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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瑪奇朵 -【大齡寡婦(金貴女臨門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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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3:27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寒風清坐在集元殿裡,想著剛剛遞上來,通報定南王要晉見的牌子,心緒又忍不住複雜了起來。

    定南王,是父皇在生前最後給幼弟的封賞,也是對這個幾乎不曾養在宮裡的兒子最後一點補償。

    而他自己即使有了這個皇位,坐在了人人稱羨的高位上,卻多少有些信心不足,他知道若不是幼弟有那樣的命格及病弱的身體,今天這個位置也不會輪到他來坐。

    幼弟上能掌管軍國大事,下能扶持民生小道,于書法詩詞也自有心得,甚至人心也能拿捏得當,不管從哪個方面看來都是登上皇位的最佳人選。

    但也是因為如此,他對於這個幼弟是絕對的忌諱,若不是幼弟在他順利的掌權後就急流勇退,他也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對他下手。

    就在寒風清恍神的想著這些時,一道通報高亢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整了整思緒,換上了帝王該有的表情,等著那個讓他糾結不已的人進來。

    寒鄲零在宮裡有特權,可以直接乘轎到宮殿前,一來因為他是先皇幼子,二來是因為他自小病弱,真要從入宮門起開始下轎步行,大概會把他給折騰死。

    他一步步的從宮殿外的階梯走了過來,寒風清坐在裡頭,微眯著眼看他的身影逐漸清晰,心中也不得不暗自感歎著。

    深色的長袍包裹著他纖細削瘦的身子,襯得他如玉般的容顏更加出塵,他雖是體弱多病,走路卻穩重沉著,一步一步宛如踏在人的心上,頭上沒有像其它人一樣帶著玉冠,只用一支簪子固定著,那玉石的光輝映在他深邃的眼裡,讓這個幼弟看起來更加睿智且難以捉摸。

    他的神色淡然,態度不卑不亢,行走之間自有一股風采,在踏進宮殿之後,即使兩個人的距離還很遠,他也不再前進,站著行了個禮,馬上有人抬了張鋪著軟墊的椅子過來,讓他坐下。

    這已經是許多年的習慣了,每次寒鄲零進宮都是這樣的,他的兄長與家人都高高在上的坐著,他不會靠近,也不被允許靠近,只因為他的命格容易牽累了他們,所以他們只能遠遠的說話。

    寒鄲零自走進來後就不打算開口,坐在龍椅上的寒風清也不打算說話,所以兄弟兩個許久不見,一見面就是無比漫長的沉默。

    只是他耗得起時間,寒風清卻耗不起。

    最後,還是寒風清先開了口,“長福,你休養也有些時間了,身體如何了?”

    寒鄲零面色冷淡,眼底看不出情緒,語氣不鹹不淡,漠然的回應著,“皇兄,臣弟這身子十年如一日,實在不必多掛心了,您急急讓人來召臣弟入京,應該不會就是要問問臣弟身體這點小事吧?”

    皇兄既然開了口,那他也不會吝於回應,只是廢話太多很浪費時間,他是無法配合的。

    寒風清的話被直接堵了回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朕就直說了,之前的江南弊案還有南方都不太穩定,北方也有大災和異族在蠢蠢欲動……”

    寒鄲零聽到這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嘴角微勾,淡然的眼神遠遠的望著坐在龍椅上的兄長。

    他不過三十來歲,兩鬢卻已經有了華髮,面貌雋朗依舊,但是額頭上的雛紋卻說明瞭坐上這個位子,他要擔心的事有多多。

    只是,現在還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來了嗎?

    他是隱居山林,卻不代表什麼都不知道。南方的弊案狀況,說不定他知道的比兄長還多些,至於那些大災下隱藏了多少骯髒齷齪的事,他想,不是兄長不知道,而是兄長知道了也無法處理。

    他這個兄長向來以仁德治國,太平盛世時有這樣的守成仁君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是這兩年事情一件又一件,光憑仁德是當不了好皇帝的。

    “所以呢?”

    話一而再再而三被反堵了回來,即使明知道幼弟就是這樣的性子,寒風清也忍不住有些惱火了。

    “你聽了這些難道不想出點力,替朕分憂嗎?”他沉下臉,語氣不善的問著。 寒鄲零輕輕笑了笑,臉色彷佛冰雪消融般的輕暖,然後正了正表情,定定的看著兄長。“這皇位坐得舒服嗎?”他冷不防的問了一句。

    寒風清輕眯著眼,沉聲問著,“你問這個做什麼?!”

    寒鄲零將扇子唰的打開,有一下沒一下的掮著,眼神清冷的望著他,“臣弟說,這皇位坐得舒服嗎?當初,父皇留了七子,活到現在的只剩下三哥、您和臣弟,那時臣弟不打算蹚奪位的渾水,只是看著幾位兄長爭搶那個位置,因此一直想問這個問題罷了。”

    寒風清抿著嘴不說話,臉上籠罩了一片的寒霜,厲聲斥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爭位時的確慘烈,只是他不曾後悔,那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除了最小的長福,他們這些兄長誰都逃不過。

    寒鄲零站了起來,嘴角露出譏諷的笑意,“皇兄,臣弟也沒想說什麼,只是想問當初您這椅子是怎麼坐上來的,您怎麼忘了呢?當初的那些手段,若是用到現在的亂象上……不用臣弟,您也能解決得了的吧?”

    既然手足之間都能夠像對待仇人一樣的算計了,兄長又何必對那些欺上瞞下的狗官多有包容?難道那張椅子坐久了,還能夠讓人變得心慈手軟不成?

    寒鄲零話一出,寒風清忍不住惱羞成怒了起來。

    他將手邊的杯壺全掃了落地,瓷器的碎裂聲響遍了宮殿,就連外頭的宮人也聽得明明白白,卻沒有人有這個膽子敢探頭進來窺視一二。

    寒風清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卻終究離寒鄲零一點距離,他臉色沉肅,“你莫非是病糊塗了,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寒鄲零冷冷一笑,“臣弟有沒有病糊塗,皇兄不是很明白嗎?”

    他不喜歡住在別院,而是到山上去定居,一來是清靜,一來則是這樣監視他的人會少上許多。

    他本無意皇位,有人卻非要猜測他有登天之志,他不想攙和進那些事裡,只想尋一個清靜之地,有人又不讓他如願,他多少有些不耐了。

    寒風清急喘著粗氣,黑著一張臉看著幼弟,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氣惱的瞪著他。

    當年那個少年如今成了風姿卓越的好兒郎,他說的話看似針鋒相對,但又何嘗不是一種提醒?

    他想起了當年他在奪位時所施展出來的手段,又看看弟弟現在明明白白的挑釁,也頓時冷靜了下來。

    “你有什麼主意?”寒風清不愧當了多年的皇帝,一旦想通了,馬上就有了計較。

    寒鄲零收起摺扇,望著兄長已經收斂起情緒的臉,淡淡的回道:“也沒什麼,就是提醒提醒皇兄,當年的手段可別全都忘了。”

    寒風清沉著臉,“你懂什麼,身在這個位置哪裡能夠隨心所欲,做什麼不是牽一髮而動全身?”

    寒鄲零打斷了他的話,淡淡反問:“假如坐上那位置,連個隨心所欲都做不到,那到底有什麼意思?”

    他問得直接,寒風清也不禁一愣,隨後沉默了下來,因為這個問題連他自己想了許多年都沒想明白過。

    朝臣勢力的制衡,貧與富的拉鋸,國與國的對抗,樣樣他都要顧慮著,至於自己的心意只能是參考,許多時候,他得考慮更多。

    只是現在這情況他也明白,太平日子過久了,總會有人嫌日子過得太舒服,雖然他不能出手,但是有一個人行。

    他靜靜的看著寒鄲零,一字一句的說著,“朕不能隨心所欲,但是你行。”

    寒鄲零也知道這算是進入正題了,看來他剛剛想用激將法激皇兄自己去做的主意是失敗了,他也只好接受。

    只不過最後的裝傻還是必要的。

    寒鄲零這次沒對上兄長的眼,而是低頭摸著自己衣服上的玉佩,“皇兄,臣弟不明白。”

    寒風清深吸了口氣,對於他的性子是知道的,自己最好是少說廢話以免等等被氣死。

    “你明白的,朕等等就會擬旨由你總攬巡查江南弊案一事,過程由你全權負責,只需將結果回報予朕即可,涉案官員的懲處不必再問,要砍要殺要罷官全都隨你。”寒風清金口一開,馬上給了他無上的權力。

    可寒鄲零隻覺得這權力燙手,查弊案無異是一個燙手山芋。

    寒鄲零也不管兄長話說得多漂亮,他這破敗身子能撐多久還不知道呢,他實在不願去攬那些事情給自己添亂。

    他只想在有限的時間裡好好和媚娘過著逍遙平靜的日子,至於這些紛爭……即使沒有他,皇兄也能夠找到別人去做的吧?

    “皇兄,這旨意還是給別人吧?您那些兒子們也都大了……”寒鄲零本來想舉幾個較有成就的侄子,卻忽然發現這些年他見過的侄子根本沒幾個,就算有也都是遠遠的看過一眼,根本就說不出好壞來。

    而且就他所知,這弊案裡似乎還有幾個侄子也參了一腳……

    寒風清一聽他提到自己的兒子,臉也冷了下來,“別提那些,也不知道這裡頭是不是有他們動的手腳呢!這事讓那些毛頭小子去做,朕不放心。”

    他心中早有些猜測,但在臣子面前不好表現出來,不想承認自己疼愛的兒子當真如此敗德,不過眼前的人就算不親也算是自家人,他也就少了那分遮掩。

    寒鄲零本來還想再拖延點時間,結果觀日突然在大殿門口跪下朗聲求見,讓他猛地站了起來回頭看。

    寒風清本來還想大聲斥責到底是哪個沒規矩的奴才敢在他沒傳召時擅闖宮殿,看到是幼弟的人後,他沒多說話,讓人進殿。

    觀日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但是觀月急急忙忙讓人傳話進來,又是攸關著齊娘子的事情,他不得不冒著危險大膽一次。

    “主子,剛剛有人沖進了別院,把齊娘子給擄走了……”

    “什麼?!”寒鄲零臉色瞬間轉黑,眼神附沉帶著要殺人般的狠戾。“走!”

    他直接就抬腿離開,全然不顧殿裡還有一個皇朝裡最尊貴的人。

    他邊走邊聽觀日把事情一一說來,然後抿著唇不發一語,只有越加冷然的眼裡看得出他的不平靜。

    很好!他倒要看看是哪個有膽子的敢做這樣的事情來!

    她若無事是最好,若是她哪裡傷著了、磕著了……他定要教那些人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主僕兩個腳步匆匆的離開,留下話還沒說完的寒風清,他蹙眉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嘴裡不禁低喃著,“沒想到會有女人可以影響他至此,看來是要好好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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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3:42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齊媚娘看著對面那噁心的男人,恨不得能有一把菜刀在手,或者是一支掃帚也行,她要狠狠的痛打那男人一頓。

    今兒個一早送了寒鄲零出門,她才剛轉回屋子收拾沒多久,門房那裡就傳來消息,說是有人遞拜帖求見。

    她是從普通百姓家裡出來的,哪裡知道什麼拜帖不拜帖的,只吩咐著全都留著,等寒鄲零回來了再說,畢竟她也不知道那人是哪裡來的,擅自出去接見也許會犯了錯。

    原本以為這事兒就這樣結束了,誰知道才過了一會兒就有一群人沖了進來,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個小廝看著她就喊了聲——“帶走!”

    那一群兇神惡煞就這樣把她給帶走,而觀月被另一群人給圍在中間打,她高聲呼救,可是府裡的護衛全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沒半個人出現,而那群兇神惡煞便趁機將她押到馬車裡。

    想來她也沒有被帶得太遠,因為馬車只行駿了一陣子就停下,她被帶到一個像雕樑畫棟的大宅子裡,接著,她就被扔進一間房間的床上,眼前這個男人隨即就出現在自己眼前了。

    她在瞪著他,寒敬詢也在看著她。

    這個小娘子是他目前為止最難弄到手的一個了。

    昨兒個他就讓人去查了那別院是誰的,結果手下竟然回報說查不出,但卻說那宅子昨天有一群護衛護著馬車裡的人進了別院,但後來人也撤了。他猜想,該不會是哪個官宦人家的外宅或者是別院,細細打聽了,果然聽說這院子蓋好多年卻也沒見過幾回主人,於是他更肯定了這一番答案。

    昨晚他使人先透了口風,誰知道卻石沉大海,也不知道那門子到底往上說了沒有,今兒個一早他特地寫了拜帖登門拜訪,結果在門房等了半天一樣沒聲沒響的,向來呼風喚雨的他,哪裡受過這樣的羞辱,氣得他叫小廝領了一票人直接沖進別院,得知裡頭除了打掃的僕婦和小丫頭外,就幾個幹粗活的長工,這下他對於見到這別院不同一般的修建時所產生的莫名不安,馬上被他丟到九霄雲外。

    哪個正經人家會用那麼少的人,而且連護衛也沒有,甚至也看不到管事,只留下一個小廝在充數做主?除非這裡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外宅,而小娘子則是人家的外室。

    得了這結論,寒敬詢更是擄人擄得沒有半點顧慮。

    他卻不知道,那別院本來沒主人住自然是不需要護衛,就是昨兒個那些護衛也是臨時派來的,但護衛們主要是保護寒鄲零,所以今兒個一早也跟著進宮了,別院才會幾乎空空如也。

    將人擄至自己地盤後,寒敬詢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小娘子,眼中閃過滿意之色。

    果然女要俏,一身孝。那日他只匆匆望了一眼就被她的絕色所惑,如今細細看來,更是別有一番風情。

    白色的素衣包裹著她玲瓏有致的身子,腰間的綁帶雖也是素色的,卻勾勒得她纖纖細腰更顯得不盈一握,在白衣的襯托下,她膚白如雪,豐潤的唇紅豔豔的著實能挑起男人的欲望,一雙杏目眼波流轉中帶了股欲語還羞的天生媚態。

    齊媚娘自然不知道他的齷齪想法,否則早就一巴掌揮了過去,但即使不清楚,他那讓人討厭的打量目光,還是讓她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你這是強搶民女!難道不怕犯了國法嗎3”齊媚娘嬌怒著。

    寒敬詢哈哈大笑了幾聲,還故作風流的拿出扇子來掮了掮,用自以為瀟灑的表情望著她。

    “小娘子,今早我送的拜帖沒看見嗎?我可是堂堂的順王,我父皇是當今天子,不過就是帶了個姑娘回家,你說我犯了什麼國法?”

    如果是在之前,齊媚娘聽到眼前的人是個王爺還會怕上幾分,但如今她的男人也是個王爺,雖然不知道哪個王爺比較大,理字卻是站在她這頭的,她才不怕!因此毫不退讓的瞪了回去。

    “堂堂皇子,卻闖進別人家中擄人,虧你也敢說出自己的身分,我要是你爹羞都要羞死了!哪還會放你在外頭丟人現眼!”她用不屑的眼神睨著他。

    寒敬詢對於她的謾駡完全不以為意,女人嘛!一開始總是有些烈性子的,但兩個人真的成了事兒,接下來又看在金銀珠寶及一生富貴的分上,哪個女人不是服服貼貼的?

    而且她既然能當人的外室,想來也不是什麼貞潔烈女,即使她現在喊得再大聲,他也全都不放在心上。

    “小娘子,現在隨你怎麼說吧!等你嘗過了銷魂滋味,就不會這麼說了。”他淫笑著,隨手拉開身上的袍子,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床。

    齊媚娘沒想到他竟然下流無恥到了這種地步,也顧不得他的身分了,在他撲上來的瞬間,一個巴掌就揮了過去,然後身子一鑽,溜到房間另一頭。

    寒敬詢從來沒有被人打過,如今卻被一個女人給打了,心中的錯愕和怒火瞬間高漲。

    他之前從不打女人,不是因為他會憐香惜玉,而是那些女人都不如眼前這個大膽,竟然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將他僅存的最後一絲理智打掉了。

    臉上火辣辣的感覺提醒了他這個女人有多可惡,他拉下臉,眼裡閃著怒火及欲火,“很好!你竟然敢動手打我,我要是不好好辦了你,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他打算直接將她給抓回床上去,齊媚娘就和他在房裡追逐起來,她逃到氣喘吁吁也不敢停下來。

    直到躲到無處可躲,齊媚娘也發了狠,感覺到自己背後撞到個架子,一手一個就抄起上頭的東西往寒敬詢身上砸。

    刹那,瓷器碎裂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寒敬詢沉著臉瞪她,她手裡還拿著兩個價值不菲的畫花長頸瓶戒備地望著他,他怒極反笑。

    “好!好得很!既然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就成全你!”他往外招呼了聲,幾個高壯的嬤嬤魚貫進來。

    嬤嬤們對房裡的亂象視而不見,眼不抬身不動,臉上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低下頭對寒敬詢問安。

    “王爺,不知道有何吩咐?”

    寒敬詢冷笑著,“把她帶下去好好的調教調教,讓她知道什麼是規矩!下次我再來,我要她乖順得像我腳下的狗,讓她往東就不敢往西,讓她跪著就不敢站著。”

    他後院裡的女人多,性子烈的也有,但是他自然有法子應付,只要把人交給專門調教的嬤嬤,不管什麼樣的女人都會變得規規矩矩的……呵呵!

    領頭的王嬤嬤看了看她,陰惻惻的笑著,“的確是個好苗子,就是個性烈了點,恐怕要花不少功夫。”

    齊媚娘一聽,忍不住又破口大駡,“卑鄙無恥!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人!”

    “花功夫不怕,記得要讓她受點教訓。”寒敬詢冷笑著,眼神陰鷲。

    “那是自然。”

    幾個嬤嬤一同回道,其中有幾個人瞬間就沖了上去,有的抓手、有的扣住肩膀和腰,三兩下便把齊媚娘制伏得無法再動彈,然後王嬤嬤用不知哪裡來的髒帕子塞進她的嘴裡,又用條繩子捆了她的手就要把她給拉出去。這些過程裡嬤嬤們完全沒有控制力道,甚至還故意捏她身上的軟肉,讓她痛哼了好幾次。

    齊媚娘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身上一定是青一塊紫一塊了!

    寒敬詢見她這狼狽的樣子,才高興了點,剛想要轉到後頭的院子去找前些日子人家送上的揚州瘦馬,卻看見自己的小廝從外頭連滾帶爬的沖了過來。

    “王、王爺……不好啦,我們被圍了!”小廝可說是嚇破了膽子,平日裡也沒見過那樣大的陣仗,而且外頭那些人全都是正牌的禁衛軍哪!

    寒敬詢停下了腳步,揚眉問著,“什麼?有沒有問過是什麼來路?”

    廝想了想,低聲說著,“應是今天剛擄來的小娘子家裡人找來了,直說要我們把人交出來呢!”

    寒敬詢冷冷的笑了,連說了幾聲好,“真是好得很,什麼時候我變這麼不被放在眼裡了,都報上了名號竟然還有人敢調軍來逼我把人交出來?這年頭情癡情種倒是多了,竟敢這麼放肆,敢情是連命都不要了,那我就成全他!”

    廝哪裡敢在這個時候插話,低著頭不說話,只是一臉惶然的問:“王爺,那我們現在……”

    寒敬詢腳步一轉,昂首挺胸的往外走去,一邊冷道:“走!我們就去看看到底是哪個不怕死的,敢這樣找上門來,我倒要好好的拜見拜見。”

    寒鄲零領著禁衛軍將順王的宅子團團包圍。

    稍早前,他從宮裡出來,就看見一身傷的觀月撐著身子站在馬旁,快速的說了別院遭劫經過,他聽了腦子裡頓時像是有把火在燒。

    觀月說,昨晚有人說想要齊媚娘,他們覺得胡鬧就無視了,並未上報,今日早上又有人送了拜帖上門,只不過人壓在門房那裡,沒想到對方見無人招待,竟然蠻橫的直接帶了人沖進別院裡。

    今早寒鄲零也沒留意別院裡的護衛竟然撤得一個都不剩,而他向來遠住山上,沒有需要,自然沒有自己培養的親衛可留下,不料竟然因此讓無恥小人有了可乘之機。

    看著觀月遞上的帖子,上頭字體俊逸的“順王”兩字,令寒鄲零冷冷笑了笑,眼底連半分溫度都沒有。

    看來皇兄不只在處理朝廷上的事情時軟弱了起來,就連兒子都教不好。

    他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七皇子順王也是涉及江南弊案的王爺之一,這可真是自己撞到刀口上了。

    輕撫著帖子,他嘴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許久不曾生氣的他這次是當真動了怒。

    他的好侄子,搶女人搶到自家叔叔頭上來了,呵……那就別怪他這個當叔叔的太過兇狠,一照面,就要讓他好看了!

    寒敬詢走到外頭,便看到一整排的禁衛軍,而大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正是昨兒個他在別院外頭看過的那輛,站在馬車兩側的小廝,其中一個正是他今早讓人打了

    一頓的人,他臉上還帶著傷,神色卻有了底氣,彷佛有了不會塌的靠山撐腰。

    寒敬詢不是傻瓜,只是他不認為除了他幾個兄弟及父皇外,還有誰能夠對他不利。

    然而這想法在見到那群對他連行禮的打算也沒有的禁衛軍,還有那兩個表情無畏的小廝後,也漸漸不肯定了起來。

    難道真是什麼有來頭的人家?他雛眉,心裡開始盤算著。

    那天在小娘子旁邊的男人挺年輕的,看起來不至於是什麼他不認識的前朝大臣,加上他返京大半年了,也從未見過那人,應也不是貴胄子弟,這算來算去,能調動禁衛軍的有力人物,還是只剩下他的那些兄弟。

    但是如果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認不出來,而且不過是個外室,也不可能在他透了口風,今日送上帖子時,那門子還是沒有自報家門。

    再說了,剛剛那個潑辣的小娘子,也沒有說出自己是哪個皇子的女人,只滿口說著什麼國法不國法的……

    怎麼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寒敬詢正想開口問時,馬車裡就走下了一個男人。

    那人有著即使身為男人也不得不稱讚的容貌,而寒敬詢在見到男人的下一秒瞬間眼眸一縮,心微微顫著。

    這……這怎麼可能?他竟然穿著象徵王爺身分的蟒袍?

    寒敬詢以為是自己錯認了,還想仔細再看,寒鄲零已經走到他面前,神色淡漠的問:“人呢?”

    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這樣囂張!寒敬詢冷笑,看著眼前這卓爾不凡的男人諷剌道:“你是哪裡來的?懂不懂規矩?竟然到我地盤上來要人了。”說著,他拍了拍對方身上的衣服,嘖嘖出聲,“了不起,這蟒袍做得挺像的,是不要命了吧?竟然私下做了蟒袍穿上身,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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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寒鄲零看著態度囂張的侄子,嘴角微勾,神色依舊淡然,一抬手,直接一個巴掌打在他的臉上。

    “少廢話,人呢?”

    咱地一聲,清脆響亮,寒敬詢一天之內被打了兩個巴掌,一時還回不過神,他側著臉,手撫上剛剛被打的地方,倏地雙目爆紅,表情也從錯愕到震怒到猙獰。

    這男人竟敢打他?!

    他咬著牙,對著自家護衛怒吼出聲,“你們都是死人呀!還不趕緊把這群狂徒給我拿下!”大

    那群小廝和站在後頭的護衛是很想沖上去,但是人家連他們的主子都敢打,沒有半分的猶豫,而外頭站著的更不是一般的家丁護衛,而是禁衛軍,可見來人後臺頗硬,他們怎麼敢說沖就沖?

    不過現在主子都發話了,他們也不能繼續躲在後頭當縮頭烏龜。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不用考慮太多了。

    寒敬詢一聲令下,後頭的人全都沖了出去,剛剛敢甩他們主子一巴掌的男人則是首先要拿下的目標。

    只是他們才剛動了第一步,圍在周遭的禁衛軍們瞬間全抽出了大刀,擺出攻擊的姿勢。

    寒敬詢臉色一沉,對著他們喝道:“不管你們是受了這人的蠱惑還是其它,要知道,在我面前拔刀子,可是有叛亂之嫌!你們最好想清楚!”

    站在最前頭一名身穿銀色盔甲的禁衛軍粗聲粗氣的回答著,“順王爺,俺是粗人也不懂得那些有的沒的,但是您眼前這位,可是皇上讓我們千萬要保護好的,也下了嚴令誰都不能傷著,就算是順王爺……也是一樣。”言下之意就是,這是你爹要保的人,你權力還沒你爹大呢!還是先掂掂自己的分量再來喊打喊殺的吧!

    寒敬詢被一個大老粗這麼諷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陰毒的看著寒鄲零,半晌說不出話來,寒鄲零已經不想理會他,直接從他旁邊走過,寒敬詢想阻止,可方才說話的禁衛軍把大刀往前一橫,無言的威嚇。

    對寒鄲零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在這裡耍嘴皮子,而是趕緊將人帶出來。

    他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已經有點撐不住了,強撐著走進宅子裡,一旁的觀月早抓了當初帶頭沖進別院的小廝逼問齊媚娘在哪,小廝顫抖的指了指東邊角落裡的某一間房。

    還沒走進那間房,就聽到甩鞭子的聲音,還有女子的悶哼聲,寒鄲零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就直接踹門進去。

    一看見裡頭的場景,他心中連生吞這些人的心思都有了。

    齊媚娘全身被脫得只剩下一件薄薄的單衣,肚兜若隱若現,雙手被綁著,嘴裡還塞了塊布,整個人被吊起,一邊還有幾個婆子拿著馬鞭甩在她身上,一下下去,她身上就浮現一條紅紫色的痕跡,雖不至於皮開肉綻,但是那疼痛絕不是鬧著玩的,再加上後頭還有小丫頭一邊往她身上潑鹽水,讓她疼得整個人幾近昏厥,臉色白得像半隻腳踏進了棺材。

    站在後頭的觀日一見到這情景,連忙關上門,讓跟在後頭的人全都守在門外,在那些嬤嬤們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先把齊媚娘從柱上放了下來,寒鄲零則是快速脫下自己的外袍覆在她身上,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裡。

    領頭的王嬤嬤皺眉喝斥著,“哪裡來的宵小,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還不將人速速放下,那可是……”順王爺的人。

    話還沒說完,寒鄲零抬起眼神冷冽得能把人冰凍的眸子,寒聲輕道:“掌嘴!”

    觀日行動快速,快步向前扇了王嬤嬤幾個大耳光,把房裡其它人震懾得不敢說半句話。

    寒鄲零知道這些人不過是聽命行事,最大的禍根還在外頭,他冷笑著目露凶光,可低頭時卻又是不一樣的心疼溫柔,他緊緊抱著她一步步的往外走。

    齊媚娘看到他來了,緊繃的身子便放鬆了,甚至笑了,只是身上一陣陣的疼,讓她又皺起了眉。

    “好痛……”齊媚娘吸著氣,靠在他懷中,手緊緊的攥著他的領子。

    他輕哄著她,“別怕,你先歇歇,等等我找人來給你瞧瞧。”

    一早上經歷了這麼多事,又驚又怕的,還被吊起來打了好一陣子,一放鬆下來,她整個人也特別的困,一聽他這麼說,眼皮就直直地往下掉。

    他抱著她上了馬車時,她已睡得沉了,然後他也沒下車,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的睡顏,輕撫過她的臉,半晌後,才冷淡的開口。

    “把順王爺押回宮裡,我倒要問問當今聖上是如何教子的。”

    禁衛軍全低首應諾,只有寒敬詢臉色全黑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嘛,到底事情為什麼會鬧得這般大?

    他的疑問沒有人可以回答,那些禁衛軍面無表情,也不讓他再進到屋裡去,直接拉著人就走,連匹馬也不給他。

    馬車裡,寒鄲零眼神陰喑,輕撥開車簾子往外看,見寒敬詢一臉的不滿及陰狠,他勾起嗜血冷笑。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真以為自己是皇上的兒子就沒人動得了?

    呵!等著瞧吧!現在好戲才開鑼而已呢!

    馬車直接進了宮,寒鄲零把齊媚娘抱到梧桐殿內一處院落的床上時,太醫已經站在外頭候傳,而心疼兒子的寒風清還有順王的生母甄貴妃,也急急忙忙的來到梧桐殿外頭。

    甄貴妃這兩天沒見著兒子本來就有些嘀咕,想著他該不會又到哪裡去惹禍了,結果才剛這麼想沒多久,就聽到有人傳來消息說順王爺被打了,還讓人用遊街的方式給押回宮來。

    她一聽,魂兒都快嚇飛了,連忙派人去打聽清楚是怎麼回事,然後又讓人去看看皇帝那裡有什麼動靜,一聽說皇帝正往梧桐殿去,她也連忙讓人抬了轎子跟去。

    自從皇后過世,後位又一直空著,宮裡幾乎她一人說了算,她已經許久不曾這樣緊張過了。

    她一邊在轎裡心急著,一邊又想著皇帝應該也是聽到消息才會在如此繁忙的時候往那無人住的梧桐殿裡跑。

    突地,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些什麼,但是臨時又想不起來,一時有些惱了,連忙問著她身邊的大宮女,“碧合,那殿裡到底是誰住的?我有些記不起來了。”

    無人居住的宮殿,皇宮裡多的是,可就只有梧桐殿沒有人住仍維持得乾淨整理,絲毫不馬虎,不像其它的宮殿,沒人住就顯得荒涼了。

    碧合低頭苦思半晌,才臉色難看的抬起頭來,低聲說著,“娘娘,唯一可以自由進出宮中,但是大家都沒印象的只有一個人……”

    她話沒說完,甄貴妃的臉色也突然刷白,她雖然對那個人沒有太深的印象,但他曾經是宮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命格帶煞的定南王!

    只有他才能在宮裡有著屬於自己的宮殿,這是先皇特賜的,雖然他不常在宮裡住,卻也一直留著。

    而他向來低調,若不是宮裡的老人,或許會連這號人物是誰都不知道。

    一想到這,甄貴妃也慌了,忍不住低聲恨恨的說:“那個小冤家,怎麼誰不好惹,卻惹上了那個人!”那時陛下才剛登上大位,前朝後宮一片亂,定南王代兄平定亂事,也多虧了他果斷又雷厲風行的手段,混亂的朝政在短短數月內就風平浪靜,時日雖短,但是曾經見識過那些手段的人據說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時間久了,她也忘了這回事,現在把那災星招回來的竟是自己的兒子,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甄貴妃腦子一片混亂,寒風清也同樣是一肚子火,他方才批閱奏摺的時候,宮人來向他回報事情的前後因果,那瞬間他恨不得用硯臺將寒敬詢那兔崽子砸得腦袋開花,讓他腦子清醒清醒。

    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犯到長福手上,真是愚蠢至極!但寒風清氣歸氣,畢竟闖禍的是自己兒子,怕他真的被寒鄲零給整死,他還是趕緊過來瞧瞧。

    寒風清趕過來的時候,正好和甄貴妃在梧桐殿外相遇,甄貴妃白著臉,眨著一雙鳳眼正要求情,寒風清卻惱火著,直接一甩袖子,厲聲斥喝。

    “看看你生的好兒子!竟然做出這樣下作的事情來!”

    甄貴妃被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只能低聲啜泣,腳步卻不敢停,垂著頭跟在寒風清的後頭往殿裡走。

    兩個人剛走進去,正好看見太醫走了出來,甄貴妃還不大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寒風清卻是明白的。

    “太醫,那名女子傷得如何?”

    王太醫是宮裡的老太醫,見過的齷齪事情多了,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皺了皺眉,只低聲回稟,“傷勢無礙,只是……”

    寒風清眉頭一挑,明白後頭還有話沒說完,走近一步追問:“可是什麼?”

    “這打的人手法很是陰損,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傷,實則全都傷在裡頭呢!”

    王太醫沒說出口的是,那傷明顯是青樓調教女子常用的陰損法子。

    他沒說,不代表寒風清聽不出來,瞬間臉色又黑了一層,緊抿著唇許久說不出話來。

    現在他只想著,不知道這件事長福知道不知道?

    他揮了揮手,讓王太醫下去準備藥方,接著一抬頭,就看見寒鄲零面容冷肅的從內室走了出來。

    看著他眼神中的冰冷,寒風清心涼了下,直道不好。

    糟了!只怕長福已經知道了,而且已經想好要怎麼整治那不讓人省心的兔崽子了。

    寒風清對這個幼弟不能說完全瞭解,但至少明白他的個性最是護短,如今傷的又是他心尖上的人,想來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就這麼算了。

    如果是旁人他也就算了,隨著寒鄲零處置,但今日做下這事的卻是自己的兒子,即使身在皇家,父子情分多少會打些折扣,可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沒辦法就這樣看著兒子出事不管。

    “長福……不過是個女人……”寒風清才剛開口,卻讓他輕飄飄瞟過來的一記眼神給定在原地。

    “皇兄,她對臣弟來說不只是一個女人。”他沉聲說著,滿布冰霜的眼定定的望著兄長,“她是臣弟的命,跟您後宮裡那些多一人少一人都無所謂的女子不一樣。”

    他明白兄長想要說些什麼,但是他能夠忍的事情很多,唯有犯到他所愛的人這點,他是絕對不能容忍。

    而且寒敬詢那混小子竟用那樣下流的法子傷了她,如果今兒個自己沒趕到,她會是怎麼樣的下場?

    那結果,他連想都不敢想,而在聽見她的傷勢後,他心中燃燒的怒火更是再也無法撲熄。

    “皇兄,臣弟敬您為兄長,不想對您動手,所以您……就莫管了吧。”他冰冷的看著寒風清,既是挑釁也是張狂的警告,他嘴角微挑,帶著一種嗜血的狠意。

    寒風清心中一凜,明白幼弟這是人擋殺人、佛擋滅佛了。他搖了搖頭,苦澀的低聲說:“你既然還當朕是兄長,那也別忘了你是當人叔叔的,下手……斟酌些吧。”

    寒鄲零微眯著眼看著宮殿外頭,許久之後才沉沉說著,“臣弟會的。”

    他可以留寒敬詢一條小命,但是他也會慢慢折磨那混帳,讓他從高高在上的皇子變成一無所有。

    他手下留情的方式,就是讓那小子癱在床上,毫無尊嚴的過完下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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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集元殿內,寒鄲零坐在下首,寒風清坐在上頭,甄貴妃則不敢坐,委委屈屈的站著,不時偷覷著滿頭大汗站在大殿中間的兒子。

    寒敬詢不敢相信自己竟被禁衛軍押著從別院走回宮裡,一路上有多少人對著他指指點點不說,光是從城外走到宮裡,沿路沒休息、沒喝上半口水,踉蹌地半拖半拉被押回宮中,他的腿都快走斷了,著實狼狽。

    而當他沒頭沒腦的被押至集元殿時,他總算知道自己惹上不該惹的人了,但是那個男人到底是誰,他還是猜不到。

    看見父皇黑著臉,母妃一臉忐忑不安,反倒是那個不知身分的男人悠哉的坐在軟椅上,寒敬詢心中一凜,焦慌的陷入各種思緒、揣測中。

    一聲父皇還沒說出口,寒風清已經先聲奪人的怒斥道:“孽子,還不向你皇叔認錯!”

    皇叔?一時之間,寒敬詢想不起來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皇叔,但一個激靈,他赫然想起自己的確還有一個幾乎不曾謀面的皇叔,但他不是……

    甄貴妃也在一旁急急勸說著,“就是!這都是一場誤會,自家人鬧著自家人了,快快跟你皇叔認錯,大家好好說話。”

    他驚訝的看向寒鄲零,才剛要跪下認錯,卻被寒鄲零用一句輕飄飄的話給擋住了。

    寒鄲零對於把兒子養成這樣的甄貴妃沒有任何好感,對於她想要抹平事情的話也充耳不聞,只是淡淡地說:“順王這禮我當不起。”

    甄貴妃尷尬了下,扯緊手中帕子,寒風清也知道這件事難善了,但是又想著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自家親人何必鬧到這種地步。

    他沉聲開口,“哪裡有當不起的,他們幾個小的幾乎不曾看過你,就算不為這事兒,也該好好的跟你磕頭見禮。”意思是這事兒是小的,不必再提了,現在這禮是因為兩人親戚關係所跪的。

    就一個帝王來說,寒風清子嗣並不豐,總共只有八子二女,而八子裡有兩個早夭,以至於他對於其餘子女都厚愛非常。

    所以即使知道寒敬詢行事不妥,也是放縱之,只是沒想到他會招惹上最不能惹的人。

    寒鄲零看了看自己的四哥,他語氣中雖是教訓,但聰明人一聽就懂,那也是變相要他爽快接受侄兒的道歉,自此恩怨一筆勾銷。

    他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心中冷哼,抿唇不接下皇帝的話。

    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他放過那兔崽子,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皇兄說錯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先國後家,哪有混為一談的道理。”寒鄲零望著寒風清,強硬的一字一句說得明明白白。

    今兒個這件事情他絕對不會退讓。

    這浪蕩子過去這樣的混帳事不知道做了多少,若今日沒有他在、沒有他護著,媚娘會有什麼下場,他連想都不敢想。 別的姑娘若受了這樣的委屈,除了認命外,家裡或許尚有父母勸慰,或有兄弟姊妹為她出頭,但是她有什麼?

    媚娘只有他一個人,若是他不護著她,她便如同浮萍飄流在人世間,她的委屈在上位者眼裡連螻蟻也比不過,她只不過是可以隨意踐踏的人,甚至會認為今日的事情對她來說是一種恩賜。

    所以他不平,他要站出來替她討公道,不只是因為她曾許諾和他生死與共,更為了她剛剛上藥被疼醒時,還囑咐他別為她和皇子、皇帝作對。

    連到了這種時候還想著他,他又何嘗不敢為她討一個公道回來?!

    寒風清從來沒見過幼弟這般強硬的模樣,無法理解的問著,“難道你要因為一個女人,懲罰你的親侄子?”

    寒鄲零笑了,宛如曙光乍現般溫暖耀人,讓所有人瞬間看花了眼。

    微笑後,他一字一句說著,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皇兄,您嘴裡的那個女人,是臣弟衷心所愛,是臣弟的掌中寶,是臣弟的命!”

    這樣簡單的幾個字,震懾住了殿內所有人,尤其是甄貴妃,身為一個女人,如果有哪個男人願意像寒鄲零對她這樣付出、這樣說話,哪怕是要她立即死了都值得。

    只是,心中雖有感動,但他要教訓的是她兒子,她怎麼樣還是得站在兒子這邊。

    至於寒風清,還想著要讓幼弟去查江南弊案,見他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也知道自己不能袒護太過了,只得對著兒子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讓他自己解決。

    寒敬詢沒想到這個叔叔常年不在京中,卻有這樣大的權力,連在皇帝面前都敢說一不二。知道自己今天若不先服軟便討不了好,他立即乾脆的跪下,用滿是懺悔的語氣說:“是侄兒不對!還請皇叔教訓。”

    寒鄲零斜眼睨著他,輕聲問:“喔?哪裡錯了?”

    寒敬詢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的反問,他一時語塞,心中卻是暗恨道,這話不過就是走個過場,他這麼較真,擺明是要落自己的面子吧?!

    本來就因為剛剛被拖著遊街,怨氣已經不小,現在又被如此問話,寒敬詢實在對這突然冒出來的皇叔恨得不行。

    但即使再不甘心,他還是咬著牙道:“侄兒不該有眼無珠,不該冒犯了皇叔的人……”

    寒鄲零視線從他臉上移開,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輕應了聲,然後手指輕敲著椅子把手,一下又一下,敲得人心裡發慌。

    過了半晌,他才慢吞吞的開口,“所以呢?你自己覺得該受什麼罰才好?”

    受罰?寒敬詢不曾想過自己還要受罰,他堂堂一個皇子,跪得腳都發麻了,而且也坦承有錯了,難道還不足夠?

    那女人不過就是個普通百姓,他也還沒來得及做些什麼,就是讓幾個嬤嬤教訓了下,若不是情勢所逼,他何錯之有!何必認錯!

    他一時之間沒藏住心緒,讓寒鄲零抓到他一刹那浮現的忿懣,寒鄲零似笑非笑,眼底冷如冰潭。

    “說說吧!你覺得自己該受什麼罰。”他頓了頓,嘴角勾起懶懶的一笑,“我記得私闖他人民宅是監禁一個月,擄人妻女則是鞭數十。你說說,你要挑哪一種?”

    甄貴妃剛剛在皇帝的眼神下,強壓著替兒子說話的衝動,如今聽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了。

    她兒子怎麼也是天清皇朝的七皇子、順王爺,下跪已經是給足寒鄲零面子,還說什麼監禁、鞭數十,那樣的屈辱她怎麼可能讓兒子去受?!

    甄貴妃沖上前去抱住兒子,哀戚地喊著,“皇叔還請高抬貴手吧!不過就是一個賤民,也不知道生得什麼狐媚樣才引得我兒……”

    啪地一聲,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落下,快步上前的寒鄲零慢慢的收回了手坐回軟椅上,甄貴妃還傻在原地,不明白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寒敬詢不敢相信寒鄲零竟然連後宮妃子也敢打,更不用說他母妃已然是後宮第一人,他猛然站起,語氣也毫不客氣。

    “你!太無……”

    他話還沒說完,寒風清已經先開口質問寒鄲零。

    “長福,這也太過了,甄貴妃畢竟也算是你的兄嫂。”寒風清的語氣有著濃濃的不悅。

    寒鄲零也同樣冷眼回望,“臣弟已經說過了,她是臣弟的掌中寶,這女人出言不遜,臣弟就是打她又如何?怎麼,皇兄要為她撐腰嗎?”

    寒風清看著臉上浮現五指紅印的甄貴妃,又看了一臉冷然,宛如修羅般的幼弟,頭痛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他長歎一口氣,只想趕緊了結這一場鬧劇,於是揮了揮手道:“行了,你們各退一步,別鬧了,至於敬詢你看著辦吧!監禁和鞭數十是絕對不行的,畢竟關係著皇家體面。”他一語定案,說白了自己的底線,至於其它的也只能由著寒鄲零。兒子和甄貴妃的委屈,就他之後再另外彌補吧!

    寒鄲零看了兄長一眼,也不再堅持,“行!鞭數十不成,那就直接大板伺候,直接在這裡打,關上了門也不會有人知曉。”

    寒風清還想說些什麼,寒鄲零卻提前一步開口,眼底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皇兄,這是臣弟最後的堅持。”

    寒風清自知自己剛剛已經說了底線,人家也的確做了讓步,自己再反對有失厚道,最後也只能偏過頭不去看兒子的眼神,下了旨意。

    “來人——”

    當寒敬詢被壓在長板凳上,感覺一下又一下的板子重重落在身上時,他眼中看到的是父皇的無奈,以及心酸不舍地抹淚的母妃,最後則是寒鄲零,他一臉什麼都與他無關的模樣,只是冷笑著看戲,彷佛光是這樣的處罰還遠遠不夠一樣。

    寒敬詢咬著牙,忍著一次次因疼痛而要竄出來的哀鳴,眼神兇狠得幾乎要射出刀子來。

    今日之仇,他記下了!假以時日,他必會還以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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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4:25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齊媚娘醒來之後,得知寒鄲零為她做了什麼,先是捏了一把冷汗,才又感動又擔心的望著他。

    “你又何必如此,那可是皇帝和皇子呀,反正我也沒出啥大事,何必和他們爭這些。”

    寒鄲零笑著不說話,他不打算告訴她,那些嬤嬤不是沒讓她受了大損害,而是還沒來得及。

    王太醫暗地裡和他說的,比跟皇兄說的要多,那樣吊起來鞭打,真正重創的地方在身子裡,若是再打個一天半天的,她的骨頭會被打出毛病,容易脫開不說,甚至會手腳發軟,像病入膏肓的人,坐臥起居都要人服侍,也就是說,遇到有人想一逞色欲時,別說逃跑了,就連抵抗都不見得做得到。

    她不知道嚴重性,他也不打算告訴她寒敬詢讓嬤嬤們做出那樣的調教是存了什麼齷齪心思,不過他在心底發誓,絕對不會就這麼輕饒過他。

    他當著皇兄和甄貴妃的面發作,他們會以為事情已了,以為他會收手不再繼續,只有他知道,那樣的教訓不過是個開胃小菜,敢犯到他的頭上,事情絕不可能就此甘休。

    一抹陰鷙閃過他的眼中,不過在對上齊媚娘眼眸的瞬間,他的眼底又是溫柔清明,不見半絲的黑暗。

    “不說那些了,你好好調養身子,我會使人收拾收拾行李,接下來我們要下一趟江南。”

    “江南?”齊媚娘眨了眨眼,一臉的不解。

    日前皇上不是才急急忙忙的喚他回京,怎麼這麼快又要收拾東西趕去江南了?

    看著她臉上猶豫的神色,他以為她不想去,便體貼的說:“若你不想去,我就去跟皇兄推了這差事也行。”

    總之,現在必然是他走到哪,她跟到哪兒的,甚至連睡覺他都想跟她一間房,他絕不會再讓今天的事情上演第二遍,即使只有一點點的可能都不准。

    “別別別!”她一連說了好幾個別字,才眨著大眼望著他,“我很想去看看呢!我看過書裡寫著江南風景好,只是別說江南了,我連京城都沒來過幾次,能夠出去走走,我可是欣喜得很。”

    天清皇朝不禁止女子外出行走,只要有父兄陪伴,或者是已婚婦人都可以在外行走,但是即使是如此,齊媚娘因打小就不斷的守孝,幾乎沒有外出過,家裡一些日常用的東西也幾乎都是鄰居或者是讓店裡的夥計送來的,她整天窩在四四方方的房子裡,抬頭看天,想像著外頭的花花世界。

    能有機會到外頭走走,齊媚娘自然是十分開心的,哪有半點不樂意的道理。

    她想過了,自從決定與長福在一起,她替“先夫”守孝的事就只是個心意、是儀式,誠心最重要,因此不管去哪都可以做,自然也不會因為江南行而受阻。

    見她那著急的樣子,確定了她是真的想去、沒有半分勉強,寒鄲零才表情溫柔地點點頭,“那好,等你身子養好了,我們就收拾行李下江南。”

    齊媚娘一想到要去玩,心裡就有點急,略著嘴,“我這外傷看起來是可怖了些,其實也沒什麼,又沒有傷筋動骨的,就是累了點,七天……不!頂多三天就能夠下床了!我們趕緊去吧?”

    見她傻傻的不明白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他有些不舍地將她輕擁入懷,嗅聞到她向來帶著淡淡清香的身子染上了苦澀的藥味,他心疼不已。

    他哄著她,“我們不急,反正一時還走不了,你好好養身體,過幾天我們再走。”

    齊媚娘見他這麼說,以為他還要準備些什麼,也就不再強求,但還是忍不住嘀咕,“其實真的沒什麼,就是累了點,完全不需要躺的。”

    他不能說實話,又沒別的法子讓她好好休息,只能祈求的望著她。“多歇著讓我安心好嗎?我總怕……怕是我害了你的……”萬般無奈下,他也只能使出苦肉計。

    他一直不提,不代表他忘記這回事,聽到媚娘出事的時候,他心中除了怒、除了慌,還有這一點猜測和忐忑讓他安不了神。

    他總想著是不是這段日子兩人毫無顧忌的接近才讓她招來這樣的禍事?又想著如果他們沒有在一起的話,她現在的日子會不會平靜許多?

    這樣想著,他又擔憂她當初是對他許諾過,可如今還會一如初衷嗎?還是會因為這次的事情而對他心生不滿?

    種種的猜測、不安,雖在她醒來之後那依舊滿是關懷和寧靜的眼神中得到了舒緩,但是現在卻因為自己的苦肉計又把這件事情給勾了起來,他忽然有些不敢看著她了。

    他哀求的口氣讓齊媚娘瞬間慌了手腳,急急的從他懷裡探出頭來,語氣急促的說:“才不是呢!那都是那個什麼王的錯,跟你有什麼干係?”這一切都是那個浪蕩子的錯,跟長福有什麼關係?

    說句大不敬的話,是陛下和那什麼貴妃不會教兒子,教出這樣一個人渣。如果那是她生的,還真不如一落地就掐死算了,免得出來為害世人。

    “真是的,人家說養女不教,害人全家,但像那個浪蕩子,才真是養兒不教,害了千千萬萬個人家呢!”

    齊媚娘劈裡咱啦說了一堆,卻只見他沉默的回避她的眼神,她先是愣了下,然後想到他的心結,不由得心中竄起一把火。

    “寒鄲零,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齊媚娘小手握拳,輕槌了他的身子幾下。

    他抓住她的手,輕蹙著眉,低斂的眉眼裡有著複雜的情緒,他知道自己不會再放手,但想到她若是因為他一次又一次的受傷害,他的心就宛如在熱油中般的煎熬。

    他低語著,“我沒有胡思亂想,我知道我不可能放手。”

    齊媚娘可不相信他這套話,逼他直直看著她的眼,看到他眼中尚未收起的迷茫,她堅定的、慢慢的一字一句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說了,人各有命,今天若我因你而死,那也是註定的,我也心甘情願,所以你不用想得太多,我們都有各自的命運,假如真有那天,我不怨,也不悔。”

    他沉默的緊緊摟著她許久,深深的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這樣一番談話又耗了她不少精神,得了他這句話,沒多久她就窩在他懷裡再次沉沉睡去。

    他讓她在床上躺好,溫柔的眼神一次次的描繪過她的眉眼,然後落在她的唇上。

    窗外夕陽慢慢落下,收拾好了一地的金暉,又落下了一層再一層的淺淺月暈。

    他看著她的睡臉,在心中低喃——

    我何其有幸能夠遇見你,媚娘。只是,我們又何其不幸?在我終於找到了真心可托的人後,卻又明白自己不久于人世。

    幸哉?哀哉?我已經弄不清楚,我只願在我還有呼吸的每一天,都能緊緊握著你的手,幻想我們白頭到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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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4:38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定南王要下巡江南的事情,很快就傳遍了,甚至連皇帝給予他的無上權力,也讓人議論紛紛。

    只是那些沒干係的自然是看熱鬧,那些被牽扯在內的,卻是各個膽戰心驚。 在官場待久了,見識過定南王手段的人,無不全身都打起了哆嗦,就怕自己也成了被清算的一員。

    而那些入官場不久,甚至不清楚定南王底細的小官小吏們,則是開始狂打聽他的喜好。

    在他們看來,就算今日來的是皇室中人又如何?人哪,就是脫離不了色權錢的誘惑,只要能夠知道他的喜好,那拿捏住一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只要討好了定南王,他們離官運一世亨通也就不遠了。

    江南、京城兩處因為這個消息而躁動起來的時候,一條不大的船完全不受影響,慢悠悠的開在汝水河上。

    這艘船沒有華麗的裝飾,也沒有善歌舞的伶人助興,甚至沒有太多的僕人伺候,就是駕船的船夫也不太與人搭話,船上除了包船的一對夫妻、一個蔚娘,就只有兩個隨從而已。

    船夫偶爾也會接幾趟回江南探親或是訪友的客人,他猜這對夫妻便是如此,要說有哪兒不同嘛,就是這家人賞錢給得痛快,晚上也會多燒兩個小菜給他下飯,這樣好的差事讓他開始期待回程的時候,他們也能包了他的船。

    船夫怎麼想的寒鄲零一行人自然不知道,他們就是專注在自己的事,每到一個地方,觀月和觀日會有一人下船去採買東西,上船後再向寒鄲零稟報一些消息。 齊媚娘見他們說正事,本來也是想避開的,但是在經過上次那回事後,寒鄲零大部分時間都要她待在他看得見的地方,包括夜裡也是一間房,而且這船上其實也沒什麼地方好避,見他不在意,她也就拿了針線坐在另外一頭,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做自己的事情。

    寒鄲零斜臥在軟榻上,旁邊是一杯熱熱的茶水,還有齊媚娘剛剛替他剝的一盤小杏子仁,他垂眸聽著觀日打聽來的消息,嘴角微勾,喜怒不顯。

    而即使觀日向來穩重,一邊說著也忍不住黑了臉。

    “江南官場上上下下幾乎都一個樣,以上次的水患來說,京城撥了十萬兩救助災民,可一層層的落下來,到江南知府的手上時只剩下五萬兩,江南知府倒是不太貪,只抽個一千兩就將銀子往下給,但是河官、監管等等大小官員東抽西取的,最後落入災民手中的,寥寥無幾。

    “另外還查到,這次江南弊案之所以鬧了出來,不只是因為賑災款項落得太少,而是除了銀兩,當初還先批了讓江南四周的倉所開倉放糧,結果倉是開了,卻有百姓吃了發放的陳米而一命嗚呼,我們取來當初賑災發的米,小的已經看過了,幾袋米里,狀況最好的反而是摻了石子粒的粗米,另外吃死人的那幾袋,裡頭的米幾乎都快爛光了,長出了又青又白的黴,就算吃不死人也得送掉半條命。”

    觀日一口氣說完。這一整治下來,江南肯定籠罩在一片腥風血雨中。

    只不過,江南官員敢這麼胡作非為,草菅人命,就是真的定了罪,也是罪有應得。

    齊媚娘沒想到會聽到如此駭人聽聞的事情,忍不住驚呼。“什麼都已經發黴的米也讓人吃?那不是存心害死人嗎?而且就是摻了石子的米也不能吃呀,大人吃都會喀嗓子,更不用說是孩子了。”齊媚娘驚呼後才想到自己打斷了他們的談話,抱歉的看了兩人一眼,然後又忍不住小聲的囔,“這種事情連我都知道,那些當官的人怎會不知道呢?”

    寒鄲零不介意她打斷他們的話,淺淺笑著,眼底卻帶著冷意,“是呀,你都知道的事情,怎麼那些通過了鄉試院試甚至是府試殿試的人卻不知道呢?想來不是不知道,而是失了良心,讓他們即使明明白白也要裝糊塗吧!”

    觀日在一旁垂手不語,心裡清楚的知道,這是主子發怒的前兆。

    寒鄲零往窗外看去,汝水河廣闊的河面上偶有幾艘小船在捕撈魚兒,天邊幾隻鳥兒斜斜的飛過,是一片悠閒自得的漁鄉景致。

    只是,誰知道這樣平靜的水面下葬了多少的冤魂?

    他想起前幾天收到的確切消息,前些時候的水患不能算是真的天災,主因是有人在修建水利時偷工減料,本來該有十尺的堤防足足少了五尺,就是那五尺也不是用頂好的料建的,水患一過,從殘破的堤防殘垣看得出不過是爛泥糊著草加上大石隨意堆疊起來的。

    甚至有些地方的堤防都做了一兩年,仍然只挖了水道,其它的別說修繕了,連個影兒都沒有。

    之前那些下來查弊案的官,不清廉的就想著法子幫忙遮掩討封口費,還有一點良心在,想要據實以報的,卻被人以各種法子給留在這水鄉,再也回不去了。

    而且,先前還有一個“兔崽子”在這裡遮掩著,讓那些長了狗膽的官員們一個個更是無法無天,只有他們不做的,沒有他們不敢做的。

    這水這樣的深,難怪弊案都爆發了好些日子,卻還是沒有下文!

    他收回視線,看著觀日,語氣沒有一點起伏地說:“過些日子到江南安頓下來後,用我的名義發出帖子,只要上門送禮的就收下,其它的不用答應也不用拒絕,我倒要看看他們的膽子大到什麼程度。”

    觀日迅速應聲就退了下去,因為主子雖然交代得簡單,他要忙的事卻不只這些。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沒帶太多人南下,安頓下來還得把他們需要的人手找齊了,否則萬一出了事,連主子的安全都保不了,那他的命也可以不要了。

    觀日退出去時,見到守在外頭的觀月,兩個人了然的對視一眼,知道接下來的日子只怕是不會太好過了。

    不論是他們,或者是那些做了虧心事的人。

    他們累倒也還好,但那些被主子盯上的人,只怕人頭就是不落地,也得去掉大半條命了。

    寒敬詢臉色蒼白地趴在床上,一邊聽著下人的稟報,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很陰狠。

    “王爺,江南那裡派人來問,這次查案的那個要怎麼處理。”說話的是跟了寒敬詢許久的大管事趙三順,也算是他的心腹,寒敬詢這些年做的那些不能說的事情,他都有參上一腳。

    “怎麼辦?這還要我教嗎?”寒敬詢聲音陰冷。

    寒鄲零既然撞到了他手上,他自然沒有饒了對方的道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恨不得立刻將寒鄲零挫骨揚灰。

    他一輩子沒受過這種屈辱,那寒鄲零居然讓他又是下跪,又是甩他母妃巴掌,最後甚至讓人進來打他板子。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被壓在凳子上挨打的感覺,更不會忘記這些屈辱是誰給他的。

    在京城裡,有父皇看著他還不敢動什麼手腳,現在寒鄲零自己往他的地盤跑,那就別怪他“盡心盡力”地招待招待皇叔了。

    趙三順聽到主子的話頭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只不過怕自己會錯意,他還是心驚地多問幾句。“王爺,那可是定南王,先皇的幼子,陛下的親弟……”

    寒敬詢冷冷一笑,“那是在京裡!在江南,那是我們的地盤,哪有什麼定南王。”

    也許是被主子狂妄的口氣說服了,也許是趙三順這樣的事做慣了,他很快就恢復冷靜,然後低頭應是。

    寒敬詢雙手握拳,槌著床板,咬牙切齒說著,“別讓他太好過了,記得!用點心!至於他身邊那個女人,完好無缺的帶回來,我非親自整死她不可,白白讓她去死太便宜她了。”

    寒敬詢的性子偏激,得不到的東西就全毀了,更何況他不只得不到齊媚娘,還因為她惹了一身腥,讓他對她更是恨之入骨,只比對寒鄲零的恨意少一些而已。

    趙三順連連點頭後便急著退了出去,江南那頭還等著王爺的回復呢!

    寒敬詢趴在床上,想著過去那些倒在江南的人,心情愉悅了起來,這次,也非得讓寒鄲零栽在那些手段裡。

    他早說過了,這仇他總會討回來的,而現在就是一個機會。

    若到了他的地盤還弄不死寒鄲零,他的名字就倒過來寫!寒敬詢在心中狠狠的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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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4:5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到了江南後,齊媚娘在寒鄲零身體狀況好的時候,常常會跟他出去遛遛,為了避開人潮,所以都是從後門出去,因此雖然知道這些日子前頭忙著收禮,卻不知道這送來的禮真是五花八門,竟然還有不少的“人”。

    這日,齊媚娘正在偏院散步,沒想到正巧碰見了觀月和一群女人。

    看著觀月先是一愣,然後神情微僵的領來一堆環肥燕瘦,各有風姿的女人向她見禮,齊媚娘一開始還摸不著頭緒,想著自己和長福都不習慣讓人貼身伺候,觀月怎麼突然帶了人進來?

    觀月摸了摸頭,有些尷尬的指指這些女人,“這些都是外頭的人送來的。”

    齊媚娘是率性了點,可不是傻的,看著這些女人姿態全都妖妖嬈嬈,身段一個比一個更柔媚,哪裡還會不知道送這些女人的意義為何。

    她皺緊眉頭,沒好氣的說:“既然是人家送的,怎麼帶到我這裡來了?看誰收的就誰處理去吧。”

    “本來也是如此,不過這人數太多了,原本安排的院子住不下,觀日正在物色其它的宅子讓她們搬過去,才讓我先把人給轉到偏院裡……”誰知,就正好讓她給碰見了。

    齊媚娘揮了揮手,明白了他的為難,也不多說,“那我先進去了,你慢慢處理吧。”

    她才剛想走,那群女子中突然跑出了一名姑娘,重重的跪到齊媚娘的腳邊,還動手拉著她的裙子,讓她嚇了一大跳。

    “這位姊姊,這位姊姊,發發好心救救我吧!”

    觀月臉一黑,沒想到竟然有這種膽大包天的女子,他連忙要把那個姑娘拉起來,她卻死命的扯著齊媚娘的裙子,讓他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

    齊媚娘呆住了,看著拉著她裙子的姑娘,也不好說重話,只能微蹲著身子,說道:“這位姑娘,你有事應該和你旁邊的小哥說,而不是拉我的裙子呀。”她的裙子都快要被扯落了。

    “這位姊姊,只有你能救我啊!”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臉看起來越發的蒼白。

    “哎呀,你有什麼話起來說,別跪著。”齊媚娘也是手忙腳亂的,好聲相勸。

    三人僵持不下,等她終於哭累了,逮著了她一個鬆手的瞬間,觀月連忙把人連拉帶扯的拉到一邊去。

    她自己要找死他不管,但是牽扯到齊娘子就不行!

    當初主子是怎麼不顧陛下還有貴妃的面子,硬要懲治順王爺,就為了替她出氣的事,他可還記得牢牢的呢!

    他和觀日也都明白齊娘子在自家主子的心裡有多重要,這小姑娘竟對她又拉又扯又鬧的,看得他嚇出了一身冷汗。

    “觀月管事,你也幫幫我、幫幫我吧,幫我求求王爺呀。”

    觀月先是一愣,然後臉色一冷,斥道:“你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他跟著主子多年,少在外頭走動,就是前頭那些送禮來的人也不大知道他是誰,怎麼這個小姑娘會知道他的名字?

    他往深處一想,忍不住冒了一身冷汗,覺得這必然是有人算計的結果。

    齊媚娘第一次遇見這樣的陣仗,她疑惑的看了看他們兩人,忍不住問:“觀月,你認識她?”

    觀月之前帶這些女人進來的時候並沒有仔細看過每一個人的容貌,因為她們不過就是“禮物”,長什麼樣子並不重要,直到齊媚娘這一問,他才想到要看看她的面容,這一瞧,倒是勾起他一點回憶。

    “是……是容兒?”他有些不確定的喚著。

    眼前的人雖然比他記憶裡的那張臉蛋還要成熟了一點,但那五官卻是沒什麼差別,尤其是眼下的一點紅痣更是不容錯認。

    張容兒點點頭,哭得水汪汪的一雙眼望著他,“奴婢正是容兒,還請觀月管事替我通報王爺一聲,奴婢有要事稟告。”她用起了以往習慣的自稱。

    觀月雖然許久沒見過她,但看她這副模樣也知道事情不對勁,還在想該怎麼處理呢,齊媚娘就先開口了——

    “觀月,就答應她吧,她說的是真的。”齊媚娘說著,心中卻是暗歎可惜。

    直到靜下心一看,她才發現這個容兒……她面相並非奸巧之人的長相,卻帶著煞氣,而且煞氣還頗重,代表近日之內死於非命。

    尤其是她剛剛說有要事稟報的時候,那周身煞氣更重了,讓她瞬間明白這女子想來是掌握了什麼秘密,而且接下來可能會因此送了命。

    不過因為相面所得,所以決定相信容兒的事自然是不能老實說的,總不能說自己是知道她“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觀月還有些猶豫,畢竟現在正是要緊的時候,外頭布下的網正在悄悄收攏中,可禁不起什麼意外。

    就在他猶豫不決時,寒鄲零清冷的嗓音傳來。“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堆人在這裡吵吵鬧鬧的?”

    齊媚娘先邁步走了過去,把事情大略說了,不過沒提張容兒扯著她的裙子讓她救命的事情,只是表示她有要事要說。

    她怕他不信,還特別強調地說:“我剛剛看了她的面相,有些……不好,她的話應當是可信的。”

    寒鄲零明白她的能力,也就沒有多問,淡淡地掃了地上的人一眼。

    “把其它人處理好,再把她帶過來,我倒要問問是什麼要緊事。”

    張容兒的故事很老套。

    他們一家本是寒鄲零棲身別院裡的蔚工,爹娘都有一手好手藝。幾年前,寒鄲零避居到山裡,就連別院都不去了,他們也趁這個機會乾脆離了府,反正有著一身的手藝便回江南家鄉去做點小生意。

    一開始很美好,張容兒的爹娘手藝不錯,開了家小餐館,生意也挺好,可惜也因為這樣淪為別人下手的目標。

    沒多久,地痞流氓紛紛找上門來,借著各種由頭討錢花用,張家人想要告官卻被街坊鄰居給勸下了,說城裡的官跟這些地痞流氓是同氣連枝,以他們那一點身家哪裡禁得住告官的程式。

    張家四口百般無奈之下只好賣了鋪子,拿了一點點的銀子又往別城去,這次連館子也不開了,只擺了個小攤子,幸好小攤子的生意再好賺的也有限,一家人總算可以過上安穩日子,誰知道前一陣子,突然有士兵沖進他們的住所,硬把張容兒綁走,說是最近來了一個王爺,要找些相貌好又有些手藝的女子去伺候,就不由分說地把她拉走了。

    張容兒一個小姑娘哪裡抵得過那些士兵的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爹娘被打倒在地,自己被拉到一處宅院裡。

    宅院裡有許多像她這樣的姑娘,大家全部哭哭啼啼的搞不清楚狀況,接著有人進來說是教她們規矩又逼她們簽了賣身契,一段時間後又從她們之中挑了幾個送到這裡。

    張容兒和其它姑娘一到,就看見有好多妖嬈嬌媚的女子等在前廳了,她心一涼,明白那“伺候”王爺的差絕不簡單,因此才拚死拚活地求救。

    寒鄲零聽到這裡,沒什麼反應,只淡淡的看著跪在下頭邊哭邊說話的張容兒,“就這樣?那等等我讓觀月把賣身契還給你,你領了便回家找爹娘去吧。”

    張容兒咬著唇,像是還有話要說,遲疑了半天,見他沒有要問的意思,頭直接點地,撞出一聲輕響,然後抬頭,再度開口。

    “不只是如此,王爺,被關住的時候奴婢不小心聽到了一件事情,還想請王爺還江南的百姓一個公道!”

    寒鄲零看著她,點了點頭,“說吧。”

    張容兒咬牙說著,話裡滿是怨恨,“我們被囚禁的地方,除了姑娘的哭聲,偶爾還能聽見一些孩子的哭聲,有一次夜半醒來解手,正巧聽到那些人說孩子是他們去拐來的,甚至是強搶貧困人家的孩子,看長得不錯的就……”

    寒鄲零聽到這裡,冷沉下臉,“你說的可是真的?”

    竟然還拐賣人口!這比貪污還要嚴重了。

    她咬了咬牙,“是!民女說的是真的!後來有一日我偷偷去看過了,那院裡的確關了不少孩子,在江南這兒,民女時常聽見有人家的孩子莫名丟了,鄉下地方更是有直接闖入民宅拉走孩子的,甚至富貴人家的孩子也有被綁的,但大多可以尋回來,就是要奉上不少銀兩。”

    話說到這裡,寒鄲零和齊媚娘哪裡還有不清楚的,這已經不只是普通的拐賣人口而已,如此明目張膽,十成十是有官府的庇護,和那些地痞流氓一起狼狽為奸,就為了賺取銀兩。

    齊媚娘以前從書上讀到江南如何如何的好,鄉情多麼的純樸,有許多文人雅士,別有一番風流,誰知道這裡頭的黑暗,根本讓她無法想像。

    寒鄲零雖然震驚,卻也沒有馬上信了她的片面之詞,而是淡淡問著,“你對這件事情太過上心了,告訴我原因,否則我無法相信。”

    張容兒一聽,眼眶又紅了起來,嘴唇蠕動幾下,最後還是忍不住痛哭失聲。

    “我是個姑娘家,這樣被綁走,名聲也沒了,就是死了也無所謂。但是、但是我弟弟還小,是我爹娘的命根,怎麼能……那些人怎麼能把他綁走,還說要賣到那種骯髒地方去!我若不是聽見了弟弟的哭聲,半夜偷偷尋了去,我也不知道那些人喪盡天良至此!我已經求救無門了,只能賭著這唯一的機會來求求王爺!”

    其實她不確定自己會被賣給誰,甚至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之後會不會被人滅口,但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只能拚了命去試試。

    齊媚娘看著她痛哭的模樣,不禁鼻酸,扯了扯寒鄲零的衣袖,輕聲說:“你……如果可以就幫幫她吧。”她從小便陸續喪親,看到如此情景,最是忍不住的。

    寒鄲零其實有八九分信了,又見齊媚娘紅著眼求情,於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讓人把張容兒帶下去,才輕摟著她好好安慰。

    “會的,等等就讓人去查,他們做出那樣傷天害理的事情總會有報應的。”

    齊媚娘抹著淚,靠在他懷裡,哽咽道:“以前總以為我們就是最慘的了,沒想到……唉!比起來,你我實在是幸福多了。”至少活得自由、活得無所畏懼。

    寒鄲零沒說什麼,只是緊握著她的手,給予無聲的安慰。

    只是他的手溫柔的安撫她,表情卻冷沉。外頭正好要收網了,那些人上上下下一個都跑不了,而他也不會讓他們跑了。

    如果老天爺還沒來得及給他們報應,那就讓他來吧!

    反正他沒多少日子好活了,也不在意再開一次殺戒。

    別人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卻不在意在人生的最後,刀起刀落,懲不法之徒,除不平之事。

    因果報應,總該要有人讓他們明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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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5:06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寒風清讓寒鄲零下江南去整治官員和弊案的時候,並沒有想過他會鬧出這樣大的動靜來——

    寒鄲零調了一支軍隊,在夜深人靜之時直接封了江南的幾座大城,接著派皇家禁衛軍照著他開的名單到各個官邸去抓人,每座府邸都貼上封條,抄了所有的家產。

    第二天一早,遣人押著所有貪污官員到各城菜市口,當所有百姓面前宣讀這些官員的罪狀,那些都是寒鄲零這些日子以來,讓手下人查出來的,甚至是張容兒說的拐賣人口,他也拿到了關鍵的分贓帳冊,當場讓那些官員嚇得屁滾尿流、臉色發白,而聽聞內情的民眾響起浪潮一般的撻伐聲。

    刀起刀落,一日之內,憑著皇帝的手諭,江南官場就落下了近百顆人頭,而那些犯官家眷,男女分開關押,等著晚些再去處理。

    連續三日,江南貪官噴濺的鮮血幾乎將菜市口給染紅了一片,上上下下從三品大員到九品小官無一倖免。

    雖是大快人心,但也有濃得無止境的悲哀,這些本該為百姓謀福祉的官員們,竟然是害得許多人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而也有不少莘莘學子為此痛哭,苦讀聖賢書卻抵不過白銀幾兩的誘惑,一場弊案可以掀出這麼多的官員,上上下下幾乎找不到清白的,讓他們痛心不已。尤其是看到他們認真謄寫的卷子因為試題外泄,所以被官差一把火全燒了的瞬間,所有學子更是流下只有自己才明白其中滋味的淚水。

    百姓們看著官吏一個個的人頭落地,除了心寒外,更加憂心吏治的敗壞,他們對於未來是否能有清官出現幾乎不抱希望。

    定南王的名號響徹天清皇朝,就連寒風清每日上朝,光看那些伏法的官員名單還有密密麻麻的罪證都看得發暈。

    而寒敬詢卻是怕得手腳發軟,他完全沒想到自己的報復行動都還沒開始,寒鄲零就已經取得先機往他身上狠狠的捅了一刀又一刀。

    趙三順慘白著臉回來的時候,他心中更是惶恐,因為趙三順快馬帶回來的消息是——定南王還沒收手,打算徹查到底,誰來說情都沒用。

    江南,是他的封地,那些事兒他就算沒親自動手,也多少都有參一腳,現在要徹查,那他……

    寒敬詢光想到當初寒鄲零淡笑的看著自己被壓在凳子上打的模樣,忍不住發了狠,眼神陰鷙的下令。“他既然要下狠手,我們也不必留情。”他話裡滿是狠戾,“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讓他上西天!”

    趙三順原本的安排是,讓人闖進寒鄲零他們在江南的住所擄人,然後途中宰了寒鄲零棄屍野外,女的就直接帶回來,沒想到才剛下江南沒多久,人手都還沒安排妥當,接連數日的腥風血雨就讓他嚇得只差沒連滾帶爬的逃回京城。

    而現在,王爺卻說要將定南王給除了?!饒是他壞事做多了,也不禁心中有些忐忑。

    “王爺,那畢竟是您的叔叔,會不會……太過了?”趙三順小心的問著。

    寒敬詢冷笑,“那也要人家先把我當侄子才行,沒看到你主子我這幾天才剛能下床走動?哼!當日之事我可記著了,他不但沒幫我求情,眼神還彷佛恨不得把我給打死了!”

    趙三順知道他的傷有多重,畢竟是他跟著太醫去抓藥的,這些日子王爺又喝又抹的,養了好幾天才勉強能夠下床走動而已。

    見趙三順沒馬上回話,他冷眼瞧著他,“你今兒個倒是手軟,須知,他要是查到我這裡來,我逃不逃得了都難說,你是絕對跑不了的,你可要想清楚了。” 趙三順想到那推成一排的頭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應諾。

    “是!小的馬上就去辦!”

    “嗯,記得要做得乾淨俐落,否則我也保不了你。”他再一次提醒。

    他可不想因為除了一個定南王,招來父皇的不喜和忌憚。

    京城裡有人開始算計,江南則是迎來秋日後的第一場細雨。

    天氣似乎冷了起來,秋風一陣陣的吹,偶爾夾帶細細雨絲打濕了人臉,也打濕了江南各大城石板上的暗紅血漬。

    一圈圈的暗紅逐漸擴散,染出了無邊的肅殺之意。

    江南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後,寒鄲零打算準備回京城,至於有些還沒處理完的雜事,他已經點了幾個勉強能辦事的來處理,而京城裡也快馬派了幾個官員臨時上任來接手這兒的空缺。

    至於他們是否適任,寒鄲零倒不擔心,一來他已經看過那些人選,大多還好,雖不是頂尖的,但尚算堪用,二來嘛,則是他們來時首先經過的就是被血染紅過的菜市口。

    據觀日回來後所稟告的,那些官員裡,幾個膽大的都嚇白了臉,幾個沒膽的,當場就吐了一身,讓他還得連忙找個地方打水讓他們先清理一番。

    見事情差不多了,寒鄲零乾脆丟下所有工作,帶著已經在院子裡憋了好一段日子的齊媚娘一起登山游賞。

    時已入秋,江南景致依然未顯蕭瑟,整個山頭鬱鬱蔥蔥,看起來頗有精神,地上開滿各色野花,也別有一番雅致。

    寒鄲零牽著齊媚娘的手,慢慢地走在山間林道上,觀月、觀日加上自願留下的張容兒則遠遠的跟著。

    齊媚娘側頭看著他,這些日子的辛勞讓他稍有好轉的身體又快速虛弱下去,本來就蒼白的臉更加看不見血色了。

    只是即使如此,他還是記得她不愛待在院子裡,硬撐著堅持要陪她出來走走,甚至若不是她堅持要先坐車上到山巔處,他還想從半山腰就陪她下車走上來。

    她擔憂的眼神太明顯,讓寒鄲零低頭回望,溫柔的笑問:“怎麼了?”

    “沒事,只是怕你身體不舒服。”

    天氣才開始微涼,他已穿上微厚的襖子及披風,最近偶爾也會聽見他悶悶的咳嗽聲,但每次問他,他總是含糊帶過。

    其實她知道的,他的命數即將走到最後,看來她的八字再硬也只夠待在他的身邊不至於被煞氣給波及得太過。

    她明白的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清楚,只是誰都不想去捅破那層窗戶紙,只想守著這份來得太晚的幸福,悄悄拖延陪伴對方的時間。

    她第一次有這樣心急心焦的感覺,日日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卜卦,就是想要找有什麼解決的方法。

    相命界有此一說,只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萬事必有解,即使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應該也是一樣的,她的八字就是一個,只不過應該還需要其它的條件才是。

    她日日卜卦,消耗的精力很大,幸好在努力了好幾次之後,終於求得一個比較準確的時間和方向,本來她是想打著出外遊賞的藉口來尋,誰知道前些日子城裡正是風聲鶴唳,她無法在他不在的時候出門,即使能出門了,他也堅持要和她一起出來。

    齊媚娘對風景如何其實是不甚在意的,四下張望只是想知道到底這山裡有什麼可以破了他命中的煞氣。

    她邊想邊要替寒鄲零攏一攏披風,見他沒有放手的打算,她才剛想要抽回手,他卻緊緊的包裹住她的手,不讓她抽離。

    她嗔著,“這是怎麼了?不讓我手空出來我怎麼幫你攏披風呢?”

    寒鄲零淺淺一笑,搖了搖頭,“不了,我不冷,這披風也不是松了,這樣就好,讓我再握握你的手。”他怕,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他的語氣感傷,讓齊媚娘的心慌染上眼底,可她故作輕鬆的說著,“說什麼呢!不過就握握手,哪怕沒有機會。”

    他定定的笑望著她,許久之後才說道:“你明白的,我們的時間……或許不多了。”

    他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些日子越見虛弱了,不知是不是因為犯了殺業,那幾日屠了百官後,他的身子更是衰弱了下去,這些日子晚上都咳出血來,只是怕她太過擔心,所以一直沒說。

    但是他沒忘了她的本事,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不說,她也心裡有數,加上這些日子她比以前更關心他的身體,幾乎是他一咳她就皺一次眉頭,他的隱瞞其實一點效果也沒有。

    她抿緊唇,用力回握著他的手,眼神堅定的看著他,“不!我們會一直牽著手的。”

    她的嗓音微哽,讓他十分心疼,但是他除了緊緊的摟著她以外,什麼安慰也說不出口。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她到白頭,只是蒼天並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時間……

    兩人相擁著,他按捺不住的咳嗽聲卻打斷了這片刻的溫情,她手忙腳亂的拍著他的背想讓他好過一些,接著又按揉著他的穴道,讓他呼吸慢慢平穩下來。

    直到他再次抬起頭,臉色蒼白如雪,還透著隱約的青色,她心中一凜,卻說不出話來。

    那是死氣……

    “咳……我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寒鄲零身子有些晃,但是為了她,他可以再撐一下。

    見她站著動也不動,寒鄲零疑惑的看著她,用因咳嗽而有些沙啞的嗓音問著,“怎麼了?”

    她覺得喉嚨乾澀,幹得令她說不出話來。

    她愣愣的看著他溫柔的面容,只恨兩人相遇得太晚。

    因為相遇太晚,他們能夠相守的時間就太少,他們兩人的一輩子只有短短數月,甚至走不完一個春秋。

    她撫上他的臉,從他的眼、他的鼻,直到他的唇,她輕輕描繪,然後低喃著,“怎麼辦呢?我們的時間那麼少……”說著,一滴淚從她的眼眶滑落。

    他拇指輕擦過她的淚,滑過她的臉頰,心中也是酸澀,聲音更顯沙啞,“後悔了嗎?”

    儘管當初說,他生、她亦生,他死,她不獨活,但其實他哪裡捨得呢?

    她用臉頰貼著他的手,感受著他手指的冰涼,慢慢的說:“不,我不後悔,我只是貪心了,想要更多更多……”卻發現他們能夠擁有的只有這麼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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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5:2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他們正為即將到來的離別而哀傷著,突然一陣喧嘩,山路兩邊的林子裡竄出一票黑衣蒙面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似在確認身分,接著直接舉起手中的大刀揮砍過來,齊媚娘顧不得自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飛快的擋在寒鄲零身前,拉著他快速的退後了幾步。

    觀月和觀日也連忙沖上前幫忙,一面高喊著,“有剌客!”

    可惜沒人回應,他們心中暗道不妙。因為寒鄲零不想讓人打擾,護衛們幾乎都依他吩咐留在山腰處或是山腳下,雖然能聽見他們喊人,但趕過來卻還要好一陣子。

    張容兒也被這瞬間發生的事給嚇得臉色發白,但是她沒有退後,也跟著觀月和觀日沖上前,她無法對付那些黑衣人,但可以擋下朝齊媚娘和寒鄲零而來的攻擊,為他們爭取逃亡時間。

    齊媚娘拉著寒鄲零快跑,但是他本來就已經體力不支,跑沒幾步更是臉色發青。

    張容兒跟在他們後頭,手上還拿著剛剛在地上隨手撿來的刀,那是某個黑衣人被打倒時落下的。

    齊媚娘回頭看她,只見她笑了笑,“姑娘,你和王爺快逃吧!我雖然無用,還是可以幫你們擋一下,就當報答你們救了我們一家的恩情。”

    齊媚娘手一邊拉一個地跑,急促的說:“別傻了,快跟我們走!”說話之間,已經有幾個黑衣人追了上來。

    張容兒搖了搖頭,反而催促著她,“姑娘快走吧!趕緊帶著王爺走,你們兩個是好人,吉人天相,定能無恙!”

    齊媚娘情急之下,早已忘記天機不可泄的問題了,怒聲罵著,“什麼吉不吉的,我只知道你現在再不跟著跑,馬上就死了。”

    這時,黑衣人已經趕了上來,張容兒主動揮開齊媚娘的手,拿著手中的大刀便往黑衣人砍去。

    她的動作雖然沒有章法,但是人就怕不要命的,她豁出去的亂揮亂打,黑衣人一時之間還真近不了她的身。

    在一旁的寒鄲零略微喘過氣來,眼神深深的看了張容兒一眼,隨後馬上拉著齊媚娘繼續跑。

    齊媚娘被扯著跑了幾步,見後頭的黑衣人留了一個對付張容兒,其它人繼續追了上來,她也顧不上其它了,咬著牙,與寒鄲零沒命的狂奔。

    或許天註定要在今日收了他們倆,不過往前兩步,沖出了一片樹林後,小路竟然到此為止。

    齊媚娘從山崖邊往下看去,除了一片的鬱鬱蔥蔥,竟然見不到底。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又一直不見援兵,再瞧見已經躺在地上的張容兒……和眼前拿著刀逼近他們的黑衣人。

    齊媚娘忽然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她深吸了口氣,然後看著他笑,“怎麼辦呢?剛剛我們還覺得時間太短,想來是老天怪我們太不知足了,連這樣短暫的時間也不願給,要讓我們一起共赴黃泉去呢。”

    寒鄲零看著她虛弱的笑顏,也知道兩人是逃不過這劫了,於是笑著安慰她,“放心,你的身邊有我呢。”

    他死了,那幕後黑手也不會好過的。

    他早已將所有事證、物證全都整理好並送上京城了,就是他皇兄不忍懲處愛子,他也安排好了人手要斷了他雙腿。

    只是沒想到,他看在皇兄的面上只要了那小子一雙腿,那小子卻是派人來要了他的命。

    雙方距離一再縮短,黑衣人看了他們一眼,不再猶豫,大刀正要揮下,就在那一刹那,他們兩人攜手同時跳下了斷崖。

    墜落的瞬間,他們摟緊了彼此,互相凝望,想起了曾經許下的誓言——

    君生,我願生,君死,妾願隨,蒼天為證!

    趙三順在山腳下的茶店內,忐忑的看著山頂的方向,惴惴不安的想著不知道這個計畫是否能成功。

    以前只要帶著兩個護衛,打上了順王的招牌,一切都好辦,哪裡需要費那麼多的功夫。

    不過這次任務非同小可,寒敬詢還大方的讓他帶了順王府裡養的死士過來,他暗中遣人盯著定南王的動靜,最後終於從下人的閒聊中聽到定南王今兒要上山遊賞。

    這是他的機會,一早,他便讓死士在山頂埋伏,自己則在山腳下等消息。

    打從看見定南王的馬車上去,趙三順的眼神就沒離開過山腳下的護衛身上,也不知等了多久,他看見他們亂成一片,然後有人奔去送信求援,又等了一會兒,作普通人打扮的一名死士來向他回報,這才知道定南王墜崖了,應當沒什麼活命的機會,因為那山谷全是石頭,雖然遠遠看去像是一片樹林,但是那樹都是攀在石頭上的,一旦落下去,是不摔死也得重傷。

    趙三順聽完,心裡雖高興卻也不敢把笑意擺在臉上,只是又默默的喝了杯茶,看著山上抬了人下來,又有不少人進山準備搜救,但是直到天黑仍然無消無息,他才滿意的上了馬車往渡口去。

    呵呵!這事成了!他總算可以鬆口氣,只是那小娘子也跟著定南王一起摔死了,真有點可惜。趙三順還想著回去找主子討賞。

    直到搭上返京的快船,他才真正露出笑意,覺得任務大功告成了。

    以後,又可以高枕無憂了。

    觀月和觀日守在山裡兩天兩夜了,他們幾乎是不吃不喝的等著消息,每次的希望,都只換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等到第三天,他們已經是滿臉憔悴,眼底全是絕望,這時,一個長工忽然喊了起來。

    “快!找到人了!”

    觀月和觀日兩個拿出了最後的力氣往那人的方向跑,遠遠的就看見他的後方,有人用木材搭了兩個背椅,讓人分別背著走來,而椅子上正是三天前墜崖的寒鄲零和齊媚娘。

    觀月激動的往旁邊吩咐著,“快快快!快請大夫來!還有衣裳、水全都準備好!”

    觀日平素雖穩重得多,但也忍不住激動。“主子,您沒事吧?有沒有哪裡受了傷?欸!小心點!小心的把王爺安全地送回府裡。”

    看著兩人擔憂的喊前喊後,吩咐東吩咐西的,寒鄲零和齊媚娘虛弱的相視了一眼,都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對於其它人來說,他們兩個是受了大災,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次對他們來說無疑是個轉機。

    水和食物都是日日準備著的,大夫也是待命了三天,寒鄲零與齊媚娘一被抬上馬車,先由大夫診斷開藥,隨後回到府裡就有人服侍他們去洗漱,待一切打點好,又用了點粥品和藥後,兩人才終於緩了過來。

    他們先問了張容兒的情況,得知她雖傷得重,卻奇跡似的沒砍中要害,當日就送下山正在養著,兩人也就放了心。

    觀月和觀日看著兩個主子,雖然憔悴但是臉上卻是帶著笑,忍不住都欣喜得有些激動。

    觀月藏不住情緒,他忍不住開口問了,“主子,齊娘子,這幾天你們是怎麼過的?”

    齊媚娘沒開口,而是看起來氣色較以往好多了的寒鄲零回答了。

    “那天我們剛好落在一片樹叢上,也是運氣好,那裡除了那片樹叢外,其它的樹下都是尖石,我們順著樹爬到穀底,到了山溪旁,在那兒找了個山洞窩著,今兒個聽到尋人的聲音,才出來應聲。”

    寒鄲零講得非常簡單,像是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但其實只要任何一個環節沒扣上,他們早已命喪黃泉了。

    不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他們竟在那山洞裡發現一個出乎意料且足以改變命運的東西。

    那是一副人骨,他們進去山洞的時候,那骨頭已經垮了一半,但是石壁上刻的字及骨骸手裡頭的東西卻讓齊媚娘眼睛一亮。

    枯骨手中握著一顆不起眼的黃色石頭,齊媚娘也顧不得怕,直接就沖過去拿在手裡仔細端詳,接著又看了看山壁上留的字,才一臉興奮的回到寒鄲零身邊。

    那山壁上寫著“犯天煞星者,唯解厄石可解”幾個大字,後頭幾個小字則是“贈予積德有緣人”。

    齊媚娘知道,那就是她尋找已久的——轉機!

    聽著寒鄲零講起那段經歷,想到那時候自己抱著他又叫又笑的像個瘋婆子,齊媚娘忍不住紅了臉,但是嘴角笑意滿滿,滿足又幸福。

    寒鄲零也隔著衣衫,握緊了垂在胸前的石子,他心中一熱,這顆石子從剛掛在身上沒多久,就陸續傳來溫熱的感覺,一開始是沒有什麼變化,但是接下來幾日,他身體真的不再像之前那樣不斷衰弱下去,精神體力都好了許多。

    他本來有幾分的不信,但事實卻讓他慢慢開始信服她所說的,這顆解厄石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只是這樣的東西,是絕對不能讓人發現的,所以他們早已在出穀之前就已經套好了說詞,絕口不提石子的事,即使是觀月他們也不能說。

    只不過觀月和觀日哪裡在意這個,對他們來說主子們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見主子不再說話,觀日知道這幾天在山上他們應該沒休息好,便拉著觀月悄悄退了出去,替主子們留下休息的空間。

    等他們退了出去,齊媚娘忍不住撲到寒鄲零身上來,兩個人一起滾到床上,她輕笑的聲音不曾間斷。

    “怎麼辦?我好歡喜!”齊媚娘眨著水汪汪的眼瞅著他,表情有些幸福又苦惱。

    “歡喜就歡喜,難道還有人不允許你歡喜不成?”寒鄲零心中也是從未有過的輕鬆,也有了心情和她調笑。

    她著嘴,“我是怕我歡喜過頭了,會說溜嘴讓人知道了那個。”

    “放心好了,絕對不會的。”

    齊媚娘也只是說說,這件事情有多重要她自然是明白的。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她開始打起呵欠來,“呵……終於能夠好好的睡一覺了。”

    “是呀,好好睡吧。睡醒了,又是美好的開始。”寒鄲零笑著輕吻著她的發。

    她淺笑著抬首吻上他的唇,然後低喃,“沒錯,屬於我們兩個的美好開始……”

    他摟著她,附和著,“沒錯,只屬於我們兩個的美好開始,有明天、有後天,還有很多很多的以後……”

    從今天起,他們再也不必擔心每一個“今天”都是最後、每一刻的相處都是最後的時光。

    他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再也不必擔心哪一天會有一個人無預警地先走一步。

    窗外,陽光逐漸散發著屬於它的熱度,秋風輕輕吹落一片葉子,南方的秋,暖和得讓人昏昏欲睡。

    他們蓋著同一條被子,雙手互握著,那美得如畫的景象在這一瞬間停止,定住了他們的幸福與永恆。

    她牽著他的手,他牽著她的手,所有黑暗都隨著陽光而逝去,只剩溫暖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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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05:4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寒鄲零和齊媚娘回到京城的時候,秋季已入了尾聲,他們一進城就聽見近期最新的消息——順王寒敬詢縱馬時不小心落了馬還被馬踩過,如今雙腳殘疾,再無康復的一日,而皇帝痛惜愛子重傷,將他移到別宮裡休養,閒雜人等不得探望。

    齊媚娘坐在馬車上,聽著街頭巷尾都在說這件消息,忍不住看了看身旁的男人。“這……該不會是你……”

    馬車裡,襯著窗外一點點灑落的陽光,寒鄲零的臉色少了病態的蒼白,整個人像是染上了一層金粉,他勾起一個微笑,如玉般的容顏,此時更顯俊朗,宛如九天之上的謫仙般,滿灑俊逸得不像凡塵之人。

    “害了我們,總該要付一點代價。”他淡淡說著,沒有半分害了自家侄子的愧疚感。

    其實那兔崽子都要置他們於死地了,他實在也不需要太講情面,更何況,這次的江南弊案那小子本也脫不了關係,看在皇兄的面上,他不會要了那小子的命,但是他該付出的代價卻也不能少。

    雙腳殘疾,已經是打過折扣的下場。

    至於他的同謀們可沒那麼簡單了,他早吩咐下去,寒敬詢府裡的人及管事,凡是有問題的都要徹查,尤其是心腹,一個個都逃不掉。

    齊媚娘不知道江南那些拐賣人口等壞事寒敬詢也有分,只是驚訝他為何派人來追殺他們。

    “怎麼會是他?難道是因為上次的事情?”她只能往這方面猜。

    寒鄲零自然不會告訴她背後的真相,只是簡單將話題給帶過。

    “別想了,總之他都想要害死我們,我只是取了他兩條腿,就算是利息了。”在這件事情上他自認算是仁慈。

    齊媚娘點了點頭,他說什麼她就信什麼,幾乎不曾反駁。

    直到馬車進了皇宮,齊媚娘才想起他們今日進宮的目的,也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怎麼辦?你說我等一下見了陛下該怎麼辦?”不能怪她愛緊張,上次來的時候她昏昏沉沉的,這次才算是她真的第一次見到皇帝,這麼緊張情有可原。

    寒鄲零好笑的看著她緊張到不停的揪著衣角,而且還沒發現自己扯的是他的衣裳,不是她的。

    “別擔心,他不會說什麼的。”看在自己幫他兒子收了這爛攤子的分上,諒皇兄也不敢說些什麼。

    齊媚娘沒好氣的瞅了他一眼,心中默默的想著,你才剛害了人家的兒子呢!你也應該稍微緊張一下才對吧!

    兩個人正你一言我一語鬥嘴時,馬車已然停下,他們來到集元殿前,然後如之前寒鄲零進宮一般,和皇帝遠遠相對著。

    寒鄲零看得出他的疲憊和蒼老,就不知道是因為江南弊案牽扯出來的事情,還是他兒子的事情讓他心力交瘁。

    可是,這是皇兄選擇的路,他也不打算多管。

    “皇兄,臣弟要成婚了。”他直接說著,然後將齊媚娘的手拉起,兩個人挺直背脊地站在他的面前。

    寒風清這些日子以來忙得焦頭爛額,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幼弟墜崖卻平安回來,但是他一回來就說要娶個寡婦為妻,實在是讓他悶得說不出話來。

    即使懼怕他克人的怪命格、即使對他有瑜亮情結,但怎麼說,他仍把他當弟弟看待,希望他找個般配的女人。

    他口氣不佳的質問著,“你身為王侯,娶誰不好,偏要娶一個寡婦?!”還是全家都死絕的寡婦!

    他打上次會面後就把齊媚娘查得清清楚楚,越是清楚,他越不敢相信幼弟竟看上這樣一個女人。

    “皇兄,臣弟上次就說了理由。”寒鄲零認真的看著他。

    寒風清定定的望著他,許久之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你真的確定了?”

    “臣弟從來沒有如此確定過。”他堅定的回答著。

    寒風清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皇帝當得很無力,他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朕知道了,朕會下旨的。”

    寒鄲零牽著齊媚娘的手正要退下去時,齊媚娘卻突然驚呼了聲,然後忒傻忒大膽的回頭道:“陛下!我還守著孝呢,婚期可要記得排在我守孝完以後呀。”

    坐在龍椅上的寒風清臉色全黑,沒想到這個小寡婦還真敢說,他都已經想儘量忘記她的身分了,她偏偏不知死活的再度提起。

    他重重的哼了聲,“長福!還不把這女人給帶下去!”

    寒鄲零無奈的笑著,拉著齊媚娘的手退了下去,隱隱約約間,還能聽見那對人兒在爭執著——“皇兄會記得的,你不用特別去提醒他。”

    齊媚娘辯解著,“我這不是怕陛下太忙太累,把這點小事兒給忘了嘛。”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爭,趕緊回去吧。”

    “嗯。”

    兩人對望了一眼,有默契的微笑著,牽著手,十指相扣,手心裡的溫暖讓他們記起了彼此相許的瞬間。

    牽手——到白頭。

    又是一年的春節團圓日,一大早,宮門除了最外頭的大門未開,裡頭連開九門,直通內苑,宮人們認真的灑掃,雖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是慶祝年節的喜色依舊佈滿在臉上。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皇帝身邊的紅人蘇內侍親自到大門外等著,遠遠的看見定南王的馬車來了,就催著讓人趕緊開了宮門,然後屏息以待。

    等馬車到了跟前,他彎著腰往馬車內說著,“王爺,陛下早已盼著了,讓老奴前來門外等著呢!”

    馬車裡傳來輕輕嗯的一聲,接著又是孩子的打鬧聲,最後在男人輕咳聲中,那孩子的吵鬧才停了下來。

    蘇內侍也沒多問,只是揮了揮手,就讓隨從們只留下一批跟車,其它的則隨著宮人先去歇著。

    車子慢慢的往前行,相較于隨車的丫鬟侍衛在氣勢磅礴的宮殿裡,全都靜靜的不敢出聲,車子裡頭卻是熱鬧得不行。

    “娘,爹的哥哥叫做伯伯對吧?”一個梳著雙髻的小丫頭趴在少婦的腿上問著。

    “嗯,對呀。”

    丫頭臉上突然滿是疑惑,“那為什麼昨天嬤嬤讓我們今兒個去見大伯的時候說別喊伯伯,要喊皇上呢?”她完全無法理解。

    另外一邊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男孩聽到妹妹問出自己的疑惑,也忍不住轉頭看著爹問道:“爹,嬤嬤昨兒個還要我們乖乖的,在皇上面前不能多說一句、不能多踏一步,所以我們只能站得直挺挺的嗎?”

    寒鄲零還沒回答兒子的童言童語,女兒就已經不高興的著嘴巴撒嬌耍賴。

    “什麼?要一直站著?那我不想去了!爹,我們不去了,好唄?”寒亞昕抓著寒鄲零的手晃呀晃的,一雙靈動的大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寒鄲零好笑又寵溺的望著一雙兒女,他無奈的看著妻子,齊媚娘略挺了挺隆起的肚子,也是一臉的無奈。

    “沒法子,要進宮總得學些規矩,誰知道兩個小人兒平常看起來伶俐得很,這時候卻……”

    他們從沒把自己當王爺、王妃,也讓孩子照著一般人家減爹娘,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反而讓孩子弄糊塗了。

    寒鄲零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開始解釋皇上和大伯都是指同一個人,卻因為身分不同所以需要不同禮節等等,才剛解釋得差不多,車外就傳來聲音說到了請他們下車。

    寒鄲零先下了車,把兩個孩子都一一抱了出來,再攙扶挺著大肚子的齊媚娘從車上緩緩走下,一家人才手牽手一起走進集元殿裡。

    寒風清坐在上頭,看著弟弟一家人走了進來,心中五味雜陳。

    他最優秀的弟弟,本來久病纏身,早些年他還已經想著,假若他無妻無子,自己就算是過繼嫡子嫡孫給他也無所謂,總之,不能讓弟弟這一脈斷了香火,以後再也無人侍奉。

    只是沒想到,他對各色佳麗一點興趣也沒有,卻找了個據說一樣命硬的寡婦來,就算是兩個人鬧得差點連命都沒了,也堅持要在一起。

    幼弟都已經下定了決心,自己就算再不高興,也得給他一點面子,還是派了人替他處理大婚的事情,就連新娘子的嫁妝也不吝嗇的弄了一百二十八抬,就怕落了新娘的臉面,也落了幼弟的臉面。

    婚後,弟弟、弟媳也沒待在京城,據說又跑回當初兩人相遇的那間小廟附近去了,只不過是占了一個大山頭建莊子,就像隱居一樣地住了下來。

    三個月後,幼弟快馬讓人送了消息來,說是媳婦兒有了身子,他當時還在想著,這寡婦命雖然硬,倒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就沖著她能夠替長福留下一點香火,以後就算長福不在了,他也會保她一世的富貴榮華。

    只是沒想到,她一生就生了對龍鳳胎,接著孩子才剛滿四歲,長福又召了太醫去把脈,這一把,才知道她肚子裡又是一對兒!

    成親才幾年,他們就已經要有四個寶貝了,相比之下,他那些早已成親的兒子有個連個蛋都沒孵出來,要不就是只生養了一個卻還養得病歪歪的,不知道能不能長大。

    唉!之前自己還想要過繼子孫給長福續香火,就算從來沒說出來過,現在想想也忍不住臊得慌。

    寒鄲零自是不知道寒風清心中的想法,只是牽著兩個孩子的手慢慢走了過去,直到寒風清的面前,先是行了禮,接著又讓孩子跪在一邊擺上的拜墊,跪著行了禮。

    “給皇上伯伯拜年了!”兩個孩子奶聲奶氣的說著。不怎麼相似卻又同樣出色的兩個孩子,穿著同色的大紅衣裳,像極了金童玉女,在這過年時候看著就覺得喜氣。

    寒風清如今孫子外孫都有了,但是看到這兩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還是笑顏逐開,迭聲說著,“好好好,快起來!蘇光堂,快把準備好的紅封拿來,還有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也拿給兩個孩子玩。”

    蘇內侍蘇光堂笑著點頭下去拿東西,心中卻是暗自驚詫,那套十二生肖的玉雕娃娃可是前年才進貢的,不少王爺家的孩子都眼紅著,皇上卻誰都沒給,沒想到今兒個這兩位小主子才拜了一句年,皇上就把那套娃娃拿出來送人,可見他們一家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小。

    寒亞昱和寒亞昕兄妹才四五歲,小小人兒雖然聰慧但是忘性也大,剛剛爹雖然才說了一堆,現下拿了紅包和一套栩栩如生的玉娃娃,早就忘了什麼皇上、伯伯的,兩個人跑過去親昵的靠著寒風清,撒嬌的說著話。

    “伯伯,這娃娃真的送我們了?”寒亞昕睜著大眼睛望著他,眼底滿是欣喜和親近。

    寒亞昱也靠了過去,童聲說著,“伯伯!我和妹妹也不白要伯伯的東西,上回爹送我一套泥人娃娃,我可喜歡了,回頭讓人拿來送給你玩。”

    寒風清平常雖然也會見著自己的孫子輩,但是基本上規矩教不好的都不敢送到他面前來,什麼童言童語的絕不可能出現,每個孩子應對問答都活像背好的一樣,哪裡有這兩個孩子單純可愛,逗得他當場咧嘴大笑。

    “好!伯伯等著你送泥人娃娃來。”

    寒鄲零和齊媚娘看著一大兩小很快的就湊到一起玩,大部分是兩個小的說,寒風清偶爾回答幾句,但是三人之間那和樂融融的氣氛讓他們不禁相視而笑。

    孩子受不了累,不過說了一下子的話,兩個人就有點昏昏欲睡,寒風清便喚了宮女抱孩子去偏殿休憩,然後斂了斂神色,看著還在下頭的兩人,沉吟了會兒才淡淡說著,“你們這兩個孩子很不錯。”

    有人稱讚自家孩子自然是高興的,寒鄲零和齊媚娘臉上都露出愉悅的神色。

    “陛下謬贊了,兩個小孩子家的,哪裡受得起陛下的稱讚。”齊媚娘略帶羞澀的搖了搖帕子,高興得活像是聽到被自己稱讚一般。

    寒風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好了,你也不用說這樣口不對心的話,朕說那兩個孩子好就是好,你們把孩子教得不錯。”

    寒鄲零挑了挑眉,沒想到之前對他們兩個總是沒什麼話說的皇兄,今兒個倒是因為兩個孩子對他們和顏悅色了起來。

    寒風清雖然因為眾多因素多年沒給幼弟什麼好臉色看,但是畢竟是兄弟他也不想就這麼把關係弄擰了,他輕咳了幾聲,打算把這些年的尷尬都給化了。

    “這總算又能聽見皇兄贊臣弟一聲好了。”寒鄲零淡淡說著,眼底也有著淺淺的笑意。

    “若不是這兩個孩子,還有你媳婦兒肚子裡的那兩個,你倒是別想聽到了。”寒風清有些彆扭的說著。

    寒鄲零溫柔看著自己的娘子微笑,然後轉頭看著明明擔心他,卻要硬撐著說些不討喜的話的兄長。

    “四哥,我現在的日子過得很好,很幸福。”恢復最單純的兄弟身分,寒鄲零輕聲說著。他一手握著齊媚娘的手,兩個人滿含幸福的眉眼,是無法強裝的自然神情。

    寒風清看著他們,距離他下旨讓他們成親才過了幾年,即使他們外貌因為歲月而有點改變,但是他們相互凝望時的幸福還有深深愛戀卻從來沒有變過。

    第一次,他明白了或許身在皇家,寒鄲零才是最明白自己想要什麼的人。

    所以他遠離這些紛紛擾擾,抱著嬌妻愛子過著幸福悠哉的生活。

    寒風清深歎了口氣,有著太晚領悟的疲憊,然後朝他們揮了揮手,“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現在過得很好。”起碼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好多了。

    宮裡過年時節是相當當忙碌的,而寒鄲零沒有在宮裡待太久的習慣,這次也是一樣,和兄長說完了話,也沒有和其它人打招呼,便要帶著妻子還有睡著的孩子回去。

    寒風清也沒攔他們,反正知道他們的生活過得不錯,他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在年節封筆之前,他忽然想起因為自己不喜歡曾是寡婦的弟媳婦,所以特意扣住不給她的眾多封號和賞賜,他不禁失笑。都這些年了,做這些手腳也沒意思,更何況就是不看在長福的分上,也要看在兩個可愛孩子的分上,對他們的娘親好些。

    他揮手招來蘇光堂,吩咐他準備筆墨和詔書,提筆,沒有半分猶豫的寫下——

    定南王之妻齊氏,溫婉賢德,端嫻慧黠,品性超眾,堪為世上女子之典儀,故今敕封齊氏為一品夫人,賜黃金千兩,玉如意兩柄,欽此。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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