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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齊晏 -【鬥二爺(龍珠寶鑑金之卷)】《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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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晏 - 鬥二爺【龍珠寶鑑金之卷】

十歲那年,於從月便與和碩顯親王的二子衍格有婚配,
然而八年過去了,這樁早已談妥的婚事卻忽然起了變卦,
追根溯源後才知曉,原來是衍格貝勒看上了一名女子,
她本欲退讓成全,卻發現對方表面溫婉,實則心機深沉,
為了不讓衍格受騙,她想盡辦法也要逼他履行婚約才行!
由於有了心儀的女子,衍格遲遲不履行和於從月的婚約,
到得最後,他甚至想毀婚,
豈料於從月卻捎信威脅他——
倘若他退婚,便要等著收下她的訃聞!
被迫迎娶的他與她相敬如冰,並想納心愛女子為側福晉,
可沒想到,一顆心卻漸受她的吸引,慢慢被她擒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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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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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0: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夜深沉?

  黑幕緩緩籠罩了京城大鎮。

  一戶接著一戶的燈火熄滅了,城鎮陷入了靜謐,只偶爾傳來幾聲守夜巡更人的梆子聲。

  這一夜,雲遮星月,天地一片漆黑。

  「三更啦,天干物燥,火燭當心啊!」

  巡更人敲了幾聲梆子,慢慢走出護國寺旁的夾巷,轉至另一條街去。

  忽然,一個黑衣人竄進黑暗夾巷中,飛身躍上護國寺的外牆,然後藏身婆婆的樹影後,環視四周,確定無人後,便閃身進人大殿。

  大殿相當雄偉,中央供奉了三世佛坐像,正中間是釋迦牟尼佛,左為藥師佛,右為阿彌陀佛,殿內香煙嫋嫋,油燈、花、幡、寶蓋,均羅列莊嚴。

  黑衣人悄悄來到佛像前跪下,拜了三拜,隨即起身來到側殿的藥師佛坐像旁,取出珍藏在懷中的一隻錦緞匣子,正待藏入佛像後之際,突然自他身後伸來一雙手,用力扭住他的雙臂,反手一勾,就將他壓倒在地!

  那只錦緞匣子從黑衣人手中松落,跌墜在青石地上。

  「我的龍珠!」黑衣人失聲驚喊。

  「龍珠?那是什麼?」年輕男子以左手肘壓制住黑衣人的脖頸。

  黑衣人察覺失言,驚瞪著襲擊他的人,見他俊眉朗目,是個約莫十八、九的年輕男子。

  「你是什麼人?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麼?」年輕男子伸出右手扯下蒙在黑衣人臉上的黑紗,原來是一個清秀俊俏的少年,年紀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

  「放開我!」黑衣少年在他的壓制下動彈不得,眼中露出怒意。

  「你剛剛說龍珠?是你從寺裏偷走的嗎?」他比黑衣少年大幾歲,身形也比黑衣少年高大,因此輕輕鬆松就制住了他。

  「不是!那不是護國寺裏的東西!」黑衣少年想使勁掙脫,卻因為胸口要害被壓住,使不上半分力氣來。

  「匣子裏頭裝的就是你所說的龍珠嗎?」年輕男子騰出右手把錦緞匣子拾起,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東西,你不許碰!」黑衣少年怒斥。

  「我不想信是你的東西。」年輕男子輕哼。「你帶著自己的東西,三更半夜偷溜進寺裏想幹什麼?」

  黑衣少年眼神犀利地瞪視他。

  「因為那件東西十分貴重,我想請菩薩替我看管,就是這樣!」他見年輕男子不是光頭和尚,也沒有穿僧袍,便冷冷地笑了兩聲。「你不是護國寺裏的和尚,你又布這裏幹什麼?」

  「我進京考武科會試,目前暫往在護國寺。」

  黑衣少年眼神微訝,這人居然是來考武科會試的?通常得原籍考過了馬射、步射、硬弓、刀、石、成了武秀才,這才進京會試的。

  「難怪你身手如此敏捷。我今日算走了黴運,竟然遇到了你。」黑衣少年咬著牙,神情既氣憤又無奈。 

  「看你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並不像作惡的宵小。匣子裏的東西到底從那裏來的?你只要從實招來,若真不是幹壞事,我自會放了你否則我還是要把你揪到方丈那裏聽候他發落。

  「千萬不可,你會害我全家遭禍!」黑衣少年情急地喊。

  「全家遭禍?」年輕男子驚訝地抬眉看他。

  黑衣少年頭痛地思索著眼前的處境,計畫遭到破壞,致命危險就在當前,他已別無選擇了,只能順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我告訴你,我是顯親王府的二阿哥衍格。」既然事蹟敗露,只好把這年輕男子拖下水了。

  年輕男子一聽到他自報身份,不禁愕然呆住,他沒想到自己逮到的少年竟然來頭這麼大。

  「先把我放開!」衍格不悅地靜動著。

  年輕男子起身放了他,聽到對方顯赫的身份背景,他哪裡還敢得罪?但是,仍把錦緞匣子拿在自己手裏。

  「你叫什麼名字?」衍格翻身站起來,低頭拍掉黑衣上的灰塵,倒也沒有急著把錦緞匣子討回去。

  「我叫貝蒙。」手中的匣子內隱約有物體滾動的聲音,這便是龍珠發出的聲音嗎?龍珠到底是什麼?他隱隱感到不安。

  「你是滿人嗎?」衍格微仰頭,看著比他略高一點的貝蒙。

  「是,伊爾根覺羅氏,鑲黃旗。」

  「是滿人就好,倘若你是漢人,我就必須想辦法殺你滅口了。」衍格冷然地說道。

  貝蒙心頭微震,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惹到一件麻煩事了。

  「你想殺我滅口,恐陷不是容易的事。」他淡談地嘲弄。「龍珠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會引來殺身之禍?」他試著打開匣子,但是匣子嚴密地鎖緊了,無法打開。

  「鑰匙在我這裏。」衍格從懷裏取出一支純金打造的金鑰匙,心裏已擬好全盤主意。「本來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辦完這件事,卻不料被你撞見,既然被你撞見,你也躲不掉了,或許這是天意也說不定。」他冷冷一笑。

  貝蒙打了個寒顫,在他手上的是一個會惹來殺身之禍的燙手山芋,他不該介入的,但是此刻看來,他已無法抽身了吧?

  「算了,我還給你,我也不想知道龍珠是什麼了。」他把錦緞匣子塞回衍格手中,試圖脫身。

  「來不及了,事到如今,你不想知道也不行了。你已知道龍珠的下落,除非你死,否則我不相信你不會出賣我。」衍格邊說邊把金鑰匙插入鎖孔中。

  貝蒙完全能瞭解衍格的顧慮,即便自己用性命保證不會出賣他,但是誰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保證呢?

  「我大可以把你交給方丈處置,何必受你威脅?」貝蒙忍不住皺起眉說。

  「你是可以這麼做。」衍格淡漠地一笑。「只是,這關係到我全家百餘口人的性命。當然,你我素昧平生,我家是否被滿門抄斬也與你無關。」

  貝蒙背脊微涼,眼前這名乳臭未乾的少年正用百餘條人命要脅他! 

  「我若是介人了,是不是也會賠上我全家人的性命?對你來說,我家的數十條人命難道就不值錢了?」貝蒙雙眸慍怒地瞪著他。

  「我這麼做只是為了牽制你,如果你願意守口如瓶,謹守秘密,並且不出賣我,等避過風頭之後,我也不會再為難你。」衍格冷靜地與他對視。

  貝蒙深深吸一口氣,默然不語。

  「我要你看一看龍珠。」他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說著。

  「非看不可嗎?」貝蒙微眯著眼。

  「不錯,非看不可。龍珠可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你最好看一看。」衍格無論如何都得強迫他看,方能借此控制他。

  貝蒙當然知道這是衍格設下的陷阱。

  「好吧,既然你不放心我,我只好以時間來證明了。」然而,明知道是陷阱,他還是很想親眼看一看衍格所說的稀世珍寶--龍珠。

  衍格傲然一笑。

  「這裏最隱密的地方在哪裡?佛像後面行嗎?」

  「四更以後,僧人們都會晨起誦經禮佛、灑掃庭院了,留在大殿很容易被發現。」貝蒙想了想。「還是上屋頂吧。」

  衍格點頭同意。

  兩人悄然出殿,翻身躍上山牆,來到大殿屋頂上。

  夜未過去,大地昏黑,墨雲遮月。

  衍格看了貝蒙一眼,然後慢慢地打開匣子,錦緞匣盒中還有一層玉匣,衍格再開啟玉匣,那匣縫中微微地放出柔和的光來,當匣子完全打開之後,神異的華彩透出來,燦然迷幻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四周。

  貝蒙震懾住了,呆呆地盯著匣子內四顆通體純白、耀眼奪目、如掌心般渾圓碩大的珠子。

  「這就是……龍珠嗎?」他怔然問道。由於家境並不富裕,他從沒機會見過這類珠寶,也分辨不出來。

  「當我第一次看見它們時,以為是夜明珠,但是後來才知道這不是夜明珠,而是龍珠。」衍格壓低聲音說。

  貝蒙聞所未聞,怔呆地凝視著散發五彩光華的龍珠。

  「你仔細看,可以看見每顆珠子都有龍紋,所以喚龍珠。」衍格說道。

  貝蒙從匣中取出一顆珠子來,原以為這碩大的龍珠重量不輕,卻沒料到竟輕得好似羽看,待到放在掌心旋移細看時,他看見在純白透明的珠身上的確有著淡紅色的細緻龍紋,不禁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這龍紋不像是雕繪上去的。」他奇怪地翻轉著。「可是,為何只有身軀,卻不見龍首?」  

  「你再四顆珠子合在一起,便會看得更清楚了。」衍格說。

  當貝蒙把四顆龍珠並在一起時,珠面上的龍紋變得更清晰、更明亮了,赤龍栩栩如生地浮現出來,仿佛隨時可以騰空飛起。

  「太不可思議了!」貝蒙讚歎不已。

  「這四顆像玉、像珍珠、又像水晶的龍珠,是世上罕見的寶物,原來是九公主府之物,為九公主之子孫迷樂所有。在皇上登基那年,他原想拿這四顆龍珠敬獻給皇上。」龍珠的原始來歷只有孫迷樂最清楚,孫迷樂不曾向任何人解釋過龍珠的來歷,所以無人知曉龍珠真正的由來,衍格自然也不會知道。

  「皇上登基那年?那是兩年前了。」貝蒙狐疑地看著衍格。「既然是孫迷樂要敬獻給皇上的寶物,為何會在你的手上?」

  衍格心虛地垂眸一笑。

  「因為被我偷來了。」

  「這是你偷來的?!」貝蒙倒抽一口氣,他不可否認這稀世龍珠確實會引來人性的邪念,但兩年前的衍格尚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竟然也會動起貪婪之心?

  「兩年前,我阿瑪帶我到九公主府弔祭九公主。」衍格低低地說道。「在後殿的廂房中看見了這四顆龍珠,當時的我深深被這四顆龍珠給吸引住,並不知道這是孫迷樂準備要敬獻給皇上的寶物,只一心想占為已有。後來,我趁人不注意,俏俏地把龍珠偷出來,回府後藏在我房裏。」

  「你竟然幹下這種偷竊的勾當!」貝蒙鄙夷地斜睨他一眼。

  「當時,我確實動了貪念。」衍格沒有為自己的惡行辯解。「其實偷了龍珠的當夜,我惴惴不安,難以安心入睡,所聞孫迷樂四處尋找龍珠的下落時更感到後悔,後來也曾想過要將龍珠歸還孫迷樂,但卻苦無機會。」

  「怎會沒有機會?」貝蒙打斷他。「你親自送到九公主府不就成了嗎?我看根本是你捨不得歸還吧?」

  「我確實捨不得歸還,但是我也知道把龍珠留在身邊是不對的。雖然親自送還給孫迷樂很容易,但是一旦我這麼做,誰都會知道龍珠是我偷走的了,而且當我知道龍珠是孫迷樂準備敬獻給皇上的寶物之後,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一旦被皇上知道龍珠是我偷走的,必定會連累阿瑪。」衍格輕輕一歎,這是他初次對人說出得到龍珠的過程,心情感到有些輕鬆起來。

  貝蒙看著他,可以深深感覺得到他那種懊悔的心情。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看到這樣珍奇的寶物,也許很難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是衝動之下造成的後果,卻令他後悔莫及。

  「這兩年,你都把龍珠藏在王府裏嗎?」他問衍格。

  「就藏在我的房裏。」

  「那為什麼現在要帶到護國寺來藏?」

  「因為皇上下了一道密旨,開始從當年弔祭九公主的名冊上之人搜查,而我阿瑪正是負責搜查的人。」衍格苦笑了笑。

  貝蒙愕然,終於弄明白了前因後果。

  「龍珠被竊的消息傳遍京城之後,與龍珠有關的傳聞也愈來愈多。」衍格繼續說道。「只要是與龍珠有關的消息,我都會特別留心,當皇上下旨搜查龍珠的下落時,我便知道不能再把龍珠留在我身邊了,否則只怕會帶來抄家滅門的災禍。可是這龍珠是稀世珍寶,我也曾經聽過一個傳說,說這四顆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倘若是真的,我絕不能將龍珠隨意丟棄,更不能讓龍珠落入奸邪之人手裏,思考再三,便想藏到護國寺來。」

  「你原先想藏的地方並不隱密,很容易被打掃的僧人發現。」貝蒙說。

  「我原本的想法是被發現也無所謂,因為護國寺歸理藩院所管,龍珠最後一定會被送回皇上手中。」衍格抬起眸直視著他,歎了口氣。「偏偏沒挑上良辰吉時,很倒楣地碰到了你。」

  「倒楣的人該是我吧。」貝蒙悶哼一聲。「現在,我是唯一一個知道龍珠是你偷走的人,你打算怎麼辦?」

  「這四顆龍珠,我要你替我藏兩顆。」衍格清清楚楚地說。

  「什麼?!」貝蒙揚高了聲音。「為什麼要我這麼做?乾脆就讓僧人拾到龍珠,然後送回皇上身邊不就大功告成了嗎?總之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我要是心腸險惡,早把你扭送到方丈面前了。」

  衍格緩緩搖頭。

  「龍珠若從護國寺裏找到,皇上肯定會命理藩院盤查寺裏的每一個人,而你是唯一知情的人,要是受不了審訊盤查,難保不會矢口把我咬出來。為了我阿瑪,為了顯親王府的名聲,為了我家族百餘條人命,除了拖你下水,我沒有別的辦法。」他抱歉地淡笑。

  「所以,你把兩顆龍珠交給我藏,就算我也有份了?如果我把你咬出來,你也不會放過我,說不定還會誣賴我,說龍珠是我偷的,對嗎?」貝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真不敢相信你年紀輕輕,心思竟如此深沉縝密。」他只差沒有送他「太冷酷」三個字。

  「多謝誇獎。」衍格淡漠地揚起唇角。

  「我今天真不該多管閒事。」他懊惱地長歎。

  「你的確是多事了。」衍格把龍珠分別放在錦緞匣和玉匣中。「讓你選吧,你要緞匣裏的兩顆還是玉匣裏的兩顆?」

  「有什麼差別嗎?都是災禍!」他悶哼,隨手將玉匣取了過來。

  「這龍珠關係著大清龍脈,你要妥善收藏,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也千萬不可被搜查出來。」衍格正色地警告。

  「我會被你害死,你簡直是災星!」貝蒙抱著頭喃喃低咒。 

  「等避過了風頭,我會向你要回龍珠的,放心吧。」把龍珠分一半出去,他可是萬分不捨,心如刀割呢!

  「你最好讓我早點放心,也最好快辦法把龍珠送進皇宮去,可別弄到最後,不只把你顯親王府百余口人命賠進去,連我家族幾十條人命也得跟著陪葬了。」換貝蒙對他警告。 

  「我知道該怎麼做。」衍格仰頭望瞭望天色,隨即將錦緞匣鎖緊,嚴實地塞在懷中。「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你快藏好龍珠,千萬不許把龍珠弄丟了,要是龍珠出了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你。」

  貝蒙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你還是自己當心點吧。」

  「我會再來找你。」衍格拉起黑布蒙上臉,轉身躍下屋脊,飛快地消失在暗黑的夾巷中。

  龍珠讓不相干的兩個人碰到了一起,也改變了這兩人的命運。天濛濛地亮了,護國寺傳來渾厚悠遠的鐘聲。晨霧如薄煙般緩緩地彌漫開來,如同他們的前景--混沌,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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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清乾隆二年

  十歲的於從月站在父親的書房中,父親正在寫字,懸腕運肘,屏氣凝神,神情忘我。

  書房很靜,靜得連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夕陽躡手躡腳地透過窗,悄悄移到她腳邊的青石地上。

  雖然站到膝蓋發酸了,於從月還是動也不動地站著,不敢出聲打擾父親,橙黃的陽光照在父親的臉上,她看得有些出神。

  常聽紫鸚和一些婢女們私底下說,父親是少見的美男子,平時父親太忙,她根本沒有多少機會可以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父親看,此時仔細地瞧著,才發現紫鸚她們說的不錯,父親膚似白玉,眉目如畫,一身書卷氣,確實十分俊俏,比起美貌的妻妾們絲毫不遜色。

  她愣愣地瞧著父親凝神書寫的姿態,往常他很少有時間單獨見子女,而她通常都是和兄弟姊妹們一起聽訓時,才有機會接近父親,但是今日父親卻突然單獨將她喚到書房來,想必有非比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到底是什麼事呢?她愣愣地想著,最近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曾做過什麼會讓父親責備的錯事?

  書房中散發著紙和墨的香氣,這是於從月最喜歡的味道,當父親進宮辦差時,她偶爾會溜進書房找父親的書讀,《太平廣記》、《夢溪筆談》、《金陵瑣事》這類書籍是她最感興趣的。

  她抬眸怔望著書櫥上珍貴的古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淡淡的墨香中漸漸平靜了下來。

  「從月,今天念了什麼書?」於敏中收束最後一筆,終於抬眼看向她。

  於從月微微一怔,連忙收回心神。

  「爹,女兒讀了……《詩經》。」她撤了謊,不敢讓父親知道她讀的其實是《夢溪筆談》,因為父親總要她讀四書五經這類正經書,而不是《夢溪筆談》這類閒書。

  「很好。」於敏中滿意地笑笑。「《詩經》讀到哪一篇了?」

  「(鄭風……狡童)……」她有些吞吞吐吐,這其實已經是她幾日前的功課,生怕答錯了。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於敏中點點頭。「接下來呢?」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於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她慶倖幾日前背的還沒有忘汜。

  「好,很好。」於敏中欣然笑了。在五名子女中,唯獨長女從月的天賦聰穎與過人的記憶力最受他喜愛。「可惜你是個女兒家,從雲若是有你的一半聰慧便好了。」

  從雲是從月的弟弟,才過八歲生日,任性貪玩,並不愛讀書。

  「爹,從雲還小,難免貪玩,最近已能定下心來讀書了,我背《詩經》時,也讓他跟著一起背,他背得也熟,改日爹可以考考他。」於從月低聲為弟弟說話。

  「好,能督促弟弟讀書,很好。」於敏中微笑點頭。「從月,《詩經》要讀,《禮記》和《春秋》也都要讀熟了。」

  「是。」她聽話地答允,雖然心底不一定順從父親的安排。

  「你是我於敏中的女兒,雖不用你報考功名光耀門楣,但是將來若想婚配貴胄親王,就得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更要樣樣專精,那才不會丟了你爹的臉,你明白嗎?」

  「明白。」不管懂不懂,她都乖乖地點頭。

  「從月,將來你很有機會嫁進顯親王府,可千萬別讓爹失望了。」

  「嫁進顯親王府?」於從月怔怔地看著父親。

  「是,和碩顯親王府,八大貴族之一。」於敏中眼中閃出了銳利的光芒,神情也漸漸亢奮起來。「昨日爹在宮中與顯親王丹臻相談甚歡,無意間聊到了兒女之事,爹說到了你的聰慧伶俐勝過兒子十倍有餘,顯親王聽了便問了許多你的事,又說到他的次子衍格今年剛滿十五歲,說不定可以讓你們兩人配成一對,爹已經口頭上應允了,等過了幾年,你們兩人都長大了,再擇日給你們完婚。」於敏中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不只是因為顯親王府尊貴顯赫的家世,更是因為與親王貴胄結親,還能穩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在朝廷共事,多一個朋友絕對比多一個敵人好。

  「所以,我將來要住進顯親王府嗎?」於從月睜著大眼,不解地望著父親。她年紀還小,對婚姻大事仍懵懂難明,只知道凡女子長大成人之後都得離開家,住進另一個男人的家裏。

  「是呀,顯親王府可比咱們家大多了,也氣派多了,現在你只有紫鸚一個人侍著,將來在顯親王府最少也有四僕四婢服侍著你呢!」於敏中輕輕握住她的手,牽著她來到椅子上坐下。

  「但是我喜歡這個家,喜歡我自己的房間,喜歡紫鸚一個人服侍我就好。」她咬著唇低語。

  「你喜歡紫鸚,就讓她一起陪嫁過去。將來,你在顯親王府也會有自己的房間。」於敏中笑說,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笑著搖搖頭。「噢,不對,你將來得跟你的夫君住一個房間。」

  「我的夫君?」她微微抬眉。「那個人就是衍格嗎?」

  「對,你未來的夫君就叫衍格,他是丹臻王爺的第二子,算算年紀,他比你正好大五歲。」

  「爹見過衍格嗎?」她按捺不住心中那份童稚的好奇。

  「沒有。」

  「他會不會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頭問。

  於敏中一怔,笑出聲來。其實,他根本不在乎衍格是否斜眼、朝天鼻、歪嘴,因為能和顯親王府結親的目的和重要性遠大於一切。

  「如果是,你怎麼辦呢?」他倒是想聽聽愛女的想法。

  「如果是呀,那可真難辦了。」小腦袋認真地憂慮起來。

  「萬一衍格真的是斜眼、朝天鼻、歪嘴,說不定還跛足,你會不會不肯嫁給他?」他試探。

  「爹決定的事,女兒還能選擇不要嗎?」她年紀雖小,卻也明白身為子女只能遵從父命的道理,哪裡有自己作主的權利。

  「你能明白最好。」於敏中正色地說。「這件親事爹已經和顯親王說定了,不能反悔。」於從月聳了聳肩。

  「好吧,不管嫁給誰,只要他不是笨蛋就好,反正也沒有多大差別。」對她來說,一樣都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

  「這麼想是對的。」於敏中很滿意女兒的答覆,他輕拍女兒的肩贊許。「那樣的皇親貴族,豈有不善教育之理?何況顯親王府的阿哥師傅都是康熙年進士,學問淵博,爹相信那樣的師傅教出來的衍格不會是笨蛋。」

  於從月低首沉思著。倘若衍格長得醜怪一些,只要他的聰明才智能夠勝過她,容貌的美醜她倒是可以不在意,怕的是遇上了庸俗的蠢才,那麼即便貌如潘安,她也難以忍受。

  「爹,師傅就算再厲害,倘若遇上資質駑鈍的徒弟,那也無用武之地呀!」

  「從月!」於敏中的眉頭皺了起來。

  「爹……」見父親沉下臉,於從月不安地絞著十指。「萬一衍格真是個笨蛋,女兒……可以不要嫁嗎?」

  於敏中面容肅然地看著年僅十歲的女兒。

  「相信爹,衍格一定不會是笨蛋。」

  於從月半信半疑、似懂非懂,不明白沒有見過衍格的父親,為何如此肯定他不會是笨蛋?父親沒有直接答應她,意思就是不管衍格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一定非嫁不可嗎?

  她的心涼掉半截,她真的很在乎也很擔心,那個將來會分掉她一半房間的人,究竟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 **** ****


  巷弄深處走出兩名少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小的步伐沉穩地在前面走著,大的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

  「小姐,我還是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年紀稍長的少女,臉上的神情十分焦急不安,那一身繁複華麗的衣飾似乎令她非常不自在。

  「沒有什麼不妥的,別那麼多話了。」個子嬌小的小姑娘頭也不回地朝前走,雖然身穿灰布粗袍,但眉宇之間卻有一股超出年齡的淡定和成熟。

  大少女的慌亂與小姑娘的冷靜形成強烈的對比。

  從外表的衣飾上看起來,大的是主,小的是僕,但是兩個人一開口說話,輕易就聽出了異樣。這個小姑娘正是於從月,而在她身後的大少女則是她的貼身丫鬟紫鸚。

  自從於敏中在書房對於從月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就一直耿耿於懷。對於婚姻和愛情,才十歲的她其實根本還不懂,但是父親的話讓她知道了名叫衍格的男子會與她未來的人生有著密切的關係和連系。

  由於母親的失寵,母親的孤單寂寞、抑鬱寡歡,讓小小年紀的於從月提早明白了大人的世界,也開始懂得思考未來,正如她此刻想做的事情一樣。

  為了弄清楚將來會與她共睡一房的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她決定親自見他一面。

  紫鸚一聽說她想去顯親王府見一見衍格時,嚇得合不攏嘴。

  「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做,者爺那麼愛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氣瘋的!」

  「我不會讓爹丟人,更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不讓衍格知道我是誰,那不就行了?」

  於是,她強迫紫鸚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樣,自己則扮成她的丫頭,兩人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來。

  「小姐,你分明存心害我,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這件事,非剝下我的皮不可。」紫鸚皺著可憐兮兮的眉頭。

  「是我要你這麼做的,出了事有我擔待,你不用擔心。」她仰著小腦袋,安慰愁眉苦臉的紫鸚。

  「小姐說得倒輕巧,籐條打在我身上,又疼不到你。」紫鸚低聲嘟嘍。

  於從月噗哧一笑。

  「你服侍我那麼多年,我何曾讓你挨打過?」

  「那倒也是。」紫鸚聳肩,吐了吐舌頭。「雖然小姐成天看些稀奇古怪的書,說些鬼才聽得懂的話,不過我是比侍候小少爺的紫雀幸運多了,不像紫雀成天挨打受罰。」

  「那還不知感恩?叫你幫我辦點事就囉嗦個沒完。」走出巷口,於從月站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游目四顧。

  「話不是這麼說,我天生奴才命,這輩子從沒穿過這身綢緞衣裳,怎麼看就是彆扭,哪裡像千金小姐呀!」紫鸚從前還真不知道絲綢的布料穿起來竟然是如此輕軟柔滑。

  「怎麼不像?我瞧挺好的。」於從月認真打量她,笑吟吟地說。「就是不要老把裙擺拉起來,沒有千金小姐會這麼走路的。」

  「我是怕把裙子弄髒了嘛!」她縮了縮肩,低聲咕噥。

  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街上,於從月想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知不知道顯親王府往哪兒走?」她側過臉,以眼神詢問紫鸚。「是東邊還是西邊?」

  「是……」紫鸚左右張望著。「小姐稍候,待我去問問。」她又提起裙擺,走到街邊找了個賣餛飩的小販問路,不一會兒回來,指著東面說道:「小姐,在東城那兒,看見一對石獅子的宅第便是了。」

  「好,走吧。」於從月逕自往前走。

  「等等,我實在是扮不來千金小姐呀!肯定會露餡的,要是幫了倒忙,你可別怨我。」紫鸚跟在她身後,苦著臉囁嚅著。

  「扮成千金小姐沒有那麼難,你就端著點,沒事別說話就行了。」於從月柔聲安撫。

  「可是我穿成這樣,萬一讓人瞧見了,一狀告到老爺夫人那裏,我該怎麼解釋才好呢?要是被轟出府去,我可活不成了!」

  「用不著你解釋,爹娘若是問起,我自會回話,不會讓你有事的。」

  「小姐,我真不懂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這麼做真的有用嗎?」紫鸚永遠弄不懂她這位小小姐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總是要眼見為憑嘛。將來要生活在一起的人,不親眼見他一見,我怎麼放心把房間分給他?」

  「房間?」紫鸚呆了一呆,忍不住笑出聲,「是,沒錯,將來的姑爺是會分掉你的房間。」

  「不只如此,還得共睡一張床呢!所以你說呀,我能不在乎跟我共睡一張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嗎?」於從月蹙眉歎氣。「倘若他不愛乾淨、睡相不好,或是霸道無理、又懶又蠢又庸俗,你說,我怎麼有辦法跟這種人相處?」

  紫鸚明白小主子的苦惱,她是個聰明、靈慧、好靜、又有潔癖的小姑娘,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博覽詩書,並懂得將生活過得幽雅出塵。不過也因為奇異之書看多了,時常會說些稀奇古怪、無人能懂的話來,在府裏,除了老爺和夫人,其他人誰不把她當成瘋癲的異類看?加之她是府裏最大的孩子,平時並不愛與比她年紀小的孩子玩耍,因此性格上有些弧僻幽絕,以她這樣的性情看來,她肯定難以找到相知相惜之人。

  「小姐,只是見一見面,就能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嗎?」紫鸚懷疑地瞅著她,不太相信嬌養在闔閣的年幼小姐會有識人的能耐。

  「雖然沒法看得清楚透徹,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是聰明還是笨蛋。他必須要聽得懂我說的話。」她眼中掠過一抹無人瞭解的寂寞。

  「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我侍候小姐三年,都還沒辦法聽得懂小姐說的話呢!好比你昨夜說什麼殯星啦、暴雷呀什麼的,說了半天我都沒能懂。」紫鸚太瞭解小主子的怪癖,對未來的姑爺寄予無限同情。

  於從月無奈地白她一眼,無力地長歎。

  「小姐,我看到那對石獅子了!」紫鸚忽然拉著她的手叫嚷起來。

  於從月抬眸望去,見到了氣派非凡的王府大門,朱漆的正門上有一匾,匾上書著「顯親王府」四個大字,門前蹲著兩隻威猛的石獅子。

  這就是她將來的家嗎?她怔怔地想著,

  「小姐,接下來呢?」紫鸚像作賊似的東張西望。

  「等吧。」於從月側著小臉微微一笑。

  「什麼?就站在這兒等?」紫鸚憨憨地問。「小姐是要等衍格出現嗎?」

  於從月淡淡一笑。

  「不能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當然只好在這兒等了。」

  紫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可是你又不知道衍格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何時會走出門來,咱們要站在這裏幹等到幾時呀?」

  「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再來等,明天還等不到,那就後天再來。」說話的唇角帶著孩子氣的俏皮。

  「小姐""」紫鸚傻眼。

  「看,那兒有賣元宵的小販,不如咱們坐著吃元宵,邊吃邊等好了。」

  於從月畢竟還是個大孩子,看到美味的點心就難掩喜悅。

  「好吧,坐著等總比傻站著好,你去坐著,我來買元宵。」紫鸚把於從月推去坐好,然後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買了兩碗熱騰騰的元宵端過去。

  「可真稀奇了,這還是我頭一回看到小姐服侍丫頭的!」賣元宵的小販搖頭輕笑不已。

  聞言,於從月呆了呆。

  「小姐,不必理會,快吃吧。」紫鸚吹著燙嘴的元宵,對小販的嘲弄只當沒聽見。

  「他說你是小姐,我是丫頭耶!瞧,咱們的換裝有多成功呀!」於從月開心地笑道。

  「如果成功,那小販就不會發出剛剛那樣的疑問了。」紫鸚翻了翻白眼。

  「……也對。」她點點頭。「剛剛你該提醒我,讓我去買元宵的。」她忘了不只是要換裝,行為也要跟著改變才對。

  「小姐,你別折我的壽了,我怎麼能讓你去幫我買元宵呀?」

  「我們現在身份不同了,我要做你做的事,這樣才像嘛!」於從月咬一口香甜的芝麻元宵。

  「小姐,你可別玩上癮了,還是饒了我吧,我覺得扮千金小姐一點兒也不好玩。」紫鸚的眉頭皺成了一堆小山。

  「難得有機會讓我侍候你,你竟然還不領情?」於從月半開玩笑。

  「不,我不想,還是讓我侍候你舒服點。」紫鸚答得乾脆俐落。唉,難道她天生就是當奴才的賤命?

  「快滾開!別整天窩在這兒,滾遠點!」

  王府大門前忽然傳來一陣怒駡聲,於從月轉頭望去,看見一名王府僕役從石獅子後方趕出了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

  於從月見那些小乞丐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卻渾身骯髒破爛,面黃肌瘦,頭髮散亂糾結,趴在地上像狗一般任人踐踏,看著他們臉上不知所措、害怕閃躲的神情,她驀然有一股難喻的惆悵,也隱隱感到憤怒。

  「還不快滾!看我不抽爛你們的皮!」僕役一邊喝斥,一邊揮趕。

  於從月忍不住站起身,朝小乞丐們走過去,紫鸚見狀,連忙跟上去。

  「他們也是人,為何如此對待?」於從月憤怒地瞪著僕役。

  「你是什麼東西!」僕役啐了一口。「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是王府又怎麼樣?王府的剩菜剩飯就足夠喂飽他們了,王府裏的王爺、福晉不會連這點善心都沒有吧?」於從月揚高聲量,刻意讓圍觀的路人聽見。

  「你別胡說八道!我們王爺、福晉怎會沒有善心!」僕役氣急敗壞地罵道。

  「那就好。」於從月淡淡一笑。「瞧這些孩子們多可憐,王爺、福晉賞他們一籠饅頭包子,他們也就感恩不盡了。」

  小乞丐們趴在地上拚命磕頭。

  「就是呀,給你家主子爺積點陰德吧!」圍觀人群裏的善心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僕役啞口無言,被個小姑娘堵得下不了臺,又氣又惱。

  驀地,一陣清亮的馬蹄聲穿過街市,三匹駿馬筆直地朝顯親王府疾馳而來。

  那僕役臉色驟變,眼見馬蹄聲已經來到王府前,可是那幾個乞兒仍趴在地上不肯走,王府門口也聚集著不少圍觀的路人,僕役的臉色急得像塊醬豬肝。

  一個衣飾華麗的少年率先躍下馬,在他身後的兩名護衛推開圍觀的人群,讓出一條道來。

  「這是幹什麼?亂糟糟的像什麼話!牛安,你弄這個陣仗給二爺瞧嗎?」兩名護衛怒瞪著僕役。

  「奴才哪敢呀!」那名僕役換上一張諂媚的臉孔,卑躬屈膝地迎上去。「這些小乞丐趕都趕不走!二爺,是奴才的錯,奴才馬上把他們轟走!」

  聽僕役喚那少年「二爺」,於從月猛然想起衍格正是顯親王的次子,這少年莫非就是衍格?

  她注視著少年,眼前的少年修長挺拔;深邃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卓然絕俊的臉孔如玉雕般,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就是衍格嗎?於從月一逕愣愣地望著那少年。

  少年臉色漠然地從她眼前走過去,那群小乞丐一看見他,神情變得如饑似渴,全都匍匐到他腳邊,伸出一隻只骯髒墨黑的手扯住他的袍服,紛紛喃喃地哀求乞討起來。

  「二爺,求您賞口飯吃吧,二爺!」

  「放手!快放手!」僕役和護衛們趕緊沖過來喝斥,僕役甚至還用力踹了那些乞兒幾腳。

  少年冷冷地瞪了僕役一眼,轉臉向護衛揮揮手,護衛會意,連忙掏出錢袋來遞給他。

  少年將整袋銀兩朝小乞丐堆裏一扔,轉身便往大門走。

  那袋銀兩無巧不巧,正好砸到一個小乞丐的腦袋,疼得他「唉喲」一聲。

  「既然好心助人,為何要如此無禮?」於從月忍不住出聲說道。

  這聲輕微卻有力的喝斥,凝住少年的步伐,他轉過臉,輕輕瞟她一眼。

  「你這小姑娘是什麼人?敢衝撞二爺!」一名護衛怒喝。

  紫鸚嚇傻在一旁。

  於從月挺直背脊,並沒有被嚇住。

  「菩薩助人可不會這樣無禮。普天之下,不論窮人富人,在菩薩眼中都是一樣的。二爺想必讀過《禮記》『不食嗟來食』這個句子吧?就算再窮,是人都有自尊的。」她話說得直辣,有意試探衍格的反應。

  少年那雙犀銳的眼專注地盯著她。

  「你可以問他們,自尊和銀兩哪個比較重要?」他挑眉冷笑。

  「我不必問他們,我針對的是你的態度。」她不示弱。

  「他們真正在乎的是銀兩,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態度。」他的唇角彎著傲慢而自負的曲線。

  於從月咬了咬下唇,眼光瞥見那些小乞丐分搶錢袋裏的銀兩,便知道自己辯不過他了。

  「你到底嚷嚷完了沒有?你這小丫頭究竟想怎麼樣?」僕役牛安逮到機會,跳出來指著於從月破口大駡。「這些小乞丐看准了我家二爺菩薩心腸,十天半個月就來這兒纏一回、鬧一回,咱家二爺哪一回不是賞下這麼大袋銀子,你到底還要添什麼亂!」

  於從月微微一怔,迎視少年冷傲的目光。原來,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看來這些小乞丐是吃定了他。

  「喂,你的丫頭在這兒冒犯我家二爺,還不快把她帶走,是想找死嗎?」牛安對著一旁發呆的紫鸚怒喝著。

  「仔細看清楚,誰是丫頭,誰才是主子?」少年閒散地冷睇牛安一眼後,不再看於從月,轉身大步走進王府大門。

  「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還不快滾開!」牛安揮趕著看熱鬧的人群。「你們這些小乞丐,每回看見二爺就死纏著不放,下回再讓我看見,非抽爛你們的皮不可,快滾!」

  小乞丐分得了銀兩,一哄而散,看熱鬧的人群也散去了。

  牛安狠瞪於從月一眼,然後走進府去,把大門重重關上。

  「小姐……」紫鸚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

  「看年紀,他應該是衍格沒錯。」於從月淡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衍格,那還真……紫鸚頓住,不再往下說。

  「真不太好相處對嗎?」她替紫鸚說了。

  紫鸚吐了吐舌頭。

  「模樣是不錯,就像個玉雕的美公子,可惜那雙眼睛太冷了,冰似的,說話的樣子又傲慢得很。」紫鸚不客氣地說,那雙犀銳的眼睛讓她覺得有點害怕。

  於從月低頭輕笑。

  「小姐,你瞧見他了,怎麼樣?還算滿意嗎?」紫鸚覷著她問。

  「嗯,滿意。」於從月咬著唇,微笑點頭。「他的模樣、他的善心,我都很瞞意,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聰明。如果他可以改正無禮的毛病,我想我會更加滿意。」

  紫鸚傻愣愣地看著她,飽讀詩書的小姐眼光果然與眾不同,此刻,她應該向小姐道喜才對,但是,她卻打從心底地怕衍格,想到以後還得侍候這位姑爺,她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

  「我們元宵還沒吃完呢。」於從月忽然想起,笑盈盈地走回去吃元宵。

  紫鸚回頭看了一眼朱紅色的王府大門,想起衍格那雙冷漠冰寒的目光,心中隱約有絲不安。

  也許,剛才小姐真的不該得罪衍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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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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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1: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八年後

  一匹高頭駿馬載著高大英武的男子一路賓士到養蜂夾道的「獄神廟」前。

  「獄神廟」自康熙年間起,囚禁的都是犯罪的皇子和宗室親貴,幾十年來不曾修整,如今已是殘破不堪,蛛網密佈。

  坐在外間打盹的執事筆帖式聽見馬蹄聲,睜眼瞧著來人,見那人一身齊整的官服,冷傲地跨騎在駿馬上,再仔細看那人的臉,覺得眼熟,怔怔想了片刻,陡然嚇得立起身來。

  「二爺!」執事筆帖式認出那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慌忙躬身請安。「奴才給二爺請安!」

  「典獄官呢?」衍格翻身下馬,將韁繩隨手扔給筆帖式,然後逕自走進「獄神廟」內。

  「回爺的話,正在用飯呢。」執事筆帖式來不及通報典獄官,只好緊張兮兮地跟在衍格身後。

  衍格穿堂過廊來到正殿,看見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妙齡女子正面對面地坐著吃飯。

  「巴爺,衍格貝勒來了!」執事筆帖式急忙向中年男人打手勢。

  那中年男人立即起身,拉著妙齡女子的手朝衍格叩頭請安。

  「如才巴寧,小女嫻馨,請二爺安。」

  「皇上口諭,命我前來看看唐烽,他如今囚禁在何處?」衍格的目光只在他們臉上淡淡掃過一眼。

  「在東偏殿,奴才給二爺帶路。」

  巴寧躬身在前頭領路,衍格跟著他走出正殿。

  那跪在地上的妙齡女子嫻馨緩緩地站起來,眼神閃著狡黠的光芒,執著凝視著衍格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揚起。

  巴寧將衍格領到了東偏殿。

  「唐大人,顯親王府衍格貝勒前來看你了。」巴寧在門外說道。

  「把門打開。」衍格吩咐。

  「是。」巴寧立即開了鎖。

  衍格走進屋,就看見頭髮花白的一品大員唐烽,兩眼無神、目光呆滯地靠著牆坐在木榻上。

  唐烽聽見聲響,轉過頭,木然地看著衍格。

  「退下去,任何人皆不許靠近,我有話要問唐大人。」衍格走到木榻前,撩袍坐下。

  「是。」巴寧躬身退了出去。

  「顯親王府?你是衍格?」唐烽用那雙年老昏花的眼盯著衍格。「你就是丹臻的兒子嗎?」

  「唐大人記性甚好,我記得小的時候曾在皇宮御花園裏見過唐大人。」衍格微笑說道。

  「皇宮御花園?」唐烽仿佛陷入了回憶中。「我想起來了,那是先帝還在的時候,有一年的中秋,先帝在御花園宴請群臣,我當年還是刑部尚書,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衍格沉思地看著唐烽,畢竟是朝廷一品大員、三朝舊臣,模樣再狼狽也氣度不凡,這樣一個白髮稀疏、瘦骨嶙峋,臉上的皺紋如殘菊一般的老人,他實在不相信他會犯下殺害欽差的大罪。

  「唐大人,皇上諭令我為監察禦史,坐鎮京中府衙,我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唐大人這樁疑案。」衍格直接切入重點。「唐大人,你的案子六部會審多次,你均俯首認罪,刑部已擬判你斬立決了,你有何話說?」

  唐烽怔忡良久。

  「人確實是我殺的,我無話可說。」他深深地垂下頭。

  「皇上憐惜你是三朝老臣,所以對這件案子十分掛心,皇上和我都不相信劉聰懷劉欽差是唐大人殺的。」衍格輕輕歎口氣。「唐大人,我不明白你究竟替誰頂罪?又為何要幫人頂罪?」

  唐烽緩緩搖著頭,默不作聲。

  「唐大人,你供稱自己是用繩子將劉聰懷勒死的,但是劉聰懷身材壯碩,又正值壯年,而唐大人已年過七十了,垂垂老矣,要動手勒死一個壯漢並不是易事,唐大人是否有隱情?可據實以告。」

  「當時劉欽差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老夫想殺他也不算太難。」唐烽疲憊地低語。

  「但是唐大人因何故殺他?動機是什麼?」衍格又問。

  「動機……」唐烽仰首望天,喃喃自語。「劉欽差酒醉失態,調戲我府中女眷,因此老夫才動怒殺了他。」

  衍格思索著,心中漸漸雪亮。

  「其實,刑部書吏所寫的戶單上不只有勒痕而已,還有另一處致命傷。」他深深地看著唐烽。「唐大人,既然你供稱劉聰懷是你殺的,那麼那一處致命傷是如何造成的呢?」

  「這……老夫已不記得了。」他緩緩搖頭。

  「在他的後頸處有一大塊暗紫色的傷,唐大人,那是什麼東西擊打出來的,你竟然會不記得了?」衍格咄咄逼問。

  「是……棍棒。」他遲疑地回答。

  衍格捏著鼻樑,長長地歎了口氣。

  「唐大人,讓我告訴你吧,屍體後頸並沒有瘀傷,真正的致命傷是他喉嚨口用利器刺出來的一個血洞。」他已經可以斷定唐烽並沒有殺欽差劉聰懷了。

  唐烽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大人,你的案子我會奏請皇上再審,不得已還得開棺驗屍,我一定會洗刷你的冤屈,不會讓你為他人頂罪。晚輩先回宮向皇上覆命了,告辭。」衍格緩緩站起身。

  「不!」唐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抖瑟瑟地翻身朝衍格俯首叩頭。「老夫沒有冤屈,劉欽差確實是我殺的,我願意領罪,懇請皇上立刻下旨判我一個斬立決吧!」

  衍格有些惱怒。

  「唐大人,你現在該是享清福的時候,我不知道你為何執意為人頂罪,你這一生的清譽不該毀在一樁冤案上。」

  唐烽閉上了眼,一滴混濁的淚珠從他憂鬱的眼中滾落。

  衍格從唐烽的眼淚中洞悉了一切。

  「唐大人,能讓你心甘情願犧牲頂罪的人,必是你的至親無疑了。」

  唐烽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臉上老淚縱橫。

  「我年歲大了,離死已不遠,我心甘情願認罪。衍格,算老夫求你,你就放過--」他頓住,放過誰?他不敢說出口。

  「唐大人,人是誰殺的,就該由誰抵命,一旦讓我查明真相,我絕不會放過他!」衍格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開東偏殿,對唐烽絕望的嘶喊充耳不聞。

  「二爺問完話了?」一見衍格走出偏殿,守在外頭的巴寧立即迎上來。「小女給二爺沏了一壺熱茶,爺喝過熱茶再走吧。」

  「好好照看唐大人,不許怠慢,不許喝斥。」衍格邊說邊走向正殿。

  「奴才明白,咱們大清有不辱士大夫的規矩,奴才謹守著不敢忘。」巴寧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衍格淡淡地點頭,一跨進正殿,就看見那妙齡女子似笑非笑地端著茶,似乎就等著他過來,一看見他,立即滿面緋紅地低下頭。

  「二爺,請用茶。」嗓音柔軟嬌膩。

  衍格接過茶,慢慢地啜飲,這才看清楚她的模樣--鵝蛋臉、柳煙眉,眼神傭懶,眉宇嬌媚。他出身王府貴族,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但這女子望著他時那份似嬌似嗔的神情,讓他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你叫什麼名字?」雖然巴寧已經說過,但他根本沒記在心上。

  「回二爺的話,我叫嫻馨,嫻雅的嫻,馨香的馨。」她答得清清楚楚,嗓音清脆嬌嗲。

  「『獄神廟』裏似乎不該有女子出現。」衍格瞟了巴寧一眼。

  「二爺,我是給我阿瑪送飯來的,陪他吃了飯以後我便會離開!」嫻馨急忙解釋,白淨的臉龐因緊張而泛起紅暈。

  「別著急,我沒有怪罪你阿瑪的意思。」他笑了笑,喝完茶後,放下茶杯便往外走。

  「二爺要走了嗎?」嫻馨匆促地問。

  衍格淡笑不語,逕自走出正殿。

  「二爺慢走。」巴寧一路躬身相送,嫻馨也跟隨在後,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衍格的背影。

  嫻馨對衍格表達出如此露骨的好感,衍格並不是沒有感覺,但是他對這個典獄宮的女兒沒有多積極的想法,也沒有太明顯的興趣。

  執事筆帖式已經把他的馬牽到門口了,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正要策馬離去時,嫻馨忽然捧住心口痛苦地跌坐在地。

  「嫻馨!你怎麼了?嫻馨--」巴寧驚慌失措地大喊。

  衍格看見嫻馨突然昏倒,詫異地躍下馬察看。「怎麼回事?」

  「糟了,恐怕是小女的心病又犯了!」巴寧焦急地說。

  「心病?」衍格愕然,蹲下身將一臉痛苦的嫻馨輕輕扶起,虛軟無神的嫻馨順勢軟軟地滑進他懷中。

  「是啊,是從娘胎就帶來的病根,她只要一心急就會犯病。」

  衍格低頭望一眼柳眉深蹙、嬌喘細細的嫻馨,竟覺得她十分嫵媚可人。

  「你去找大夫來,我先把她抱進去。」他吩咐巴寧,然後彎身將嫻馨抱了起來。

  「二爺""」靠在他懷裏的嫻馨有氣無力地喃喃輕喚。

  「什麼?」

  「你何時還會再來?」她的聲音病懨懨得仿佛隨時會昏死過去般。

  衍格心一動,怔然望著那張嬌柔虛弱的臉龐,一瞬間,被她深深迷惑了。


                                                                                         *** **** ****


  涼爽的午後,於從月獨自一人坐在後花園中,檢視著桌上各類藥材。

  「從月,你在做什麼?」

  於從月聽喚,抬起頭,看見父親背著手,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爹,您從宮裏回來啦!」於從月起身請了安,笑意漾上了嘴角。

  於敏中看著愛女,剛過十八歲的從月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臉龐圓潤、稚氣嬌憨的小女娃兒了,濃密的長睫覆在她柔美的眸子上,端莊貞靜中透著股惹人憐愛的清麗。

  「你在做什麼?」他看著滿桌的藥材,奇怪地問。

  「我在調配去斑的藥丸。」

  「去斑的藥丸?」於敏中微訝。「預備給誰用的?」

  「給娘呀!」於從月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這陣子,娘的臉上無端長了些斑痕,爹都沒發現嗎?」

  「是嗎?昨日晚膳時見到你娘,倒沒留心看。」於敏中頓了頓。「怎麼,那些斑痕長得厲害嗎?」

  「只要是女人,都無法忍受自己臉上長了斑,就算是被丈夫冷落的元配夫人也會憂鬱難受的。」她漫不經心地說。

  「從月!」於敏中微慍地瞪她一眼。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扯到他的妻妾時最愛與他鬥嘴,總要替自己的娘出口氣才幹休。

  「你這不能容人的脾氣呀,將來嫁到夫家可有你受的了。」於敏中深深歎了一口氣。「你想想,哪個親王貴胄不是福晉、側福晉、妾室成群的?你總要識大體、懂分寸,才能討得丈夫歡心--」

  「爹,這些藥材都是我吩咐紫鸚採買來的。」她轉開話題,不想聽訓。「只要拿白蒺藜、山梔各一兩,共碾成細末,以酸醋調勻,夜裏塗在臉上入睡,晨起時洗去,約莫十天半個月,臉上的斑痕自然會脫盡了。」

  「從月--」

  於從月假裝沒聽見,一邊拿著藥材一邊說著。

  「另外再用白梅、櫻桃枝、小皂角、紫背浮萍各五錢碾成粉末,加入蜂蜜揉成密實的丸子,以後每天用這丸子洗臉,最多兩個月,斑點就會消失,肌膚也會變得瑩白嬌嫩了。」

  於敏中輕輕一歎,知道她不愛聽他訓話。

  「你做出這些去斑的藥丸,府裏的女眷可都個個有福了。」

  「我只給我想要給的人。」她淡漠地說道。她對人一向愛恨分明,喜歡便喜歡,討厭便討厭,從不討好賣乖、曲意逢迎。

  於敏中當然明白她不想給的人指的正是他的三個妾室了。

  「你這孩子,都這麼多年了,還是接納不了你的姨娘嗎?」

  於從月沒有答腔。這三個姨娘正是於府裏最大的亂源,她當然接納不了。所有的爭執吵鬧都在背地裏進行,只有父親才會以為於府裏天下太平。

  「從月,最近爹聽到一些傳聞,我想應該讓你知道。」話題一轉,於敏中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什麼傳聞?」

  「是與衍格有關的。」

  於從月呆了呆,這麼多年來,父親極少主動提起衍格,此番提到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是什麼傳聞?」她故作平靜,

  「聽說衍格最近與典獄官的女兒嫻馨格格來往十分密切。」於敏中憂心忡忡地說,「有不少人親眼看見衍格帶著嫻馨格格大大方方地出入茶肆酒樓,顯親王府也因為這件事而鬧得沸沸揚揚,爹很擔心……你和衍格的婚事有變。」

  於從月凝住了呼吸,怔怔杵著。

  「從月,這件事你怎麼看?」於敏中探詢愛女的想法。

  於從月鈍鈍地回過神來。

  「爹,顯親王府有意退婚嗎?」她的思緒茫然失落。

  「顯親王倒沒有退婚的意思,但是因為衍格始終不肯親自上門提親,所以顯親王和福晉也拿他沒辦法。」

  「所以,是衍格想毀婚了?」她緊緊咬住下唇。

  「恐怕是。如果顯親王府確定要退婚也沒有關係,我這個才貌俱佳的女兒不愁沒人要。」於敏中十分關切愛女的心情,柔聲撫慰著。

  於從月苦澀地一笑。她拿衍格當夫君整整八年了,突然間,她的丈夫可能不再是他,一顆心莫名地空了,一時間不知該拿什麼東西裝進來填滿才好。

  「爹,倘若衍格真心愛上了嫻馨格格,那我便成全他們,反正咱們兩家既沒提親也沒下聘,我仍有機會接受其他男人的求親,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損失。」於從月平靜地說,唇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嘲弄。

  「這樣也好。」於敏中松了口氣。「爹本來還擔心傳聞若是真的,你就算嫁進顯親王府,也有可能是失寵的命運。」

  於從月黯然垂眸,恍然無神地搗碾著缽中的藥材。

  自從見過衍格的那一天起,八年的時間,他是她唯一想著的男人,八年的時間,足以令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上他。

  是愛吧?她想。衍格是她用最多心思關心的男人,他十八歲時受封為貝子,二十歲又受封貝勒,這一年,他二十三歲,皇上親命他為監察禦史,他一上任就翻了一品大員唐烽的案子,查出殺害劉欽差的真凶是唐烽的親生兒子,這些點點滴滴她都了若指掌。

  她關心他,思念他深邃傲然的眼眸,他曾對她說過的話,她都清清楚楚地刻印在心裏,這便是愛吧!

  她始終認為自己可以嫁給一個她愛的男人,年紀愈長,她愈是期盼著,也愈有幸福的感覺。

  只是她忘了,幸福應該是她愛他,他也必須要愛她,才能算得上是幸福。

  而如今,衍格先一步愛上了別的女人,她的幸福、她的等待、她的期盼,都在一刹那間落空了。

                                                                                   **** **** ****

  「小姐,什麼時候才要回府呀?我走得腿都快斷了。」

  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於從月心不在焉地走著,紫鸚愁眉苦臉地跟在她後頭。

  「那就去茶館坐坐,吃吃點心吧。」於從月腳跟一轉,往茶館方向走去。

  「又吃啊!小姐,咱們今天已經走了兩趟茶館,喝了一肚子茶水了,你還要吃啊!」紫鸚唉唉叫著。

  「天還沒黑呢。」於從月不理會紫鸚的抱怨,逕自走進茶館。

  紫鸚實在弄不明白這位主子小姐最近到底犯了什麼毛病,整天不肯待在府裏,一早就出門亂逛,非等天黑了才肯回去。

  「小姐,你是想找什麼東西買嗎?」揀了茶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紫鸚實在忍不住想問個清楚了。

  「不是。」於從月點了君山茶,又加點了幾碟京式小點。

  「既然沒想買什麼東西,那為什麼每天要出門上街?」真是反常了。

  「帶你出門上街不好嗎?有得玩又有得吃,你還不滿意?」於從月的目光在店內的客人臉上淡淡掃過。

  「不是不滿意,問題是咱們每天一早就出門,然後滿街市四處閒逛,也沒見你買半件東西,走累了就坐茶館,吃飽喝足了又繼續走,小姐以前不曾這樣的,怎麼這幾日改了性了?」

  店小二送來了君山茶和四碟京式小點,於從月慢條斯理地挾起一塊棗泥卷送入口中。

  「我只是想看一個人。」她淡淡地說。

  「看誰?」紫鸚疑惑地問。

  「嫻馨格格。」

  紫鸚錯愕地張大了嘴。

  「聽說衍格常帶著嫻馨格格出入茶肆酒館,我想或許會有機會遇見他們。」她端起蓋碗茶小啜一口。

  「小姐……」終於知道她這幾日來的怪異行止是為了什麼,紫鸚忽然感到一陣心酸難受。

  「不知道為什麼,聽說衍格和嫻馨的事情以後,我就一直想看一看嫻馨格格,我想知道衍格將來會娶什麼樣的妻子。」對她來說,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似乎無法停止對衍格的那份關心,正確地來說,她更想知道衍格愛上的是什麼樣的女子?

  「小姐,衍格貝勒若是先遇上你,他肯定會先愛上你的,可惜這些年你們不曾見過面。」紫鸚為她感到不平。

  「這也難說,說不定嫻馨格格知書達禮,貌美大方更甚於我呢?」於從月對自己沒有過高的自信。

  「這我可不信!」紫鸚拚命搖頭,在她所見過的女子當中,她的小姐是最優秀的一個。

  於從月溫柔地笑了笑,她當然明白紫鸚的心向著她。

  就在此時,茶館走進一對男女,紫鸚瞥一眼,陡然瞪大眼睛。

  「小姐,快看呀!」她的手指拚命指著門口。「人當真給你等到了,他是衍格貝勒吧!」

  於從月倏地抬眸望去,果真看見衍格帶著一個嬌美動人的女子走進來,在她們不遠處的窗旁落坐。

  八年了,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八年的時間在衍格身上琢磨出令人迷醉的優雅風采,眉宇間的傲氣依然。

  看著他俊美的側臉,於從月像掉人夢境般失魂怔忡。

  她凝睇著他,他卻不知道她是誰,只是深瞅著自己眼前甜美的可人兒。

  「果然是美人胚子,而且還是全天下男人最難抵擋的那類型!」紫鸚在意的是衍格身旁的女人,她哼笑一聲,神情十分不屑。

  於從月怔然回神,這才把目光移到嫻馨格格身上。

  紫鸚沒說錯,嫻馨格格的確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當她嬌羞柔弱地笑睨著衍格時,嫵媚得足以令天下男人動心。

  從衍格旁若無人的目光中,於從月便知道自己輸了,他的心已經被嫻馨格格佔據。她沒有嫉妒、沒有怨恨,只有心口隱隱的酸疼。

  「小姐,喝口茶吧。」紫鸚輕聲低喚,卻見她神色木然,靜靜地、癡癡地看著衍格,無情無緒,也沒有任何反應。

  於從月臉上這樣的神情是紫鸚從來不曾見過的,紫鸚心中漸漸蔓延一股對她的心疼與憐惜,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不再打擾她。

  過了半個時辰,衍格和嫻馨格格起身離開茶館。

  於從月這時才突然有了反應,倏地站起身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去。

  紫鸚匆忙付了帳,立刻緊跟在後頭。

  出了茶館,於從月看見對街停著王府的馬車,衍格狀似親昵地與嫻馨格格頭靠著頭,笑著說了幾句話後便坐上馬車離去。

  嫻馨格格目送馬車駛離,於從月站在對街注視著她,刹那間,嫻馨格格的唇邊露出了狡黠一笑!

  於從月驚愕地呆住。當嫻馨格格看著衍格時,一雙明眸笑得如含糖一般,怎地背過了他,竟笑得如此狡黠,殘留著得意的冷笑?

  「小姐,這女人……」連紫鸚也發現了。

  於從月見嫻馨格格走進一間古玩鋪中,沒有多想,也跟著走進去。

  嫻馨格格自然不認得於從月,正和古玩鋪的掌櫃低聲說話,見於從月和紫鸚進鋪,只斜斜打量她們一眼,就繼續吃桌上的核桃乾果。

  「姑娘,想找什麼古玩玉器嗎?」掌櫃的殷勤招呼。

  於從月假裝看著架上的瓷瓶。

  「我家姑娘隨便看看,有合意的再說。」紫鸚邊說邊冷瞅嫻馨格格一眼。

  「好,兩位姑娘慢慢看。」掌櫃說完便轉過頭去,對嫻馨格格輕聲笑問:「今天又和衍格貝勒出去啦?」

  「嗯。」嫻馨格格暗暗得意地笑了。

  「你真是好本事啊,四舅可得多巴結著你呐!」掌櫃誇耀。

  「能進宮當上皇貴妃那才叫本事呢,可惜我沒趕上那個機會。」嫻馨格格邊嗑瓜子邊惋歎。

  「能嫁進王府當少福晉已經很不得了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可別太貪心了。熱粥總要吹涼了才好入口,吃太快當心打破碗,這事才剛開頭兒,千萬不能就亂了陣腳。」

  「四舅放心。」嫻馨格格不可一世地笑了笑。「熱粥快吹涼了,少福晉的位置就要是我的囊中物了!」

  於從月和紫鸚驚愕地對視了一眼,兩人沒有在古玩鋪中多逗留,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

  「小姐,這個嫻馨格格人前人後兩張嘴臉,真夠討人厭的!」一出古玩鋪,紫鸚就忍不住開罵。

  於從月輕鎖著眉,思潮起伏不定。

  「衍格貝勒也真是太沒眼光了,竟然會喜歡上這樣心機深沉的女子!聽聽她的那份心思,她對衍格貝勒會是真心的嗎?我看她別有機心,在乎的只是少福晉的位置吧!」紫鸚仍在痛駡不休。

  於從月深深吸一口氣,打定了主意。

  她不退婚,堅決下退婚!

  她不能讓衍格被作踐戲弄,不能讓衍格娶一個表面虛偽、心機深沉的女子為妻。她想要保護這個自己關愛了八年的男人。她一直認定的丈夫。無論如何,她都要衍格履行婚約,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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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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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1: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你說什麼?你要退婚?!說的什麼鬼話!」

  顯親王府書房內傳出丹臻王爺聲色俱厲的拍桌怒駡聲。

  「阿瑪,我說的是人話,而且是我的真心話。」衍格神色自若地安坐著。

  「不行,我絕不答應!」王爺氣得臉紅脖子粗,抖著手指著他。「我找你來,是要你擇吉日到於大人府上提親,可不是要聽你說什麼退不退婚的話!」

  「我不去。」他乾脆俐落地拒絕。

  王爺氣得血氣上沖。

  「於家小姐今年已經十八歲,不能再等了,你再不去提親,是想耽誤人家到幾時啊?」

  「才十八歲還不難嫁,阿瑪不必為她操這個心。」衍格頗不以為然。

  「你給我聽清楚了!」王爺勃然大怒。「這樁親事是我八年前就和於大人說定的,現在反悔,你要將我的顏面置於何地?以後在朝堂上見到於大人,我要如何面對他?」

  「阿瑪,你的顏面重要,還是我的婚姻幸福重要?」衍格懶洋洋地頂嘴。「你當初沒問過我的意願,就擅自給我訂親,我連她是圓是扁、有沒有暴牙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我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為妻?」

  「你的意思是想先見一見於家小姐是嗎?」王爺誤以為聽明白了他的話。「這有何難的,阿瑪立刻安排,讓你們在成親以前先見上一見。」

  「阿瑪,我不想見她。」他淡淡回絕。

  「讓你見了你又不要,你到底想怎麼樣?」王爺急怒得青筋爆起。

  「我現在已經有看中意的女子了,我想娶的人是她。」這是他初次明白表示了他的意願。

  「就是跟你傳言滿天飛的那個嫻馨格格?」王爺冷冷眯起雙眼,寒聲低笑。「一個典獄官的女兒想嫁進王府當少福晉?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阿瑪,我非娶她不可。」他眼中閃動著傲然倔強的光芒,他就是不要被安排,就是要自己作主。

  王爺深知這個兒子吃軟不吃硬的傲脾氣,從小到大總是如此,愈是強迫他,他就反抗得愈強烈。

  「衍格,你得明白一件事。」王爺雖然仍滿面怒容,但是盡可能緩和語調。「於大人是皇上欽點的一甲進士,學富五車,文采卓然,皇上對他十分賞識,年紀輕輕就授翰林院編修,將來於大人必定是朝廷重臣無疑,與於府結親對我們並沒有壞處。」

  衍格性格中的道德潔癖被重重擊中了。

  「阿瑪,為什麼我的婚姻不能簡單一點?為什麼非要有利益的糾葛?」他冷冷鄙夷,這種政治聯姻偏偏是他最深惡痛絕的。

  「這叫什麼利益糾葛?只能說是門當戶對!」王爺抗辯。

  衍格不屑地冷哼一聲。

  「我現在就鄭重告訴你。」王爺凜冽地瞪著他。「嫻馨格格可以人府當你的侍妾,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但是少福晉的位置還是得要於家小姐來坐。」

  「好,就聽阿瑪的安排!」衍格忽然站起身,爽快地應允。

  王爺錯愕地看著他,突然間答應得如此爽快,他直覺有詐。

  果不其然--

  「阿瑪,如果你不介意於家小姐成為深閨怨婦,不介意我專寵嫻馨一房,不介意王府少福晉生不出兒子,不介意無法向於大人交代的話,那麼,兒子就同意這件婚事。」衍格冷冷地撂下話後,轉身離開書房。

  王爺驚怒地呆了半晌,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大步沖出書房,指著衍格的背影破口大駡。

  「你這個不肖子--」   


                                                                                    **** **** ****


  「紫鸚,你今年二十四歲了對吧?」

  正在幫於從月拆卸髮髻釵環的紫鸚,聽於從月忽然問起,愣了一愣。

  「是啊,小姐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二十四歲早過了婚配之齡了。」於從月垂眸思索著。「紫鸚,你總不能一直侍候我,前兩天夫人跟我提了讓你出府嫁人的事,我想了很久,決定明天就去回夫人,讓夫人幫你找個好婆家。」

  於從月的話嚇得紫鸚手忙腳亂。

  「小姐,我犯了什麼錯了?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趕你走。」於從月轉過身來,神情落寞地望著她。

  「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比我大六歲,總是像姊姊一般照顧著我,可你總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不替你的將來著想。」

  「什麼將來呀?我的過去、現在、將來,都要和小姐一起的!」紫鸚永遠忘不了十一年前的大雪天,她倒在雪地上幾乎凍死,是於府的馬車經過時,七歲的於從月看見了她,求夫人將她救活的。她永遠忘不了於從月對她說的第一句語--小姊姊,你很冷嗎?那一聲童稚的關懷,讓她活了過來。

  「可是紫雁、紫鴒都出府嫁人了,你也要嫁人,也要有丈夫,也要生兒育女,將來也要給兒孫服侍的。」於從月心中也不捨得她走。

  「我和她們不同,我的命是小姐給的。」紫鸚有自己的堅持和執著。

  「我自小被爹娘遺棄,沒有人比小姐待我更好,小姐待我就像親姊姊似的,有什麼好吃的從沒少我一份。受了恩惠,連黃雀都懂得銜環相報,我紫鸚怎能不懂呢?而且小姐最愛吃的香蕈春筍東坡肉可是只有我才會做,我若不跟著你,你以後吃不到好吃的香蕈春筍東坡肉怎麼辦呢?」

  紫鸚的話,聽得於從月心窩裏一陣暖熱。

  「當年我雖救了你,可是你也服付了我十一年,這恩也該報完了。放你出府嫁人雖是我的好意,但是把你嫁給販夫走卒去過苦日子,我也不願意,所以還是等有更好的人選以後再說吧,總之,要你喜歡的才行。」

  「我只是個丫鬟,也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當然只能嫁販夫走卒了。」紫鸚不以為意地笑說。

  「誰說的?你打扮起來不比我三姨娘差。」於從月笑說。

  「是真的嗎?」紫鸚雙眼發亮,「小姐,你沒騙我?新進門的三姨太太可是人間少有的美人胚子呐!」

  「你們都說她美,我想她是真的很美吧。」對於從月來說,她並不覺得爹新娶的三姨娘會比她的母親美到哪裡去,不過就是比她的娘年輕點,也更會打扮一點罷了。「可惜在她那顆漂亮的腦袋底下卻是想法膚淺、知識貧乏。我實在不懂,像爹那樣的文人才子,為什麼會迷戀上三姨娘這種空有美貌的無知女子呢?」可是對自己的女兒反倒嚴格要求讀四書五經?

  「三姨娘一進府,老爺幾乎天天在她房裏過夜呢!」能被拿來跟美人胚於的三姨太太相比,紫鸚還是有些欣喜得意。她才不在乎三姨太太的腦袋裏裝的是漿糊還是乾草,至少美貌讓三姨太太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紫鸚,『人要衣裝』這句俗語真是一點兒都沒錯,我想只要細心打扮,任誰都可以變美的。」她轉頭對紫鸚笑笑。「從明日起,你拿衣櫃裏的布疋去裁幾件衣裳,好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點。」

  「要我打扮?」紫鸚有些意外。「我只是個丫頭,打扮得比主子漂亮是件多奇怪的事呀!」

  「丫頭又怎麼了?你儘管用上好的胭脂水粉往臉上抹,綾羅綢緞往身上穿,就是丫頭也能當三姨太太!」於從月毫不掩飾對三姨娘的厭惡。

  「小姐,三姨太太的美和媚呀,不是靠困脂、衣裳裝出來的,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一股妖媚風情呀,可把老爺迷得神魂顛倒呢!」紫鸚學三姨太太捏起蓮花指,千嬌百媚地一笑。

  「別笑得這麼噁心了。」於從月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小姐,你沒瞧見三姨太太看見老爺時,都是這麼笑的嗎?」紫鸚的蘭花指輕輕點在唇邊,妖嬈地笑道。

  「是嗎?每回看見三姨娘的笑容,我就渾身不舒服,你學她那樣笑,不是想當我的四姨娘吧?」於從月好笑地白她一眼。

  「不,小姐,我哪裡敢這麼想呀!」紫鸚訕訕地一笑。「就算我心裏當真這麼想,那三姨太太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才人府不久就訂下了一大堆規矩,還把服侍老爺的丫頭全換成了童僕,防得滴水不漏,就連二姨太太想見見老爺都得過她那一關,我看老爺想再納妾也不容易了。」說起新進府的三姨太太,紫鸚可也有滿腹的牢騷。

  於從月已經受夠了爹接二連三的納妾,卻把元配妻子,也就是她的親娘冷落在一旁。想起三姨娘的絲媚眼,她忽然怔了一怔。

  「紫鸚,我一直覺得嫻馨格格很像一個人,現在我終於想起來了,她很像三姨娘。」

  這話點醒了紫鸚。

  「對,那神情,真的是很像,標準的狐狸精!」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人?」於從月不自覺得有些沮喪起來,慢慢地起身走向臥榻。

  「應該說這樣的女人自有一套迷惑男人的招數。」紫鸚邊說邊把窗關好。

  「如果我堅持不退婚,堅持嫁入顯親王府,我的命運會不會跟娘一樣?」於從月腦中浮起的是母親孤孤單單一個人抱著書本打發時間的身影。「也許我會比娘的遭遇更慘,至少爹和娘還有過一段甜蜜的時光,也生下了我和從雲,但是我和衍格的情況不同,我還未嫁過去,他就已經愛上了別人。」

  「小姐,既然擔心害怕,那就跟衍格貝勒退婚吧。」紫鸚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我知道退婚是對我最好的決定……」她在床上躺下,幽幽凝視著窗外薄淡的月光。

  「小姐,夜了,別想了,先睡吧。」關好窗後,紫鸚替她蓋好被,輕輕放下紗簾。

  於從月閉上眼。

  夜,讓一切變得很靜。

  如果她的心事能像夜一般靜下來該有多好……


                                                                                                **** **** ****


  於府書房內氣氛凝重。

  於敏中和夫人難得地聚在一起,對面坐著於從月。

  「從月,顯親王已經正式跟爹提出退婚的要求了。」雖然是在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是於敏中還是有種被扇了一耳光的難堪。

  於從月咬著唇,雙手竭力穩住呼息。

  「從月,就讓你爹同意退婚了好嗎?」於夫人輕柔地低詢,深怕刺傷了她。

  「不,爹、娘,我不退婚。」她堅定地搖頭。

  於敏中和夫人微愕地對望一眼。

  「怎麼了?從月,咱們先前不是已經談好了嗎?」於敏中不解地看著她。

  「我反悔了,我非嫁衍格不可。」於從月勉強地微笑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反悔了?」於敏中疑惑地看著她。

  「從月,你可要想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嫁過去,你是會受苦的。」於夫人柔聲勸道。

  「只要能嫁給衍格,我不在乎受不受苦。」

  於從月眼前霎時一片蒙矓模糊,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心情還是脫口而出的話語給感動。

  「從月,你千萬別做傻事。」於夫人無比擔憂。

  「是啊,衍格對你來說不過是個陌生男人,家世地位與他相當的男人也不在少數,你大可重新選擇夫婿,不必為了守承諾而犧牲自己的幸福。」於敏中也懇切地勸慰愛女。

  幸福?於從月怔了怔,思緒飛得遙遠。

  「只要想起衍格,我一直都有幸福的感覺。」

  於敏中和夫人瞠目結舌,只覺女兒的話聽起來就像是情人之間的絮語,充滿了柔情無限。

  「從月,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已見過衍格了?」於夫人敏銳地問。

  於從月抿著唇,毫不隱瞞地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於敏中大驚。

  「爹還記得嗎?十歲那年,你告訴我和衍格訂下婚約的事,當時我問你,他是不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頭輕輕一笑。「其實那個時候,我很擔心衍格是個愚蠢庸俗的笨蛋,所以決定親自到顯親王府見他一面,結果真的讓我見到了他。」

  以於從月的個性,會做出這種事不足為奇,最令於敏中難以置信的是,她居然隱瞞了這麼多年。

  「他知道你是誰嗎?」如果知道,現在提出退婚,對女兒的打擊會更大。

  「不知道。」她搖頭。

  於敏中總算有些放心。

  「你這孩子,怎麼可以瞞著爹偷偷去看他?」而且看樣子還對衍格頗有好感,這下子兩家退婚的事會更加複雜了。

  「婚姻還是講求緣分的,或許我和衍格命中註定要成為夫妻。」於從月萬般無奈地笑了笑。

  「從月,你老實告訴娘,你見過衍格之後,是不是就喜歡上他了?」於夫人關心的還是女兒的心情。

  於從月老實地點點頭。

  「可是如今衍格愛的是別人呐!」於敏中忽然在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元配夫人,她的娘,不自主地輕瞥她一眼。

  於夫人側過臉,淡淡避開丈夫的目光。

  「無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嘛!」

  她相信衍格只是暫時被嫻馨迷昏了頭,他若是夠清醒,她就有把握嫻馨不是她的對手。

  於敏中想的就比女兒悲觀許多。

  「傻孩子,現在人家都提出退婚了,就算你堅持不退,只怕也沒用呀!要是糾纏下去,咱們丁於家反倒失了臉面。」

  於從月垂下翦水雙眸,溫婉地一笑。

  「爹,要衍格不退婚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你有辦法?」於敏中大感驚訝。

  於從月點點頭。

  「你有什麼辦法?」於夫人急忙問道,

  「辦法其實不太光明磊落,但是絕對有效。」

  於從月神色從容,笑意盈盈。

  當於敏中和夫人聽她說出了「不太光明磊落」的辦法之後,頓時傻住,簡直不敢相信女兒會為了嫁衍格而出此下策!


                                                                                                               **** **** ****


  衍格回府,在自己房中的幾案上看見了一封信。

  「這是誰來的信?」他一邊脫下官服,一邊問身後童僕。

  「回二爺的話,是於敏中於大人府上的一個婢女送來的,吩咐只許給二爺過目。」童僕捧來了熱水給他暖手。

  衍格擦幹了手後,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信箋,打開來看了一眼,驀地變了臉色,怒火中燒。

  信上只有簡短兩句話--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

  「倨然威脅我!」衍格惱怒地把信摔回桌案上。

  捧著銀盆正要離去的童僕吃了一驚,不小心把盆裏的熱水濺灑了出來,連忙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過兩日便是中秋節了,於從月信中寫道,他若非要退婚,就得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那意思便是她要在中秋節前便吊死在薔薇架了!

  衍格氣呼呼地在房中來回踱步,一把火直燒上心頭。

  他以為這樁婚事必然退定了,沒想到於從月居然使出了這個賤招,一哭、二鬧、三上吊,她跳過哭和鬧,直接以死來要脅他!

  不管於從月的以死恫嚇是真是假,他都無法置之不理,因為萬一真的鬧出人命來,兩家的冤仇肯定會打上死結。

  這兩年時常出入宮廷,哪幾位大臣結盟、哪幾位皇親明爭暗鬥、誰是權力核心、誰與誰是一黨、誰和誰是對頭,在他愈深入宮禁之後,對朝中風雲便看得愈加清楚明白,所以,在與於家婚約這件事情上,他必須妥善處理,否則,原本友好的兩家將從此水火不容。 

  原以為他給阿瑪撂的狠話奏效了,終於逼得阿瑪向於家提起退婚,於大人為了自己的女兒著想,擔心女兒不受夫君疼愛,也同意了退婚的要求,沒想到,於大人的女兒居然殺來了這一招!

  他不知道她堅持不退婚的理由是什麼?既然她的父親都同意了,她為何不肯接受?她的性情真如此剛烈?是覺得自己受辱了嗎?

  和於從月的接觸,這是衍格認知中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於從月用了最狠卻最有效的一招,但是這一招卻徹徹底底地激惱了他。

  他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受人脅迫的人。

  「於從月,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可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好坐!」他冷眯著眼,狠瞪著桌案上那張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清秀工整,僅僅兩句話,二十二個字,就可以看出她成熟絕妙的筆法功力,讓他大為激賞。

  官家千金果然不同凡響,不論其他,只論字跡,她的字確實不俗,婉約中透出一股剛勁。

  可惜,他並不喜歡性格如此張揚狂妄的女子,為了嫁給他、逼他不得退婚,她竟不惜以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他傲岸地冷睨信箋上的字跡,似在盤算什麼,嘴唇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她如此堅持執著,那麼他就成全她,讓她如願當上他的福晉,但是,他也一定會好好地讓她嘗嘗什麼是深閨怨婦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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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2:1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這是一場豪華盛大的婚宴。

  顯親王府的迎親隊伍陣容浩大,於府有乾隆皇帝賞賜的珠寶玉器、金銀器皿當嫁妝,氣派也不遜於王府。

  熱鬧盛大的婚禮在一連串繁複的滿人禮俗中完成,在全福太太們高唱「哈巹歌」聲中,將新人送入了洞房。

  洞房內,衍格臭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揭起新娘頭上的紅綢巾,看見了他的新娘--於從月。

  她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臉上的妝容明媚細緻,他不能不承認,他打從心底不願娶的新娘,其實非常端莊美麗。

  於從月從未如此緊張過,看著衍格身穿華貴富麗的正式袍服,更加襯出他的身形俊偉挺拔,她的呼息有些紊亂,雙手在膝上緊捏成拳,在衍格的注視下,勉強擠出優雅雍容的笑靨。

  衍格沒有回應她的笑容,臉色漠然地看著她,莫名地,覺得於從月的那雙眼睛還有眼神都十分眼熟。

  「我在哪裡見過你嗎?」他忍不住出聲問。

  於從月有些錯愕。

  「或許我們曾經見過面,因為我也覺得衍格貝勒十分眼熟。」她柔淡地回答。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她不相信衍格還能記得。

  一聽見她開口說話,衍格怔了一瞬,遙遠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一點一點地翻湧上來。

  「我記起來了。」他森然低視著她的雙眼,冷冷一笑。「你是那個曾經教訓過我的小姑娘。」

  於從月的心劇跳得仿佛要迸出口來。

  那已經是八年以前的事了,她不敢相信衍格居然還能記得她。

  衍格當然記得,他自小在王府長大,身邊的人對他向來唯唯諾諾,不敢違意,有誰敢像她那樣直言衝撞他的?要不是當年看她年紀小,不予計較,不然以他的個性,不爭辯個輸贏絕不甘休。

  「『不食嗟來食』,對嗎?二少福晉。」衍格悠哉地雙手環胸,帶笑的眼中閃耀著冷光。

  他冰冷嘲弄的眼神令於從月非常不安。

  「想不到你記得這般清楚。」她努力維持輕淺安然的笑容。

  「不愉快的記憶我很難忘掉。」他傾身,眼對眼地瞪視著她。

  於從月微微一震。

  「我無意帶給衍格貝勒不愉快的記憶,只是剛好--」

  「是剛好嗎?」他輕哼。「那年你才多大?十歲吧?穿著粗布衣裳扮成丫鬟出現在王府大門前,為了什麼?」

  於從月被他的冷眸瞪得有些恐慌,真實的原因,她無法對他說明,她要如何告訴他,她是有目的地前去察看他的?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衍格低吟起她寫給他的信中字句,冷冷眯起鄙視的雙眸。「於大小姐,你真懂得抓住人性的弱點,讓我不屈服都不行。現在看來,你在當時那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懂得耍心機了,現在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於從月像挨了一記悶拳,他的話讓她感到一股強烈的羞辱。

  「我不是耍心機,如果我們角色立場互換,你便能體會我為何要這麼做。」她試圖為自己抗辯。

  「到底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能帶給你於家多少利益和好處,讓你千方百計都要得到?」衍格眼中充滿懷疑。由於他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所以他無法不疑神疑鬼,懷疑她是否知道這個秘密?懷疑她處心積慮想嫁給他的真正動機和目的是什麼?

  他的話讓於從月僵成了一尊木頭人,從沒有人對她如此輕蔑冷漠,讓她如此無地自容過。他有理由質疑她的動機,對她也有合理的懷疑,但她畢竟是宮府千金,也有她的尊嚴要維護。

  「我爹很受皇上重用,若論利益和好處,你顯親王府從我家得到的不見得會少。衍格貝勒,雖然你在皇上面前十分得寵,但是我爹並沒有任何想攀附的意思,他甚至希望我同意退婚--」

  「喔?那麼你為何不肯退堪至還以死要脅,逼得我不得不同意迎娶你?你和你爹玩的是不是兩面手法,我又怎麼知道呢?」衍格打斷她,低柔的嗓音不見溫和,反而滿含敵意。

  面對著他充滿脅迫感的犀利眼神,於從月努力不讓難堪的挫折從眼眶中傾洩出來。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咄咄逼人,讓她無法對他訴說心底的真心話,而她八年來的心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大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說出口的話就要信守,婚約不是兒戲,豈能隨口說說又隨口推翻?」她強忍著情緒說。

  衍格忽然失聲大笑。

  「你從小就很懂得說大道理,也很懂得教訓人,但我要娶的是妻子,可不是夫子。」

  於從月被他的話狠狠刺傷,擱在膝上的雙拳隱隱顫慄著。

  「你這麼愛當少福晉我就成全你,你只管安穩坐著少福晉的位置,但是以後我的事情你休要過問!」

  衍格冷冷地撂下話後,便旋身推門離去。

  於從月渾身發涼地呆坐在喜氣洋洋的洞房中,壓抑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止不住地滾落。

  這就是她的洞房夜,陪伴她的只有一對流著淚的龍風燭。

  她其實早有預期不會與衍格順利完成洞房,衍格會在洞房之夜離開,也都在她的預期之內,但她認為兩人至少能有機會好好交談,沒想到卻是以這樣難堪的方式結束。

  耍心機?懂得抓人性的弱點?他是如此看待她的嗎?

  他口中的自己,為何聽起來如此卑鄙?

  不,她不是這樣的人。他誤解她,只是因為他並不瞭解她的心。

  她獨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鏡中淚流不止的臉龐。

  她慢慢地脫下朝冠,換下隆重的華服,從雲髻裏慢慢抽出玉簪,緩緩地梳理長髮,然後一點一點地卸下被淚水濡濕的殘妝。

  她的動作緩慢,花了很長的時間褪去身上所有的顏色。

  她不著急,因為長夜漫漫……

      **** **** ****

  幽暗的巷弄。

  簡陋的房間。

  沉舊的帳幔中傳出激情的喘息聲。

  「二爺--」繃緊的嬌吟聲充滿了激烈的渴求。

  「噓,輕聲點!」他在柔潤的女體上挺身進擊,猛烈馳騁。

  「二爺!」她悶聲抽吟,妖嬈地貼著他汗濕的身軀,隨他搖擺,曲意迎合著他的律動。

  衍格思緒紛亂,看著身下裸裎的胴體,在這個銷魂的關頭,他竟想起離去時於從月那雙惆悵無奈的眼眸,他的心情驀地異常煩躁起來,咬牙用力挺進身下柔軟的嬌軀,沉重而猛烈地進襲著,試圖擺脫那雙糾纏他的眸光,尋求平息煩躁情緒的慰借。

  激情過後,嬌弱的女體不勝負荷地伏倒在他的胸懷裏,無力地癱軟著。

  「今晚的二爺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是新婚妻子讓你不滿意嗎?」嫻馨甜膩的嗓音中泛著一股酸味。

  「什麼妻子?我今天娶的是夫子!」衍格冷哼。「新婚閨房要的是風花雪月,可不是張口閉口的大道理。」

  「那……二爺今兒個洞房了沒?」她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在他的胸前遊移。

  衍格輕瞥她一眼。

  「如果洞房了,我還有力氣來你這裏嗎?」

  這個答案讓嫻馨心中升起一陣暢快得意。

  「今兒個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你卻拋下了新婚妻子,跑到這裏來找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她掩飾內心真實的心情,眼中水光閃閃,盈滿了感動。

  衍格凝視著床帳上繡著的一雙戲水鴛鴦,心底忽然有股從未有過的落寞,不知從何而來?

  「二爺,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是我沒把爺侍候好嗎?」嫻馨的紅唇在他頰畔頸邊輕吻逗弄著。

  衍格傭懶地一笑。

  「說話別奴性那麼重,在床上不要說些什麼侍候不侍候的話。」

  嫻馨一聽,激動得面色嫣紅。

  「二爺生氣了?」她焦急地摟住他的頸項。「我只是……只是第一回嘛,什麼也不懂,就怕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開心呀!」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我只不過說一句而已,這有什麼好哭的?」衍格歎口氣,輕輕捧起她的臉,那臉蛋如梨花帶雨,愈顯嬌豔。

  「我怕你不要我嘛!」她埋首在他胸前嗲聲撒嬌。

  「何必太多心,我怎會不要你?」他輕撫著她光滑柔嫩的背脊。

  「我是清清白白的處子之身,如今給了二爺,怎麼能不擔心?要是你不要我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她嬌嗔地說,

  「你放心,過幾日我讓喜轎抬你進府。」他低聲承諾。

  嫻馨等的就是這一句話!雖然她本來有機會坐上少福晉的位置,偏偏於從月使出自盡的招數,害她到手的肥肉飛了,她恨於從月可是恨得牙癢癢的。

  「少福晉不會為難我吧?」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你有我,怕什麼?」提到於從月,他心煩地揉揉鼻樑。

  「要不是少福晉以死要脅你,這門親事也不會成了,可見得少福晉頗有手段呢!我進府以後,你若是專寵我一房,她能不嫉護嗎?又豈會饒得過我?」她假意擔憂地問。

  衍格眯眼深思。

  「她是受過禮教,知書達禮的官家千金,不至於會對你用上惡整的手段,你大可放心。」說完,他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自己對於從月的信心從何而來?

  「少福晉美嗎?」她想先探探敵人的斤兩。

  「別提她行不行!」衍格不耐地起身穿衣。

  「二爺別走!我不說就是了,您別生氣!」她急急高嚷,顧不得全身赤裸,跳下床來緊緊抱住他。「只要能進王府當爺的侍妾,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我不奢求別的,只求爺疼我憐我,不要辜負我對爺的一片心。」

  這番話讓衍格受到了感動,他張臂抱住她,為她拭淚。

  「不走了喔?」她輕輕一笑。

  衍格俯身堵住她的嘴唇,她的輕笑立即化成了一陣微微嬌喘。

  「二爺,要不要上床來?」她在他唇間風情萬種地低語,身子若有似無地在他身上磨蹭。

  「不了。」他鬆開她,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回身上。「我要在天亮以前回府,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什麼意思?」她覷著他問。

  「我要讓王府裏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和於從月洞房過,這麼做不僅讓我對我阿瑪可以交代,將來於從月生不出孩子,也可以成為我休妻的最好藉口。」他淡淡地說道。

  嫻馨噘嘴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沒有人看見,在衍格離去之後,她臉上的那抹歹毒淺笑。



                                                                                             **** **** ****

  靜夜。

  洞房門啟,衍格自黑幕中回來,

  龍風燭已熄滅,燭淚未幹,紗帳深垂。

  他悄悄走到床榻前,輕輕拉開紗帳,靜靜看著紗帳後熟睡的於從月。褪了胭脂粉黛後的臉龐冰瑩如雪,清麗如百合。

  她靠著內側睡,身旁的枕頭和被褥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她的身上裹著一床錦被,長髮結成了髮辮,絲綢睡袍領上的鴛鴦扣扣得一絲不苟,連睡覺的姿態都規矩得很。

  睡夢中的於從月,比醒著時可人多了。

  空氣中悠悠飄蕩著一股淡雅的香氣,他不知道是於從月薰了香,還是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總之,這個香氣很好聞。

  他卸下了大氅外袍上床,俯下身近近地注視她,想知道她是真的睡了還是假寐。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的臉頰,她的睡容沉靜,似乎正作著好夢,意外地,他看見了她濕濡的長睫,還有微紅的眼眶。

  她哭過了?

  他微愕,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緩緩地在她身旁躺下。

  他在心中暗忖,自己是否對她太過分、太殘忍了?

  不。他不希望自己這麼輕易就被迷惑。於從月執意嫁給他的背後真正目的是什麼,他還沒弄明白,不能一時心軟就憐惜起她的處境。他不相信她的理由只是「信守承諾」那麼簡單,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多年前,阿瑪曾接獲密旨徹查龍珠的下落,他不敢再把龍珠收藏在身邊,還把其中兩顆交給貝蒙,把這彌天大罪分給了他一份,這麼多年來,阿瑪仍然秘密進行著搜查龍珠的行動,並未間斷,為了牽制貝蒙不供出他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暗中與貝蒙見面,確定龍珠完好無恙。

  當貝蒙在紫光閣經皇上欽點為幹清門一等侍衛,而他自己也成為監察禦史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更多,也更頻繁了,漸漸地,兩人原本的互疑牽制心態慢慢有了轉變,變得氣息相投、無話不談,也因為兩人之間有著共同的秘密而變成了知己好友。

  雖然這麼多年了,龍珠的下落始終不曾被發現,他和貝蒙也將龍珠藏在非常隱密難以被人發現的地方,可是因為擁有龍珠的事實太敏感,讓他的個性變得很多疑,對人不容易產生信任感。

  也因此,他對於從月堅持不肯退婚的目的和動機始終存疑,她那雙眼睛裏藏著秘密,絕對不是她對他所說的「大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那麼簡單。

  於敏中長年在內廷行走,每日與皇上奏對,私下又與阿瑪熟稔,一定很清楚阿瑪接旨搜查龍珠的事,有沒有可能於敏中父女暗暗知道了他的秘密?當年阿瑪與於家口頭允婚之後,小小年紀的於從月就改扮裝束出現在王府門口,難道不是想來查探什麼嗎?

  他腦中胡思亂想,杯弓蛇影,滿腹狐疑,終於在天將亮時才迷糊睡去。   


                                                                                                 **** **** ****


  於從月雙手抱膝坐在床的內側,晶亮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躺在她身旁熟睡的衍格。

  昨晚她流著淚入睡,什麼時候睡著?衍格什麼時候回來?她都不知道。當她醒來時,才發現衍格已經在她身邊陷入了沉睡。

  她不知道,他最後竟然會回到她身邊來,只是看著他熟睡的臉,她的心就跳得厲害,心口隱隱的有一絲酸甜滋味。

  他穿著白綢中衣,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俊俏的臉龐,高挺的鼻樑,柔和平靜得宛若作著美夢的少年。他身上的錦被淩亂地掀在一旁,她想伸手替他蓋好,又怕驚醒了他,便作罷了。

  他昨夜去了哪裡?她很想知道,卻不能知道。她很清楚,知道得太多,只是徒增煩惱。

  趁著衍格尚未起身,她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跨過去,輕輕地放下紗帳,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悄悄地打開房門。

  一個小丫頭坐在外間問靠著牆睡得香甜,她走過去,輕拍小丫頭的肩。

  小丫頭立即驚醒過來。

  「二少奶奶!奴才只是閉了閉眼,沒有睡著!」她急忙解釋。

  「沒關係。」於從月笑了笑。「你替我送熱水進來,我要梳洗,順便叫紫鸚進來替我更衣。」

  「是。」小丫頭立即走出去,不一會兒便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輕聲些,二爺還在睡,別把二爺吵醒了。」於從月已坐到梳粧檯前拆解髮辮,俏聲吩咐著。

  「是。」小丫頭抿了抿嘴,乖巧地把熱水輕輕放在梳粧檯上,擰了條熱毛巾遞給她。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少奶奶的話,奴才名叫紅兒,剛吃過十四歲壽麵,奴才原就是二爺跟前遞茶遞水的丫頭。」小丫頭伶俐地答道。

  「往常都是你服侍二爺的嗎?」於從月輕聲問,對這個模樣甜淨的紅兒頗為喜愛。

  「是。」紅兒替她梳理長髮,笑著說:「二少奶奶,奴才服侍二爺慣了,很會打辮子,但是卻不太會梳髻呢。」

  「不要緊,等紫鸚過來吧。」

  紗帳忽然撩開來,紅兒機敏,見衍格起身,立即走過去撩起帳幔系上。

  「奴才請二爺安,二爺起得好早,該多睡會兒。」紅兒畢竟是侍候慣衍格的人,和衍格說話就比和於從月說話自然得多。

  「不用了。」衍格站起身,看也沒有看於從月一眼。

  於從月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衍格,正好紫鸚這時走了進來,看見紫鸚,她忐忑的心情總算放鬆了許多。

  「奴才給二爺、小姐請安。」紫鸚恭謹地行禮。

  衍格微一點頭,也沒有叫起,便轉過身自顧自地和紅兒說話。「我要洗澡,去給我打熱水來。」

  「紫鸚,過來吧。」於從月起身牽著她的手回到梳粧檯前坐下。

  「小姐,昨晚睡得好嗎?」紫鸚注意到了她眼下淡淡的黑暈,見衍格態度冷漠,便擔心她是不是受了委屆。

  「還好,但是有點認床。」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紫鸚是她精神上唯一的依賴。「紫鸚,我想要我原來床上的那個枕頭,你能讓家裏人送過來嗎?」

  「好,今兒有空我就回府替你取來。」紫鸚一邊替她梳髻,一邊應允。

  「二爺,您的背是怎麼回事?!」替衍格換下白綢中衣的紅兒忽然失聲叫出來。

  於從月和紫鸚同時轉頭望去,赫然看見衍格的背上有四道淡紅色的抓痕。

  「這是指甲抓傷的吧?」紅兒驚呼。「二爺,是誰抓傷了您?」

  衍格回眸,有意無意地輕瞥一眼於從月,嘴角揚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容。

  「誰抓的?」他邪氣地一笑,目光暖昧地望向於從月。「好像二少奶奶的指甲太長了,是不是該修剪一下了呢?」

  紫鸚和紅兒張口結舌地看著於從月。

  於從月驚愕地抬眼瞪向衍格,神情徹底凝住,腦中轟然亂響。

  不,那不是她抓的!

  衍格為什麼要這麼說?

  在對上衍格眼中不懷好意的冷寒眸光時,她豁然明白了。

  然而,她卻強忍著情緒,不辯解,一逕抿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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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對於從月來說,嫁進王府的生活和在於府裏的生活相比起來,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一樣是晨起向府裏的各房長輩請安問好,閒時遊園賞花,優閑地聽府裏女眷們說長道短,偶爾看戲聽曲、打雀兒牌。

  雖然王府是滿人貴族,於府是漢族,但是兩家已融合了滿漢兩族的生活習慣,除了在穿著打扮和膳食上稍有不同以外,其餘的根本沒有多大差別,所以於從月一嫁進王府,就很輕易地適應了王府的生活,而她無可挑剔的優雅舉止和端莊得體的言行,也都深得王府長輩喜愛。

  在這種時候,她就深信「門當戶對」也有其必要性。

  只不過,以前於從月是在自己的家裏,她可以很任性,沒興趣的事不會去做,不喜歡的人也不會去搭理,但是嫁到王府之後,她的身份不同了,即便不喜歡的人或沒興趣的事,她都得勉強自己曲意承歡。

  尤其在嫻馨格格人府之後,衍格新婚之夜給她的難堪如影隨形,在成為王府二少福晉之後,她原本稜角分明的個性慢慢磨平,面對任何狀況,她愈來愈能冷靜沉穩,愈來愈能無動於哀了。

  這天下午,府裏花匠們把幾大盆栽種好的花送進了老福晉正屋裏,老福晉把府裏的女眷們都叫到了她的屋裏賞花。

  「這些花是我特地命花匠栽養的。」老福晉指著滿屋鮮豔的花,笑吟吟地對女眷們說。「你們各自挑選看中的帶回自己屋裏去養起來,我愛花的香氣,總希望各房裏都能花氣襲人。來吧,你們自個兒挑。」

  女眷裏也有長幼尊卑,顯親王福晉率先挑選。

  「額娘,這些花個個都好,真不知該選哪一盆好呢?」看著屋內花團錦簇,顯親王福晉眼花撩亂,不知該挑哪一盆好。

  「來,讓你媳婦幫你挑吧!」老福晉笑呵呵地說。

  顯親王福晉有兩個媳婦,一個是大少奶奶元丹,一個是二少奶奶於從月。

  「額娘,那盆石榴不錯,花開得挺好,您就挑那一盆吧!」元丹指著一盆唇瓣緋白的石榴花。

  「這孩子不曉事,石榴花有層意思是多子多孫,你額娘已經生不出來了,給她這盆花也沒用啊!」老福晉邊說邊笑。

  女眷們一聽,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額娘怎麼拿我打趣呀?」顯親王福晉苦笑著。「我是生不出來了,可我還有兩個媳婦兒呢!」

  老福晉樂呵呵地笑道:「這兒正好有兩盆石榴花,元丹和從月就一人就一盆去吧!」

  「謝太太賞。」元丹和於從月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於從月讓元丹先挑,元丹因名字有個丹字,便選了最鮮豔的那盆,剩下的那盆就歸於從月了。

  「從月,你過來。」老福晉慈祥地笑喚。「這麼多花,你額娘不知道該要哪一盆,不如你來幫你額娘挑吧!」

  「好。」於從月看上花葉繁密、花色多樣的那一盆。「太太,額娘屋裏擱一盆『玉棠春富貴』正合適。」

  眾女眷疑惑地尋找哪一盆是「玉棠春富貴」?

  「從月果然好眼光!」老福晉笑得更樂了。「好孩子,你告訴她們,哪一盆是『玉棠春富貴』?」

  於從月用手指著栽植玉蘭花、海棠花、迎春花和牡丹花的那一個花盆。

  「牡丹象徵富貴,所以這幾種花合起來的意思便是『玉棠春富貴』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要這一盆了。」顯親王福晉對這個聰慧靈巧的兒媳婦簡直滿意得不得了,禁不住疼到了心裏去。

  「衍格那孩子呀,也真只有從月能匹配。」老福晉笑眯了眼睛。「從月,你大嫂生了一雙兒女了,你也要爭點氣,給咱們王府再添一個男丁。」

  「是呀,咱們一起把石榴花養茂盛些。」元丹沖著於從月心無城府地一笑。「我瞧從月和二弟十分恩愛,明年太太和額娘肯定能抱孫的!」

  眾女眷也爭相附和著。

  於從月面對著眾人的欣悅笑語,不禁冷汗涔涔。

  自從嫻馨格格人府以後,衍格夜夜都是子時以前進嫻馨的屋,寅時以後才回來她的房,紅兒總是在她的房裏侍候他起床梳洗,因此當老福晉和顯親王福晉問起時,紅兒自然如是回報,不知情的人真以為衍格與她多麼恩愛甜蜜,但事實上有誰會相信,嫁進王府快一個月的她仍是完璧之身。

  照她目前的處境看來,嫻馨一定會比她更快受孕生子,到時候母以子貴,嫻馨一定可以扶上側福晉的位置,而她自己始終生不出孩子,也會落人衍格計畫好的圈套中--休妻。

  到那時,她該怎麼辦?

  「你們也都各自挑盆花去吧,把自個兒的屋裡弄熱鬧些!」老福晉心情好,笑得合不攏嘴。

  「是!」女眷們爭先恐後地選花。

  一陣混亂中,於從月隱約察覺到身後有道犀銳的光芒,她緩緩回頭,看見嫻馨格格面色陰冷地盯著她,滿眸盈滿了敵意。

  不管何時、不管何地,只要沒人看見時,嫻馨格格就是用這種敵視的眼神看著她,明明白白地用眼神表達自己對她的厭惡和憎恨。

  她不示弱地回瞪一眼,然後漠視嫻馨眼中的敵意,轉開臉無視她。

  嫻馨格格自從進府以後,才深深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富貴人家。各房主子的做派和氣勢,還有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質與優雅神態,都不是在下階層社會裏長大的她能一朝一夕學得來的。

  再看於從月,確實如衍格所形容的那般,是一個讀過書、受過教養、舉止端莊的官家千金,她只比自己早進府三天,但是卻如魚得水,自在得就像在她自己的家裏一樣,而那份氣度與能耐也顯然都在大少奶奶之上。

  看著於從月在王府裏過得如此安穩,而她自己卻活得戰戰兢兢、擔心受怕。少福晉的位置本來該有機會是她的,於從月偏偏死不肯放手,看著她備受王府長輩們寵愛,她對她的防備和憎惡就愈是加深。

  雖然她現在在王府裏的地位只是侍妾,但是好不容易進了王府,她就絕對不會再回去那個破爛的家!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生下小阿哥,這樣才有機會提升自己的地位。

  至少,要先站上側福晉的位置,這樣才更有機會將於從月從正室的位置上擠下來!


                                                                                                         **** **** ****


  「太白酒樓」的二樓雅座內,坐著的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達宮顯要,衍格和貝蒙也在其中。

  「聽說你前幾日把范祖玉的頂戴花翎摘掉了,把他貶成了庶民?」貝蒙低聲問道。

  衍格點點頭,俊臉略顯凝重。

  「皇上最近把不少難辦的案子都交給我,其中幾件沒有線索,難以查辦,另有幾件要是辦下去,又得拆掉幾員大臣的頂戴,牽連不小。」

  「我只知道你得罪的人愈來愈多了,自己要當心。」貝蒙頗為他擔憂,在朝堂上樹敵愈多,到最後這些敵人會反擊,有可能不會有多好的下場。

  「除了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沒什麼把柄會落人敵人手裏。」他低低歎口氣,靠在倚欄旁凝視窗外街景。

  「怎麼了?好像有心事。」貝蒙奇怪地看著他。「你成婚以後就一直怪怪的,娶妻就那麼令你不開心嗎?」

  「娶了妻,又處心積慮想休妻,你想我怎麼開心得起來?」衍格一手支頷,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斟著茶。

  「既然不開心就不要休妻呀!這有什麼可煩惱的?」貝蒙閒散地品茗。「人家可是於大人的掌上明珠,能隨隨便便讓你休了嗎?」

  「你說的是,於大人的掌上明珠,沒有正當的理由,想休了她可不容易。」衍格微微苦笑。

  「你就這麼討厭她?我聽說她德才貌兼備,頗合適當你的福晉,她怎麼就這麼招你煩,讓你非想法子休了她不可?」貝蒙沒見過於從月,不知道衍格為何如此討厭她?

  「我也不是煩她。」他其實並不覺得於從月煩人。「我只是弄不懂,她為什麼死纏著我不放?為什麼死活都要嫁給我?」

  「怎麼,最難消受美人恩嗎?」貝蒙呵呵淺笑。「人家誰都不嫁,就只想嫁你,你真有面子!」

  「你不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嗎?」衍格正視他問。

  「不覺得。」他搖頭。「你的親事在我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貝蒙,你仔細想想,以於大人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就算被我顯親王府退了婚,女兒也肯定不愁嫁。」他往二樓橫掃一眼。「你看看這裏的男人,這裏坐著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達官貴人,不管於從月嫁給誰,身份地位都不見得比嫁給我低,她為什麼就千方百計要嫁給我?」

  「人家就喜歡你啊!」貝蒙並不覺得事情有衍格想的那麼複雜。

  「見都沒見過面,還談什麼喜不喜歡?」衍格皺了皺眉。「你不知道,她十歲那年還假扮成丫鬟到王府大門前,不知道想查探什麼?」他就是認定背後一定有強烈的動機。

  「一個十歲的小女娃能查探什麼?你也未免太多疑了。」

  「有沒有可能於家父女知道了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衍格神色故作輕鬆散漫,但語氣卻嚴肅機敏。

  「不可能吧。」提到龍珠,貝蒙神情一凜,傾身壓低聲音。「除了你我,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就算他們知道了,有意害你,大可向皇上告禦狀,何必讓女兒嫁給你,反而還讓女兒深陷危險之中呢?你要知道,她當了你的妻子,可是要跟你一起生、一起死的。」

  衍格怔住,他竟沒有想到這一層。貝蒙說的沒錯,於家父女看樣子是不知道龍珠的秘密,否則絕不會讓於從月深陷危險當中。

  「那你倒是說說看,她當時為了什麼而要這麼做?」他實在無法瞭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到底在想些什麼?

  貝蒙低頭想了想,忍不住噗哧一笑。

  「也許她只是想看看未來的夫君俊不俊俏吧,結果沒想到一見就鍾情,所以決定這輩子非你不嫁了。」貝蒙哈哈大笑地調侃。他肯定想不到,自己隨意的猜測竟然就是單純的真相。

  「她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哪懂什麼一見鍾情?不可能!」他斷然否定。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貝蒙輕笑。「要不然你能想得出來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嗎?最有可能的原因肯定是她對你有好感,如果只是因為這種原因就要被你休妻,那麼於大小姐也未免太冤枉了,愛一個男人有什麼錯?愛自己的夫君又有什麼錯?」

  衍格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道微妙的變化。

  「還是不可能。」他思索之後立刻搖頭。「當年她當著一堆人的面義正詞嚴的教訓我,簡直沒把我氣炸,我也根本沒給她好臉色,氣氛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她怎麼還有可能喜歡上我?」

  「喔,她教訓你什麼?」貝蒙可好奇了。

  「菩薩助人可不會這樣無禮。普天之下,不論窮人富人,在菩薩眼中都是一樣的。二爺想必讀過《禮記》『不食嗟來食』這個句子吧?就算再窮,是人都有自尊的。」衍格故意模仿小女孩的於從月說話的神態。

  「我這輩子沒被人這樣教訓過,她說過的每一個字我畢生難忘!」尤其在他的護衛僕役面前讓他難堪,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奇恥大辱。

  貝蒙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真有趣!真是字字珠璣呀,太有趣了!」

  「這讓你覺得很趣嗎?」衍格不悅地瞪著努力不想笑太大聲的貝蒙。

  「衍格,我可以肯定一件事。」他趴在桌上邊笑邊說。「小於從月的教訓讓你如此刻骨銘心,讓你字字句句沒齒難忘,你一定也非常非常喜歡她。」

  「少胡說!」衍格倏地拉下臉來。

  「這可不是胡說。」貝蒙深深吸氣好止住笑,然後端起茶喝了幾口潤喉。「你一直覺得自己很討厭她,其實,這種討厭的情緒說不定是一種喜歡,只是你自己還不明白罷了。」

  「別胡亂解讀!」衍格自鼻間哼出濃濃的不屑。「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連洞房花燭夜都訓話的女人。」

  貝蒙一聽,又再度爆出大笑。

  「有意思!她在洞房花燭夜對你訓什麼話?說來聽聽!」

  「算了,我才不準備說出來取悅你。」

  「該不是教訓你……那兒的功力吧?」貝蒙邪笑。

  衍格回他一笑,不過卻是皮笑肉不笑。

  「真可惜,她還沒機會對我的功力進行評論。」

  「什麼?」貝蒙瞪大了眼。「你該不會連碰都沒碰過她吧?」

  「正是。」他挑眉淡笑。

  「簡直不可思議。」貝蒙懷疑地看著他。「你每天跟一個姿色不算差的女人同榻而眠,居然還可以碰都不碰她,你該不會真的有毛病吧?」

  「我很正常,沒有毛病。」天知道他近來克制得有多辛苦,如果不是上半夜先跟嫻馨紓解過欲望,他沒有把握下半夜還能和於從月相安無事。

  「衍格,你不該這樣對她,怎麼能因為你對她心存懷疑就這樣折磨她?她實在太無辜、太可憐了。」貝蒙完全是憐香惜玉的心情。

  衍格微眯雙眸,陷入了沉思。

  難道,他真的誤解了她?

  真的有可能什麼動機和目的都沒有,就如貝蒙所說,她只是喜歡他而已?

  事實真會如此單純嗎?

                                                                                          **** **** ****

  「小姐,天晚了,先睡吧。」紫鸚服侍於從月上床。

  「二少奶奶,二爺交代了,今晚不回來睡。」紅兒一邊說,一邊把每一扇窗都關上。

  「知道了。」於從月思潮起伏,她不願意去猜,也不敢問衍格是不是要在嫻馨那兒過夜不回來。

  「二爺往常就算去嫻馨格格那兒,不也都會回來睡的嗎?怎麼這兩日反常了?」紫鸚忍不住嘀咕。

  「二爺這兩日也沒去嫻馨格格那兒,都睡在書房呢!奴才一會兒還得給二爺送熱粥過去。」紅兒說道。

  「為什麼睡在書房?」於從月覺得奇怪,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事。

  「皇上交給二爺幾件案子,聽二爺說件件都不好辦,每天頭疼著呢。」紅兒一邊薰著香,一邊回話。

  「原來是睡在書房呀!」紫鸚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還是二少奶奶沉得住氣。」紅兒笑說。「今兒晚膳時,嫻馨格格就憋不住地到處找二爺,後來闖進二爺書房,惹得二爺動怒,把她趕了回去。」

  「是嗎?」紫鸚噗哧一聲笑出來。

  於從月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失態。

  「紅兒,書房那兒有被褥嗎?夜裏不會凍著二爺吧?」她輕聲低詢。

  「不會的,書房那兒有暖炕,二少奶奶放心。」

  「好。」她點頭。「那你先去侍候二爺吧,這兒沒什麼事了。」

  「是。」紅兒躬身退了出去。

  「紫鸚,你也去睡吧。」

  「我看你睡著了再走。」紫鸚仔細替她蓋好被。

  於從月微微一笑,閉上眼睛。

  睡到中夜時,於從月打了個噴嚏,忽然凍醒,這才發現被子從她身上滑開來,半個身子都在錦被外頭。

  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衍格果真沒有回來睡。

  時值入冬,夜裏寒意沁骨,她想起了睡在書房的衍格,不知道他夜裏會不會受寒?

  她起身披上厚棉袍,抱起一床錦被,提著一盞紗燈,悄悄走出房門,來到衍格的書房外。

  書房內點著燭火,她輕輕推開門,看見衍格抱著冊子在炕上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地移步過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中的冊子抽出來,然後將錦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衍格沒有察覺,他似乎累壞了,睡得很熟很沉。

  於從月拿著冊子翻看,緩步走到淩亂的書案前,看見桌上堆滿了令衍格頭疼的案件,她坐下來,一件件地讀,從訴狀、勘驗到證詞,一字不漏地讀完,她發現這些案子確實有諸多疑點,有可疑的人證,也有不合理的物證,難怪衍格會如此頭疼了。

  她不假思索地提起筆,把她發現的疑點一點一點地寫出來,覺得案件有誤審誤判的,也清楚地點出謬處。

  一直到晨曦淡淡透過窗來,她才全部看完收筆,趁衍格還未醒來之前,提著紗燈踏著晨光悄悄離開。

  她希望自己能幫上衍格的忙,希望他可以不要再為那些疑案頭疼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薄霧像輕紗般籠罩著王府,她俏無聲息地穿過遊廊,踏過花徑,回到房前院落。

  廊下那盆石榴花緋紅的唇瓣落了一地,她蹲下身來,看見枝啞上不知何時已結出一顆顆的石榴果。

  「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清明榴子鮮,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她笑著低吟,好久沒有這般的好心情了。

  驀然間,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聽見遠遠有腳步聲走來,大概是紫鸚聽見她的聲音了吧?

  她起身進屋,飛快地脫衣上床,不小心又打了一個噴嚏。

  晨鳥輕快悅耳的叫聲喚醒了黎明,曙光灑遍了整個書房。

  當衍格醒來,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被子時,以為是紅兒替他加上的,也並不以為意。

  起身來到桌案前,他忽然看見書案上多了許多張紙,上面寫滿了案件疑點,他一張張讀完,被那些精准的剖析和釋疑震驚了,若依上面提出的各個疑點去查辦案件,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他震愕不已。到底這些是誰寫的?

  看著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典雅秀氣中透著一股剛勁,他覺得非常眼熟,懷疑是出自於從月手筆,因此從抽屜中拿出先前她寫給他的那封信,打開來兩邊細細比對字跡。

  果然真的是她!

  衍格簡直無法置信,怔呆了半晌。

  這個被他刻意冷落的妻子,竟然有本事幫他這麼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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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4: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今天的後花園很熱鬧,涼亭裏更是洋溢著喧鬧歡笑聲。

  於從月靠著涼亭支柱坐,整個人看起來恍然無神,除了紫鸚滿臉擔憂地站在她身側讓她靠著,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因為今天的主角換成了嫻馨格格。

  「咱們府裏真是喜事不斷呀!恭喜太太、額娘又要抱孫了。」大少奶奶元丹討好地笑說。

  圍在一旁的女眷們也陪笑著道喜。

  「嫻馨,你剛有孕,凡事都要當心,明兒個我會多派兩個小丫頭過去侍候你,平時要多躺著,別四處走動,動了胎氣。」顯親王福晉溫聲交代。

  「是,額娘。」嫻馨滿臉羞澀嬌怯,

  「是何時知道有孕的?」王爺側福晉問道。

  「前幾日。」嫻馨微笑答道。「因為身子不舒服,成天頭昏想吐,以為是受了風寒,便讓開藥鋪的舅奶奶給我抓幾帖藥來,沒想到舅奶奶一來,看我的模樣,就說我沒病,是有喜了。」

  「我懷衍格時,也是吐得厲害,整天想酸的吃,酸棗不知吃掉幾斤呢!」顯親王福晉笑著說。

  「是呀,我也是整天想吃酸的,原來還不懂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原來懷上孩子都是這樣。」嫻馨抿著嘴輕笑。

  「找大夫診脈了嗎?」元丹問。

  「是我舅奶奶藥鋪裏的大夫診的,說已兩月有餘了。」嫻馨答道。

  於從月寂然發怔,其實真正受了風寒的人是她。

  自從昨天清晨自衍格書房回來之後,她就開始渾身發冷發熱、頭暈目眩,喉嚨就好像梗住一團火球般,灼燙得連吞口水都痛,吃了兩帖藥也不見多大成效,現在坐在這裏,她整個人頭重腳輕,昏昏沉沉的,即便聽到嫻馨有喜的事,迷離呆滯的思緒也無力做出任何反應。

  「嫻馨,你現在懷著孩子,往後行走坐臥都要當心。」老福晉淡淡地提醒,臉上卻沒有多大喜色。

  「是。」嫻馨恭恭敬敬的,她一直很長懼這位府裏地位最高的老福晉。

  「衍格知道了嗎?」老福晉問。

  「還不知道。」她低下頭,嬌羞地笑笑。「他這幾天忙得沒空過去我那兒,今晚他來了我再告訴他。」

  「太太,嫻馨既然有喜了,要不要先讓她挪到西面的廂房去?就要入冬了,那間屋子也暖和些。」顯親王福晉提議。

  「現在還不要動,免得動了胎氣。」老福晉淡漠地說。「讓大夫開些安眙養血的藥方來,另外,告訴衍格這陣子別往嫻馨屋裏去了,先把孩子養住再說。至於小丫頭,從我那屋暫時撥去兩個侍候嫻馨就行了,等嫻馨生下孩子以後再做一番安置,要幾個丫頭、多少月例,都等生下孩子以後再說。」

  「是。」顯親王福晉有些奇怪老福晉的反應過於冷淡。

  嫻馨一聽到老福晉要衍格別來她這裏,原本欣喜的臉色頓時僵了一僵,要真是如此,豈不是給於從月更多機會了嗎?而且老福晉不肯給她挪屋,連兩個丫頭都只是暫借給她,多少丫頭、多少月例,一切等她生完孩子再說,那意思就是得看她生男還是生女了!

  她知道老福晉特別偏心於從月,不禁打從心底對老福晉又怨又恨起來。

  於從月覺得身子愈來愈熱,幾乎聽不清大家在說些什麼,整個人頭昏眼花,禁不住往後一倒,靠在紫鸚身上。

  「小姐,你還撐得住嗎?」紫鸚被她身上的熱度嚇住,不安地問。

  「我想……咱們還是回去好了。」她的身心都像被烈火焚燒著,她真的不行了。

  眾人聽見她們的對話,紛紛詫異地轉過頭來看一眼,這才發現於從月有些不對勁。

  「從月,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老福晉傾身關心地問。

  「希望二少奶奶不是心病。」嫻馨刻意喃喃低語。

  圍在嫻馨身旁的女眷們都聽見了她這句低喃,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心知肚明的了然微笑。

  「小姐才不是心病!」紫鸚忍不住挺身辯解。「昨天小姐就病了,整夜發著高燒!」

  老福晉連忙起身,搭著小丫頭的手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於從月的臉。

  「你這孩子!發燒成這樣就該在屋裏歇著,怎麼還出來坐在這兒陪我們吹風呢?」老福晉既心疼又不悅地教訓著。

  「太太……」於從月想說什麼,但喉嚨的灼痛讓她聲音幹啞。

  「紫鸚,快扶你家小姐回去。」老福晉轉過身,微慍地看了一眼顯親王福晉。「從月昨天就病了,怎麼你們都沒人知道嗎?還把她叫來坐在這兒吹冷風?這不是要她的病更加重嗎?這孩子嫁進咱們家,被自己的丈夫冷落,咱們這些當長輩的就更應該要關心她,怎可不聞不問?」

  眾人聽得一陣錯愕,被老福晉訓斥得一頭霧水。滿府沒有人看得出來從月被衍格冷落的真相,唯有老福晉的心裏比任何人都要雪亮。

  衍格這時正好走來,老福晉最後的幾句話他都聽見了。

  眾女眷的目光紛紛朝他投射過來,那些眼光中有嘲弄、有訕笑、有困惑、有漠然、有質疑,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孫兒給太太請安。」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有些尷尬地向老福晉請安,心中很疑惑老奶奶是從哪裡看出他冷落於從月的?

  「衍格,你媳婦兒病著呢,快帶她回房去,給她找個大夫看看!」老福晉板著臉喝斥,她其實早看見衍格遠遠走來,先頭說的那些話正是要說給他聽的。

  「是。」衍格轉頭看了於從月一眼,見她雙眼昏蒙、面色潮紅、眉心緊蹙,似乎真的很痛苦難受。

  「小姐,我扶你。」紫鸚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你能走嗎?」衍格扶住她另一側。

  於從月微一點頭,起身步下石階,由於全身虛軟無力、頭重腳輕,一腳沒踩好,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

  「當心!」衍格大手一攔,撈住了她往前傾倒的身勢。

  儘管於從月已經燒得腦袋昏沉沉,但是仍能清楚地感覺到接住她的那只臂膀正好橫在她的胸前!這是她頭一回與衍格有肢體觸碰,原本有些潮紅的臉蛋因驚羞而顯得更加豔紅了。

  「我沒事。」她用虛軟的手推開他,整個人往紫鸚身上靠。

  衍格的內心一陣顫動,臂膀上似乎還殘留著她胸脯柔軟的觸感,而她明明都已經渾身無力,幾乎都走不動了,竟然還把他推開,不肯讓他扶。

  剛才無意間的觸碰,意外讓他看到了她受驚的嬌羞神情,這是他與她成親這麼久以來最誘惑他的模樣。

  他這才知道原來於從月也不是永遠都只有冷靜拘謹、雍容端莊、淡泊貞靜的那一面,原來她也有失控、嬌羞臉紅的另一面,這一面讓他覺得可愛又可人,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心思在一瞬間全都亂了。

  見她步伐虛浮緩慢,他索性上前打橫抱起她,抱著她往他們的房間大步走回去。

  於從月沒料到衍格會有這樣的舉動,身子突然騰空,讓她的腦袋更昏眩了,眼前仿佛冒著金星,這一陣天旋地轉讓她嚇得不敢亂動,臉頰靠著他溫熱的肩窩,嗅到淡淡的陽剛氣息,她整個人羞紅得快要燒起來。

  這一幕看得老福晉呵呵大笑,樂不可支,而其他女眷們則是個個掩口偷笑,揶榆打趣著。

  沒有人留意到嫻馨眼中的驚愕、憤怒和恐懼。

  她本來計畫得好好的,以為今天可以給於從月一個下馬威,以為終於可以不再是王府裏的一道影子,以為可以給於從月狠狠的打擊,沒想到,到最後所有的目光還是都被她給奪走,甚至連衍格都用一種很特別的眼光看著她,卻對自己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她渾身僵冷,惶然不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她心中掠過。

  再不做點什麼,她很可能就要失去衍格了!

          **** **** ****

  紫鸚送走大夫以後,便悄悄關上門,拉著紅兒躲到廚房熬藥去,把屋子留給了衍格和於從月兩個人。

  於從月在床上躺著,衍格拉了張椅子坐在床畔看著她。

  「你、你走呀……」她微紅著臉,氣促人虛,把被子緊緊裹住身體,身子滾燙的熱不知是因為病還是因為他。

  「看你喝了藥我再走,不然太太可不會放了我。」他深深凝眸在她嬌豔酡紅的臉上。

  「我病著,你還是走遠些,別害你也跟著病了。」她垂眸掩飾慌亂,第一次被衍格如此注視著,仿佛靈魂深處都要被他的雙眼看穿了。

  「我身子沒那麼虛。」他勾唇笑了笑。!

  如此和顏悅色的衍格,讓於從月亂了方寸,從前他在她面前都是冷冷的,倨傲不可一世的,她從不知道他笑起來竟會如此暖著她的心。

  「你是因為前天夜裏去過我的書房所以病的嗎?」他低聲平和地問道。

  「應該是蹬了被子所以才病的吧。」她不敢直接承認去過他的書房,其實昨天回房後她有些忐忑不安,怕他不領她的情,也怕觸怒他的尊嚴。

  「我倒沒看你蹬過被子。」他低笑。「你睡覺時總是規規矩炬,熟睡了以後也很少亂動。」

  於從月微訝,不知道他竟會注意她睡覺時的樣子。

  「我知道是你去過我的書房。」他傾身靠近她。「你的字很好認。」

  於從月咬著唇沉默,惴惴不安。

  「謝謝你,你寫的東西幫了我很大的忙。」看她緊張咬唇的神態,如果不是她病著,他差點就想俯身吻住她。

  「對你有説明就好。」於從月被他那張近距離逼視的俊臉嚇得把半張臉埋進被窩裏,眼神閃躲,就是不敢與他的雙眸交觸。

  衍格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他實在很喜歡她心慌意亂時的反應,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靜矜持,羞怯得就像個小姑娘,他從不知道她嬌羞起來的模樣竟讓他如此心動。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她滾燙的面頰。

  於從月的心狂亂地跳著,愈跳愈劇烈,整個人昏眩恍惚得像漂浮在一葉扁舟上,載浮載沉。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手是憐惜的,他輕輕撫摸的手,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靈深處,淚水濡濕了她的眼眶,她原以為永遠也得不到他的憐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衍格對她的感覺漸漸有了轉變,他的眼神莫名地開始搜尋她的身影,開始在意與她有關的一切,他也注意到她在王府裏幾近完美的表現,當他慢慢看見嫻馨身上有許多他難以忍受的缺點時,卻發現這些幾乎都是於從月的優點。

  人與人之間果然都要經過相處,才能看清楚內心真實的本性。

  他無法否認,阿瑪確實替他選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妻子,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當他的少福晉。

  「二爺、小姐,藥熬好了,要端進來嗎?」紫鸚在門口揚聲問。

  一聽見紫鸚的聲音,於從月這才驚覺自己與衍格四目相望了許久,她慌忙撇過頭去,尷尬得臉紅耳熱。

  「拿進來!」衍格有趣地盯著她羞紅的側臉。

  紫鸚端著藥碗走到床榻前。

  「給我吧,你下去。」衍格伸手接過藥碗。

  「是。」紫鸚望了於從月一眼。

  「讓紫鸚來就行了。」於從月柔聲對他說。「你不是還有很多案子要辦嗎?用不著一直待在這裏。」

  「沒關係,那些不急在一時,先起來把藥喝完。」衍格邊說邊吹涼熱騰騰的藥汁。!

  紫鸚看他們說話的神態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心裏便有了底了,立即識趣地走出去,歡天喜地地把門緊緊關上。

  於從月緩緩起身,想接過藥碗,卻被衍格阻止。

  「你坐著,我喂你。」

  於從月受寵若驚地喝下他一匙一匙喂來的藥汁,藥雖然很苦,但她心裏卻很甜很甜。

  「這可是我第一次服侍人。」喂她喝完藥,衍格笑了笑,起身把空碗擱到一旁,又回到床沿坐下。

  「給二爺服侍,我的面子真大。」她乏力地一笑。因為發燒的緣故,她有些畏冷,又急忙把被子緊緊裹上身,無力地躺下。

  「是不是發冷?」衍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發現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我想我睡一會兒就好了。」她閉著眼,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難受得蜷縮在被窩裏。

  衍格脫下袍服,僅留一件單薄的中衣,上床拉開她身上的錦被,然後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裏,再把錦被蓋在兩人身上。

  「你……」於從月愕呆了,心頭劇烈的撼動震得她頭昏腦脹,她不敢相信自己正被他圈抱在胸懷裏,而她的臉就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我一定是病人膏盲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她緩緩閉上眼,害怕這是一場幻夢,等她病好之後便會無情地清醒。

  「什麼幻覺?」他悶聲輕笑。

  「因為不可能發生,所以是幻覺。」她安憩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漸漸不再感到發冷。

  「這不是幻覺。」他輕輕抬高她的臉,纏綿地吻上她燥熱的紅唇。

  「我……病著……」她昏眩得無法思考,才一開口,就被衍格的舌尖侵入,攫住她柔滑的舌吮吻著。

  她被他吻得幾乎要虛脫窒息,身軀不自主地顫慄著,就連呼吸都在發抖。

  「你抖得好厲害,一直在發冷嗎?」他的雙手撫摩著她的背脊,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畔。

  和衍格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線之隔,她已經呆愕得分不清楚身子的顫抖是畏冷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衍格火熱的視線凝聚在她茫然無功的臉上,原本單純想偎暖她的想法已經漸漸變質了,她迷惘的神情和嫣紅的雙頰,處處都對他散發著誘惑,騷動著他熾熱的本能。

  「要不要我們都把衣服脫了,會暖得更快一些?」他一面低啞地笑說,一面動手解開襟扣。他不只想讓她溫暖,更想和她一起燃燒成灰燼。

  她暈眩地看著他脫下自己和她的衣服,她四肢無力,沒有半分抗拒的力氣,就這樣被他脫盡了衣衫,雪白的嬌軀在他身下徹底裸裎。

  他伏在她身上,赤裸的胸膛與她柔軟的豐盈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她細膩柔嫩的肌膚遠超過他眼中所見。

  「你好美……」他眼神熱切而渴望,但覆下來的吻卻輕柔而纏綿,好像她是易碎的珍寶。

  她神智恍惚迷離,任由他一路舔吻她的身子,被他吻過的地方像是著了火般,那火漸漸蔓延開來,燒上了被褥、紗帳,她微微張開蒙矓的雙眼,喘息著,仿佛看見整個床帳都被烈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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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4:45 |只看該作者

  一聲聲清脆的鳥叫聲喚回了於從月的意識。

  她半睡半醒,眼皮好沉重,累得睜不開來,隱約感覺到有人用溫熱的棉布在輕輕柔柔地擦拭她的身子。

  好不容易勉強睜開眼,看見紫鸚正在替她系上肚兜。

  「小姐,你醒啦!」紫鸚笑盈盈地看著她。

  「我……」於從月神智尚未清明。

  「來,把手抬起來,先把衣服穿上。」紫鸚把她的兩手塞進袖管裏,細心地替她扣好衣扣。

  「我退燒了?」她摸摸自己的額頭,微涼的,雖然頭還有點昏,但身子已經輕鬆舒暢許多了。

  「二爺這帖藥方還真有效呢!」紫鸚瞅著她低低竊笑著。

  於從月呆了呆,這才驀然想起和衍格激狂的肌膚之親,即便和紫鸚親如姊妹,還是困窘得羞紅了臉。

  「我說二爺也真是的,小姐還發著高燒,正病著,他還這樣。」紫鸚畢竟還是未經人事的大姑娘,說到閨房事也忍不住臉紅。

  「別說了。」於從月尷尬地起身穿好衣服。「現在是什麼時辰?」

  「快午時了。小姐餓了嗎?我讓紅兒給你端碗粥來?」

  「你怎麼沒喊我起來,我得去給太太和福晉請安呀!」她心急地理著髮鬢。

  「老太太吩咐了,讓小姐在屋裏歇一天,不用去請安了,而且一早老太太屋裏的大丫頭就送來了老參須,說是要給小姐補補身子。」紫鸚手腳俐落地幫她梳好了髮髻。

  於從月眼角瞥見桌上有一盒老參須,旁邊還有一隻瓶子。

  「那瓶子裏裝什麼?是哪兒來的?」她奇怪地問。

  「那是昨天夜裏嫻馨格格親自送來的,說是『養身大補丸』,送來給小姐補身子。雖說是一番好意,但小姐沒看見她那雙眼睛,像要冒火似的!」紫鸚不屑地輕哼。

  「是嗎?」於從月怔了怔;也許是因為她和衍格之間的關係有了很大的進展,讓她對嫻馨的那份厭惡感也莫名地消淡了許多。

  「紫鸚,櫃子裏還有一盒燕窩,你替我送過去給嫻馨,也算是回禮吧。」

  「小姐!」紫鸚張大眼睛喊著,「那燕窩是夫人特地給你買來的,你怎麼能給她呀?」

  「那也沒什麼,她現在有孩子呢,而且我也不能白白拿人家的東西。」想起嫻馨有喜的事,她的心口不免有些刺痛。

  「小姐,她的孩子可是二爺的,你不能不提防,萬一她生下兒子怎麼辦?到時候她側福晉的位置可就穩穩坐定了。」紫鸚激動地說著。

  「就算她真的生了兒子,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呀!我總不能阻止她生孩子吧?」她無奈地笑笑。「其實只要衍格不再像從前那樣對我,不會休掉我,那麼讓嫻馨當上側福晉也沒什麼關係。」

  「什麼沒有關係?小姐,你太天真了!」紫鸚急嚷著。「你可不能輸給她,也得趕緊生個阿哥才行!」

  「孩子又不是說生就能生的。」她失聲低笑。

  「老太太都吩咐了,這陣子不許二爺上嫻馨那兒去,這麼一來,就是小姐的機會了!」紫鸚愈說愈來勁。「而且呀,我昨天看二爺對你的態度,簡直換了個人似的,我看得出來二爺愈來愈喜歡小姐了。今早二爺出門時,還特別交代會回來陪你用晚膳呢!小姐,像昨天那樣的情形多來個幾回,你要懷上二爺的孩子那還不容易嗎?」

  於從月紅著臉抿嘴淺笑,衍格對她的態度轉變,她當然不是沒有感覺,但她真的希望昨天發生的一切都不是一場幻夢。

  「二少奶奶,不好了!」

  忽然聽見紅兒在門外驚慌的叫聲,於從月和紫鸚連忙奔了出去。

  「二少奶奶,你看!」紅兒滿臉駭異地指著廊下的那盆石榴花。

  於從月急步走過去查看,先是看到掉了一地的石榴果,再看向石榴花時,赫然倒抽一口氣。

  她看到整株石榴蔫了!

  「是嫻馨格格幹的好事,一定是她!」

  紫鸚氣得直跳腳。

  「紫鸚姊姊,你怎麼就這麼肯定是她呢?」紅兒傻眼。

  於從月蹲在石榴花前,仔仔細細觀察石榴花為什麼會突然蔫了?她把花盆挪開來,看見花盆底下滿滿的一灘水,便抬頭問紫鸚和紅兒。

  「是誰澆的花?」

  「我沒澆過花,花一向都是紫鸚姊澆的。」紅兒急忙撇清。

  「我昨兒傍晚澆過一回,今天還沒澆呢。昨兒澆的時候還好好的,而且我也不可能澆那麼多水。」紫鸚答道。

  於從月點點頭,她絕對相信紫鸚和紅兒都沒有問題。

  「如果水澆多了,花要淹死也得幾天功夫,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不過幾個時辰,花會突然蔫了,一定是水有問題,如果不是水裡加了什麼東西,就是用熱水澆灌下去,花才會蔫得這麼快。」

  「熱水?!」紅兒忽然失聲叫道。「二少奶奶,昨晚紫鸚姊姊讓我打一盆子熱水進屋,我打來了以後就忙別的事去,後來紫鸚姊姊怪我怎麼沒把水打來,我還納悶著那盆子熱水到哪兒去了呢!」

  「那時正是嫻馨格格來的時候。」紫鸚勝利地哼笑。「我就知道一定是她搞的鬼!」

  於從月蹙眉沉思,暗暗抽絲剝繭。

  「從昨天傍晚到現在,我們這兒只來過老太太屋裏的大丫頭和嫻馨格格,大丫頭是今天早上來的,就算是她幹的,花也不至於蔫得這麼快,所以應該不是她。而嫻馨格格是昨天晚上來的,紅兒打的熱水又莫名其妙消失不見,從時間上推算,嫻馨格格應該最可疑。」其實她在心中已經確定是嫻馨幹的了,只是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

  「原來我昨晚打的熱水都倒到石榴花盆裏了!我的老天爺,石榴花都給燙熟了吧?嫻馨格格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呀?石榴花得罪她了嗎?這可是老太太賞的呢!」紅兒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紅兒年紀還小,也許無法理解嫻馨病態的心理,但是於從月和紫鸚心裏都很明白嫻馨為何要這麼做,無非就是嫉妒、洩憤罷了。於府裏有三個姨太太,什麼爭風吃醋的手段她們沒見過?

  「她既然都已經有喜了,為什麼還不能容忍我擁有這盆石榴花呢?」雖然於從月很明白嫻馨為何做這種事的心態,但是仍十分驚訝她的心胸竟然會狹窄到這樣的程度,使出這種不入流的手法來。

  「我看她給小姐送來的什麼養身大補丸絕對不能吃,說不定裏面摻著什麼東西想害小姐呢!」紫鸚口無遮攔地說。

  「紫鸚,別瞎猜了。」於從月以眼神示意她。「你會嚇到紅兒。」

  紅兒是衍格的貼身丫鬟,她不想自己和紫鸚說的話傳到衍格耳裏,讓衍格誤以為她們主僕兩個善猜忌。而且,就算嫻馨格格真的弄死了她的石榴花,她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畢竟嫻馨格格現在剛懷有身孕,而她自己和衍格的關係也才剛有了轉機,她不想因為這個事件而受到破壞。

  於從月心中淺淺苦笑著,這件事若是發生在於府,那個未嫁以前的自已是絕不會輕易善罷幹休的,非要揪出惡整的人不可。但是現在,為了衍格,她竟然可以把這口氣吞下來。

  「紅兒,把花盆收拾一下,花果枝葉別亂扔,找一處花叢,連著土一起埋進花叢底下,空的花盆先留著,以後咱們再找一株石榴栽養起來。」她平穩情緒以後,輕聲交代著。

  「小姐,萬一老太太問起,你要怎麼回?」紫鸚擔心地問。

  「見機行事吧,現在問我我也不知道。」她輕輕一歎。「紫鸚,你把櫃裏的燕窩送去給嫻馨格格,該有的禮數咱們還是不能少。你去的時候態度恭謹些,不可對她無禮,石榴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你們也都不許向外人提起,特別是二爺,不准在他面前嚼舌根。」

  「是。」紅兒應了聲。

  紫鸚卻是應得不情不願。

  就在紅兒忙著收拾石榴花果,紫鸚忙著刷洗花盆時,衍格正好走了進來。

  「二爺回來啦!」紅兒和紫鸚忙蹲身請安。

  斜倚在榻上看書的於從月聽見聲音,正要起身下床,就看見衍格大步走進屋,隨意地脫下大氅往屏風上一掛,朝她走去。

  「別起來,躺著就好。」他在床沿坐下,眼眸溫柔關切地望著她。「今天好些了嗎?」

  「好多了。」她垂眸避開他的注視,看著他的眼睛,她情不白禁會想起昨夜他那雙激狂似火的眼眸。

  「氣色是好多了,不燒了嗎?」他的手探向她的前額。

  一抹紅暈竄上她白淨的臉龐,手中的書冊被她扭卷得幾乎變形。

  看著她緊張羞怯的神情,衍格噗哧一笑。

  「在看什麼書?」他把書冊從她手中抽出來,看了一眼書面。「《圖經本草》?怎麼看這麼悶的書?我以為你該看《西廂記》還是《牡丹亭》。」

  「那些書我早看過了。」她淺淺笑答。

  衍格見她端出那副矜持的模樣,忍不住又想逗逗她。

  「和你把領扣松,衣帶寬,袖梢兒揾著牙兒苫也,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他的雙唇隨著撩人的低語來到她耳畔。

  邪氣勾魂的嗓音,讓於從月臉上的紅暈迅速蔓延到耳根。

  「沒想到你居然還懂得用《牡丹亭》來調情,」她羞得偏頭躲開他迷人的溫熱氣息。

  衍格笑著鉗住她的下顎,扳正過來面對他。

  「喜不喜歡?有沒有後悔嫁給我?」

  於從月咬著唇輕笑點頭又搖頭。

  「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麼意思?不喜歡我的調情而且很後悔嫁給我?」他的笑意更濃。

  「喜歡你的調情,不後悔嫁給你。」她害羞地掩住臉,這是她對他說過最露骨的一句話。

  衍格笑著將她摟進懷裏,他發現和於從月在一起時的感覺很好,當他輕敲著她的心時,能聽見清脆悅耳的回聲。

  「你可以告訴我,當初為何堅持不肯退婚的真正理由嗎?」在這種氣氛下,他期望能聽到她的真心活。

  於從月枕在他的肩窩,呢喃低語。

  「十歲起,爹就告訴我,我將來的丈夫是你,我到王府見過你一面之後,就認定你愛新覺羅.衍格是我的丈夫。也許該怪父親叫我讀太多的聖賢書,讓我對女子從一而終、生死不易的想法堅如鐵石,所以不管人事如何變化,我都認定自己非嫁你不可。」她仍然把那顆深愛他的心隱密地藏著。

  「又是這麼硬邦邦的人生大道理。」衍格無奈地笑著搖頭。「你就沒有更令我感動的理由嗎?」

  於從月溫柔而悠遠地笑著,如暖融融的三月微風。

  「敢問於小姑娘當年為什麼想來看我?」他輕輕撫揉她的紅唇,愈來愈喜歡看她的笑容。

  「因為我怕你長得眼斜、嘴歪,萬一還是朝天鼻就糟了。」她毫不隱瞞地坦承了。

  衍格大笑出聲,這的確是一個小女孩會擔心的事,他心中最後那絲疑慮已然消散無蹤。

  「如果我是,甚至還長了滿臉麻子,依你堅守女子從一而終、生死不易的想法,你還是非嫁我不可的,不是嗎?」

  於從月低頭輕笑,既不點頭也沒有否認。

  「以你這樣才貌俱佳的女子,實在不該守那種庸俗愚蠢的禮教。」他實在無法想像於從月嫁給一個斜跟、歪嘴、朝天鼻又滿臉麻子的丈夫,若真如此,一朵鮮花會在牛糞上枯萎而死。

  衍格的歎息聽在於從月耳裏無比感動,這表示他對她的憐惜已經發自內心,出自真心了。

  可惜她的心上遮著一片陰影。倘若,衍格的心裏只有她一個人該有多好?他的真心若能只給她一人該有多好?

  「你知道嫻馨有喜的事了嗎?」她幽幽地問。 

  「知道,早上額娘已經對我說了。」他深深凝視著她,不知怎地,竟對她感到歉疚,反倒對嫻馨有喜的事沒有多大的感覺。 

  「你還沒去看看她嗎?」她不自在地從他懷裏退開來。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談到嫻馨的存在,她很意外衍格為什麼沒有表現出就要當父親的喜悅反應。

  「額娘說太太交代了,要我暫時別去她那裏。」其實老福晉的吩咐只是藉口罷了,他今天一回府誰都不想見,只想見於從月。

  「有喜的人比較會胡思亂想,這時候她最需要你的關心。」她淺淺苦笑。沒想到為了不背上妒婦的駡名,她也開始扮演起母親扮演的元配角色了。

  「過兩天我會去看她的。」他愛憐地輕撫她的臉頰,她的一顰一笑已深深牽動著他的心緒。 

  他解釋不出為何今早離開她時會百般眷戀不捨?為何在皇上問話時,他還能分心想著她?為何一整天都心神不寧,迫不及待想趕回來看她?

  「你還是今天去吧。」她說著違心的話,她其實希望他永遠這樣熾熱地凝視著她,永遠不要離開她身邊。

  「我冷落你太久,現在應該關心的人是你。」他終於深深覆上她的紅唇,纏纏綿綿地吮吻,做了今天最渴望想做的事。

  「紫鸚姊姊,要不要把門關上?」

  「噓--小聲點兒。」

  門扉緊閉,紅兒和紫鸚的竊笑聲悄悄地遠去。


  嫻馨格格流產了!

  當侍候嫻馨的小丫頭奔到老福晉房裏稟告時,消息立刻傳遍整個王府。於從月帶著紫鸚匆匆趕過去。

  走進嫻馨屋內,一抬頭,就看見老福晉和顯親王福晉凝肅地坐在一旁,而衍格坐在床榻上抱著淚流滿面,嚷著腹疼的嫻馨,床側還站著一個圓潤富態的中年婦人。

  嫻馨一看見於從月和紫鸚走進來,立即哭著大喊。

  「太太、額娘、二爺,我昨天就是吃了她們送來的燕窩才小產了的,這樣含冤負屈的事,求太太、額娘、二爺為我作主!」

  於從月臉色驟變,驚愕地看著激烈指控她的嫻馨。

  「你含血噴人!」紫鸚氣急敗壞地嚷。「我家小姐不可能做這種事!」

  「你家小姐不可能,那麼那燕窩是你送來的,難不成是你陷害我害我!」嫻馨轉而指控她。

  「我沒有!」紫鸚霍然否認,恐慌地望向於從月。

  老福晉和顯親王福晉怔愕地盯著她們主僕兩人。

  於從月眼神淡然平靜,但雙掌的指甲已經深深陷進掌心裏。

  「嫻馨,沒有證據不可以胡亂指控!」衍格神情冷峻惱怒,重聲喝斥她,擺明瞭根本不信她的話。

  看衍格偏袒於從月的態度,嫻馨心一涼,更加怒恨。

  「舅奶奶,你倒是快幫我說話呀!」她又哭又惱地喚著床側那名富態的中年女人。

  嫻馨的舅奶奶眼神閃閃爍爍。

  「老太太、福晉、二爺,昨天那個丫頭送來了一盒子燕窩。」說著,朝紫鸚臉上指去。「說是二少奶奶送給嫻馨補氣養身的,可是那丫頭一進屋就沒幾句好話,惡狠狠地扔了燕窩就走,還把二少奶奶屋裏死了石榴一事全怪罪到嫻馨身上。她的心思我們怎會不明白?無非就是見嫻馨有喜,想給她主子出出氣罷了,我們嫻馨當然不會跟個小丫頭計較,所以沒當一回事。後來當晚我就拿燕窩熬了一碗給嫻馨喝,誰知到了半夜她直喊肚子疼,接著身下就出血不止,把個幾乎成形的眙給生生打下來了!」

  「真有這事?」顯親王福晉震驚地質問紫鸚。

  「不是這樣的!小姐,我是被冤枉的!」紫鸚臉色慘白,眼神求救地看著於從月。於從月努力壓下內心的慌亂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

  「紫鸚,我讓你送燕窩過來,不是要你別亂說話的嗎?你怎麼不聽?」於從月怒視著她。

  「小姐,說了石榴的事是我不對,可嫻馨格格也沒給我多好的臉色呀!」紫鸚委屈地為自己辯解。

  「石榴的事是怎麼回事?」老福晉不解地問道,要求一個解釋。

  「太太,那丫頭說二少奶奶屋裏的石榴是我弄死的,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見二少奶奶病著,好心好意送去養身大補丸,沒想到她們竟然誣賴我,說我把石榴弄死了!太太評評理,我都已經受孕有喜了,犯得著再去弄死二少奶奶的石榴嗎?」嫻馨狂聲呐喊,哭求公道。

  衍格根本不知道石榴已死的事,更不知道於從月和嫻馨兩個人互送東西,這場亂局他聽得一頭霧水,但看於從月臉色平和、神情冷靜,他相信她應該可以應付得遊刃有餘,而且嫻馨聲聲句句聽在他耳裏都十分不舒服,因此他站起身來離開床榻,乾脆坐到一旁,讓自己抽離出來,決定不介入。

  嫻馨那一大套做派,讓於從月十分惱火,她簡直就像看著三姨太大怒駡母親的那張嘴臉,加上嫻馨說出了『誣賴』兩個字,更加讓她心寒又怒不可遏。

  當震驚和憤怒在她心中愈高漲,慌亂和畏縮就愈被徹底壓抑,她慢慢穩住心情,思緒冷靜下來以後,腦中就理智且清明多了。

  「紫鸚,你把昨天送燕窩過來所發生的事,還有你和嫻馨格格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說出來。」於從月神色自若地盯著嫻馨看,明亮的黑眸已然劍拔弩張。

  「是。」紫鸚看於從月的眼神,就知道她向嫻馨宣戰了。以前在於府,只要她與姨太太們對上,就是這種眼神和表情,而且一定戰無不勝。

  「昨天下午,我送燕窩來,當時嫻馨恪格和她的舅奶奶都在。」她瞟一眼嫻馨陰冷的表晴,細細道來。「嫻馨格格見我送燕窩來,沒好氣地說『怎麼不是少奶奶親自送來,是不是瞧不起我?』--」

  「胡說!」嫻馨怒斥。「我豈會說出這種話來?舅奶奶你要替我作證!」

  「嫻馨格格,你可以聽完紫鸚的說法再駁斥。我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要她實話實說,自然有我的打算。」

  於從月淡漠地說,雖然語氣溫和平靜,卻讓嫻馨感到心驚膽寒。

  「紫鸚,你接著說。」老福晉也開口了。

  「是。我說『少奶奶病還沒好,二爺還在照顧少奶奶。』嫻馨格格一聽臉就拉下來了,說『裝病誰不會呀!』」

  衍格聽到這一句,心一動,錯愕地抬眸盯著嫻馨。

  「我說『嫻馨格格你都有喜了,何必如此小心眼呢?』」紫鸚繼續說道,「嫻馨格格罵道『臭丫頭!我哪裡小心眼了?你敢編派我的不是!』我說『嫻馨格格幹了什麼好事自己知道,用不著旁人明說。』然後我把燕窩放下就走了。」

  「紫鸚,你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到『石榴』兩個字,王府上下沒人知道二少奶奶屋裏的石榴死了,那嫻馨又是怎麼知道的?」老福晉出聲質疑。嫻馨嚇出一身冷汗,臉色又青又白,半句話都吐不出來。

  「這丫頭胡說八道!嫻馨根本就沒有說過那些話,這我可以作證!」嫻馨的舅奶奶大聲駁斥。

  「你是嫻馨的舅奶奶,胳臂自然向裏彎,你不幫她辯駁我還覺得奇怪。」於從月不客氣地說。

  衍格忽然輕聲笑起來。「沒錯,親人的證詞一般聽聽就算了,不足采信。」衍格的話讓嫻馨聽了惶恐不已,他是她在這座王府裏唯一的依靠,但是從他冷冽的眼眸中,她看得出來連他都不相信她了,她瀕臨失去一切的悲慘處境。

  「我舅奶奶的話不足采信,那紫鸚的話就能信嗎?」她氣得渾身發抖。

  「紫鸚的話能不能夠相信,太太、額娘、二爺心中自有判斷,我沒說紫鸚的話就一定能信。」於從月淡淡地說。

  「既然我們的話都不能信,那也就不用再追究了吧!」嫻馨的舅奶奶急忙找個臺階給嫻馨下。「嫻馨才剛剛小產,瞧她的身子虛弱得直打顫呢!真要追究,把嫻馨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才應該要追究,畢竟嫻馨懷的可是二爺的種,是顯親王府的子孫呐!」說著,不懷好意地斜睨於從月一眼。

  「為何一口咬定嫻馨小產就是因為吃了燕窩的緣故?」衍格把玩著手上的翠玉扳指,閒散地冷睇著嫻馨和她的舅奶奶。

  「因為……」嫻馨的舅奶奶表情愕了一瞬。「因為嫻馨正是吃了燕窩之後才小產的,當然二少奶奶最有嫌疑啊!」

  「剩下的燕窩還在嗎?」於從月漠然問道。

  「當然在,這可是鐵證如山呢!」嫻馨的舅奶奶二話不說,立刻把一盒燕窩捧出來,嘴角揚著得意的冷笑。

  衍格把燕窩盒接過來仔細看一眼,發現燕窩上覆了一層淡紅色的粉末,湊近嗅聞,一股奇特的香氣便撲鼻而來。

  「是麝香。」他微微蹙眉。

  老福晉和顯親王福晉驚呼一聲。誰都知道孕婦忌麝香,沒想到燕窩中竟會有麝香!

  於從月不動聲色地走向衍格,想把燕窩拿過來細瞧,但衍格向她搖了搖頭,不肯給她。她微一轉念,明白了他的意思,微紅著臉低頭轉過身去。因為她和衍格已有肌膚之親,而麝香這味藥是連聞一聞都對孕婦有害的,所以他才不肯讓她靠近。

  如今燕窩裏發現有麝香,對於從月十分不利,但是衍格的神情反應絲毫沒有懷疑她,這讓她感到十分安慰,她也因此更想查出真相。

  「二少奶奶妒恨嫻馨,才會對她下此重手!」嫻馨的舅奶奶淩厲地指控。因為背後有一雙信任她的眼睛,所以於從月並沒有因為惡毒的指控而不安慌亂,思慮反而更加清晰敏銳。

  她察覺到嫻馨和她舅奶奶的眼神始終有些說不上來的怪異,而且看嫻馨的氣色,並不像小產之後出血不止的樣子,甚至剛剛罵紫鸚時還頗有力氣,她愈想愈覺得古怪,莫非……

  「既然燕窩裏證據確鑿,我也就不多費唇舌辯解什麼了,不過你們這裏有證據,我能不能也要求找出證據來為我自己脫罪?」她想查清楚心中的懷疑。

  嫻馨和她的舅奶奶對望一眼。

  「從月當然可以找證據為自己脫罪。」老福晉淡淡地說。

  「多謝太太。」於從月笑望老福晉一眼。

  「你想找什麼證據?」嫻馨惴惴不安地看著於從月。

  於從月直視著她,目光一瞬也不瞬。

  「找已成形胎兒墮下來的證據。」

  嫻馨一聽,駭然抽息,整個人呆愕得無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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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20 00:0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嫻馨側躺著,目光憎恨地瞪著於從月。

  於從月站在桌案前,彎身盯著桌上鋪展開來的白棉布,仔細在棉布中間那灘殷紅的血裏尋找她要的「證據」。

  嫻馨的舅奶奶神情焦躁不安,總是會與嫻馨交換意味不明的眼光。

  「你說嫻馨已受孕兩月有餘,是嗎?」於從月緩緩抬眸,銳利地盯住嫻馨的舅奶奶。

  「是啊。」嫻馨的舅奶奶冷冷地答道。

  衍格好奇地湊過去看。

  「衍格,你是個大男人,別看這骯髒的東西,快出去!」顯親王福晉滿臉尷尬地揮趕他走。

  「這有什麼骯髒的,不是我的種嗎?」衍格挑眉笑道。

  「瞧你這孩子,怎麼這樣說話!」顯親王福晉輕斥。

  「找到我的孩子了嗎?」衍格好笑地看了於從月一眼。

  「二月有餘的胎,已經隱約可以看見人形,小小的一塊血片,就像桃唇瓣那麼大。」於從月偏過頭來對他說。

  「你怎麼知道?」他微訝。

  「多讀點書就知道了。」她輕笑。

  衍格的唇角勾起,彎彎笑眼深瞅她一眼。

  「桃唇瓣在哪裡,我怎麼沒看見?」他問道,轉眸看著嫻馨的舅奶奶。

  「我……扔了……」嫻馨的舅奶奶臉色一陣青白,好半晌才愣愣地說。

  「扔了?」於從月不悅地蹙起眉心。「那可是二爺的種,顯親王府的子孫呐!」她刻意模仿嫻馨的舅奶奶先前的話說。

  「我怕嫻馨看見了會傷心,所以就埋了。」她立刻換了說法。

  「當嫻馨出血不止時,你還有心思去做這件事?」衍格冷聲質疑。

  「是我叫舅奶奶去埋掉的!」嫻馨急著替自己的舅奶奶解圍。

  「這就叫死無對證了。」衍格轉臉看向於從月,以眼神詢問她。

  「我還有一個請求。」從她們閃爍的眼神和沒有套好招的言詞中,於從月早已知道了答案。衍格雙臂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從月,你還有什麼請求?說吧!」老福晉也隱隱察覺到不對勁了。

  「我想另外找大夫來給嫻馨看病。」

  於從月一說完,嫻馨登時變了臉色,不等老福晉開口,就情急地喊道:「我不要!我自小都是舅奶奶看的病,吃舅奶奶開的藥方,我不習慣給別的大夫看病!」

  「事關我的清白,嫻馨,不管你要不要,我都要請別的大夫來給你診脈。」於從月的態度絲毫不妥協。

  另請大夫的請求,旁人不需深思就知道於從月懷疑嫻馨有喜是假的了。顯親王福晉一臉駭然地看著於從月。

  老福晉則是淡笑不語。

  「嫻馨,你剛小產,讓其他的大夫診脈看病有何不可?」衍格淡淡地說。

  「我說不就不!」嫻馨的眼神倏地轉狠,她這輩子沒有這樣出醜過,沒有這樣狼狽過,她心中有著前所未有的怨毒。

  「我如果說一定要呢?」老福晉正色地開口。「請大夫來診脈又如何?是不是真的小產,我也想知道。」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不相信我?!」嫻馨嬌聲泣吼。

  「嫻馨,不要以為你哭得大聲就沒事!」於從月再也忍無可忍,嫻馨的眼淚激爆了她的耐性。「我可以忍受爭風也可以忍受吃醋,但我絕不能容忍自己被誣陷!我原想放你一馬,但你卻得寸進尺,欺到我頭上來,別以為你哭鬧我就會放過你!我就坐在這裏等大夫來親口告訴我,你根本沒有受孕!」於從月的發怒震住了屋裏每個人,平時於從月說起話來溫聲軟語、沉靜端莊,眼神也總是雲淡風輕,除了紫鸚以外,王府裏從沒有人見過她動怒,更別提現在這樣一臉冰冷的怒容了。

  「從月,你怎麼知道嫻馨根本沒有懷孕?」老福晉歎口氣問,

  「因為我看她的出血不是流產的出血,只是經血罷了。」面對老福晉的垂詢,於從月從容地回答。

  「怎麼看出來的?」對衍格來說都是血,看不出來哪裡不同。

  「經血有時會有細細碎碎的血塊,而流產會看見的是一片血片,如果懷上三、四個月的嬰胎就會看見人形了,而這棉巾上頭的是細碎的血塊,所以應該是經血。」她沉聲解釋。

  嫻馨怔著僵愕的淚顏,渾身瑟瑟發抖,自此,徹底敗下陣來。

  「好,我招了,我根本……沒有懷孕……」

        **** **** ****

  嫻馨假孕的事在王府裏掀起軒然大波,顯親王知情以後怒不可遏,要把嫻馨轟出府去,卻是老福晉攔了下來。

  「嫻馨的去留,讓衍格和從月兩個人去決定。」

  老福晉把問題丟給了這對小倆口。

  「你想怎麼處置嫻馨?」

  在書房裏,衍格好奇地問著站在書櫃前替他整理書冊的於從月。

  於從月無語怔忡。

  衍格慢慢走到她身旁,深深凝視著她,

  「你想怎麼做都可以,不用顧慮我。」他低聲說道。

  「我只是要回我的清白而已,並不想對她怎樣。」她仰起頭看他,滿眼無奈地笑歎。

  「可是阿瑪要把她轟出府去。」

  「如果把她轟出府去,你忍心嗎?」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嫻馨畢竟是一個極美貌的女子,被轟出府後只怕不會有多好的命運。」

  衍格長歎口氣。

  那天發生的事,讓他清清楚楚看見嫻馨身上深藏著他未曾發現的心機和醜陋面,人性的嫉妒、猜忌、虛偽、欺騙,在她身上都可以找到,甚至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作假陷害他人。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把這樣一個女子招惹進門?

  「要如何處置她是你的事,我不想過問。」她垂眸低吟。「嫻馨畢竟也還是你心裏的人。」衍格微怔。嫻馨是他心裏的人嗎?

  他真的把她放在心裏過嗎?得到她,似乎沒有滿足和狂喜,若是現在失去她,他也沒有悲傷和不捨。

  但是在面對於從月時,他的情感非常鮮明,開心和快樂的心情都非常強烈,也許正如貝蒙說的那樣--

  你一直覺得自己很討厭她,其實,這種討厭的情緒說不定定一種喜歡,只是你自己還不明白罷了。他現在確實是明白了。當他把她放進心裏之後,才發現原來她早已在他心裏許多年了。

  「我心裏的人也許一直都是你,嫻馨始終不曾在我心裏停留過。」他不自主地對她說出口。

  「為何這麼說?」她一顆心微顫,卻故作懷疑地瞅著他。

  衍格緩緩漾起笑臉。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記得你小時候的模樣,記得你穿著灰色的粗布棉袍,也記得你小時候對我說過的每句話。而我認識嫻馨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但她在我心裏卻是面目模糊,連她曾經對我說過什麼話都不記得。」原來,她才是他日夜渴盼的另一半靈魂。

  她回身,夢囈似地失神怔望著他,淺淺綻開感動的笑靨。

  「有你這些話,我便知道我的等待是值得的。」她心滿意足地投進他懷裏。

  「等待?等待什麼?」他擁緊她,慨然輕歎。

  「不告訴你。」她伏在他襟口,羞怯地笑著搖頭。要怎麼對他說愛?她還沒有準備對他說出露骨的告白。

  「你對我還有秘密嗎?」他低身貼近她,微有不悅地蹙眉。

  「那你呢?你對我有秘密嗎?」她嬌聲反問。

  衍格微愕。有,他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果真有!」她擺出「被我逮到了」的俏皮表情。

  「我想知道你的秘密,告訴我。」他柔聲哄她。

  「那我也要知道你的秘密才行。」她不想吃虧。

  「我的秘密是龍珠。」他附在她耳畔俏聲說。

  「什麼?龍珠?」她好奇的表情頓時凝為不解。

  「噓--不要太大聲。」他搗住她的唇,看她迷惑的反應,似乎連龍珠的名字都沒聽過。

  「那是什麼東西?」她小小聲問,被他弄得神情緊張。

  衍格悠然一笑。

  「我用我的秘密交換你的秘密如何?」他嗓音魅惑地勾引。

  「我的秘密很值錢喔!」她挑眉。

  「我的秘密是無價之寶。」他以有力的眼神保證。

  無價之寶?於從月瞠目結舌。

  她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來了,立刻上。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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