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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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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方蝶心 -【相思城堡(荷米絲的留聲機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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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0 00:06: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打從斯湘自馬背上意外摔落後,好一段空閒時光,她只能乖乖留在自己的房間小心養傷,只是傷好了大半,身旁的人竟變得疏離防備,讓她悶得發慌,只能強作鎮定拚命的寫信,拚命的轉動她房裡的留聲機,讓聲音驅走她內心的茫然無措。

  她成了全城堡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原本就對她的言行頗有微詞的張玉對她更是沒有好臉色,穗子依然服侍著她,但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至於金非漢更是絲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

  她不懂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她只希望伯爵能夠釋放伊孋安,希望他不要一錯再錯。

  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看來,他真的恨死她了,因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不跟她多說一句話,他還是坐在餐桌的老位子上,安靜的吃飯,還是坐在書房的躺椅上,聽著她的誦讀,然而卻不給一點響應,不論她如何示好、請求。

  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因為她根本受不了這種無聲的生活,不管她怎麼說,他還是依然冷漠不語,而石室裡無辜的伊孋安的自由始終遙遙無期。

  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幫助伊孋安離開蓋茲?充滿正義精神的她每天都在苦思煩惱。

  傍晚--

  「斯湘老師,妳的信。」穗子送來一隻紅色信封,隨即快步的離開,連多說什麼都不願意。

  「謝謝……」看著遠去的背影,她真的很不是滋味。

  現在唯一不孤立她的,好像只有丹尼斯了,喔不,或許一開始根本就是丹尼斯把其它人孤立了,只是她強行闖入他的世界罷了,不過只要他還能繼續給她一點響應,她就甚感安慰。

  她拿過信封一看,是喜帖,會是誰的?

  撕開封套取出,她看見燙金的字體寫著新郎的名字--江國璋。

  她有些許的恍惚,直到回過神來,她再一次看著新郎的名字,竟也就接受了這有些殘酷的事實,雖然錯愕,不過,她更覺得解脫,踏實,像是肩上沉重的道義責任頓時被卸了下來。

  反正她再也不能給予什麼,一段感情當雙方只剩不可推卸的道義責任,那就成了累贅了,江國璋選擇離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大悲大喜的。

  她拎著喜帖往房裡唯一面對城堡前方草皮的花台走去,然後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喜帖擱在腳邊,從現在起,她又是孤獨一個人了。閉上眼,她曲起腿盤起雙臂,把自己密實的圈抱住,側著頭靠在膝上。

  不久,身後傳來聲音,「斯湘老師,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妳下樓用餐,因為伯爵外出,今天為伯爵念誦文章的工作暫停。」穗子交代完,完全不多作逗留,再度離開。

  斯湘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他出去了,所以連一點機會都見不到他了,酸澀的感覺強過喜帖帶來的震撼。

  心啊,熾烈的熱度不早隨著宛賦璟的生命一併消失,即便江國璋都無法得到一點溫暖,為什麼偏偏會為一個傳說中的惡魔無端澎湃跳動?不是早已停止不動了嗎?

  伯爵不來了,荷米絲看著落寞的斯湘,心裡很是不捨,只能不斷的在她面前吹氣,吹乾她的淚,吹去她的鬱悶,吹醒她的心智,好振作她委靡的精神。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的,我的願望不就是幫助愛情圓滿嗎?咳,嗯……對了,蓋茲城堡的氣息太沉悶了,愛情是需要氧氣的,唯有充足的氧氣才能夠讓伯爵與斯湘之間的愛情再次萌發茁壯。」

  心念一轉,荷米絲決定展現法力,要讓伯爵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要讓他們能夠有一個天堂可以孕育愛情。

  一個提氣,荷米絲將自己飄升上空,雙手不住的揮舞,口中滔滔念著,「阿摩嘎拉麻哩巴拉轟……」

  城堡的上空頓時凝聚一股異光,燦爛絢爛的籠罩著整座城堡。

  「喀拉耶薩,沙囉哈里呀--」

  天際不約而同的飄浮起兩顆真心,一顆來自斯湘,另一顆來自雅特蘭伯爵,交疊的心此刻正在城堡的領空閃耀著,荷米絲召來了愛情邱比特,借助邱比特神准的一射,銀箭刺穿交疊的心,天各一方的兩人頓時一震。

  見大功告成,她滿頭大汗的回到留聲機休憩。

  這天稍晚,豐盛的晚餐直到冰冷,又原封不動的捧了回去。斯湘仍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連深夜來到她身旁的腳步,她都沒有反應。

  雅特蘭伯爵靜默的俯瞰著她,嘴角帶著一抹嘲笑的拾起她腳邊的喜帖,很不是滋味的看了看。

  怎麼,她為了這張喜帖傷心欲絕,為了一個懦弱背棄的男人茶飯不思嗎?他的胸口頓時苦澀不已。

  這時,斯湘隱約感覺到身旁有人走動,她睜開迷濛的眼,見到一雙男人的腳,她順著雙腳往上探去。

  雅特蘭伯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似是在嘲笑她,半晌,他不發一語的將喜帖扔回給她,逕自轉身離開。

  「等等--」她喚住他的腳步,手匆忙的搭著花台起身。

  他依然不吭聲,只是轉過身,用眼神發出詢問的訊息。

  「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難道你沒有什麼要說嗎?你還是不願對我開口?」她問,艱苦的邁著發麻的腿朝他走去。

  他的唇揚起挑釁的角度,選擇轉身離開。

  斯湘被他的態度惹惱,隨手抓起一旁桌上的小牛皮記事本,使勁的朝他背後扔去,「我叫你站住--」

  他被砸得發火,回頭用著凶狠的目光瞪著她。

  「我腳麻了。」她又氣又窘的說,不忘一步一步的努力朝他靠近,「我有話要跟你說。」

  老半天,他終於開了金口,「斯湘老師還有什麼事要說?是要說妳關於一生自由的決定嗎?」

  「你--可惡!」

  一記冷哼,他又是那不置可否的模樣。

  她終於來到他面前,擂起拳頭,發洩似的奮力的在他胸前搥打不止,「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你怎麼可以……」

  他放縱她對他搥打,卻從嘴巴進出挑釁的話語,「為什麼不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那是真實的生命,你怎麼能夠這樣狠心去摧殘?將她從石室裡釋放出來有那麼難嗎?丹尼斯何辜?就算我願意用一生的自由作為代價,那你又能得到什麼?只是更多更多的怨恨而已。」她痛心疾首的打他,想要他能夠清醒過來。

  「那還是一種獲得。」他冥頑不靈的說。

  「你--」她氣得咬上他的手臂,留下清晰齒痕。

  他悶哼一聲,一手制住她的手,一手掐住她的下顎,警告的看著她,「不要逼我扭斷妳的脖子。」隨即一甩,將她推開數步。

  衝動的斯湘不甘心,擋在他面前阻止他的去路,「我要你馬上釋放伊孋安。」

  「絕對不放。」

  她一惱,揚起手朝他的臉揮去--啪!雅特蘭伯爵臉上的面具驟然落向地毯,無力的搖晃直到停歇。

  錯愕、難堪、憤怒、冷酷,複雜的情緒在一張臉孔逐一變換,房間裡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楚萬分。

  她訝然的看著面具下的臉,猙獰的傷疤佔據了原本該是俊朗的臉孔,他受傷的情緒形成尖銳的痛劃過她的手心,她後悔了。

  「我……」話語梗在喉嚨,酸楚蔓延。

  不莊重的以舌頭頂頂發麻的唇角,嘴邊的弧度帶著強烈的自嘲,「希望這不堪的面容,不會讓斯湘老師一夜惡夢。」壓抑、平靜的拾起面具,他轉過身去,「明天我和丹尼斯要前往意大利,斯湘老師必須一起去。」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決定。

  他重新戴上面具,側過臉,「妳不是一直想要瞭解丹尼斯的一切?他就在意大利的酒莊出生,在那裡妳或許可以找到關於我惡行的蛛絲馬跡。」

  頓了一下他又說:「還是,妳想要回台灣阻止妳男友變心他娶的婚禮?」他嘲諷的搖搖頭,「來不及的,從蓋茲回到台灣,妳注定會撲了個空,只怕人家早已去度蜜月,況且,我們的合約並不允許,記得嗎?」

  「伯爵--」

  是的,合約規範著她不能隨意返回台灣,不過她也沒打算阻止的,離開後心更寬,已經不合適的感情還是選擇放下會比較好,她喚他的原因,是因為她的一巴掌很可能打掉了他的自尊,她為此感到後悔。

  這一次,雅特蘭伯爵再也沒有停下,從容的離開她的房間,留下她獨自一人。

  她心疼他,一想到那些傷疤當初讓他承受何等的疼痛,她就難受得睡不著,這個夜晚,好蕭索。



  歷經叫人窒息、暈眩的路程,雅特蘭伯爵帶著斯湘和丹尼斯浩浩蕩蕩一干人等,來到意大利的托斯卡尼。

  Chianti是意大利葡萄酒的代表,位在托斯卡尼,伯爵的葡萄酒莊就在這兒,顧聘龐大的人力每年定期產出經典的Chianti紅酒。

  這兒的陽光比起英國更加暖和耀眼,不同於蓋茲的城堡那麼壯闊,房舍多是兩三層樓高,紅色斜屋頂配上黃色的牆面是典型的組合,宛如沭浴艷陽下的金色山城。

  在蓋茲,斯湘無時無刻下感受到令人窒息、禁錮、拘謹的英國禮儀,並受制於此,然而來到托斯卡尼,層層堆棧的山丘,繁茂的橄欖樹、果樹、葡萄園,充滿鮮艷飽和的色調在在顯示了當地旺盛的生命力,連素來怯弱自閉的丹尼斯都漾出期待的笑容。

  莊園裡的人看見伯爵,紛紛發出歡迎的呼喚,一窩蜂的迎上前來,忙不迭的幫忙搬運著眾人隨行的家當,並深深以此為榮。

  雅特蘭伯爵則一反常態的和眾人逐一擁抱,直到察覺斯湘沒有跟上,他回過身,嘴角帶著一抹來不及斂去的溫和笑容,讓她看得清晰萬分。

  瞧,真正的惡魔怎能敞開胸懷露出這樣的笑容?她看到發傻了。

  「還頭暈?」他蹙眉問。

  她捺不住長途奔波,又因為這陣子始終沒有好眠,是以一路上都出現暈車的情況,折騰得她難受,也累了同行的人。

  他雖十分氣惱她的諸多行徑,可又不得不對她心生憐惜,有時候連自己都感到矛盾,這個女人實在讓他身心俱疲,總有一天他要從她身上加倍的索討回來,叫她為她自己的衝動徹底的臣服懺悔。

  斯湘搖搖頭,只是發怔的看著他。

  如果可以,她想要留住這一秒鐘的他,不讓他的殘忍蒙蔽心智,那樣的人生太可惜了。

  「來看看妳的房間吧!」

  「嗯。」她漾出淡雅的笑,快步的跟上前去。

  一位叫梅蕾思、英文不甚流利的女孩負責打點她的生活起居,雖然她們不懂彼此的語言,然而她很高興自己再也不用被勒得胸口發疼,可以穿著梅蕾思為她準備的寬鬆服飾在葡萄園裡遊蕩。

  在托斯卡尼連吃都很隨性,一大群人聚在樹蔭下共進晚餐,那是遙遠的蓋茲不曾有過的。第一晚,她忘卻了蓋茲的一切,包括可怕的傳聞、石室裡的伊孋安,徹徹底底的睡了個香甜的好覺,連深更半夜出現在她床邊的那雙眼睛何時來去都渾然不覺。

  第二天,適逢葡萄園舉行慶祝今年葡萄豐收的歡樂會,附近的居民人人帶著拿手好菜前來共襄盛舉,把酒莊鬧得熱鬧萬分。

  梅蕾思熱情的拉著斯湘下樓加入他們,葡萄園中,眾人圍起一個大圈圈,裡頭擺著一隻大木桶,足以容納五、六個大漢一塊兒泡澡,只見一籃一籃熟透的葡萄被倒進木桶裡,約莫有六分滿。

  酒農們一陣吆喝,斯湘不明就裡的被扔進桶子裡,她連連發出尖叫,「啊!梅蕾思,救命啊--梅蕾思!」

  隨即梅蕾思跟幾個年輕姑娘也跳了進來,她們拉起她,手舞足蹈的在盛滿葡萄的木桶裡踩來踩去,大夥兒又是唱歌又是朗笑的,整個葡萄圍一片歡樂,就連瘦小的丹尼斯都抬高雙手,央求著要人也將他抱進木桶裡。

  丹尼斯臉上的笑容是在蓋茲不曾出現的,斯湘不免納悶起來,托斯卡尼究竟具有什麼樣神奇魔力,讓一大一小的兩個晦澀靈魂都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葡萄的汁液濺上了身上的衣服,形成大小不一的紫紅色印漬,可誰都沒讓這艷麗誇張的色澤給逼退,只有更加瘋狂的加入踩踏葡萄的行列。

  二樓的房間裡,雅特蘭伯爵正跟來自各地的多名酒商一邊品飲佳釀,一邊洽談Chianti葡萄酒的買賣,外頭的歡笑聲漫過天際,他端著酒杯推開門,好奇的來到陽台邊,俯瞰不遠處的葡萄園。

  人群中,斯湘披散著黑髮,淡色的衣服滿滿都是葡萄汁的印漬,臉上還留有迸溢的紫紅色液體。她跟著大夥兒跳舞,手上還牽著丹尼斯,時而哈哈大笑,時而在木桶裡摔得狼狽,他看著看著,感到一陣溫馨的暖意。

  忽地,她似乎看見站在二樓陽台前的他,有些窘迫的停下動作,尷尬的抹抹自己狼狽的臉,習慣性的咬著豐潤唇瓣,隨即羞怯的低下頭去,接著又像是忍不住的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露出一抹揶揄的淺笑,兩人遙遙凝望著彼此。

  許久,「伯爵?」身後傳來僕人提醒的呼喚。

  他瞥了一眼,平靜的回答,「嗯,我馬上進去。」揚起手中的杯子向那端的她致意,隨即走回屋內。

  他要她,絕對要留下她,不論是身體或是真心,他一樣都不想錯過……

  傍晚,梅蕾思開著小車,領著斯湘在托斯卡尼的大小山城間漫遊,時而下車步行,時而馳騁在金色的山巒問,沿途不時看到一大片色彩斑斕、樣式繁多的陶器。

  「Majolica。」梅蕾思說。

  「Majolica……」斯湘跟著復誦一回,頓時想起曾在書籍上看過,原來這就是托斯卡尼大名鼎鼎的馬約利卡手繪陶器。

  目前主流圖案是屬於文藝復興時期的複製品,有金黃色的拉斐爾式的龍,藍綠色系阿瑪菲式樣的藍鳥,或是歐耶維多式的公雞圖案,使用這些器皿,彷彿也同時嚥下托斯卡尼燦爛的艷陽與文化。

  她很想跟伯爵分享這時的雀躍心情,無奈他打從抵達的第一天,就馬不停蹄的工作,查看酒莊的營收、葡萄酒的品質跟葡萄的收成,忙到連一頓飯都沒能一起用,可是她明白他變得不同,因為他的眼神不再抑鬱冷峻,唇總是揚在滿意的角度,他似乎也忘卻了蓋茲的一切。

  斯湘突然想起丹尼斯,「梅蕾思,妳聽過伊孋安跟尤里嗎?」

  一向笑臉迎人的梅蕾思驟地蹙眉,不情願的點點頭,用著生澀的英文大罵,「壞蛋,他們都是壞蛋。」

  「壞蛋?!為什麼?」

  梅蕾思一時氣得忘記斯湘根本聽不懂意大利文,劈哩啪啦的罵了一串,而斯湘就算聽不懂,也可以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憤怒與厭惡。

  可是,為什麼呢?伊孋安跟尤里為什麼會讓梅蕾思這麼生氣?她感到很困惑。

  梅蕾思最後用英文再一次的說:「壞蛋,總之他們就是壞蛋。」

  斯湘點點頭,困惑的思緒更加的擴大。

  暢遊了一天,斯湘的身體很累,可是心靈卻有著偌大的滿足,除了梅蕾思造成她短暫的困惑,其它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新鮮暢意。

  一回到莊園,體貼的梅蕾思馬上命人扛來泡澡的木桶,此刻,斯湘正泡在氤氳的熱水中,水裡混有當地特有的舒壓香料,仔細的清洗著全身、揉捏著肩膀跟小腿,敞開的復古木框玻璃窗下時吹進托斯卡尼充滿陽光味道的風,讓她不禁發出舒服的歎息。

  實在是太舒服了,她索性滾捲著浴巾擱在木桶邊上,側身曲臂枕在上頭小憩,她真的是玩累了,不一會兒就打起盹。

  當雅特蘭伯爵悄悄走進房間,就看見這撩人的一幕,頓時,目光驟地變得深沉不可探測。

  她酣睡的模樣很純真,像極了甫出生的嬰兒,噘著紅唇,似是無辜又似挑逗。

  風吹得彩色的窗簾漫天飛舞,像繽紛蝴蝶,為避免她會著涼,他悄然走去關上窗子,然後緩緩的走向她,在她身旁蹲下。

  撩起她臉頰上的髮絲,花香淡淡,雪白的身體在水面下魅惑著他的眼,掬水過手,水面蕩漾漣漪,然而水的熱度早已消退,她不知已經睡了多久,久到讓熱水都泛涼。

  她發出囈語,卻沒有醒來的跡象,雅特蘭伯爵貪看著她的軀體,驀然欺身而上,輕輕吻上她微噘的唇,怕褻瀆了似的慎重。

  她在他的親吻中迷濛醒來,露出一抹嬌憨的笑,似乎又要繼續睡去。

  「會著涼的。」他說。

  見她還昏睡不醒,他惡作劇的再度傾身上前,托住她的頸子,霸道的吻去她的淺淺呼吸,逼迫兩舌激烈的交纏起來。

  「嗯,別……」她發出求饒的聲音。

  一陣漫天激吻,她濕淋淋的手抵住他的掠奪,給彼此一個喘息的空間,她醒了,不得不醒。

  「起來。」是命令,也是告知。

  「啊?可是我……」她一臉吃驚的看著他,她沒穿衣服欸!身體縮得像蝦米。

  不顧衣服是否會沾濕,也不顧她的驚訝,他邪佞低笑,逕自探手進入水中打橫抱起輕盈的她,大量的水被帶出木桶濺濕地板,他雙手貪婪的貼著她細緻的肌膚,然後不顧她嬌嚷抗議的將她放在鋪著浴巾的床上。

  長臂一扯,原本被收拾束在床尾的蕾絲紗幔頓時鬆開,形成一道美麗的弧度,下一秒便將兩人圍在其中,眼明手快的他趕在她遮掩身上赤裸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被子,讓她就這麼完美的暴露在他面前。

  「伯爵……」她漲紅了臉,試圖抽回被他阻止的手,弓著身子,試圖遮掩。

  他扯開一抹笑,遂而鬆開她的手,然而斯湘緊張的心情不過稍稍放鬆一秒,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更為驚惶失措,因為,他竟動手解著他自己的扣子--

  隨著他的裸露,一道道更為驚心動魄的傷痕也在這時候逐一顯露,她瞠目結舌,為他身上繁如繩索交錯的傷痕。

  他睞著她,「嚇到了?」嘴角一揚。

  斯湘連忙往床角縮去,想要伺機逃開,突然一隻發燙的手扣住她的腳踝,使勁的將她一把拖了過去。

  「放開我,請你別這樣--」被拖行的她雙手抓不住一點東西。

  「想逃?」他抵著她的美背問。

  「我……」她因為緊張話語都梗住了。

  「我想要妳。」他挑捏著她的耳垂。

  「可是你……」她心臟劇烈跳動的頻率快得嚇人。

  他將目光放柔,輕聲哄說:「噓,如果害怕,妳就閉上眼,嗯?」

  不等她回答,他已經搶先一步吻上她的唇,細細的品嚐著她口中的芳馥柔甜,厚實的手掌覆上她豐盈的胸,不斷的揉捏挑逗。

  「唔!」她像是遭到電擊似的感到一陣暈眩,緊張的握緊拳頭,抵住他不斷升溫發燙的身體。

  雅特蘭伯爵身上的神秘傷痕觸感清晰深刻,到底為什麼他遭受這麼嚴重的意外?斯湘想不透,只能緊閉著眼呻吟著,渾身發抖的任由他吻盡撫遞,包括她所有的私密。

  偌大的床上,紗幔下糾纏的身影若隱若現,她不斷的驚呼嬌喘,扭動著身子表現她的感覺,他低沉喘息,霸道的掌控著一切,包括她的身體與心靈,讓她在欲擒故縱的情境中歡娛又痛苦。

  吮啃著她飽滿的胸,蓄意的落下佔有的紅痕,他用烙鐵般的溫度抵在她身下,然後在她意亂神迷之際闖了進去。

  「呃--」她揪緊床單,深深的蹙眉低泣。

  感覺他憐愛的撫摸親吻,不住的深淺進退逐漸加劇,她頓時覺得,打從十三歲就著根發芽的空懸虛無,多年來始終佔據著她的身心,在這一刻,那股無形的空虛被發燙的溫度完全的充實了,接納了全部,她終於不再覺得自己的空虛。

  婉轉吟哦,他們之間親密得有如同體,攀附著彼此,任淋漓的汗水沁入床被。

  「伯爵……」她氣弱的低喚。

  「嗯?」

  「伯爵……」

  他滿意的笑了,因為她失神的模樣大大滿足了他,遂而將她擁得更緊更緊,瘋狂更甚的一次又一次佔有她。

  直到月光灑滿一室,她虛弱的撫摸上他的臉,想要取下他的面具,他卻一把阻止她。

  「我想要看著你,伯爵……」她央求著。

  複雜的情緒在眼中交雜,最後,他移開制止的手,銀色的面具再度當著她的面前卸下。

  斯湘心疼的摸著,仰起頭,用一連串的親吻表達她的心疼,她突然想哭,熱淚已盈眶。

  「為什麼哭?」他蹙眉啞聲問。

  「以後在我面前,請你不要再戴著面具了。」

  她不要他戴著面具和她維持神秘的距離,她只希望他像現在這麼真實存在,像此刻這樣的放開胸懷,沒有風風雨雨的血腥傳聞,只有最平和的真心。

  「這是妳的承諾嗎?妳交換的承諾嗎?」他激動的吻著她,又一次的充實。

  他說過,面具下的真實臉孔只屬於伯爵夫人的權利,她準備好接受這個身份了嗎?

  不,不管她接受與否,他是斷然不會放開她了。

  月光下,纏綿再起……



  每一日斯湘都是在激情的纏綿中帶著歡愉甦醒,然而今天,她卻顯得憂心忡忡,因為美好的日子終將結束,她必須重新面對來自蓋茲的沉重。

  床邊傳來著衣的窸窣聲,她背對著不想多看。

  沉吟許久的嗓音傳來,「今天妳帶著丹尼斯先回蓋茲去,我必須前往佛羅倫斯的Serragli視察,所以不能同行,不過我答應妳,在妳抵達蓋茲的兩天後,我就會出現。」

  她賭氣似的悶不吭聲,因為怕自己會軟弱的祈求他別走,再堅強的女人一旦愛上男人,就變得柔弱的需要呵護,她也不想這樣,然而這恰恰是她無法控制的。

  雅特蘭伯爵側過臉回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她,額前散落的些許髮絲遮掩了他滿佈傷痕的臉。

  他歎了口氣,伸手一攬,便將輕盈的她摟近,讓她枕在他腿上。

  「不起來送我?」手指微微施力掐住她的下顎,逼她看著自己。

  她只是把他攬得更緊,不想跟他分開,一天都不想,如果要她在沒有他的陪伴下回到蓋茲,她壓根兒不想。

  突然,她仰頭問:「你真的那麼喜愛伊孋安嗎?」

  因為喜愛,所以無法忍受被掠奪,因為喜愛,所以強行留住失去真愛靈魂的軀殼,高高在上的他怎麼可以忍受這種挫敗,是以她提出這問題。

  他挑高眉梢,不快的凝望著她,「我不希望妳繼續提起伊孋安或者尤里,而妳該知道的。」

  「可是--」

  「沒有可是,就是別再提了。」他加重語氣,陰著臉,狠狠的吻了她一回。如膠似漆的緊緊擁抱彼此,他強忍著不捨,「起來,我該走了。」

  將銀色的面具交至她手中,斯湘憐愛的撫摸他傷痕纍纍的臉,幫他戴上了面具,目送著他離開。

  沒多久,她帶著丹尼斯躊躇的往蓋茲的方向歸去,不單是她,就連丹尼斯也不發一語的憂鬱了起來,這一路上她都在祈禱,希望托斯卡尼的陽光也能照進晦澀神秘、充滿傷痕的蓋茲城堡。



  回到蓋茲足足兩天了,她在寂靜的房裡轉動著留聲機等候他今日的歸來,希望藉由聆聽留聲機的樂音平靜自己,然而,紛亂的思緒竟在此時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在伯爵即將抵達城堡之前,她要找出那把綴有藍色琉璃珠的鑰匙,幫助伊孋安順利脫逃。

  真心愛一個人,就更要懂得放手,禁錮只會尖銳的殺傷美好的一切,如果伯爵真是因為愛伊孋安,那麼他就更要學會寬容,不但是為了丹尼斯,也是為了他自己,唯有這樣他才能活得更無憾。

  她已經愛上他,她不能放縱他這麼迫害弱者,她不要他變成那麼殘酷的人,如果一生的自由可以平靜他的憤怒,那麼,她願意付出,只求他能寬解。

  斯湘提起裙襬,毫不猶豫的朝伯爵的書房跑去,如果沒記錯,鑰匙是放在書房的抽屜裡。

  就在接近書房的時候,她聽到僕人交談的聲音,連忙停下腳步以粗大的廊柱作為掩護,兩名女僕剛從書房打掃完畢,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她吁了一口氣,同時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大膽,她不知道伯爵這一次是不是真的會扭斷她的脖子,或者把她宰了沾哇沙米,不過,只要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向來沒有人可以阻攔。

  深呼吸後,她邁開步伐,飛快的隱身進入書房。她知道她現在的行為很像賊,但是,必要時候當一次賊又如何?

  一鼓作氣的奔跪至抽屜前,她快速的拉扯翻找,可卻一無所獲,而承載著最後希望的抽屜是上鎖的,可惡!

  「怎麼辦?難不成還得先找出這一把鑰匙才行,可惡--」她急得直跺腳。

  明明石室的鑰匙就在抽屜裡,她卻束手無策,當下,心一橫,她決定徹底破壞抽屜。

  梭巡四周,找來尖銳的鑄鐵造型燭台,她拉下其它可動抽屜,然後粗魯的用燭台撬著木頭接縫,即便要破壞這抽屜,她也不在意,只要能夠取得鑰匙。

  她忙得渾身冒汗,終於,木頭一聲崩裂,她振奮的加把勁,硬是把一張古董書桌大卸八塊,頓時抽屜裡的東西鏗鏘落了一地,包括她的目標--飾有藍色琉璃珠的鑰匙。

  然而她的視線卻被一張殘破泛黃的相片給吸引,她迅速的拾起,帶著濃烈的思念與深刻的痛苦看著。

  相片裡有三個孩子,三人之中板著臉孔的男孩左手牽著一個憨笑的小男孩,身旁則站著正對他齜牙咧嘴的女孩。她震驚不已,因為相片裡的女孩就是年幼的她,而身旁的兩人則是當年不幸在火災中罹難的宛賦璟、宛賦泰。

  「怎麼會……伯爵怎麼會有這張相片?」她喃喃自語。

  她捏緊相片,在雜物中挑出鑰匙,心情激盪的奔向北邊的石室,一路上她都在發抖喘息,手幾乎要捏不住那一張薄薄的相片。

  來到石室前,她努力把鑰匙放進黃銅製的鎖,可是卻因為相片大大影響了她的心情,好半天,她始終沒能順利的把鑰匙插入。

  「賦璟,我求你幫幫我,賦泰,幫幫小湘姊姊……」她緊張的低喃。

  似是得到天祐,繁複的鑰匙果真插入了鎖,她輕輕一轉,喀嚓--

  石室的大門就這麼讓她推了開來。

  她跨了進去,又一記猛烈的震撼撞擊著她的心。

  石室中沒有伊孋安的身影,完全沒有,倒是一幅幅斯湘自己的畫像被滿滿的掛了一屋子,原本握在手中的黃銅鎖咚的滾到地上的一角。

  她看著畫像,畫裡的模樣幾乎都是她大學求學階段的打扮樣子,每張畫作的左下角不約而同的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落款,緊緊簡單的一個白字,足以證明這裡的每一幅畫都是出自白魁奈之手。

  「怎、怎麼會這樣?這怎麼會這樣?」她不知所措的蹲在地上,不斷的喘息。「對了,金管家一定知道,他一定會知道。」

  斯湘二話不說轉頭就跑,她一定要釐清所有的事情,為什麼伯爵會擁有她和賦璟、賦泰的相片,還有一屋子以她為主角的畫作?

  神色不定的來到大廳,穗子正好氣喘吁吁的迎上來,「斯湘、斯湘老師,有一個自稱是妳丈夫的男人,從台灣來找妳,現在正跟金管家在外面大吵大鬧。」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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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0-30 00:06:5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丈夫?她幾時跑出個丈夫而不自知?斯湘感覺腦子裡的疑問積得更多更多了,她滿腹疑問的跟著穗子走了出去。

  「小湘、小湘,我終於找到妳了,我說我是妳的未婚夫,他們還不讓我進去見妳。」被金非漢百般阻擋的江國璋放聲大叫。

  「金管家,你先放開他。」她轉而對眼前的不速之客問:「國璋,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已經結婚了?」

  他三步並作雨步的衝上前來,「小湘,聽我說,我是來跟妳解釋的,我不是故意要背叛妳,這一切都是白魁奈陷害我的。」

  「魁奈?」她不懂,為什麼魁奈要陷害江國璋?

  「我是被逼結婚的,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妳,都是他們聯合起來欺騙我,我要控訴這些拆散我們的禍首。」

  「江國璋,你先冷靜下來好不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兩鬢微微發疼。

  同一時間,馬車嚏嚏的抵達城堡,只見眾人紛紛上前迎接,雅特蘭伯爵抿著唇十分神聖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叫斯湘意外的是,伯爵的身後竟還跟著許久不見的白魁奈。

  「哇靠,江國璋,看不出你人胖動作還挺迅速的,竟然已經被你找到這裡來了。」繼而他朝錯愕不已的斯湘揮揮手,「小湘,好久不見了,斯媽媽好想妳說。」他咧嘴討好的笑。

  「白魁奈,你給我講清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斯湘發火的大吼。

  他馬上瑟縮的躲到伯爵身後,「糟糕,穿幫了……」

  一旁的江國璋連忙搶話,「他作賊心虛不敢說,我來說。」他拉住斯湘的手,「因為妳一直不回來,我媽媽又一直催我結婚,我才拜託他說服妳回台灣,結果他告訴我說有個好方法,只要我照著辦,妳一定會回來的。」

  「他出了什麼餿主意?」她捺住性子問。

  「他慫恿我對妳逼婚,他說只要我寄張喜帖到英國,妳看到了一定會馬上趕回台灣阻止婚禮,可是、可是……」江國璋委屈萬分,「可是我不知道他還慫恿我媽媽幫我找了媳婦兒,我以為那只是逼妳回去的手段,誰知道我媽媽真的籌備了一場婚禮,而且還包括新娘。斯湘,我根本不愛她,人家喜歡的是妳……」

  「欸,江國璋你這死胖子,說話憑良心,你不愛人家為什麼還把對方的肚子搞大了,還想賴我!斯湘,別聽他說,他分明是在外面劈腿,現在事跡敗露就把責任推給我,太小人了,我不過是秉持妳的理想,絕對不讓負心漢好過,所以才會鼓動他辦婚禮,要不然我理都不想理他。」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斯湘,妳聽我說,我是……」

  「閉嘴--」斯湘臉色鐵青的大吼。

  她才不管江國璋跟白魁奈那些雞腸鳥肚的恩怨,她現在的目標是打從出現就不發一語的傢伙,他才是真正該說話的人。

  他們旁若無人的相互凝視著,久得幾乎有一世紀,他單指挑起她的下顎,淺淺的吻了一記,她沒有抗拒,只是冰冷冷的看著他。

  「欸,你這渾蛋,不准你吻我的未婚妻--」江國璋嫉妒得跳腳。

  「滾開啦,死胖子!」白魁奈狠狠拐了他一肘,讓他當場疼得說不出話。

  「我回來了。」雅特蘭伯爵說。

  「是嗎?究竟回來的是誰,我為什麼一點頭緒都沒有?」她的眼淚突然滾落,沾了一臉濕意。

  她拿起手中的老相片湊到他面前,「你究竟是誰,這相片到底是怎麼回事?」哀傷的臉色有著微慍。

  「小湘,我……」他啞口無言了。

  「小湘,妳幹麼生氣,他當然是賦璟哥啊,要不怎麼會擁有那張相片。」白魁奈搶話。

  一記凌厲的白眼睞過去,是面具下的眼,白魁奈趕緊識相的拉著金非漢尋求掩護。

  「你是宛賦璟?」斯湘聲調顫抖的問,雙眼緊緊閉上,不住的滾出更多淚水,好一會後,她又睜開迷濛的眼。

  她怎麼也沒想到,心裡以為早已死去的人,會在這麼多年後站在她面前,以著另一個身份,他讓她一顆心懸空了那麼久,好不容易以為找到另一個安定的元素了,塵埃落定前,卻又給她如此震撼的真相。

  「小湘,別哭。」雅蘭特伯爵……或者說,宛賦璟抹著她不斷掉落的淚,滿心不捨。

  「是你,真的是你嗎?」

  他點點頭,默認了一切。

  她無聲的哭泣,彷彿自己回到十三歲那年的暑假,萬分寥落。

  恨,她真恨他,恨他死了又活,恨他直到今天才願意說出他的身份,也恨他讓她空無的活了那麼久……

  宛賦璟嚴肅的沉著臉,伸出手想要觸碰她,不意她竟一口咬上他的手臂,狠狠的印上一圈齒痕,然後在眾人錯愕的當下,她堅定又強悍的說:「我恨你--」

  隨即回房匆忙收拾行囊,帶著她的留聲機,頭也不回的離開蓋茲。

  宛賦璟沒有挽留,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盛怒離開,任馬車載著她遠去。

  「你怎麼不阻止她?!」白魁奈氣得跳腳。

  他始終緘默,只是將目光鎖住遠方……



  回台灣整整兩個月了,斯湘每天足不出戶的窩在房裡,對誰都是不吭一聲,只有對著留聲機癡望。

  「怎麼辦?她成天不說話也不會笑,難道真的中邪了?」

  「媽,我就說小湘那台垃圾留聲機一定有問題,說不定有什麼冤魂附在上面,妳看,小湘成天望著它動也不動,妳說我們要不要找道士驅魔?」斯家大哥心有忌憚的說。

  荷米絲嘟著嘴,顯然對他的說詞很不滿意。

  「喝,敢說雷米爾送我的留聲機是垃圾?!可惡的人,現在不過是醞釀愛情美麗結局前的掙扎期,有什麼好擔心的,竟然還把責任推托到我身上,若不是我,只怕這兩個可憐人還要天涯各一方的傻等呢!」

  她不服氣的將纖手一指,飛快的咒語瞬閃,突然斯家大哥的左腳一陣酸麻,跌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幹啥?還不快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兒耍寶!」

  「不是啊,媽,我……」斯家大哥對方纔的意外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別吵,吵得我心煩。」

  他無辜的摸摸腳,一旁的荷米絲竊笑不止,誰要他多嘴說留聲機的不是。

  這時,一個不速之客加入對話,「斯媽,你們在偷窺什麼?」

  「什麼偷窺?」斯家大哥打了這口沒遮攔的傢伙一掌,隨即又說:「白魁奈,你天天來到底有沒有一點用處,小湘還是這樣發愣,你是真的來陪小湘說話,還是純粹貪嘴來吃我家的飯菜?」他懷疑起這傢伙的居心叵測。

  「欸,你這是天大的侮辱--」

  忽地兩掌分別打上兩個吵鬧的男人,「住口!」

  只見斯湘嫌煩的倒在床上,把被子蒙住腦袋,斯媽帶走斯家大哥只留下白魁奈,他一如往常的坐到斯湘床邊說話。

  他天天來,對著斯湘長篇大論、反覆的說著,說著當年火災後的一切……

  「小湘,妳聽我說,賦璟哥曾經對我提過,他說當年發生火災,他在睡夢中猝然驚醒,驚恐的趕緊抱著被濃煙嗆昏的賦泰想要逃,可是卻不幸的被著火倒塌的五斗櫃迎面打上,他痛得倒地不起失去意識,瀕臨死亡的他連同賦泰被送到醫院,只是年幼的賦泰早已回天乏術,而他自己也是生死垂危。

  「偏巧,一度被醫生判定情況不明朗,隨時都會死亡的他竟福大命大的遇上了來台灣旅遊卻水土不服就醫求診的雅特蘭伯爵夫婦,伯爵夫婦見年少的他歷經一場大火渾身傷痕纍纍,又失去至親,心生憐憫遂表明意願想收養孤苦無依的他,並且不惜動用龐大資源硬是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失去家園的賦璟哥出院後,在善良的伯爵夫婦安排下一同回到蓋茲,足足休養了大半年才好轉,原本伯爵夫婦還安排整形美容手術想要抹去他身上的傷疤,好為他展開不一樣的人生,他卻執意留下記憶的傷痕,因為賦璟哥說,那些傷痕包含了至親生命的烙印,他不想忘記。

  「康復後的日子該是美好的,然而好心的伯爵卻在此時身染重病不幸辭世,讓原想回到台灣的賦璟哥因不忍伯爵夫人的孤單傷心而決定留下,然而老伯爵的猝死卻讓他背負了魔鬼附身的可笑傳說。小湘妳說,這些阿兜仔是不是蠢斃了,竟然還信魔鬼這種玩意兒。

  「話說膝下無子的伯爵夫人待賦璟哥極好,就像親生兒子一樣,可是賦璟哥真正的惡夢才正要開始。

  「對了,妳知道尤里吧?他是城堡前任老管家的兒子,這個取巧狡詐的傢伙為了得到雅特蘭家族龐大的財富,竟然勾引哄騙伯爵夫人疼愛至極的伊孋安,並慫恿她不斷竊取金錢供他花用,伯爵夫人得知這些事後十分震怒,屢屢嚴禁兩人往來,並且不惜把老管家辭退,然而這時候伊孋安卻傳出已經懷有身孕的消息。這該死的尤里,竟然這麼糟蹋一個年輕的姑娘,我都看不過去了,更何況是賦璟哥。

  「幾經交涉談判,伯爵夫人決定用托斯卡尼的葡萄園交換伊孋安的自由,可是食髓知味的尤里表面上答應了交易,私底下竟又貪婪的向伊孋安說是受到逼迫,要她與他私奔。

  「咳,愛到卡慘死,被感情蒙騙的伊孋安無知的答應尤里,兩人相約在一日深夜竊取大筆財物後遠走高飛,賦璟哥知道後趕緊告知伯爵夫人,企圖阻止。得知詳情的伯爵夫人既失望又痛心,當晚與伊孋安發生了嚴重的爭執,爭執中,為愛癡狂的伊孋安竟然失手殺死了伯爵夫人……

  「他們害怕的想逃,賦璟哥不甘心敬如母親的伯爵夫人如此慘死,發狂的追上去的阻攔,雙方在通往蓋茲小鎮的山路上發生激烈爭鬥,尤里被一心報仇的賦璟哥揍得遍體鱗傷,然而執迷不悟的伊孋安卻在這時候二度伸出毒手,將不設防的賦璟岢推下面海的殘壁山崖。

  「這一次真的幾乎將他徹底害死,要不是第二天被前來應徵管家的金非漢發現咖及時伸出援手,咱們苦命的賦璟哥真要在這世上蒸發了,只是這場意外讓原本臉上已經滿佈火災傷痕的賦璟哥受到更為嚴重的創傷,不得已他只好開始戴上面具。

  「可惡的是,殘暴的尤里逃亡路上還不忘為自己的惡行自圓其說,那些蓋茲愚蠢的鎮民竟也相信,即便一年後在蓋茲森林發現一個叫艾瑞的人的屍骨,他是在那晚恰巧路過,撞見賦璟哥跌落山崖的過程,遂被尤里殺人滅口了,只是愚昧的鎮民義將罪行賴給了繼承爵位的賦璟哥,他們以訛傳訛,後來竟把賦璟哥渲染得像十惡個赦的殺人魔,實在令我氣憤!這些笨蛋殊不知他們口中消失的家人,全都是不堪他們自己家人的凌虐,仁慈的賦璟哥只好幫他們遠離家園,開始新生。

  「妳知道嗎?伊孋安和尤里逃到托斯卡尼,在伯爵夫人給予的葡萄園過起荒唐的生活,沒多久便引起許多果農、酒農們的不滿跟抗拒,伊孋安也在這時候生下丹庀斯,她以為從此就可以跟尤里長相廝守,不料,尤里露出猙獰的面孔對她百般折磨跟虐待,她後悔莫及,鬱鬱寡歡,在生命終了前,寫信回蓋茲向賦璟哥求援並祈求諒解,將年幼的丹尼斯交託給他,最後羞愧的嚥氣死去。

  「痊癒後滿腦子復仇念頭的賦璟哥,積極的尋求各種方式想要逮住尤里,賦璟哥利用聰明才智,並在金管家的協助下順利奪回托斯卡尼的葡萄園,而壞事做盡的尤里背負龐大債務後下落不明……」

  這番話,白魁奈幾乎講了整整兩個月,每天都期待著斯湘能有所反應,只是過去的兩個月來,他始終沒有等到,不過他還是不氣餒,每天都講,像錄音機似的不斷重複播放。

  聽膩了千篇一律故事的斯湘倏然起身,語調悠悠的問:「你跟他幾時搭上的?」

  她很嫉妒,為什麼他寧可跟魁奈聯絡,卻遺忘了她,她可是宛爸親口許諾的媳婦兒欸!他竟這麼忽視她。

  口乾舌燥的白魁奈瞠目結舌的愣了半晌,突然精神一振。她說話了,她終於願意說話了--

  他趕緊趴到床沿,像哈巴狗似的討好,「記得嗎?大一的時候,我去英國自助旅行。」

  「是,還一度失聯。」她臉色的蒼白輕應著。

  他抓抓頭髮,「我迷路了,又遇到扒手,沒錢又沒護照,根本回不了台灣,心想大概只能在倫敦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我就是那時候遇上在倫敦念大學的賦璟哥,那時我見到一臉傷疤的他壓根兒不敢相信他的鬼話,要不是他對我說了很多很多我們小時候在四四南村的事情,我真不敢相信他是我們以為已經死去多年的那個人。」

  「所以你們一直保持聯絡?」

  「對啊,我知道他很想念妳,所以決定拍照為妳作畫,然後寄到蓋茲給他。」

  「那他為什麼不跟我聯絡?」她坐起身,難受的把頭埋進手掌心。

  「妳也知道賦璟哥的死性子,那時他臉上的燒傷讓他難免自卑,況且他怕這麼鄉年過去了,妳或許有了其它喜歡的人,所以他也不讓我說。之後發生伊孋安的事情,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我們一度失去聯絡,還是事後金管家幫我們聯繫的呢。」

  「可你對我竟也是隻字不提!」

  白魁奈搔頭傻笑,「哎喲,別這樣嘛!妳要我怎麼說,誰叫妳後來跟江國璋談戀愛,那個死胖子真讓人討厭,人笨又醜還老是讓妳生氣,所以我就跟賦璟哥遊說,慫恿了好久,他克服自己的自卑答應說要聘請妳到英國教導丹尼斯,好讓妳擺脫江國璋這個蠢子。」

  斯湘突然轉過身來,他以為她要踹他,誰知她卻乾嘔了起來,「嘔……」原本宛若遊魂的神色倏的慘白得像張紙。

  「欸,小湘,妳怎麼了?小湘--」他大驚失色的嚷嚷起來。

  「你、你難道沒看見我想吐嗎?嘔、嘔唔……」笨,這幾天她都要被噁心的感覺搞死了,還問!

  白魁奈手忙腳亂,「我要怎麼辦?小湘,妳別再吐了啦,小湘……」

  「你不會送我去醫院啊,嘔……」氣死了,超級笨。



  老舊的四四南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一樣的改建後的建築物,還有新型態的文化公園。

  斯湘穿著藕色的小洋裝,坐在她最熟悉的地方。

  小時候,她曾在這兒的巷弄裡奔跑玩耍,那時候有愛板著臉孔的宛賦璟、老掛著鼻涕的白魁奈、始終憨笑的宛賦泰,還有好多好多玩伴,他們一同玩耍,一起捍衛打退任何妄想欺負他們四四南村的壞蛋。

  她摸摸肚子,感到欣慰,因為一個小生命正在她腹中安睡成長,就像當初四四南村孕育他們那樣。

  萬物俱靜的涼風中,突然一陣低沉嗓音念著,「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同居四四南,兩小無嫌猜。」

  同居四四南?她聽見改編的句子,驀然回過頭去,戴著面具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後。

  她屏住呼吸,鼻頭隨即酸楚了起來。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她激動的噙淚念著,腳下的步伐逕自上前靠近,直到撲進宛賦璟令人心安的胸膛。

  「為什麼女人總是要哭?」他揶揄卻又憐愛的揩去她的眼淚,「唉,我發現妳好像比小時候的賦泰還愛哭欸,怎麼辦?」

  「因為男人總是習慣欺騙又習慣讓人等待。」她激動啜泣。

  「我以為妳還在生我的氣,所以先去處理了一點事情,好等妳氣消,另一方面也是順便為了迎接我們的孩子、為了好好和許久不見的四四南村的每個人見面做準備,怎麼,妳很想念我嗎?」

  「才不--」她噙淚賭氣說,不想讓他得意。

  「喔,是嗎?」他揶揄斜睨。

  「當然是真的。」有點氣弱,卻又不願失了面子,她孩子氣的直跺腳。

  「真叫人傷心,那麼有樣東西好像不適合給妳,因為這是準備給瘋狂想念我的女人。」他狀似輕鬆的說著。

  「什麼東西?」

  宛賦璟扯著從容的笑,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寶藍色的天鵝絨錦盒,他將其開啟,兩枚鑽戒並放其中。

  「是哪個該死的鑽石商說什麼狗屁倒灶的鑽石恆久遠?一顆就要人命,偏偏我還買了兩顆。」他取出其中之一,「再給一次機會好了,」食指挑托起斯湘羞紅的臉,「想念我嗎?」他款款深情凝望著她。

  她的淚滾了一整臉,咬著唇拚命的點頭,鑽戒緩緩的套進她的手,淚眼迷濛的她取出另一隻,套進了他的手,兩人緊緊擁抱親吻。

  一吻方休,「我很高興我們即將擁有第二個孩子。」

  「我也是,丹尼斯不再孤單了。」

  他再度抱緊這個體貼的小女人,「現在只有妳跟我,妳不幫我取下面具嗎?」

  她溫柔一笑,為他將銀色的面具卸了下來,她看見他的臉,發出一聲驚呼,「你--」

  他竟然為了她動了除疤手術!原來他整整兩個月不見蹤影,就是在秘密進行這件事情。

  「我不想嚇到斯爸、斯媽,也不想讓丹尼斯以及未出世的寶寶受到驚嚇。怎麼樣,不說幾句來稱讚一下?」他調侃著一臉詫異的她。

  「臭美--」

  「可是有人明明很愛很愛,卻還要口是心非。」

  她耍賴的低下頭問:「你來了,那丹尼斯呢?」

  「在妳家,跟魁奈挑戰中國象棋。」

  斯湘噗哧一笑,「委屈丹尼斯了,竟然跟這麼弱的對手下棋。」

  兩人並肩走在充滿記憶的四四南村巷道裡,滿懷著喜悅。

  「欸,十四為君婦,我以為我十四歲就會穿上婚紗的,結果竟然拖到現在。」她回頭睞他一眼。

  「那麼今天晚上如何?」她真是不改惡習,一輩子巴著他想嫁,想尪想瘋了。

  「今天晚上--」她震驚的停下腳步。

  他捧著她的臉,「對啊,既然妳等太久了,而我又等不及想要好好跟妳……」

  未竟之語,他決定用行動來證明。

  「唔,救命……」失聲嬌喊被狂霸的吞沒,老眷村的巷道裡有點激情,還有更多的溫馨。

  這廂,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斯湘安放在床頭櫃上的留聲機驀然響起一陣樂音,A  Comme  Amour,還夾雜著一男一女童音朗念著長干行。

  對世間執念極澡的荷米絲,靈透的身體正飄蕩在留聲機上,遙看著獲得幸福愛情的兩人。

  「相愛的戀人,摯愛的伴侶,斯湘,妳的璟哥哥回來了,我的任務也暫告歇止,希望愛情順遂的你們會永遠珍惜,拜拜……」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曲盡詩完,留聲機化作一縷煙……

  床頭櫃上空蕩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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