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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童繪 -【見見前男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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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21:56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2)

    基於某種連自己想來都想取笑一番的理由,徐光磊從那天與戴詩佳分手後便沒將手機關機過,以往晚間關機的習慣改了,甚至連睡覺都沒調成靜音模式——直到這次到海外出差。

    出差本就是文具部採購的例行工作之一,這回他得連著飛上海、首爾和東京,算是近期最長的出差。

    東京的行程是後來加上的。小林太太回歸娘家的赤井工作室後一直與他保持通信,赤井家在日本是小有名氣的漆器職人,從最早的容器到食器,到此代長男一糸列桌上用品打響名氣。小林太太專攻螺鈿,即鑲嵌貝殼的精工技術,這次與其兄,也就是此代經營者赤井一雄,一同辦了新品發表會,少見地邀請海外的文具商參與。

    徐光磊在讀完邀請的當下便決定前往。赤井出了名專注經營日本市場,在國內除了東京本店以外只有一間位於北海道的經銷店,為赤井家麼子負責且只販賣容器商品,其它品項一概仍須訂購或至本店選購:對自家商品嚴謹至此的商家主動與海外採購聯繫,且別說最終是否能進貨銷售,又或規則將有多嚴苛,對工藝品略有喜愛或研究者無不希望能與赤井職人會面。’更重要的是,這不僅是小林太太回到赤並家後的首次發表會,也是她花了大半輩子支持先生後,再一次做回自己、做回一個嫘鈿職人的披露宴。徐光磊于公於私都不願錯過。

    然而愈不願錯過的事似乎就愈容易遇見阻礙。

    徐光磊在候機室裡雙手交握。他的班機延遲兩個小時了,一開始說是上一程延誤,後來又說是零件檢查……他真該早一天去東京的,偏偏首爾這邊的合作對象每次都要約他會後會,不醉不歸:這是與韓國人做生意的常態,是與他們打成一片的關鍵步驟。但他真的不應該把時間排得太緊湊。他是不是又在故伎重施,拿工作麻醉自己了?他自嘲著。

    又過半小時,候機室裡傳來登機廣播,進到機艙坐定時,已是原本與小林太太相約在發表會前先碰面喝咖啡的時間了。他與小林太太聯絡過,告知班機延誤會晚到,算算時間,若通關順利、行李運送快速,他到達會場時大約就是開場時間,至少還能趕上重頭戲。

    可惜事與願違。因機場人潮眾多,行李轉盤又壞了一個,就算過關後直沖地鐵站,來到市區時已過傍晚七點,距離發表會開始已過了一個小時。徐光磊拖著行李奔出地鐵站,沒兩步又被路上人群拖住步伐。

    好不容易來到赤井工作室所在的大樓,徐光磊將行李寄放在接待處,接過資料袋,套上名牌掛牌後匆匆進人工作人員指引的展覽室。

    那時發表會已經結束了。

    參與者在佈置好的作品展示區走動,不時交談,徐光磊很快便見到小林太太在不遠處與他招手。他快步走過,見到她身邊的長者,心想應是赤井一雄了,還未寒暄,首先就說抱歉。

    不料赤井一雄絲毫不在意,說小林太太已向他解釋過緣由了。他揚笑道:“其實這次臺灣方面的廠商我們只邀請了杉墨書店,這是舍妹的主張。既然臺灣早已內定是希望與貴社合作,今天的產品發表會你早來晚來是無所謂的。不過我希望你空出明天的時間到赤井工作室來一趟,我們準備了好些樣品,需要與你坐下來談談。”

    “當然、當然。”徐光磊有些受寵若驚,他事前不知杉墨是唯一受邀的臺灣廠商,但回想小林太太早就要求他將明天早上的時間空下一敘,似乎又確是早就安排好的。他沒想過此趟會有如此大的收穫,一掃連日來的低落心情,不禁露出笑容。

    “對了,你的同事真是幫了我們大忙。”赤井一雄說著。“……同事?”徐光磊望向小林太太,就見她指指展示區另一邊。

    徐光磊順著看去,幾人走動,遮擋住了,他側側頭,才終於看見了她的身影。戴詩佳手中一本冊子,正領著幾個外國人參觀,她一樣一樣介紹著展示臺上的碗器,有時瞄著手中的資料,有時與身邊工作人員交談,再翻譯描述漆器工法。

    她的日文大約是中階等級的,畢竟自小學習劍道,多次到日本參加過研習跟比賽,劍道比賽影片與雜誌也都是日文,她為了看懂,自然得學些日文。不過……她真正的日文學自那些她很迷的法務日劇,曾經他陪她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她百看不厭,連對白都能背起來。

    徐光磊不自覺揚揚嘴角,又定住。

    她為何在這?

    “為了今天的發表會我們是有請翻譯的,可是派遣公司那邊的安排出了狀況,弄錯了時間,英文、中文翻譯竟然都沒來,”赤井一雄解釋著,“整個過程變成舍妹幫著翻譯,但發表會結束後客人們各自散開參觀,也無法——顧及。真是多虧了你的同事。若明天不嫌棄,中午由我作東,就在附近的和式料理店進餐吧。”這時,工作人員走上前來說話,赤井一雄點點頭,向徐光磊說道:“不好意思,我先離開一下,明天再詳談吧。”

    他離開後,小林太太才說道:“戴小姐似乎是碰巧遇上那幾位美國客人,好心帶他們進來,我們工作人員跟她說日文時她也對上幾句,雖然聽來是外地人卻能溝通得上,我才留意到她。但當時接待處很忙碌,她也直接離開,後來開場前我們的翻譯沒到,我著急地在門口等著,才又忽然注意到她還在外頭,好像在等人。我就是一個急過頭的心情吧,很冒昧地跑出去跟她搭話,請她幫忙……發表會的內容事先我跟哥哥一起準備的,我還能做翻譯,但後來的分組簡介、展區參觀,就算有另一個工作人員能說英文,但還有新加坡、香港的客人呀,勢必分身乏術,這麼臨時地麻煩她,真的很抱歉。”

    “她……”徐光磊聽著小林太太的話,目光卻沒離開過戴詩佳的身影,她笑得可愛,談話間有幾次停頓思考,表情又變得沉靜,認真尋找確切詞彙。“她不是我的同事。”

    小林太太則回:“我知道。但她在接待處看到桌上你的名牌掛牌時,停頓了好一會,我猜想她……至少是你的朋友吧。”

    徐光磊看向她。

    “可我必須說她是杉墨的人才能讓哥哥同意她來幫忙。我若說我是在路上隨便抓個觀光客,他大概會把我臭駡一頓,從此不讓我參與工作室的事務,就像當初我跟先生私奔時一樣。”小林太太半開玩笑說道。“讓赤井走向海外是我的任務,這些小細節就別去鑽牛角尖了,你說是嗎?”

    好一個別對細節鑽牛角尖……

    在這行業久了,明白藝術家行事風格各異。以赤井家來說,赤井一雄身為繼承人,生性嚴謹,習慣按部就班的直線思考:小林太太卻曾跟著白手起家的小林先生打拚,創業維艱,於是更懂得妥協與轉彎,風格不同,目標卻是一致的。的確,比起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徐光磊整副心思已飄到了別處。

    小林太太看在眼底,心中了然。她早就猜到的,什麼樣的關係會令一個女生默默等待沒一點不耐?什麼樣的關係會令她義不容辭全心投入,把對方的事當成最重要的事看待?

    身邊的徐光磊還在原地,傻得像木頭,與初次見面充滿算計的徐先生判若兩人。小林太太會心一笑,走上前打斷了戴詩佳與客人們的對話。

    小林太太把一群人指引到別處去了,戴詩佳遠遠與他對望,她鼓起勇氣向他走來。兩人來到會場外的一處角落說話。

    “那個……”來之前她是整理好心情的,但他表情溫溫淡淡的,戴詩佳又有些怯場了。

    “你怎麼在這?”徐光磊問著,“你怎麼知道這裡?”這個相遇並非偶然,他需要知道她的動機。

    “喔。”戴詩佳轉轉眼,回道:“我問了子誠,他告訴我你的出差行程,我想說最後一站大概比較好……”

    “比較好?”徐光磊擰擰眉,試圖理解她話裡的意思。“你為什麼打聽我的出差行程?”

    確實過度誇張,竟向他的上司打聽,真是太超過了。戴詩佳誠實道:“因為我打電話給你卻轉到語音信箱。”後來看子誠給的行程,顯示她打了幾次正巧都是他在飛機上的時間,臺北到上海、上海到首爾,飛行時間不長,她卻偏偏都選到,這種狗屎運買樂透可能可以一舉中頭獎。

    徐光磊不想誤解她的話,不想表錯情。戴詩佳就在眼前,他心裡是激動的,但要自己沉住氣。“可能我當時登機了,才會是關機狀態。”如果是在會議中打來,他只調成靜音,仍然會注意到。

    戴詩佳深吸了口氣,說道:“而我等不及、不想等。”

    他頓然。

    “對不起……找人找到工作的地方來,很不應該,我知道。”她說著:“但我想快點見到你,所以直接來這邊。本想著在發表會前見你一面,告訴你我就在附近等你活動結束,然後我們一起吃晚餐,如果你要應酬,那我可以等你的二次會、三次會結束也沒關係。”

    ……她現在說的是他們曾約定過的出差跟班?徐光磊眉心微皺。

    咬咬唇,話說出口戴詩佳有點後悔,臨時變成活動的翻譯,她腦袋還處於緊張混亂狀態,嘴裡說的跟心裡想的不盡相同。她甩甩頭,算了算了,說都說了,乾脆趁機把心裡的垃圾倒一倒吧。

    “我想說的是……其實我一直沒辦法跨越跟你分手的事,兩年的時間裡我很努力嘗試忘記,可是每當想起,仍覺得深深被傷害。

    我滿腦子都是自己,放大了痛苦,卻完全忽略了你。如果那時我能好好想想,如果我夠聰明,如果我能多察覺一點細節,也許我們不會分手。”

    徐光磊不說話。

    “不……可能我們仍會分手。”戴詩佳又接著說道。她反覆推敲,盼能稍稍體會他那時的立場與心情。“我猜……只是亂猜,也許你擔心我們會因敵不過現實和經濟的壓力而分手,你不願意到後來我們拖著彼此,把感情消耗殆盡。與其面對那種無奈與無力,不如痛痛快快分手。”

    他沒有否認。

    “我每次想到這裡就想罵人,你是不是大學四年莎士比亞看太多暈頭了,把自己當成悲劇英雄啊——”

    “小佳,”徐光磊截斷了那帶怨氣的嘲弄。她猜得沒錯,可她的理解並不能消除那些他說過的殘忍話語,他欠她一句抱歉。“對不起,小佳……我早就該說的,對不起。”

    “你害怕我不敢跟你一起承受?”她忍不住問。

    徐光磊望進那雙圓圓的可愛眼眸,心沒來由地揪起,他搖搖頭。“我怕你義無反顧。”

    戴詩佳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張了張口,不知怎麼接話。

    徐光磊歎了口氣。“看到你資助小關的海外巡演,我更確定我沒想錯。假設我負債累累又丟工作,你這死腦筋多半轉不過來吧,但我一點也不想被喜歡的人資助生活。我沒有信心在那樣的情形下還能面對你的積極樂觀。”

    “我不是永遠樂觀的人。”

    “我卻是悲觀主義者。佳,只要有一點,一點你可能會打從心底對我失望的可能性,我光想就無法承受。我不是什麼小開、富二代,但最少也希望能給喜歡的人安全感,這是一段感情的基本,是我的底線。”

    她可以將這番話想成是他對她的體貼與保護嗎?

    這是讀懂了他的心,還是一廂情願、自作多情?戴詩佳瞅著徐光磊的眼,深深的,很能隱藏情緒。

    她的確曾經很受傷,昏天暗地世界末日一般。

    但她不想再去計較那麼多了。一次一次把話說開後她都思考良多,試過一個人努力療傷,成效普普,不知交給始作俑者替她療傷,以毒攻毒會不會起死回生?

    她自嘲著,像劍道中的——戰勝心魔,需得先與之共存。

    “徐光磊,我們再交往一次吧,”戴詩佳仰仰下巴,語氣介於告白與下挑戰書,“那些你說的未來可能性,我們一起實現,如有再遇到什麼難關,我們一起克服。答應我以上兩點,我可以不計前嫌。還有,上次的分手爛招你用過了,接下來想再甩掉我,你得更用心寫好劇本,說服我之前得先說服你自己狼心到底,1旦離開就不准回頭再來招惹我。”

    她就站在兩步外的距離,嬌小的身影直挺挺地,很是威風:那說話方式像是小關指導過的帥氣,然而兩頰暈紅,眼神心虛,又像原本他認識的那個乖乖牌。徐光磊從複雜的心情中暫時抽身,失笑。

    “這就是戴律師的結案陳詞?”很想再虧她兩句,但見她鼓起兩頰,生氣了。

    戴詩佳覷了他一眼,話題嚴肅過頭,她差點忘了這傢伙嘴上不鐃人。“你不是應該過來抱住我?”人在異地,不同語言,他們在會場外的角落也不引人注目,她都跨海來見了,索性更不要臉一點。

    徐光幕動了動指尖。

    戴詩佳已撲進他懷中,緊緊、緊緊地抱住。小關教的,要搶得先機,要奪回主導權。

    徐光磊慢了一步,但輸人不輸陣,她抱得多用力,他加倍奉還。

    才頓悟,原來真的真的那麼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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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18 00:22:2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夏日午後的陽光迷人,是散步的好時光。

    老舊公寓的沙發上兩道裸裎人影交纏相擁,涼被蓋在腰間,隨意而慵懶。忽有一雙鳥兒飛到陽臺,嘰嘰喳喳議論了一番才振翅飛走。睡到口水差點沒流出來的戴詩佳皺皺眉心,花了些力氣才睜開一條縫隙。

    她輕輕撐起身,身下人還睡著。最近他留起一點胡渣,大概是某種文青風?頹廢風?懶得刮?她倒也覺得新奇。

    一會,發覺盯著他發傻的時間過長了,戴詩佳輕輕移動身體,撈起散在地上的連身休閒長T套上,起身找水喝。

    她在冰箱前拿水直灌,瞄見窗外陽光穿過樹葉灑在路上成碎影,一時恍神,更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接近,一把抱住她的腰。

    “噗!”戴詩佳驚呼一聲,口中水噴了一半出去,灑成太陽雨。

    徐光磊在她耳邊低笑。“佳,你每次反應都這麼搞笑,我很難不逗你。”

    戴詩佳舉起手擦擦嘴角,惱道:“不要嚇我好嗎!我真的會被嚇破膽的。”

    “習慣你嚇我?”

    “習慣我在身邊。”

    戴詩佳靜了靜,將手中水瓶放下。

    徐光磊不說,但她隱約明白了那回她的痛哭崩潰在他心裡投下震撼。他的自責遠超乎想像,然而她絕無拿此事懲罰於他的意思。

    她轉身環抱住他。“沒有。”感覺他身子微僵,她說道:“但我習慣了當我需要你,你會在。”

    他沉默。當戴詩佳抬頭想看他究竟想些什麼時,那沉沉的聲音說道:“有點餓了……對了,我買了霜淇淋,你上次說想吃的甜死人不償命的奶茶口味。”

    “甜死人……是有多甜……”何時他也學了這轉移話題的技能?戴詩佳看他從冷凍庫拿出一個圓筒紙盒,又拉開抽屜拿了湯匙,她想接過他卻不給,就這麼挖起霜淇淋要喂她吃。“唔,我自己來吧。”

    “這是甜死人不償命的套裝組合,滿懷感謝的接受吧。”徐光磊將手舉高,不讓她搶湯匙,堅持她讓自己喂。

    戴詩佳想逃,腰間又被扣住,於是她只好十分彆扭地配合著吃了口。

    “甜嗎?”他問著,也挖了點送入口。

    “甜到有點惡……”她不得不誠實。以後挑霜淇淋不能單看包裝,還是要選對品牌。

    “我也覺得。”他笑著放開她,將霜淇淋又收回冷凍庫。“那喝點茶,吃餅乾好了。”

    徐光磊的背影在廚房忙碌,燒水、備茶葉,戴詩佳退了幾步欣賞。

    距離日本之行過了幾個月,他們之間似乎回到第一次交往時,又似乎有什麼不同。獨處時他會顯出一點霸道,但她也確確實實能感受到他的溫柔,有時甚至溫柔過了頭……她無法不去猜那溫柔源自內疚心理,霸道則是一種障眼法。戴詩佳抿抿唇,上前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

    “嗯?想嚇我?”徐光磊握著熱水壺的手穩穩當當,絲毫不受她影響。她抵著他的背,搖搖頭。“想抱你。”

    他一頓,放下手邊事物,轉過身來將她納入懷中,彎身吻了下她前額。戴詩佳忽然問:“你為什麼從沒告訴我,爸爸找過你談話的事?他都說了些什麼?”

    徐光磊順著她髮絲。“他告訴你的?”

    “什麼時候的事?”

    “很久以前,我們還沒分手前的事了。”

    “你還沒回答我,他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你交了男朋友,做爸爸的想見面’認識一下很正常,聊聊天而已。”

    “……”他的證詞戴詩佳不予採信。

    “倒是你,”徐光磊輕輕捏了下她皺起的鼻頭,“雖然已經是快三年前的事了,但我還記得,當初應該是戴伯父要求多次你都不願安排我們見面,他才主動跟我聯絡的。怎麼,佳,我很端不上檯面嗎?”他玩笑問。

    “才不是。”戴詩佳正色糾正,“我爸就是有個奇怪想法,最好我跟我弟找物件全都要是律師,這樣可以壯大他的事務所。拜託!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想法。”

    徐光磊但笑不語。

    她悄悄觀察著。“所以,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她是怕自己受了委屈?徐光磊臉色不改,道:“嗯……問了我大學科系、將來規劃,這些一般見家長會問到的問題吧,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輕描淡寫,戴詩佳卻知道他不是真的忘了。老弟跟小關複合後她才想起他們第一次分手是因為老爸對小關下馬威,小關那時才高中,讀的是理組,與老爸說話的當下雖強作鎮定,老弟卻在一個月內就提了分手。現在想來,或許是一種保護,或許是無聲的抗議:也可能在那個當下沒有一方能肯定眼前人就是此生的那個惟一,會願意與世界對抗只為替對方說一句辯解的話。

    但無論如何,認真戀愛的人不可能不受影響不受傷害;老爸說話的嚴厲程度她很瞭解。

    “阿磊,如果我爸說了什麼過分的話’讓你不舒服的話,不要瞞我。”

    如果是現在的自己,戴詩佳有信心能處理得更好。她不會選擇與任何人作對,但能用最大的誠心與耐心去博得家人的理解。

    徐光磊仍是溫溫笑著,低頭親吻她臉頰。“謝謝。”

    “……還是不說?”內容她猜得到幾分,他根本不用維護老爸。

    有些事心中明白跟真正說出來是完全不同的。懷中人鍥而不捨,一會,徐光磊投降道:“小佳,他說的話我不會放在心上,可能有一天我也會對我女兒的男朋友說出一樣的話。他的立場我懂。”

    “你懂不代表他可以說那些傷人的話。”戴詩佳皺眉。

    “你又知道他說的話傷人了?”他一挑眉,不禁有點同情戴伯父。

    戴詩佳看出他眼中隱隱覺得有趣,不明所以:被老爸訓完話有什麼可開心的?“阿任轉述他跟小關說過的話……實在很不好聽。”目中無人的老爸,是希望阿任跟她孤老終身嗎?

    “你是關心我還是為小關抱不平?”徐光磊故意問。而她似是對此話題十分認真,看來不會輕易甘休,他只好也認真說道:“佳,你不必擔心,戴伯父雖然嚴格,但我自認一直應對得不錯,那時他找我說話我也沒被嚇跑——如果這是你擔心的。你只要記著,你可以跟我鬧翻,但永遠不能跟家人鬧翻。”

    徐光磊將真正與她分手的原因解釋得很清楚,不怪罪外界或任何人,一切都是那時的心理狀態造成……戴詩佳收緊環在他腰間的手。她不應該再追究,否則依他的性格,到最後仍是什麼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去,好不容易重新開始的關係,只怕又掉人無形中指責誰傷害誰的回圈。

    “不能跟家人鬧翻?”半晌,戴詩佳才開口說道:“子誠不算是你的家人嗎?”

    聞言,徐光磊覷了她一眼。“你今天是要把我提堂審問到底嗎?”他跟子誠之間非常公事化,這一點戴詩佳不可能沒察覺。

    “先跟你說,今晚吃飯我叫上他了。”

    徐光磊眼微眯。“你正式成為社會責任部教育與宣導主任的慶祝會,跟葉子誠有什麼關係?”

    社會責任部三個人,除了部長小溫先生,童秘書跟她職銜都是掛主任,又有什麼好慶祝?不過是一個聚餐的理由罷了。戴詩佳道:“我的慶祝會邀請名單由我決定,反正都要包場了,你就當湊人數吧。家文、家傑、館長,還有那些法律糸學生我都有請,要不場子太冷不好玩。”

    “你是開慶祝會還是怕學湛新的空間開張業績不好?”徐光磊冷笑。

    她吐吐舌。“被發現了?”

    “你喔……”

    “你喔……茶都泡成羹了啦。”

    “啊,怎麼不早提醒我!”

    孟學湛的咖啡店經過三個月的裝潢重整後重新開張,戴詩佳成為第一個在新的包廂空間辦活動的顧客,她付了包套費用,其它一切包括佈置、飲料、餐點皆交由孟學湛安排。

    晚上六點半,當她跟徐光磊到達時,著實傻眼。

    一樓維持原本的都市叢林有機空間概念,二樓完全是叢林了……破損的牆、地板露出綠葉、樹根,加上桌椅全都是木頭與石頭砌成,真真是有種來到無人荒島尋找文明的錯覺。

    “將將將將!”孟學湛領在前頭,絲毫不察身後兩人渙散的眼神。他來到一處,伸手撥開垂下的樹葉,露出一塊雕刻石碑。“快看看,這是我特別為你準備的。”

    戴詩佳走近一看,雙眼差點沒凸出來,“這……這是漢摩拉比法典嗎……”

    “不愧是法律糸的!”孟學湛拍了下手,很高興自己特地訂制的雕刻並非零辨識度。“我還想說會不會到時沒人知道這是什麼,那我錢就白花了。老實說那個設計公司寄資料給我的時候我還真個不知道這是什麼東東。”

    戴詩佳眼神不住飄了下。

    “不就在國中歷史課本有照片嗎?”徐光磊對好友一向非常直接。

    “世界上第一部法典,很酷吧!”孟學湛忽略他的語帶諷刺,尋求戴詩佳附和。

    “呃……”確切來說應該是烏爾納姆法典?戴詩佳呵呵一笑,“也是啦,第一部有系統的法典。”見徐光磊又想吐槽他了,她趕緊道:“謝謝啦!你費心了,不過這個法典要一直放在店裡?”作為咖啡店的裝飾的確是有點太特別了。

    “對啊。”孟學湛點點頭,“你們溫律師說跟事務所談好了,我這邊開始全面供餐,以後作為員工福利,我們會發會員卡,除了折扣還可以集點換咖啡。我裝潢弄成這樣也算有點親切感,是吧?”

    “喔,呵呵呵……”戴詩佳笑著抓抓頭。

    這時,樓梯那頭傳來談話聲,他們三人轉過頭去,原來是早到的劍道館館長及幾個學生。孟學湛連忙去吩咐廚房準備上迎賓小點及飲料,戴詩佳及徐光磊則上前與他們聊天。

    大約七點,受邀的朋友都到了,戴詩佳與童秘書說1:元話,正巧見到葉子誠上樓。徐光磊就在一旁,兩人打了招呼後就各自走開。

    她沒有看錯,冷淡的是徐光磊。

    遠遠地,葉子誠發覺她的注視,向她走來。“小佳,恭喜你升官,我帶了兩支法國的紅酒給你,寄放在樓下,你回去時記得拿。”

    “真的?”戴詩佳一聽眼睛發亮!她好酒,不過在外不喝,子誠知道她喜好,選的酒一定合她的意。

    “我們食品部新拿到的代理,小莊園的,你試試再跟我說感想。”葉子誠說著。“我們正在做文宣,不介意的話讓我們參考一下。”

    “先謝謝啦!到時我叫阿任一起來喝,他每次喝都意見多多,我錄音起來給你聽。”她玩笑回道。眼尾瞥著被那群法律系學生包圍住的徐光磊,暗自歎了口氣,分明是不喜歡社交的,但與其與子誠說話,寧可跟學生介紹文具。

    “小佳……”葉子誠順著她目光看去,隱約明白她邀自己來的涵義。“有件事我早就應該跟你坦白,當年他如果不是為了幫我,你們大概不會無端分開。”

    “他不是這樣說的。”子誠也開始自責了……戴詩佳聳聳肩。

    “他揍了我一頓。”葉子誠告狀。

    戴詩佳倏地看向他。

    當然他不會指望光磊誠實說出這段,葉子誠繼續道:“我把他開除後,幫他安排跟律師的開會他沒到,也不接我電話,而我為書店跳票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一方面也是覺得沒臉見他吧。為了幫我,他把伯父伯母的房子都賠進來了。一直到現在的集團跟我聯絡討論收購後,我才空出時間,也鼓起勇氣去找他。”

    徐光磊完全沒提到這些細節,戴詩佳靜靜聽著。

    “那時他在擺路邊攤,賣的是伯父生前文具店庫存的絕版鋼筆。以前他總說那些筆他不會賣,不是特別版或限量筆,大部分庫存不值幾個錢,可在他心裡那卻是重要的東西……”葉子誠語氣平靜,目光卻低垂,“可能他沒有認真去找工作,我不敢深問。可能……可能一個離開學校太久的助教一時也無法再回校園:就算面對對鋼筆一竅不通的路人,他還是細心教他們握筆。他看到我的時候沒有太多表情和情緒。我印象很深,他從沒怨過一句要我把錢或房子還他。那天我是帶來好消息的,我跟他說事情有轉機了,國外的集團投資進來,雖然內部組織有些變化,但文具、生活、傢俱部門是被認同的,我不僅可以把錢還他,還要升他做副總,一切如常,不,甚至更好了。”

    話說到此,葉子誠終於抬頭,無奈笑著搖搖頭。

    “他就是聽到這邊一拳揮過來。”他道,“知道你們分手,那已經是他同意回到杉墨之後的事了。”

    這些……徐光磊是不會告訴她的:他的個性與剛認識時有細微改變,她一直歸咎於兩人間的關係仍需時間再度適應,卻不知他經歷過的比她想像的更多。戴詩佳思忖良久,才應道:“本來我是想藉今天這個機會讓你們和好的。”子誠是家人,他曾這麼說過。然而聽了子誠的一番話後,她又很難去勉強徐光磊。

    “我知道。”理虧在先,為了維護杉墨書店,沒能早一點跟光磊說。葉子誠不介意再花點時間。“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約吧。”

    語畢他轉身,戴詩佳喚住他:“等等,子誠。我想……他是真的對你生氣,可另一方面他更對自己火大,沒能更早發覺你遭遇的困難。”她聽起來像是在為男友辯解嗎?無論如何,她不希望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鬧得這麼僵。

    葉子誠看著她一會,點點頭。“謝謝你,小佳。”

    從二樓陽臺往下看去,葉子誠的背影漸行漸遠。

    他手中握著手機,遲遲未動。

    “你是能有多小氣?”

    身後傳來孟學湛的聲音,徐光磊側過頭。

    “你的小佳都回到你身邊了,還沒辦法原諒兄弟?”孟學湛手中一杯酒,藉酒氣數落:“還要小佳幫你當和事老?”

    徐光磊白他一眼。“小佳小佳叫得很順。”

    孟學湛嘿嘿一笑。“其實你是不是也快忘了到底跟葉子誠為什麼鬧得不愉快?”

    “誰像你會亂發脾氣,氣完又馬上忘了是什麼事,被你罵的人都莫名其妙。”“所以你是真小氣、真記仇?”

    徐光磊又瞄了眼窗外。“講完了嗎?講完你可以先走開一下嗎?我想打個電話。”

    “知道啦。”孟學湛哼笑,識相地走開。“剛剛是怕你想一想又不打了。”待他走遠,徐光磊才拿起手機撥號。

    在人群中尋著,最後才在玻璃門外的陽臺見到他側影。戴詩佳放下手中空杯,向他走去。

    推開玻璃門時不意聽見了他低聲說道:“……下個週末如果你有空,就來我家吧。你給小佳兩瓶酒總不可能我跟她兩個人喝……她有那麼容易灌醉嗎?我只是覺得有點浪費……我會問她,她也會說好……如果我說是呢?是因為她我才打這通電話,這樣你就不來了?……子誠,也許現在我這麼說很難以置信,但這幾年來我不時反省,對你也好對小佳也好——”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是因見到她在玻璃門邊。

    戴詩佳不是有意偷聽,見狀,她推開門走來。

    “總之,週末,等你來開酒。”徐光磊匆匆收了線。眼前,她稍稍抬頭與他相望,想開口,她手指滑進掌間,輕輕收緊。

    “阿磊,”戴詩佳輕喚,“我很好,非常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刻了。”她忽然冒出一段沒頭沒尾的話,兩頰上帶著酒氣,眼神卻無比堅定。徐光磊眉間放軟,勾起她指尖。

    “我們來執行制霸外島的計畫吧,我有好多假可以休,子誠也一定會批准你的假,我們半年內走完外島,這點子不錯吧?”

    “小佳……”

    “你不能總是帶著內疚跟我交往。”當她能淡化不愉快的回憶,全心喜歡他,他對她的好卻出自補償,這樣很不公平。

    “這陣子我總會想,如果我能早一點跟你道歉,早一點把事情的原委都交代清楚,是不是我們就不用多浪費那兩年?”小佳一臉不認同,徐光磊揉揉她頭頂,“讓我說完,說完再換戴律師交互詰問。”

    他打趣說著,試圖舒緩這個對他們來說仍是有些沉重的話題。戴詩佳忍住糾正他交互詰問定義的衝動。

    “千金難買早知道的道理我明白,但總會回頭去看究竟有什麼地方可以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徐光磊說著,與她斜倚在桌邊,眼雖望著遠處,手卻緊緊交握。“今天下午你跟我說邀了子誠,我又忽然想起曾經對他那麼火大,恨他奪走我珍視的一切,在我萬念俱灰的時候又跳出來說那只是一場可以完結的噩夢,好像這場災難可以隨時演完收工。然而反過來想,他分明也處在困境中那麼久的時間,我們在同一個地方上班,我卻沒能早點做些什麼……這些反反覆覆的心情似乎一直沒有得到抒發。但小佳,我不想再懷抱那麼多的不愉快了,不想弄得那麼複雜;如果你都能諒解我曾經那麼殘忍的分手方式,我跟子誠是不是也應該互相體諒。”

    戴詩佳聽著他的話,輕輕靠向他肩膀。果然跟她猜的一樣,生氣之餘仍帶著自責。好在他想通了,否則她該怎麼勸服這個死腦筋?無論如何,重大決定須由他自己下,她能做的是在旁支持。

    戴詩佳握握他的手。“我支持你。”

    徐光磊回握她的手,側過臉看她,溫笑道:“你剛剛可能也聽見了,我擅自作主邀了他過來家裡。”

    “嗯。”戴詩佳點點頭,咧開笑。“你叫他順便買起司跟火腿來。”

    徐光磊失笑。“你現在怎麼剝削他,他都一定乖乖照辦。”

    “就是這樣所以才要獅子大開口呀。”戴詩佳嘻嘻賊笑。補償心理她多少懂一點,要求越多,子誠反而會越心安。身邊人不語,她想了想,說道:“阿磊,我想回應剛剛你說的話。我也跟你一樣,忍不住去想如果當初做了什麼不一樣的決定,會不會有更好的結果?但細細想來,老天應該還是給了我們最好的安排吧。我因為警覺心不足被調部門,才真正體認自己喜歡做的事,在這樣的狀態下再次跟你相遇,最後才學會說出並爭取心裡想要的東西,對感情、對工作都是。這些大概是在所長室的我做不到的。所以,我們不必再想過去怎麼做會更好,我們可以想想將來怎麼做最好……我是這麼覺得啦……”

    她的語氣從堅定到心虛,是在自己注視下有的特殊現象,像在尋求他的認同。思及此,徐光磊眉心微擰,他深深看她,忍不住彎身欺去,覆上那唇瓣,藉此表示附議。

    “阿磊……”戴詩佳在他唇間輕道:“玻璃是透明的,看出來很清楚。”

    “沒什麼不能讓人看的。”他學她貼在唇上說道。?

    戴詩佳還是輕輕往後退開,“想一下週末煮什麼了,子誠食量大,要先買菜。”

    她慣用的扯開話題伎倆,徐光磊盯著她兩頰上的紅暈久久,噙著笑意久久,才在她的瞪視下配合地想著菜色。“我煮義大利面好嗎?他最近胖了不少,奶油、青醬最好避開,番茄他又不太喜歡,煮橄欖油辣椒義大利面,你覺得怎麼樣?”

    “喔,好呀。”反正她是負責洗菜跟負責吃的,大廚說什麼都好。

    徐光磊又想了想。“你如果可以來幫我,我就再弄一個水牛城辣雞翅,你最喜歡的。”

    “真的?你超久沒弄了耶。”

    “還是想換換口味吃蜂蜜芥末雞翅?”

    “嗚啊,這個也想吃。”

    “這樣啊……那做兩種醬?”

    “真的假的?”

    “再烤個薯條……”

    “說得我都流口水了啦!”

    “話說回來,小佳,你這樣沒問題嗎?”徐光磊話鋒一轉。

    “什麼?”戴詩佳還不明白,腰間忽有鹹豬手捏了她的游泳圈一下。

    “呃!”天哪,真的!她早就覺得褲子緊了不少,明明運動量是跟以前一樣的,甚至還帶了好幾次強化訓練……眼前人不停賊笑,她腦中忽然登愣一聲,有這麼誇張嗎?她不過是一周在男友家吃飯加夜宿三、四次罷了,當然他的確都是煮得很豐盛很好吃還外加宵夜點心,但,有這麼誇張嗎?

    他又捏了下她腰間被自己養出來的迷你游泳圈,忍不住取笑。以前感覺沒那麼深,現在才知這位女友練劍回來根本沒在節制的,就算是十點、十一點也照吃不誤,加上工作壓力沒那麼大,整個人幸福肥了不少。“還說人家食量大要多買菜,哈哈!”

    “徐光磊!”戴詩佳回想他買的霜淇淋、他烤的蛋糕餅乾……根本是預謀犯案!

    “哈哈哈!”徐光磊眼尾都笑出紋路了。真要說,他是喜歡她有點肉的,否則女友一身肌肉,他一個瘦弱文青,關鍵時刻多少有點自卑啊……

    “不吃了不吃了,你煮義大利面就好。”她咬牙切齒,“我不吃雞翅了。”

    “別這樣嘛,吃兩支?其它我幫你吃。”徐光磊哄著,見她猶豫,他又補一句:“最好是你吃兩支就會停下,你每次都包辦半打的——”

    “夠了喔,徐光磊!”這傢伙的損人賤嘴又回來了,戴詩佳真的火大了,起身追著他打。

    而徐光磊還是止不住取笑,於是一直被打。

    玻璃門另一頭圍觀的人愈來愈多、愈來愈多,路燈照亮在陽臺追逐的兩抹人影,隔音效果太好了,沒人聽得見他們在鬧什麼,只見到兩人臉上一直一直擴大的笑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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