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慕冰至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單煒晴 -【金戈鐵馬(錦繡前程系列)】《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7-10-5 00:03: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讓戰慈的士兵換上厲家軍的軍服,再舉著厲氏旌旗……沒想到戰慈竟會幫厲坎陽做掩護。」

  真不知道厲坎陽的軍師是如何說服戰慈幫忙的。

  仲骸聽取前方的情勢回報,先是皺眉,隨後露出玩味的笑容。

  這下他必須假設孫丑可能遭遇到任何不測,雖不至於危害生命,但是從她沒能回報情勢這點來看,這個假設是必然的。

  「軍師請主公準備撤退。」仲骸部將平原場帶回房術的口信。

  「退?」仲骸挑起眉頭,還在看著眼前地圖上的兵力部署。

  「一旦守不住內殿,軍師已經讓人在東北宮牆鑿洞,到時候可以從那兒退。」平原場一字不漏的轉達。

  「要孤像狗一樣鑽洞,落荒而逃?」多麼新鮮,他還沒有這種經驗。

  「留得青山在。」這也是房術要他說的。

  「那麼就告訴房術,等到孤一敗,青山就給他當了。」仲骸起身,一個眼神示意,周圍立刻有人替他安上輕甲。

  「主公的意思是?」平原場暗自猜想,有多久沒看過主子披甲了?

  上戰場而輕裝打扮,代表手握勝券;上戰場而身披戎裝,代表他認真了。

  主子將會親自上場。

  「只進不退。」仲骸只有這一句。

  如果太儀在,他會退。

  太儀不在,他就進。

  ******

  「主上,臣建議您站進來一些。」

  燕斂守在太儀的身後,怕她太靠近,被戰事波及。

  「無妨,朕喜歡這裡。」她揚起手,斥退他。

  漫天的火箭飛舞,比雪還漂亮。

  那火焰,就像她的復仇之火,點亮了前方的路。

  「贏了嗎?」太儀的眼底也映著暗火。

  「目前是我方佔上風。」燕斂跟到她身旁,兩人在宮牆的制高點,迎風而立。

  「撤兵。」太儀突然這麼說。

  「主上有何用意?」燕斂快被她的驚人之語逼瘋了。

  「朕要你們去叫陣。」太儀凝視著遠方,太慢了,叫陣能一舉達到誅殺敵軍的大將、猜測仲骸會在哪裡。「兩方人數相當,全部一起上毀滅士氣的目的,且能更快逼出仲骸。」

  「主上,臣不認為仲骸會親自出馬對陣。」燕斂委婉的說。

  「那就把他逼出來。」太儀的命令,無庸置疑。

  她要親手殺了他!

  ******

  鏘!

  雙刀與大刀互擊,摩擦出和聲音同樣令人不舒服的火光。

  伏悉的刀落了一柄,連同手臂。

  「刀圍伏悉也不過就這種程度?這下你的攻擊範圍更小了。」戰氏前鋒軍主將孔韓,未因為砍斷伏悉一隻手便沾沾自喜。

  只要在戰場上,還有頭的就是戰士。

  伏悉僅剩的那隻手握緊刀,或許失去了一隻手臂,防守仍無絲毫縫隙。

  「不過是一隻手,當孝敬你老人家不就得了?倒是老頭子,你該準備下地獄了吧!太纏人可是會惹人厭的。」已經不曉得擋下多少人,伏悉的模樣有些狼狽,但眼神還很明朗,精神很好。

  還不累,他還能繼續。

  「即使只能拿一柄刀,老夫也不會輕敵,儘管放馬過來吧!」孔韓架起大刀,雙腿輕夾馬腹,坐騎立刻朝伏悉奔去。

  「攻無不克,以己之力佑主公奪天下。」伏悉不理傷勢嚴重的傷口,蹲在馬背上,刀和手臂成一直線延伸出去,「這就是我的忠誠!」

  他額頭上的「佑主」兩字看起來閃閃發亮。

  「仲骸軍善騎,這下老夫倒要好好的見識。」孔韓見他獨特的騎姿,更加謹慎,「小子,下馬!」

  少了一隻手臂平衡,伏悉蹲踞在馬背上的動作顯得有些搖晃,可是胯下的馬匹穩穩向前。

  沒有其它兵卒干擾,只有他們不顧一切的衝向彼此。

  他們正在發光,焚燒以性命為燃油的光芒,刺目。

  錚!錚!

  刀與刀的對決,勝負已分。

  「可知為何我即使上馬也只用普通的刀嗎?」在交手之際,從馬背上一躍而起,飛身突刺孔韓背後的伏悉在地上站直身,「因為我的刀圍可以任意伸長,刀圍內都是我的克勝範圍。」

  這就是「刀圍」這個稱號的意義。

  「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孔韓同樣落馬,且用大刀撐著才沒倒地。

  「將軍落馬了!」

  「快救將軍!」

  厲坎陽的步兵隊從架上防滑的木板上快速通過,把孔韓帶了回來。

  伏悉則向前,踏上敵軍為了前進而鋪好的道路,此刻在厲家軍眼裡看來,卻像引蛇出洞的危路。

  單刀一插,伏悉不顧流著血的左臂,露出猙獰的笑容,「還有誰要上的?」

  「都讓開。」一道沉著的聲音冒出來,「我來對付你。」

  厲家軍紛紛退讓,人群中走出一個披著輕甲的男人。

  「你是?」伏悉詢問來者何人。

  只要是遇到叫陣的情況,對方都會自動報上名來。

  錚!

  未料對方沒有知會一聲,飛身竄向他,伏悉險險擋下,才發現他看似什麼兵器也沒帶,實則全身上下都是暗器。

  「沒名沒姓,烽火下的餘孤罷了。」男人再度出招。

  鏘!鏘!

  「我認得你,厲坎陽的刺客。」伏悉單手擋下,慢條斯理的說。

  在御茗宴上,他有看到,朝風曦揮刀的人雖然覆面,沒能看清楚面容,但手上有一枚奇怪的戒指。

  而這個人的手上有同樣的戒指。

  「主公有很多刺客,我是最差的那個。」男人說。

  「那我就從你開始,一個一個把厲坎陽的刺客全都滅掉!」

  ******

  宮牆上。

  「厲坎陽為何要在這時叫陣?」房術沉吟著。

  孔韓雖然暫時不能動,但他們仍是贏面,照理來說應該直接突圍,叫陣實在奇怪。

  「要我出去代替伏悉嗎?」苟恭由上往下看著伏悉單手應戰,卻還是沉穩的詢問。

  仲骸麾下沒有臨陣脫逃的弱者,只有可信任的猛將。

  「慢,等平原場回來再說。」房術阻止他。

  此番他們是要守城,除非打算進攻,否則不考慮隨對方的腳步走。

  除非主子決定要攻。

  「第二十個。」

  苟恭揮掉巨錘上的血水和不知名的液體,動作輕鬆得不像在揮上百斤的重物,瞥了眼頭凹陷了一大塊、倒地不起的男人,繼而將目光調向厲坎陽所在的宮牆。

  「再來!」巨錘一指,他揚聲大喊。

  仲骸陣營和厲坎陽陣營之間的廣場上,苟恭正和厲坎陽的刺客對戰。

  和房術一起站在另外這頭的宮牆上,仲骸銳利的雙眼環顧整個情勢。

  「厲坎陽手下有這樣的人才,怎麼從沒聽說過?」

  「是刺客隊,他們都不報名,只說是烽火下的餘孤。」一邊接受於繡包紮,伏悉說話的聲音聽不出痛意。

  他在仲骸來到前線之後,就被苟恭換下來。

  「烽火下的餘孤?那孤就是他們的頭子了。」仲骸輕笑的說,帶著諷意。

  「想不到厲坎陽竟養了一班刺客隊,難怪厲氏陣營底下有名的大將不過孔韓和袁匡而已。」

  房術說著,同時要主簿記下這點。

  「問題是,到現在為止,城牆上的那幾個人都還沒動過一步。」伏悉指的是遠處的對面宮牆上,除了厲坎陽和軍師燕斂以外,還站了一排披著深黑色披風,身形不一的刺客隊。

  雖然不知道厲坎陽手下的刺客隊總共有多少人,但牆上還站了六個刺客。

  「孤說,那些刺客也沒多厲害。」在苟恭擊敗第二十一個刺客時,仲骸這麼說。

  是人才沒錯,但還不到好將。

  「也許是因為他們還沒搬出真正厲害的。」

  「確實,一對一的叫陣,有時更耗費心力。」房術贊同伏悉的話。

  仲骸也瞭解這點。

  「現在要進,有些難。」包紮好斷臂,伏悉把腥紅色的披風拉過半個肩頭,蓋住。

  「說白了,情況不利於我方,敵方少說前進了百餘步,我們被逼到城下,此刻場上又多是敵軍,我方人馬出不去。」房術分析著情勢,還在思考對策。

  輕甩著馬鞭,仲骸的面容冷酷嚴厲,迎向隔了一段距離,兩方宮牆上的火炬映照出壁壘分明的敵營。

  兩座宮牆,兩列人馬。

  同樣注意著對方的動靜,又無一方願意率先打破叫陣的局勢,雙方都有各自在等的原因。

  仲骸在等,等太儀的出現,才知道前進的方向;太儀在等,等著仲骸下場,才能手刃仇人;厲坎陽也在等,等一切明朗化。

  忽然,朔風捲地吹急雪。

  風雪間,仲骸瞇起眼,瞥見了什麼,倏地不顧惡劣的天候情況,瞠大眼,仔細的瞧著。

  「平原場。」待風雪漸歇,仲骸呼喚部下。

  「在。」平原場上前一步。

  「你上去替換苟恭下來,一個對手對戰別超過五十回合,若超過,就裝敗回來。」仲骸穩練的下了命令。

  房術回眸,「主公是打算用輪流的方式,保留體力,並爭取休息的機會?」

  「不,孤要親自上場。」仲骸瞬也不瞬的看向敵營的某個定點。

  之所以不馬上上場,是他還有事情想確定。

  「主公,萬萬不妥!」

  伏悉和平原場異口同聲。

  房術倒是順著主子的視線看了過去,好半晌,似乎瞭解他在看什麼。

  太儀。

  若問任何人事物能令現在的仲骸停留目光的話,也只有她了。

  ******

  冰冷的風和雪,從幾乎蓋住整個面容的披風下鑽進,拍打她的臉。

  一身和刺客同樣的披風,太儀站在宮牆上,神情麻木的看著下頭重複叫陣的情況。

  從開始到現在,過了多久,她對時間的流逝幾乎沒有感覺了。

  即使是一對一,也死了不少人。

  她從頭到尾沒有一刻別開眼,甚至不敢看。

  這是她的決定,她的戰術,無論因此而喪命的人死得多難看,她都不會不去看。

  已經沒有時間讓她軟弱了。

  「先是刀圍伏悉,再來是巨錘苟恭,接著是平原場……個個都是仲骸手下叫陣的大將啊!」

  燕斂看著派出去的刺客,一個一個橫著抬回來,面無表情。

  太儀幾不可察的動了下。

  「軍師切勿憂心,只要我等中派一人出去,那些名字很快就只是史官筆下的曾經了。」刺客隊的其中一人如是說道。

  「說得好。」厲坎陽露出狂傲的笑容,「沒錯,我手下多的是無名大將,沒必要在此刻和仲骸一樣浪費體力。」

  失去那些手下,他一點也不心痛,因為全都是假的刺客,被派出去的,不過是每一小隊裡較能打的士卒,而他的刺客隊是人上人。

  太儀又動了動,但在飛舞的披風下根本難以看出。

  「畢竟刺客的真正工作是暗殺。」刺客隊中冒出另一道較媚人的高亢嗓音。

  叫陣不是刺客會做的事。

  「不,仲骸也在等。」燕斂說出自己觀察的看法,「雖然我軍較前進,可叫陣的結果是對方佔上風,即使都是假刺客,他們也用輪流的方式爭取休息的時間,保留體力,足以見得他們在等我們的下一步。」

  太儀的手又緊握成拳。

  厲坎陽沉思了片刻,「那麼,是時候讓袁匡上。」

  總不能一直處於挨打的狀態,先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接著就是反攻的最佳時機。

  「好時機。」燕斂說。

  得到燕斂的保證,有如吞了定心丸,厲坎陽隨即下令,「等會兒袁匡上陣後,撤換火炬。」

  披風下,太儀微笑。

  此仗,必砍下仲骸的腦袋!

  ******

  平原場在袁匡上陣後,很快的退了回來。

  「你確定是裝敗回來的?我怎麼看都覺得你敗得很自然。」伏悉一見到同袍,馬上挖苦。

  「那正是我厲害的地方。」平原場皮笑肉不笑的說,摘下頭盔,大口灌下茶水。

  「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的袁匡一出馬,無疑振奮士氣。」房術的語氣隱含著憂心。

  「也許他們打算認真了。」苟恭說。

  「如果主公不反對,再給我十招,定取袁匡的腦袋。」平原場想扳回名譽。

  雖然他的資歷和能力稍遜於伏悉和苟恭,但是要取袁匡的腦袋並非不可能,只是需要時間。

  「孤說了要親自上場。」仲骸接過士兵遞上的畫戟。

  出入戰場多年,他還是習慣用這兵器。

  「我還是不覺得您需要親自上場,其它的不說,在這節骨眼,會令軍心動搖,以為咱們快要撐不下去,才逼得主公親自上陣。」雖然早先伏悉和平原場反對過,但是房術仍然勸道。

  「若是平常,孤會贊同你的話,做同樣考量,但今日除外。唯有上場,孤才有機會和她說話。」仲骸招手,要人把馬牽出來。

  黑色的烈馬噴吐著濃重的鼻息,雙眼發出詭異的綠光,頭上更長了兩隻像角一樣的突骨,任憑四、五名士兵拉著,還能甩頭跺蹄。

  「您從不在戰場上多言。」房術和仲骸並肩走下宮牆,走向馬匹。

  「今天也是。」仲骸拍了拍馬頭,馬兒一陣嘶鳴,於是他蓋住馬的眼睛,並用力壓下它不斷昂起示威的頭顱。「孤只說該說的。」

  「主公確定要騎這匹馬?」伏悉站在一段距離外。

  那匹烈馬,實在難馴。

  「快,又勇猛,是匹好畜牲。」仲骸安撫了馬兒躁動的情緒,跟著一躍,上了馬背。

  「我以為主公只有在突圍的時候才用它。」苟恭忍不住開口。

  仲骸抓緊韁繩,遏止馬兒亢奮的動作,然後笑說:「孤就是要去突圍。」

  說完,他輕夾馬腹,奔了出去。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戰場上,立刻擄獲了太儀的目光。

  「出來了……」她低喃。

  「刺客隊都就位了,只要一有機會,就會下手。」厲坎陽告訴她。

  剛才袁匡一上陣,他們撤換火炬的原因是為了讓真正的刺客隊趁黑暗混入包圍戰場的己軍中,伺機下手,重傷仲骸。

  眼下還站在宮牆上的都是披著黑披風的假刺客隊,此舉是為了不被敵軍發現。

  「別殺了他!朕要親自來。」太儀厲聲喝道。

  「主上確定要上戰場?那會非常危險。」

  「別忘了你發過誓會跟著朕。」太儀看向他,如炬的目光璀璨異常。

  「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厲坎陽行禮,也斂下眼裡的精光。

  「那就走吧!」

  沒有發現異狀,太儀轉身,披風隨之揚起,素白的裙擺翻飛飄蕩。

  ******

  「厲坎陽離開了。」

  房術始終站在宮牆上,一見對方有動靜,眉頭也皺了起來。

  「還帶走一個刺客。」伏悉瞇著眼,看到了穿刺客披風的太儀,卻不知道那是她。

  房術雖然看出來那是太儀,卻懷疑他們要上哪去。

  難道是要先把太儀送到安全的地方避難?或者對太儀另有打算?

  「要通知主公嗎?」苟恭問。

  房術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抬手制止他。

  他知道仲骸在戰場上一定看見了此一情況,只希望那不會影響到主子。

  而他們這邊,該開始確認下一個計劃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暢飲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7-10-5 00:04:1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仲骸隨時都注意著宮牆上的太儀,當那飄揚的裙擺落入眼簾時,他差點來不及閃過袁匡的長槍。

  她要去哪裡?

  難道厲坎陽要帶著她先撤到安全的地方?

  幾乎是這個念頭一閃過,他當即決定拋下袁匡,催促胯下的畜牲往厲坎陽的陣營衝去。

  他說過,是要突圍的!

  「圍住他!別讓仲骸跑了!」袁匡眼見守不住,立馬高喊。

  霎時,厲家軍從原本圍陣的隊形,全衝向仲骸。

  受了傷,但依然能站穩的孔韓騎著馬,擋在己方的大門之前。

  「來吧!讓老夫來會會你。」

  「讓開!」仲骸咆哮。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太儀。

  鏘!

  矛戟相剎的聲音,在戰場聽來永遠尋常,仲骸直攻厲震前鋒軍主將孔韓的腦袋。

  孔韓擋下仲骸的戟,和他有著相同的赴死殺意,目光堅定。

  「如果是當年,老夫一招內可取你的腦袋。」

  他打仗的時候,喜歡看敵人的眼神。

  如果敵人因為情勢利己而驕傲自喜,他知道自己定勝;可是偶爾也會遇上對方流露出徹底覺悟的眼神,他便瞭解,自己必須更小心。

  眼前的人,屬於後者。

  「想話當年勇的話,黃泉之下多的是過往豪傑可以陪你。」仲骸說,沒有收回戟。

  「老夫倒要看看曾威震七大家的陷陣營究竟有多厲害。」孔韓沒有大意,反手抽出背上的另一支大刀,同樣直探仲骸的首級。

  仲骸用第二支戟擋下孔韓另一手的重刀,「取你的人頭,夠了。」

  孔韓用力推開他的攻守,大喊:「好小子,且看誰能成功!」

  「仲骸,納命來!」後方手持長槍的袁匡和馬幾乎融合成一體,直朝對戰中的兩人衝過來。

  鏘!鏘!

  同時擋下袁匡和孔韓的攻擊,仲骸斥道:「如果厲坎陽手下只有老兵和初生之犢,那就別怪孤手下不留情了。」

  「即使是初生之犢,也能要你好看。」袁匡抽回長槍,再刺。

  仲骸架開長槍,「那就讓孤開開眼界。」

  「袁匡,逼他下馬!」孔韓朝袁匡大喊的同時,大刀和刺矛雙雙限制了仲骸的退路和攻勢。

  袁匡手上的長槍用力往地上一插,從馬背上凌空飛身,狠踹仲骸,「下馬!」

  因為要化解孔韓的陣式,仲骸不浪費力氣閃避,接下這一記,穩穩的在馬背上沒動。

  孔韓和袁匡互看了一眼,開始猛烈出擊。

  「頭,中!」

  「手,中!」

  「腿,中!」

  兩人氣勢如虹的邊進攻邊斥喝,卻全被仲骸閃過。

  在他游刃有餘的閃過袁匡的長槍時,一股無形的殺意瞬間逼近,他稍微分神,搜尋殺氣的來源,深如海的眸子抓住了某個人影。

  他能感覺自己方才閃過的攻擊,即將回到身上……

  「起!」

  他拉動韁繩,讓坐騎抬起後腿,險險閃過幾支暗箭,但背部仍中了一箭。

  「刺客。」他拔掉暗箭,冷哼一聲。

  「憑老夫和袁匡,只能擋下你,要取你的命,就要有萬全的準備。」孔韓深呼吸,沉下氣,重新擺開陣式。

  袁匡亦然。

  「那就上吧!」仲骸沒有給自己喘息的時間。

  他不能讓太儀被帶走!

  「仲骸,下馬!」這次,袁匡不攻擊他,反而攻擊他的坐騎。

  馬腿被插了一根長槍,即使是像野獸的馬,也難忍痛楚,踢腿嘶鳴。

  「畜牲!」努力穩住自己,仲骸大喝,胯下的烈馬又叫了幾聲,漸漸平息下來。

  「聽說仲骸軍善騎,依老夫看,是馬了得。受了這樣的傷,尋常的馬早倒了。」孔韓的手上也少了一支刺矛。

  「孤的軍隊善騎,是因為馴服得了這種畜牲。」仲骸看了下貫穿自己的腳連同馬腹的刺矛,眼也沒眨一下。

  痛慣了,就不痛。

  「可以還給老夫嗎?刺矛。」孔韓要求。

  仲骸悶不吭聲的抽出刺矛,馬匹也僅僅甩了下頭,然後用力一擲,刺矛刺穿了厲家軍的軍旗。

  「孤想你不缺這支。」

  孔韓瞇起眼,砍了旁邊的兵卒,取來新的矛,「現在不缺了。」

  下一回合,開始。

  「人和馬同樣殺不死,是人是鬼?」袁匡集中火力,攻擊那匹會用頭上的角襲擊其它馬匹的野獸。

  「只是來殺厲坎陽的人而已。」仲骸沉聲喝道,當袁匡進入攻擊範圍,立刻射出畫戟,胯下的野獸也一頭撞倒袁匡的馬。

  這才是他的好畜牲!

  仲骸才想著,下一瞬卻被刺客的偷襲打亂陣腳。

  於是他騎著烈馬在包圍過來的厲家軍之中刻意亂晃,企圖閃躲刺客的追擊。

  「圍陣。」一道命令竄出。

  厲家軍改變原本散亂的陣式,舉起盾牌,瞬間將他包圍,使他無處遁逃。

  叩噠、叩噠。

  不知怎地,明明是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他清楚的聽到一陣馬蹄聲,於是直覺的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太儀和厲坎陽一人一騎,上前到陣圍外。

  他沒來由的狂喜,連自己都訝異,再見到太儀竟是如此的振奮。

  仲骸還沒來得及說話,太儀掀動毫無血色的唇瓣。

  「朕等你很久了。」

  等他?

  並非沒注意到太儀難看的臉色,喜悅轉眼間被怒火染指,仲骸銳利的雙眼狠瞪著厲坎陽。

  難道他們沒讓她睡好、穿好、吃好?

  為何她的臉色蒼白得跟鬼一樣?

  「過來!」他咬牙,冷聲命令。

  太儀一愣,隨即扯出沒轍的笑容,顫巍巍的,有股危險的氣味。

  「不,朕不會再愚蠢下去。」她搖頭,手一揮。

  圍成一圈的盾牌間,突出一圈的長槍直對著仲骸。

  「這是什麼意思?」他的眉頭緊蹙。

  「意思是,朕今日要你的命。」她的聲音好輕。

  那夜,她幾乎掉淚又沒有的瘋狂神情浮現腦海,仲骸一口氣梗著,快要無法呼吸。

  朕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人了……

  她把一切都怪在他頭上!

  他凝視她的眼眸,裡頭一片空洞,連痛和恨都被她仔細的收進體內,沒有洩漏。

  她把自己的感情全鎖住了,仍一心惦記著要他的命……

  是他沒錯。

  是他把她逼到這種絕境,把她的心捏在手中,不給她喘息的餘地,才會這樣。

  他怎麼到現在才能體會她的煎熬?

  仲骸緊鎖著她的眼,雙腿夾住馬腹,「別擋孤的路……」

  胯間的野獸也感受到主子的憤怒激昂,後腿用力一蹬,轉眼就要越過陣圍。

  無論如何,他有話非說不可。

  「二陣。」太儀開口。

  盾牌後向上突出好幾排圍成圈向外擴長槍隊。

  仲骸看著底下黑壓壓的頭盔和長槍,很快又把視線轉向太儀。

  朕恨你……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能握有的一切都成空的話,朕寧願死在你的刀下,寧願不曾繼位,寧願讓風曦成為受你控制卻安全的傀儡王,寧願不生在帝王家……

  她的話被片段重組,在他耳邊迴盪。

  她是真的恨他。

  只說該說的話?

  他未免想得太美好,她根本不在乎他的解釋,甚至抱歉,只想殺了他!

  戰場彷彿凝結了,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仲骸和他的野獸高高躍起,可要越過近十排的長槍隊,根本是不可能的。

  一人一馬飛躍了一半,落下。

  馬軀上插滿了長槍,卻穩穩的落在人群散開的地面。

  空氣仍凝滯,除了馬兒垂頭在噴氣,每一雙眼都戒備著同樣垂下頭、坐在馬背上不動如山的仲骸。

  依情況來看,他絕不可能完好無事。

  仲骸的模樣非常慘烈。

  太儀握緊韁繩,仍是麻木的神色,頭飾卻開始顫抖。

  「佈陣。」厲坎陽舉起手。

  長槍重新對準仲骸,卻沒人敢貿然前進。

  驀地,馬匹睜開眼,發出綠光,渾身是血的仲骸仰天長嘯。

  「不退!」拔出馬匹身上的長槍,他直指厲坎陽,「只要孤不死,永遠不退!」

  他是陷陣營!

  即使是只有他一人陷陣,也要向前挺進,永不言退。

  仲骸瘋狂的氣勢,令厲坎陽的陣圍一亂。

  「擋住仲骸!」慌亂中,有人這麼喊。

  「擋得住嗎?」厲家軍內有人在看見仲骸和坐騎即使如此仍不死,發出了膽怯的疑問。

  「擋不住也要擋!擋住仲骸!」隊長如此大喊。

  厲家軍立刻又朝仲骸包圍過去。

  仲骸沒有停。

  從他有記憶以來,一直都在戰場。

  他們憑什麼以為擋得下他這個天生的戰士?

  凌厲的目光直盯著太儀,仲骸渾身浴血,好不容易前進了幾步,失血和以一擋萬的疲憊累積到最高點,瞬間有些失神。

  「去死吧!」

  一個不注意,他挨了一槍,一口血噴吐而出。

  見他失守,更多士兵刺出長槍,使得他和馬幾乎被長槍淹沒。

  仲骸胯下的野獸終於不支倒地,他則在千鈞一髮之際跳下馬,雙腿沉重的踏上大地,響聲遏退敵人。

  他喘息著,目光掃過盡力的坐騎,再轉向週遭。

  手麻了,身體好像有許多小蟲在咬,敵人好多啊……

  「不……不退…」咳了幾聲,他迅速抽出身上的長槍當武器,矢志不變,「得不到……孤不退……」

  頭飾的銀鈴聲越來越大,但是在喧嘩的戰場上又算得了什麼?

  太儀怒瞪著他,額頭上青筋暴露,呼吸急促。

  他眼中的執著,熾痛了她。

  為何他不退?

  要是他再不退,真的會死,她真的想要他的命啊!

  仲骸還在前進,一心一意前進。

  快跑!快回她身邊,或把她帶走。

  「放箭!」太儀倏地大吼,「還等什麼?快放箭!殺了他!」

  不要了,她不想看了,要死的都得死,但是她不想看了……

  太儀的聲音一出,他彷彿在黑暗中看見了指引方向的光芒。

  「回來……回來……回到我身邊……」邁開步伐,他找到方向。

  又是漫天箭矢,這次卻是敵軍。

  仲骸把置生死於度外詮釋得淋漓盡致,果敢勇猛,無畏的衝向前,箭雨不斷的落在他身上。

  但是,他連稍稍頓足都沒有。

  橫豎已經夠多小蟲了,多幾隻不算什麼。

  眼見他越來越靠近,太儀反而退了。

  「不……別過來……不要過來……」她低吟,僵化的五官,文風不動。

  最後,全身浴血的仲骸揮開了所有的人,歪歪倒倒的來到她面前。

  太儀太過震懾,動彈不得。

  他昂藏的身軀都是刀矛箭矢,卻不肯倒下。

  她喉頭一梗,更加別不開眼。

  空氣彷彿凝結了,這一刻只剩他們倆。

  「……恨孤?」他的臉被錯落的陰影遮掩,只見白染的氣息隨著每一個字噴吐。

  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是聽進了他的話,太儀啞聲說道:「恨啊!」

  有多恨?連文字都難以表現。

  她恨他……真的恨……

  「恨哪……」她喃喃重複,嗓音開始震顫。

  「主上,刀在這兒。」厲坎陽把刀擱進太儀的手裡,要她親手殺了他。

  在厲坎陽的幫助下,太儀下了馬,茫然的看著刀。

  這是她的希望,對吧?!

  為什麼他在眼前,自己卻遲遲下不了手?

  太儀不知道是如何走進騎虎難下的境地,咀嚼盈滿胸腔的苦澀滋味。

  突然,她想,到底誰尊於天下真有如此重要嗎?有時,她真想放下一切仇恨,一切重擔,歸隱山林。

  做個平凡的太儀……多麼奢侈的願望啊!

  只問,為何生她在帝家?

  「主上,機不可失。」厲坎陽在她耳邊提醒。

  太儀猛地一震,緩緩舉起刀,對著他。

  「朕恨你……」

  仲骸反而笑了。

  「那麼,我把榮耀還給……」

  說著,他衝向她手中的刀。

  戰場上,用不著多言,他只說該說的,也是唯一想說的──還她心靈的解脫,讓她能再次自由。

  太儀來不及反應。

  又是血。

  大片的噴灑早已凌亂的雪地,仲骸在她的眼前如願倒下……

  為什麼?

  她怎麼又聽見哀鳴的聲音?

  太儀還舉著刀,突然彷徨的張望,原本空洞的大眼悄悄滲進一絲絲的水光,雙腿來回頓步,不知該往哪兒去,直到足尖踢到了他。

  雙眸驟然垂下,模糊的映出他的身影。

  然後,刀落了,她也跪下來了。

  染血的手先是在他腦袋旁的雪堆徘徊,最後小心翼翼把他的頭搬到自己的腿上。

  「朕該是恨你的……」帶血雪的手撫上他的臉,凝結的秀容開始動搖,她呢喃。

  他好冷……

  好像那天在她懷中的風曦……

  怎麼會這麼冷?

  太儀莫名的尋找能保暖的衣物,想驅擋寒意,但即使把身上的披風抓得再緊,都還是冷。

  最後她才發現,原來冷,是從體內散發出來的,是從他身上傳過來的。

  「但朕的心裡又有你……」驀然垂下螓首,額頭抵著他的,她全身因哽咽的抽泣而大幅震盪。

  好痛……

  胸中的洞又更大了。

  她一直抱在懷中的黑洞,如今大到可以吞噬她自身。

  太儀徨徨難安的搖晃著身軀,像是想把他搖醒,卻只搖落眼眶裡的水霧,頓時淚如泉湧。

  有那麼重嗎?

  他在心頭的重量,原來是那麼的重……

  壓抑的啜泣,落下的淚水,她都不管了,只是緊緊抱著他。

  「朕的心……已經被你暖燙了……」她痛徹心扉的低喊,再也藏不住任何悲慟。

  她以為自己能承受,以為這麼做能使自己得到解脫……

  為什麼總是失去了才瞭解重要?

  這次,她是真的什麼都沒了……

  ******

  黃雀在後。

  厲坎陽在太儀跪坐下身時,緩緩的拾起落地的刀。

  染血的刀刃,在眾多的鐵器中反著森冷的白光,但是沒有落下,反而收進刀鞘中,他只是背過身。

  然後,真正的黃雀動了。

  刺客隊領頭火荼一直看著情勢,在厲家軍中移動,當仲骸衝向太儀手中的刀,自盡倒地時,他已經來到隨時可以取太儀性命的距離。

  這是厲坎陽的最後一計,在戰場上殺掉太儀。

  如此一來,不用他動手,也可以推說她是自己不注意上了戰場,被亂刀砍死的。

  這一計,他所需要做的,僅僅是「沒看到」而已。

  之後,他厲氏將永遠背負忠臣的勁節之名,奪下霸業。

  咻……火荼在下手時,聽見了一個聲音。

  鏘!

  接著,他手中的短刀被一支巨大的箭矢擊斷。

  短刀落在身畔,太儀一驚,抽出預藏在懷裡、遇上危險時用的匕首,回身朝火荼劃去。

  火荼一見形跡敗露,幾個後翻,重新隱進厲家軍中,決定伺機再行動。

  利刀劈開空氣的嘶鳴聲殺了過來。

  「放開主上……」終於帶兵追上來的平原場揮動大刀,衝進已經破了的陣圍,朝太儀和仲骸前進。

  「是平原場!擋下他!保護主公!」沙場老將孔韓率先大喊。

  平原場人馬合一,勇猛向前,所有擋著他的人全成了刀下亡魂。

  「來吧!」袁匡護在厲坎陽之前,握緊長槍,迎戰平原場。

  鏘!

  刀槍相撞,摩擦出刺眼的火花。

  平原場的坐騎往前跑遠了些,旋即掉頭,重新衝了過來。

  太儀看著因為平原場出現,又開始動作的厲家軍,手足無措的梭巡四周,想把仲骸搬到安全的地方,又不知道哪裡才安全。

  她現在可是在戰場的正中央啊!

  「主上,該走了。」驀地,一個內斂的聲音在她身後冒出來。

  太儀匆促回眸,在人群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苟恭!」她驚呼。

  一旁的士卒隨著太儀發現苟恭,立刻知會同袍。

  「是苟恭!苟恭也來了!」

  苟恭在被發現的之前就動了起來,騎著馬,趁平原場吸引了其它人的注意力,衝出厲家軍,強壯的坐騎還踐踏了幾名來不及跑的厲家兵。

  他一把撈起太儀,把她帶上馬。

  「不……不……」太儀連聲拒絕,捶著苟恭,要他停下來,並不斷的回頭看著她抓不動的仲骸,「快回去!他還在那裡!」

  「主公已歿。」苟恭雖然這麼說,還是停下馬。

  「誰說的?!朕說他沒死就沒死!快回去救他!」即使仲骸躺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她仍不死心。

  苟恭看著聚集過來的厲家軍,「回去是自尋死路。」

  「朕不管!」太儀怒吼,轉頭,瞪著他。

  「即使回頭就是要與厲坎陽決一勝負?」苟恭皺起眉頭。

  「朕不在乎!」墨眸如火,堅定不移。

  苟恭低頭看了她一眼,繼而露出笑容。

  「軍師!主上命令,誅厲氏叛軍,即刻生效!」他朝宮牆上的房術高喊,同時也引來厲坎陽不敢置信的目光。

  登時,兩座宮牆重新燃起新又亮的火炬。

  「主公,不對勁!」靠近宮門的厲家兵卒回頭大喊。

  厲坎陽驟然回首,原本插了厲字旌旗的宮牆上,已被仲骸鮮紅的旗幟取代,連士兵也都是仲骸的。

  「難道是……伏兵?」厲坎陽想起自己曾用過的招數。

  「非也。」房術的聲音遠遠傳來。

  「是原本安排在扶風的仲家軍。」驅馬走回仲骸的身側,再讓太儀下馬,苟恭接口。

  太儀立刻奔回仲骸身邊,想起了該確認他的鼻息,顫抖的手指探向他的鼻子……直到微弱得無法確定是不是風吹的氣息被她捕捉,才重重的鬆了口氣。

  還活著……他還活著。

  「怎麼可能?!你們撤兵怎麼可能撤得這麼快?」厲坎陽完全不相信苟恭的話。

  苟恭搖搖頭,比出二的手勢,「兩天從扶風回到少陰,夠久了。」

  原本他們確實沒人能突圍傳令撤兵,但最後有了孫丑。

  除了去說服宰父治退兵,孫丑一深入戰氏陣營立刻做了兵力調布的命令,讓跟著自己偷偷混進去的侍女帶出去給守著扶風的仲家軍,也是防止戰慈在退兵時來個前後夾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也說明為何他們不在叫陣佔上風時往前進的原因──如果逼得厲坎陽退出極陽宮,便無法一網打盡。

  厲坎陽前思後想,終於瞭解大概經過。

  此刻,他已經是甕中之鱉了。

  搖搖頭,厲坎陽露出接受失敗的懊喪苦笑,迎上房術。

  「仲骸手下沒有智囊班,只有孫、房兩位軍師,卻能出奇制勝,此次我敗,敗在輕敵,敗在錯估了孫、房的智策。」

  房術讓人用火做了暗號,原本厲氏軍營的宮牆上出現被俘的燕斂,伏悉就在他之後看守。

  太儀緊緊護著仲骸,這才發現原來他們不是沒有動作,放任仲骸送死,而是同時有許多計策在進行。

  「房術倒認為燕軍師的獻顱之計可圈可點,實為高招,佩服佩服。」

  厲坎陽咬牙,看著自己的軍師。

  即使有智囊班,他不能沒有燕斂。於公,他是軍師,而且窮一人之力已智戰孫、房至此;於私,他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知交。

  房術抓住了他的弱點,掐著不放。

  「厲大人,你撤是不撤?」房術的聲音悠然飄來。

  太儀望向厲坎陽,只見他面容一僵。

  能不撤嗎?現在他還得感謝房術仁慈,手下留情。

  厲坎陽回眸,看到燕斂頷首,於是舉起手,一個動作,厲家軍撤退。

  房術,保住了他的青山。

  ******

  厲坎陽的軍隊在仲家軍的監視下,一個不留的撤離極陽宮。

  仲骸被忠心耿耿的部下團團圍繞,送進了最近的寢殿,由於繡主刀,替他檢查傷勢,並去除身上的兵器。

  太儀一路待在距離仲骸最近的位置,但是跟進去只會礙手礙腳,所以忍耐著,在外等待。

  「主上,我有件事想告訴您。」伏悉在這時來到她身後。

  太儀不願離開太遠,遂道:「就在這兒說吧!」

  「當時……風……公主推落主上的經過,我從頭看到尾,那時有個刺客的目標是……」

  「夠了!」太儀的臉色死白,但很鎮定,「朕都知道。」

  雖然只是瞬間,她卻看得很清楚,火荼手上的短刀有螭吻的雕紋,正好和砍……和傷了風曦的刀一模一樣。

  這說明了一切,從一開始,厲坎陽就要她的命,一次不得手,他埋了第二著,而她差點真死在他手中。

  溫羅說長孫護怕事,那厲坎陽便是太有做大事的勇氣了。

  所以她要感謝啊!射了那箭的人。

  「嗯……呃……嗯。」伏悉發出幾個單音,最後點點頭。

  他不適合安慰人,也想不到該說什麼好聽話安慰太儀。

  「謝謝。」倒是太儀開口了,「謝謝你曾經關注過風曦。」

  即使沒能救得了她,伏悉卻比她還要仔細的注意著風曦,才會知道事情發生的過程。

  伏悉搔搔頭,聳聳肩,也不知道該答什麼好,最後決定默默的離開,但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

  「主上,如果您要報仇的話,除了主公以外的人,伏悉都樂意代勞。」

  太儀回眸,扯出難看的苦笑,「朕也無法對他下手。」

  除非還想再次心碎。

  「那我就不擔心了,那名刺客,交給我吧!」伏悉會心一笑,隨後保證。

  太儀頓了頓,沒有立刻回答。

  她在想,為了一己復仇,已經死了多少人,這麼做,真的有意義嗎?風曦……甚至她的雙親,希望她繼續下去嗎?

  經過昨夜,她已經瞭解復仇這件事只會牽扯進她所愛的人。

  現在,她再也禁不起失去了,所以……

  「再看看吧!」

  太儀非常平靜,不顧帝王的形象,稍稍放肆的伸了個懶腰。

  重新挺直背後,許久以來,她第一次感到輕鬆。

  放下仇恨,她終於得到自由。

  ******

  春暖。

  極陽宮內還在整修,但百花已然齊放。

  先帝的故居裡,隱約傳來黃鸝啼叫的婉轉聲,圓形的大床上,美蓉幕半垂,裡頭有個女人跪坐著。

  仔細看,還有一個睡著的男人。

  女人讓男人把頭枕在自己的雙腿上,白嫩的小手在他的面容上來回,半閉著雙眸,抿起的嘴角微揚,像在分享男人的美夢。

  畫面祥和安逸。

  驀地,手上多了一個溫暖的溫度,女人的嘴角更為上揚,緩緩睜開雙眼,對上朝思暮想的眼。

  男人醒了。

  「……在笑?」仲骸握住她的手,清醒後的第一個表情是不敢相信。

  笑了?

  她在他面前笑了?幻覺?

  「房術要朕練習的,他說你清醒後,會希望看到朕的笑容。」太儀仔細凝視著他,不斷的摸著他的臉頰和頭髮,確定他真的醒了。

  「知我者房術。」他的眼底盈滿笑意。

  儘管她還不上手,笑得不是特別自然,但……是為他而笑。

  兩人相視,許久都不曾說話。

  「這裡是哪兒?」最後他試圖坐起許久未動、幾乎僵化的身軀。

  「先帝的故居。」太儀欲幫忙他。

  仲骸抬手制止。

  身上的傷不過是皮肉痛,還不到不能動的地步,況且再不動,可能真要忘了該如何動。

  待他調整好位置,張開雙手。

  太儀顯得赧然,躊躇了一會兒,才慢吞吞的窩進他的懷中。

  相擁的溫度,讓兩人的心同時踏實。

  「我睡了多久?」嗅著她的髮香,他問。

  「不久……」她的臉靠在他的肩頭,望著隨處的定點,卻忍不住抱緊了他,輕聲的說:「不久。」

  於繡對身受重傷的他始終不樂觀,還說了能不能醒來得靠天命這種話……所以只要能醒過來,再久,都不久了。

  裝作不知道她可能想起什麼害怕的事而發抖,仲骸無言的收緊雙臂。

  要她瞭解,從今而後,無論發生什麼事,他在,一直都在她身邊,絕對不會再遺落她。

  太儀因他懷中的溫度,漸漸放鬆緊繃的身軀。

  這是她選擇的男人。

  是她在茫茫人海中獨對這個男人有感情,拋下了仇恨,投向他的懷抱,只因他是在這世間,她最後在乎的人了。

  當他在她面前重重的倒下時,她才醒悟。

  所以……即使天下人都唾棄她是個被挾持的天子,或者唾棄他們心無正道,都無所謂了,她只要他好好的,永遠別離開。

  「如果朕把天下給你,你能給朕一樣東西嗎?」她的手在他的背脊徘徊,輕輕的,還能摸到那些傷口的隆起。

  那教她傷心。

  「什麼?」他在她耳邊輕聲詢問,怕嚇走這個得來不易的女人。

  天下?

  在她面前,顯得舉足無輕重,但他想知道她要什麼。

  只要能討她的歡心,千方百計,他都會弄來。

  「你的心。」她的神情略顯緊張。

  仲骸能感覺懷中的嬌軀又瑟縮了起來,於是挑起她的下顎,要她正視他。

  「那麼,它是你的了。」

  握著她的手,貼上自己的左胸口,他把心獻給她。

  她又笑了。

  這次,笑得毫不扭捏,全心全意。

  重新窩進他的胸懷,她的手久久不肯放開,輕聲呢喃,「摸到了。」


〈全書完〉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7 09:06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