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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佟芯 -【大齡庶女(金貴女臨門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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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5:0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4
大齡庶女(金貴女臨門之三)作者:佟芯

身為一個沒有實權的世子爺,他從小唯一不缺的就是錢,
也因此養成了要五文給十兩的揮霍習慣,錢嘛,誰要就給誰唄,
然而當他將盤纏花光、小廝生病無法看大夫時,卻沒人肯幫他,
唯有那個把他當笨蛋的女掌櫃肯收留他,但要“以身抵債”!
從此,養尊處優的他竟被迫去洗茅廁、修屋瓦、當跑腿的,
可說也奇怪,她如此大逆不道的指使他,他卻覺得她特別……
外頭謠傳她開當鋪是要吸光典當客人的血,逼人家賣身還錢時,
他多想反駁她只是提供工作,給那些孤兒寡母養家活口的機會,
而愈瞭解她,他愈控管不住自己的心,偏偏她的好不只他知道,
就在他剛發現自己愛上她時,她居然憑空冒出了個未婚夫,
不僅當眾對她毛手毛腳,還抬來豐厚聘禮要她馬上嫁?!
原來,那傢伙是覬覦她的身價,與她的不肖妹妹聯手出招,
哼!誰敢阻礙他情路,就算用銀子砸,他也要清空障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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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5:3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以各式商行聞名,繁榮僅次於京城的錦城縣裡,近年來崛起了一家金來當鋪。

    金來當鋪原本是家經營不善,且默默無名到倒閉了也無人知曉的小當鋪,在換了當家後,五年來竟異軍突起,前年還買了左右兩側的房子打通,擴充成三、四倍大,成為大燕國數一數二的知名當鋪。

    這樣能起死回生的新當家,原本沒人知道他來頭的,是一日有個商人來到店鋪想典賣古董,為了賣更好的價錢才要求和他們當家當面談,而當他見到對方時,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因為金來當鋪的當家竟是個女人,還是京城知名富商陸東隆的庶女陸香芙!

    他曾在陸家見過她本人,肯定不會錯。接著,一傳一,十傳百,陸香芙從此聲名大噪。

    只是這聲名大噪,可不是件好事啊,一個養在深閨的閨女竟抛頭露面做生意,還是個比男人精明能幹的當鋪掌櫃,這多麼驚世駭俗呀!

    因此陸家人以她為恥,與她劃清界線,而她的掌櫃身分也讓她現在都二十二歲了仍沒人上門提親。

    當然,也有許多人對於她這個女流之輩能撐起一家快倒閉的當鋪感到敬佩,開始研究她救活店鋪的原因,最後歸納出她成功的幾點其一,價格合理,童叟無欺,信用十足。

    其二,有最上等的服務。來到當鋪的客人,冬天有熱茶喝,夏天有涼茶飲,有柔軟的長榻可坐,還有將自己當成家人般噓寒問暖的夥計們,環境又舒適宜人,讓人感到窩心。

    其三,萬物皆可當。不值錢的花瓶、毛筆硯臺、一幅畫、一個碗,在別家當鋪或許只能當個幾文錢,但在這裡,只要他們當家入眼,換個百十兩也不是難事,也因此這兒成為許多窮苦人家最愛來典當的當鋪。

    陸香芙的作為曾經讓人覺得她瘋了,說她愚蠢、婦人之仁,一個廉價的東西怎能當到幾十兩甚至上百兩,認定這家當鋪肯定很快倒閉。

    但開店至今仍屹立不搖,他們店鋪不只是一般百姓的心中首選,富人也最愛光臨,有人會在手頭不方便時前來周轉,也有人專門高價收購店裡昂貴稀罕的典當品,光靠著流當品賣得的價差和月息,金來當鋪每個月就盈收滿滿。

    因此大概是有同行嫉妒他們店鋪生意好,故意傳出了惡毒的流言,說陸香芙借錢給窮人,其實以此為把柄,暗地裡在做不法勾當,在屋子裡藏了一群女人,逼迫這些無依無靠的女人賣身還錢,傳的繪聲繪影,讓不知內情的外人信以為真。

    不過這一切傳言都沒有經過證實,也沒有影響到金來當鋪的生意。

    金來當鋪開店的時間是從辰時到亥時,每天一大早門一開就有客人上門了。

    有人死當了一個古董,有人來買走它,有人來贖典之前當的珠寶首飾,也有人買了流當品,客人一個接一個上門,絡繹不絕,就像它的店名一樣,金來錢來,財源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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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6:2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熱鬧的商街上人們熙來攘往,其中有個年約二十七、八歲,穿著月牙色錦袍的男子,他有著最溫潤如玉的俊秀五官,斯文出眾的氣質,唇邊還掛著親切的笑容,在人群裡十分搶眼,所到之處無不吸引未婚姑娘家的熱烈注目、竊竊私語。

    他隨興逛著街,幾乎是有攤販向他招呼他就停下來買,不一會兒,手上已抱滿陀螺、草帽、鏡子、扇子等小玩意。

    有幾個孩子渴望的盯著他手上的陀螺看,他便噙著微笑將陀螺送給孩子,也將其他東西都分送給他們,摸摸孩子們的頭。

    又往前逛,他看到有個婆婆被路人擦撞到,步伐不穩,連忙向前攙扶;在看到路邊有乞丐乞討時,他也不吝惜扔下銀兩,儼然是個十分和善且好心的性子。

    在他後方有個小廝打扮的人背著用竹木做的行囊,左顧右盼著似在找人,等看到了他,小廝立刻穿梭過人群朝他快步沖來,擠到他面前道:“世子爺,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們在錦城縣待了好幾天,該回去了……”

    被稱為世子爺的俊秀男人看到小廝來了,溫聲提醒道:“阿哲,在外面要叫我少爺。”

    “世……不,少爺,我們該回去了,國公爺說我們辦好他交代的事後,就得馬上回去……”看主子繼續往前逛,阿哲捉住他的手。“少爺,我們該回去了,我們已經耽擱了好幾日,國公爺會怪罪的……”

    “回去後,我又能做什麼?”秦鈺棠輕輕拉開他的手,語氣有些乏味。

    “少爺,你還有封地要管理啊……”阿哲說到一半,戛然止住聲。

    主子所擁有的名號,不過是承襲了國公爺的爵位而來,其實他們一家只是皇室遠親,並不受到皇上重視,平時也少有機會進宮面聖,國公爺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管理完封地後就真的無事可做了。“唉,就算沒事可做,國公爺也不希望你在外頭遊蕩,說你會亂花……”咦,人呢?只見主子早往前面走去了,他趕緊往前追。

    “公子,你看起來就是個大善人,請你救救我兒子呀!”

    秦鈺棠走到一半,被一對衣衫破爛的母子攔下,婦人的哀求讓他不由得望向她身邊面黃肌瘦的孩子,關心問道:“你兒子是……”

    “不,不是這個兒子,是另一個兒子病了……”婦人眼中冒出豆大的眼淚道:“他、他病得很厲害,很虛弱,好幾天都下不了床……孩子爹早去了好多年,我沒有銀子讓他看病,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只能求公子了……”

    兒子看娘一哭,跟著掩著臉,抽噎哭道:“公子……請你救救我弟弟,我弟弟病得好嚴重,他會死的,嗚嗚……”

    “公子看起來是好心人,能不能幫幫我們母子?”娘親拖著兒子一起跪下,哭得淅瀝嘩啦的。

    “別跪,快起來……”秦鈺棠看到他們又哭又下跪,趕緊朝追上來的阿哲使了眼色,一人一個將他們扶起。“說吧,需要多少錢?”他溫柔的開口道。

    婦人抹去眼淚,泛著喜色感激的說道:“五兩……不,十兩。”

    “十兩嗎?”秦鈺棠掏了掏口袋,沒錢了,最後一錠銀兩被他丟入乞丐的碗裡了。

    他轉頭要阿哲付錢,阿哲一臉心不甘情不願,這幾日下來,世子爺都不知花了多少錢了。

    “欸?”阿哲將荷包倒了倒,竟是空的,“少爺,沒錢了。”

    “到錢莊取錢就好。”秦鈺棠並不擔心,國公府有大筆銀子存在錢莊,他可在各分號支取銀子。

    “錢莊在五條街外……”婦人道,和兒子一同直勾勾地盯著秦鈺棠看,像是擔心他會嫌太遠而作罷。

    “不過孩子病重,拖不得,先拿這個典當好了。”他從脖子上取下隨身戴著的青玉。

    “少爺,這玉可是上等的好玉,當了多可惜呀!”阿哲看主子要拿青玉來典當,在他耳邊小聲嚷道。

    但秦鈺棠未理會他,反而跨前一步,朝婦人和藹笑道:“剛好前面就有家當鋪了,一塊去吧。”

    “謝謝恩人!”婦人喜出望外道。

    “對了,你生病的兒子幾歲了?”秦鈺棠順口問起。

    婦人紅著眼眶道:“才剛滿六個月。看他那麼小就受如此多的苦,我這個為娘的還真心疼哪……”

    聞言,秦鈺棠眸裡瞬間閃過一抹異光,憐憫的歎道:“真是可憐。”

    來到金來當鋪,立即有夥計上前迎接,遞來涼茶。

    難得來了個那麼俊俏的男人,年輕的夥計看得兩眼都發直了。“公子要典當什麼呢?”

    “我想典當這塊玉。”秦鈺棠攤開掌心讓他看手心中的青玉。

    “請到前面櫃檯,我們玉鑒師會為公子估價。”

    “外頭很熱,他們怎麼不進來喝涼茶?”阿哲喃著。

    秦鈺棠往後一看,只見那對母子在門口探頭偷看著,模樣有點奇怪。

    接著,他讓玉鑒師觀玉,一頭白髮蒼蒼,眼露精光的玉鑒師誇道:“好玉!公子,你要死當或質押?死當可有一百兩呢。”

    “死當。”秦鈺棠即答,對價錢沒有意見,只好奇的看著放在櫃檯內各式各樣的典當貨品,有筆、茶壺、鍋子,連活生生的貓都有。

    “我們店裡什麼都能當呢!”玉鑒師摸摸白鬍子笑道,接著遞出一張紙和一張銀票。“這是當票,在上頭簽名蓋手印就行了,記得收妥銀票。”

    秦鈺棠收了錢,在當票上簽名、蓋手印,玉鑒師接過後收妥當票。

    門外有個年約二十出頭,相貌清秀甜美、氣質沉穩幹練的姑娘,在看了門口那對探頭探腦的母子一眼後旋即踏進店內。

    她是陸香芙,金來當鋪的掌櫃,但她並不喜歡被叫掌櫃,覺得太老氣橫秋,於是店裡的人都尊稱她一聲香芙小姐。

    年輕的夥計一看到她馬上遞上涼茶,再指向站在櫃檯前的年輕男人道:“香芙小姐,那位公子以前沒見過,是個外地人,長得可俊了。”

    聽到是外地人,陸香芙追問道:“他是典當還是……”

    “他是拿了塊玉來典當,換了一百兩銀票。”

    陸香芙將涼茶交給夥計,看到那公子離開櫃檯要走了,她連忙走過去詢問道:“請問公子為何要典當?”

    聽到突然有道聲音響起,秦鈺棠望去,看到了個相貌清秀的姑娘在對自己說話。她的年紀約莫有二十了,還梳著未嫁姑娘的髮型,雙眸映著熠熠精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女人有這樣精明的眼神。

    “剛好需要錢。”他回答道。

    他轉過頭來時,陸香芙終於明白夥計為什麼會特別說他長得俊了。

    他確實俊俏,五官細緻漂亮,唇紅齒白,那斯文溫和的氣質更是讓他不帶有一點侵略性,光看著他就覺得如沐春風,十分舒服,不過她畢竟有些歷練,不會迷戀男人好看的外表。

    “跟外頭那對母子有關嗎?”她直截了當地問道。

    “姑娘怎會知道?”秦鈺棠露出驚訝神色。

    陸香芙說下去,“那位大娘是不是說,她的兒子或女兒病了?提醒公子一句,有些人會仗著外地人不知自己的底細而騙取錢財,請小心防範。”

    秦鈺棠當她是當鋪裡的好心客人,十分客氣的微笑道:“謝謝姑娘提點,我會注意的。”

    陸香芙看他眉頭皺也不皺,不怎麼在意的樣子,又囑咐道:“公子,請你小心,他們是慣犯,不敢進店裡是因為怕被店裡的人認出……”

    “姑娘,你真的很有善心,謝謝你。”秦鈺棠仍微笑道,溫潤的眸子帶有感激,然後朝她有禮的點了頭後便越過她往店門口踏去。

    “少爺,等等我!”阿哲聽得臉色發白,突然想起主子並沒有將銀票換成銀兩,他有著很不好的預感,急急追了出去。

    陸香芙看到他踏出店門,歎道:“看起來是大戶人家出身,教養不錯,這種人也會被騙嗎?”

    在櫃檯裡的玉鑒師拂著鬍子笑道:“要是那位公子真反悔把玉收回去,我們就得不到這塊玉了,這塊青玉真漂亮,多賣一點錢還是會有人搶著要的。”

    “說的也是。”陸香芙眸底閃爍著精光,笑了笑說。

    這時候在店外,秦鈺棠將銀票給了那位婦人,她生平沒拿過那麼大面額的銀票,雙手都在發抖著,腳也在顫抖,大謝過恩人後才偕同兒子離開。

    阿哲有氣無力的癱坐在地上,流下兩行淚,哭了。“少爺,那是一百兩啊!你不該全給他們的,剛剛那位姑娘說了,他們是騙子呀!”

    “我知道那個大娘是騙子,破綻太多了,說兒子下不了床,又說兒子剛滿六個月,六個月的嬰兒怎麼會自己下床呢?更奇怪的是,她說丈夫死去很多年,那那個嬰兒從哪來的?”秦鈺棠緩緩說出有異狀的地方。

    阿哲瞠大眼,激動道:“少爺,你明知道他們是騙子為何還要給他們錢?”

    秦鈺棠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過是錢,她想要就給她吧,或許她有這個需要。”

    “少爺,你真的……”不食人間煙火啊,什麼不過是錢,那可是一百兩銀子啊!那個騙子才騙十兩,世子爺就給了她一百兩,她肯定樂得以為遇上散財童子了……阿哲真的想一頭撞死算了。

    但看到秦鈺棠往前走向大街,連等都不等他,他也只能忍下悲憤,爬起來追過去。

    唉,世子爺雖然沒有實權,但至少也從小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他不知民間疾苦,沒有管過帳,也不知一般的物價為何。

    世子爺覺得金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想花就花,很是鄙視那些錙銖必較、看重名利的人,花錢更是隨便,對他而言銀子不過就是數字而已,因此國公爺很擔心,世子爺再不改改性格,繼續出手闊綽下去,總有一天國公府會入不敷出。

    不知道世子爺娶了妻會不會改變?有那樣的姑娘能讓他改變嗎?阿哲感歎地想,看到主子走更遠了,更快地追上,“世……少爺,等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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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6:53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天際一聲響雷後,倏地下起了滂沱大雨,這一下就下了兩個時辰,完全沒有停歇。

    雨一下便沒客人上門了,在送走幾個借傘、借蓑衣的客人後,店內變得空蕩蕩的,夥計們無事可做紛紛聊起天來。

    陸香芙站在大門口,看著這一時停不了的大雨,歎氣道:“我原本還想到飯館去看看呢,過些日子就要開店了,有大大小小的事等著我確定,這下去不成了。”

    玉鑒師管伯走來她身邊,面帶笑容勸道:“芙兒,反正也去不成了,你就到樓上歇息吧,這些天你當鋪、飯館兩邊跑也累了。”

    “哪能休息啊,我還有帳要算呢!”陸香芙踅回櫃檯前坐下,拿起算盤準備做帳,一點都不敢鬆懈。

    外人都看她這個掌櫃當得風風光光的,錢賺很多,他們卻不知她要讓這家快倒閉的當鋪起死回生付出了多少心血。

    在剛接手時,第一年是慘賠的,因為根本沒客人上門,之後她用比別家當鋪還低的月息來吸引客人,再用她敏銳的好眼光轉賣流當品,這才漸漸有了生意,然而,她並沒有雄厚的本金能支出銀子,因此賺不了什麼錢。

    於是,她做出生平最冒險的事—用這家當鋪抵押,向錢莊借錢投資買賣南北貨,靠著她對貨品的敏銳度和好眼光,一來一往間才終於賺到錢,有更多的本金收購更有價值的流當品並賺取價差和月息。

    盈收穩定後,她發現店鋪太小了,無法跟一些老字型大小的當鋪相比,也打不出名氣來,於是她買下左右兩側的房子打通,又重新打了招牌,將金來當鋪四個字打造得更顯眼;並且更重視客人們的感受,要求底下夥計要對客人親切和藹,真正做到來者便是客,不能看人家窮苦就瞧不起人。

    這麼一來,她的生意確實大有起色,賺了更多的錢,名氣也有了,成為百姓口耳相傳的知名當鋪之一,但她卻開始感到不安。

    開當鋪是有風險的,必須有大筆銀錢流動周轉,要是哪天出了什麼閃失,賠了大錢怎麼辦?

    於是她興起開飯館的念頭,多個副業總是好的,可以多賺點錢,以備不時之需尤其是趁當鋪生意穩定時做是最好的。

    剛好她手上有一道獨門秘方,那道菜好吃無比,讓她舌頭都融了,她相信只要當成招牌菜推出,肯定會大受歡迎,她看准這個商機,認為一定要開飯館才行。

    只是開飯館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錦城縣裡的飯館、客棧太多,競爭非常激烈,想要賺到錢必須持續穩定的經營,因此她得更加小心顧好當鋪的生意,只有當鋪穩定,她開飯館時才有辦法長期經營。

    管伯看她像個拚命三郎似的撥著算盤,搖了搖頭道:“這麼多你一個人怎麼忙得過來,我幫你吧。”

    “管伯,謝謝你。”管伯是個讓她很放心的長輩,因為有他這個眼光絕頂的玉鑒師在,她的當鋪才能經營到今天,她不在的時候也是管伯幫忙盤帳的。

    “唉,我對撥算盤最不在行了,這個糕點多吃點才有體力。”一個四十多歲、虎背熊腰卻笑容和藹的中年男子將桌上的一盤糕點遞給她。

    “謝謝魏叔。”陸香芙感謝道,魏叔年輕時在鏢局做過事,是有拳腳功夫的,有魏叔在,就沒有人敢在當鋪裡鬧事,她也不用擔心有人尋釁。

    “丫頭,我泡了人參茶,快趁熱喝。”田嬸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婦人,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到了,她左手吊著固定的板子,右手端著茶杯朝陸香芙走來。

    陸香芙看到她,蹙了秀眉,“田嬸,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要你好好休息嗎”

    “有什麼好休息的,不過是手骨斷了,還有另一隻手可用啊!”田嬸將茶放在櫃檯上,見她還不喝,不快的叨念道:“發什麼呆,快點喝,你這丫頭都沒好好睡,晚上還在看帳,別以為我不知道……”

    田嬸嘮嘮叨叨說著,陸香芙微笑,懷著感恩之心喝起人參茶。

    田嬸負責煮三餐和整理雜務,因為有她在,她才能安心工作。

    他們都是上一代當家的人,這五年來陪她住在當鋪裡,陪著她胼手胝足地打拚,將小小的當鋪擴建得那麼大,在她心裡,他們早就是她的家人了。

    “田嬸,我再找個人幫你吧,幫忙煮飯也好。”陸香芙擱下茶杯道。

    田嬸前幾天買菜的途中跌倒摔斷手骨,大夫說得休養一個月才會好,少了一隻手,做起事都很不方便。

    田嬸揮揮右手道:“別!有需要人我找個店裡的夥計來幫我買菜、打掃就行了,接下來要開飯館,開銷很大,別再花錢請人了。”

    不過其實客人一多,店裡的夥計也抽不出空幫忙。陸香芙暗暗地想,還是另外聘個人來幫忙好了。

    “丫頭,最需要人手的是你,你趕緊找個男人嫁了,就有幫手幫你了!”

    當陸香芙看到田嬸指著自己時,心裡嚇了好大一跳,不明白怎麼說著說著就說到自己了。

    “田嬸,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可能……”

    “芙兒,你田嬸說的沒錯,一個女人家要開當鋪還有飯館太吃力了,有個男人幫忙總是好的。”管伯抬頭附和,很認真地道。

    魏叔拍拍厚實的胸膛道:“芙兒,挑男人就交給我!魏叔當年在鏢局做事,可看過不少形形色色的男人……”

    一旁的夥計們聽到都笑了,紛紛說著“香芙小姐在害臊了”之類的話。

    陸香芙無奈一笑,“你們真是的,男人一看到我年紀大,又知道我是金來當鋪的當家,都溜得比什麼都快,誰敢娶我?”

    她知道的,縱然她將當鋪經營得有聲有色,贏得許多讚美,人們還是會竊竊私語的批評她,說她出身于富商陸家,好好的閨秀不當,竟抛頭露面當掌櫃,是家門之恥,說她敗壞婦德,活該嫁不出去。

    但他們不知,她在陸家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娘早死,爹不疼,嫡母欺淩她,她沒有一天過過好日子,在她十七歲時他們還聯手逼她嫁人,她憤而抵抗卻被趕出陸家。

    她孤苦無依,沒有銀子,最後在街上餓昏了,當時,是她的義父義母收留她,他們就是這家當鋪的上任當家,他們是非常善良的好人,總是借錢給窮人以至於入不敷出,當鋪面臨倒閉;膝下無子的他們甚至收養了她,帶給她溫暖的親情,所以在他們死後,她繼承了金來當鋪,想為他們守住這家當鋪,就算名聲敗壞、沒人敢娶她,她也不在乎,她早就有一輩子不嫁人的準備了。

    當然,她也不是真的找不到人娶她,但那些覬覦她身價的人,她寧可不嫁。

    陸香芙這一句話說完,所有人都靜默了,氣氛變得凝重。

    “傻丫頭,別這麼說,總有一天一定會有疼惜你的人出現的……”田嬸心疼道。

    管伯和魏叔也想說什麼來安慰她,但大男人的他們說不出口,而夥計們年紀小,更不知要說些什麼。

    陸香芙不想讓他們擔心,正愁著要怎麼轉移話題時,正巧有客人上門了,是兩個淋得濕答答的人,其中一個似乎是身子不適,被另一個攙扶著。

    地上被印滿濕答答的腳印,店裡沒人計較,魏叔過去攙扶,讓人躺在長榻上,夥計們則動作飛快的去拿乾布巾。

    “這位小兄弟是怎麼了?”魏叔問道,摸了那人的額頭,又抽回手道:“天啊,燒得好燙!”

    這時候陸香芙也離開櫃檯,上前關心,當她看清楚來人時嚇了一跳,竟是早些時候那位被騙的客人。

    原本衣冠楚楚、玉樹臨風的秦鈺棠現在衣衫都濕了,頭髮也濕了,模樣十分狼狽,他露出歉笑道:“很抱歉,我的小廝淋到雨發燒了,我沒有銀子讓他看病,可以拜託你們幫個忙嗎?”

    聞言,陸香芙驚詫問道:“公子,你不是當了一百兩的銀票嗎,怎麼會沒有銀子……難不成,你把錢都給了那個大娘?”

    秦鈺棠望向她,認出她是早些時曾好意勸過他的姑娘,心裡疑惑她怎麼還在這,倒是管伯也認出他來了,向他介紹道:“公子,這位是我們當家的,陸掌櫃。”

    秦鈺棠原本以為陸香芙是當鋪客人,聽到她是掌櫃,面露錯愕。

    陸香芙蹙起秀眉又道:“你真的給了?我說過了,那個大娘專門騙外地人。”

    秦鈺棠終於有反應了,溫吞的朝她笑了笑道:“我想那位大娘真的有困難,她說她小兒子病了,和她的大兒子一起跪下來求我幫她,不像是假的。”

    陸香芙真是說不出話了,這個人是腦子有病嗎?他是笨蛋嗎?她都警告過他了,他還被騙!而被騙光所有錢,淪落到這地步,他竟還幫騙子說話,還笑得出來不過她也真是的,她都得到那塊上好的青玉,可以賺到可觀的差價了,何必在意他是不是受騙,將當來的錢全給了那個大娘?

    陸香芙揉揉略疼的額際,擠出微笑道:“魏叔,能幫我去請大夫嗎?”

    不用她說,魏叔早在一旁穿起蓑衣。

    秦鈺棠一直在等她回應,聽她說要請大夫,立即朝她露出無比感激的笑容道:“謝陸掌櫃幫忙,我會寫信請家父寄錢過來的。”

    錢被騙光了,只能伸手向家裡人要錢嗎?

    這下陸香芙更覺得他是個空有臉蛋、嬌生慣養的無用公子哥了。“不急,等病好了再說。”她客套地笑著,接著吩咐夥計,“去燒水吧。”

    她旋即請管叔幫忙將病人扶到二樓去,換去身上濕衣,免得愈病癒重。

    沒多久,大夫來了,開了藥方,說是好好休息,吃個兩、三天藥就好了。

    阿哲被安置在二樓的客房裡,客房是木板大通鋪,阿哲躺在棉被上,身上也蓋了條厚重的被子。

    秦鈺棠一直等到阿哲喝了藥才去沐浴更衣,他的衣服都濕了,竹簍裡的另一套換洗衣服也被雨打濕了,幸好管伯借了他衣服穿,只是衣料粗糙了點,令他的頸子泛起片片紅點,他忍不住抓了起來。

    手微頓,想起陸掌櫃看他的眼神,秦鈺棠撇撇唇道:“我好像被當成笨蛋了啊。”

    “世子爺……”阿哲不知何時醒的,發出虛弱的聲音。

    “好多了嗎?”秦鈺棠立即轉過身,坐在阿哲身邊關心問道。

    “世子爺,對不住,要不是我病了,你也不用求人……”阿哲內疚道。離開當鋪後,他和世子爺到了錢莊取錢,想雇輛馬車回國公府,沒想到錢莊不知為何竟不讓世子爺取錢,他們只能悻悻然的離開。

    踏出錢莊沒一會兒又下起大雨,他們來不及躲雨就淋濕了,而後他感覺頭暈腦脹,全身乏力,世子爺看他發燒了便帶著他到最近的醫館求醫,可都因為他們沒銀子,大夫不看病,最後世子爺只好冒雨帶他回到當鋪。

    這一路走來,雖然他燒得重,頭昏昏沉沉的,但一直有聽到世子爺為他拜託別人的聲音,世子爺為他到處求人,讓他萬分內疚。

    “在說什麼傻話,你好好睡,明天病就好了。”秦鈺棠替他拉好被子,眸裡充滿關懷。他們一塊長大,他早將阿哲視為親弟弟了。

    “世子爺,如果那一百兩沒有給……”

    知道阿哲想說什麼,秦鈺棠更快地截住他的話,“別擔心,我捎封信回去,爹就會寄錢來了。”

    今天雖然淋得一身濕,又因為沒銀子被到處驅趕,還落得求人的地步,在秦鈺棠心裡仍不覺得自己的散財行為有什麼不對。

    當鋪二樓是住家,有五間房,陸香芙,管伯、魏叔和田嬸各一間,只剩一間空房,陸香芙只好安排他們兩個男人住一間。

    而秦鈺棠不想因世子爺的身分惹來有心人士的接近,便謊稱自己叫玉棠,是京城商人之子。

    秦鈺棠在國公府過慣了優渥的生活,但因為他一向以自己視名利富貴如浮雲、金錢財帛如糞土的清高出塵為傲,所以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故而即使一文不名流落至此他也不計較,對吃食也不挑剔,一切入境隨俗。

    平日他會一邊照顧阿哲一邊看管伯給他的書,有時也會到樓下當鋪走走,和人聊天,個性隨和、沒有架子的他很快和當鋪裡的人打成一片,只除了和陸香芙沒有太多話聊,但彼此也是以禮待之。

    秦鈺棠這一住就住了三天,終於在第三天阿哲的病全好了,能跑能跳,秦鈺棠也等到了父親快馬寄來的信。

    然而打開一看,裡面沒有任何銀票,就只有父親寫滿了教訓他的話,父親不信阿哲生病的事,認為他把錢胡亂揮霍完才回來要錢,再加上國公府總管回報他光是這一個月在錢莊支領的銀子就超過府中一年的用度,更是氣得火冒三丈,即刻通傳各地錢莊禁止他再支領銀子,要他自行想辦法回國公府,用走的也要走回來。

    “世子爺,怎麼辦?”阿哲看得心驚不已,原來是因為這樣他們才無法在錢莊取錢,看來國公爺是狠下心了,要世子爺走回去,那可得走個十天半個月以上呀!秦鈺棠看著信,腦中一片空白。

    出生以來,他從來不缺錢花用,也不把錢當成一回事,父親不寄錢給他,他第一次覺得沒錢很不方便……一點點的不方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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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7:0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當秦鈺棠和阿哲手拿著掃把和水桶被帶到一個地方時,阿哲沉不住氣地發飆了,“真是太污辱人了,竟叫世子爺你掃茅廁!”

    秦鈺棠回過了神,勾起從容的笑安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欠錢還債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們就稍微忍個幾天待在這裡工作吧。”

    忍個幾天?阿哲冒著汗,不敢說四兩可是一般人得工作幾個月才賺得到的錢。

    雖然秦掌櫃說會支付薪晌,但以世子爺花錢如流水的速度,搞不好他們在回去途中就會盤纏用盡……他得小心守好荷包,絕不能讓世子爺碰到錢!

    阿哲看到秦鈺棠向前想打開茅廁,急忙阻止了他,“世子爺,怎麼能讓你打掃茅廁,你去旁邊坐著,我來就好。”

    “沒關係,掃茅廁而已,又不是大不了的事。”秦鈺棠更快的打開門,但一股味道隨之撲鼻而來,令他往後退一大步。

    阿哲也覺得臭,但在主子面前不敢喊臭,只提著水桶倒了水,再拿掃把進去刷啊刷的。

    秦鈺棠不知道該怎麼打掃,看到阿哲有動作,便跟著他一起做。

    阿哲刷到一半,小心翼翼的睇向秦鈺棠的側臉問道:“世子爺,陸掌櫃要你工作抵債,你覺得她……”

    “俗不可耐。”秦鈺棠停下動作,輕聲喃出這四個字。

    “世子爺,你說什麼?”

    秦鈺棠抬起頭,朝阿哲笑得極溫和親切,“陸掌櫃她幫了我大忙,我怎麼會跟她計較,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對她要客氣點。”

    阿哲摸了摸鼻子,看起來一點都不放心,又小心翼翼問道:“世子爺,那個叫魏叔的人讓你掃茅廁……”還打了世子爺的玉臀,真是好大的膽子!他看得一顆心驚悚地猛跳著。

    世子爺表面上看起來隨和、脾氣好,總是面帶微笑,不生氣也不愛計較,可是,只有他這個和世子爺一塊長大的貼身小廝知道,其實世子爺他……

    “怎麼會呢,打掃茅廁,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秦鈺棠微笑,笑得愉悅,比天上的太陽還要刺眼。

    隔天一大早,當鋪開店的半個時辰前,陸香芙幫忙田嬸做了早飯,秦鈺棠、阿哲和管伯都陸續前來吃早飯,魏叔是最後一個來的人,他手捂在臀後,剛想坐下來吃早飯,又痛得跳起來。

    “魏叔,你怎麼了?”陸香芙為每個人添著稀飯,看到魏叔從椅子上跳起,狐疑地問道。

    “沒、沒事,我站著吃飯!”魏叔捧著碗乾笑,怎好意思讓一個小姑娘知道他屁股痛。

    “該不會是跌下床撞到的吧!”田嬸不客氣的瞧了他臀部一眼。

    管伯瞟了眼,淡定道:“阿魏,待會兒到我房裡,我拿罐藥給你擦擦就沒事了。”

    “謝陸掌櫃。”秦鈺棠這時從陸香芙手上接過粥,含笑謝了聲,便隨意夾起花生、醬菜配粥吃,似乎很習慣吃這麼樸素的菜色似的。

    阿哲盯著坐在鄰座的主子看,主子看起來一派自在,心情很好,他倒是心虛的想把臉埋入碗裡。

    用完飯,一夥人都去準備開店,秦鈺棠和阿哲則留下來幫田嬸洗碗。

    田嬸平日的工作就是煮飯、洗衣、洗碗和打掃,手傷後做起事來格外不方便,如今多了這兩個幫手,她輕鬆多了。

    但秦鈺棠並不擅長做家事,洗碗這種活,昨天他是生平第一次做,今天是第二次,還做得不順手,一個不小心手上的碗就滑出手心,鏘的一聲跌碎在地。

    秦鈺棠盯著碎了一地的碗,滿臉歉意的朝田嬸道:“很抱歉,我打破了。”

    田嬸笑咪咪道:“沒關係,阿棠,你以前沒洗過碗吧,會愈做愈慣的……”

    雖然芙兒丫頭嫌他笨又嬌生慣養,但她看這年輕人可是愈看愈中意,他對長輩謙和有禮,個性溫厚,而且又長得俊,賞心悅目……

    鏘,又破了。

    阿哲也祭出和主子一樣帶有歉意的表情,“很抱歉……”

    田嬸不客氣地怒瞪著他,“這碗花紋那麼漂亮,你這渾小子竟給我打破了,真是笨手笨腳的,給我賠錢來!”

    阿哲臉色驚恐的縮著脖子,這待遇也差太多了!

    秦鈺棠在洗淨最後一個盤子後開口問道:“田嬸,接下來我要做什麼?”

    田嬸想了想道:“來洗衣吧,我只有一隻手,怪不方便的。”

    “什麼,洗衣?!”阿哲望向主子,洗衣可比洗碗難多了,世子爺他行嗎?

    “我知道了。”秦鈺棠沉穩的點頭,自從他昨天親手刷過茅廁後,他就覺得天下無難事了。

    田嬸看他完全沒有抱怨的點頭,有些愧疚地道:“阿棠,真是委屈你了,你在家裡肯定沒做過一點活,還有下人伺候著,來這裡居然要洗碗洗衣……”

    “不,能幫得上田嬸的忙那真是太好了。”秦鈺棠和煦地笑道:“我娘如果還在,就是田嬸你這歲數,我也希望能幫她分擔些活計。”

    天啊,把她當成娘,太窩心了!田嬸聽得心花怒放,親熱的扣住他的手臂道:“走吧,我們一塊到外頭洗衣,洗好太陽也大了,剛好可以曬衣服。”

    阿哲提步想跟上,田嬸卻突然轉過臉凶道:“衣服放在浴間的籃子裡,還不快去扛來!”

    就這麼一連三天,秦鈺棠就在掃地、拖地、洗碗、洗衣、洗米、洗菜中渡過,說累也還好,不算很費力氣的工作,但重複做一樣的事倒是讓他感到百般無趣。

    今天早上因為有個夥計病了,當鋪人力吃緊,抽不出人手來陪田嬸去買菜,於是秦鈺棠自願陪田嬸去,順便幫她提菜。

    但在出門前一刻,田嬸膝蓋突然疼了起來。

    “唉,我真是老了不中用,又走不動了……”田嬸不舒服的揉著腳。

    秦鈺棠見狀體貼道:“田嬸,我跟阿哲去就好,你留下來休息吧。”

    “你要去買菜?你會嗎?”田嬸一臉擔心的看著他。

    買菜有什麼困難的嗎?秦鈺棠泛起笑道:“交給我吧。”

    “那好,我跟你說上哪買。”田嬸交代著怎麼走後,又在紙上寫滿要買的肉和菜,最後拿了菜錢給他,還寵溺的對他道:“阿棠,有什麼喜歡的、想吃的都儘管買回來吧。”

    秦鈺棠便和阿哲一起踏出當鋪,往菜市場的方向去。

    菜市場上有賣魚、賣肉、賣菜以及各式各樣的南北貨,每家店家、攤子都使出渾身解數招客,吆喝聲不斷。

    “真熱鬧啊,人好多!”阿哲被關在當鋪裡做了幾天活,現在一出來就像得到自由的鳥兒,興奮非常。

    秦鈺棠專注看著田嬸給的單子,上面寫著要買兩斤牛肉以及紅蘿蔔、冬筍、小黃瓜、地瓜、芥菜、空心菜、魚等還有薑蒜等共三天份的菜。

    賣肉的攤子非常多,客人也很多,他左看右看,看到有一家招牌寫著“牛”字的肉鋪子,現下沒客人在等,馬上朝那攤子走去,開口道:“來兩斤牛肉。”

    肉販閑到發涼,終於盼到一位客人了,馬上熱情招呼道:“小哥,這塊牛肉是最好的,用燉的肯定入口即化,來一塊好嗎?”

    秦鈺棠看到牛肉色澤新鮮,也不囉唆的點頭道:“好,就這一塊。”

    肉販喜形於色道:“謝客官,總共一兩銀子!”

    秦鈺棠立即自錢袋掏錢出來,肉攤見他那麼爽快,更笑開懷道:“客官,我幫你包起來。”

    阿哲瞪凸了眼,在主子耳邊小聲道:“世子爺,兩斤牛肉要一兩銀子也太貴了,難怪這家會沒生意……”

    秦鈺棠聽了沒說什麼,只是從肉攤手上接過捆好的牛肉讓阿哲拿著,然後往前走,看到有賣紅蘿蔔的,便停下來挑了四條漂亮的。

    “三十文,謝謝客官。”

    秦鈺棠一付完錢,阿哲馬上看到有個大娘同樣買了四條紅蘿蔔,一殺價,三十文馬上變成十五文。天啊,差了一半!他立即追上主子,提醒主子道:“世子爺,你要殺價……”

    “四十文!”

    “二十文!”

    “三十五文!”

    “三十文!”

    “成交!”

    秦鈺棠正巧看到有個大娘正拉高嗓門向小販殺價,馬上快步走開。

    接著他來到魚攤買魚,魚販看他是個大男人,認定他不會斤斤計較,幫他挑了最貴的魚,喊出的價錢也比別家貴,秦鈺棠果然付帳了,花錢完全不手軟。

    阿哲可是熱汗直流,他雖然沒有比較會買菜,但也知道一條魚不會那麼貴。

    不行,果然不能讓世子爺拿著錢袋……

    阿哲看准秦鈺棠手上拎著的錢袋,想找藉口幫他看管,可秦鈺棠買菜的速度快到讓他來不及開口,他抱著筍子、地瓜、小黃瓜等青菜,重得差點往後一栽。

    偏偏這時候有個攤販又推著車從他面前經過,擋住他的去路,讓阿哲追不上,只能高呼道:“少爺——”

    秦鈺棠不知阿哲落在後面,只顧著看單子回想自己還缺什麼沒買。

    當他確認無誤後轉過頭,才發現阿哲不見了。“這小子跑去哪了?”

    秦鈺棠也沒傷腦筋太久,橫豎他知道怎麼回去。

    市集很大,拐個彎後竟也有在賣衣服及日常雜用的,還有鍋具。

    看到鍋具,秦鈺棠想起田嬸用的那個鍋已經很老舊了,還凹了個窟窿,既然田嬸說他可以買他喜歡的東西,他就幫她換一個吧。

    “客官啊,這個鍋子最好用了!”

    秦鈺棠左看右看,對材質不夠滿意。“還有更好更耐用的嗎?”

    客人想要更好的貨,店家自然開心了。“有、有,我馬上拿來!”

    這回店家拿出來的貨,秦鈺棠果然很滿意。

    “客官,這個保證能用個十年都不壞,可是最好的了……”

    “多少錢?”

    店家說了價錢,又看秦鈺棠二話不說、毫不囉唆的掏錢出來,眼睛都亮了。

    “謝謝客官,歡迎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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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7:24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秦鈺棠扛著用繩子捆好的鍋具準備回當鋪,路上看到有賣簪子的小販,匆匆一瞥,被一支白色典雅的簪子吸引了,突然覺得很適合陸香芙戴,就順手買了。再往前走,他看到有家賣畫的店鋪,門口擺了幾張風景畫,又想起當鋪內只有金蟾蜍和用來做風水擺設用的招財物,太俗氣了,不如他買張畫回去好了,掛在當鋪牆上會讓店裡高雅一點。

    “公子,你的眼光真好,可惜這張畫早一刻被訂了,等會兒就要出貨了。”

    挑了半天總算找到順眼的,老闆卻這麼道。

    “被訂了?”秦鈺棠惋惜著,這張瀑布畫的畫功精細,意境也很幽深,是幅難得的好畫。

    老闆精明的眼一閃,“公子,你那麼喜歡的話,我們馬上請畫家再畫一幅一模一樣的,過個三、四天送到府上,如何?”

    秦鈺棠聽到還買得到,滿意的彎起唇角。“好,那幫我畫一幅。”

    “至於價錢嘛……”老闆搓搓手,在他身邊兜了一圈,看到他氣質好,穿的衣袍料子也好,看起來是個有錢人,馬上抖起肥厚的唇角道:“因為畫家的功力好,畫得很精細,賣得也很搶手,所以是五……不,是三十兩!”

    老闆獅子大開口,心想這個客人是付得起高價的,若嫌貴,再砍個半價以上自己還是有賺頭。

    只是秦鈺棠卻連砍價的念頭都沒有,完全不質疑這三十兩貴得太離譜,掏出荷包就要付錢,倒了倒,錢袋剛好只剩三十兩。

    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老闆飛快取走銀子,遞給他收據。

    秦鈺棠在收據下簽了名,留下金來當鋪的地址後踏出了畫鋪。

    阿哲這時總算從後面跑來了,手上抱著魚啊肉啊菜的,汗如雨下。“世子爺,你跑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世子爺,我剛才聽到一些奇怪的傳聞,說是金來當鋪生意會那麼好,是陸掌櫃借錢給窮人,為了拿回錢,將那群窮女人藏在某個地方,不擇手段逼迫她們賣身還債……”阿哲激動的說,秦鈺棠則耐心的聽著。

    “世子爺,你得小心了,要是不快還完銀子,你有可能會被賣去小倌館……”

    秦鈺棠溫厚一笑,“冷靜點,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想是謠言。”

    阿哲回了神,想想也對,陸掌櫃是要他們工作抵債,但也沒有荼毒他們,對他們也算不錯,不像是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的人,或許真是謠言。他暗暗松了口氣。

    然而,他才放鬆沒一刻,注意到主子手上扛著的鍋具時,他又馬上屏息問:“世子爺,這是哪來的?”

    “買的,田嬸的鍋子壞了。”

    阿哲開始發抖,他知道,世子爺一定很爽快就買了。“那荷包還剩下多少錢?”

    “沒了。”

    “沒了啊啊啊??”

    他記得田嬸說過,那是半個月的菜錢哪,他真為沒幫世子爺看好荷包而懊悔不已。

    這時候阿哲還不知道,他家世子爺還訂下了一幅三十兩的畫呢。

    陸香芙近來太忙了,當鋪和籌備中的飯館兩邊跑,周遭發生了一點變化,像是飯桌上吃的魚和肉比平時貴,或是蔚房裡多了新的鍋具,她根本沒有注意到,就連秦鈺棠送給她一根簪子,也因為當時她在忙便擱在桌上忘了,等她看到那根簪子,想到要問他哪來的錢買簪子,卻莫名收到一幅畫時,她才發現事態嚴重。

    “你是說,我們當鋪訂了這幅畫,而且已經付清錢了?”陸香芙錯愕的看著剛收到的畫。

    “是的,這裡有收據。”畫店夥計遞出一張紙。

    陸香芙搶過收據,當她看到秦鈺棠的名字,先是錯愕的瞠大眼,再看到底下的金額時,又是一陣頭暈。

    那傢伙花了三十兩買這幅畫?!陸香芙心裡燒起了轟隆隆的怒火。這幅畫哪值三十兩了!在她看來,能賣個二三兩就不錯了,他竟會買下這幅畫……不對,他哪來的錢?

    陸香芙臉色難看的想要退貨,可是不能退,人家錢都收了,無緣無故怎會讓她退貨,她只能讓畫店夥計就這麼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陸香芙心裡滿是疑惑,拿著畫朝廚房走去,這事得問當事人才能明白了。

    來到廚房,她看到秦鈺棠在洗碗,還挺勤快的,倒是阿哲洗到打起瞌睡來了。

    秦鈺棠看到她來了,微笑朝她頷首道:“陸掌櫃,田嬸不在。”

    自他跟著田嬸做事後,她就不再過問他的事,他們之間除了打招呼外,幾乎沒交集,看到她來,他自然認為她是來找田嬸的。

    “我是找你的。”陸香芙走向他,朝他攤開手上的畫軸,“這畫是你買的?”

    “原來已經送來了。”秦鈺棠看到畫便擱下了碗,拿幹布擦手,再從她手上接過畫仔細看著,“果然畫得一模一樣,畫得真好……”

    真的是他買的!“這幅畫要三十兩,你哪來的三十兩?”陸香芙追問,真怕心頭那不好的預感會實現。

    秦鈺棠收妥畫,含著笑,慢條斯理地答道:“前幾天田嬸讓我幫忙去買菜,要我儘管買我喜歡的東西,我就買了這幅畫。”

    陸香芙臉色一白,倒抽了口氣,“你是說……你用田嬸給的錢,買了這幅三十兩的畫?”

    阿哲聽到陸香芙的驚呼聲都嚇醒了,差點沒打破碗。“少爺,你買了三十兩的畫?!”

    田嬸剛好踏入廚房聽到,驚詫地問:“什麼三十兩的畫?”

    陸香芙雙眸充滿不解的望向田嬸,“田嬸,你要他買菜,怎麼會給他那麼多錢,還要他儘管買他喜歡的東西,他買了一幅三十兩的畫回來呀!”

    田嬸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我要阿棠買菜,不過才給了他六、七兩……”她像想起什麼,臉色一變,“難不成是我拿錯荷包了,把要修繕圍牆的錢給……”

    前幾天阿棠買菜回來說他把錢都花光時,看在他貼心為她買了新鍋子的分上就沒苛責他,沒想到她竟拿錯荷包,而他花光了裡頭的錢……

    “天哪!”陸香芙聽得頭都發暈了,那筆錢是她給田嬸的,田嬸有認識的工人,她托田嬸找人來修圍牆,結果錢都用來買那幅價值不到五兩的畫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看他幫田嬸做事,放得下身段,什麼都肯做,應該是沒有大問題的,怎知他卻出了紕漏,她真的好想掐死他!

    “少爺,你真的是……”阿哲也差點昏倒,還以為主子花光了田嬸的錢,田嬸不計較就沒事了,哪知主子卻用了三十兩這麼大筆的錢買了一幅畫……世子爺這次真的闖禍了!

    秦鈺棠看他們三人打擊甚大,仍然不明白為什麼。這幅畫不好嗎?

    “當鋪裡的裝潢和擺設太俗氣了,所以我才會想買這幅畫掛在當鋪內,好讓當鋪看起來高雅一點。”

    陸香芙聽不懂什麼俗不俗氣,高不高雅,她只知道一件事——“玉公子,這幅畫分明不值三十兩,你被騙了。”

    他被騙了?秦飪棠更不明白了,客氣的反問道:“一幅畫三十兩,甚至五十兩,一百兩以上的都很常見吧?”

    陸香芙清秀的臉蛋扭曲了下,又很快地恢復正常,卻是笑裡帶剌道:“玉公子,你說的是京城裡賣名畫的畫鋪吧,你這畫是在菜市場裡買的,完全不能比,二三兩是行情價,再殺個價,可以買到二兩以下,那老闆看你是外地人,又是個公子哥,才故意出高價的,你卻著了他的道,被坑了十倍的錢……”

    天呀,她好心疼她的錢!每一兩銀子都是她努力掙來的呀!

    秦鈺棠無關緊要的聽著她說,錢這種玩意,他就算多付了百倍也不會在意的,但是她看起來很在意,好像他犯了很嚴重的錯。

    陸香芙一說完,又想到他買的簪子,連那個新鍋子似乎都是他買的,急著問道:“那支簪子你買多少錢?”

    秦鈺棠反應很快地答道:“一兩。”

    陸香芙扶了扶頭,唇角抖了抖,“那樣成色的簪子五百文都嫌貴了。”她猛地想到他花錢這麼隨便,那買菜時是不是也是這樣?於是她走到菜籃子旁,拿起一根紅蘿蔔,“這個你買多少?”

    秦鈺棠記憶力奇好,“四根三十文。”

    “四根三十文?”蘿蔔一根不過幾文錢而已,陸香芙秀眉大蹙,又問:“那昨天晚上吃的那條魚呢?”最近的菜幾乎都是他去買的。

    魚肉本來就很貴,田嬸平時都不大捨得買的,只是偶爾給大家加個菜,所以當秦鈺棠說出價錢時,她嚇了好大一跳。

    她捂著心臟問下去,他買的每一樣菜都問,最後問了鍋子的價格,她終於發現,他不只是個會被騙子騙的笨蛋,他還是個不知物價又不懂得殺價,出手闊綽的笨蛋!

    秦鈺棠被她一一問價錢,看得出她很在意他多花的那些錢,他充滿誠意地道:“陸掌櫃,我很抱歉,我不該自作主張買畫的,也不該買貴了東西,我會賠你的。”

    陸香芙聽得很火大,叉起腰,犀利地迸出一串話。“你要怎麼賠?又要你家人寄錢來賠嗎?還是打算繼續工作抵債?你曉得你要工作多久嗎?一般百姓一個月的生活用度不過幾兩,你的債還沒還完,現在又欠下這幅畫的錢,你可知你要做好幾個月的活才能還完債!你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吃飯不知米價又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我真的看不下去了!”

    她的性子向來沉穩,很少這麼暴怒的,但她真的是忍不住了,她生平最討厭、最討厭浪費錢這種事了!

    “你、你……給我過來,讓我好好教你!”她朝他比了比,要他跟過來。

    “丫頭……芙兒,別這樣,有話好好說……”田嬸平時比誰都凶,但看到陸香芙難得發脾氣也嚇到了,追過去想勸勸她。

    阿哲也心臟猛跳,乾笑的望向秦鈺棠。“少爺,這次是你理虧,你不能……你要忍耐……”

    秦鈺棠不在意的噙著笑,雙眸似閃爍著什麼光,跨出步伐跟著陸香芙踏出廚房。

    阿哲見狀又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追了出去,他不是擔心他家世子爺,他是擔心陸掌櫃啊!世子爺看起來雖然沒有架子,待人又好,但世子爺其實是個表裡不一、心機很重的人,一旦惹毛他,他是有仇必報的。

    魏叔就是一個例子,他冒犯了世子爺的尊臀,世子爺便半夜闖入魏叔的房間,用針灸的針插入他的穴道,讓他屁股痛。

    要是世子爺想用針對付陸掌櫃……陸掌櫃是個姑娘家啊,他得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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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1)

    這會兒是巳時了,菜市場裡的人潮沒有一大早擁擠,逛起來舒服多了。

    陸香芙和秦鈺棠一前一後隔了幾步距離走著,沒讓田嬸和阿哲跟來。

    陸香芙拿著一根炭條、抱著一本冊子領頭走著,秦鈺棠走在後方,唇角微勾,一副玩味的表情。

    他並不喜歡陸香芙這個女人,在他把錢給了騙子後,她就將他當成笨蛋看待,還怕他會賴帳似的要他脫衣服典當,最後甚至要他工作抵債,他覺得她滿腦子銅臭味,俗不可耐。

    但也無妨,欠債還錢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不是放不了身段,而且她說的也對,他們是各取所需,因此可以接受她的安排,但他饒不了那個敢打他臀部的男人,他最恨別人對他動手動腳,當然要還以顏色。

    只是他沒想到,跟陸香芙相安無事的日子會這麼短,今天竟被她大罵是不食人間煙火、吃飯不知米價又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比起發火,他心裡更大為震驚,他擺著這張溫文無害的臉,在女人間幾乎是無往不利的,她居然還罵得下去,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被個女人劈頭教訓,大罵他浪費錢。

    而且,她還大放厥詞的說要好好教他,說得那麼憤慨認真,讓他很好奇她要怎麼教他,於是,他跟著她來到菜市場……

    陸香芙終於在賣紅蘿蔔的攤子停下,看他走來了,對著他道:“大部分青菜遇上水患或大雨都會漲價,紅蘿蔔是最便宜、價位穩定的菜,下雨了對它也不太會有影響,一條頂多兩三文,再貴也貴不過五文,你四條買三十文太貴了,記住了。”

    說完,她在冊子上不知寫下什麼,接著挑了葉菜類的青菜給他看。

    “葉菜類青菜一遇到大雨就會變貴,前些天下了大雨,所以貴了點,但你一把空心菜買二十文太貴了,這時候你要貨比三家,才能買到最便宜、價位最合理的菜,好好記住……”

    她在寫什麼?秦鈺棠湊上前看,發現她在冊子上寫下青菜名和價格,寫得極用心。

    陸香芙往前看,看到前面有賣牛肉的攤販,問他道:“你買的牛肉,該不會是跟那個老闆買的吧?”

    秦鈺棠沒有回應,只是盯著她認真的表情。

    陸香芙逕自續道:“那個老闆賣的牛肉向來比別家貴一點,不知道的人都會被他算貴。記住了,以後你買菜,看到生意不好的店要多觀察,有可能是賣太貴或是東西不新鮮。”

    陸香芙又在冊子上寫了寫,往前走,看到賣乾貨和賣魚貝海鮮的店,也跟他分析一下合理的價格及要注意的地方,要他切記別再被騙了。

    她一路上抄抄寫寫,叨叨絮絮,一直沒發現秦鈺棠正不發一言的觀察她。

    他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就是她教他的方法?一樣一樣的耐心向他解說,又為他做筆記提醒?

    “對了,你不會殺價自然會被坑了,我來教你殺價。”陸香芙帶著他走向前面一家賣青菜的攤子,挑了幾樣問老闆價格。

    “哎呀,是陸掌櫃啊,難得看你來,賣你七十文好了。”

    “七十文太貴了,三十五文好嗎?”陸香芙一下就下殺了一半,她知道對方是看她的掌櫃身分才算貴的。

    “我做的是小本生意,哪像陸掌櫃你經手就是上百兩……”

    “不能這麼說啊,當鋪有時也不好周轉……老闆,算我三十五文吧,我以後會常光臨的。”

    “那四十文好了。”

    “那多給我一根蔥吧,拜託你了,老闆你向來很大方的。”

    “唉、唉,真是賺不到陸掌櫃的錢啊!”

    “別這麼說,有我光臨,今天生意一定會很好的。”

    秦鈺棠看著她與老闆殺價的情況,感到很奇異,跟大嬸在殺價時拉開嗓子喊的粗魯模樣完全不一樣,她從頭到尾面帶笑容,像是很開心的在和老闆聊天。陸香芙在付了錢又客套寒暄後,提著菜往前走了幾步,對著秦鈺棠道:“你看到了嗎?那個小販看我是當鋪掌櫃,就故意算我貴一點,要是我不知價錢就被他坑了。你也是,別人看到你身上穿的衣服,肯定會當你是財神爺,你要學會殺價才不會被佔便宜。”

    說完,她將冊子給了他,叮嚀道:“好好讀一遍,記住我教你的。那冊子上寫的,你只要好好記起來,就不會被坑錢……玉公子,你就是太老實了才會被騙。你不懂物價又不會殺價,是會吃大虧的。”

    “你怕我吃虧?”秦鈺棠倒是意外,他以為她只是看不慣他浪費錢的作為,原來是擔心他吃虧。

    陸香芙點點頭,語重心長的對他道:“幾年前我也不太會買菜,被坑了好多錢,還買到壞掉的菜或不新鮮的魚呢,不過這個是可以學的,久了就知道怎麼買菜,買東西時也不會吃虧了。”說著,她臉上有點歉意,“說起來我也不能太苛責你浪費錢,你出身好,怎麼懂得這些,而且你一個大男人的本來就沒有女人細心,怎麼會買東西,田嬸她真是的,應該要先教教你的。”

    她抬起頭,認真地道:“雖然你可能覺得我太多管閒事了,可我就是看不慣你被騙。你已經被騙兩次了,上次被那個騙子騙錢,接著又被那個畫鋪老闆騙錢,我想只要你學著對錢精打細算,不隨便浪費一文錢,就能變精明一點,不會容易受騙了。即使你家世很好,不缺這點銀子,但你若能多省下一些銀子去幫助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不是比白白給那些騙子享樂來得有意義嗎?”

    聞言,秦鈺棠渾身一震,迎向她那張清秀的臉蛋,心裡浮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他一直都覺得她很俗氣,充滿銅臭味,會買那個白色珠花簪子給她,就是覺得她俗不可耐,也許戴上高雅的簪子能改變她的氣質,可現在她的話第一次讓他開始正視自己過去那些隨便花錢的行為,不但浪費又沒有意義,從留下來幹活抵債後,他知道賺錢不容易,雖然斤斤計較的很俗氣,但以前他視金錢如糞土的行為,原來在別人看來不是出塵高潔有如謫仙,而是像傻子一樣蠢,似乎也有違他的初衷,他的確是該好好想想了。

    “好了,我們走吧,前面還有幾家黑店,我指給你看,以後千萬別進去。”陸香芙說完轉過了身,繼續往前走去。

    秦鈺棠看著她的背影,在這一刻忽然覺得恍惚了。

    秦鈺棠開始對陸香芙感到好奇。

    她不特別美,不夠嬌媚,一雙眼總是閃著精明幹練的熠亮,她總是沉靜的面對一切,彷佛姑娘家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已離她很遠,讓他好奇的想知道她的事,以及她年紀輕輕如何成為這家當鋪的掌櫃。

    他不好直接問田嬸他們,怕被長輩懷疑居心,便趁客人不多時問了夥訐,得知陸香芙是京城富商陸東隆的庶女,不知為何緣故離家,成為這家當鋪上一代當家的義女,繼承這家當鋪,而田嬸他們都是上一代當家聘用的人。

    秦鈺棠也仔細看了這家當鋪,發現這裡收了許多不值錢的物品,用數倍的高價收購,卻賣也賣不出去,只能一直擱在櫃子上。

    他突然想起阿哲曾聽說陸香芙會高價借錢給窮人,再不擇手段逼迫女人賣身還債,所以當鋪生意才經營得下去,當時他覺得荒謬,現在也一樣覺得不可信,但這其中必定有什麼內情。

    “阿棠,那是別家當鋪看我們生意好才惡意中傷的,我們香芙小姐行事光明正大,才不會做這種害人之事。”一名小夥計搖頭說著。

    “那她為何要高價收購那些劣品?她這麼做對生意沒有影響嗎?”她是個錙銖必較、精打細算的人,不會做賠錢生意吧?

    看秦鈺棠追問不休,阿哲趕緊將他拉走,緊張道:“世子爺,你怎麼一直在問陸掌櫃的事?前天你們出去後是去哪裡了,發生了什麼事?你對陸掌櫃做了什麼?為什麼那麼想知道她的事,你該不會是想抓她的把柄,借機報仇吧……”

    前兩天他和田嬸追了過去,陸香芙可有氣勢了,要他們不准靠近,回來後兩人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世子爺對過程一字不提,他都快急死了。

    秦鈺棠拉開了他的手,回頭再問一次夥計,非得知道陸香芙這麼做的理由,當鋪內的生意真的好到可以抵掉虧損?

    夥計臉上有點為難,但又無法拒絕回答他,“香芙小姐不愛我們說的,但她又不是做見不得人的壞事,我就偷偷告訴阿棠哥吧,小姐她用高價收購其實是……”“阿棠,你對芙兒和當鋪的事就這麼感興趣呀?!”田嬸剛好經過,用好奇的眼神看他。

    和阿哲一樣,田嬸也想知道陸香芙那天帶他去了哪裡,教了他什麼,但他們都不說,現在再看到他向夥計問起陸香芙的事,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對陸香芙多了一份關心。

    田嬸突然出現,讓秦鈺棠有些被逮個正著的莫名心虛,但他不慌不忙的微笑道:“當然了,我被陸掌櫃教訓了一頓,虛心反省過,決定好好向她學習,當然要多知道她和當鋪的事。”

    阿哲嚇住了,不是世子爺教訓人,是世子爺讓人教訓?!世子爺還說他該反省學習什麼的,世子爺是中邪了嗎?怎麼會說這種話?

    田嬸聽到秦鈺棠這麼說,對於他堂堂一個大男人被女人教訓後,還能虛心受教的說要向她學習而感到很感動,便對他說道:“你知道我們芙兒在籌備一家飯館吧,最近要開張了,那丫頭每天都會去一趟,今天她用完午飯後也會去,你就跟在她後頭看吧,有些事你看了就明白了。”

    未時,陸香芙提著傘踏出當鋪,徒步想走到飯館。

    那裡隔了幾條大街,大熱天的,她本該叫輛載客的馬車,但飯館說遠也不遠,坐馬車太浪費銀子了,用走的當作散步也好。

    走了約一刻,陸香芙來到一條大商街,兩旁林立著各式飯館和客棧,她看了看自家飯館的招牌,然後繞到後頭小巷子裡,從後門進去。

    金來當鋪的名聲已經很大了,她不想讓人知道她還開了一間飯館,就怕樹大招風,惹人嫉妒,所以她一直都很保密,只從後門進來。

    “香芙小姐,你來了!”

    約知道她會在這個時候來,有七、八名女子在後門等著她,迎接她到來,她們年齡不一,從二十歲到五十歲都有,有十幾個孩子頑皮的在她們之間跑來跑去。

    年紀最大、在店裡當掌櫃的溫大娘中氣十足道:“你們這像什麼樣,還不快來向香芙小姐問好!”

    一個個年齡從三歲到十歲都有的孩子聽到溫大娘一吼,立即整齊劃一道:“香芙小姐好。”

    陸香芙微笑的看了看孩子們,“好乖,去玩吧。”

    “是!”孩子們立即跑到左側剛建好的木屋前,泥地上吊了好幾個秋千,他們樂不可支的玩了起來。

    二十多歲的洪娘子靠過來道:“我本來還很擔心開了店,孩子沒人照顧呢,幸虧香芙小姐設想周到,在飯館後院建了屋子,讓孩子們在屋裡玩,我們輪流看顧孩子也方便。”

    三十出頭的梁嬸子也道:“是啊,還讓大一點的孩子到店裡幫忙,讓他們有事做,學一點東西,香芙小姐,真的謝謝你。”

    “不,孩子們有看顧好,你們工作起來也無後顧之憂,這是我應該做的。”陸香芙看著孩子們追逐嬉戲的樣子,心情很好的彎起嘴角。

    “香芙小姐,快來幫我看看。”四十多歲的陳大娘拉著她,指著一隻插滿粉色花朵的花瓶道:“如何?我很久沒插花了,不知手藝有沒有生疏?”

    陸香芙仔細瞧了瞧,點頭道:“很好看,店裡還有花瓶,我再差人送來,都交給你了。”

    “是!”

    “這位小哥從哪兒來的?真俊啊!”“是挺俊的,哎唷,這眼睛鼻子嘴唇都好漂亮,皮膚也好光滑。”

    “你叫什麼名字?”

    陸香芙看完花瓶後原本想往飯館走,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納悶地往後一看,只見幾個女人圍著一個男人,她頓時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被女人包圍的秦鈺棠表情沒有一點局促,他輕輕拉開擱在他胸口上大吃豆腐的纖手,慢條斯理的朝她走去。

    “陸掌櫃,田嬸說你會來這裡,我跟在你後面來的。”他抹了抹額上的薄汗道。

    住在當鋪裡幾天了,他也聽說她有間飯館要開了,卻只聞其名不見其影,今天才知是開在這條熱鬧的商街上,她平時也都是用走的過來,這會兒正熱,可真令人難受。

    他竟是跟在她後面來的?!陸香芙完全沒想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腦子有點發懵。

    “原來這位元小哥認識香芙小姐,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都沒聽你說過,都自己偷偷藏起來。”剛剛大膽吃秦鈺棠豆腐的羅大娘笑著對陸香芙說,她的指甲塗得紅彤彤的,臉上化著濃妝,雖已年過四十可仍風韻猶存。

    “該不會這位小哥是典當品吧……”另一位三十多歲的林嬸說道,故意朝陸香芙曖昧的眨眨眼。

    其它婦人也有意無意的朝他倆身上看,她們都嫁過人,說話作風難免大膽些。

    “不是的!”陸香芙臉色紅窘,禁不起戲弄,迅速將秦鈺棠拉入飯館裡。

    秦鈺棠難得見沉穩幹練的陸香芙這模樣,有趣的勾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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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7:51 |只看該作者
第3章(2)

    陸香芙關上門後,確定門外沒人偷聽,轉向他問道:“你幹麼跟著我來,你不用幫田嬸工作了嗎?”

    秦鈺棠的笑容一變,露出溫和無害的表情睇著她看,“田嬸說沒有我能幫忙的事……我來參觀不行嗎?”

    相識不算久,陸香芙總把秦鈺棠當外人看,不曾主動對他提及飯館的事,更別說帶他參觀了,現在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她頓時感到左右為難。

    “陸掌櫃,你不是說要好好教我嗎?讓我看看你的店、你的經商之道,也許我會變精明。”秦鈺棠跨前一步道,溫潤的雙眸蘊有懇求。

    陸香芙認輸了,不只是無法拒絕他,也想起前天她對他的訓話,她說得頭頭是道,要他學精明,不要被坑錢,要是現在說不教他的話,那就自打嘴巴了。

    她輕輕吐了口氣,“好吧,跟我來。”

    秦鈺棠跟著她跨出步伐,唇角揚起得逞的笑。

    他們從一樓的最後方來到蔚房。還沒進廚房,秦鈺棠就聞到一股好聞的撲鼻香味,“真香,這是在煮什麼?”

    “進來吧。”陸香芙臉上有些得意,領著他進廚房。

    “香芙小姐。”一名年輕有姿色的婦人背上背了個孩子,率先向她問好。

    一旁還有幾個大娘正在裡頭忙,看到她來了,全恭恭敬敬地問候著。

    “煮好了嗎?”

    “煮好了,香芙小姐要嘗嘗看嗎?”

    陸香芙點頭,“也讓這位公子嘗嘗味道。”

    “是。”

    年輕少婦從甕中夾了雞肉放在小碟子上,再遞給他們筷子。

    陸香芙一吃,滿意的頻點頭,“味道很好。開店那天照這樣做就好了,別緊張。”

    “是!”年輕婦人眼裡泛著感動。

    秦鈺棠也嘗了,饒是他吃遍山珍海味,也覺得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香味撲鼻,肉質鮮嫩,入口即化,讓人簡直連舌頭都想吞下去……

    “覺得如何?”陸香芙問他道。

    “很好吃。”除了好吃,秦鈺棠說不出其它形容詞。

    陸香芙將少婦拉來身邊,驕傲的道:“這叫豆鹵雞,炸過後再用特殊醬汁來鹵,是這家飯館的招牌菜,也是鳳娘的拿手小菜,醬汁是她的獨家秘方,除了她沒有人做得出來。”

    鳳娘被陸香芙當面讚美,羞赧的低下頭。

    秦鈺棠看到這位蔚娘那麼年輕就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心中好生佩服,暗自好奇陸香芙是從哪找到人的。

    試完菜,陸香芙帶他往前走,來到飯館大廳。

    寬敞的大廳還沒有擺上桌椅,只有一張櫃檯,一張大椅子,有十多個婦人聚集在那兒。

    有幾位婦人是秦鈺棠方才在後門時見到的,原來她們都是她雇來的人,其中那位化著濃妝、吃他豆腐的婦人也在,只是臉上的輕佻不見了,換上一臉正經,她正在練習端盤、擺盤,其它人也忙碌的在練習,氣氛非常嚴肅,沒有一絲吵鬧。

    他再往右看,那兒還有幾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在學習招呼客人和應對。

    “這些孩子是哪來的?”

    “都是這些女人的孩子。快開店了,大家都在加緊練習呢,希望能在開店第一天讓客人留下好印象。”陸香芙順著他的眼光看去。“走吧,去二樓看看。”

    陸香芙踏上樓梯,秦鈺棠跟著走,中途不由回頭一望,心生疑惑。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飯館,聘了那麼多女人,連她們的孩子也一起工作,但奇怪的是,他到現在都還沒看到一個成年男子。

    兩人上了二樓,從樓臺往下望,可以看到一樓飯廳的全貌,接近角落的座位看來幽靜、不易被打擾,靠窗的位子也很不錯,能看到熱鬧的商街,還有十幾間雅致的包廂,可供不同需求的客人選擇。

    陸香芙帶著他繞了一圈後,覺得差不多了才道:“好了,你也參觀完了,先回去吧,我會晚一點才回去……”

    “香芙小姐!”

    陸香芙轉過頭,就見一個婦人踏上樓梯跑向她,接著跪下。

    她嚇到了,秦鈺棠也是,不知這會兒是發生什麼事。,“香芙小姐,我以為傳聞是假的,不是什麼東西都可以典當的,沒想到你真的願意當給我那一大筆錢,讓我能還丈夫的醫藥費……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丈夫死後我和孩子肯定要流落街頭了……”

    “你別這樣。”陸香芙顯得局促不安,秦鈺棠在旁邊看著呢,她急著想將婦人拉起。

    婦人淚流滿面的感激道:“我會好好工作還你錢的,我一定會努力工作養活我婆婆和三個孩子。”

    “好了,別哭了。”陸香芙安撫了她好一會兒,婦人才肯走。

    秦鈺棠看著這一幕,忽然想起了那些放在當鋪櫃子上高價收購卻賣不出去的粗劣典當品,想起她藏著一群女人,逼迫那些女人還債的謠言,想起田嬸說,他來到這裡自會明白了。他真的都明白了,原來竟是這麼回事……

    他俊秀的臉上佈滿震驚,“她是……不,她們全都是向當鋪借錢的客人,有謠言說你逼迫那些還不出錢的女人賣身還債,但其實你是安排她們到你的飯館工作抵債,是這樣吧?!”

    聞言,陸香芙驚訝的張大雙眸,還以為是田嬸或誰說出去的,但他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早已知曉。她垂下眸,承認道:“對,她們都是沒有值錢的東西可以典當,卻迫切需要錢的客人,都是寡婦。”

    “寡婦?”秦鈺棠嚇了一跳,但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這裡沒有男人,只有女人和孩子了。

    “她們都死了丈夫,無依無靠,負債累累才拿東西來典當的,但典當的大都是沒有價值的物品,所以一開始我會為她們找合適的工作,等她們賺到錢再慢慢還錢給我。後來我發現開家店讓她們工作,能讓她們還錢還得更快,剛好半年前,鳳娘把豆鹵雞的秘方當給我,我便下定決心開個飯館。”

    說完後,陸香芙以為已經交代清楚了,秦鈺棠卻冒出一句。

    “你讓她們做的明明是正當工作,外頭的人卻說你逼她們賣身還債,毀去你的名譽,你為什麼不澄清?”

    她怎麼能任由那些莫須有的謠言中傷她?

    陸香芙無所謂的聳肩,“澄清有用嗎?多的是看不慣我一個女人卻出來做生意的人,而且我做的事,也不需要大聲嚷嚷給他們聽。”

    “你做的事很了不起!”秦鈺棠不禁低喃,他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她一個女人家竟能開飯館,將那些孤兒寡母納入飯館裡各司其職、養活家人。

    他想起她之前說的話,她真正做到了省下錢來説明那些需要幫忙的人,所有他曾經覺得她俗不可耐的行為,現在看來竟是如此的高貴。

    陸香芙聽得彆扭,否認道:“我沒有多了不起,我這是在做生意,跟她們是各取所需,我給她們工作,讓她們有能力還我錢,我的經商之道就是不做虧本的生意。”

    她的義父義母就是因為借了太多錢給窮人,沒有底限的付出,當鋪才會支持不下去,所以她不會重蹈覆轍。

    秦鈺棠望著她,有一股抵擋不了的熱流在胸口震盪著,使他無法自已。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是用善心在做好事,卻口口聲聲說是為了賺錢,把自己說得那麼市儈。

    他也沒見過像她那麼聰明的女人,居然能善用生意頭腦一併做好事,她真的讓他由衷敬佩。

    比起她,他只能守著那塊皇上賜下的領地,卻絲毫沒有作為。

    比起那些為了孩子、家人而出來工作養家的寡婦,他不知珍惜,對揮霍成習毫不在意,花錢如流水還自以為清高,她罵他罵得真沒錯,他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比起他這個世子爺,她比他還要高雅多了……

    秦鈺棠眼神變得迷離,忍不住伸手撫摸她的臉頰。

    “你做什麼!”陸香芙捂著臉往後一跳,吃驚不已,二十二歲的她從沒被男人這麼碰過。

    秦鈺棠揚起微笑,俊美得令人屏息,“因為你看起來很高雅,為她們做這些事的你很高雅。”

    陸香芙臉一紅,他、他在說什麼啊!她高雅,她怎麼會高雅?陸香芙被他說得很難為情,不知所措,但似乎又很高興被他這麼稱讚。

    這時候,樓下一陣熱鬧,有工人送桌椅來了,溫大娘負責清點檢查,其它女人們在旁圍觀。

    飯館裡的事務都是由溫大娘出面打點的,她是名義上的老闆,而陸香芙事前已經跟溫大娘交代過放桌椅的位置了,如今只要讓溫大娘去處理就好。

    陸香芙移開眼光,再面對秦鈺棠時已恢復沉穩自若道:“我想多待一下,你快回去吧。”

    她再往樓下方向看,當她看到工人們兩人一組在搬桌子,婦人們也閒不住,兩、三個人合力搬起椅子來,忍不住蹙著秀眉道:“工人請太少了……”

    “我也來幫忙吧。”秦鈺棠突然出聲。

    “你?”陸香芙瞪大眸子看著他,好像他說了多離譜的話。

    秦鈺棠笑了笑,“現在大家都在忙,我怎麼能走?”說完,他看到有三個女人正吃力的扛著一張長桌子,立即下樓想去幫忙。

    陸香芙看他走下樓梯,在他前面有個高他一個頭的工人,還有個卷起袖子、肌肉賁起的工人,比起來他真的是太清瘦、太嬌貴了……他真的行嗎?

    “玉公子!”她快步走下樓梯攔住他,用著和緩的語氣勸道:“這裡不缺人,請你先回當鋪去吧。”

    不缺人?這女人不當他是男人嗎?秦鈺棠知道陸香芙不只當他是笨蛋,還覺得他很嬌貴,但他可沒嬌生慣養到連這點粗活都沒力氣做。

    “看好,我可不只是個大少爺。”他沖著她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陸香芙怔了怔,那笑容竟出奇的魅人。

    然後,她看到他向前走了幾步,從女人們手上接過長桌,俐落地扛上肩。

    他、他搬起來了……她一臉驚訝,嘴巴都闔不起來了。

    “小哥力氣很大,真看不出來呀!”

    “是啊,這桌子用的木頭很好,很重的。”

    “小哥還真是深藏不露……”女人們興奮喊道。

    陸香芙瞠眸看著他扛起長桌的寬闊肩膀,看著他走得穩穩當當的長腿,看得眼眸眨也不眨一下,在她的印象裡,他似乎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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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8:06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陸香芙拎著一個袋子走向客房,看到門沒關上,她直接踏了進去。

    “陸掌櫃,你怎麼來了,找我們少爺有事嗎?”阿哲吃驚道,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陸香芙主動踏進客房來。

    秦鈺棠原本悠哉的盤腿坐在地板上看冊子,一見她來,立刻放下手上的冊子,站了起身。

    陸香芙發現被秦鈺棠擱在地板上的冊子,有點高興他真的有看她為他認真寫下的東西,她朝他走近,將手上的袋子遞給他,“這眘藥挺好用的,你早晚用一次,可以消除酸痛。”

    秦鈺棠驚喜地接過,交給阿哲收好,向她道謝道:“讓陸掌櫃費心了。”

    “昨天真的謝謝你幫忙了。”陸香芙真誠的感謝道。

    昨天他來幫忙搬桌椅,一搬就是兩個時辰,搬得滿臉是汗,但他卻沒有叫苦,毅力十足,讓她突然發現以往自己都太小看他了,總是用刻板印象看他,當他是個富家子弟,認定他嬌貴,搬不起重物,從現在起她得對他刮目相看了。

    “不客氣,能幫得上忙就好了。”秦鈺棠徐徐微笑。

    “對了,雖還不到發月例的時間,但因為你幫了忙,這陣子也幫田嬸做了不少事,所以我先算半個月的月例給你。”陸香芙取出一個小荷包交到他手上。她覺得光道謝不夠,想來想去用月例鼓勵他最實際。

    月例?秦鈺棠看著手上的小荷包,皇上撥給國公府的銀兩都是直接放入庫房,讓總管處理,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親手收到月例,一時怔愣地看著。

    “阿哲,這是你的。”陸香芙也給了阿哲一份。

    阿哲雙手拿著,歡喜道:“我也有啊,謝謝陸掌櫃!”

    “那些你打破的碗都已經扣了錢。”

    “什麼?!”阿哲聞言馬上又垂頭喪氣了起來。

    陸香芙再次望向秦鈺棠,“對了,這些膏藥都不用錢,不夠再跟我說。”

    欸!阿哲心裡滴著血,待遇怎麼差那麼多!

    “謝謝你。”秦鈺棠從小荷包上移開目光,朝她道謝,又關心問道:“過幾天就開店了,都準備好了?”

    “是的,籌備那麼久,希望能順利開店。”陸香芙的笑有些緊繃,“其實我還挺擔心的,要是客人不多……”

    “沒問題的,豆鹵雞是你最有自信的招牌菜,不是嗎?”秦鈺棠鼓勵她。

    陸香芙聽他這麼說,湧起自信的大力點頭。

    這一刻兩人目光對視著,自從改變對彼此的看法後,取而代之的是欣賞,他們相處時的態度坦然多了,距離也拉近了不少。

    陸香芙發現秦鈺棠盯著自己猛看,莫名生出緊張,後來發現他又轉而看她頭上戴的簪子,她彆扭道:“這簪子不能退,所以我只好戴上了才不會浪費……不過,為什麼你會想買簪子給我?”

    秦鈺棠逸出淡淡的笑,避重就輕的道:“只是覺得挺高雅的,你戴上去會很好看。”不過她現在戴不戴都一樣很好看。

    聽到高雅兩字,陸香芙心裡浮想聯翩,彷佛昨天他讚美她的話又飄進耳裡,讓她很難為情,不敢面對他。

    “下次買東西要小心點,別再買貴了。”她叮嚀後,匆匆快步踏出房間。

    陸香芙一出去,阿哲立即好奇的追問道:“世子爺,怎麼你昨天去了飯館一趟,跟陸掌櫃的關係就變好了?除了幫她搬桌椅,還發生了什麼事?陸掌櫃怎麼對你那麼好,給你的膏藥都不用錢……”

    陸掌櫃準備的膏藥可多了,真是貼心的為世子爺設想,但世子爺其實有習武,身子骨強健,不太需要膏藥,那天會被魏叔打到臀部,也只是反應不及所致。

    秦鈺棠沒有回答他,陸香芙前腳一走,他馬上低頭看他的荷包,然後滿懷期待的打開,劍眉旋即一蹙。

    “這麼少?”辛苦做了那麼多天的工作,竟才攢得這麼一點銀子。

    阿哲聳了聳肩,就知道世子爺會嫌少。“一般百姓半個月就賺那麼多,陸掌櫃給的算是公道了。世子爺,如果你待不下,我們就想辦法離開吧,我們可以去找縣令借銀子,雖然向縣令借錢很沒面子……”

    秦鈺棠一邊聽,一邊拋起那枚碎銀玩,接著在手心上把玩著,摸了摸,左看右看了一會兒,才答道:“不,我們就留下來慢慢還債吧,多待兩個月也無妨。”

    這些銀子固然少,但可是他第一次靠勞力賺來的錢,感覺格外不一樣,讓他愛不釋手,還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世子爺,你是認真的?你還想再待著?你明明不用那麼辛苦呀!”阿哲真覺得他家主子哪根筋不對了,怎麼幫陸掌櫃做了苦工,收到那一點微薄的銀子後還心甘情願地想留下。

    “我爹不是要我自己想辦法回去嗎?我這是在想辦法賺錢呀。”秦鈺棠唇角一勾,又把玩起手上的碎銀。

    以前他覺得天底下沒有能吸引他的事,他要什麼有什麼,從未欠缺過,也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就算襲爵了也只是個沒有實權的皇室遠親,只能守著領地到死也不會有改變,所以他對任何事都覺得乏味,沒有興趣。

    直到他看見陸香芙對金錢的珍惜,寡婦們為討生活而付出的努力,看到自己手上這得來不易的銀子,他突然湧起了一股渴望。

    他想改變,想用他這雙手多做一些事,就像陸香芙說的那樣,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籌備已久的飯館終於開張了,陸香芙取名為福來飯館,第一天生意比她想像中還好,店門一開就有客人在排隊等候了,之後果真憑著豆鹵雞這道招牌菜打響名號,以好口碑吸引客人上門。

    除此之外飯館裡的佈置擺設也令人如沐春風,氣氛溫馨舒適,從掌櫃,負責點菜端菜的夥計,到廚房裡的廚子,上上下下都是女人,相當受人注目,幾個十多歲在門口迎客的大孩子,嘴巴也像吃了蜂蜜般甜,十分討喜。

    除了豆鹵雞,福來飯館其它的菜也很受歡迎,那些都是寡婦們的拿手菜,連飯館裡賣的酒都是她們多年來私釀的好酒,每個人都把看家本領拿出來,沒有藏私。

    開張一連二十多天了人潮仍是絡繹不絕,怕沒位子的還得提早預定。

    陸香芙看到店裡生意那麼好可開心了,只是人們都是貪新鮮的,能不能讓客人成為福來飯館的忠實顧客,在這一條都是飯館和客棧的商街殺出一條血路還有待考驗,她可一點都不敢鬆懈。

    因此她時常會假扮成客人到店裡坐坐,觀察店裡的生意,若不能來也會叫秦鈺棠跑腿,去和負責飯館事務的溫大娘打聽狀況。

    秦鈺棠每回來飯館都大受娘子軍的歡迎。

    “阿棠,你來了,你餓了嗎?吃吃看這個。”

    “先吃我的,我跟你說……”

    “你的手在摸哪裡?”

    “是你在摸好嗎!”

    秦鈺棠看她們為自己爭風吃醋,也知她們只是鬧著玩而已,光看羅大娘原本濃妝豔抹的臉蛋變得樸素,就知道她們每個人都很認真在工作。

    “阿棠哥!”

    孩子們圍了過來,興奮地喊著。

    秦鈺棠只要過來,都會趁空暇時教孩子們習字,因為陸香芙並不想讓孩子們一直工作,有意找夫子教他們識字,讓孩子們有機會出人頭地,只是苦無時間,於是他便抽空暫當幾回的夫子。

    和婦人們熟稔後,他也漸漸得知這裡並不是每個人都是當鋪的客人,有少數人是陸香芙聽說有需要幫忙,才請她們來飯館裡工作的。

    愈瞭解陸香芙,知道她所做的事,秦鈺棠對她就愈欣賞,她在他心裡的影子日益擴大,成為了一個很特別的存在。

    也因為她,讓他開始認真看待每一件事,有上進心想工作,不想輸給她一個女人。

    和孩子們說完話,秦鈺棠依慣例來到飯館後頭幫忙。

    “世子爺,剛剛那孩子還真重,我的腰都快斷了。”阿哲剛剛在後院扮馬讓孩子們騎,現在想彎下身扛酒,竟有些動不了了。

    “我來就行了。”秦鈺棠扛起酒罈子。

    阿哲看著主子很順手的抱起酒,不禁問道:“世子爺,你每天工作不膩嗎?”

    當世子爺說要在這裡多待兩個月時,他不禁有些懷疑,畢竟世子爺養尊處優慣了,工作個一兩日或許可以忍耐,但兩個月那麼長,世子爺真有毅力嗎?

    可是世子爺真的很認真的寫了信給國公爺,告訴他自己有事無法馬上回去。

    一個月過去了,世子爺也很認真在做事,比起之前是為了還債而做,現在則是發自內心想去做,每天都要在當鋪、飯館間來回跑腿也沒有一句怨言。

    “當然會膩,但這種忙碌的感覺也不錯,心裡很踏實。”秦鈺棠邊說邊搬著酒罈往前走,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臂比之前結實多了。

    聽主子這麼說,阿哲差點流下兩串感動的淚來。

    從前世子爺生活沒有目標,每天都悠悠哉哉的過,還揮霍成性,現在卻完全變了個樣,成了一個腳踏實地的人。

    是什麼讓世子爺改變了?好像自從他被陸掌櫃“教訓”一頓,又到飯館幫忙搬桌椅後,他就變了……

    兩人忙了好一陣子,在傍晚回去時看到當鋪門口擠了一堆人,秦鈺棠好不容易擠進去,發現有個穿著一身錦衣的男人和一個六旬婆婆,後方還有十幾個人站在當鋪裡,地上還擺著好幾箱黃澄澄的黃金和珠寶頭面,亮晃晃的簡直要閃瞎人眼。

    “這該不會是在向陸掌櫃提親吧?”阿哲擠到主子身邊,小聲問。

    提親?秦鈺棠腦裡剛閃過這句話,前方的媒婆已經開始一連串舌粲蓮花的讚美。

    “陸掌櫃啊,我們葉公子要向你提親,這是聘金,葉公子他相貌俊挺、文武雙全,陸掌櫃要是能嫁給他可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聞言,夥計們臉上紛紛露出厭惡表情,魏叔更是一臉兇惡,管伯也難得走出櫃檯,站在陸香芙身邊護著她。

    陸香芙走到聘金前,盯著地上的翡翠首飾。

    “芙妹,你喜歡嗎?這可是上好的玻璃種翡翠,我好不容易找來當聘金的。”

    葉厚生長得濃眉大眼,算是俊俏,但少了點氣質,看陸香芙似感興趣的盯著黃金,馬上泛起討好的笑。

    陸香芙拿起一支簪子看了看,縱然她沒有管伯那樣絕好的鑒定功力,但多年來也培養了一定的敏銳度。“還不錯,可以當到不錯的價錢。”

    聞言,葉厚生尷尬地笑了笑,提醒她道:“芙妹,這是用來向你提親的……”

    “真可惜啊,翡翠是不錯,但最近我的客人都不怎麼愛,恐怕我沒辦法收,請你帶回去吧。”陸香芙放下簪子,表面上客客氣氣的,但任誰都聽得出來是在婉拒求親。

    葉厚生臉色變了變,還以為自己費盡心思討好她那麼久了,如今當眾向她求親,她會不好意思拒絕,沒想到她還是不給他面子。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扯開僵硬的微笑,“芙妹,別這樣,好歹我們曾經是未婚夫妻,差一點就成親了……”

    陸香芙拉下他的手,勾起假笑,“我們從來都不是未婚夫妻。魏叔,送客。”

    “芙妹,其實比起你妹妹,我更喜歡你,我想娶的是你……”葉厚生又想向前抓她,但不知為何他的手突然一陣痛,不得不放開,下一瞬間他已被人馬高大的魏叔擋下,無法接近她。

    葉厚生終於面子掛不住的怒吼道:“陸香芙,你別不知好歹,你只是個丫鬟生的庶女,你抛頭露面開當鋪已經丟死人了,你家人也因你蒙羞,我想娶你,你該感激我……”

    魏叔摩拳擦掌打算好好教訓他一頓,誰知他的腿又是一痛,他霎時往前摔,想爬起來時卻又摔了一次,眾人們都看得大笑。

    “是誰?誰在偷打我?”

    葉厚生望著四周,他只感覺自己不知被什麼打中,倏地一陣痛,接著是他的後腦劇痛,他抱頭鼠窟,眾人笑得更大聲,他丟臉得從人群裡擠出去,媒人和家丁跟著尷尬退場。

    “哪來的花生啊?”魏叔狐疑的看著地上幾顆花生。

    阿哲不動聲色掂掂口袋中變少的花生米,再望向一副斯文無害的秦鈺棠,暗忖著,世子爺的功力還是很好啊……

    陸香芙也看到地上的花生米了,雖然不知是誰幫她的,但她很感激,高喊道:“把他的金子首飾一塊拿走!”

    待葉厚生一行人離開後,圍觀的人潮才漸漸散開。

    秦鈺棠隨便抓了一名夥計問道:“那男的是誰?”

    夥計道:“那是葉氏布莊的少爺。阿棠哥,你白天很少在店裡不知道,葉少爺纏著我們小姐有一年了,他是個敗家子,自他爹去年過世將布莊傳給他後,他就弄倒了好幾家布莊,他並不是真心的想娶小姐,是看在小姐的身價分上,以為娶了小姐就能得到當鋪。”

    “那麼他說他是她的未婚夫是怎麼回事?”

    “這我不清楚,小姐總是說他們沒有關係。總之,像他那樣覬覦小姐的男人很多,都是為了錢而來的,所以小姐是飯館老閱的事絕不能傳出去,不然那些人會更糾纏不清。”夥計看到陸香芙走過來了,趕緊閉上嘴離開。

    秦鈺棠也看到她了,在趕走那男人後,她似乎用盡了所有力氣,露出一臉疲態,肩膀垮下,足見她方才是在逞強。

    她擦身而過時,他忍不住開口了。“我幫你燒個熱水吧。”

    陸香芙怔了一下。

    秦鈺棠墨黑的瞳眸裡流泄出無比的溫柔,“你太累了,洗個熱水澡可以放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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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4 00:18:2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陸香芙全身浸在熱水裡,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大白天沐浴,感覺太奢侈了,有種罪惡感,但忙裡偷閒的感覺真好,全身都被熱水泡得舒舒服服的。

    那個男人真溫柔,竟看得出她的疲憊,想到替她燒熱水。想起秦鈺棠,她微微一笑。店這陣子他真的很認真在做事,很有毅力,溫大娘她們都對他讚不絕口,他也虛心學習,什麼事都願意做,讓人更欣賞,要是以前,她肯定不相信他會燒熱水的。

    這些天她已經夠累了,見到葉厚生,她心情更差,但所有的疲倦此時都被溫暖的熱水洗滌了。

    她真沒想到葉厚生糾纏她許久,她都不理會,他居然還敢寡廉鮮恥的當眾向她求親,以為她不敢拒絕,甚至自稱是她未婚夫。

    他根本不是!他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因為身為嫡女的妹妹眼高於頂不願嫁,竟和嫡母聯合起來陷害她,對她下迷藥,想將她和葉厚生送作堆……

    陸香芙搖了搖頭,抑下心中的寒意和想打哆嗦的恐懼,她已經逃出來了,不該再想了,那個家太醜陋了。

    水好溫暖,溫暖了她的心,她還想泡久一點,好好享受……她閉上眼小歇著。

    吱吱。

    聞聲,陸香芙臉色一變,這聲音不會是……

    吱吱。

    陸香芙眼睜睜看到一隻大灰鼠從她面前跑過,她遇到什麼難搞的客人都不怕,就怕這小頭銳面的鼠輩,頓時嚇得放聲尖叫。“啊——”

    秦鈺棠把木柴都燒完了,在浴間外面砍著柴,好讓後頭的人有得用,聽到浴間裡傳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聲,以為裡頭出了什麼事,連忙將手上的斧頭一扔,闖了進去。

    一推開門他才想到,陸香芙正在沐浴,他太失禮了,但也來不及了。他一眼便看見浸泡在浴桶裡的陸香芙,她露出雪白的肩膀,一頭長髮盤在後腦,僅散落幾綹髮絲在肩上,模樣十分誘人,他看得出了神,一直看到她張口想尖叫,才記得要轉過身。

    “抱歉,你突然大叫,我以為……”他試圖冷靜解釋,方才的美景在他腦海裡餘波蕩漾著,沒想到她也有這麼如出水芙蓉般清豔的一面。

    陸香芙漲紅著臉,用力捂著嘴,不敢又放聲尖叫,怕再引人來。

    她羞愧到想埋入水底淹死,她竟被個男人看到她在沐浴,但她能怪誰,她叫得那麼淒厲,門又忘了上鎖,才讓他闖進來的。

    “我馬上走。”秦鈺棠知道不宜久留,往前一跨,打算離開。

    陸香芙卻叫住了他。“你別走!”

    秦鈺棠心口漾上一抹熱,有些心猿意馬,“你要我別走?”

    “有耗子……”她小小聲道。

    原來她是怕耗子才要他別走的。秦鈺棠這才發現是自己想太多了,而他也第一次發現,雖然她是個能幹的掌櫃,但其實她也跟普通的姑娘沒有兩樣,也會有害怕的東西。

    “要我幫你捉耗子嗎?”

    “快、快點!”陸香芙縮在浴桶裡,拉長脖子吩咐著,真怕耗子會突然出現。

    “那我來幫你找找……”秦鈺棠像是存心逗她,慢吞吞的左顧右盼。

    陸香芙怕他往後瞧,頻頻警告道:“你不要往後看!”

    “會不會在你背後?”

    陸香芙輕輕哇了一聲。

    秦鈺棠偷笑,覺得她真可愛。但他也沒閑著,認真幫她找耗子,終於,他眼尖看到有只耗子正沿著牆爬,他腳一蹬地,那只耗子立即受驚的往大門縫隙竄出去。

    “耗子跑出去了。”

    正當陸香芙松了口氣時,外頭忽地傳來阿哲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叫那麼大聲?”

    “別進來!”

    秦鈺棠進來時沒關妥門,一時無法阻止阿哲推門進來,只能就近從櫃子上拉起一條長布巾,從陸香芙頭上覆蓋下去,遮住她的春光。

    阿哲推開門站在門口處,意外看到秦鈺棠在裡頭,“世……”

    “出去!”秦鈺棠更快道,感覺背後有雙小手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像是很害怕似的,他擋在她面前,難得拉下臉驅趕人。

    “可是……”阿哲仍心存狐疑,很在意發生了什麼事。

    “還不出去?!”秦鈺棠看他探頭探腦的,十分不悅,很是不喜阿哲可能撞見陸香芙的春光。他利用身子成功擋住了陸香芙,但她在他背後也是一種折磨,他可以想像她裸著身貼在他背後的模樣,心口撲通撲通直跳著。

    阿哲真的覺得主子有種說不上的怪異,好像後面躲了個人……他倒抽了一口氣,想起一件事,世子爺好像有說要幫陸掌櫃燒熱水,難不成……

    天呀!他真的是太失禮、太笨了!剛才聽到尖叫聲,看到浴間外散落一地的木頭,又看到門沒關上,竟慌慌張張闖進來,實在太冒失了!

    “是,我馬上出去!”他不敢多留一刻、多看一眼,趕緊走人。

    阿哲一離開,陸香芙這才發現自己揪著他衣裳的手勁多大,好像她有多麼信賴他、認為他會保護她,明明他也是個男人。她急忙鬆開了他,將身上的布裹得更緊。

    她鬆開了他,秦鈺棠頓時覺得有些失落,直覺地想回頭看看她。

    “不要轉過來。”

    秦鈺棠僵住不動,但心有點癢癢的。

    “今天這件事絕不能說出去,知道嗎?”陸香芙臉紅得要命,下巴沉入水底,警告道:“今天的事若被別人知道你就慘了,你得負責娶我,還得留下來做牛做馬幫我看一輩子的店。”

    聽起來她覺得娶她是件倒楣的事?秦鈺棠勾起淺淺微笑。

    “好了,你、你快出去吧……”

    秦鈺棠捨不得出去,但怕她著涼,只能乖乖出去,還怕有人會闖入的在門外守著。

    此刻,他的心神還蕩漾著。他困惑的想起夥計說的,男人們都是覬覦她的身價而來,他不明白,怎麼會沒有人單純看到她的好,她明明那麼善良,那麼令人敬佩,也……美得驚人。

    飯館競爭搶生意是自然的事,通常會降價想些花招來吸引顧客,不入流的店家就會傳謠言抨擊對手,說是食物不新鮮、吃到肚子疼之類的。

    陸香芙早做好周全準備,但她完全沒想到會接到這種信。那封信寫著她們這家飯館裡上上下下都是寡婦,進了她們飯館吃飯會發生不祥之事,要她們快點關門免得克死人等惡毒字句。

    陸香芙開當鋪遇過許多不明理的客人,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憤怒過。

    究竟是誰幹的?她們不過是一群為了養家、養孩子出來討生活的女人罷了,竟為了打擊飯館的生意,特地去調查她們的身分,然後再用這種過分的字眼來傷人,她無法原諒這種事,誓言一定要捉出那個人。

    “太過分了,寡婦有錯嗎?誰希望自己的丈夫死掉。”

    “我們不偷不搶,正正當當出來討生活不行嗎?”

    “為了逼我們關店,他們恐怕會將這些內容傳出去,到時若聽到有客人說不中聽的話,千萬要忍住,別去理會,都交給官府來辦就好。”陸香芙囑咐道。

    “對,我們不能受到影響,免得店還沒關,我們就先倒了。”

    “一定要捉到他們!看看是哪家店那麼惡毒!”

    女人們激昂道,只有鳳娘頭低低的,顯得畏畏縮縮很害怕。

    兩、三天后,果然如陸香芙所料,外面開始謠傳說她們飯館聘用的都是寡婦,非常不祥,上門會被克死。

    五天后,生意嚴重受到影響,少了一半以上的客人。

    查不出是誰傳出的謠言,就連官府辦案的態度也愛查不查的,一副她們寡婦開店本是件驚世駭俗之事,別開店就不會惹出風波。

    第十天,生意繼續蕭條,沒半個客人上門,鳳娘終於當著大家的面跪在陸香芙面前。

    “陸掌櫃,對不住,是我小叔幹的,他叫陳虎,是這裡有名的市井流氓,我丈夫過世後,他搶走我丈夫留給我的財產不說,連我們夫妻一起研發的豆鹵雞秘方也要搶,我一直都騙他說我不會做這道菜,剛開張那幾天他剛好吃到了,找上門跟我要,我不肯給他,說是早把秘方賣給你,躲起來不見他,他為了得到秘方才會找飯館麻煩。”鳳娘抽抽噎噎的哭著,她看到信就從那一手狗爬的字認出是他的筆跡。

    “為什麼你之前不說呢?”

    “之前是怕你擔心,後來是怕說出來你們會討厭我,把我趕出去,我已經無處可去了,對不起……”鳳娘啞聲哭著。

    在場沒有人責駡她,還彎身拍拍她的肩,安慰她。

    受到安慰,鳳娘更是嚎啕大聲,“那個人沒有得到秘方是不會死心的,他會把我們的店搞垮的,怎麼辦?”

    陸香芙沒想到這樁事竟是鳳娘的小叔幹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決定提早關門休息。

    回到當鋪後,三個長輩都看著她,他們知道這幾日飯館裡發生的事,很關心現在的狀況,陸香芙一時說不出話,店裡也還有客人,不方便說,一直到晚上關門,她才說出此事是鳳娘小叔所為。

    “豆鹵雞是我們店裡的招牌,我絕不會讓給那個人,我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也報了官,一定會捉到他的。”

    田嬸、管伯和魏叔看著她,都很擔心她。

    陸香芙望瞭望他們,安慰道:“放心,等捉到人,生意就會恢復像以往那樣好了。”

    說完她往二樓走,沒想到秦鈺棠卻在樓梯口等她,她嚇了一跳。

    “不要太逞強。”他都聽到了,大手輕柔地拍在她頭上。

    陸香芙抬頭望著他,自那天他闖入浴間看到她沐浴後,一看到他,她就會羞赧的想避開他,然而現在他用著那雙溫潤的眼深深看著她,以及輕輕安撫她的大掌,都讓她軟弱的想投入他懷裡。

    她握了握拳,壓抑住所有脆弱的情緒,“我沒問題的,我先上樓休息了。”

    “陸掌櫃的背影看起來特別沉重。”阿哲靠過來,歎息道:“那個散播謠言的人也太過分了,讓人沒法做生意。”

    秦鈺棠看著她上了樓,盯著她的背影,目光深沉。

    在他們所有人都以為這就是最糟的情況時,隔天一早又有了風波——

    陸香芙接到消息後,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往飯館方向跑去,秦鈺棠怕出了什麼狀況,也不放心的跟去。

    “香芙小姐,你終於來了,那些流氓來砸店,說再不交出豆鹵雞的秘方還會再來,我們阻止不了……我已經叫人去報官了,但官兵遲遲不來,都被他們逃了……”溫大娘哽咽道。

    幾個年輕婦人和孩子們嚇得都哭出了聲。

    “香芙小姐,對不起。”鳳娘內疚的直掉淚。

    陸香芙擠過她們,沖了進去。

    當她看到廳內的情景時,全身僵硬,再也動不了的劇烈發抖著。

    只見桌椅全都東倒西歪,有的桌子被砸出個洞,椅子則斷了腳,櫃檯是沒大損傷,但後頭櫃子裡的酒罈都打碎了,用來做隔間的屏風破了,花瓶、盆栽都毀了,牆上都是斑駁的污痕,幾乎可說是慘不忍睹。

    秦鈺棠跟在她後面進來,看到這畫面心一驚,原本好好的大廳成了這殘破的模樣,讓人唏噓。

    陸香芙惘然的望著四周。

    壞了……

    她心裡只有這心痛的一句。

    都被砸壞了。

    秦鈺棠以為陸香芙沒事,所有人都以為陸香芙沒事,因為她白天很冷靜的吩咐大家打掃,然後回到當鋪工作,晚膳也沒忘記吃。

    但秦鈺棠心裡一直有股不對勁的感覺,想起她沉重的背影,想起她看到桌椅被砸爛時那動也不動的僵直模樣,她怎麼可能會沒事。

    因此他睡不著,有股衝動想去看看她,看一眼就好。

    秦鈺棠從阿哲身邊起了身,提著一盞油燈踏出房間,走到她門前還特別放輕腳步,免得吵醒魏叔,卻看見她房間門是開的,他探頭一瞧,她不在。

    這麼晚了,她會去哪裡?他馬上往樓下走去,步伐變得有點慌。

    秦鈺棠下了樓,先到大廳看了看,卻突然聽到後方廚房傳來聲音,連忙過去瞧瞧。一到門口就聞到一股酒味,再踏進去,竟看到了陸香芙正坐在地上喝酒,腳邊還放了好幾瓶酒。

    秦注棠完全無法想像她會做出這種事,繼上回她怕耗子怕到尖叫後,這回她又喝成了酒鬼。她真的是那個精明能幹的陸掌櫃嗎?眼前的她簡直換了個人。

    看到她喝完了一壇又想再喝,他上前搶走她手中的酒。“陸掌櫃,好了,別喝了。”

    “你是……田嬸還是管伯?”陸香芙眯著醉眼想看清楚他是誰,待發現不是他們其中一人時松了口氣,“幸好不是,他們都好囉唆。”

    囉唆?秦鈺棠沒想到她會說田嬸和管伯囉唆,她肯定是喝醉了。

    “拿來,我要喝……”陸香芙站起身想搶酒,秦鈺棠不給她,她生氣了。“你別管我,你不過是個來抵債的!”

    聽到這話,秦鈺棠以往會生氣,但她醉成這樣,肯定腦子不清楚,他不跟她計較。

    “你不能再喝了。”他勸道,當著她的面將酒收到櫃子高處。

    看他不讓她喝酒,陸香芙竟潸然流下淚。

    秦鈺棠看到她臉上的淚珠又傻了,不敢相信她哭了。,“別哭……”他忙不迭的伸手抹去她的淚。

    陸香芙並不是想喝酒,她只是想尋求宣洩的出口,一被他碰觸臉頰,感受到他指尖上的溫暖,她又眼淚直掉,無法再假裝堅強了。“為什麼還是不行呢,我明明都那麼努力了……”

    秦鈺棠聽到她從唇瓣裡逸出的呢喃,看見她的唇在顫抖,他第一次看到她這麼脆弱無助的模樣,他雙手輕輕捧住她的臉。

    下一刻,他幾乎是完全沒預警地被她用力揪住襟口,他們靠得很近,太近了,秦鈺棠只要低頭就能吻上她滿是酒氣的小嘴,他很難想像素來端莊正經的她會有這副模樣。

    “店被砸了,都壞了……店裡的每一樣傢俱都是我親自挑的,所有佈置也是大家一起出的點子、一起籌備的,可是都壞了,所有的心血都毀了……”陸香芙揪著他的襟口大哭,哭出她的心痛。

    事情發生之後她一直在忍耐,也一直活在被恐嚇的陰影中,當她看到飯館被砸的殘破不堪時,她眼淚都快潰堤了,但她也忍住了,因為要是哭了,那群無助的寡婦怎麼辦?

    而且她不能哭,長輩們會擔心她的,她還有一家當鋪要撐住,她不能哭,她只能喝酒,一個人借酒澆愁……

    而他的大手就像是給她希望的浮木,暖和了她的臉、她的心,讓她想嚎啕大哭,想依賴他,盡情的發洩,不再忍耐。“我以為我可以辦到的,像我義父義母一樣借錢給窮人,幫助像我這種沒有家,無依無靠的人……但他們的當鋪倒了,所以我改用自己的方式幫人,我以為開了飯館就能賺到錢,又能讓許多人有工作,一舉兩得,我以為會順利的……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行呢,為什麼會遇上那種惡霸,砸了我的店……

    “寡婦有什麼錯?為什麼要遭到歧視,當成不祥的人……你錯了,我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不是高雅的人,我白忙了一場卻沒幫到她們……”

    看著她大哭,秦鈺棠這一刻才知道,飯館被砸,她比他想像中還要痛苦,她居然一直忍到現在才哭出來。

    這段日子以來,他看到她的善良與聰慧,看到她的意志和堅強,看到她受到威脅仍不屈服,那樣努力生活認真看待一切的她現在竟脆弱成這個樣子,淚流不休,柔弱無助,讓他大受衝擊,非常生氣,她不該受到這樣對待的。

    他捧住她的臉,好想撫平她的傷口,好想為她做什麼。

    陸香芙只有一個微弱的希望,她哭著問:“我好想回到過去,回到前幾天還有許多客人、大家都開開心心的時候,要怎麼做才能恢復原狀呢?”

    秦鈺棠望著她,想起她付出的辛勞、她肩上背負的重擔、她所犠牲的青春年華、她受到那些男人的貪婪覬覦……他將她按入懷裡,心口泛起疼,一種憐惜的疼,一種想守護她的疼,他將她抱得緊緊的,讓她盡情的哭。

    不知過了多久,他開口道:“我會讓飯館恢復原狀的,交給我。”

    陸香芙抽抽噎噎的哭累了,彷佛聽到什麼聲音安撫著她,似夢似真,讓她好安心。

    下一刻,她便沉沉的陷入夢鄉,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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