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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白翎 -【鄰家後媽】《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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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5: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鄰家後媽 作者:白翎

無端捲入詐騙案還被凍結戶頭,手頭頓時緊得釣魚線都塞不下,
為了生計,她這個人氣BL漫畫家兼差幫附近的單親爸顧小孩,
就算他是讓她極為反感的員警,她也樂意為五張小朋友折腰,
可是愈跟他相處,她發現自己愈沒有辦法討厭他,
不但保母費給得超級大方,對她也是好到不能再好,
知道她趕稿趕到快暴斃,他專程請特休來家裡煮飯幫她養肉肉,
還因她隨便給家裡鑰匙的零戒心行為像個老媽子似的碎碎念,
她被瘋狂粉絲囚禁,也是他最先察覺不對,帥氣的英雄救美,
一連串舉動惹得她心頭小鹿亂撞,芳心遺落在他身上,
他也坦白表示喜歡她好久了,兩人很自然的走到一塊兒,
可就在她打算把帥男友帶回家跟老爸老媽炫耀時,
卻傳來他在執勤時受傷,命在旦夕的惡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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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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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6:3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她討厭員警。

    這是夏光樺活了二十五年來的唯一結論。

    “就跟你說我不知道了嘛!”莫名被帶進警察局裡說明,雞同鴨講三十分鐘之後,她差點掀了桌子。

    “聽著,這幾天我很忙,根本沒用過那個帳號,你說有三百多筆不正常交易,我哪知道是誰盜了我的帳號?這不是你們員警該去查清楚的嗎?怎麼會來問我咧?繳稅付你們薪水是付假的嗎?”

    “夏小姐,請你冷靜點,你說的我們都會查清楚,但在我們厘清真相之前,還是得請你配合。”

    “配合”配合個鬼,一切發生得太突然,她根本還在狀況外。

    她只知道自己為了畫稿,整個晚上沒闔眼;好不容易完成了五頁,心想終於可以躺下時,卻來了兩個員警,說她涉及詐騙及竊盜,請她到警察局說明。

    她嚇都嚇醒了,心想自己整個月幾乎都宅在家裡,她騙了誰、盜了什麼?簡直莫名其妙。

    但,她的銀行戶頭還是被凍結了。

    不管是她用來經營網拍生意的賣家帳號,還是她用來支付與收款的銀行戶頭,通通都被凍結了。

    天哪,她的財產有九成都在那個戶頭裡,這下她活個屁呀?

    所以她才痛恨員警嘛,簡直欺負善良百姓!

    最後,她被請出了警察局,以制式的官方說詞打發,說什麼有進一步的調查結果會立刻通知當事人……馬的,她才不在乎什麼調查結果,她在乎的是錢、是她的錢哪!

    沒了那筆錢,接下來的生活該怎麼過?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銀行戶頭會被凍結多久。

    出了警察局,她悲觀地在心裡稍稍計算了下。

    手頭上能活用的現金可能連一萬都不到,何況這期間她還得繳水電瓦斯、手機費、網路費,還有日常吃吃喝喝的開銷,再加上原稿紙只剩不到二十張、網點紙似乎也差不多該去補貨……

    突然,一聲悶雷響起,藍色的晴空無預警地被大片烏雲給籠罩,滴滴答答地下起雨來。

    夏光樺臉都綠了。

    一個人能有多衰?坦白說,她還沒看到極限,如果這一路走回去,中途她被野狗追、被腳踏車撞、被變態襲胸又踩到狗屎,那麼,她應該不會在意這麼一點小雨了吧?

    嗯,真是令人振奮的預設,她突然覺得自己又樂觀了起來。

    幸好,老天沒這麼殘忍,只淋了她一身而已。

    回到住處,她裡裡外外濕透,連內褲也沒倖免,坐在客廳裡兩眼無神的盯著牆壁發愣。

    該是面對現實的時候了。

    她先是計算了這個月的待繳帳單,然後估算了一下還得花多少預算來補充稿紙墨水等“生財器具”。

    她是全職漫畫家。

    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夢想——會說是夢想,是因為她從來沒想過,原來漫畫家是這麼窮困潦倒的職業。

    小時候不懂事,以為漫畫家只需要構思劇情、畫個線稿,剩下的雜活交給助手去完成就行了,之後她再美美地帶著原稿到出版社交差,就可以坐領豐厚稿費……

    但是,現實很殘酷,那種美妙的情境只會出現在夢裡,這也是為什麼她得兼做網拍來過活。

    事實上,網拍的收入遠遠高於她那微薄的稿費,說穿了,她仍繼續不停作畫,純粹是為了一圓她那想當漫畫家的夢想而已。

    可是問題來了,現在她的帳戶被凍結,就算房子是姑姑的不必繳房租,但手頭上的現金仍然不夠她支付其他的開銷。

    該怎麼辦?打電話回老家借錢?

    好像是個可行方案,而且也沒什麼難度,開口跟老爸老媽借個一、兩萬的周轉金,應該不至於被說是啃老族吧?

    事不宜遲,她拿了手機,找到老爸的號碼,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勇敢撥出,不一會兒,電話的彼端傳來熟悉的嗓音。

    “喂?”

    “喂,爸,是我阿樺啦,我跟你說哦,最近我——”

    夏萬財打斷她,“阿樺哦,啊你最近怎麼樣?怎麼這麼久沒打電話回來?”

    “最近還可以啦,只是那個——”她的話仍然沒機會講完。

    “對了、對了,你阿嬤這禮拜六生日,說要去阿蘭開的那間餐廳慶生,你要不要請假幾天回來看看她老人家?”

    “請假?我幹麼要請假?”

    “對吼,你沒頭路,我都忘了。”

    “什麼沒頭路,亂講!”遭到不實指控,夏光樺立刻激動反駁,“我哪裡沒頭路?我忙翻了我,我要畫稿子、還要搞網拍,每天能睡四小時就偷笑了。你知不知道我每個禮拜都要去進貨、理貨,然後……”等等,這好像不是重點。

    顯然彼端的夏萬財亦是相同想法。

    “羅哩羅唆,那個不重要啦,你要不要回來看你阿嬤?阿嬤很想你耶,每個禮拜都在念說那個阿樺怎麼不回來。你自己說,上次回家是什麼時候,三個月前還是六個月前?我看你乾脆就搬回來住好了,反正你在臺北也沒頭路……”

    “我有工作啦!你都沒在聽我說話!”

    夏光樺深呼吸了一口氣,忍著掛掉電話的衝動,道:“爸,我跟你說,你不要小看我的工作,它需要一個安靜舒適的環境,讓我可以全神貫注思考劇情、衡量每一個分鏡該怎麼表現、我還得細心揣摩角色的情緒和表情,你們每天吵吵鬧鬧,我怎麼能好好工作?”

    “哦,安奈哦?”老爸沉吟了幾秒。

    夏光樺冷笑了聲。現在知道她很辛苦了吧?

    以前老是在親戚面前取笑她是什麼“畫尪仔標的”,真是太過分,人家她好歹也有點名氣,FB的粉絲頁算算也有兩千多人按贊,不是她在蓋,她第一部出道連載作品可是賣得嚇嚇叫……

    “那你什麼時候要搬回來?”

    老爸的聲音打斷了她的陶醉時光。

    “哇咧……”她眼角一抽,又來了,老是不聽人說話。“再說啦,我要去洗澡了,再見!”

    所以她才不喜歡打電話回家,每次話題扯到最後,都一定是以“反正你又沒工作,不如搬回家幫忙”為結尾,誰受得了啊?

    唉,借錢計劃破局。

    想想也好啦,萬一真開口了,搞不好更會被逼迫搬回花蓮老家,想到這裡她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算了,還是先去洗個澡比較實際。

    思緒至此,她起身,正打算走向浴室,大門的門鎖突然傳來了不尋常的聲響。

    夏光樺一愣,停下腳,回頭盯著大門。

    是她聽錯了嗎?

    不,她沒聽錯,那是有人拿了一把鑰匙在鑰匙孔裡亂戳亂攪,試圖打開她家門鎖的聲音。

    恐懼與驚慌自夏光樺腳底竄起。

    是什麼人企圖闖進她家裡?姑姑嗎,還是姑姑的家人?都不對啊,他們全家都移民美國了,怎麼可能突然跑回來?就算要回來也應該會通知她才是……難道是小偷?

    一想到門外可能是個毛賊,她隨手抓起掃把,戰戰兢兢地走到門前,試探性地出了聲,“什麼人?”

    外頭的人頓時沒了動作。

    夏光樺皺了眉,靜待了幾秒,又道:“你、你要找誰嗎?”

    回應她的,是個稚嫩的孩童嗓音。“你是誰?”

    她怔忡了下。是個小孩子?她考慮了幾秒,放下掃把,毫不遲疑地就旋開門鎖、拉開門板。

    外頭確實是個小男孩,看上去頂多六、七歲而已,他穿著附近一家幼稚園的制服,身上背了個書包,也和她一樣,淋了一身濕。

    小男孩一臉錯愕地看著她,道:“你是誰?為什麼在我家?”

    “蛤?”她瞠目瞪著男孩,“小鬼,你是不是走錯路了,這裡是我家才對。你爸媽呢?你該不會走丟了吧?”

    “你是小偷嗎?你在我家要幹麼?”

    夠了,這臭小子。

    她才懶得回答,直接甩上門,很沒良心地把對方隔絕在門外。外頭的男孩仍然鍥而不捨地拿著鑰匙猛戳。

    “嘖,還不放棄呀?”她低咒了聲,充耳不聞,心想待會兒大概就會有粗心的大人來把小孩拖走。

    想到這裡,她脫下了濕透的上衣、外褲,哼著歌,踏進浴室。

    二十分鐘後,夏光樺一身清爽走出浴室,她換上了平時的家居服,心想那小孩應該已經離開了,但她仍不放心,走到窗邊朝著外頭探了眼——

    並沒有。

    那小男生還站在外頭,甚至縮著身體發顫,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一股令人煩躁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惱怒地呻吟了聲,心不甘情不願地再度開了大門,道:“喂,小鬼,你到底是住哪裡?大人找不到你不會擔心嗎?”

    小男孩回頭看了她一眼,指著她身後,說:“我就住這裡呀,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家?你是不是壞女人,要來搶我的爸爸?”

    現在的小孩思想都這麼黑暗嗎?

    “小弟弟,你記不記得你家的位址或是家裡的電話?”雖然機率不高,可她還是抱著一絲希望。

    小男孩側頭想了想,“我就是住這裡啊!”

    她快吐血了。“唉,算了,等我頭髮吹幹之後,我帶你去裡長伯那裡。”

    “什麼是裡長?”

    “那個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去了裡長伯那裡,裡長伯就會帶你去警察局,然後你媽媽就會去警察局接你……”

    “我沒有媽媽。”小男孩打斷了她的話。

    “呃……”是單親家庭嗎?“那總有爸爸吧?”

    “爸爸一直都在警察局。”

    嗄?一直都在警察局是什麼意思?是、是被抓去關嗎?

    “所以你是跟阿公阿嬤住嗎?還是住在親戚家裡?”

    小孩歪著頭,想了半天才道:“我很久沒有看過阿嬤了。”

    天,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不過仔細想想,這跟她又有何干?她歎了口氣,懶得深究,畢竟沒人想把麻煩攬到自己身上,捲入詐騙案就已經夠她受了。

    總之,她先讓這孩子進門,丟了條乾淨的毛巾給他。

    “喏,先把頭髮擦乾吧,我去找看看有沒有小尺寸的衣服讓你穿,你乖乖坐著別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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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6:47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小男孩一愣一愣地走到沙發前,環視了下四周,道:“阿姨你家怎麼這麼亂啊,你都沒掃地嗎?”

    “居然還嫌亂……”她強壓遭想掐死小孩的衝動,“對,這是我家,你終於知道這是我家了吼?所以就算亂到像被炸過也不關你的事。”

    可惡,她幹麼對一個小孩認真?

    “這杯子髒了,你沒洗。”小孩指著桌面上她用來泡茶的瓷杯。

    “我晚點再洗不行嗎?”

    “垃圾桶好滿,你都沒倒垃圾嗎?”

    “因為我很忙。”

    “桌子好亂哦,我這樣要怎麼寫作業?”

    “你不必在我家寫作業!”

    “欸,我爸說書看完了要放回去書架,你怎麼都丟地上?”

    “哇塞,你居然比我媽還羅唆”夏光樺快炸毛了。

    不行,她要冷靜。對方只不過是個小孩子,怎麼可以被小孩氣死?套一句鄉民說的——認真就輸了。

    “小弟弟,你要不要吃餅乾呀?”對,沒錯,拿食物可以塞小孩的嘴。

    “好。”

    “你要吃什麼?洋芋片?巧克力夾心餅?”這些可是她趕稿時的戰備存糧,願意拿出來與陌生人分享,夠好心了吧。

    “我要吃哈根達斯。”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內心有團蠢蠢欲動的火花,“不好意思,姊姊我很窮,吃不起那種東西。”

    “那你有什麼?”

    “我有杜老爺。”

    “杜老爺有哈根達斯那麼好吃嗎?”

    青筋暴突,她真怕自己會失控掐死他,“臭小鬼,有得吃就不錯了,哪來那麼多意見!”

    孫時郁是在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接到了保母的電話。

    “小孩不見了”這無疑是為人父母最怕聽見的。

    “是……對不起、對不起,小翔應該是趁我在廚房準備點心的時候,偷偷開門跑出去的,真的很對不起。”

    “那我家呢?你去確認過了嗎?搞不好他只是自己跑回家,他身上有家裡的鑰匙——”

    “不,他沒回家,我確認過了。”

    “那會不會是跑回幼稚園?打電話問過幼稚園了嗎?”

    “嗯……我也去過幼稚園一趟了,小翔不在那裡。”

    不在家也不在學校,那麼,他逃離了保母家究竟是想去哪?孫時郁不自覺地望向窗外,外頭大雨如注。

    “我現在回去。”

    不多加遲疑,他收了線,向同事報備了聲,立即駕車前往。

    一路上,自責與歉疚幾乎淹沒了他。

    打從他與前妻離婚之後,那孩子始終悶悶不樂,偶爾封閉、偶爾叛逆。他認為小翔是想念母親,畢竟打從出生開始就一直是由前妻帶在身邊,不料,前妻簽了離婚協議書之後就再也不曾來探視過孩子。

    三年來,一次都沒有過。

    小翔開始覺得是自己的錯,認為他一定是哪裡做得不夠好,才會讓媽媽狠心將他拋下。

    經過了一番掙扎,孫時郁決定搬離定居多年的台中,申請了調職,搬到臺北來展開新生活。

    他想,或許換個環境,小翔會漸漸把這樣的情緒淡忘,沒想到他想得太美好,才剛搬來三個月就發生了這種事。萬一,兒子若真的出了什麼狀況,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紊亂的思緒,讓他腳下的油門愈踩愈緊,幾乎是一路飆回了社區,第一件事就是先回家察看。

    “小翔?”

    客廳空蕩蕩的,兒子的外套不在沙發上,書包也不在;他沒放棄,沖上二樓,直往兒子的臥房。

    “小翔?你在家嗎?小翔?”

    三樓的獨棟透天是個不算小的空間,他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就是不見孩子的蹤影。

    於是他當機立斷,先是通報了附近的派出所、也告知了裡長,然後帶著兒子的照片,開始挨家挨戶地敲門詢問。

    他想,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若是獨自走在路上,肯定會有人留下印象才是,除非他是被有心人給誘拐……這想法令他頭皮發麻。

    “打擾一下,請問你見過這個孩子嗎?”他探訪了第一戶,來應門的是一個看來像是家庭主婦的女性。

    對方搖搖頭。

    第二戶人家,無人應門。

    第三戶的住戶表示,沒見過這孩子;第四戶人家是個中年獨居男子,他盯著照片看了半天,最後仍是搖頭。

    就這樣,他挨家挨戶拜訪,問到了第九棟,應門的是位老婆婆。

    “拍謝借問一下,”他以閩南語來詢問,遞上了兒子的照片,“請問你見過這個小孩子嗎?他應該穿著幼稚園的衣服,背著書包……”

    話未說完,老婆婆眯著眼睛看清楚了照片上的男孩,驚呼了聲,“哦,有啦有啦,他剛才在前面走來走去、全身濕答答,我還問他要不要雨傘。”

    “真的?”孫時郁露出笑容,暫時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應該只是迷了路,不是遭人惡意拐騙。“那他往哪邊走了?”

    老婆婆指了個方向,道:“那間,應該是那間沒錯。我看到他站在那間外面站了很久,差不多快半小時。”

    順著老婆婆的指尖望去,那是門牌號碼十八號的住戶。

    十八號?他不解,兒子怎麼會站在十八號住戶的家門口?他們父子倆住的是六號,中間相隔了五棟,六歲的孩子應該不至於認錯門才是……他先向老婆婆道了聲謝謝,轉身走向十八號。

    他按下門鈴,心浮氣躁地在門口等候。

    約莫半分鐘後,有人來應門了,是個年輕的女人。

    她個子不高,瘦瘦小小的,一頭長髮以鯊魚夾盤在腦後,身上穿著深藍色的棉、一件灰色的運動長褲;棉上依稀還沾有像是墨水般的黑污漬,運動褲的褲管甚至還破了洞……

    慢著,他好像看得太仔細了點。

    “咳,”他回過神來,遞上了孩子的照片,“請問你看過這個小孩嗎?”

    女人看了眼照片。“哦,有啊,在那裡。”她一副理所當然似地,轉身指了自家的沙發,“他就在那兒,睡著了。”

    一聽,孫時郁不可置信。“我兒子為什麼會睡在這裡?”

    “你兒子?”女人聽了,露出了一副謝天謝地的表情,“天哪,太好了,你快把他帶走吧,我快被他逼瘋了。他先是莫名其妙拿著鑰匙猛戳我家的門,還硬說這裡是他家,你能不能好好教他認一下自己家的大門啊?不然哪天他又跑到我家來,我可是會……”

    女人吱吱喳喳抱怨了一堆,孫時郁卻被對方的態度給惹得有些惱怒。

    “你沒報案?”他覺得對方的處理方式不合理。

    “什麼?”她愣了下。

    “你家門口出現了一個走失的小孩,你把這個孩子留在家裡,卻沒想過要報案嗎?”

    “呃……”女人愣了幾秒,支吾反駁,“怎麼會沒有?我有說過要帶他去裡長那裡啊,可是他先是要吃冰、吃了冰又要糖、吃了糖又討餅乾吃,吃飽了倒頭就睡,我有什麼辦法?”

    “難道你不會報案?打通電話也辦不到?”

    “我、我只是……”

    “你知不知道外面現在有多少人急著在找這孩子?”

    保母、幼稚園的老師、轄區派出所警員、裡長,還有他這個做父親的,每個人都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裡長甚至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協尋,而這個女人居然一臉若無其事地抱怨他兒子逼瘋她?

    罷了,無謂的辯論不必要。

    他逕自走入屋內,抱起熟睡的兒子,拎起淋濕的書包以及換洗下來的制服,走回了大門前。

    他看了女人一眼,板著臉孔,道:“謝謝你這幾個小時的照顧,但你既然知道他是走失的兒童,該有什麼樣的處理,你身為一個大人難道沒有基本的常識?他的書包上有幼稚園的名字,我想打電話通知一下園方並不困難吧?”

    說完,他踏出了大門,又想起了什麼,回頭補了句,“對了,他身上的衣服,送洗後我會寄回來。”

    撂下了最後一句話,他抱著兒子離開了現場,留下滿臉錯愕的女人。

    砰一聲,夏光樺甩上門板,滿肚子怒火與委屈。

    那男人簡直莫名其妙!他以為他是誰呀?自己的兒子不管好,居然還怪她沒報案?有沒有搞錯啊,難怪這年頭就算路上躺了個人也沒人敢伸手相救,真是自討苦吃、好心沒好報。

    哼,算了,跟那種人生氣只是活該氣死自己而已,不如早早釋懷,多畫點稿子比較實際。

    她回到工作桌前,拿出原稿紙,備妥了鉛筆、沾水筆、墨水之後,端坐在那兒半晌,心情卻始終煩悶低落。

    她忍不住拿來手機,滑開了螢幕鎖,在粉絲專頁上面輸入了幾句自己的心情。

    本以為做了件好事,沒想到卻替自己惹了一身腥——覺得沮喪。

    OK,廢話不用太多,按下了“送出”鍵。

    沒一會兒,多數網友紛紛跳出來按贊,還送上了溫暖。

    怎麼了?你還好嗎?

    別難過了,這世界上不知感恩的人很多。

    真的,我最近也常常有這種感慨。

    所以說做人真的不能太熱心,別人不見得會感謝你。

    拍拍,別傷心了,就由我來安慰夏老師(心)。

    樓上的太超過了哦XD,別趁亂告白呀!

    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占了大多數。

    看著善良的書迷們相繼送上慰問,夏光樺突然覺得自己被治癒了,內心的創傷指數瞬間降低了百分之八十……啊啊,這些讀者未免也太可愛了。

    難怪,就算她窮到快被鬼抓走了也捨不得拋下這些書迷。

    她不自覺露出了微笑,對每一則留言都做了個別性的回應,這麼一來一往,竟也花了兩個小時,等回過神來,時間已接近晚上九點。

    真糟糕,都已經這時候了,她的畫稿進度居然還是零。可惡,都怪那個死小鬼,佔用了她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她發誓以後再也不會替自己找這種麻煩了,就算下次見到那小鬼哭倒在路邊,她也絕對不會再伸出援手。

    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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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7:0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奮鬥了整整一星期,夏光樺的進度仍然比預期落後了些。

    她在天色漸白的淩晨時分爬上床,卻在短短三個小時之後被迫睜開眼——因為一群死小鬼的嘻鬧聲。

    “欸!你不要搶啦,很討厭耶!”

    “怎樣?不然你來追我啊!抓到我就還給你,啦啦啦……”

    “吼,你不要跑!”

    “來呀!來呀!”

    她無奈地盯著天花板。啊啊,是了,今天又是週末了吧?每當假日到來,就是她痛苦的開始。

    身為一名自由工作者,這兩、三年來,她過的是晝夜顛倒的生活。

    她日落才開工,日出才上床,平常白天能不出門就不出門;出門通常只為兩件事——第一,把網拍的商品寄出去,第二,去把食物買回來。

    她的生活說好聽點叫“單純”;說直白的話就是“宅”。

    “呀!你不要拉我的衣服啦!”

    小鬼們的尖叫仍然不斷。

    “討厭,都是你啦,你看破了啦!”

    “哇哈哈哈哈……你這樣好醜哦。”

    “我呸!”

    “欸、你很髒耶!”

    天哪。她閉上了眼,深呼吸,強壓下那股想拉開窗戶破口大駡的衝動,然後慢慢吐了一口氣。

    真搞不懂,那種動不動就失控尖叫、白目囂張、魯莽無禮、摸起來又軟趴趴的恐怖生物,怎麼老是有人覺得他們很可愛?她不如養條狗還比較……不對,狗還得定時帶牠出去遛遛,太麻煩了,還是養只貓吧。

    養過貓的人都說,貓咪的個性獨立,不愛黏主人、更不會去煩主人;而且,貓比狗愛乾淨,不僅會自理大小便、每天還會梳理自己的毛髮……

    停,等一下,她為什麼要在床上衝量養貓與養狗的優劣?

    她斷然抹去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翻開棉被,坐起身子。她想,依窗外那群小鬼熱絡的程度來看,她大概也別想睡什麼回籠覺了,倒不如出門吃個早餐、回來繼續追趕進度還比較實際點。

    於是,她迅速梳洗了一番,換上一條褪色的牛仔褲、一件黑色的長袖恤,然後踩著白色帆布鞋輕鬆出門。

    她的目的地是位於巷口的那家早餐店。

    事實上,她喜歡那兒,純粹只是因為客人比較少,不是因為食物美味;而正因為少了人群所製造出來的噪音,她才得以一邊思考、一邊享受著美食……咳,好吧,應該不能稱作為美食,充其量只是一些填飽肚子的熟食而已。

    總而言之,她喜歡進食的同時思考,那是多數人無法體會的另類樂趣。

    可惜,冤家路窄,她一進門,就看見那對父子坐在角落。

    她真是受夠了,先是一大早就被小鬼吵醒,現在又遇到父子雙煞,而且還搶了她最愛的位子!

    夏光樺暗咒在心,只能摸摸鼻子,硬著頭皮找了個離雙煞最遠的位子,不甚情願坐了下來。

    但她決定來個眼不見為淨,小傢伙卻偏偏不想讓她太輕鬆。

    “是阿姨耶!”死小鬼的嚷嚷聲傳入耳。“把拔你看,是那天給我洋芋片吃的阿姨!把拔你快看啦!”

    夏光樺的臉色一沉。

    所以她才討厭小孩嘛!一點都不懂什麼叫作識相。她鐵青著一張臉,若無其事地拿起桌上的Menu,準備劃單的時候——

    “嗚哇啊啊!”她尖叫出聲。

    那臭小鬼突然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

    “小翔!”男孩的父親似乎也嚇了一跳,連忙沖過來拉開孩子,“不可以這樣子!你在搞什麼?!”

    一邊訓斥著兒子,做父親的也一邊道歉。

    “對不起,真的很不好意思,嚇到你了,真的很抱歉……”他抬起頭來,目光與她對上。

    刹那間,她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尷尬,竟不自覺地避開了對方的視線。

    “咳,沒關係啦,反正桌上也沒什麼東西可以讓他打翻……而且小孩子嘛,本來就、就比較過動……唔,不是,是好動……”她支支吾吾,極其困難地把一句話給說得七零八落。

    他的目光銳利懾人;僅是被直視了三秒,她就有一種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剝光的赤裸感。

    “那天的事,”男人無預警主動提起,道:“是我的反應太激烈了,對你說了一些不太好聽的話,我該向你說聲抱歉。”

    他的道歉既坦率又誠懇,搞得夏光樺坐也不是、站也不對,她最害怕這種正經八百的場面了。

    “沒關係,其實我沒放心上啦,你不用這麼在意沒關係,哈哈哈……”她尷尬陪著笑。

    事實上,她早就把那天下午的鳥事給忘光了,若非今日巧遇父子二人,搞不好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來。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對談,也解救了夏光樺。

    那不是她的手機——她很確定,因為她根本忘了帶出門。

    “喂?”男人迅速拿出電話接聽。

    她聽見男人“嗯”、“好”、“是”了幾聲,最後以“我現在馬上趕過去”來結尾。

    “小翔,”他俐落地將手機收回了夾克的口袋裡,道:“對不起,沒辦法帶你去動物園了,爸爸臨時有工作,我先帶你去保母那——”

    “我不要!”小男孩斷然拒絕。

    “聽話,我會儘量早點趕回來。”

    “不要!你每次都騙我!”

    “噗哧。”夏光樺不小心噴笑。她連忙捂嘴、擺擺手,“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呃,只是……”

    話未說完,男人手機又響了。

    “喂?”這回,他的口吻多了一絲隱隱約約的焦躁,“支援已經過去了嗎?好,我知道了,我待會兒直接過去。”

    說完收線,男人板起了臉,幾乎是以命令的口氣道:“小翔,走了!”

    “不要!”

    “不准鬧脾氣。”

    “我哪有?”

    這對父子一來一往,就在夏光樺的耳邊互吼。

    天哪,可以不要在她旁邊吵架嗎?正當她開始覺得路人的視線令她感到尷尬的時候——

    “嗚哇!”她又不小心尖叫出聲。

    男孩二度撲上來抱住她的大腿了。

    “你這小孩……”她氣結,差點從男孩的頭上巴下去。這臭小子到底什麼毛病呀?

    “我不要保母,我要這個阿姨。”男孩趁亂告白。

    她愣住。慢著,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翔,你別鬧了好嗎?”男人抹了抹臉,沒了耐性,“爸爸真的沒時間陪你鬧,你明明知道我的工作很重要。”

    “那我想跟這個阿姨住。”

    “什——”她吃了一驚,連忙擺手拒絕,“不不不……小弟弟,你聽好,姊姊我不是什麼合格的保母,不能隨便照顧你,你會害我被員警抓的。”

    沒錯,要強調是姊姊,不是阿姨。

    男孩仍然緊緊抱著她的大腿不放。他回頭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把拔,會嗎?阿姨會被抓去關嗎?”

    “不會。”男人歎了口氣,像是放棄了,他拿出皮夾,抽了五張千元鈔遞上,“雖然有點突然,但能不能請你幫我照顧他幾個小時,就當作是臨托?”

    夏光樺的視線立刻被那五張千元鈔給黏住了。

    錢!是現金!

    “……幾個小時?”她好像不小心吞了口水。

    “大概五……可能六個小時。”

    “好。”她毫不考慮的點頭。

    鬼迷心竅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只不過迷住她的不是男人,更不是女人,而是千元鈔上的小朋友。

    聽見了她的應允,男人從外套內側的口袋裡抽出了一支筆,順手拿了張桌上的餐巾紙,俐落地寫下十個數字。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有什麼緊急狀況就打給我。記得,不要讓他吃太多零食,也別讓他吃冰。”

    交代完畢,男人將筆收了回去,轉身風風火火地跑了。這不是誇飾法,他根本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離開了現場,看得夏光樺目瞪口呆。

    什麼工作這麼急,吃壞肚子找馬桶也沒這麼趕吧?

    半晌,早餐店的老闆娘靠了過來,面有難色,“欸,小姐,不好意思吼,你跟剛才那位先生是一起的嗎?”

    “啊?”

    “那位先生沒付錢哦。”

    “……”

    真是夠了,這對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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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7:1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就這樣,只是出門吃頓早餐,她賺了五千塊,還撿了個小孩回來。

    男孩一進門就踢掉鞋子,沖上沙發又叫又跳的,簡直把這兒當成了自己家,一點兒也不拘束。

    “喂,小鬼,克制一點行不行?”

    小男孩停下了動作,看了她一眼,“我叫小翔,不是小鬼,你為什麼要叫我小鬼?”

    不想解釋這種事,她輕聲歎息,道:“總之呢,我們先講好規矩。在你爸爸來接你之前,客廳歸你,電視可以隨你看;但是,二樓歸我,你不准上去,聽見沒?”

    小翔點點頭,沒意見。

    “嗯,很好。現在,你就待在這裡吧,我要上樓去工作了,有事情就大聲喊我。”語畢,她轉身踏上階梯,不過才踏上了一步,小鬼又有事了。

    “阿姨。”

    “叫姊姊。”

    “姊姊。”

    “嗯,好乖。怎麼了?”

    “我要吃上次那種霜淇淋。”

    “不行。”

    “那洋芋片呢?”

    “不行。”

    “吼,為什麼都不行?”

    “因為你爸知道了之後會把我殺掉。”

    小翔眨了眨眼,似懂非懂的問:“什麼是殺掉?”

    “呃……”糟糕,不小心做了黑暗的示範。“沒事,那種東西你不需要知道,重點是你爸說你不能吃零食。”

    “那我餓了怎麼辦?”

    對呀,小孩餓了怎麼辦?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平常一個人自在慣了,累了倒頭睡、餓了隨便吃,有時候一瓶牛奶也可以當一餐。

    那麼,該怎麼辦?下廚煮給他吃?別鬧了,她這個人根本沒有廚藝可言;塞點蘇打餅乾給他呢?不對,那也算是“零食”類……所以結論只有一個。

    “等你餓了再說,我帶你去外面吃。”

    “吼,又是吃外面,我不想去。”

    “你不喜歡在外面吃飯?”

    “我喜歡在家裡吃。”

    “為什麼?”

    “我喜歡媽媽幫我煮的那一種。”像是想起了某些快樂的記憶,小翔露出了炫耀般的笑容,繼續道:“我媽媽會煮好多好多很好吃的東西哦!”

    她聽了,擠出一抹苦笑,說不出話來。

    是啊,她怎麼會忘了呢?這孩子說過他沒有媽媽。冷不防地,複雜的感受湧上心頭,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同情男孩的遭遇,還是自責勾起了男孩的記憶?

    坦白說,她不懂男孩的心情,也不可能會懂。

    從小她就一直生活在吵吵鬧鬧的大家庭裡,何止三代同堂,是四代的家人全都塞在一棟大宅裡。

    那是個吵死人不償命的環境。

    更討厭的是,時不時就會有人來關心她什麼時候嫁、什麼時候才想找一份正正當當的工作。

    奇怪了,她不偷不搶,漫畫家就不正當嗎?

    這也是為什麼她寧願一個人在臺北餓肚子,也不想回老家,那些關心與注目,對她而言只是一種負擔。

    所以,她從來沒想像過,萬一哪天這些關懷與嘮叨全都消失了,她將會是什麼感受,會是解脫嗎?還是懷念?

    思緒至此,門鈴“叮咚”了聲,她回過神來,在心裡咕噥,猜想肯定是編輯來催進度,不甚情願地前去應門。

    “不是說好下禮拜三會給你的嗎……”

    “Surprise!”

    一開門,蹦出來的不是編輯,而是打扮時髦的正妹——住在花蓮老家的親妹妹夏光榆。

    “光、光榆?!”她呆若木雞,半晌才回過神,問:“等一下,你為什麼會在臺北?”

    “來找朋友啊。”

    “少來,你哪時候有臺北的朋友?”

    “網路上認識的呀!”

    “蛤?你起肖了嗎?就為了一個網路上認識的人,特地從花蓮上來?爸和媽沒吭聲?”

    “因為我說我要來找你。”

    這臭女人,居然賴到她頭上。“這是要我替你背書的意思?誰知道你那個網友是不是通緝犯啊!”

    夏光榆卻笑了出聲,道:“你會不會想太多,要遇到通緝犯的機率很低欸。還有,你到底要不要讓我進去?”

    “嘖……”夏光樺不情願地退開兩步,讓對方進屋。

    又來了一個小孩——心智年齡跟小孩一樣的大人。老天爺是覺得這屋子裡還不夠吵鬧嗎?

    “有小孩耶!”夏光榆大驚小怪地指著沙發上的小孩,“你……你家有個小孩?”

    “嗯,我知道。”

    “你的沙發上有個小孩欸!”

    “我知道啦!他又不是鬼,我當然知道沙發上有個小孩!”夏光樺失去了耐性,直接暴走。

    “這……”夏光榆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姊姊,道:“難怪你不想回家,原來是在外面跟男人——”

    咚,手刀劈下。

    “唉唷!”夏光榆捂著頭哀號。

    “你腦袋都裝了些什麼!看清楚這小孩,想想他多大年紀了、我生下他的時候是幾歲,啊?”

    夏光榆歪著頭,想了幾秒,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是別人的?”

    “廢話。”

    “別人的小孩為什麼會在這裡?”

    “有一種東西叫臨托。”

    “淋……脫?”

    “……算了,你不必知道。”

    “好吧。”夏光榆閉上了嘴,脫下高跟鞋,走向沙發,“嗨,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叫孫瀚翔。”

    “怎麼寫?你會寫嗎?”

    夏光樺嗤笑,“拜託,五、六歲的小孩怎麼可能會寫自己的——”

    “我會哦!”

    “嗄?”真的假的?夏光樺質疑。

    但那不是蓋的,他真的會寫自己的名字,只是寫得很歪,很醜。

    “哇!底迪你好聰明、也長得好帥,”夏光榆繼續調戲著六歲的小翔,“你是像爸爸還是像媽媽?”

    “我沒有媽媽。”

    “這樣啊,媽媽去哪了?”

    “不知道。媽咪有一天說她要去很遠的地方,然後就沒回家了。”

    “被外星人抓走了嗎?”

    夏光樺忍不住閉了眼,撫額,“算我拜託你,別灌輸他一些奇怪的觀念,我怕他爸爸會用死光射線攻擊我。”

    “怎麼?他爸很凶呀?”

    “唔……是還好啦,只是……嗯……”該怎麼說呢?

    “帥嗎?”

    嗯?為什麼會跳到這裡來?

    “你剛才問什麼?”

    “我說小翔翔的爸爸帥嗎?”

    “你想幹麼?”

    “他是單親吧?如果帥的話,我想說搞不好可以——”

    “不可以!”夏光樺立刻嚴正制止,“真受不了你欸,到底有多缺男人,居然連單親爸爸也想染指?”

    “阿姨,”小翔突然插嘴,一雙大眼無辜懵懂,“什麼是染指呀?”

    “小孩子不要問!”姊妹倆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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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7:35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說好的六小時跳票了,男人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晚間十點多。

    夏光樺想,她大概明白為何男人會一口氣塞了五張千元鈔給她,若是照著現況分析,對方就算是天亮了才出現,她也不會太意外。

    “你還好嗎?”皺著眉,她斜倚著門框,看著一身狼狽的男人。

    “嗯?”男人眉一挑,“為什麼這麼問?”

    “你自己沒感覺?”

    “什麼意思?”

    “你這裡……”她在自己的右額頭上比劃了下,“流血了。”

    “啊、有嗎?”男人似乎真的沒自覺,他抬手一抹,看了下自己的手,上頭果然沾了血漬。“哦,這個啊,不要緊的,小傷口而已,待會清理一下就好。小翔呢?今天有吵鬧嗎?”

    “還算乖吧。”她聳聳肩,這才由門邊退了開來,讓對方進門。

    孩子就躺在沙發上,睡得香甜。

    男人見了這畫面,忍不住露出了一絲苦笑。“你這沙發什麼牌子?這麼好睡。”上次是,這次亦是。

    夏光樺聽了,聳聳肩,不以為然,“我想問題應該不是出在沙發上。”

    “不然是?”

    她指了指電視機,“我故意挑難看的。”

    “原來如此,”他笑了出聲,“我居然沒想過這點。”

    “你下次可以試試。”

    “我會的。”語畢,他走到沙發前,作勢就要抱起孩子。

    “對了,那個——”她出了聲。

    男人停下了動作。

    “你額頭上的傷口……”她猶豫了幾秒,最後還是把話說出口,“我還是幫你處理一下吧?”

    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猜測,可她就是覺得這男人不會善待自己。

    “哦,別麻煩了,只是皮肉傷,不會怎麼樣。”男人婉拒。

    “是啊,既然只是皮肉傷,不會太麻煩的,”她打斷了他的話,冷著臉,似笑非笑的說:“如果是血流如注的那種傷口,我就會請你出去了,別死在我這裡。”

    “……你說什麼?”

    “開玩笑的,別露出那種恐怖的表情。”真是,這男人好沒幽默感。“你在這裡等等,我去二樓拿個急救箱。”

    說完,她跑上樓,拿了東西又跑下樓,然後幾乎是以抱怨的口吻道:“坐下吧。你這麼高,站在那兒是打算等我拿鋁梯過來嗎?”這傢伙可能有180那麼高。

    對方尷尬地笑了笑,照著她的話,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其實你真的不用大驚小怪,這種傷口就算不理它也會自行痊癒。”

    “最好是。”她嗤笑了聲,“以前我也是這樣想,結果你猜猜我的下場是什麼?”

    “是什麼?”

    “蜂窩性組織炎,在醫院住了一星期。”

    “……好吧。”男人閉嘴了。

    她夾了顆棉球,沾了碘酒,在他的傷口上輕抹了兩、三圈。

    這時她才發現,男人有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一對濃眉整齊有型,鼻樑齊勻高整,唇瓣菱線分明。

    整體來說,他有一張陽剛威嚴的臉,卻又不會顯得粗獷老成。這大概就是光榆所說的“帥”吧……

    “咳咳,”她回過神來,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那個,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姓孫。”

    “孫什麼?”

    “時鬱。時間的時,濃郁的鬱。”

    “哪有人會用‘濃郁’來解釋自己的名字?”她笑了出來。

    “不然你說說看,你會用哪個詞來解釋我的名字?”

    “我會說那是一個‘有’、一個‘耳朵’。”說到這兒,她扔掉了棉球,再取來一顆新的,重複相同的消毒步驟。

    他看著她流暢的動作,“那你呢?”

    “我?我什麼?”

    “問了別人的名字,總該報上自己的吧?”

    “我哦,夏天的夏,光明的光,然後一個木,一個華。”

    他聽了,側頭想了幾秒,“夏光樺?”

    “聽起來不太像女孩子的名字吼?常有人打電話來會說‘請找夏光樺先生’呢。”

    孫時郁笑了笑,沒說什麼。

    這年頭都有女人的英文名字取作Charlie了,區區“光樺”算什麼?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實在不認為眼前的女人會在意那種事。

    他轉頭看了看,她住的地方說“髒”是不至於,但“亂”是肯定的。

    光是玄關上那根木制衣帽架就已經夠像是棵聖誕樹了,這女人顯然把自己所有的衣服全都掛了上去。

    客廳的茶几更是不用說,他懷疑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在上頭找到空間擺放一個便當盒,因為上面滿滿是筆記本、漫畫書、雜誌、杯子、紙張、筆、信封、廣告單、牙線、棉花棒、調味料瓶、防曬油、作用不明的藥膏、一排吃了一半的普拿疼,然後又是杯子……他突然對這個女人起了點好奇心。

    “你是做什麼的?”

    “問我?”

    “不然我問誰?”

    “呃……”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啟齒,畢竟“漫畫家”這種職業很特別,懂的人崇拜,不懂的人唾棄,而她的家人恰恰好都是後者。

    見她面有難色,孫時郁識相地笑了笑,道:“沒關係,不方便說也不要緊,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其實,他要查出這種事情根本小菜一碟,完全沒有難度。

    “不是的,不是那個意思啦……”她呵呵乾笑了下,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不確定你能不能了我的工作。”

    “什麼意思?”

    “我的工作是畫漫畫。”

    他愣了下,消化了她的字句,“你是說……漫畫家?”

    “你看吧?就是這種表情。”她自嘲地笑了聲,伸手從急救箱裡撕了張OK繃,輕輕貼在他的傷口上,“如果你別問我畫一頁賺多少錢的話,那我會很感激你。”

    “我為什麼要問那種事?”他被質疑得很無辜。

    “我怎麼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那種事?”

    自她有記憶以來,這兩個問題的順序彷佛是不變的真理,就像是春天之後,夏天緊接著來一樣。

    “那你呢?”她反問。

    “什麼?”

    “問了一個人的職業,至少該報出自己的吧?”她撿了他的話。

    白天見他十萬火急地趕回工作崗位時,她就一直在猜想,這男人究竟是做著什麼樣的工作?是某種安全系統的工程師,還是人命關天的外科醫師?

    兩個好像都是個黃金夢幻職業呢,呼呼呼呼……她傻笑在心,不由自主地開始在腦海裡編織她的少女夢。

    孫時郁突然抬手指著額頭上的傷,道:“這個傷口是我在幾個小時之前,追捕通緝犯時弄傷的。”

    “追捕什麼?”聽到關鍵字,她回過神,有些不確定的問。

    “通緝犯。”

    她傻愣當場,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一般人遇到通緝犯的機率是多少?

    “你的意思是——”

    “對,我在刑事局上班。”

    也就是說,他是員警,她最討厭的員警。

    少女夢突然碎成了一片片,紛飛四散,飄向大海,她啪的一聲闔上急救箱,站起身,一臉肅然,“那就先這樣子吧,我該開始工作了,大門在那兒,不送。”天壤之別的態度令孫時郁有些錯愕。不過,他沒有追問原因的打算,至少暫時沒有。

    他抱起了自己的孩子,“那麼,我們先回去了,晚安。”

    她板著臉孔,不作聲。

    “今天謝謝你幫忙,再見。”他離開了,順手替她將門帶上。

    夏光樺靜靜地看著那扇門,心裡有股難以言喻的煩悶。

    她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在路上邂逅了一個聊得來又條件好的男人,一問之下才發現對方竟是自己最討厭的星座……

    那麼,她該相信自己的感覺,還是相信自己的經驗?

    “不行,這樣很不妙。”

    盯著白板上密密麻麻的黑字,周靜瀟面色凝重,分析著情勢。“我們現在只有動機、間接證據,唯一的證人還是個詐騙前科犯,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起訴書要怎麼寫。”

    “果然還是不行嗎……”

    雙手抱胸坐在檢察官室裡,孫時郁的眉頭深鎖。為了這案子,他已經勞心費神了將近半年,卻始終抓不到能夠起訴首腦的鐵證。

    “就我們現有的證據來看,我認為太冒險了。”她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雙手交疊,托著下巴。

    兩人就這麼陷入了沉默,各懷心事,都在腦袋裡思考著可行方案。

    “不如……”半晌,周靜瀟打破了沉默。

    “嗯?”

    “放棄以殺人罪來起訴他,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案子能跟他扯上關聯。”孫時郁愣了下,有些困惑的道:“但他至少已經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他自己的老婆。”

    “我知道,這我跟你一樣清楚。可是,你必須面對現實,那老狐狸的雙手比任何人都乾淨,一向都是別人替他辦事、替他善後;更何況他有一群小弟可以證明他的妻子背著他爬牆,他的律師大可說這是一時氣憤所做出來的行為,到時候……”周靜瀟聳聳肩,道:“我不知道,搞不好一年半載就出來了,小弟甚至會沖出來大喊‘是我幫大哥打死那個賤女人’,這些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你現在的方向是?”

    “從一級毒品著手吧。制毒和販毒都是他們主要的金錢來源,我相信那條老狐狸絕對不會經過其他人的手,只要逮到直接證據,就能求處重刑。”

    “這樣說是沒錯,但以往我們逮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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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9-8 00:17:54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話未說完,手機響了,孫時郁打住,看了眼來電顯示。

    是幼稚園的導師。

    “抱歉,你稍等我一下。”

    他起身,出了辦公室後才按下接聽鍵。通常在白天接到圔方打來的電話,百分之兩百都不會是好消息。

    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接了電話之後,他一臉為難,踅回了檢察官室。

    “周檢。”

    “嗯?”她抬起頭來。

    “我得先回去處理一下私事……”

    “怎麼了?”

    “幼稚園打電話來,說我兒子狠狠揍了同學。”

    “這樣啊。”周靜瀟沒說什麼,笑道:“那你快去逮捕你兒子吧。”

    “真的是很抱歉。”

    “哪裡,單親家長本來就會比較辛苦一些。”

    “你不也是嗎?”

    “所以我才叫你快滾啊。”

    聞言,孫時郁笑了出聲,打了招呼之後掉頭離開地檢署。

    周靜瀟跟他“同病相憐”,也是個單親家長,有個在讀幼稚園的小女兒。聽說她前夫是個金融界小開,住豪宅、開名車,同時也愛玩女人。後來,她終於受不了丈夫的花心,主動提了離婚,也不要分毫的贍養費,只要女兒的監護權。

    男方本來就重男輕女,從來沒重視過自己的女兒,也就這麼答應了她的要求,豪爽簽字離婚了。

    事後,周靜瀟申請了調職,帶著女兒來到臺北,展開全新生活。當然,這些都是警局裡所謠傳的,真實性有多少他不知道,也沒確認過。

    剛開始配合辦案的時候,甚至還有不少同仁試圖亂點鴛鴦譜,只因為他是單親爸爸,而她是單親媽媽。

    嘖,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群人。

    他們難道不懂“單親”兩個字的意思,就是時間只有尋常父母的二分之一,哪來的時間談戀愛,更別提他的工作是什麼樣的性質了。

    二十分鐘後,他趕到幼稚園,向園長大致詢問了狀況之後,被帶領至一間小小的辦公室,他兒子就獨自關在那裡頭。

    老師們的說法是讓他一個人好好反省。

    孫時郁開了門,入內。

    小翔見是自己的爸爸,沒有笑容,不發一語,只是看了父親一眼,隨後又低下頭來。

    父子倆就這麼面對面坐著,安靜了好一段時間。

    終於,做爸爸的決定先開口,“你不向我解釋一下嗎?”

    “是他先說把拔的壞話。”

    “哦?”這倒新鮮了。

    小翔不是第一次出手揍同學,理由多半是因為被同學譏笑沒有媽媽,這事情也算是見怪不怪,但……同學說了爸爸的壞話?這還真是頭一回。

    “同學說了我什麼?”

    “他說你一定是帶阿姨回家,然後把媽媽趕走,還說我一定不是媽媽的小孩,所以她才不要我。”

    現在的小孩到底是怎麼了?

    “然後你就打了同學?”

    小翔搖搖頭。

    “不是?”

    “他搶我的書。”

    “哦。”好吧,他大概已經勾勒出整個犯罪經過了,“爸爸知道了,你覺得同學先欺負你,所以你才會打他,是這樣嗎?”

    小翔點了頭。

    “我告訴過你了,同學欺負你,你可以告訴老師,也可以告訴我,不能自己動手打同學,我不是教過你很多次?”

    小翔低頭垂眸,咕噥了一句。

    “什麼?”他沒聽見。

    “……可是你一直都不在家。”

    這回他聽清楚了,頓時啞口無言,那句話形同是指控,也像是一句求救。

    沒錯,小翔說的是事實。

    每天一大早,他總是匆匆把小翔送到幼稚園,直至深夜才從保母那兒把孩子接回家,那時他累了,孩子也倦了,小翔要怎麼說出學校裡的委屈?他根本沒有機會。

    一股強烈的愧疚感湧上孫時郁的心頭。

    自離婚以來,有許多人都曾試圖替他尋找物件,理由千篇一律,都是什麼“孩子需要媽媽”、“你需要個老婆”之類。

    然而,他卻認為,如果娶妻只是期望對方來到他的家裡做一個好媽媽、當一個好老婆,那麼對那個女人來說未免也太不公平了,所以他始終都沒有認真考慮過。

    直到這一刻。

    “小翔,”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問你這個問題很奇怪,但我還是想問問你的意見。”

    “什麼?”

    “你會想要有一個,嗯……新的媽媽嗎?”

    “新的媽媽?”

    “就是爸爸再娶一個老婆的意思。”

    “不想。”

    “哦。”聽見了否認的答案,他竟莫名松了一口氣,“那好吧,你當我沒問過。走,我帶你去吃晚餐,想吃什麼?”

    “麥當勞。”

    “不行。”

    “吼!每次我要吃什麼你都說不行!”

    “你挑點正常的食物好不好?”

    “炸雞排。”

    “……雞排飯可以,炸雞排不行。”

    夜裡,手機鈴聲劃破了寧靜。

    孫時郁被這突來的聲音驚醒,迷迷糊糊地摸來床頭櫃上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喂……”他的嗓子沙啞,帶著濃濃睡意。

    “時鬱,我小劉。”

    小劉是他工作上的搭檔。二十九歲,單身,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就算每天只睡三個小時也死不了。

    “嗯,怎麼了?”

    “你是不是有個線人,綽號叫東仔?”

    他打開床頭燈,抬頭看了眼床頭櫃上的鬧鐘,顯示著兩點零八分,“對,東仔是我的線人,配合很多年了。他怎麼了嗎?”

    “他——”彼端停頓了幾秒,“他的屍體在鐵軌旁被居民發現。”

    這下子孫時郁完全清醒了。他翻開被子,直接坐起身,“你說東仔的屍體?!確定是他?”

    “嗯,剛才我親自確認身分了。”

    “是意外嗎?還是……”

    “被活活打死的。不過,我看地上沒什麼血跡,應該是死了很久才被拖到那裡去棄屍。”

    有幾秒鐘的時間,孫時郁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我現在過去,你在哪?”他困難的開口。

    “剛才監識組已經過去了,我現在在局裡,我等你。”

    “OK。”

    掛斷了電話,孫時郁洗了把臉,換上了外出服?,接著,他走進孩子的房間,替熟睡的小翔披了件外套,將他抱下樓。

    他先撥了通電話給小翔的保母,但對方手機未開機。

    這不是什麼令人意外的結果,小翔的保母最近對於這種臨時性的請托似乎感到相當困擾,也曾經向他抱怨過幾次,聲明道:“我很喜歡小翔,也不討厭保母這個工作,但請你理解,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老是配合你的時間。如果可以的話,建議你多找幾個臨時保母吧。”

    他無法反駁,也無法強求,畢竟對方的考量是可以理解的。

    想想,自己大概沒有其他的選擇了,只能把小翔帶到局裡去,請執勤的員警暫時看顧一下孩子……慢著,他還是有選擇的,就是住在十八號的那個女人。

    他清楚知道對方現在很缺錢,還是個夜貓子,這時間她絕對還沒就寢,而且正是最清醒的時候。

    “現在?!”

    果然,夏光樺精力旺盛,還露出了一副想掐死他的臉,“三更半夜你叫我幫你顧小孩?有沒有搞錯?”

    “沒有搞錯,我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

    這是什麼奇怪的問題?“當然是去處理案子的事。”

    “可是我也有我自己的工作要做。”這不是藉口,離截稿日只剩三天,而她的進度卻只達成了一半。

    “我想小翔應該不會干擾到你的工作,七點之前他不會醒來。”

    也就是說,只是提供一個床位,就可以爽爽的坐領時薪?

    嗯……真邪惡,這太誘人了,可她很討厭員警,說什麼也不想幫員警帶小孩。於是她咳了兩聲,道:“算了,雖然聽起是個不錯的賺錢機會,但我還是喜歡單獨一個人的工作氣氛,再見。”說完,她作勢就要關上門。

    “等一下。”他出聲制止,伸出腳卡在門縫間。

    “還有事?”

    “一小時六百,如何?”既然知道這個女人很缺錢,孫時郁決定從現實面的角度切入,“之後我會再去找其他的臨托,就請你幫忙這一晚。”

    時薪六百,她該死的受到誘惑了,居然無法果斷拒絕。

    見她動搖,他繼續加碼,“七百?”

    “好!”她幾乎一口答應。

    可答應的同時,她也萬般懊悔。天哪,她怎麼這麼沒志氣?一聽到時薪七百就投奔敵營,搞什麼鬼呀?

    “那就拜託你了。”他唇角勾了下,一腳踏上前,繞過她的身邊,大方走進了她家,將孩子安安穩穩地輕放到沙發上。

    夏光樺則倚在門邊一臉糾結。

    離去前,他還不忘交代,“八點之前要帶他去學校,然後記得買早餐給他吃,就這樣,行嗎?”

    “八點啊……”她一臉就是不太行的樣子。

    “有困難?”

    “八點是我睡得正香正甜的時間。”她白了他一眼。

    “需要我撥電話叫你起床?”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不用……”她嚇得瞪大眼,一連說了好幾次的不用。

    孫時郁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卻不是因為臨托的事情有了著落,“那我先走了,有什麼狀況的話,隨時都能打給我。”

    “那萬一你正在攻堅怎麼辦?”

    這女人,到底該說她實際,還是該說她想太多?他苦笑的道:“如果還活著的話,我會儘快回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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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發表於 2017-9-8 00:18:10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七點,夏光樺準時叫醒熟睡的男孩。

    “喂,小鬼,起床了。”她戳了戳床上那只軟綿綿的生物。

    小翔迷迷糊糊地撐起身子,以一雙惺忪睡眼看著她。

    她本以為他一定會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也或許是滿臉疑惑,畢竟睡前是在自己的家裡,睡醒卻莫名其妙飛到了別人家中,受到一點驚嚇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但,沒有。

    他似乎不太意外自己會在陌生的環境中醒來,甚至還能神態自若地說了聲“阿姨早安”。

    嘖,真是可憐的孩子,肯定常常被自己的父親丟包吧?想到這,她的內心突然湧現一股強烈的同情與憤慨。

    果然,當員警的沒一個是負責任的好東西。

    “你要吃什麼早餐?”

    “嗯……”小翔坐在床上,很認真的想了三十秒,“可以吃薯條嗎?”

    “當然不行。”

    “那雞塊?”

    “不行。”

    “吼,你們大人很奇怪耶,每次都一直問我想吃什麼,可是我要吃什麼都不給我吃!”

    “少抱怨了,誰叫你腦袋裡裝的全是垃圾食物。”雖然她自己也是,“好啦,你動作快點,送你去學校之後我要趕快回來睡覺了。”

    “阿姨還要睡哦?才剛起床耶!”

    “才剛起床的是你!我可是拼了一整個晚上。”

    “拚是什麼?”

    “……不重要。”她不想一肩挑起教育中文的責任。

    之後磨蹭了半小時,一大一小終於出了門。

    “你還沒說你想吃什麼早餐。”

    “薯條。”

    又是薯條,到底是有多愛啊?

    “早餐不能吃那個,你只能選三明治或是蛋餅,飲料只能喝豆漿不能選奶茶。”

    “哦……”聽了,小翔露出了一副世界末日的臉。

    “別那種表情好嗎?規矩又不是我訂的。”是啊,是誰說小孩早餐不能吃薯條?其實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好吧。”小翔低下頭,“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餅。”

    “蛤?”巧克力蛋餅是什麼鬼東西?她忍不住笑出聲,道:“你確定你想在蛋餅上面塗上巧克力醬?”

    “嗯!”

    “你該不會吃過吧?”她皺著眉,一臉嫌惡。

    “有啊!”

    真的假的?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後想到了他那位莫名其妙的父親,“該不會是你爸弄給你吃的?”

    小翔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倒突然牽住了她的手,抬頭看著她,“阿姨,你會煮飯嗎?”

    她愣住,那是什麼意思?

    “你是說……做巧克力蛋餅?”

    他搖搖頭,道:“就是煮很多很多的菜菜和肉肉。”

    “呃……我不會耶,我只會煮泡面而已。”

    “那個好吃嗎?”

    “還不錯啊。”填飽肚子很好用。

    “可以煮給我吃嗎?”

    “小孩子吃那個不好啦。”

    “為什麼?”

    “因為——”唔,這原因還真複雜,“因為泡面加了很多人工添加物,吃多了會生病。”

    “那你為什麼要吃?”

    她心虛了,“因為方便。”

    “生病沒關係嗎?”

    “也不是這麼說啦……”

    “不然你生病了,我來照顧你好不好?”

    “這麼體貼哦?”明知是天真的童言童語,她還是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我還真是受寵若驚啊。”

    小翔露出了困惑的眼神,“瘦蟲……肉睛?”

    她俯視了他一眼,道:“不懂嗎?沒關係,等你長大一點,我再告訴你是什麼意思。”

    “你會一直陪我嗎?”

    “嗯?”

    “你會不會像其他的阿姨一樣不見?”

    原來如此,她聽懂了。

    這孩子或許經歷過了太多不同的照顧者,以至於他不願再投入過多的期待與信任,這讓她的心有點酸。

    她笑了笑,道:“我可能不會一直是你的保母吧。可是,我會一直住在這裡哦!你想找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

    “真的嗎?”

    “嗯,真的。”

    她想,自己大概是因為睡眠不足,所以胡言亂語了吧?否則她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孩子做出這種承諾,還是一個員警的兒子。

    從幼稚園回來之後,她應該要上床睡覺了才對,可是她沒有。

    夏光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兩眼無神地盯著電視機,看著新聞頻道重播著同樣的畫面。

    不知何故,她就是無法閉上眼。

    剛才,小翔主動牽了她的手,那彷佛喚醒了她某條沉睡已久的大腦回路。她不由自主的開始胡思亂想。

    那個叫作孫時郁的男人已經出去了將近八小時;而他是名刑警,這代表他的工作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不是嗎?

    當小翔主動牽上她的手時,她突然有一種奇妙的錯覺,好像她是他的唯一、是他的天與地,在那個喧囂忙碌的早晨裡,她成了男孩僅有的依靠。

    於是,她忍不住想像,萬一孫時郁哪天出了什麼意外,小翔之後又該依靠誰?是爺爺奶奶還是外公外婆?抑或是親生母親?

    天哪,她幹麼要煩惱這種事?!

    意識到自己在浪費腦力之後,夏光樺低吼了聲,不自覺地抓亂了頭髮,為自己的雞婆而感到煩悶。

    這時,門鈴響了。

    她嚇了一跳,卻在意識到來者可能會是何人的時候,趕緊沖上前去應門。

    “你回來了!”

    不對,這好像是女主人的臺詞,她愣了愣,支吾道:“呃,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下班了。”

    孫時郁一臉疲憊,沒注意她說了什麼。“小翔去上課了嗎?”

    “嗯……”她無法不去在意他的倦容。

    “那就好。”說完,他拿出皮夾,抽了幾張千元鈔遞給她,“我算了八小時給你,你算一下看看這裡夠不夠。”

    她接過手,卻少了平時那種收到酬勞的愉悅。

    “你吃過早餐了嗎?”她突然抬頭,問道。

    “啊?”

    “我剛才買早餐回來,不小心多買了,你要不要幫忙吃一點?”

    他雖然面有遲疑,但最後還是答應了。

    進了門,看見了依然活像是戰場的客廳,他忍不住笑了笑,逕自找了個位子坐下。

    “漫畫家住的地方都是這副德行嗎?”

    “我哪知道?我又沒去拜訪過其他的同行。怎麼了?”

    “你不覺得……”他正在思考如何形容得委婉一些。

    “嗯?”

    “就是——”他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放棄了。“沒事,沒什麼。”

    這女人根本沒有自覺吧?

    “那你先坐著看新聞吧,我去把蛋餅和蘿蔔糕熱一下。”語畢,她拎著塑膠袋進了廚房。

    不出十分鐘,她左手端著盤子,右手拿雙筷子,走回了客廳,卻看見他單手托著額側,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怔愣了下,躡手躡腳地將熱好的食物給擺在餐桌上,然後輕聲地坐到了他身旁,注視著他。

    要叫醒他嗎?還是讓他睡?

    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臉,她竟也盯得出神。

    想必他是累壞了吧?才會如此沒有戒心,甚至也沒有時間好好整理自己,瞧他松渣都冒出來了。

    她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淺笑,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下他唇角邊的胡碴,指尖傳來尖刺粗糙的觸感,心裡的感受卻是酥酥麻麻的悸動。

    這個男人跟她記憶中的員警很不一樣。

    他敬業的程度令她肅然起敬,也讓她心疼不忍,他的時間幾乎都奉獻給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麼,他自己的家人呢?他的前妻是否就是因為這樣而離開他?

    她忍不住想像,如果是自己和這樣的男人交往、甚至結婚,她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模樣……停,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這樣的想法讓夏光樺一時有些難為情。她甩甩頭,抹去短暫存在的瑰麗想像,上樓抱了件毯子輕輕替他蓋上,轉頭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機的聲音調小,繼續看著無聊的新聞。

    聽著他均勻平穩的呼吸聲,她竟有種難以形容的心安與踏實。不一會兒,她忍不住又偏頭凝視著他的側臉,唇角不覺地揚起了淺笑。

    好吧,她得承認,自己好像不太討厭這個員警,甚至是有點欣賞他……

    孫時郁醒來的時候,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毯子、幾乎是靜音的電視機,還有旁邊那位睡癱的女人,以及桌上那盤特地為他重新熱過一次的早餐。

    當然,那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看了眼新聞畫面,上頭顯示著下午一點二十四分。他竟然睡著了,而且還睡了這麼久?

    “哈啾!”夏光樺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她揉揉鼻子,身體婚縮在沙發的另一側,沒有醒來。

    他看得眉頭都皺了。這女人在想什麼?都記得要拿毯子蓋他,卻不會替自己拿一條嗎?

    思及此,他將毯子遞了過去,覆蓋至她的肩頭,動作已經極盡所能地放輕了,可她還是醒了過來。

    “嗯……”她睡眼惺忪地瞟了他一眼,然後撐起身子,“你醒了哦。”

    “怎麼不叫醒我?”

    她揉揉眼,道:“又沒差,就讓你睡啊。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把你叫醒太殘忍了。”

    “為什麼?”他搞不懂這個女人的思維。

    “嗯?什麼為什麼?”

    “你不是討厭員警?”

    她愣了下,更清醒了,“你、你怎麼會知道?”

    “你有試圖隱藏嗎?很明顯吧。”他語氣有些無奈,“上次你問了我的職業後,態度轉變之快,你怎麼會以為我感覺不出來?”

    的確,她無法反駁,只覺得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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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7-9-8 00:18:31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所以呢?為什麼這麼討厭員警?”

    她抿著唇,思考了一會兒,想想似乎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道:“我家是經營小吃店的,附近的黑道來收保護費就算了,就連派出所的員警也來參一腳。他們不但收錢,還常常白吃白喝,如果不聽話就恐嚇我爸媽,說什麼‘以後有人來砸店也不關我的事’……”愈說她愈是氣憤,幾乎咬牙切齒。

    孫時郁的態度卻與她呈現反比。

    他不慍不火,靜靜聽完她的抱怨之後才道:“我剛從警校畢業的那一年,分派到地方派出所,報到沒多久後,某天我執勤完回到警局,發現抽屜裡有個紅包。”

    “……是‘那種’紅包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麼,”他低笑了聲,認同了她的推測,“當時,我拒收了,卻開始每天被刁難、被找碴、被恐嚇。以我那時候的力量和地位改變不了什麼,所以我只好努力考進了刑事局,離開那個地方。”

    聞言,她呐呐的接不上話。

    他則繼續道:“我不能肯定每個員警都是好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不是每個員警都是爛人。”

    唉,她何嘗不懂他話中的道理,各行各業不也都是如此嗎?有好有壞、有正有偏,她都能明白。

    或許她對這個職業的怨恨,只是因為小時候所種下的記憶罷了,就像是牢籠裡的幼獸,被馴化成了對人類臣服,卻臣服得毫無道理……

    “你餓了嗎?”

    突然,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麼?”

    “我餓了。”

    “呃……可是我家的冰箱……”什麼也沒有。

    唯一比較能夠稱得上是食物的東西,正躺在桌上的盤子裡,而且冰涼、幹硬,看起來就是很難下嚥的樣子。

    她面有難色,乾笑了聲,“我想,你應該不會希望我再把那盤蘿葡糕拿去熱一次吧?”

    “誰要你這麼做了?”他失笑,道:“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麵,你想吃看看嗎?”

    他暗忖,若沒把這女人拖出門,她可能又會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是請我吃飯的意思?”

    他聳聳肩,“你去還是不去?”

    “好,我要去。”

    有美食吃還有人付帳,當然沒道理不去。

    週一,雨天。

    這是上班族的夢魘,她的編輯心情卻晴空萬里。

    “創刊號的內容已經開會決定好了!”

    李建山來家裡收取稿件的時候,興致勃勃地提起了這件事,夏光樺卻聽得一頭霧水。

    “什麼創刊號?”

    “哇咧,”李建山眼角一抽,笑容垮了下來,“我上次跟你討論過了啊!出版社想推出另一本月刊,主題是校園風格。”

    “啊,那個呀……”她想起來了,不過那是五、六個月前的事了。

    “那時候我還問你有沒有興趣,如果有的話,我去爭取看看,看能不能把你排進第一輪的連載作者群裡。”

    “然後呢?”

    “當然就是幫你爭取到了啊!”李建山一臉雀躍,像是在炫耀,“總編輯說我們兩個配合得不錯,銷量都有在成長,她希望你能好好把握機會,這次的創刊號就讓你連載一篇新的主題。”

    “哦……”她本該高興的,語氣卻很猶豫。

    李建山也察覺了她那不太正常的反應。“你不高興?”

    “也不是不高興啦……”若是以前,她會毫不猶豫地扛下重責大任,就算操死自己也無所謂。

    但,此時此刻,她想到的卻是那對父子。若是兼了兩份稿子,還有餘力幫忙照顧小翔嗎?光用膝蓋想就覺得不可能。

    “不然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應付那麼大的稿量……”

    “可是你上次不是跟我說沒問題?!”李建山的表情開始猙獰了。

    “那是半年前的事……”

    “這是當然的吧?籌備一本新的月刊哪有那麼快,幾個月的前置時間是一定要的。”

    “可是我真的……”該死,為什會這麼難抉擇?

    這不應該呀!她是專職的漫畫家,理所當然要以工作為優先考量,她到底為什麼要猶豫?為何她無法果斷說出“好,我接,我一定交得出來”?

    “哈,我知道了。”李建山突然擊掌。

    “啊?”

    “你該不會是交了男朋友吧?”他露出了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撫著下巴分析道:“嗯……戀愛的確是會讓人靜不下心來好好工作,這個我可以理解,不過呢,我想熱戀期應該不會持續太久,所以——”

    “等一下。”她打斷了他的喃喃自語。

    “嗯?”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交了男朋友?”

    “這是男人的直覺。”

    “你那叫幻覺。我哪來的時間交男友?”

    “不然你最近在忙什麼?”

    “什麼意思?”

    “最近你的稿子常常Delay,明明你以前從來不拖稿的啊。”

    她啞口無言,無法反駿。

    “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沒有。”她搖頭。

    “還是說網拍那部分遇到了什麼狀況?”

    “呃……”算是出了狀況,可那並不影響她的工作,“應該也不是。”

    “那到底是怎樣?”他開始不耐煩了,“你就算不能接,也該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呀,不然我怎麼回去跟總編交代?”

    她沉默了好久,思考了將近一分鐘,才終於啟口,“其實我最近——”

    不料,話才說了五個字,手機就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喂?”她接聽。

    “我是時鬱。”

    “嗯,我知道。怎麼了?”

    “你有空嗎?”

    “我……”她不自覺地瞄了眼李建山,有些心虛的道:“咳,算是有空吧。幹麼?”

    “剛才幼稚園打電話來,說小翔的保母去接他下課,但他在鬧脾氣,不想跟保母回家。你可以幫我跑一趟嗎?看看是什麼狀況。”

    她沒考慮太久。不,或許她根本連想也沒想。“好,我現在就過去。”

    收了線,她從沙發上站起身,隨手抓了件外套,“我出去一下。”

    “欸?你要去哪?”

    “接小孩。”

    “……小孩?!”

    李建山還在震驚裡,什麼也來不及追問,她就這樣把編輯丟在家中,拿了把傘就出門了。

    來到了幼稚園,夏光樺看見小翔一個人坐在階梯上,縮著身子,看起來既脆弱又無助。

    她收了傘,輕歎了口氣,靜靜地走到他身邊坐下。

    男孩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根本不在乎身旁坐了誰,也不在乎身邊的人會不會對他怎麼樣。

    嘖,真是有夠沒有警覺性的,虧他爸還是個刑警。

    “欸,小鬼。”她伸手揉亂了小翔的頭髮,道:“你爸打電話給我,說你又給保母找麻煩了?”

    小翔抬起頭來,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幹麼那種表情?”

    小翔不說話。

    “保母欺負你嗎?”

    他搖頭。

    “那你到底有什麼好不滿的?”

    似乎不太理解她的意思,小翔困惑地看著她。

    “算了,你告訴我吧,怎麼不跟保母回家?”

    “因為班上有小朋友說,今天他媽咪會來接他,說我都沒有媽咪來接,他一直笑我。我不要保母阿姨來,我要等我媽咪。”

    原來是受到同學的刺激呀……

    “好吧,”她懂那種滋味,“那我陪你等好了。”

    “嗯。”

    小翔低下頭,不再說話,好像他真的相信只要一直坐在這兒等下去,總有一天會等到母親的出現。

    四十分鐘過去了,雨勢漸歇。

    他倆就這麼坐在那兒,誰也沒說話。夏光樺望著前方,看著雨滴落下、打在水窪上,濺起透明水花;小翔則是盯著自己的膝蓋,偶爾抓抓癢。

    終於,有人決定打破沉默,而那個人,不是她。

    “阿姨。”

    “幹麼?”這小鬼終於想通了?

    “為什麼媽咪不要我?”

    居然問她這麼難的問題。

    “嗯……我想她應該不是不要你吧。”對方捨棄的,或許只是自己的婚姻,而不是這個孩子。

    “那她為什麼都不回家?”

    “我不知道。”她據實回答。

    “那她以後會來接我嗎?”

    或許小翔尋求的只是一句簡單的安慰。可是,她真的不想說一些好聽話來哄騙孩子。

    她靜了一會兒,摸摸他的頭,道:“別管同學怎麼說了。他們有媽咪又怎麼樣,你有一個很厲害的爸爸,這就夠了啊,不是嗎?”

    “我把拔又不厲害……”小翔噘起嘴,忍不住抱怨,“上次叫他教我畫長頸鹿,他畫得好醜,害我被同學笑。”

    “噗哧。”她不小心笑了出來,連忙收斂笑意,“長頸鹿嗎?這個我會畫哦,要不要我教你?”

    “真的嗎?”

    “嗯哼。”

    “哦耶,好棒好棒。那馬來貘呢?”

    “也會哦。”

    “哇,阿姨你好厲害唷!”

    “是嗎?”原來這樣就算厲害啦,“那你要跟我回家了沒?”

    “嗯!”小翔臉上的笑容好燦爛。

    可惡,這死小鬼,前面四十分鐘的低潮是來惡搞她的嗎?然而她就是忍不住揚起了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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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7-9-8 00:18:46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一回到家,玄關處多了兩雙鞋,加上編輯的一共三雙。

    夏光樺皺了眉,這兩個人又是誰?

    她帶著納悶脫了鞋、進到客廳,定眼看清楚之後,她倒抽了一口氣,露出極度驚嚇的表情。

    “你們……”

    “阿樺!”一對中年男女異口同聲喊了。

    很不幸的,那是她爸媽。

    “哎呀呀,”夏母莊雪珠沖了過來,在她臉上又捏又搓的,“這麼久沒看到,都長這麼大了。”

    “長大?你是說長橫的嗎?”夏萬財吐槽。

    然後,他們注意到她身後那名大約六歲大的孩子。

    “哦!這就是咱們的金孫嗎?”夏家夫妻像是瘋了一樣朝著小翔奔了過去,“快來給阿公阿嬤看看!”

    說時遲那時快,夏光樺一個箭步跨了過去,擋在男孩前面。

    “等一下!”她幾乎是用吼的,“哪來的金孫?!”

    被她這一吼,一夥人愣住,屋裡出現了短暫的靜默。

    “這是別人家的小孩,不要亂認親行不行?”

    “可是光榆說……”

    果然是那個瘋女人回家亂造謠。

    “怎麼可能呀,稍微算一下也知道不可能好嗎?”她指著小翔,“我二十五歲,他六歲,我十九歲就生了哦?我十九歲還在花蓮跟你們住一起欸!”

    夫妻倆面面相覷,突然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所以這囡仔真的不是你生的?”

    “不是!”她果斷否認。

    喂,那副失望的表情是怎麼一回事?天下哪有父母這麼希望女兒十九歲未婚生子的?

    “唉,好!……”莊雪珠歎氣。

    “可惜什麼啦?”莫名其妙。

    “我想說你們兩姊妹要嫁是不可能了——”

    “等一下,”她對這句話有點意見,“什麼叫作不可能,我才二十五歲,機會多的是好嗎?”

    “可是你看看你這個樣子……”莊雪珠暗示性地環視了這個豬窩,“不然你說說看,這樣子有誰敢要?”

    “吼,那個又不重要!”真愛是不會因為房間髒亂而被打敗的……嗯,應該啦。

    “還有你那個妹妹,整天只會關在房間裡打電腦,也不會想說出去交個男朋友回來,唉……”

    不會交個男朋友回來?夏光樺冷笑。這位元太太,你女兒換男友的速度可是號稱千人斬的,你居然說她交不到男友?真是笑掉她的大牙。

    突然,有只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回過神來,轉頭俯視。

    “阿姨。”

    “幹麼?”

    “我肚子餓了,可不可以吃——”

    “哦!肚子餓了嗎?”夏萬財突然冒了出來,硬是要表現,“杯杯煮飯給你吃好不好?不是我在蓋,我煮的菜是全花蓮最好吃的!”

    “那我要吃巧克力蛋餅。”

    “嘿系啥小?”

    “爸!”夏光樺出言制止,“不要亂教髒話!”

    “又沒有關係,你小時候我也是這樣。”

    “這不是我們家的小孩。”

    “災啦災啦……”夏萬財暗啐了聲,又轉向了小翔,堆起一臉傻笑,“什麼巧克力蛋餅,不要吃那個了,那個吃了會珞賽。我跟你說啦,剛下課就是要吃點營養的。”他一邊說,一面走向廚房,碎念道:“想當初吼,光樺和光榆放學的時候,我都——”

    打開冰箱,空的。

    “沒有東西?!”晴天霹靂,冰箱裡居然連根青菜都沒有。

    “有啊,怎麼會沒有?”夏光樺立刻跳出來扞衛她的冰箱,“有布丁、果凍、土司、花生醬、起司片、火腿……”

    “你去買點菜回來。”說完,夏萬財塞了兩張千元鈔給她。

    “為什麼是我去?”

    “啊不然我是知道路哦?”

    好像也有道理。

    于情於理都輸了,她只好摸摸鼻子,拿著那兩千元前往附近的超市,狠狠買了一千多元的食材,剩下的七百多塊則收進自己的口袋當作跑腿費。

    提著大包小包回到家,夏老爹卷起袖子,準備一展身手。

    不愧是經營餐廳二十幾年的人,廚藝不是蓋的,三兩下就煮了五菜一湯出來見客。有炸雞、糖醋魚、炒青菜、煎豆腐、涼拌蘆筍、蔥花蛋……哦,她算錯了,是六道菜。

    小翔吃得好開心,彷佛這是他今年以來吃到最美味的一餐。

    “雞塊好吃嗎?”掌廚的人笑咪咪地問。

    “好吃!”還扒了好幾口飯。

    “那魚呢?”

    “好吃好吃!”

    “這個呢?這個好吃耶,吃看看好不好?”夾了根蘆筍到孩子的碗裡。

    “嗯!好吃、通通超好吃!”

    老人家簡直樂壞了,拚命夾菜到小翔的碗裡,搞得好像真的是自己的金孫一樣,看得夏光樺是哭笑不得。

    她其實不太餓,於是坐在桌前,慵懶地托著腮,側頭凝視著小翔的每一個表情。無來由地,她突然冒出了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她向父親討教幾手、學會燒得幾道好菜,是不是也可以讓小翔露出同樣的笑容?

    可是這念頭很快就被她抹去了。

    她想,讓小翔開心的大概不只是食物吧?也許他喜歡的,是有這麼多人陪他一起吃飯的氣氛。

    “你有客人?”

    看著玄關處一堆鞋,孫時郁腦海中閃過合理的推斷。

    “也不算客人啦,就我爸、我媽,還有編輯而已。”

    “你爸媽?”

    “是啊,突然從花蓮跑上來,也不通知一下。”

    他露出了淺笑,道:“大概是你太久沒回老家,他們想女兒了。”隨後脫下鞋子進了門。

    “他們才不是想女兒咧,”夏光樺苦笑,否決了對方的美好想像,“還不是因為我那個妹妹回去亂放話,害他們以為小翔是我在外面跟男人偷生的——”她打住話。

    糟糕,她好像不小心說了很害羞的話?她腦袋一轉,連忙岔開了話題。“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我爸煮了很多菜,很好吃哦!你要不要也吃一點?我幫你熱一下菜。”

    這話題還轉得真硬。他忍不住暗笑在心。

    “都可以。”他聳聳肩,沒意見。

    於是她進了廚房,他則坐在客廳裡發愣;然而,說是發愣,其實他的腦袋大多還是繞著案情轉。

    不得不承認,刑警是一個永遠沒有下班時間的工作,即使回到家中,心思卻不見得能夠跟著肉身一起回到家裡。

    我嫁的只是一副空殼子。

    前妻遞上離婚協議書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我只是一個替你生小孩、替你把屋子打點妥當的女人而已。

    既然小孩你已經得到了,那麼你要的不是妻子,而是女傭……哦,對了,最好這個女傭還要能夠滿足你的生理需求。

    那些不堪的指控言猶在耳,他甚至連為自己平反的機會都沒有,前妻走得像是一陣旋風,三年的婚姻她卻三天就讓它終結。

    “你在放空嗎?”

    突然,一句話傳入他的耳裡,將他自回憶里拉回了當下。

    是夏光樺,她說飯菜都已經熱好了,全在餐桌上,於是兩人移到飯廳裡,面對面坐了下來。

    他發現她只準備一副碗筷,不禁問:“你不吃點嗎?”

    她搖搖頭,苦笑道:“不了,我吃很撐,現在連一粒米都吞不下去。”

    早在兩個小時前,她被賦予了“把剩菜吃完”的重責大任,她很努力吃,任務卻還是失敗,只好把任務交接給眼前這個傢伙。

    “小翔呢?睡了嗎?”

    “可能睡了吧。剛才他跟我爸媽三人玩瘋了,都什麼年紀了還在互丟枕頭……害我的耳朵被淩虐了好幾個小時。”

    他僅是掛著微笑,聆聽她說著過去五小時所發生的趣事,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桌上的菜。

    “對了,”她突然好奇,“小翔沒讓爺爺奶奶帶過嗎?”

    孫時郁沉默了幾秒才道:“我爸跟我一樣是刑警。只是他在我大一的時候就殉職了。”

    她一聽,腦袋當機,舌頭打結,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表情難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件事,不是刻意要勾起你那些不愉快的回憶……”

    “沒關係,都這麼多年了,哪有什麼愉不愉快的。”他擺擺手,示意他毫不在乎,“而且又是自己的爸爸,還走同一行,我每天看鏡子就像是看到他,其實也說不上勾起了什麼回憶。”

    他的話不無道理,她卻因此而生怯,連他母親的事情也不敢隨便問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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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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