……這些花都帶有秀雅的香味,她好喜歡,但不太適合那間書房沉穩的調性。

    「啊!那個。」她看到了一片香草園地,其市甲一種香草植物,眼熟得很。

    她曾經在國外看過一大片一大片的經濟栽培,那植物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

    「那是迷迭香。」園丁盡責的奉告。

    「我知道我知道。」她跑過去,蹲下來,小手輕拂植株,立刻染上香氣。

    「可以幫我弄成一個小盆栽嗎?」

    「可以。」園丁轉身去拿盆器和底盤,準備移植到花盆裏。「迷迭香這種植物很有用,可以提神醒腦,提高腦部活動力、避免記憶衰退,還可以集中注意力。」

    「帶到大少爺的書房裏應該最好不過了。」潤雅喜孜孜的說。

    園丁正好移植完畢,聽她此言,一臉看起來就像要口吐白沫的樣子。

    「大、大少爺的書房?」

    「不好嗎?」潤雅擔心地看著他。

    「這個……」園丁咽了下口水,不敢問她大少爺會不會接受花花草草,只說:「迷迭香喜歡日照充足的環境,大少爺的書房恐怕不太合適。」

    「沒關係,我白天會定時把它拿出來曬太陽。謝謝你喔!」

    她興高采烈地走了沒幾步,想一想,又回過頭來。

    「對了,如果我又出國去找紗紗小姐,我會記得把這盆栽送回來給你照顧。」

    「潤雅小姐。」園丁最後終究忍不住,叫住了她。「你擅作主張,難道不怕大少爺生氣嗎?」

    她看著迷迭香,困惑了下。「我……我也不知道耶!」

    ☆☆☆

    「他會為了這個而生氣嗎?」

    走回書房,潤雅把迷迭香擺在書案上,怎?看都覺得書房變得有生氣了些。

    小手輕輕攏著迷迭香,清新的香氛立即釋放在空氣中。

    園丁先生的一句話,把她問頓了。

    她仔細一想,發現她其實不擔心大少爺會生氣,如果他不喜歡她擅作主張,怎?會每天穿著她搭配的西裝去上班?

    整身的行頭是門面,應該比書房的盆栽重要多了!

    奇怪,只是幾天的工夫,她好像慢慢消彌了對大少爺的恐懼。他好像除了眼神冰冷嚇人以外,也沒什麼好害怕的了。

    何況他現在看著她的眼神,暖得發燙,彷佛有著溫柔的流波,暖暖地淌入她的心田,就更沒有讓她轉身就逃的理由了。

    潤雅把書案上的水晶酒杯拿去洗,回來時,在書案上發現一個倒扣的相框。

    誰是相片中人咧?

    大少爺把誰放在桌上朝夕相看?

    但又為什?要倒扣著?

    是美女嗎?

    一陣好奇心起,她偷偷地翻開來看——嘟嚕嘟嚕嘟嚕!

    有警報器!

    相框啪一聲被她蓋上,她心虛地左右張望。

    啊!原來是大少爺書房的專線電話響起,嚇得她魂飛魄散。

    她僵在一旁,驚魂未定,沒敢去接,知道自己不該擅自接聽大少爺的專線。

    沒想到鈴響第四聲,電話竟然切換到答錄機去了。

    「歐陽潛嗎?是我。」

    你是誰啊?潤雅聽得莫名其妙。

    她在想,她是不是該先避出書房外,以免侵犯到大少爺的隱私權。

    沒想到來電者自報的姓名,卻讓她動彈不得。

    「我是淩天。」

    淩天!居然是淩天!

    她倒退一步,匡啷!手肘竟然不小心掃到水晶酒杯,酒杯在地上碎成片片。

    這個「淩天」,會是小姐的那個死對頭嗎?

    天哪!她不知道大少爺竟然跟他有聯繫!

    「那個小跟班已經回到你身邊去了吧?」對方傳來低沉的笑聲。「我的辦事效率,你滿意嗎?對了,我與令妹也有非常值得期待的發展,之前你提的協議讓我們都互蒙其利,至於之後的發展,就各憑本事吧——哦!對了,我會監督令妹多吃一點東西,她實在太瘦了,抱起來不舒服,簡直跟她的小跟班完全不能比!」

    喀!斷線。

    潤雅呆了下,腦子裏一團亂,好像有好幾條線索同時在跑,她卻串不起來。

    她啟動小腦袋裏的「翻譯機」——

    「你」指的是大少爺;「我」指的是淩天;「令妹」指的是大少爺的妹妹,紗紗小姐;「小跟班」指的是「令妹」的「小跟班」

    咦,就是她嘛!

    潤雅想了想,用自己的角度,把整段「留言」翻譯成「白話文」,內容如下——

    她已經回到大少爺的身邊了,淩天的辦事效率,大少爺還滿意吧?淩天與小姐也有非常值得期待的發展,之前大少爺提的協議讓淩天與他都互蒙其利,至於之後的發展,就各憑本事——哦!對了,淩天會監督小姐多吃一點東西,小姐實在太瘦了,抱起來不舒服,簡直跟她完全不能比!

    赫!潤雅翻譯完畢之後,嚇了一跳。

    淩天也想抱小姐?那怎?行?他是小姐的死對頭耶!

    啊!不會是大少爺也同意讓淩天抱小姐吧?

    難道說,大少爺跟淩天的協議有什?不可告人之處?難道大少爺默許淩天去欺負小姐?大少爺不是很疼愛小姐?為什?會這樣做?

    潤雅不斷胡思亂想,表情出現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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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9: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書房裏,水晶酒杯破了,案上多了一株迷迭香。

    蓮姨下午打過電話到公司找他,說潤雅開口向她借機票錢,想飛到紐約去,但蓮姨反問她怎?回事,她卻苦著臉什?也不說。

    肯定是發生了什?事,歐陽潛心裏清楚。

    而且必定與紗紗有關,否則小笨蛋不可能反應那?迅捷。

    他鬆開領帶,走進臥房,毫不意外地發現她在躺椅上正襟危坐,只要與紗紗有關的事,小笨蛋絕對看得比自個兒還要緊。

    「怎?不睡覺?」他瞥了一眼問。

    每個晚上,他就怕潤雅會這樣,瞪著眼兒等他回來,像要盤查什?似的,所以他總是拖得很晚才回房。

    但是,看著她兩腮鼓鼓的模樣,他知道今晚甭想「冷處理」了。

    他才走進更衣室,還沒脫下外套,她就咻地一聲溜下躺椅,蹦到他面前。

    「大少爺。」一扯到心中的?1,紗紗小姐,潤雅勇氣百分百。

    「你的精神怎?這?好?」他看一眼掛鐘,十一點半。「平常這個時候,你都已經睡了。」

    蜷縮在躺椅上,像一尾沉睡的小蝦米,等他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覺。

    她很「聽話」地被他轉移了注意力。

    「我下午喝了兩杯咖啡。」

    「哦?」是為抗戰做準備?

    「我一喝咖啡就會失眠,屢試不爽,所以我平時都很小心,只是……」大眼睛眨了眨,隨即甩甩頭。「哎呀!這不重要。大少爺,我今天在書房裏,聽到一通『淩天』打來的電話。」

    「哦!淩天。」他心中一動,表面上卻仍不動聲色。「我明天回他電話。」

    然後,他開始脫衣服。

    潤雅將他脫下的外套,套在衣架上,然後拿出靜電撣,拂去灰塵。「大少爺,你跟淩天有交情嗎?」

    「馬馬虎虎。」

    她很難把「馬馬虎虎」這個詞跟大少爺連在一起,大少爺一直是個界線分明的人,是與非、對與錯、好與壞,之中她看不出任何模糊地帶。

    「你是怎?跟他認識的?」她小心翼翼地問。

    領帶解開。「因緣際會。」

    潤雅把領帶對齊卷好,放進收納木盒。「淩天是小姐的死對頭喔!」

    襯衫脫掉。「是嗎?」

    「是!」她繃著聲音回答,不難知道她是站在哪一邊。

    因為襯衫要洗,所以她把它拋進洗衣籃裏,動作稍嫌粗魯了些。

    「你知道他跟小姐的所有恩怨嗎?」

    皮帶抽掉。「一清二楚。」

    她接過皮帶,稍微擦拭一下,也放入收納木抽屜。

    褲頭鬆開。「你又怎?知道我不是壞人?」

    「大少爺當然不是什?壞人,是那個淩天大有問題。」

    潤雅轉過身,接手長褲,拉好摺痕,倒夾在衣架上,依然用靜電撣伺候。

    歐陽潛看她忙這個、忙那個,跟在他身邊喋喋不休。

    她的話是多了些……不,是多很多,但他喜歡這種感覺——在疲憊工作了天之後,有個甜美小女人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叨叨絮絮說些生活小事。

    但是,生活小事絕對不包括淩天與紗紗。

    個人的感情問題,個人自己去解決,真不懂潤雅在煩個什?勁兒。

    潤雅收好衣服之後,轉過身,就看到全身上下只剩一條小褲的歐陽潛。

    雖然每天早上,她都迷迷糊糊地坐在床上看著他更衣,但她從來不曾象這次一樣,一眼就流覽過大少爺全身。

    他的雙腿劈開,每一吋肌肉都陽剛有力。即使包覆在衣裝底下,他的肌膚仍是健康的古銅色,讓人垂涎。

    潤雅不禁想,如果他白得像只鹽水雞,那她很有可能會奪門而出。

    幸好他沒有。

    而且,他的肌肉結實得恰到好處,練出了曲線,卻不過分發達。

    她在國外看過許多私心認為「體格不及格」的男人,其中不乏健美先生。

    但她就是覺得,如果一個男人的胸圍大於女人的乳峰,手臂的臂圍比女人的腰肢還粗,那還有什?美感可言?她從來就不是猛男的崇拜者!

    還是大少爺好看!

    原來他就是有這?棒的身相,才能把那一櫃西裝穿得帥勁非凡。

    她瞪看了好一會兒,腦子裏春意亂轉,才遲鈍地蹦轉過身。

    「啊!大……大少爺,你脫衣服做什??」

    他喜歡她盯著他沒穿衣服的模樣,看起來很著迷。

    他噙著笑,走進浴室裏。

    「洗澡。」

    他門也不關,逕自扭開水龍頭調水溫。

    潤雅急唬唬地跟到浴室外,不死心地繼續發問。「大少爺,你是不是跟淩天有過什?協議?」

    水溫適中,他切換蓮蓬頭,嘩啦嘩啦地開始沖澡。

    然後,水停了。潤雅努力不去想,大少爺現在正在做什?。

    浴臺上只有一塊檀香手工皂,洗起來好舒服,味道又宜人,她剛剛才使用過,現在大少爺又……

    想到同一塊手工皂滑過了她的肌膚,也滑過了大少爺的身軀,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密感襲上了心。

    這樣好像不好……但又好像說不出哪里不好……

    就在她捧著小腦袋遐思不已的時候,水聲一停,歐陽潛腰部圍了條浴巾走出來。

    他的濕發還滴著水,身上散發著與她一模一樣的味道。

    光只是抽抽鼻子,潤雅就覺得好曖昧。

    「你剛剛話說到一半,怎?不繼續下去?」歐陽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大少爺一絲不苟的髮型全亂了,看起來較平時更年輕,經過熱氣氤氳,他的眼神多了絲水氣,看起來濛濛的,又更容易親近了些。

    還有他的唇,微微上翹,好像準備好要跟她接吻。

    潤雅,收拾一下你的想像力,重點不在這裏!

    她催動全身的認真細胞,對抗大少爺的「美色」。

    「大少爺,你是不是跟淩天有過什?協議?」

    「唔!」模棱兩可。

    「你是不是想要陷害小姐?」

    「欸?」她怎?會這樣想?

    「大少爺,你到底說不說?」見他一臉莫測高深,她挫敗了。「算了算了,我想馬上出發去找小姐,請大少爺幫我安排班機。」

    歐陽潛拖著她的手坐在床邊。「先幫我吹乾頭髮。」他沒好氣的說。

    他就在她面前,一樣需要她的噓寒問暖,為什?她要掛念那遠在天邊的人?

    潤雅拿出吹風機站在他面前,歐陽潛輕而易舉地將她困在雙腿、雙臂之間。

    「我說過,乖乖待在這裏,哪里都不准去。」

    「可是小姐她……」在他的地盤上,她滿心還是紗紗,還是她的「小姐」。

    他受夠了!早在一開始,他就開宗明義的說明白——他要潤雅看著他,就像看著紗紗一樣,無微不至、全心全意地看著他。

    但她還是辦不到。如果今晚不說清楚,想得到她的垂青,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抱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她懷裏。

    潤雅眨了眨眼,適應這種親昵,然後撥撥他的墨發,確定發根是否吹乾。

    「我跟淩天是有過協議,我提出來的。」

    她倒抽了一口氣,關掉吹風機。「什?協議?」

    「你歸我,紗紗歸淩天。」

    「什?意思?」淩天是小姐的死對頭,所以相對來說——「大少爺,你也想對付我?」她做錯了什??莫非他想替歐陽夫人報小羊皮鞋之仇?

    「不對,我想要你。」說這句話時,他咬字特別清晰。

    「為什?……想要我?」她紅了臉。

    「沒有為什?,不知道為什?,大概是你讓我想笑、你讓我覺得快樂、你讓我覺得溫暖吧!」他聳了聳肩,不敢說出最深層的欲望。

    但僅僅這些,已經夠潤雅從發梢紅到腳趾。

    「那小姐呢?淩天想怎?欺負她?」

    大概是受紗紗的洗腦過深,潤雅談起淩天此人,還是把他當大惡人。

    歐陽潛把她箍得更緊。

    該死的!她居然一點都不關心他們之間的事,也不在乎他打開心門坦承的心意,反而一直扯著紗紗的話題不放。

    他從來沒有想過,除了跟男人爭風吃醋以外,他還得跟自己的妹妹搶佔潤雅心目中的地位。

    「淩天要她。」

    「可是淩天一直在欺負小姐……」

    「紗紗也一直在欺負淩天。」

    「可是小姐……」潤雅硬要跟他爭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話題再扯下去,他在潤雅心目中的地位,就將有如滄海中之一粟,不足為觀。

    歐陽潛板著臉,順勢將她扛到肩上拋在大床上。

    「我累了,睡覺。」

    潤雅像不倒翁,馬上又坐起來。「可是小姐她……」

    「我說,」歐陽潛再度把她撂倒在床上,長手長腳制住她。「睡覺!」

    ☆☆☆

    睡不著,完完全全睡不著!

    她知道自己喝不得咖啡,隨便喝上一口,就要失眠一整夜,今天下午她居然連灌兩大杯,今晚、明天、明晚都甭想睡了!

    潤雅懊惱地翻了個身,拉被的力道大了些。

    不睡就不睡,失眠幾晚也沒有多大關係,但是小姐的事,大少爺不愛談,讓她鎩羽而歸,這個「眠」可就白「失」了!

    她又蠕了蠕,轉來轉去,總轉不到通往夢境的入口。

    「唉!」她歎了口氣,又翻身。

    躺在她身邊的歐陽潛有如身陷地獄。

    睡不成眠的一男一女偎在床上,本來就是一大考驗,加上潤雅又輾轉反側,這簡直是感官上的酷刑。

    她身上有股暖香,一翻身就直竄他鼻息。

    她身材玲瓏有致,在床上滾過來滾過去,不小心觸到、碰到、摸到、踹到他的任何部位,都像有火在燒。

    她調皮的發尾一會兒在他的頸邊搔搔,一會兒在他的耳邊撓撓,充滿了誘惑。

    「快點睡覺!」他低吼,感覺欲望在下腹升起。

    「我睡不著。」她可憐兮兮地瞪著眼睛。

    該死!她連那雙純潔的大眼睛都會誘人犯罪。

    歐陽潛瞪著她。

    把她吃了就沒事、把她吃了就沒事……

    她委屈地噘了噘嘴,小嘴紅通通,像顆嫩櫻桃,他瞪得更用力。

    吃掉她吧!反正你要她回來,不說是為了「享用」這道「美食」?

    潤雅被他瞪怕了,抱著枕頭,窸窸窣窣地離遠一點。

    「我到躺椅那邊去,免得妨礙大少爺睡眠,你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她才翻身滾到床邊,正要溜下,歐陽潛馬上扯住了她。

    他的鐵臂十分有力,輕輕一扯,潤雅就整個人翻回來,貼到他身上。

    鐵臂,就牢牢地固定在她腰上。

    潤雅臉一紅,大少爺裸著上半身休憩,他肌肉結實,臥倒在他身上比躺在床上還舒服,不過就是熱了點,大少爺好像渾身都在冒汗。

    半裸?

    她突然想到,她頰側偎著的、雙手貼著的,都是大少爺光裸的皮膚。

    一陣熱氣直往腦門沖!

    她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剛才大少爺只穿一條小褲的健軀。

    啊!頓時口乾舌燥。

    「大大大、大少爺,我想去喝茶。」

    「我拿給你。」床頭櫃上就有一隻冰水壺。

    歐陽潛摟著她,靠在立起的棉枕上,讓潤雅坐在他身上。他微微鬆開鐵臂,勾在她的臀側,讓她自己倒茶喝。

    喝了一杯,還是渴,喝了兩杯,依然口乾舌燥。

    「別喝了,你想當水牛嗎?」他制止她繼續斟第三杯。

    歐陽潛微微側身,把冷水壺與杯子放回床頭櫃,潤雅覺得有些不對。隨著他的動作,她跨坐的部分與他親昵磨蹭,又硬又燙的「東西」頂得她好不舒服。

    雖然沒有實務經驗,也沒有理論研究,但她直覺到,那可是個「危險物品」。

    她還是下來好了。

    「你不要一直動來動去。」他蹙眉,聲音開始變得低啞。「不然,大家都別想睡了。」

    潤雅沒聽出他的語意,反而眼睛一亮,「大少爺,那我們再來談一談。」

    「談什??」他慵懶地問。「夜半談心?」老套當有趣?

    他仰望潤雅。如果她肯「安分守己」,這個姿勢也是不錯,他喜歡看到她圓圓的小臉、多變的表情,與令人垂涎的美麗胸線。

    「我們來談紗紗小姐的事。」潤雅正經八百。

    歐陽潛挫敗一歎。

    這就像是突然放了歡樂假期,卻臨時被逮去加班一樣,令人氣餒。

    潤雅不死心。「你有沒有可以跟小姐溝通的管道?」

    「沒有。」忍耐,沒好氣。

    「小姐還在紐約,對吧?」又追問。

    「我不知道。」忍耐,沒好氣。

    「那你可不可以動用歐陽家的情報系統,把小姐給找出來?」再追問。

    「不行,那個系統是公事用,不是私家服務。」忍耐,沒好氣。

    「噢……」還有什?辦法?快想、快想!

    歐陽潛長腿纏上了她,帶她翻轉一圈,定在她上頭。

    「如果你睡不著,我們有更好的選擇,不必屈就於聊天。」

    不知道為什?,那種口乾舌燥的感覺又捲土重來了。

    「什?選擇?」她渾身燥熱。

    歐陽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開她胸前的蝴蝶結,少女柔美的身段展露無遺。

    「大少爺!」她低呼,又驚又羞又惱。

    她雙手護胸,起身想逃,卻被他推回去,他露出誰也沒見過的佻達神情,撥開她的防衛,覆住她的右邊蓓蕾。

    「嗨!久違了。」他打招呼。

    「什——什??」她差點咬到舌頭。

    「海邊休閒度假村,快速滑水道。」他邪氣地挑高眉。「我從來沒忘過那一幕。」

    潤雅想滾到床下去把自己埋起來。「你、你怎?還記得那?清楚?」

    如果他不提起,經過這幾年刻意的遺忘,她已經很少想起那件天下第一糗的糗事,畢竟有損尊嚴嘛!

    「我忘不了。」歐陽潛俯下身,去吻她嫩嫩的粉頸。「你為什?那?難為情?」

    雖然蓮姨已經解釋過了,他也將信將疑,但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出謎底。

    「為什?那時候直說丟臉得想死?」他一邊問,吻,一邊印上柔嫩的肌膚。

    「我有那樣說過嗎?」潤雅一臉困惑。

    衣裳被解開後,她與大少爺直接裸軀相貼。大少爺的手、大少爺的唇、大少爺的身軀,都燙得令人心悸。

    潤雅左閃右躲,輕扭身子,卻不知這將引發他更澎湃的欲潮。

    「有,說了好幾次。」

    「我——我不記得了。」

    「說句不記得就好了嗎?」

    「那時候我很不好意思嘛!說了什?,我也忘了啊!就隨便嚷嚷嘛!」

    「你不好意思什??」他在她的唇邊問。

    「因為被你看到了啊!」潤雅可憐兮兮地哀求。「你先讓我把衣服穿起來,好不好?」

    「不好。」知道她臉皮薄,他故意以胸膛摩擦她的粉嫩酥胸。「被別人看到就可以嗎?」

    一陣陣快感迅速竄過潤雅的身軀。奇怪了,是被大少爺感染了嗎?她輕輕喘息,也覺得自己渾身嶺燙,開始沁出薄汗。

    「也是不可以啦!但是被你看到就特別……」

    「特別怎?樣?」

    她紅著臉,眸仁水光盈盈,不說話,不好意思說。

    「特別怎?樣?」

    「特別丟臉。」

    「為什?特別丟臉?」

    潤雅用雙手捂住臉,被問得無力招架,只好乖乖坦白。「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醜醜怪怪的樣子啊。」討厭,真的說出來了。

    一雙熱唇猛然襲上她的胸,潤雅嚇了一跳,發現他正吮住自己的蓓蕾。

    「你不醜,也不怪。」他邊吮邊笑,性感的笑聲直接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你很美,非常美麗。」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拋入雲端,整個人浮浮的。

    「大少爺,不可以……」她想要拒絕,但是那感覺又好好。「大少爺,你——

    你想吃掉我嗎?」

    他將火熱的欲望往她的敏感地帶一擠,潤雅驀地有些明白,那個頂得她很不舒服的「危險物品」可能會有什?……「作用」。

    「你想被我吃掉嗎?」他低笑反問。「願意嗎?」

    「你想怎?吃掉我?」她兩頰酡紅地問,曖昧的氣氛讓她知道,「吃掉」絕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他的表情,充滿了深濃的欲望。

    如果不是你心愛的男人,別讓他靠近你,也別讓他碰你。

    想到這句話……潤雅拿開手,眨著眼睛,認真地點點頭。

    歐陽潛微笑,拉住她的雙手往自己頸後一勾,衣衫在最短的時間內拋到離床最遠的地方,兩道人影交纏在一起——直到最後一絲空隙也消失。

    潤雅眯著眼兒,半是疼痛、半是快感地躬起身子,承受連綿不斷的衝擊。她想她終於知道,大少爺的「吃掉她」是什?意思了……

    ☆☆☆

    天亮了!

    潤雅全身縮在被單下,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天花板瞧。

    都怪那兩杯提神咖啡,給她前所未有的好精神,讓她盡情地被大少爺……

    昨兒夜裏,他根本沒有休息,一次一次地調弄她,她也一次又一次地迷失在大少爺卷起的漩渦裏,發出難抑的軟吟。

    每當他的眼神凝在她身上,她的血液就會變得滾燙,沐浴在他的目光下,她連腳趾都會羞得蜷曲起來。

    幸好上班的時間快到了,大少爺就快要出門去工作,她才不用擔心白口己會蜷成一團小人球。

    沐浴過後,潤雅擁著被單,眨著眼睛,看他著裝。

    歐陽潛站在床尾,深刻地凝視著她。

    他喜歡她這個模樣,被單下一絲不掛,嬌軀滿布了兩人翻滾一夜的愛痕。

    她已經徹底成為他的女人,他希望每一天每一天,他都能在晨光下看著清新的她,也希望每一夜每一夜,他都能擁著她入眠。

    「睡一下,不然你會很累。」他走過來,輕吻她一記。

    潤雅點點頭,臉紅得像熟透的番茄。

    直到歐陽潛打開房門,就快踏出去,她才叫道:「大少爺——」

    「嗯?」他轉過頭來,俊朗的面容比往常多了一抹……心滿意足。

    她低下頭,扯著床單,囁嚅半晌。

    歐陽潛捺下性子等候她,他想聽她說「路上小心」,或者,「我會乖乖等你回來」、「早點回家,我等你」之類的,更討他喜歡。

    「大少爺,我……」她克服羞怯,看著愛了自己一整夜的男人。「如果……

    如果淩天又打電話到你的專線,我可不可以接聽?」

    ……什??

    「我想要警告淩天別欺負小姐,小姐還有我在守護著。」她認真地說。

    沒有愛語呢噥,沒有嬌軟情喚,有的只是——只是——紗紗跟淩天!

    歐陽潛不想承認,但在那瞬間,他真的垮下臉來。

    天底下,只有她一個人有能耐讓他垮下臉!

    這算什??

    她才剛成為他的女人,理當如膠似漆有如新婚夫婦,他們翻雲覆雨了一整夜,他肯定把她徹底愛得連自己叫啥名誰都忘得一乾二淨,而他也為她神魂顛倒地考慮著要不要請假休息一天,結果、結果——

    她居然還在想紗紗?

    「隨便你。」他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該死!站在走廊上,想想真不甘心。

    他又拉開門,板著臉,受傷的男性自尊不容他一味地縱容她。

    「你過來一下。」

    潤雅一愕。「可是……可是我沒穿衣服。」

    泡過澡,抒解腿間的酸疼之後,大少爺就用大浴巾將她擦乾,直接抱到床上,她本來不依,但大少爺卻堅持裸睡比較舒服……也比較方便。

    他看著她滲紅的耳根。「包著被單過來。」

    她不敢不從,雙手拉著被單,朝他緩慢前進。

    雖然他的臉臭臭的,好像在生氣,但她並不覺得他會傷害她,反而覺得……

    是她說錯了什?,刺傷了他的心,所以他在鬧脾氣。

    「吻我。」他霸道的命令。

    她踮起腳尖,因為怕站不穩,雙手忙扶到他肩上,被單瞬間滑落,絕美的身段一覽無遺。

    「啊!」她彎下腰去撿。

    歐陽潛眸色一濃,動作更快,拋開公事包,反手將她抱住,翻了個身,將她抵在牆上,深深吻著。

    他的大掌遊移在潤雅的細膚上,不住溫習她胸前渾圓的弧度,被誘惑的男性硬挺隔著衣料,緊緊抵住她的下腹。

    一個晚上反覆演練的「用餐流程」,已經足夠讓她明白,那是……

    「大少爺,別……」她輕蹙起眉,想到他的佔有就一陣慌。

    雖然泡過熱水澡,但她的身子還是酸澀的,不能馬上就又……

    歐陽潛知道她一下子承受不了這?多,但他也不明白,為什?只是看著她,接近她,他就會忍不住「胃口大開」。

    最後,他輕輕啄她一記,以深呼吸壓抑勃發的欲望。

    「跟我說『路上小心』。」因為他想聽,所以直接開口教她說。

    「路上小心。」她說著,發現心裏竟有種甜絲絲的感覺。

    「跟我說『我會乖乖地等你回來』。」比起上一句,這一句他又更想聽。

    「我會乖乖地等你回來。」甜甜的感覺又翻了好幾倍。

    歐陽潛鬆開她,將她抱回床上。「快點睡覺。」不然,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又要誘惑他「用餐」了。

    「好。」她乖乖的應好,但還是念念不忘!「那專線電話……」

    歐陽潛歎了口氣。「好吧,你要接就接。」

    ☆☆☆

    經過大少爺的同意之後,她就天天守在書房裏,可是專線電話像是啞了一樣,再也不肯哇哇叫。

    在等待的時間裏,潤雅有時看著迷迭香,有時坐在書桌前,畫一些鬼畫符。

    她很難不去想大少爺,大少爺的笑容、大少爺邪氣的模樣,好像都只出現在他們獨處的時候。

    她以前一直以為他很端正,做事有規有矩,條理分明,事情的輕重緩急分得一清二楚。但是那天中午,他突然從公司回來,在書房裏找到她,然後就……

    潤雅紅了雙頰。他好像真的很喜歡吃她呢!

    對他來說,難道她比那些公事重要?

    呵!心花朵朵開,潤雅拍拍臉頰,想讓自己發熱的肌膚降溫些。

    對了,之前在大少爺的桌上,不是看到一個倒扣的相框嗎?在哪里呢?把它找出來瞧瞧好了。

    她東翻西找……啊,有了,在這裏!

    嘟嚕嘟嚕嘟嚕、嘟嚕嘟嚕嘟嚕~~潤雅嚇一跳。幹嘛?步步驚魂啊?

    專線電話切到答錄機,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

    「柳小姐在嗎?我是淩天。」

    在在在,當然在,等你好久羅!

    潤雅手忙腳亂地抓起話筒。「淩天!」她劈頭大喊。

    「有!」對方也很有精神地配合她點名。「要不要報數?」

    「不必了。」潤雅抓緊話筒,預先想好的說詞劈哩啪啦地全打出來。「你別想要再欺負小姐!不管大少爺跟你做了什?協議,我一定不會坐視小姐被欺負而不管,你給我小心一點,不然的話,我……」

    「你怎?樣?」淩天好整以暇地問。

    潤雅牙關一咬。「我很快就會跑去找小姐,親自保護她了。」

    「別傻了,歐陽潛不會放你走的。」淩天哈哈笑。

    「我、我要走,誰也留不住。」潤雅不肯認輸,虛言恫嚇著。

    「你想走啊?那要不要我事先通知歐陽潛一聲,讓你走不了?」

    「……」潤雅想為小姐出的那一肚子氣驀地被「消風」了。

    這個淩天果然很會戳人弱點!

    「柳小姐,我就直接叫你潤雅吧!」淩天換上比較正經的口氣。「我喜歡紗紗。」

    「大少爺也這?說。」她咕噥的口氣仍有著懷疑。

    「如果我不喜歡紗紗,我不會花上好幾年的時間追蹤她在哪里,跟在她的身後,甚至暗地裏幫你們解決掉一些問題。」

    「你幫我們解決問題?」

    「不然你以為,兩個女孩兒二十歲不到就到處亂走,一路上的平安順遂都是天賜予的嗎?」

    經他這?一提,潤雅想起,以前小姐好像惹過一些麻煩,她都還在擔憂著不知禍事何時會降臨,而那些禍端卻無故消彌了。

    難道那些都是淩天擺平的?

    「我是真的喜歡紗紗,從她七歲起就喜歡她了。我想把她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容許任何人欺負她——當然,只除了我自己。」

    他口氣中的誠摯、幽默,打動了潤雅的心。

    七歲!她從七歲起就開始偷偷看著大少爺,而淩天從小姐七歲起,就一直喜歡著小姐,她突然有一種……「咱們都是同路人」的感覺。

    「其實,有時候小姐真的滿會惹人生氣的。」她小聲地說道。

    淩天知道,這代表潤雅有一點點接受他了。

    「對啊!不過我會疼她、寵她、愛她、包容她,我會比照歐陽潛待你的方式,好好地照顧紗紗!」

    咚!話筒從潤雅手中滑落下來。淩天想要比照大少爺待她的方式照顧小姐!

    可是大少爺是這樣、那樣、正面、側面、反面、在臥房、在書房、在浴室、在桌上,欲望一來,就……

    潤雅歪歪斜斜地走了出去,徒留淩天在電話那頭「Hello?Hello?」了好半天,始終得不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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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7 09:49:2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淩天答應照顧小姐的「慨然允諾」,讓潤雅一連好幾天都恍恍惚惚。

    想到他要用大少爺「照顧」她的方式,「照顧」大小姐,她就感到一陣不安,那種「照顧」方法,可是會讓「被照顧者」很累的呢!

    「呵——」她走在樓梯上,打了個大呵欠,差點一腳踩空。

    「小心!」歐陽潛眼明手快地摟住她的腰。「你在想什??想得那?入神?」

    「沒有沒有。」她喃喃說道,臉兒一紅。

    她怎?敢讓大少爺知道她心裏在想些什?,說了搞不好又觸動他的「靈感」,大少爺可不是沒有把她強行挾帶回房間「照顧」的前科……

    啾!

    被偷香了一下。

    「好了,別在那裏卿卿我我,快過來吃早餐。」

    蓮姨將煮好的食物一一端上桌,開口呼喚那對愛情鳥。

    星期天,歐陽潛不用上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家之主——歐陽勝,也不知道偎在哪家香閨裏,大大的餐桌上,只有蓮姨、歐陽潛與潤雅三人。

    歐陽家不乏大廚,但只有他們三人用餐的時候,蓮姨喜歡自己動手煮食。

    潤雅在歐陽潛的半扶半抱下,乖乖人座。

    「來,這是你的早餐。」

    蓮姨忙著把盤器調整好,站起來確認每個人的面前,一定有一杯鮮乳、一杯鮮榨柳橙汁、一個放了煎雙蛋與培根的白瓷盤。

    餐桌的正中央,還有一大盆生菜沙拉、剛烤好的牛角麵包與小松餅,配角是無鹽奶油與櫻桃果醬,菜色非常豐盛,看得出蓮姨一大早就起床準備。

    潤雅坐在餐桌邊,支著下巴,看起來無精打采。

    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平常一說到要吃飯,她一定跑第一個,今天早上怎?怪怪的,一點食欲都沒有?

    撕開的牛角麵包抹上果醬,居然也不能讓她饑腸轆轆?

    「潤雅,怎?了?」蓮姨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為什?不吃東西?」

    潤雅看了看蓮姨,又看了看蓮姨特地為她弄的炒蛋,兩眼發直,有點呆滯。

    「你不是最喜歡炒蛋加番茄醬嗎?」

    歐陽潛打開番茄醬的蓋子,幫她倒出一些,然後推到她面前。

    不知道為什?,潤雅突然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不,別,別拿過來。」她忍不住往後仰。

    來不及了,盤子已經湊到她面前了。

    「今天這蛋煎得不夠香嗎?」蓮姨也奇怪地看著她。

    一股蛋香撲鼻而來,但她卻一臉恐懼,連酸甜有味的番茄醬看進她眼中都覺得十分刺眼。

    潤雅覺得一陣頭暈。

    「惡——」她捂著嘴巴,立刻推開椅子跑了開去。

    歐陽潛馬上跟在她身後。「怎?了?」

    她沒辦法回答,找到最近的洗手間立刻沖進去抱住馬桶。

    歐陽潛跟進來,只見她扶著馬桶座不斷乾嘔,卻嘔不出東西來。

    怎?回事?剛剛還好好的啊!怎?突然就鬧不舒服了?

    「讓開讓開!」蓮姨緊張地尾隨進來,看了潤雅一眼,心底大概有個底了。

    「把潤雅抱好,別讓她跌倒,我怕她站不穩。」

    「她怎?了?」歐陽潛聽話的照做。

    女人家的毛病,他不是很懂,只能仰賴蓮姨指揮。

    「等一下再說,讓開讓開。」

    蓮姨又擠出洗手間外,找出通訊錄先打通電話,然後倒了杯溫開水,再度走進來。

    潤雅嘔得很不舒服,連話都說不出來。

    糟糕,該不會是她這幾天腦子裏充滿太多異色思想,所以把身體都拖壞了吧?

    蓮姨就近擰了條熱毛市甲。

    「潤雅,如果舒服點了,就用溫開水漱漱口。」她把熱毛巾交給歐陽潛。

    「幫她擦擦臉,抱她回房裏休息,醫生就快來了。」

    一聽到「醫生」兩個字,潤雅立刻逞強地直起腰。「我不要看醫生。」

    「有病就該看醫生。」歐陽潛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打橫抱起她。

    在潤雅還來不及抗議之際,蓮姨語帶玄機地開口。「沒病也可以看醫生。」

    潤雅抱住他的頸子。「醫生可以隨便看的嗎?」

    歐陽潛見蓮姨打電話請醫生的動作那?迅速,不禁心頭惴惴,蓮姨該不會是已經看出潤雅哪里有病痛了吧?

    但為了讓潤雅安心,他還是親昵地頂了一下她的鼻子。

    「只要醫生是蓮姨的仰慕者,那就可以隨傳隨到。」

    ☆☆☆

    歐陽潛說得沒錯,就住在附近的老醫生人老心不老,十分鐘之內就抵達歐陽大宅。

    傭人把他帶到歐陽潛的臥房,蓮姨開門迎出來。

    「小蓮……」老醫生提著診療器具,含情脈脈地喚。

    蓮姨讓開一條通道,食指往房裏一彎。

    「先看診。」

    「是。」美人有令,老醫生焉敢不從?

    他直接走到床邊。歐陽潛豎起枕頭,讓潤雅半靠著,一連串的問診與簡單的檢查之後,老醫生笑咪咪地回過頭。

    「明天再到醫院詳細檢查一遍,不過,以我行醫多年的經驗,一定錯不了——」他用力握住歐陽潛的手。「尊夫人有喜了。」

    歐陽潛心鼓狂擂,原本深深吸入的一口氣突然梗住。

    有、喜、了?

    「恭喜、恭喜!」老醫生鬆開歐陽潛的手,轉而去跟准媽媽握手。

    潤雅被晃得一陣莫名其妙。

    她不舒服這?值得高興嗎?老醫生居然還「恭喜」她?!

    最奇怪的是,大少爺的表情好像被一顆白煮蛋給噎住了。

    她抽開手起身,想拍一拍拍他的背,但蓮姨一聲尖叫嚇住了她。

    「哎呀,大家同喜、同喜!」蓮姨驚喜地笑開了。

    她興奮地握住老醫生的手,老醫生也興奮地握著她的,久久都不肯放開,乘機嘗點甜頭。

    看他們高興成這樣,潤雅一陣呆。發生了什?好事嗎?

    「你這小子,手腳真快!」蓮姨用力捶了歐陽潛一記。

    他梗在胸臆的那口氣,猛地呼出。

    潤雅——有、喜、了!

    「太好了!」他仰天長嘯,捧著潤雅的小臉,啵啵啵連吻三記。「潤雅,真是太好了!」

    「好」什??

    她愈來愈糊塗。連大少爺都喜歡她病懨懨的樣子?是她平時太有活力,而大少爺喜歡文靜柔弱的女孩子嗎?

    歐陽潛用目光寵溺她,他想把潤雅抱起來轉了一圈又一圈,但是礙於她特殊的身體狀況,他只能緊緊抱住她,小心護著她的腹部。

    「你以後不能再叫我『大少爺』了。」他輕撫著她的腹部。

    在她的體內,有兩人融合的骨血正在成長,十個月後,他們會有一個孩子,一個沐浴在愛裏、快樂成長的孩子。

    一想到此,他的胸口就變得好緊好緊,動容得說不出話。

    「啊?」潤雅沒有進入狀況。「那我要叫你什??」

    「潛、阿潛、歐陽潛,隨你高興。」他心情大樂,沒有注意到她迥異於旁人的平靜反應。「總之,就是不許你再叫我『大少爺』。」

    潤雅呆了一下。

    「這是什?意思?你終於要解雇我了嗎?」

    家有喜事,讓歐陽潛壓根兒忘了她又容易緊張,又愛胡思亂想,他忍不住放聲大笑。

    這笑,讓潤雅惴惴難言,彷佛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大少爺,我可不可以問一個問題?」她忸怩不安。

    「你問。」

    細潤雅立刻正襟危坐,表情認真。「什?叫做『有喜了』?」

    ☆☆☆

    原來准媽媽不知道,她自己快要當媽媽了。

    讓滿腦子疑惑的潤雅躺下休息之後,歐陽潛、蓮姨、老醫生推推擠擠地走出房問。

    「接下來怎?辦?」

    歐陽潛問,向來對待外人總是一臉冷漠的表情,罩上一層喜洋洋的紅光。

    有意思!潤雅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喜了!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以前她念的寄宿學校連健康教育都沒教,如果她自己沒有興趣去研究「造出小人兒」的方法,恐怕她就只有「實務經驗」,而沒有「理論基礎」了。

    幸好蓮姨在身邊,這種女人家的事,讓蓮姨去跟她聊好了!

    最重要的是——「現在我應該怎?照顧她?」他一把抓住老醫生。

    老醫生受寵若驚,他好歹也是看著歐陽潛長大的老長輩,這傢伙從小就深諳「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道理,廢話從不跟他多說一句,如今殷殷垂詢,簡直要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患了老花眼?

    「我……我明天會派一位這方面的婦科專家過來指導小蓮。」他眉目含情地看著蓮姨。「當然,我也會來得勤快些,親自指導。」

    這位中年喪妻的老醫生同時也是蓮姨的仰慕者,幾年下來,他一直希望能夠打動蓮姨的芳心,與她共結老來伴。

    歐陽潛對老醫生這段自己幻想的黃昏之戀不感興趣,他只想知道——

    「我是問,我可以怎?做?」

    「照顧她、安撫她、陪伴她!」老醫生兩眼直瞧著蓮姨。

    「除了這些以外,我還可以做哪些『實質』的事?」久違了的冰冷口氣,再度凍結周遭的空氣。

    蓮姨輕笑。他真的很在乎潤雅!

    老醫生嘟嘟囔囔,趕緊收回貪戀小蓮美色的目光。

    「也許你可以找一些書來看。」從沒見過哪家男人要當爸爸,急成這個樣。

    「什?書?」

    「有關懷孕照顧的書,市面上有很多。」

    歐陽潛點點頭,立刻拿起掛在牆上的電話吩咐幾句。「去書局把所有關於女人懷孕的書、雜誌統統搬回來。」

    老醫生目瞪口呆。「你看得完嗎?」

    歐陽潛回以一個「你說呢」的冷笑表情。

    「不好意思,歐陽潛太高興了,他很愛潤雅——」蓮姨替他解釋。

    「哦!沒關係,小蓮,我也很喜歡你,我——」老醫生乘機告白。

    應付仰慕者有術的蓮姨微微*笑。「你都七老八十了,快別說這種讓人臉紅的話。」她作了個手勢,恭送老醫生。「來吧——這邊請。」

    「小蓮,我……」難得過來,可不可以跟你坐下來談談心?

    蓮姨半推半送的把他送到大門外。

    「路上小心——啊!對了,關於你所提到的婦科專家,可不可以請他下午就過來一趟?」

    ☆☆☆

    潤雅發現一切都不對勁了。

    她突然間變得很不自由,被禁止這,被禁止那。

    她必須要早晚各喝一杯牛奶,一天要分五餐,定時定量定速攝取,再也不能想吃什?、就吃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被限制不能吃太多添加食品添加物的零食,嘴饞只能嚼小魚乾與堅果類;每天餐桌上一定有深海魚類,蓮姨總喃喃說著「深海魚類有DHA,可以讓小寶寶頭好壯壯……」,而她喜歡的重口味飲食不見了,餐點變得清清淡淡,因為蓮姨又嘀嘀咕咕「不可以吃太多鈉離子,萬一水腫就不好了……」

    她也不能工作,有一次爬上窗臺去擦窗戶,被蓮姨拔尖的聲音叫下來。

    「要注意!」蓮姨豎起食指,諄諄教誨。「你現在不可以釘釘子、不可以動針線、不可以爬高爬低、不可以搬重的東西、不可以跑跑跳跳、不可以同時把雙手舉高、不可以跌倒、不可以偏食、先不要接近貓貓狗狗……」

    「為什??」她目瞪口呆地問。

    蓮姨簡直比寄宿學校的修女還嚴!

    「乖,先聽話就對了,以後再跟你解釋。」蓮姨摸摸她的頭,轉身去忙她的叩。

    她跟歐陽潛討論過,先不跟潤雅提懷孕的事。

    潤雅天生就愛窮緊張,孕婦可得保持心情平靜,要不然體內的賀爾蒙會失衡,所以,先把她蒙在鼓裏,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再者,他們都正在吸收照顧孕婦的知識,一時半刻騰不出時間給潤雅上一課齊備完整的「健康教育」。

    過沒多久,潤雅收到一張宣紙,上頭密密麻麻用毛筆寫了一百零八條蓮姨說的「你不可以……」。

    這紙上所寫的內容涵蓋太廣,蓮姨又是一臉認真地送過來,害她都不敢不乖乖聽話。

    夜裏,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

    大少爺近來很早就下班回家,吃完飯後,就陪著她聽很平靜、很輕柔,卻無聊得讓人想睡覺的演奏音樂。

    他不再吻她的唇,不再「照顧」她;雖然他還是很關心她、寵愛她,但是——

    他就是不再做那件讓她倍感幸福的事了。

    「大少爺?」兩人躺在床上,床頭燈已熄,她向他偎過去。

    她突然間變得很不自由,被禁止這,被禁止那。

    她必須要早晚各喝一杯牛奶,一天要分五餐,定時定量定速攝取,再也不能想吃什?、就吃什?,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她被限制不能吃太多添加食品添加物的零食,嘴饞只能嚼小魚乾與堅果類;每天餐桌上一定有深海魚類,蓮姨總喃喃說著「深海魚類有DHA,可以讓小寶寶頭好壯壯……」,而她喜歡的重口味飲食不見了,餐點變得清清淡淡,因為蓮姨又嘀嘀咕咕「不可以吃太多鈉離子,萬一水腫就不好了……」

    她也不能工作,有一次爬上窗臺去擦窗戶,被蓮姨拔尖的聲音叫下來。

    「要注意!」蓮姨豎起食指,諄諄教誨。「你現在不可以釘釘子、不可以動針線、不可以爬高爬低、不可以搬重的東西、不可以跑跑跳跳、不可以同時把雙手舉高、不可以跌倒、不可以偏食、先不要接近貓貓狗狗……」

    「為什??」她目瞪口呆地問。

    蓮姨簡直比寄宿學校的修女還嚴!

    「乖,先聽話就對了,以後再跟你解釋。」蓮姨摸摸她的頭,轉身去忙她的叩。

    她跟歐陽潛討論過,先不跟潤雅提懷孕的事。

    潤雅天生就愛窮緊張,孕婦可得保持心情平靜,要不然體內的賀爾蒙會失衡,所以,先把她蒙在鼓裏,對她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再者,他們都正在吸收照顧孕婦的知識,一時半刻騰不出時間給潤雅上一課齊備完整的「健康教育」。

    過沒多久,潤雅收到一張宣紙,上頭密密麻麻用毛筆寫了一百零八條蓮姨說的「你不可以……」。

    這紙上所寫的內容涵蓋太廣,蓮姨又是一臉認真地送過來,害她都不敢不乖乖聽話。

    夜裏,躺在床上,她輾轉反側。

    大少爺近來很早就下班回家,吃完飯後,就陪著她聽很平靜、很輕柔,卻無聊得讓人想睡覺的演奏音樂。

    他不再吻她的唇,不再「照顧」她;雖然他還是很關心她、寵愛她,但是——他就是不再做那件讓她倍感幸福的事了。

    「大少爺?」兩人躺在床上,床頭燈已熄,她向他偎過去。

    「嗯?」他以鼻音回答,表現出「濃濃睡意」。

    「你睡著了嗎?」她拉著他的手臂,搖啊搖。

    「嗯!」別搖了,她這一搖,把他辛苦鎖在體內的欲望都搖出火來。

    「睡著了怎?還會回答我?」她嗔。她還沒有笨得那?厲害!

    「別吵,快點睡覺!」他端出一臉兇惡相。「早睡早起身體好!」

    潤雅委屈地縮回自己的床位。

    大少爺是怎?回事?他不喜歡她了嗎?為什?從她乾嘔的那一天開始,就不曾「吃」過她?

    難道他膩味了?

    潤雅抱著悲傷,緩緩地合眼睡去——

    一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歐陽潛馬上起床進浴室沖冷水澡。

    然後,他點燈看書,床下一絡又一絡「嬰兒與母親」、「孕婦怎?吃最營養」、「善待你孩子的母親」……等書,等著他挑燈夜戰。

    他一手拿著紅筆作注記,一手翻閱書頁,在重點處貼上便利貼。

    原來有關懷孕的資訊這?多,幸好他理解力夠強,不然哪能在潤雅懷孕期間統統念完,兼而實行之?

    「大少爺?」潤雅翻了個身,因為有光線而睜開朦朧睡眼。「你還不睡覺嗎?」

    咚!

    手裏的精裝書滑到地上,歐陽潛心跳差點停止,好像做了什?壞事被抓包。

    他搔搔頭,有點困窘。「要睡了要睡了。」

    他把燈一關,放平枕頭,隨即躺好。「快點睡!」

    「哦!」

    到底瞞著她什?事?潤雅閉上眼,神志逐漸朦朧,心裏卻還掛著問號。

    ☆☆☆

    奇怪的事不只一、兩件。

    潤雅發現,大少爺跟蓮姨變得很有話聊,非常有話聊。

    她已經不只一次逮到蓮姨與大少爺站在角落,抱著書本竊竊私語,一見到她走來,就立刻中斷先前的話題。

    她不喜歡這樣,非常不喜歡!

    以前大少爺在別人面前,總是表現出很ㄍㄧㄥ的模樣;現在他常常會露出輕鬆的笑意,即使對方不是她也一樣。

    她不知道自己怎?回事,但她好像在吃醋,只要是跟大少爺說話的人,都是她吃醋的對象。她只希望大少爺對她一個人笑,不要見到誰都表現出隨和友善。

    洗完澡後,她悶悶地爬上床,像個沒人愛的小孩,自己拍拍枕頭、拉好被子。

    她異常的沉默引起歐陽潛的注意。

    「你的心情有點悶。」他放下手邊的事,坐在她床邊。

    「沒有。」她賭氣地翻過身。

    他捺下性子慢慢哄。「怎?了?」

    「沒有。」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有。」

    「潤雅。」他小心地把她翻過來。

    她還是不看他。

    以前,她根本不敢這樣對大少爺鬧脾氣,但是現在……不知道為什?,她心裏一陣煩躁,就是不想跟他說話。

    「潤雅?」

    「你去找蓮姨啦!別理我。」

    他一陣好笑。「都已經是睡覺時間了,我幹嘛去找蓮姨?」

    「你最近跟她比較好。」

    「所以?」

    「去找她啊!」她突然紅了眼眶,一臉委屈。「你去跟她在一起,你去『吃掉』她,別來煩我!」

    歐陽潛一愣。好像從哪兒突然吹來了一陣颶風,把他卷出狀況外。

    潤雅叫他去「吃掉」蓮姨,因為他最近跟她比較好?這之間有什?關係嗎?

    他覺得沒有關聯,但看她紅通通的眼眶,又好像大有關係。

    他決定忽略「吃掉」那個詞,以及它代表的意義。

    「我跟蓮姨好,也跟你好,我跟蓮姨好的原因,是因為她是我姑姑。」

    她應該能明白,兩個女人之於他,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現在電視在演『神雕俠侶』。」

    「然後呢?」跟金庸又有關係了?

    「小龍女是楊過的姑姑。」

    「那不是真的姑姑,那是——」

    他還來不及解釋,她就打斷他。「可是楊過叫她『姑姑』,電視就是這樣演的!」

    歐陽潛滿臉黑線,被她整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想起書裏有說——

    懷孕初期,准媽媽的情緒較不穩,容易胡思亂想,准爸爸應該耐心包容。

    好吧!她情緒不佳是「於理有據」,如果他要求她心情開朗,反倒是他不對了!

    他只好絞盡腦汁,儘量用跟她同一個亂七八糟的邏輯回答。

    「你看,這個鬧鐘叫『咕咕雞』,你也叫她『ㄍㄨㄍㄨ』,難道它就是你『姑姑』了嗎?」他拿起鬧鐘,晃了晃,希望唬得住她。

    潤雅吸吸鼻子,驚訝說道。「你是說……蓮姨不是你的姑姑嗎?」

    @#$#@#$……一堆髒話在他的腦海裏亂舞。

    這是什?狀況?女人一懷孕,頭腦都會變得這?奇怪嗎?

    如果必須要應付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那?在她懷孕之前,他應該要先經過無厘頭的訓練與冷笑話的考驗才對!

    「別亂講,我跟你比較好。」他頂了她的小圓鼻頭。

    這個親昵的小動作立刻取悅了她。「是嗎?」

    「我比較喜歡你。」再香一下。

    「真的嗎?」她鬱結的眉鎖鬆開了。

    「當然是真的。」他拍拍她的頭。「躺好,快點睡覺,別再胡思亂想。」

    「好。」她乖乖照做。「你也要一起來睡覺嗎?」

    「嗄?」欲火焚身卻不得抒發的酷刑又要開始了?「這……」

    潤雅拉住他的手,軟軟地說道。「我喜歡縮在你懷裏,比較好睡。」

    歐陽潛歎了口氣,只好從大床的另一邊就位「受刑」。

    蓮姨,潤雅最近好像特別沒有安全感。」

    「這是正常的。」

    她從起居室的書堆裏找出其中一本,翻開有折角的那一頁給他看。

    「你是不是都沒有碰她?」

    「嗯……嗯。」歐陽潛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蓮姨又拖出一本「懷孕大百科」,啪地一聲,精准地翻到「三人行不行」那一頁。

    「懷孕的前三個月,准媽媽可能會因為害喜、不舒服而缺乏性欲,但行房不會導致流產可能性的增加。」她慨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要比往常更認真挑逗——」

    歐陽潛摸了摸鼻尖,有點不自在。「潤雅……呃!沒有『興致低落』的問題。」

    「那你還有什?問題?」

    蓮姨啪啦啪啦地翻著書頁,讀的是「懷孕禁忌一百問」,這本書記載很多民間禮俗,有的她連聽都沒聽過,必須好好研究。

    「我怕懷孕一開始,胎兒不穩,所以……」最近冷水澡沖得特別凶。

    記憶中,他每一次愛潤雅,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道與愛意。純真嬌嫩的她總能引發他最深層的欲望,他怕自己一觸著她就像出了閘的猛虎,無法自製。

    「怪不得她最近沒有安全感。」蓮姨邊翻書邊說道。「還有一個原因,也讓她沒有安全感。」

    「是什??」

    「結婚啊!雖然你跟她在一起形同夫妻,但也不能少掉這一道手續。」

    他重重拍了自己腦袋一下。該死了他,居然忘掉這?重要的事,居然這?失職,讓他的女人煩惱得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歐陽潛頓了一下。「對,結婚,要結婚!」

    蓮姨合上書,也敲了他一記。

    「什?叫做『對,結婚,要結婚!』,你應該早有準備才對。」

    他在心裏盤算了下。「我後天出差到法國,就去挑求婚戒指。蓮姨,潤雅就麻煩你照顧了。」

    ☆☆☆

    大少爺去法國出差了。

    這趟開會行程是早早就訂下的,兩個星期前他還霸道地邀她同行,說她不去,他也不去,高大威猛的大少爺在床上纏著她點頭,比小孩還要孩子氣。

    結果,那天晚上,蓮姨進來幫他收拾行李——連讓她幫忙一下下也不肯——他鄭重地告訴她,不讓她跟了。

    唉!怎?這樣?她本來還很期待這趟旅程的耶!

    房門被敲了兩下,蓮姨進來。

    「潤雅,你要不要到日光室去曬個太陽?今天天氣很好喔!」

    她懶懶的,倚在躺椅上。

    「不了,我等一下還要整理房間。」她打了個呵欠。

    奇怪,她最近特別容易疲倦,隨便眯個眼睛都會睡著。

    蓮姨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把她拉起來。「別忙了,累了就去日光室休息,我等會兒送果汁過去給你喝。」

    「可是,房間——」

    「不用你忙,我另外派人來掃。」

    「可是蓮姨先前不是說,大少爺不喜歡讓別人進他的房間嗎?」潤雅困惑。

    「現在他不要也不行了。」

    歐陽潛最沒有資格抱怨,誰教他讓潤雅懷孕了,懷孕的女人既不能勞動,又得避著髒亂的環境,不想讓外人進入私領域也不行了。

    她好笑地想著,牽著潤雅往外走。

    蓮姨的手軟軟暖暖的,潤雅不好拒絕,只好跟她走。

    小腦袋骨碌骨碌轉著——她剛到歐陽大宅,開始接近大少爺,就被帶到大少爺的房裏休息,即便是工作,也負責大少爺的活動區域。

    現在,她不用打掃大少爺的活動區域,接下來是不是要把她趕出他的房間?

    一陣鬱意襲上來,潤雅忍著沒敢哭。

    奇怪,她以前很樂觀的,最近怎?動不動就心情低落?

    一個年輕的女傭提著清掃用具朝她們走來。

    「小玲,記得把房裏打掃乾淨,別留下任何灰塵。」蓮姨怕潤雅會過敏。

    「是。」

    潤雅看著那個小玲,模樣還挺可愛的,大少爺會像疼她一樣疼小玲嗎?

    就在小玲伸手摸上門把之際,蓮姨像是想到什?似的,猛地回過頭。

    「小玲,你屬什??」

    「什?屬什??」小玲被問得莫名其妙。

    「生肖!我問你生肖屬什??」

    「哦!我屬老虎。」

    蓮姨馬上鬆開潤雅的手,飛快的跳過去緊緊護住房門。

    「不用了,你不用進去打掃。」

    「為什??」小玲不平地問。「蓮姨對屬虎的人有偏見嗎?」

    「沒有偏見,過來、過來。」她把小玲招到一邊,壓低聲音道:「我看『懷孕禁忌一百問』,說孕婦的房間不能讓屬虎的人進入,因為老虎屬於兇猛動物,有吃掉胎兒之虞——」

    真無稽!「……好吧!不能進去就不進去。」小玲聳聳肩。

    「對了,先別跟潤雅說她懷孕了。」

    「為什??」

    「大少爺另有安排。」這個好消息最好連同求婚,交由歐陽潛自個兒包辦,旁人別多嘴,會比較浪漫一些。

    蓮姨想得很體貼。

    「另有安排」?聽起來好像不太妙!

    小玲同情地看了潤雅一眼。富家少爺始亂終棄的花邊新聞,在報紙上可是屢見不鮮,她……大概也要遭逢相同的命運吧!

    潤雅被她看得毛毛的,心情不由得愈來愈沉重、愈來愈沉重……

    ☆☆☆

    「你在這裏做什??」

    平地一聲雷,一個尖銳的斥喝硬生生切入潤雅的迷夢。

    她陡然驚醒,睜開眼睛。

    哎呀!她本來只想小眯片刻,怎?在日光室裏睡著了?

    「誰說你可以到這裏來的?」

    潤雅從貴妃椅上支起身。「夫人?」

    歐陽夫人站在一旁,怒氣騰騰地瞪著她。

    她早已不在歐陽大宅定居,反而長年住在日本京都,不定期往返兩地,這趟回國,甫踏入家門,正想在日光室裏喝杯凍飲,竟然不期然見到小野種的下人。

    想到丈夫的風流證據,她立刻提高音調。

    「那個小野種也在宅子裏嗎?」記得這兩個人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她左右張望,大有拆了歐陽紗紗的架式。

    潤雅慌張地站了起來,眩暈了一下,她很快地想辦法站穩。

    「紗紗小姐不在這裏。」幸好!

    「那你怎?會在?」歐陽夫人眯起了眼睛。

    「我……」這該從何說起呢?

    「我在問你話,說啊!」

    突然間,日光室的門一開,蓮姨從外頭鎮定地走了進來。

    「夫人,我聽司機說你回來了。」她看著這個輩分上是她大嫂的女人,充滿保護欲地把潤雅護在身後。「我立刻就請人送飲料上來。」

    兩個女人的眼神一在半空中接觸,立刻擦出較量的火花。

    對歐陽夫人來說,歐陽蓮得到了丈夫的心,也贏得了兒子的愛戴,是她最大的恨源;對歐陽蓮來說,歐陽夫人得到了她這輩子永遠得不到的名分,因為血肉之親,她甚至連對歐陽勝的愛都不敢多想。

    歐陽夫人盛氣淩人地往前一踏。「她是你叫回來的?」

    「不是。」不管怎?說,歐陽夫人還是這宅子名義上的女主人,所以蓮姨依然維持著不可免的禮貌。「宅子裏的人手重新做了些調配,這件事,我會請大少爺跟夫人說明白。」

    「不用了,你給我說清楚,在這裏就說清楚。」歐陽夫人啪一聲拍上桌子。

    蓮姨欠個身,握著潤雅的手,步伐果決地將她帶出日光室。

    「喂,你!」歐陽夫人在後頭跺腳。

    如果不是動了她會引來兒子與丈夫的撻伐,她一定不會讓她如此囂張。

    一定不會!

    ☆☆☆

    事情有點古怪。

    歐陽夫人坐在自己房裏,點了根菸,蹺著腿思考。

    她隨便拉了個傭人過來問,問出了一點端倪——原來那個放肆的下人懷孕了,懷的還是她兒子的種。

    怎?會這樣?她只是一段時間沒回來,所有情況都走了樣!

    看著從法國開會回來的兒子,連跟她說幾句話都不願意,卻對那個下人噓寒問暖、處處照護,她心裏迅速打了個主意。

    為了不在歐陽家失勢,歐陽潛的妻子可不能是親近歐陽蓮的人馬。要掌握住兒子,她必須有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的媳婦才行。

    所以,柳潤雅不合格!

    趁著歐陽潛去上班,歐陽蓮在廚房裏熬湯做菜,她差人把潤雅叫到房裏來。

    「最近這一陣子,你都跟我兒子睡同一張床?」

    被夫人這?一問,潤雅一陣心虛,不敢說話。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虛什?,但每次遇到比她強勢的人,她總忍不住要先膽怯一下下。

    歐陽夫人彈了彈菸灰。

    「也對,我兒子那?聰明,有現成的便宜,怎?能不撿?」

    「便宜?」她很便宜嗎?潤雅沒想過這個問題。

    見她沒什?反應,歐陽夫人又開口。

    「你有信心跟他白頭到老嗎?我指的可不是像我跟歐陽勝一樣貌合神離喔!」

    潤雅的思想不若她複雜,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

    歐陽夫人歎了口氣。「風流與花心是歐陽家男人的遺傳,我兒子只是一時貪你新鮮,所以才把你留在身邊。」

    噢——潤雅漸漸懂了她的語意。

    「等到新鮮感一過,他就會忙不迭把你打包送走。」

    這句話,潤雅非但聽得明白,連臉色也刷白了。

    「不會的……」她細聲反駁。

    雖然大少爺對她冷淡了些,但還是好溫柔好溫柔,怕她撞著、怕她摔著,怕她反胃乾嘔,老是又誘又哄地喂她吃東西。

    夜裏,雖然他不曾再要過她,但他還是睡在她身邊啊!

    不對……不對!

    潤雅愈想愈沒有信心。

    有好幾回,她撞見他跟蓮姨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在討論多興奮的事,卻把她排除在外,徹徹底底地排除在外!

    難道這就是夫人所說的,「新鮮感」消失了嗎?

    潤雅胡思亂想的天性又發作了,她抖著唇。

    「夫人,請容我告退。」

    歐陽夫人擺擺手,沒有意見。

    懷疑的種子既已種下,接下來,就是讓種子在不安的心底苗床裏自行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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