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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慕冰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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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頑童帝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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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1: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舞姿曼妙,歌聲動人。琴弦輕撥三、兩下,未有曲調先有情,錚錚鏦鏦,容貌嬌美的伶官十指纖纖,撥弄冰絲般琴弦,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琴聲宛若天籟。

  一群擦紅抹綠的小童穿著紅綠肚兜跑來跑去,一下子俏皮地跳著同手同腳的童子舞,一下子調皮地踩上和他們差不多高的圓球,小腳靈活地踩前踩後,逗得大家開懷大笑,大聲鼓掌叫好。

  高高坐在金鑾殿上的是一臉喜色的清明帝,他笑呵呵地隨著鈴鼓聲點頭,笑看文武百官和來自各國的使臣齊為他祝壽。

  今日是他的壽辰,原本坐在他身邊的人該是一朝國母,可是身為皇后的季秋容卻無此殊榮,前攝政王喬灝正慵懶地斜靠椅上,坐的跟皇上一樣高,姿態也比他更尊貴,懶懶地斜睨底下的一干眾臣。

  一張紫檀百花長案几擺在兩人面前,上頭有各色佳肴,貌美宮女數十在一旁伺候著。

  皇后與太子坐在皇上下首,神色淡然,楠木長几上稍微少上幾樣的酒菜,但仍豐盛。

  而後依序是十幾名妃位高或受寵的嬪妃,及稚嫩的小皇子,梨花白矮几上的菜色不錯,不過比皇后等級略差了一點,可是多了小孩子的軟食和零嘴,哄皇子開心。

  各地官員和外國使臣則分坐殿堂兩側,三、五人一桌,夜光玉盞美酒滿杯,不停歇地舉杯恭賀。

  「吾皇萬歲萬萬歲,臣等祝聖皇萬壽無疆,松柏長青,歲歲年年有今朝,國富民強安四邦……」

  「好,朕歡喜,喝酒喝酒,眾卿與朕同樂,飲酒要痛快,喝!不醉不歸,朕准你們三天免上朝。」看到眾臣齊心,清明帝高興地舉杯一飲。

  「謝皇上恩典。」百官齊聲謝恩。

  不用上朝當然要盡情暢飲,宮中美酒可是貢品,除非皇上賞賜,否則一般人想買也買不到,是極其珍貴的極品,一斛千金。

  難得有機會品嚐自是不放過,你一杯、我一杯的互敬,酒不嫌多就怕知己少,一腸子通到酒缸裡,三杯入肚就成了自家兄弟,你我一條心。

  「三日免上朝,好大的恩惠。」這皇帝當得挺悠閒。

  一道涼涼的男音驟起,皇上持酒杯的手微抖了一下,險些濺出杯中酒液。「皇兄,朕生辰嘛!偶爾放鬆放鬆不為過,別太苛責了。」

  清明帝方登基時尚年幼,對政事一無所知也不上手,全賴當時是攝政王的喬灝嚴厲的教導和不遺餘力的督促,花了近十年的心力才調教出稍微像樣的明君。

  雖然仍有弊案,國不均富,僻遠地區還有不少窮縣貧鎮,不過比起先帝時的長年征戰已有見長,至少百姓有飯吃,有屋遮風避雨,不用再挨餓,流離失所。

  可是也因為管得太嚴了,清明帝對長自己多歲的皇兄相當畏懼,敬畏如父,只要威遠侯輕咳一聲,他就有如驚弓之鳥一般戰戰兢兢,唯恐行差踏錯,沒做好一個好皇帝。

  其實當年他也不想當皇帝,一心求他皇兄饒過母后,讓他母子團聚,免去他生母因毒害先帝,謀殺前太子而被貶為民的罪名,至少盡到為人子的孝道,他願讓出帝位令有賢者承繼。

  但是喬灝太恨馬皇后的冷血絕情,不僅逼得她淪落為乞,還強迫清明帝一定要坐穩皇位,他自個兒退居輔佐之位,讓一心為兒子謀劃的馬皇后悔不當初,她的兒子的確如她所願地當上皇帝,可惜她卻當不了位高權重的皇太后。所幸數年以後,喬灝恨意減少,讓她在僻靜寺廟裡帶髮修行,以贖罪愆。

  「皇上是一國之主,你說了算,免朝就免朝吧!蘭州飢荒、淮南一帶洪水泛濫成災,你何不食肉糜、歌舞昇平。」反正他才是君王,百姓飢餓,洪災嚴重與己無關,何必多管閒事。

  一件件的災情聽得清明帝有些臉色發白。「朕馬上派人去處理,絕對耽誤不了百姓們的生計,若是翊兒能替朕分憂解勞就更好了……」

  一隻小手從長几底下偷偷摸走一顆壽桃,因為几高人矮,底下人瞧不見威遠侯和皇上中間還坐了一名八歲的孩子。

  季秋容卻是冷冷一笑,「威遠侯好大的威風,一句話就震得皇上面上發白,膽顫心驚,請別忘了你已不是攝政王,而是閒居在野的騰龍皇商,朝中大事自有皇上定奪,威遠侯勿再插手,以舊權勢凌聖駕。」都已經放手了還想橫加干涉,說他無意於皇位誰相信。

  「皇后,少說一句。」面對早已無夫妻情意的皇后,清明帝的語氣重了些。

  面容端肅的季秋容不減氣焰的橫眉。「皇上,臣妾不忍心見你老在威遠侯淫威之下受辱,我朝臣子能人輩出,不乏才華出眾者,皇上若能善用之,何嘗不是國之福份。」

  難道只有喬府那小子足堪大任,其他人皆不堪重用,一朝禍福全繫在一人身上。

  「說得好,皇后娘娘倒是有見解的人,一心為皇上設想,那麼就請你推舉幾位賢能,我好瞧瞧你的蕙質蘭心。」喬灝臉上帶笑,隨意地一揚手,神情自若。

  她眼底一冷,聽出他話中的嘲諷。「譬如太子,他文韜武略皆不在話下,潛心讀書,修習武學,是不可多得的皇家龍兒,定能為皇上分擔一些責任。」

  「喔!聽起來很不錯,皇上你認為呢?」沈元嶸若能一槍挑起十個蠻夷兵士,他馬上捐出全部家產助他平夷。

  這皇后……唉!真會給他找麻煩。「太子乃一國儲君豈能任意離京,再說,皇后別把皇兒看得太重了,他那三腳貓功夫,我看一出京就被人撂倒了,別讓他白受罪了。」

  「皇上……」他居然當眾拂她顏面,不讓親兒有表現機會,他真有當太子是繼承大統的儲君嗎?!

  「換個人、換個人,換個皇兄能認可的能人,別一味地一頭熱。」她就不能學學端妃和雪妃嗎?溫柔得體又善解人意,不拿朝中事煩他。

  「父皇,兒臣自認沒有不如人的地方,你不放權讓兒臣去嘗試,兒臣怎能創一番成就令父皇刮目相看。」太子沈元嶸不服氣的搶話,他認為自己非池中之物,定能一飛衝天。

  其實他自知比不上樣樣強過他不知幾分的喬翊,也不想去爭,可是面對父皇長期的忽略和不被期待,心裡多少有點不甘,畢竟他才是皇上親生兒子,只要有好人才輔佐,他也不會做得太差。

  而且還有母后娘家的支持,他們一致看好他日後的鴻圖大展,他就算不濟事也有人在背後撐著,才智不足自有良將賢臣補足。

  「嶸兒,你敢到荒澇的災區啃發霉的糙米,入山與虎狼同宿,布衣粗食無人伺候,睡無屋頂蓋無被,腳下儘是流竄的蛇蟻?」有志氣是很好,就怕有心無力。  

  「啊!這……沒必要這麼苛待自己吧!兒臣是太子……」前呼後擁,華衣美食,百姓們夾道歡呼,這才是他要的風光。

  「翊兒做得到。」太子只能錦衣玉食供著,天資平庸的他太懦弱了,吃不了苦,容易受人擺佈。

  皇上的一句話讓沈元嶸啞口無語,他確實不能跟喬翊比,那人根本是怪胎,有屋住就住屋,沒屋住露天打地鋪也無妨,吃要蓮香樓,但蠍子、老鼠也能果腹,不用綾羅綢緞也穿得開心,一個人獨來獨往樂逍遙。

  「皇上,太子才是你骨肉,喬翊不是。」皇后冷著臉說出他不願面對的事實,他的兒子就是個庸才。

  「……朕知道。」他可是相當惋惜,但沒膽和皇兄搶子,不然他何須整天算計小翊兒,盼他「迷途知返」,幫小皇叔扛起肩上重責。

  「臣妾知曉皇上的顧慮,不忍心太子吃累受罪,不過臣妾之弟元徹倒是不怕吃苦,皇上不妨委以重任,授與御史令牌行走全國,捉弊治貪。」二品高官,權力在握,外放官員豈敢不低頭,收為己用。

  「你是說國舅爺呀!我看他確實是聰明人,文思泉湧……」為人伶俐,能言善道,善於察言觀色,他最寵愛的麗昭儀便是國舅所贈。

  皇上話未完,啪地一聲,底下的弦樂驟停,舞姬怔愕,百官與外國使者停下飲酒作樂,無數雙眼睛看向皇上……身旁的威遠侯。

  「胡鬧,小兒懵懂也敢聖駕前放肆。」國舅是聰明人,你沈子熙是笨人,大好江山準備拱手讓人!

  一句「胡鬧」不只皇后臉色變得難看,皇上更是一臉慌色,一旁的太子沈元嶸噤若寒蟬。

  「皇兄,你……」

  喬灝面色不改的拎起偷酒的小鬼,一掌拍向他小屁股。「請皇上看好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皇上面前也敢百無禁忌,行為不檢,品行有損,德行更是不堪。」

  「皇帝小爹,立羽疼……」爹,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我是你兒子耶!

  看到「偷酒賊」被拎出,皇后等人才知威遠侯所指的胡鬧小兒乃是近日入宮的孩子,並非季元徹的為官之請觸犯了他逆鱗而勃然大怒,這才緩了神色。

  但是「皇帝小爹」四個字傳入耳中,所有人神情又一變,或驚或訝,或疑或愕,原本看向威遠侯的目光又轉向他手中拎著的孩子,不少朝中老臣認出他與喬翊幼時生得十分相似,可說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皇上,你幾時多了一名皇子,為何臣妾毫不知情?」多像喬翊那小子,皇后暗暗咬牙切齒。

  對當年的皇家舊事季秋容亦有所聞,她知曉威遠侯與皇上是親手足,兩人都神似先帝,因此生下的孩子有幾分相似並非不可能。

  而以威遠侯對妻子的深情,不納妾也無侍寢,一心一意只守著一人,縱使只得一子亦不在意,夫妻情深傳為佳話,因此此子絕非喬府子嗣。

  那麼不是喬灝之子,又叫皇上「皇帝小爹」,這是誰的孩子還不昭然若揭?

  「他是朕的……呃,朕的……」

  皇兄,你只說寄放,怎麼不想好說詞好讓朕堵悠悠眾口,皇子得入宗牒,而你又不肯。清明帝苦著臉瞥向兄長。

  這時喬翊瞧見容盡歡在殿外所打的暗號,便出聲解圍。「皇帝小爹不是立羽親爹啦!皇后娘娘不用擔心有人奪太子之位,立羽志不在此,龍椅坐起來很不舒服,真不曉得你們在眼紅什麼。」季秋容聞言,那臉上的表情實在精彩,既氣惱,又安心,憤怒小兒無狀,蔑視皇權,對人人渴望擁有的皇位嗤之以鼻,可是他的不屑卻像一記耳光狠狠打向她,他不想要的正是她處心機慮為太子謀求的,多麼諷刺。

  「皇帝小爹,裡頭太悶了,立羽想到外頭晃一晃,等會兒再回來。」要是沒看到溫小蘭的表演,她肯定會恨死他,她新排的歌舞他出了不少點子。

  喬翊常隨使臣出使外國,見過各種民族的舞蹈,所以他會故作孩子氣的告訴她哪裡跳得不好,哪裡可以改進,編些異國舞蹈進去更有看頭,她聽著聽著竟也覺得不錯,進而採納他的意見。

  不過她笨得很,老是看著他出神,說他像喬翊,卻不知他早已告訴她真相,立羽是翊字拆開,她卻還在猜想他是誰家的孩子,是喬府的親戚還是皇上的私生子。

  「去吧、去吧!不要忘了待會有司樂司的賀壽演出,聽說相當別出心裁。」連他也十分期待。

  「嗯!」一頷首,他邁著小腿往殿外跑,小身板跑得極快,身後的太監宮女追得氣喘吁吁也追不到。

  殿內歌舞昇平,君臣同歡,仰頭大笑的清明帝側著身聽臣子們說笑,葡萄美酒夜光杯,唯有飲者知滋味,皇上舉杯和外國使臣同飲。

  而趁著皇帝在殿內與眾大臣同歡,隱身柱後的容盡歡迅速拉住殿內跑出的喬翊,兩人形跡極其隱秘地來到假山後,裡頭有個容數人站立的凹洞。

  「有話快說,我還要趕回去看溫小蘭獻藝。」應該快輪到她了,她是最後的壓軸。

  「嘖!有這麼急嗎?比你的命還重要?你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不是。」

  他奔波了數日也無一句慰問,反而落得一堆牢騷。

  「廢話少說,你查到什麼?」若無要緊事他不會找他,冒著被人發現他真實身分的危險。

  瞧他的急切樣,容盡歡將謔笑收起。「刑部確實有人被收買了,但不確定是太子還是國丈的人馬,朱子儀身邊有個叫張文庭的文官出賣你的行蹤,你才會慘遭黑衣人圍攻。」

  「青城鹽戶一案破了嗎?」他覺得此案疑點重重,內情不單純,必有不為人知的內幕和人為操控。

  「破不了,膠著中,朱子儀沒你那麼多靠山,也沒大刀闊斧的魄力,知府大人不配合調查,他快馬傳訊問你何時能去青城一趟。」

  喬翊眼神冷冽,但發出來卻是可笑童音。「叫他把顧全一家子老少,包括他侄子顧人傑全捉到牢裡關起來,一天只給一餐粗食,不用半個月就真相大白了。」

  「喝!挺狠的……」

  「你有意見?」他一橫眉,圓亮大眼瞪人毫無氣勢,某人噗哧一聲笑出聲,差點摸摸他的頭說句:好可愛。

  「豈敢,小公子的做法專治惡人,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留意太子,他似乎對你近日來的受寵很不滿,而且國丈那方面對喬府的試探也沒下文,他們大概把目標轉向你……」

*             *             *

  綵衣翩翩化為蝶,銀鈴輕搖灑銀輝,七彩花兒含苞待放,一聲鼓,二聲鑼,三聲箏響,蔥白纖指迅地張開,一朵朵碩大花形瞬間開放,竟是一個婀娜多姿的嬌美女子,顧盼生姿,款擺著不及盈握的腰肢。

  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旋轉再旋轉,飛舞的裙擺似花又似彩蝶,令人目眩又驚喜。箏聲落古琴起,琴瑟合鳴,奏鳴出一曲天下歸心。

  一舞又一舞,串連起驚心動魄的高潮,像是不疲累一般,司樂司的女官用精湛的舞姿征服每一個人,她們或顰或笑,或嗔或痴,一勾眉,一眨眼,流轉著最撩人的嬌媚。

  幾乎是無懈可擊的演出,現場除了讚歎聲再無其他聲響,每個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唯恐錯過了。

  突地,音樂停了,如花舞者也散去,一下子安靜下來,靜謐如深夜,幽幽淡淡傳來一陣暗香,一名身著絳紫色牡丹雲紋鳳裙的女子蓮步款款,纖指如蔥腕如白玉,一把玲瓏寶傘繪著滿幅茶花,似是活的在她指間轉動。

  傘一拉開,桃花似雨灑落,隨著輕甩的紙傘漫天飛散,輕輕飄落到每一張仰望的臉上,花香勝酒香。

  抱著琵琶的溫拾蘭在花海中彈奏,不知是花美還是人美,指下樂章動人心魄,弦線輕撥,春筍破土,冰裂泉流,恍若春之景緻躍入眼前。

  人淡雅如菊,琵琶卻攝人心魂,眼前恍若月落霜河,暖陽回春,何處不靜逸……

  皇上壽宴一直持續到月兔西落,不少臣子和使臣都喝得醉醺醺的,由宮中太監和宮女攙扶出宮,上了各自的馬車回府或送回驛館,無人因醉酒而鬧事。

  因為太開心了,這一飲就醉了三天的人比比皆是,幸好有遠見的皇上事先免朝三日,才能讓宿醉的眾人得以適時休息以養精神,縱歡後可是痛苦的開始。  

  其中北嘯國景隆王爺石玉棠酒量尤佳,北方酷寒以酒暖身,養出千杯不醉的酒國英豪,景隆王爺並非皇后所出,但是因為其母黎貴妃的受寵,所以他早早封王賜了封地,年紀不過二十有三,已享有尊榮身分。

  這一次他是代替北嘯國君前來祝壽,預估停留十天到半個月左右,若無意外,節慶過後便返回北嘯國。

  可是喝得最多也最清醒的他卻不急著回國,在眾人皆醉他獨醒的時候,向皇帝求得入宮的權力,來到梨花紛飛的司樂司,見令他一見傾心的佳人。

  「什麼,景隆王爺要見我?」

  正在解髮梳妝的溫拾蘭乍聞同是司樂的春泥姊姊輕喚,她微訝地停下動作,將解了一半的髮髻編成細辮,以蝴蝶串珠金鈿半壓盤了一半,下面以五彩金絲繫帶圈上三圈自然垂下,髮尾黑細中夾雜著微金流蘇。

  她本來就不愛上妝,素凈著麗容,眉似遠山,眼波似水,她抿了抿唇將水綠綾寬小襖穿上,髮上多了金絲絨牡丹頭花,這才款款走出居所。

  因為對方是北嘯國尊貴王爺,她的穿著打扮也不能太失禮,雖然不喜濃妝艷抹,也添些珠釵以示敬意,不讓花容失了顏色有損國體。

  起初她以為景隆王爺是欣賞她的樂曲有心攀交,畢竟在皇上的宴席上,他所給的賞賜最為豐厚,多到令人咋舌,有翠鳥雙飛如意紋護指、蝶戀花鏤空金鑲玉步搖、六瓣荷花纏絲如意嵌寶石金簪、翡翠鑲玉抹額,和罕見的黑珍珠等。

  說來她受之有愧,想悉數退還,但是王爺仍私下託人轉交,她想還也無從還起,再加上是外國使臣所贈,若是未順意收下,反而有折辱不敬之意。但見到石玉棠這一刻,她卻非常後悔沒有及時退回,拿了別人的饋贈總有些氣弱,他要的竟然是……

  「拾蘭姑娘,本王真的為你清絕樂音所傾倒,一見佳人心悅乎,再看佳人難相忘,盼能成全本王的一片真心,嫁予本王為第二側妃,與本王回北嘯。」她的清麗容貌宛如雲仙山清泉,清冽而娉婷。

  第二側妃?「累王爺錯愛是小女子的不該,雖然心存惶恐還是得婉拒王爺的好意,小女子並無意離家遠遊,請勿再提起此事。」

  「本王是真心誠意的請求,姑娘婉約動人,清逸出塵,實在為本王所仰慕,若不得你為神仙眷侶,怕是本王此生一大憾事。」豐神俊朗的石玉棠進一步示愛,欲執起姑娘家白玉柔荑以示親近。

  看他一靠近,溫拾蘭臉色微變地後退兩步。「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總有難以圓滿的遺憾,王爺心之所繫的佳人並非拾蘭,相信良緣另繫他人。」別來纏她了,她真的無福消受。

  「姑娘所言差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輾轉難眠,拾蘭姑娘忍心看本王為了想你而徹夜不眠,嘆無佳人為伴?」他不死心地想動之以情,抱得美人歸。

  北嘯國因天候酷寒,長年積雪,能見暖陽日不多,因此該國的女子為了適應北方寒霜,多半生得高大健壯,身形與男子差不多,腰寬臂粗皮膚粗糙,少有南方佳麗般如清水芙蓉,纖裊秀麗。

  而石玉棠看上的就是她的楊柳小蠻腰,皓腕纖纖明眸睞,樊素口,纖柔身姿最為他喜愛,膚白勝雪,玉肌細嫩如上等白瓷,他光是看著心口就熱了,巴不得擁入懷中輕憐蜜愛,當成絕世珍寶好好收藏。

  他說得情意綿綿,她聽得冷汗涔涔,想著該用什麼藉口打消他滿腔熱情。

  「王爺厚愛本該心喜若狂,可惜小女子早有芳心暗許的心上人,此生再也無心別愛,辜負王爺憐惜實非所願。」

  「呵呵……本王相信真誠感動天,以你的花容月貌有人傾心並不意外,但是天底下有幾個男子敢與本王比擬,拾蘭姑娘這朵嬌美的海棠花,本王定要摘下。」

  不懂拒絕為何物的石玉棠充分展現皇家的霸氣和專橫,對他看上眼的人事物絕不罷手。

  「王爺,你……」根本是強人所難,她都「心有所屬」了,他還信誓旦旦非取下她不可。

  「你是什麼東西,不過是冰天雪地小國的庶出小王爺,封地也小小的一塊,還沒我們騰龍王朝一個郡州大,憑什麼大言不慚,我們騰龍的嬌花豈是能任人攀折的嗎?」一隻長滿疙瘩的癩蝦蟆,好大的口氣。

  被人譏為小小學地的小小屬臣,身為北嘯國尊貴的王爺,石玉棠本該是怒不可遏了。他們人少卻幅員遼闊,高山峻嶺雖佔了一大半,可是國勢並不弱,因為多產寶石和美玉,北嘯國國庫豐裕,是一大富國。

  可是一瞧見不到他胸高的小個頭,又是軟糯脆嫩的童嗓,一個俊秀孩子的童言童語哪有怒氣好生,他只覺好笑,伸手想摸摸他的頭。「誰家的孩子這般討人喜歡,真想抱回北嘯養……啊!還挺悍的,打人吶!有爪子的小老虎。」

  他越看越歡喜,馴服野性十足的小獸會帶給馴服者不少樂趣。「少用你的髒手碰我,她是我的人,貼上我的名字,這輩子註定只能是我的,你這個外來的王爺最好識相點,不要心存妄念。」不認識小爺是這傢伙吃虧,他的外號叫「鬼見愁」,連鬼見了都發愁。

  她是我的人,貼上我的名字,這輩子只能註定是我的……咦,這句話聽起來好耳熟,好像什麼人曾經說過……溫拾蘭陷入回憶,她的思緒飛到多年前,當時也有男孩挺身相護,幫她解圍。

  太像了,實在太像了,立羽和喬翊不僅外表長得像,連說話的語氣與神情簡直如出一轍,如果不是年紀有差別,說他們是同一個人無人不信。

  「小孩子一邊玩去,別來瞎攪和,等我博佳人一笑後再陪你,你乖,要聽話,叔叔給你買糖吃。」石玉棠用哄孩子的口氣和他打商量,拿出手掌大小的白玉璧要賞給他玩。

  人小但怒氣不小的喬翊拍開他的手。「不要惹小爺發火,你承受不起。」

  聞言,他只覺這孩子被養得張狂,非常合他胃口。「快去找你的爹娘,我不怪你頑皮,你……咦,我的手怎麼變成紫色的?」

  喬翊勾起唇,冷笑。「因為我下毒了。」

  「下毒?」呃,整條手臂都麻了,沒有知覺。

  「我說過別得罪我,你偏不聽,不是每一個孩子都是天真無邪的,總有幾個是毒蔓,讓人碰也碰不得。」他比較倒霉碰到他喬翊,霉運當頭。

  「你……你這是什麼?」怎麼舉不起來,軟得像麵條。

  「快去找人解毒,晚了就來不及,還有,別再來找她,否則來一回我下一次毒,來兩回就下兩次毒,等到第三回……叫人抬棺材來收屍。」

  石玉棠的一張臉嚇白了,他沒敢再多說一句話,轉身就走,趕緊找人救命去。

  佳人雖美但有刺,摘不得,相信他會記取這次教訓。

  「立羽,你真給景隆王爺下毒呀!你的毒打哪來,又怎麼又下毒,向誰學的……」他才幾歲呀,哪個沒天良的教他這些壞事。

  一回過頭,喬翊冷厲面孔又變回孩子的純真笑臉。「哪裡是毒,我哪有那麼厲害,那是騙他的,用的是丹青,我繪畫用的,我隨便一唬他就信以為真了。」

  「啊!我差點也上當了,以為你真下毒了,王爺的表情好驚恐,我都要被你騙了。」還好只是小孩子的淘氣,沒真傷到人。

  溫拾蘭的心思很單純,除了歌舞方面的知識外,其他方面非常不靈光,甚至可以說「大智若愚」,她沒放在心上也就不注意,輕易信了別人隨口一編的理由。

  「嘻嘻,我會騙人喔!」他裝出好得意的模樣,模仿小孩子「愚蠢」的笑聲。

  「對了,小蘭姊姊,我剛剛好像聽見你跟那個聾王爺說你有芳心暗許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是誰?」溫小蘭,你的回答不要讓我太失望,否則……

  「哎!我……我隨便說說的,哪有什麼心上人,你……你不要亂猜啦!」一提到心裡的那人,她面紅如楓。

  「小蘭姊姊,你不說實話我以後就不幫你嘍!要是那個耳朵有問題的「聾王爺」再來找你,你心裡沒人我怎好壞人姻緣,來日你到北嘯國別忘了捎一塊大~冰玉給我,感謝我成就一樁美事。」他兩隻小手臂畫了個大圈,故意說些令人不安的反話。

        溫拾蘭被他的威脅逼得好笑又無奈。「是有那麼一個人,放在我心底已經很多年,我一直很喜歡他,只要看到就滿心歡喜,甜到心坎裡。」  

        「是誰、是誰?快說。」明明是喬翊急著想知道,可是配上立羽的天真小臉,看起來像是興奮地想分享秘密。

  「小孩子不要問啦!我會難為情。」她雙頰熱得發燙,不好將姑娘家心事說給個孩子聽。

  「是不是喬翊哥哥?你不是不討厭他。」她說喬翊不壞,只是愛欺負人,性情頑劣,讓她氣得牙疼。

  「那不一樣……」她是喜歡他,但是說不出口,因為她不確定他是否有相同感受,不想說了到最後兩人形同陌路,過往種種一筆抹煞。

  溫拾蘭口中的不一樣是指不討厭不代表喜歡,即使是心中所愛,也要兩情相悅才是喜歡,否則只會帶給對方困擾。

  可是同一句話聽進喬翊耳中卻有不同的解釋,他以為不一樣是不喜歡,其實她心裡愛的是另一個人,因此他忽然覺得很生氣,臉色刷地變得陰沉,很不高興地使起爺兒的脾氣,叫人招架不住。

  「你怎麼可以不喜歡喬翊哥哥?他對你那麼好,有好玩的、好吃的全往你跟前送,你練舞練累了他給你買消夜,你渴了、餓了他哪一回沒特意為你準備,還有你的舊琵琶摔壞了,是他千里迢迢去求人才弄來世上少見的焦玉琵琶……小蘭姊姊你太忘恩負義了,我看錯你了……」哼!臭丫頭,白對你好了,真箇狼心狗肺!

  咦!這孩子怎麼說翻臉就翻臉,脾氣這麼大,她有說錯什麼嗎?為了安撫立羽這位氣沖沖的小祖宗,溫拾蘭展開手臂抱住他。「好了,別生氣了,小蘭姊姊答應你以後會對喬翊哥哥很好,不會再打他巴掌。」

  「也不可以跟怪男人說話,像聾王爺這種的要離他越遠越好,一句話也不要說。」

  「好。」明明是景隆王爺,他非要說成聾王爺。

  「還有呀!我告訴你……」一道深青色身影忽地閃過喬翊眼角,他發現有人偷聽。「小蘭姊姊你等我一下,我肚子疼,好像吃太多了,我去找太醫爺爺拿藥。」

  倏地邁開步伐,他趕著去追人,奈何身子小,腳短追不上,讓人給溜了,叫他好生氣惱。

  但是這也令他正視容盡歡的告誡,有人盯上他了,極有可能是太子底下的人……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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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1: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我要出宮。」

  「不行。」

  「我要出宮。」

  「不行。」

  「我要出宮。」

  「不行。」

  「我說我要出宮。」

  「不行就是不行,你這小身板想去哪裡,不為自己想想也該讓興安公主安心,你娘當年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你生下來,九死一生的驚險,你今天拿什麼來回報她!」

  要是有個萬一,他拿什麼賠給公主佟欣月。清明帝難得的板起臉。不過她還在其次,最難應付的是這小子的爹,皇兄若是討人,他上哪兒弄個活蹦亂跳又聰明絕頂的兒子還。

  「就是不想讓娘擔心才要出宮一趟,我總不能一輩子都長這樣子吧!長不高、不會老,我不要當個只能吃喝玩樂的孩子……」很多事他想做卻做不了,有想保護的人也保護不了。

  那一日,他只要多善用「立羽」的天真撒嬌,以小孩子身分做身為大人不敢做的事討好,軟硬兼施的死磨活磨,以她藏不住心事的個性早晚會被他磨出她的心上人是誰,兩人之間再無秘密。

  可是就在他準備施展磨功之際,眼角掃到一道深青色身影潛伏於不遠處的大石後,對方發覺他已然察覺有人竊聽便飛快的離去,等他追上去時已遠遠落於身後,只能任由那人揚長而去,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

  由背影看來,對方是名女子,極似當日狙擊他的黑衣人首領,從她身穿宮中太監的服飾,在宮中來去自如的狀況來看,宮中必有接應之人,而且來頭不小,才能令她如行走於無人之地,沒有一位侍衛、禁衛軍攔阻。

  原本他是可以追到人的,若是以往成年男子身軀的話,可惜現在的他身小個矮,對方一步是他的好幾步,追著追著就把她追丟了。

  容盡歡的提醒並無失誤,一旦喬府未對外發喪,欲致他於死的那伙人便會發現他未死的事實,多次襲擊喬府未果得知他未在喬府,於是便轉移目標。

  而這時候皇上「恰巧」帶了一名孩子回宮,模樣、個性肖似行蹤不明的喬府世子,這還不啟人疑竇?不論是不是和喬翊有關連,他的出現同樣是個阻礙,擋了某些人的路,必須摸清他的底,以絕後患。

  「朕知道你著急,朕也明白你急於恢複本來樣貌的焦慮,可是你體內有不明餘毒未清,上次的傷雖已結疤,但內部臟器損傷極重,若沒好好的調養,日後你會落下冬喘畏寒的哮症,朕不忍心你多受磨難。」翊兒外表看起來無病無傷,是個健康無虞的孩子,但內傷看不見,棘手難治。

  「小皇叔,我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你看我不是照樣又跑又跳,一天能吃好幾碗白飯,不信你問傅太醫,我的傷勢是否好得十之八九了。」運氣時雖小有阻塞,但沒大影響,只是要多點氣力而已。

  又成了傅太醫了,不喊太醫爺爺了,這位世子爺真善變。人微言輕的傅太醫眼觀鼻、鼻觀心,目光垂視,沒人召喚他絕不吭聲,宮裡的明爭暗鬥能不管就不管,省得引火上身。

  「傅太醫你說呢?世子現在的狀況能否出宮,他有能力自保嗎?」以前他能單槍匹馬的混入北蠻軍營,救出受困其中的鳳瑤國邀鳳公主,那是他身體正常的時候,有武功傍身,如今時不我與呀!

  當年的邀鳳公主鳳棲嵐奉鳳瑤國擒鳳女王命令,出使騰龍王朝與鳳瑤國協議共同出兵禦敵一事,在簽定兩國合盟約定之後返回鳳瑤國,卻在途中被北蠻王爺薩瑪塔所擒,以此破壞兩國的聯兵,好一舉拿下騰龍王朝。

  年紀小小的喬翊居然潛入敵營,以計謀令敵人陣腳大亂,最後護國將軍墨盡日率大軍攻破北蠻防線,打得他們潰不成軍,從此不敢再有犯境的野心。

  傅太醫故作思忖的摸摸所剩無幾的鬍子,其實是避開某個孩子帶著威脅的瞪視。「大致上來說,世子爺的身體已算康復,臣最多只能以藥物調理他的氣血,把流失的血氣補回來,但要遠行嘛……」

  「傅、太、醫——」小心你的鬍子不保。

  喬翊一橫目,傅太醫捻鬚的手忽地輕顫。「臣的意思是說別太勞累還是可行的,他與一般孩子無異。」

  嗯!這還差不多。某童滿意地一點頭。

  「可你不是說他體內仍殘留餘毒,若不悉數盡除將危及生命?」這孩子不僅是皇兄的嫡生血脈,更是他騰龍王朝的希望,絕對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傅太醫為了「保鬍」,呵呵地乾笑。「那是臣所不明白的地方,臣多日來觀察,發現世子爺體內的毒並不傷身,反而是因治他的傷所排出的廢毒,在他身上傷口迅速復原的主因沒找出來前,這毒還是會跟著他,但對世子爺並無害處,甚至有解毒作用。」以毒攻毒,任何毒素進入體內都會化為烏有。

  不過對本身百毒不侵的世子爺而言,那一點點毒並不礙事,他的身體是個容器,能接收各式各樣的劇毒。

  「是嘛!我天生福相,是個生來享福的好命兒,有朱角爺爺疼我、淇兒姑婆疼我、小墨子師伯疼我,最最疼我的是小皇叔你呀!我怎麼敢不保重自己,讓你們為我傷心呢。」他滿嘴甜蜜,讓人拒絕不了。

  「你就這張小嘴會哄人,你爹你娘不疼你?」他把最重要的人遺漏掉,真是小沒良心。清明帝嘴上雖怪罪,可心裡為兩個「最」字樂得很,表示他和小皇侄最親,連皇兄等人也比不上。

  喬翊癟起嘴,故作委屈的模樣。「我爹老是霸佔我娘,娘親又一天到晚守著她的醫書和藥圃,我就像個沒人要的孤兒被人踢來踢去,要不是小皇叔你疼我,我就流浪天涯,四處為家了,當個人見人厭的小乞丐。」

  這話要是讓喬灝聽到,幾十下板子逃不掉,喬翊每回「離家出走」的藉口不盡相同,但爹娘的關心不曾少過,他身邊隨時有喬灝派的暗衛保護,直到他有了自己的親衛為止。

  聽他說得可憐兮兮,清明帝忍不住發噱。「少灌迷湯了,朕是疼你,但也不許你拿自個兒的性命開玩笑,皇兄把你交到朕手中就是不想你有事,朕不能有負他所託。」有句怕丟臉的話沒說出口——他也怕皇兄踢他龍臀呀!  

  「小皇叔,小三出宮不是因為貪玩,而是接到聖女姊姊的飛鷹來信,她說我中的是蝕心蠱,要找施蠱者解蠱,而丐幫的龍七已為我尋到施蠱人,我出宮是治蠱毒呀!」他一刻也不能等,再等就真要出事。

  他一早便在他盥洗用的淨面銅盆邊緣發現被人抹了毒,那種毒無色無味,遇水則融化入水裡,人一淨面便會毒入肌膚,皮膚先是長出紅色的斑點而後潰瀾,慢慢地腐肌蝕骨,將人一點一點地折磨到死。

  而在之前他也遇到相同的情形,在飯菜裡,在碗筷上,在他接觸的器皿中,已經有幾回被動了手腳的跡象,因此他故意發了脾氣不讓宮女、太監們服侍,以免他們誤食或碰到而中毒。

  對方大概曉得他已注意到他們的陰謀,所以顯得有些急躁了,大覺不妙想儘快除掉他,頻頻以毒謀害以免走漏風聲,讓他反咬一口。

  所幸對方沉不住氣先露了餡,不是什麼難應付的角色,真要處理起來不費事,可惜敵暗我明,他又是個「孩子」,連自保都有問題,何況得顧及他人安危。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下毒和偷聽的不是同一路人馬,若是他猜得沒錯的話,一方是急昏頭的太子,一方是謀定而後動的老奸國丈,他們之間已經互不信任了,表面合作但私底下動作頻頻,各顯神通,看誰技高一籌。

  而這情形對他反而有利,讓他有機可乘,暗中策劃讓兩方的不和浮上檯面,彼此互扯後腿。

  「什麼,你中蠱了,難怪……」先帝駕崩主因是蠱毒,那是一種玄妙又難解的蠱術,宮中太醫唯一人能解。

  「知道我不是調皮胡鬧了,可以放我出宮了吧!那個人四處遊走行醫,若不趕緊趕到他的落腳處他又要離開了,我會追得很累。」他迫不及待想恢復男子身長,孩子身形讓他吃了不少暗虧。

  清明帝並未因他的急迫而點頭,深思熟慮一番才開口,「你一個人上路朕不放心,但是派太多侍衛護送又太醒目,朕擔心半路有人攔截。」

  「小皇叔不必為這件事苦惱,我把富春從青城調回來了,還有我爹的幾名暗衛隱身暗處保護,不會出任何差池。」他是何許人也,豈會在毫無準備下出京。

  他思忖了一下,做了決定。「好吧!朕放你出宮,你一路上不可因多管閒事而逗留,解了蠱馬上回來,讓朕瞧見完好無缺的你。」

  「知道了,謝謝小皇叔。」童顏喬翊最後一次展現笑顏,再見時是十八歲的原樣。

  心急的喬翊一拜別清明帝,便要去見第一個浮現腦海的溫拾蘭,上一回出京為刑部辦案時沒能平安歸來,害她為他的安危哭了好幾天,他不能讓她再為立羽的消失而難過,以為立羽同某人一樣沒良心,一出去就是丟掉了,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在不確定能不能還原前,道別是不能避免的,起碼她不會太傷心,知道他是平安的。

  只是喬翊先遇見的是等在曲橋邊的容盡歡,他看似逗弄,實則心黑地揉捏粉嫩的小臉蛋,下一回想再為所欲為可就沒機會了。

  「急著趕去哪兒呀?立羽小公子。」真不錯,小孩子的皮膚比抹了羊脂還滑嫩,令人愛不釋手。

  「滾開,別攔我,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在那兩方人馬沒察覺前出宮,不然就走不了。

  「趕著離情依依是吧!你這重色輕友的色胚,別以為我不曉得你這般急迫是唯恐那些人對你身邊的人伸出魔手,全無防心的蘭兒首當其衝,你和她走得太近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和立羽多親近,而且她還是喬翊最在意的青梅竹馬,兩人都和她關係匪淺。

  溫拾蘭傷了、殘了、死了,喬翊或立羽必會出現,這是他們最後的絕招,也是到了走投無路的下下策。

  聽到他說中自個兒的心中事,喬翊捉起他大手狠狠咬了一口。「給小爺看好她,不許監守自盜,要是她掉了一根頭髮擦破皮,小爺讓你光著腦袋當禿驢。」

  嘖!真狠,咬出血印子。「聽懂了,小公子,不過監守自盜是指你自己吧!不知是誰對人又抱又摟,臉貼臉磨磨蹭蹭,這年頭不要臉的壞胚子還真多呀!」

  「容盡歡,你敢消遣小爺!」又不是他主動索摟索抱,是她自己貼過來而他不好推開而已。

  八歲的孩子臉紅得像著火似的,輕輕一摸還燙手呢!

  「聽我一言,真要不想放開就緊緊捉住,唯有成為「你的」才不會被搶走,與其千防萬防防止別人心存邪念,還不如想想自己要什麼,你的心想要的是誰。」他言盡於此,明不明白看個人悟性,好朋友做到這種地步也不容易了。

  一個感情遲鈍的笨蛋,容盡歡在心裡可惜。

  你的心想要的是誰?

  喬翊的心震撼了一下,這句話像天雷劈中他腦殼,轟地炸出很多他以前從沒想過的事,也讓他靜下心想想自己要什麼。

  人會長大,不可能停留在最純真的童年,他由愛玩的小男孩長成頑劣的少年,又從青澀少年漸漸蛻變成為皇家事奔波的世子爺,他的世界在推進,人也非昔日做錯事就能耍賴的孩子。

  那小蘭呢?她也脫離稚嫩的小女娃模樣,成了個如花朵一樣嬌嫩的大姑娘,因為能歌善舞、精通音律,加上長相不俗,不少王公大臣拜倒石榴裙下,有意進一步締結良緣……但都被他破壞了。

  想起求愛被拒,死纏不休的石玉棠,喬翊心裡仍然殘留憤怒,他憑什麼跟他搶人?!

  喬翊邊走邊思索,在看到和丫鬟說笑的溫拾蘭後,他的心豁然開朗了,他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了。

  他要溫拾蘭的心、溫拾蘭的人、溫拾蘭的全部,他要她只屬於他一個人,一生一世相伴左右。

  「咦,你要走了?」聽見男孩的道別話語,溫拾蘭表情愕然。

  「我爹娘來接我了,所以待會兒就要離宮了。」溫小蘭,你等著我,不許你心裡有別人。

  「你不是皇上的私生……呃,我是說為何走得這麼匆忙,我還沒猜出你是誰家的孩子。」忽然間被告知,她好捨不得,即使只是短暫的相處,她也已經非常喜歡他,喜歡到不忍分離。

  「猜不到就猜不到,改歲末一起去放河燈吧!來,勾勾小指,約定了,誰也不許遲到。」他伸出小指頭勾住她小指,蓋章。

  「你真的會來嗎?」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感覺再也看不到常逗她開心的立羽,他們的緣分就要斷了。

  他用力地點點頭,然後……「小蘭姊姊,你蹲低一點,我有悄悄話要告訴你,不可以給別人聽見。」

  「什麼話?」溫拾蘭身子一低配合他的高度,猜想著他有什麼私密話想說,他們常分享各自的小秘密。

  「是這個。」他小手捧著她的臉,冷不防地將小嘴印上嫩紅唇瓣,嘖了好大一聲。

  「啊!你……你這孩子……」跟誰學的壞毛病,溫拾蘭錯愕又羞赧,摀著唇冷瞪不學好的小孩子。

  「你的吻我拿走了,不許忘了我,記住我是第一個,聽見了沒,溫小蘭。」他得意揚揚地兩手叉腰,一副「強搶民女」的小霸王樣,但微紅的耳根洩露他的赧意。

  溫小蘭?看到立羽張揚得不可一世的賊笑,溫拾蘭心口打了個突,他多像狂妄囂張的喬翊,只有他會喊她溫小蘭。

  立羽和喬翊,他們相似的地方真的太多了,兩人不是同一個人嗎?她有著深深的迷惑。

*             *             *

  「別動,要是一針扎偏了,不僅前功盡棄,而且你的武功也有全廢的可能性,自己考慮清楚。」他只是醫者不是神,不能保證全無風險,一針見效。

  「可是會癢,我會受不了……」而且光著身子躺在青玉石床上,讓人感到寒冷。

  「這才第七針,等到了第十八針,我相信你想笑也笑不出來,別哭得太難看。」他還有折磨好受,這是剛開始。

  「……岳師伯,你真不會安慰人!」為什麼他覺得岳師伯好像在準備後事,叫他節哀順變。

  原來喬翊遇刺傷重後,左輕雲等人一路護送他躲避追殺,回京城找人醫治,途中遇到正在採草藥的岳思源,也就是他娘佟欣月的師兄,見他傷重緊急施援手醫治。

  可是那一劍實在刺得太深了,雖然有隨身配戴的玉佩使劍鋒歪斜,但劍傷心脈是相當嚴重的事,一有疏忽便命喪當場。

  那時他已流血過多奄奄一息,傷口太深止不住血,若是血流不止的話,他這條小命也就去了,不用等敵人來取。

  無法可想的岳思源決定試試他嘗試當藥引的新法子,將剛養成的蝕心蠱放入他體內,蠱一般會保護宿主的安危,宿主生,蠱活,宿主亡,蠱死,藉由蠱蟲的護主吐絲將破損的心包起來,進一步修補破洞,暫時讓他的傷口處不再流血,蠱涎會使傷處迅速癒合,生肌去腐。

  因為從未用在人體上,岳思源也是第一次使用蠱蟲救人,所以無法預估結果會是如何,因此保住喬翊一口氣後立刻要人送回京裡,唯有宮中的九轉回魂丹才能令他回魂,重新再世為人。

  當岳思源看見出現在門口的孩子時,說實在話,他也嚇了一大跳,以為喬灝背著師妹偷生一個兒子,怕東窗事發送到他的地方一避,以免夫妻情斷,各行其路。

  不過再仔細一瞧,眼前的孩子活脫脫是喬翊小時候的模樣,他沒聽說師妹又生了孩子,喬灝若與他人生子也不可能生出一模一樣的孩子,驚訝過後他做了一番診療,發現八歲的孩子身上有和喬翊相同的傷痕,又聽了男孩的敘述,他才霍然明白是用了蝕心蠱所導致的後遺症。

  蠱吐絲結蛹是蛻變,不可能變大的喬翊只能縮小,由六尺男兒身返回兒童,變成粉嫩討喜的孩子。

  「噗哧。」一聲禁不住的輕笑聲噗地一出。

  「啊!有人,是誰,快拿件什麼給我蓋上,富春、富春,你死了呀!沒聽見小爺喊人……」死到哪兒去了,居然不顧主子的死活。

  一道秋香色身影走近,以手掩口噴笑。

  「喊什麼喊呀!不是人會有鬼嗎?你這小屁孩的身子有什麼好看的,早就被我看光光了,你想遮也來不及。」不就是個孩子嘛!還怕人家看。

  聽這沙沙的女聲是……「芥子姊,你好歹是姑娘家,不怕看多了眼睛生膿,嫁不出去。」

  一身緞織彩百花飛蝶錦衣,下面一條水仙紋長裙,看來清清爽爽的秦芥玉笑著為師父擦拭額上汗水,不時遞水、遞器皿,收拾污物。「有師父會治,我怕什麼。」

  「是啦!師伯醫術高明,可你會什麼,學了這麼多年還是半吊子,你沒再開錯藥吧!把拉肚子的藥開給體虛的病人。」讓人拉到虛脫,差點一命嗚呼。

  「我會幫你擦身子。」面對他的取笑,秦芥玉毫不在意,前些年剛跟在師父旁邊學的時候她的確什麼也不會。

  一條溫熱的巾子甩到喬翊的大腿內側,他嚇了一跳,連忙想把雙腿夾緊,但是一隻大手壓住了他。

        岳思源一瞪,「不要動。」怎麼這麼不聽話。

  欲哭無淚的喬翊裝出可憐兮兮的模樣。「岳師伯,翊兒的身體小雖小卻也冰清玉潔,請你好心點讓芥子姊轉身,不要玷辱翊兒誓死維護的貞操。」

  「冰清玉潔?」岳思源像聽見什麼好笑的話,嘴角微揚,眼泛笑意,似乎感到很有趣。

  「岳師伯,我覺得有點痛了,你是不是扎錯穴位了?」一股抽痛由臍下三寸處傳來,他……「那個」會不會廢了。

  「才有點痛嗎?我再下一針。」對準曲池穴,他下針又快又准,毫不遲疑,一針入半。

  「啊!痛……好痛……」天哪!岳師伯是不是打算殺了他?活活痛死驗不到傷口。

  「嗯!這才對,鼓起來的肌肉是因氣脈阻塞,我下針讓它通暢。」

  痛到無法開口的喬翊咬緊牙根,冷汗直冒。「岳……岳師伯,你確定不是……呼!在報復。」

  「報復?」他挑起眉。

  「因為我爹搶走你心愛的女人,既然奈何不了大的就找小的……噢!疼……父債子償……」一定沒錯,坦蕩蕩的君子也有小心眼,而他爹是裝好人的偽君子。

  聽了他孩子氣的話,岳思源忍不住笑出聲。「師伯沒你爹的心狠手辣,他能笑著殺人,師伯做不到。」

  「所以你就一臉仇深似海地板著冷面,一針一針凌遲我……」他就知道壞事做多了會有報應,可是爹的惡果為什麼報在他身上,他可不可以不要。

  那種痛說不出來,像要將人撕開一樣,他的手、他的腳、他的身體像有無數隻小手在拉扯,喀喀喀的骨頭聲清晰可聞。

  「忍著點,翊兒,你在長身子,我不能一下子取出蝕心蠱,蠱一離身你會迅速地恢復原來的身長,但是你會承受不住,你的骨頭直接撐開皮肉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疼痛。」他會痛到想死,失去求生的意志。

  「還……還要多久?」這還不夠痛嗎?他感覺骨頭被拆開來又重新組回去,拉開的肉是用刀子切的。

  「至少要重複三到五次,你現在的模樣已有十歲,一次比一次痛,但是痛習慣就不痛了,再忍耐三天就好了。」他也不太有把握,死馬當活馬醫。

  什麼叫痛習慣就不痛了,他來痛痛看。喬翊很想笑,但是他更想大聲咒罵。「……岳師伯,我能換人嗎?不要芥子姊,畢竟我還會再變大,富春他……」他雖然很痛但還沒有完全死透,一隻手在他的手呀腿的擦來拭去,真的很羞人,他不是屍體。

  「你出汗了,汗水有毒必須拭凈,否則毒會回滲入體,富春在外頭顧著柴火,慢火燒熱桶子內加了上百種藥材的藥湯,等師伯拔了針後你得泡上一個時辰,祛除毒性。」他的意思是除了秦芥玉外沒有多餘的幫手,病人要體諒。

  為什麼不兩人交換呢?富春擦身,芥子燒水。這話喬翊問都不問,因為他心知肚明,秦芥玉不夠細心又粗枝大葉,岳思源說慢火她會一把火燒乾藥湯,連木桶也一併燒了。

  而富春是太監出身,是伺候慣人的,為人謹慎又心細,上面吩咐什麼就做什麼,一板一眼,有條不紊,絕不私下多做什麼或偷懶不做,兩顆眼珠子一定盯著小火慢慢燒,不操之過急,也不慢如牛步,恰到好處。

  「岳師伯,你真的沒有存心折磨我的意圖?」他現在當自己是死人,不會痛也無知覺。

        看到芥子粗手粗腳地把十歲孩子的皮膚擦到血紅,岳思源莞爾。「有點吧!誰叫你偷走不少我煉好的丹藥,還踩死我珍貴的藥草,頑劣不堪,是該受點教訓。」

  把眼睛一翻,喬翊裝死,他知道自己不該問的,以他歷年來的「豐功偉業」,誰不想在他最無還擊能力的時候踩他一腳,連他爹都隨時等著暗算親生兒子。

  所以他一點也不怪岳師伯的小人行徑,守護多年的心上人,又是即將入門的未婚妻,名義上的老婆被人橫刀奪愛,導致師伯行為上的偏激是可以接受的,人在一再被錯待後多少會有些瘋狂,他真的能體會發瘋的人想做什麼。

  痛就痛吧!他爹他娘欠人家的,做兒子的割點肉代親償還一點也不為過……才怪!痛死了,別人作的孽憑什麼要他承受,他爹才是殺千刀的土匪,惡貫滿盈……

  喬翊痛得幾乎暈過去,昏昏沉沉之際感覺身體變輕了,有人將他輕輕抱起又放下,燙人的熱水迅速圍住他發冷的身子,他又痛又舒服的昏昏欲睡,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他的事忙碌,擔憂得夜不成眠。

  同樣的痛苦重複了好幾回,童稚的身體也一次次拉長,十歲、十二歲、十五歲、十七歲……

  最後一次自行從木桶走出時,男子一身的水濺得滿地濕淋淋,寬大的腳丫子、厚實的大掌、肩寬腿長、背厚胸口結實,賁起的臂肌能扛起百斤的重鼎。

*             *             *

  「真的會沒事嗎?我實在不放心,他那麼小的孩子獨自去治病,中途不會遭遇到危險……」她該陪著他才是,至少她一身醫術能救救急。

  「那猴兒似的小人精會有什麼事,他不讓別人出事就是老天保佑了,收起你的瞎操心,不用對來討債的煩心,他以前還敢跑到鳳瑤國釣巨鯰呢!」土匪頭子……喬灝輕擁著妻子,笑她多愁善感。

  「可是那時候他身子無恙呀!又沒人想要他的命,墨師兄和龍七會護著他,他玩得再野也是他的本事,但現在他身體裡有隻蠱,還不知道會不會噬人,蠱這玩意兒最難預料,一發作起來相當難控制。」蠕動來蠕動去的小蟲子呢!想想都害怕。

  當年傣兒族聖女阿魯娜要送她一隻蠱王,還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金蠶蠱,有起死回生、百毒不侵的功效,任何毒物到了蠱王面前是起不了作用的。  

        可別說是蠱了,光是蟲她也怕,看到蠕動的小白蛆她已經先作嘔了,哪肯把蟲往身體放,用心頭血養蠱。

  翊兒倒是不怕,讓阿魯娜試了幾回,是她看不下去才叫阿魯娜取出,自己兒子體內有隻蟲,那真是不太好受的感覺,雖然他嚷著很有趣。

  不過也因為曾經入過蠱王,兒子的身體能抗百毒,只要不是比蠱毒更劇烈的毒,通常不會有多大的影響。

  「月兒,你信不過令師兄的醫術嗎?」

  果然是功力深厚的老狐狸,一句話止住妻子的嘀咕。

  「你就知道怎麼治我,這麼多年了還老是把我當小女孩護著。」他太在意她了,希望她不為塵事煩惱,凡事一手撐起,給她無憂無慮的生活。

  要不是為了她,他早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了,平夷安內,後宮佳麗無數,子嗣繁多,不會只有翊兒一個兒子。「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為夫是大禍害,你兒子是小禍害,兩個禍害禍害蒼生,你說你該為誰叫屈?」她就是太良善了,才會被馬玉琳逼迫得委曲求全。

  馬玉琳是馬皇后的侄女,當年曾是騰龍王朝有名的才女,一度欲許配給太子沈子揚為妃,但因沈子揚被她和馬皇后連手害死,這樁婚事也就黃了。

  佟欣月沒好氣的橫了丈夫一眼。「宮中的變動你會毫不知情?曾經身為攝政王的你怎會放任皇后母家的勢坐大?」他身受其害,最恨皇后專權,後宮干政,怎麼可能不預做防範,在還政時一併拔除潛伏的威脅。

  他們父子倆都認為她單純,不懂朝中政局的變化,兩個人把朝廷官員耍弄在手掌之間,卻不知她是他們最親近的人,怎會看不出兩人的小心思呢!她只是不想點破而已。

  「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趣,居安思危,沒有敵人的朝廷還有什麼意思,我是為小熙子著想,背後有人覬覦他的皇位他才會更兢兢業業,努力當個好皇帝,免得有人謀朝篡位。」他不在乎誰當皇帝,反正他富甲天下,錢多得是,到哪都活得下去。

  「結果把兒子也卷進去,你算計別人,別人算計你兒子,到頭來你是吃虧還是佔便宜?」皇上把主意打到翊兒頭上,他反成了眾人箭靶。

  這點是他失算了,他原意是培養兒子成為能臣輔佐帝王,不想翊兒坐上人人爭奪的龍椅,沒想到……「算是給他的磨練吧!磨磨他的猴性。」

  聽到丈夫不負責的說詞,佟欣月好笑又好氣。「要是淇兒姑姑知道你欺負她最疼愛的侄孫,你等著皮痛。」

  一聽到「淇兒姑姑」四個字,神色張狂的喬灝黑瞳瑟縮了一下。他這輩子怕的人並不多,但是曾經對他照顧有加的大姊,如今身為靖王妃的姑姑喬淇是其中之一,因為只有她敢揪著他耳朵破口大罵,不管會不會讓他顏面掃地,說打就打,絕不留情。

  所以,這件事還是瞞著好,絕對不能泄露出去,否則會在天子腳下看到赤腳逃命的威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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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2:1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啊!大家快來看呀!這是什麼,小小的一盆居然會開花,而且花開雙色,粉色雙萼,紅蕊五瓣,這是不是一種梅花,開得真好看……」上哪買的,她也想買盆放在屋裡,光聞那花香就一夜好眠。

  「那是綠萼梅,很罕見的梅花品種,宮裡只有喜歡梅花的端妃才有,可是沒見過兩種顏色的。」真是稀奇,這時節居然看得到梅花。

  「咦!梅花不是冬天才開?」某位女官問出大家的疑惑,剛入秋哪來的梅開枝椏。

  一位懂花的典樂指著拇指粗細的枝幹。「你看,是接枝的,底下有桂花葉呢,秋桂開梅,迎福納喜。」

  「端月姊,誰送的,你的神秘仰慕者?」瞧她捧得像寶貝似的,片刻不離手,活似人家會來搶。

  周端月掩唇輕笑,「我哪來的福氣!是給小蘭的,大理寺卿容大人託人轉交,我瞧小太監在月洞門外探頭探腦的,就好心幫他拿進來。」

  「怎麼又是送她,上回是桂花糖藕、酒釀湯圓,再上上回是青釉梨花牡丹紋粉盒,又是琥珀串珠又是紅珊瑚耳墜,她是結交上什麼貴人不成。」讓人瞧了眼紅,巴不得也分上一兩件。尚儀局的女官們群聚在一起,總是聊些姑娘家的私密事,不是哪家的公子垂青誰,便是誰對誰有好感,或是誰家該議親,等著來年春天下聘,諸如此類最為人津津樂道。

  有人期盼,有人羨慕,有人等著被貴人看上,換個好的出身好提攜家人,也有人滿懷嫉妒,怨妒某些人的得天獨厚,福星高照,懷著壞心眼,想給人下絆子,令人難堪,這個善妒又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小人不是別人,就是太子的新歡雲雪湘。

  「只是些小家子氣的玩意兒,有什麼好羨慕,宮闈間少有男人走動,說不定是哪個公公思春了,想學人家娶老婆了,呵呵……」蔻丹纖指輕放在唇邊呵笑,雲雪湘媚眼橫睇,鑲嵌數顆青玉寶石戒指顯眼地套在中指。

  她在炫耀,表示自己有多受寵,不日便可升為貴人,成為太子最寵愛的侍妾,這也是太子在枕畔邊應允她的,只要她替他辦成一件事。

  「呵你的頭啦,見不得人好就出言毀謗,太監送得起瑪瑙玉雕、紅翡翠滴珠鳳頭簪子?你是白天作夢沒睡醒,還是得了頭風打擺子,盡說些貽笑大方的夢話,要不要找個太醫來幫你瞧一瞧。」看病要趕早醫治,拖久了無藥可救。

  「又是你,朱心池,你已經不是我們司樂司的人,憑什麼老來我們這兒找麻煩,別以為有個在刑部當官的大哥就能保你不受律法約束,司樂司不是你想來就能來的地方。」每次都是她來攪局,把人氣得牙癢癢地再揚長而去。

  「我就是有個當官的大哥當靠山又怎樣,有本事你也去找一個呀,別老是端出太子來唬人,他要有真把你放在眼裡,你怎麼連個司樂也當不上,只能當個七品女官。」不過沾了個邊也值得她得意揚揚,想攀權附貴想瘋了。

  「朱心池你不要太過分了,真把我惹惱了,我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她總有辦法治她,絕不讓她踩在頭上。

  「是呀,我好怕喲!小姐我洗乾淨腳丫子等你。」會叫的狗不咬人,紙紮的老虎虛張聲勢。

  「你……哼!溫拾蘭,這就是你的手帕交呀?你表面裝得對誰都好,不生氣也不鬧事,可實際上心機深沉,慫恿外人欺凌司裡的姊妹,你真陰險。」雲雪湘輕蔑地一甩頭,表明瞧不起人。

  朱心池一聽她對好友沒句好話,儘是諷刺,馬上不快地回譏,「明明是我囂張叫陣,你幹麼遷怒不吭一聲的小蘭,真有膽量就來找我呀,我可不怕你……」

  「好了,心心,別鬧得讓所有姊妹看笑話,雪湘不過是心直口快,沒什麼惡意,你不要一見到她就發火。」溫拾蘭忙安撫好友。心心這性子太衝動了,容易得罪人。

  「小蘭,你就是太好說話了,她才動不動說你小話。你剛沒聽見她說你什麼嗎?那是人說的呀,連勾搭太監這種下流話她也說得出口。」以她和小蘭的出身需要作踐自己到那種程度嗎?誰像雪瘋子為了攀高枝,見誰得勢就往誰身上靠,毫無骨氣。

  溫拾蘭面色為難地搖搖頭,「何必為了一點小事嘔氣,嘴長在人家臉上,愛說什麼由人家說去,我們行得正,坐得端,旁人說什麼與我們無關。」

  她不是懦弱怕事,而是覺得同是司樂司裡的同伴,凡事能讓就讓讓,沒必要鬧得誓不兩立,大夥兒一起練習表演的機會多得是,難道要鬧到最後連舞也跳不成,司樂司一團混亂。

  身為四司樂之一的她年紀最小,難免會有人心裡不服,若是她也跟著起鬨胡鬧,那底下數十名女官要怎麼管,真要各自為政,互不退讓嗎?只要為司樂司好的事她都願意忍讓,每日能接觸到音樂和舞蹈是她的願望,為了這一切她什麼都能忍,哪怕是惡意的中傷和輕蔑的態度。

  只是朱心池並不曉得溫拾蘭心中的想法,總以她的保護人自居,以為她的不與人計較是脾氣好,實際上若瞧見她怒摑喬翊的模樣,肯定會嚇壞不少人。

  「瞧,臭豬心,她也覺得你管太多了,你這狗拿耗子的還不哪裡來回哪裡去,少在我們司樂司晃來晃去,瞧了就晦氣。」雲雪湘擰著鼻,手上的絲帕一揮,像在揮散不潔的污物。 

  「你說誰臭,你才是瘋婆子,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讓你那張比恭桶還臭的臭嘴說不出骯髒話。」

  她叫朱心池——心如荷香一池禪。一慧禪師命名的。

  「來呀!就怕你不敢,我可是堂堂七品女官,而你什麼也不是,真要動了我,讓我破相,後果你承擔不起。」她起碼有官字,而朱心池只是無品級的「民女」。

  自古民不與官鬥,因為官是朝廷派的,和官府作對便是蔑視天威,輕者鞭刑,重則入獄受囚。

  「誰說我不敢,就算要被關,我也要拉你當墊背的……」先打了再說,世子爺的交代。

  見她挽起袖子真要開打,溫拾蘭無奈地伸手拉人。「心心,不要讓我難做人,滅滅你的火氣吧!」

  朱心池只回頭看了一眼,又想衝上前和人大打出手。「小蘭,放手,不許拉我,這是我和她的私人恩怨,誰都不要插手,我忍她很久了。」

  「要打可以,出了司樂司再打,我什麼也不管,你們打你們的,我回屋裡縫舞鞋。」溫拾蘭板起臉。

  「小蘭……」朱心池一臉不甘又委屈的神情。她事事為好友出頭,人家卻不領情,她好像傻子一樣一頭熱,人家根本不放在心上。

  「我身為司樂,你打了司樂司的女官我能不管嗎?但你又是我的朋友,你說我該幫哪一方?難道真要等你動手了我再辭去司樂一職,退出司樂司以示負責?」溫拾蘭難得說了重話。

  雲雪湘挨打,她責無旁貸要為她出面,身為司樂司的司樂自然要護住司裡的人,不能任人欺侮。

  可是打人的又是她的姊妹淘,更何況心心是為了她出頭,她也做不到秉公處理,將人送交尚儀局由吳娘娘發落,那可不是只打幾板子就能了事,吳娘娘對司內鬧事一向罰得很重,有人曾被活活打死,以此告誡其他人不得再犯。

  夾在中間的她怎麼做都不對,不是對不起好友便是被指責偏袒一方,唯有退出司樂司才是唯一解決之道。

  而就算這一次能這樣解決,以後呢?心心這性子不改不行。

  朱心池知道溫拾蘭有多熱愛音樂舞蹈,若事情真的演變到這種地步,那她才是真正害了好友。

  「小蘭,別生氣啦!我知道我錯了,我用我大哥的名譽發誓絕不再犯,你凶起來的樣子很可怕吶。」她都嚇著了,心口還卜通卜通的跳著。

  看她驚慌道歉,溫拾蘭反而噗哧笑出聲,「瞧你認真的,不就讓你多想想後果,怎麼一臉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的樣子,還拿你大哥來擋。」朱大哥若是曉得他妹子拿他發誓,恐怕會氣得臉色黑如炭,罰她在家抄女誡不許出門。

  「沒辦法,我的名譽掃地了嘛,只好拿我大哥的來頂,我們是一家人,他不會在意。」

  朱心池是沒心機的人,只是性子直,很多事沒經過深思熟慮就做,因此大過小過不斷,常被父兄罰閉門思過。「你喲!還真說得出口,沒得害臊。」她的臉皮厚度和某個人有得比,只不過一個是無賴,一個粗線條。

  溫拾蘭以纖指刮了刮好友臉面,取笑她不知羞,自個兒都沒臉了,還好意思拿自家兄長來糟蹋。

  兩人說說笑笑又和好如初,好像剛才沒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

  一旁被忽略的雲雪湘早已沉下臉,眼中一閃忿然與不甘,明明她是司樂司最美麗的女子,為何沒人瞧見她的出色和與眾不同,每每冷落她,像是不存在,她有那麼不如只知音樂,其他事都不懂的溫拾蘭嗎?

  越想越陰鬱的她瞟見周端月手裡捧的綠萼梅盆栽,不等人送過來便走去一搶,也不在乎被人橫了一眼,柳腰輕扭一搖一擺地走向溫拾蘭,她也不把盆栽交給人,拿在手上要放不放,令人懷疑她是想摔了它。

  「哎呀,這個「羽」是誰,不時送點心、首飾這些小東西,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那個老跟在你身邊的小鬼哪去了,我記得他的名字當中也有個羽字。」大的小的都愛跟著她,她用妖術勾了他們的魂不成。

  雲雪湘是喜歡喬翊的,他倆同年,都是十八,可是不管她怎麼勾引、暗示,他都不為所動,反而叫她要自重,他最討厭狐媚、不知輕重的浪蕩女子。

  可她不信真有男子能抗拒美色的誘惑,美人投懷送抱還往外推,因此她退而求其次搭上太子。

  只是她雖成了太子的人,心裡卻還想著另一個人,每回看到喬翊和溫拾蘭在一起她就會怒火中燒,心下轉著不下一百種拆散他們的方式。

  「你說立羽啊,他回家了。」她想接過綠萼梅盆栽,但雲雪湘不給,還特意往後退了一步。

  「咦?宮中不是傳言他是皇上的私生子,準備帶回宮裡認祖歸宗,怎麼又有家可回,又回到哪裡去?」她問得很直白,一點也不怕犯了宮中忌諱。

  「我不清楚,那是誤傳吧,立羽說他爹娘來了,他只是暫住而已。」溫拾蘭確實不知曉內情,她不喜歡去過問別人的私事,除非對方願意主動提起。

  「他整天跟你膩在一塊你會不曉得?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你向來眼高於頂,瞧不起咱們,不肯說罷了,一個人邊想邊樂著。」一個跟皇上和喬翊長相神似的孩子,若說沒關係誰信?而且他才七、八歲,能藏到哪去,聽說皇上護得很,連太子都不許去打擾。

  雲雪湘太想飛上枝頭當鳳凰了,暗自肖想太子妃的位置,渾然不知自己被人利用了,對方只是以她司樂司女官的身分接近溫拾蘭,從她口中探知立羽的真實身分和藏身處,看他和喬翊是否有所關連,或是皇上的另一名皇子。

  皇宮雖大,但還沒大到一個孩子平空消失卻無人知曉,偏偏沒人見他出宮,宮中也尋不到人,就這麼不見了。

  太子急了,因為他的人買通了錦繡宮的司膳太監偷偷的下毒,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除掉,誰知尚未得手就把人搞丟了,他不曉得是皇上發現有人慾加害立羽而將人送走,還是立羽自個兒察覺不對勁躲起來了。

  至於喬翊,也不知道他死了沒,許久不曾見他出現。

  而唯一的線索在溫拾蘭身上,她和這兩個人都走得非常近,若有人得知其下落,一定非她莫屬。「我真的不知情,沒有必要騙你,他那天來道別時有不少人看見了,大家都很捨不得他離開。」她忽地耳朵生熱,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嘴。

  雖然只是個孩子,可一想起那個輕吻,她仍有莫名的羞赧和靦覥,好像吻她的人是喬翊,唇貼唇的溫熱叫她面紅耳赤,怔愕了許久無法回神。

  而立羽的個性真的和喬翊如出一轍,做了錯事轉身就跑開,不等人冷臉臭罵,十足的無賴和我行我素,根本不顧別人的想法。

  偏偏她對這兩個人都生不了氣,不管他們做了什麼,沒見到他們倆,她想的會是又跑到哪兒胡作非為,沒給別人添麻煩吧,誰又是下一個被捉弄的人。

  如果他們是同一個人就好了,她也就不用煩惱該喜歡哪一個……啊!喜歡?!

  溫拾蘭忽地臉色微白,不敢相信她竟有那麼離譜的念頭,立羽再怎麼和喬翊相像也是個孩子,她豈會為他動心。

  她想著,心澀了,因為她不確定喬翊是否愛她,而她是否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他從來沒說過他喜歡她。

  「看到不代表事實,也許有不為人知的內幕,你和他那麼熟了,肯定知道他的下落,我們都是司樂司的人,你還當我是賊來防嗎?他都能託人送來這些小玩意兒了,人還能離多遠。」她篤定立羽在宮中,只是沒人找得到他。

  「咦!你說的好像有幾分道理……」撫著髮上立羽送的簪子,溫拾蘭竟然認同她。

  「小蘭,你傻了呀,幹麼她問什麼你回答什麼?她和小公子根本不熟,問這麼多肯定不懷好意,還有你,雪瘋子,你到底有什麼企圖,一直問和你沒半點關係的人,你是見人家可愛想抱回去養,還是偷拐出宮去賣,你這人一向沒什麼好心眼,肯定又想做什麼壞事……」

  「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拐著彎套話居心不良,更別說明明是岸邊垂柳硬要和清貴海棠扯上關係,哪裡配呀。」突然插口的男子嘲諷的看著雲雪湘。  

    柳枝無風骨,垂柳岸邊,誰見了誰折去,他此刻這一說,亦有妓之含意,令人任意狎玩,為銀子折腰,可供買賣,是明擺著的諷刺。

  「啊!喬翊?!」

  一身深青色織綿長袍,英姿颯爽的清逸男子迎風而來,風吹動他袍子下擺顯得瀟灑,腰上繫著碧玉麒麟玉佩,一副翩翩佳公子風華。

  可是這麼個清俊華貴人兒卻是個十足的無賴,他先是斜眼睨人,看得人心虛又自覺低賤,而後一言不發的搶過掉了幾朵花苞的綠萼梅盆栽,神情狂狷的一揚下顎,直直朝溫拾蘭走去,不可一世的將「閒雜人等」拋在腦後。

  這位閒雜人等不是別人,就是被羞辱得無地自容的雲雪湘,她臉上的神色乍青乍白,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想站出來為自己的「無心」辯白,但是對方瞭然於胸的神態又令她卻步,咬著下唇不說第二句話。

  心裡有鬼的人總是無法理直氣壯,縱使一肚子氣也得往下壓,人看勢頭潮看浪頭,氣弱的只能低聲下氣,卑躬屈膝,盼著扭轉乾坤的時機。

  「溫小蘭,把你蠢極張大的嘴闔上,小爺是人不是鬼,你一臉見鬼的驚嚇表情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小爺七孔流血,眼歪脖子斜飄過來才讓你欣喜若狂。」

  這個臭丫頭不能表現得歡喜一些嗎?枉他打扮得玉樹臨風,豐神雋朗,如書上人兒一般清俊,旁人都為他過人風采看傻了眼,痴痴憨憨的口水流一地,唯獨她動也不動,驚愕的水眸睜得又大又圓,直盯著他瞧,瞧得他有點頭皮發麻,好似被她捉到什麼把柄。

  「……像……好像……真像……」如果有面鏡子,那眼前人就是鏡中倒影,幾無差距的相像。

  喬翊板著臉往前一走,食指修長往發怔的女人秀額一戳。「像什麼,你嚇著了呀,離體的三魂七魄還不歸位,把小爺看成哪個花花草草了,再不回魂,小心小爺唾你一口痰。」

  「啊!好痛。」是誰戳她,疼死了。

  見她按著額痛呼,喬翊的小爺威風頓時萎縮了,緊張兮兮地彎下腰在她身側繞。「奇怪,我沒用很大的氣力呀,只是輕輕的戳了一下,沒那麼痛吧!」

  「誰說不痛,你怎麼不自個兒戳戳看,男人的力氣本來就不小,你還是習武之人……咦!你是喬小三?」居然是他,她沒看錯人吧。

  他沒好氣的一哼,「不然你以為跟誰對話,是天上的飛鳥還是水裡的游魚,一個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你還真有本事視若無睹,小爺著實佩服你的眼力。」

  「不是長大的立羽……」她老實地往前戳,纖纖玉指碰到的是結實的胸膛。

  聞言,他臉黑了一半。「溫小蘭,你是豬呀,小爺是誰還分不清楚嗎?你我認識十幾年是假的不成。」

  「你過來。」她勾勾小指。

  「幹麼?」喬翊口氣兇惡,但像小狗一樣乖順的聽話。

  「蹲低一點。」她比比高度,不可高過她肩膀。

  「你很煩吶,到底想幹什麼?」他雖然滿嘴不耐煩,嘀嘀咕咕的埋怨,可身子乖乖矮了半截,雙手搭在膝蓋半屈身,又黑又亮的眼珠瞅著她水盈盈眸子,心裡滿溢對她的喜歡,尤其是吻起來又軟又似沾蜜的朱唇……

  哇!真想再狠狠地吻一遍,把她的檀口全舔遍了,像他爹老愛跟他娘做的那件事……等等,她在幹什麼,不過幾個月不見,她有這麼恨他嗎?

  「真的……」溫拾蘭喃喃自語。

  「什麼真的假的,溫小蘭你生了熊膽呀,敢對小爺俊逸倜儻的鑲玉臉龐又揉又搓,小爺我……欸!我沒偷打你啦,怎麼莫名其妙就哭了,女人真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兩眼淹水,小爺是看你可憐才安慰你,不許你抹了眼淚鼻涕在上頭,我這是新衣服……」真是的,有必要哭得這麼傷心嗎?活似他又欺負她欺負得很慘,她以哭來宣洩。

  喬翊手足無措,連忙將手上的綠萼梅盆栽丟給一旁看戲的朱心池,笨拙的拍拍佳人的背,想讓她別哭了,他一個勁的心疼。

  可是哭得正起勁的溫拾蘭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反而淚珠兒不住往下掉,兩泓明潭蓄滿水氣,看得他既揪心又無奈,整顆心軟得化開,索性長臂一伸將人摟進懷裡,大掌輕拍纖背,語氣輕柔的哄人。

  這大概是破天荒的第一回吧,對個女子輕聲細語,滿心的柔情和憐惜,把她當寶呵護。

  兩個月前若有人說他會將溫拾蘭捧在手心上,他肯定嗤之以鼻,反嘲笑對方腦袋被牛蹄踩爛了,再飽以老拳再踩上兩腳,讓人把腦子掏出來以冰涼井水滌凈,烘乾了再好好想一想,小爺不是能讓人糊弄的。可是這一刻人就在懷中,軟玉溫香,他才看清楚自己有多蠢,明明人就在他身邊,他居然不曉得自己的心意,白白浪費了好些年,還以為欺負她是因為有趣,殊不知是為了引起醉心音樂的她注意,分點心在他身上。

  「你好像……」她哭得聽不清楚在說什麼。

  「像什麼,別一徑的哭,很呆……」呼!她……她竟然膽大包天,掐他腰肉,真當他是好欺負的軟柿子。

  「……立羽……」溫拾蘭抽抽噎噎的抖動雙肩。

  「立羽?」不會是還在想「那個臭小鬼」吧,他莫名的跟自己吃起醋。

  「你和立羽長得真像……」看到他,她想到令人感到窩心的立羽,八歲的孩子比他更體貼人,讓她過得非常開心。

  喬翊一聽臉更黑了,很想朝她大吼:立羽就是我,我就是立羽,你這沒眼色的笨蛋,居然認不出小爺!

  「是他長得像我。」

  「我想他……」小小的身體抱起來好舒服,軟綿綿的,又有孩子的奶香,不像他這麼硌人,肌肉硬如石……

  溫拾蘭驀地一僵,沾了淚水的微翹長睫宛若朝露凝珠,如蝶翅般搧呀搧,她面染飛霞映了桃紅,反應遲鈍地發現自個兒嬌軟的身子正偎著一名男子。

  那有力的臂膀環著香肩,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有些難為情的低下頭,不知該不該無情的將人推開,兩人此時的動作著實曖昧,只怕又多添了讓人嚼舌的閒話。

  「你……」他的臉上陰雲密佈,想撬開她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絕情的,不過溫拾蘭的下一句話讓他又滿懷好心情,嘴角越揚越高。

  「可是我更想念你,看著立羽時想著你有沒有吃飽、穿暖,想你會不會照顧自己,有沒有又惹是生非,少了個欺負的人是不是手癢……」她想了很多很多,想得夜裡難以入睡,燈下縫起軟皮靴,想他的鞋又該磨破鞋底了。

  「呵呵!該不會還想到半夜爬起來偷哭,讓人以為鬧鬼了。」他得意的翹高唇角,一時忘形的說出立羽才曉得的秘密。

  幸好溫拾蘭心性單純,沒將兩者聯想在一起,反而想差了。

  「喬小三,你派人監視我?」頭一抬,被淚水洗滌過的琉璃眸閃閃發亮,亮如天邊的星子。

  見她眼底閃著熠熠光亮,又要發怒了,喬翊笑得臉上開花似的,搖頭又點頭,有如偷人寶物又叫囂的張狂小賊。「小爺神機妙算,哪需帶著你這朵小蘭花兒,瞧瞧小爺的五根手指,隨便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你頭上長了幾朵花。」

  「真是臭美,莫名其妙消失幾個月又像鬼似的竄出,你不嚇人也把人嚇個半死,還當自個兒是塊香餑餑,人人搶著要。」他真讓人生氣,令她真想鐵了心不理他。

  他忽地一摀臉,牙關咬緊。「說好了不許再摑我臉,帶著女人的巴掌印出門很丟臉。」被打怕的反射動作,身體不由自主的動起來。

  「我哪有……」她本想解釋還沒氣到想動手打人的地步,可是一見到他護住面龐的動作,失笑的用指頭戳他。

  「喲!天地倒反了不成,你一個小小女官也敢對世子爺不敬,不知廉恥投懷送抱,你就這麼不要臉,非要丟盡司樂司顏面,讓外人以為我們司裡全是你這等貨色。」雲雪湘眼神裡快噴出火,怨毒的瞪著溫拾蘭,巴不得推開她,自己佔據喬翊的懷抱。

  「雪湘,你誤會了,我們不是……」她只是情不自禁,一時失了分寸。但這些話不能由她口中說出。

  「何必跟她廢話一堆,小爺想做什麼由得她指手畫腳嗎?真當自己是塊好料子呀,給小爺當踩腳布都不配。」什麼玩意兒,居然敢往他和小蘭中間衝,刻意把她頂開好介入其中,還一開口就是酸死人的惡言惡語。 

        「就是嘛,雪瘋子你也管太多了吧,人家小倆口久別重逢恩愛一番又礙了你哪隻眼,非要來棒打鴛鴦,自個兒找難堪。」狗腿子朱心池諂媚地幫腔,贏得世子爺讚許的一記眼光,她樂顛顛的挺起胸,狐假虎威。

  她敢這般橫行無狀,靠得不過是世子爺的小小勢力,只因她恰巧是溫拾蘭自小到大的閨中密友,有些時候世子爺不好出面做的事就請她代勞,例如通風報信、代為保護,同時嘛,也能滿足她個人的小虛榮,能和世子爺攀上點關係,她就有作威作福的本錢,儼如一個用鼻孔睨人的女暴君。

  而世子爺是小霸王。

  「臭豬心,滾一邊去,沒你的事。」雲雪湘也不知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一把將朱心池推開。

  「吼,你又叫我臭豬心,是不是想聞本小姐三天沒洗的臭鞋子,我臭臭臭……臭死你,讓你滾回娘胎學繡花。」好呀!真要跟她槓上是吧,她挽起袖子跟她拚!

  「好耶!用你的臭鞋子扔她,小爺挺你到底,看要打她的妖精臉,還是肥腸腰,折了那雙蝦蟆腿也不錯,讓她一輩子跳不了舞……」喬翊大聲叫好,還拿出兩片金葉子做為獎賞,唯恐鬧得不夠熱鬧。

  「好,都聽世子爺的,小女子為你鞍前馬後效勞……」呵……雪瘋子,小姐我終於可以把你打成豬頭三了。

  一個吆喝,一個應和,眼見著朱心池和喬翊一搭一唱的鬧起來,臭味相投的挑起一場混亂,朱心池甚至真要脫下繡花鞋扔人,倍感頭疼的溫拾蘭一手拉一個,拉住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喬小三,心心,你們兩個再鬧就別來司樂司,我們司樂司閉門謝客,小心走,別碰著,不送。」她伸出手,做出送客的意思。

  「小蘭……」朱心池一臉委屈的眨著眼。

  「溫小蘭——」喬翊不高興的瞪人,非常不快她的無情無義、過河拆橋,連他喬小三也敢趕。

  溫拾蘭誰也沒理會,反而懷著歉意看向雲雪湘,「雪湘,他們胡鬧慣了,沒什麼惡意,你別往心裡去,這是玳瑁簪,你不是很喜歡嗎?做為賠禮,希望你能見諒。」

  將澄黃色帶深綠紋的玳瑁簪子從髮髻取下,放入她手中,本想故作清高,揮手拍開的雲雪湘因為真的喜愛只是做勢要扔掉,又裝出勉為其難、不收失禮的高傲樣悄悄放入袖袋中,神情仍是趾高氣揚。

  「那是我送的……」話到一半的喬翊及時收口,那送出去的簪子是他以立羽的名義送的。

  「不是我要收的,是你硬塞給我的,到時可別反悔又要了回去。」就算想索回也不給,給了她就是她的。

  「哪有送出去的禮又收回來的道理,你想還,我還沒臉收,都是司樂司的女官別見外,以後還要請你多照顧,拾蘭在此多謝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她福了福身,誠意十足。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軟,溫拾蘭給了賠禮,話又說得漂亮深入人的心坎裡,連有意給她難看的雲雪湘也難再冷著臉,僵硬的擠出大家都是好姊妹的笑臉。

  「我也有不是,性子太直又嘴快,想什麼就說什麼也沒想過傷不傷人,這點我也有錯,不過我很好奇一件事,為什麼世子爺不來宮中走動,宮裡便突然出現一位立羽小公子,而立羽小公子一走世子爺又出現了,你們兩個在玩捉迷藏嗎?一個躲,一個藏。」

  她一說畢,有幾個人表情怪異,尤其是溫拾蘭的愕然和困惑更為明顯,雲雪湘的話說出她一直感到納悶的地方,加上喬翊和立羽的樣貌那麼相像,她的迷惑更加深沉。

  但是她也沒多想,只是當成湊巧,畢竟是兩個年歲有差的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同一個人,他倆出現的時機剛好錯開而已。

  「誰聽你的瘋言瘋語,以為小爺跟你們一樣閒啊。小蘭,走,陪小爺溜馬去。」

  不讓溫拾蘭將喬翊、立羽聯想在一起,喬翊手臂一伸將人撈起,運起輕功,幾步坐上司門外一匹高大駿馬。

  「咦,這是……「踏雪無痕」?!」她驚呼。

  通體黑如墨,毛髮光亮,四足雪白無雜毛,能日行千里,不汗不喘,是一種珍貴且稀少的名駒。

  「哼!算你識貨,坐穩了,小爺要放蹄狂奔了。」一聲輕叱,拉韁,甩鞭,一夾馬腹,喬翊放肆狂笑的策馬疾馳,風,瞬間從身邊呼嘯而過。

  溫拾蘭被他突來的狂性駭到臉發白,只能緊緊的貼著他的胸以防被馬兒拋甩出去,當她習慣風刃打在臉上的微刺痛後,暗地裡回眸便瞧見他被韁繩磨得發紅的手心,她想他需要一雙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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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2:2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不好了、不好了,爹,出大事了,這可如何是好,我們要惹上麻煩了……快想想辦法,不然就來不及了……怎麼會那樣呢?明明事先說好了條件,突然又反悔了……」

  慌得全無血色的季元徹語無倫次的從廳外衝入,慌亂的神色看得出他急得火燒眉毛,束髮的鑲玉嵌翡金冠微微偏斜,歪了一邊,底下的麂皮靴子沾滿猶乾未乾的泥屑,連雲白色織綿長袍也顯得風塵僕僕,微帶灰塵。

  他一進廳先灌了一大口茶水,接著像熱鍋上的螞蟻般走來走去,驚慌的眼神彷彿是空洞的,看不見任何人的存在,豆大的汗滴不斷的滾落,似乎事態緊急得非一言兩語能形容,他已經慌得失去分寸,不知該從何說起。

  「毛毛躁躁成何體統,像你這般定力不足怎能成大事,緩口氣,慢慢來,不疾不徐的把世家子弟的氣度拿出來,要有威儀,胸懷天下,不要丟你皇后姊姊的臉。」皇親國戚的尊榮不可侵犯,他季府乃世家之首,朝中勢力不可小覷。

  「爹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喝得下茶,氣定神閒的不當一回事,這件事非同小可,抬出姊姊也沒用,要是處理不得當,咱們也完了!」他是一個頭兩個大,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滿頭烏絲快急成白頭了。瞧他面色慘白的驚慌樣,季從虎才感到一絲不對勁,但他仍徐緩的放下手中花獸紋雙螭茶盞。

  「什麼事令你匆匆忙忙,這騰龍王朝的勢頭還有誰能壓得過老夫?」

  「不是朝中勢力有變,而是狼族出爾反爾,對我們和他們事先定好的協議不理不睬,還說那是我們騰龍王朝的家務事,他們不好介入。」狗娘養的,說話不算話,還一口反咬主子。

  當初說好了狼族全力相挺,只要他們送信去,便會發兵五萬,兵臨青城下,以狼族的剽悍武力恫嚇騰龍王朝,迫使清明帝提早退位,由太子登基繼承皇位,清明帝自此為無實權的太上皇。

  若是清明帝不肯退位,便由青城知府下令開城門迎入狼族,他們在皇城調兵遣將,裡應外合,以絕對的優勢逼宮,即使清明帝不下旨傳位也要逼他寫下詔書,表明由國丈監國,國舅輔政,共同輔佐年少的太子,季氏一族便能權傾朝野,再無第二人能分庭抗禮。

  可是狼族的臨時抽腿使計劃生變,一支最悍猛的騎兵不配合,接下來的謀劃也得跟著變更,少了最主要的助力什麼也做不了,還得提防狼族是否會出賣他們。

  「怎麼回事?說來我聽聽。」季從虎轉著大拇指上套的玉扳指,神情多了精鑠。

  他將鑲玉嵌翡金冠扶正,暫收慌色坐定。「這回我帶了一千名能生養的女子到狼族地界,以示我方的誠意,忽雅思王子出面將人收下了,由百名狼族勇士護送回隱狼山谷……」

  「這不是很好,狼族收下我們的禮,表示他們會信守承諾,還有什麼好憂心的。」狼族雖然兇殘,卻重信守諾。

  「壞就壞在其中有幾名婦女染上不明怪症,她們一入谷就把怪病傳給別人,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的有一大半狼族人也染上病了,狼王大怒,說我們故意要滅了他們狼族,所以不肯履行承諾。」

  牛、羊牲口收了,金銀珠寶也收了,就連女人也沒見退一個、兩個,到頭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撈到半點好處反而沾上一身腥,被一群蠻人強佔了便宜。

  「沒找幾個大夫送進去嗎?把病醫好不就沒事。」

  季元徹手扶椅靠,手指用力掐入木頭裡。「問題是我們的人進不去,連同十名大夫在內全部被拒於谷外,狼族只相信他們的巫醫,以巫術醫治染病的族人。」  

  「豈有此理,欺人太甚,既要成群牲畜和女人又不肯付出絲毫戰力,天底下哪有盡偏狼族的好事,他們未免太看輕我們。」真要硬拚,狼族不見得會佔上風。

  「爹,我也想過派個人在隱狼山谷外放毒,毒順著風飄入谷裡讓狼族得到一個背信的教訓,可是我繼而一想在這節骨眼上少一事是一事,犯不著和狼族來硬的,要是他們惱羞成怒反針對我們,到時非常不利。」不是兩敗俱傷,便是大傷實力,得不償失。

  季從虎低頭思忖,許久才開口。「查過那幾個女人為什麼生病嗎?她們吃過什麼,和誰接觸,有沒有人因病死去?」

  「啊!這個……呃,我沒想過,一開始只是咳嗽,我以為無礙,只是一時水土不服……」一個個健壯如牛,面色紅潤,誰曉得是有病的。

  「庸才,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你怎麼不往是否有人搞鬼方向去查,事出必有因,狼族不可能單單為了一點小事而跟我們反目,那麼多女人有一、兩個生病不以為奇,重要的是誰散佈謠言,說我們有意謀害狼族人。」無風不起浪,定有人在背後搧風點火。

  季元徹猛地一抬頭,驚愕萬分。「爹的意思是有人察覺我們的企圖,先一步斬斷我們的左膀右臂?!」

  「哼!準是和喬翊那小子有關。」那小子跟他老爹一樣狡猾,讓人捉摸不定他腦子在想什麼。

  季從虎第一個懷疑的是生性滑溜的喬翊,認為他詐死好潛入狼族策反,殊不知正在隱狼山谷與狼王把酒言歡的男子是喬翊的得力助手左輕雲。

  「他還沒死?」怎麼可能,他已經消聲匿跡好長一段時間,據說是養傷去,他理應傷得不輕,哪有餘力潛入狼族。

  「你不曉得他命硬得很嗎?宮中密探剛傳來的消息,喬翊現身了。」他命人盯著那個女孩,果然不負所望。

  「咦!這麼湊巧?」太匪夷所思了。

  轉著玉扳指的手指一停,季從虎挑起眉。「什麼事這麼湊巧?說來聽聽。」

  「爹,你還記得不久前宮裡出現了個八歲大的孩子嗎?見過他的人皆言他神似喬翊。」

  「你是說令太子沉不住氣,慌了手腳欲除之而後快的小男童?」那沒用的傢伙,面對一個不及腰高的孩子也慌成那樣,手段拙劣得令人感到可笑。

  「嗯,喬翊失蹤時他剛好出現,而他一離開喬翊便回來了,其中是否有我們不知道的關連?」他總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關係,只是一時無法猜透。

  季從虎不以為然的說:「大概是想轉移我們的注意力,讓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孩子身上,自然而然忘了喬翊的存在,你瞧太子不就中計了,傻乎乎地追在那孩子後頭跑,忘了敵人是誰。」

  「是這樣嗎?可是那個孩子是誰?」威遠侯藏而不宣的次子,不想他入朝為官便隱其出生?

  「不用管那個孩子,他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性,現在最要緊的是和狼族議談,青城方面怎麼樣?」只要顧全守著獲利極豐的鹽礦,他們便有足夠的銀兩囤糧草,練兵馬,供應十萬軍隊所需。

  一提到青城,季元徹變得吞吞吐吐,眼神閃爍。「朱……朱子儀趁夜深人靜時將人給拘了,連同他一家老少和侄子都被關入大牢裡。」

  「什麼,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連我的人也敢動?」季從虎震怒,眼神狠厲地射出冷鋒。

  「他的動作極快,迅雷不及掩耳,張文庭回報時已成定局,而後他也失去連繫,我方的人找不到他。」怕是洩露了行蹤,已成階下囚。

  「顧全招了沒?」他又轉起玉扳指,神色看似平靜,但是眼底的凌厲透露出他極度的不快。

  「顧全只推說不知情,把鹽戶的死推得一乾二凈,刑部最多只能判他瀆職,只要他把嘴巴閉嘴,沒人猜到他暗地裡做了什麼。」

  季元徹見識少,想得不夠周詳,他以為人不死便能為他們所用,他沒想過放棄顧全這粒棋子。

  「說你蠢你還真蠢,這世上只有一種人不會開口,連佔盡便宜的狼族都會窩裡反,何況是見錢眼開、唯利是圖的顧全,嚴刑逼供下他不會把我們招出來?」為什麼他身邊儘是蠢才,沒一個能稍微長點腦子。

  當身無能人時,國丈不禁和清明帝有相同想法,為何喬翊不是自家人,以他的聰慧和精明,這點小事根本用不著費心,早就處理得不留痕跡,無須提心弔膽。

  「爹的意思是……殺了顧全?」

  「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不能讓他一人拖累了整個計劃。」遲了怕會牽連甚廣,將他的羽翼斬斷大半。「讓若……呃,孤影去辦,這事她拿手,萬無一失……」正好給她將功折罪的機會。

  季元徹對曾是他女人的孤影仍存有舊情,即使妻妾眾多,他還是難忘兩人在床上的濃情密意,有意藉此次的求情施以小恩,讓她同意重回枕畔。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另一道身著銀錦袍子的身影匆匆趕至,神情有些狼狽和惶恐,一見面就哭喪著臉。

  「外公、外公,你要救救命呀,父皇他……他說要廢太子,另……另立賢能……你快想想辦法,本宮不想被廢……」一旦失去太子的位置,所有的榮寵,所有的尊貴,一瞬間化為雲煙。

  他的母后,他的外公、舅舅們,他們的勢力是和他相互依存的,他若是失勢了,所有人的勢利也跟著瓦解,再也沒人能保他富貴一世,榮華千秋。

  所以他怕,怕另一個人取代他的太子之位,那時除了閒散王爺可做他還能做什麼?繼承大統的那個人說不定還會殺了他,斬草除根免生麻煩。

  「什麼?皇上幾時提起要廢太子?!」季從虎擰緊眉。這麼重大的事不可能一無所知,他在宮裡的眼線並未通報。

  沈元嶸一臉委靡,半點也沒有儲君的霸氣。「他半開玩笑的和母后說笑,說我資質平庸,難承大任,若是母后能生下一個像喬翊那般才智過人的皇子,他死也無憾。」

  「皇后娘娘懷了龍胎?」這麼多年來全無動靜,也該是時候了,倘若再誕下一名皇子,容兒的后位會更穩定。

  「不是,是母后提到父皇子嗣不豐,要他多為將來打算,以免大好江山落入外姓人手中。」

  母后在為他鋪路,唯恐父皇犯傻將錦繡山河給了別人,可就是這句話令父皇不快。

  皇后也急了,耐不住性子,後宮不得干政,她卻直接犯了皇上的大忌,自是為他所不喜。

  皇家夫妻不同於平民百姓,臣妾、臣妾,先是君臣而後人夫人妻,夫妻間可以百無禁忌的交談這情況並不適宜帝后,身為一國之后在開口前須多加斟酌,一句或一字之差皆能引來雷霆之怒,使夫妻情份斷絕。

  而她千不該萬不該提及那一句「外姓人」,意指威遠侯喬灝。喬灝他雖不姓沈卻確確實實是皇家子嗣,而且是先帝遺旨皇位繼承人,皇上兄長,他若真要整個騰龍王朝,皇位又怎輪得到當時年僅十歲的沈子熙來坐。

  季秋容思慮不周便是在此,仗著皇后的尊榮欲干涉立儲大事,以為以多年夫妻情份能左右皇上的決定。

  「皇后娘娘瘋了不成,這些話能由她口中說出嗎?皇上的子嗣不豐是誰造成的,真當皇上不知情,她這話根本是咒皇上早死,他一死你才能繼位。」怎麼一個個都不省心,專扯他後腳。

  容兒明明是聰明孩子,為何在這節骨眼上成了傻子,仗勢舊恩欲博恩寵,渾然忘卻自古帝王皆無情,他們的寵愛是一時間的,並不長久。

  「外公,你先別生母后的氣,她話說都說了還能收回嗎?為今之計是想辦法解決,讓父母的目光投注在我身上。」他已慌得不自稱本宮,而以「我」代替。

  「你們在宮裡惹的麻煩還不夠嗎?叫你們不要妄自行動,先觀察情況再說,可是誰聽了,一個一個自作主張,連個孩子也容不下,十年後已經是你的天下了,他哪有機會再跟你爭什麼,就連一、兩年也等不及。」越急越容易出差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季從虎需要時間好讓他一步步佈局,先從吏部安插自己的人馬,朝中官員便成了他的人,然後由戶部介入,掌控天下銀水,騰龍王朝國庫盡在手中,最後是全國兵馬的兵部,有了百萬大軍,還愁不能大權在握。

  可惜他身側的蠢人太多了,不等他做好萬全的準備便迫不及待,硬生生斷了他萬般算計,將所有人推到風尖浪頭,迫使他進行到一半的計劃可能中斷。

  「可是我不動手他就爬到我頭上了,外公沒瞧見父皇對他的百般寵愛,不只一切用度比照皇子,還任他予取予求,甚至抱著坐在大腿上,由個八歲的孩子批閱奏章。」而父皇看也不看的准了他的批示,命臣子照做。

  「真有此事?」嗯,若是如此,的確不容輕忽。

  「所以母后才讓我來國丈府,看外公你有沒有主意,我們不能一直處於弱勢,眼見父皇一意孤行。」不如喬翊也就算了,如果連個囂張的小鬼也奈何不了,他真是白活了。

  沈元嶸欲置立羽於死地的原因除了為權為利,竟是源自對喬翊的怨妒,他沒法和喬翊較勁便將目標轉向較弱小的孩子,誰叫立羽長得和喬翊小時候一模一樣,他一看到那孩子就動了殺機,殺了立羽,在他心中等於喬翊也死了,死在他手中。

  「唔,我要再想想……」不宜輕舉妄動,要靜待最佳時機,務必一次成功,否則死的會是他們。

  一旁的季元徹出了計策。「爹,秋獵不是快到了,所謂刀劍無眼,誰知道狩獵時會發生什麼意外,有支箭射偏了也是情理之內……」

  季從虎一聽,半瞇的瞳眸發出銳利。「你去安排,混在皇家獵場的侍衛中,讓他分不清楚是誰射的箭。」

  「是。」他興奮的一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要向父親證明他不是庸才,聰明才智不下喬翊那小子。

*             *             *

  雲淡風清,日麗風和,一隻雲雀掠過朗朗晴空。

  夏至雖已遠離,秋老虎的威力仍不可小覷,遍地野草早已枯黃,徐徐金光灑落,照出土地被蒸出的熱氣,讓人不自覺汗流浹背。

  皇上的車輿早已先行一步,滿山遍野的獸跡,野鹿讓人熱血沸騰,激起男人嗜血的狂熱,背搭一弓引箭長射,倒地不起的垂死獸身是勝利的歡呼。

  狩獵是皇上的興趣,每年秋獵也是他少數能走出皇宮的消遣,所以一到秋天太監總管便會大舉準備行裝,從特製的龍形雕紋銀弓到九龍奪珠的金箭,以及金線蠶絲製成的冷弦,劃開獸頸的鋒利短刃,幾乎無一不全,君臣同歡以狩獵為樂,捕獲最多獵物者另有重賞。

  因此每到秋獵季節總有不少官員自願跟隨,一來能在皇上面前露露臉,二來能贏得賞賜,這些人無不因獲得同行機會而欣喜若狂。

  不過有兩道身影卻遠離人群,專挑僻靜的小徑行,人多的地方不易捕得他們想要的小獸,獐子、水鹿、野兔才是美味,虎豹就讓自視本領高的人去獵捕。

  「聽說狩獵前小蘭跟你說若獵得小貂,希望你把貂皮給她?」喬翊狀似若無其事的問起,其實心裡在意的要命。

  「聽說?」這倒有趣了,他從哪裡聽說?

  「少囉唆,你只要回答是不是,不要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猜我心思,小爺不吃這一套。」小歡子那張臉不過長得好看些,眼沒瞎,鼻子沒塌,嘴巴長在該長的位置,憑什麼令女人仰慕,視為崇拜的對象。

  眼眸閃過一絲訝色的容盡歡不禁失笑。「幾時世子爺也學人聽壁腳,教教下官如何做個貼牆角的小賊,相信會聽到不少令人莞爾的趣事。」

  他狡猾的不做正面回覆,以不相關的話題帶過。

  「小歡子,你越來越會裝了,連在小爺面前也不老實,一句話分成好幾句,可是小爺我沒聽見想聽的事,是不你的腦子開始不靈光了,像老人家一樣忘性大。」他就是個賊小子如何,專門偷搶拐騙。

  喬翊的消息來源並非聽壁腳,他哪來的空閒做這些無聊事,注意太子和國丈的動靜就忙得他團團轉了,有時想見溫拾蘭還得半夜偷溜去,把人吵醒來個花前月下,私會後花園。

  他會知道是因為朱心池這個「眼線」,隨時將溫拾蘭的一舉一動通報給他,她做了什麼,和什麼人說話全無遺漏,讓他了如指掌,知之甚詳。

  因此他才特別不是滋味,非常「怨恨」容盡歡,明明他和溫拾蘭走得最近,感情也是最好,為什麼她想一塊貂皮不跟他開口要,反而要求別人送她,這實在太沒道理了。

  「世子爺小心看著路,別從馬背上顛落馬蹄下,被馬踩壞了一張俊顏可是會令全京城的姑娘心碎,世子爺保重。」他居然在吃醋,木頭腦袋終於開竅了。

  看到世子爺竟然將他當成競爭對手,還不是用言語試探,容盡歡為了世子爺的開竅感到欣慰又心酸,感情遲鈍的呆子終於看清楚心裡的那個人是誰了,不再懵懵懂懂的傷佳人的心,可是他也有些酸澀,自己竟一手推波助瀾,將心儀的女子推給別人。

  不是他不爭取,而是一開始便知道結果,他的退讓是為了成全,因為她要的人不是他,所以他選擇沉默,讓她保有心中的美好。

  只是他還是會小小捉弄一番,刺激某個喜歡人家卻不敢開口的偷心賊,如果他的小計謀能促成良緣,那也是功德一件,就算心缺了一角也值得。

  喬翊背著騎馬,背靠著馬背,一腳玩著甩來甩去的馬尾,可見騎術不錯。「唉!小歡子,小爺瞧你長得人模人樣的,怎麼盡做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你不怕夜路走多了撞到鬼,報應就在眼前。」

  容盡歡就是個黑心肝的,還下流的裝出謙謙君子的模樣,論起陰損的手段可不比他少,有過之而無不及,偏偏被他偽善面容所騙的人還真不少,相信他有菊花一般的高潔品行,孤芳自賞。

  「多謝世子爺關心,下官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倒是世子爺要多行善事積德,畢竟世子爺做過的缺德事罄竹難書,下官著實為世子爺擔憂。」容盡歡狀似為世子爺的將來憂心,但眼眉間盛滿笑意,讓人看了非常刺眼。

  「容盡歡你這黑心鬼,自己做了多少壞事數過沒,你就是個壞的,怎麼就沒人發現你心黑如墨的真面目。」世上的瞎子真多,光看表面不重內在。

  「不敢不敢,多謝世子爺謬讚,下官遠遠及不上世子爺萬分之一。」他拱手一揖,十分恭敬。

  「你……你真是個黑心……」

  此時,一隻受到驚嚇的鶚鳥從林子深處飛出,喬翊安撫了下身下不安的馬兒,遠處的狩獵場傳來驅趕鳥獸聲和射到大型獵物的歡呼聲,他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不遑多讓的,他也認真起來了,隨手打了幾隻山雞和野雁,兔子嘛,他這人也怪,單捉不到月大的小兔,肥美碩大的野兔反而放任從眼前跳開,甚至他還捉了一隻狼崽仔準備養來當看門犬,真是個亂沒規矩的瘋小子。

  喬翊的箭不像一般狩獵者斜背在身後,以手向後撈好抽取放箭,而是勾在馬的左側,繫於左前腳上方,箭袋與馬身同斜,箭翎在前地緊貼著馬腹,他手上空空如也,連韁繩也不握,相當愜意又逍遙的含著兩片葉子,吹出破碎不全的雜音。

  他就是個不懂音律的俗人,吹笛吹到破音,彈琴彈到琴裂,舞也是亂跳一通,頗為符合他胡搞瞎搞的性子,常拉著溫拾蘭左三拍右二拍的跳胡旋舞,搞得她哭笑不得。

  「咦?銀貂。」

  隱約的銀白色身影在彎低的枝椏間飛竄,見狀,容盡歡張滿全身雪白的月牙弓,箭尖對準那即將喪命的小東西,箭如長虹射出。

  驀地,一片葉子破空而至,不偏不倚的擦過箭頭,長箭偏了一寸射入枝幹,入木三分,尾翎不住的輕顫,正好與本該命喪當場的銀貂擦身而過,牠迅速的跳起逃開。

  「哎呀,瞧我這笨手笨腳的,怎麼就手滑了,再來,再來,小歡子你行的,小爺最看好你,多捕些野豬和山羌給小爺當下酒菜。」手舞足蹈的喬翊笑得開心,揮著系在馬頸的方巾助陣,神情愉快的像剛得到一壺好酒。

  「就你耍無賴。」容盡歡失笑,不以為意,再次尋找天性膽小,敏感又擅長逃竄的小獸。

  「本事差就別怪風大,瞧小爺的馬上英姿,別閃了眼。」似流雲輕卷,雄鷹疾飛,一個飛身輕躍,足不沾地,動物慘烈叫聲響起。
  
        幾乎是眨眼間,不用弓箭或刀劍,喬翊指間一使力,掙扎不休的貂兒忽地脖子一歪沒有動靜,失去氣息。

  為了保持貂皮的完整性,他不用任何工具,只是輕輕扭斷頸後脊骨,讓小貂死得不痛苦。

  而後的情形如舊。

  每當容盡歡一發覺貂蹤,才欲下手捕獵,跟在身邊的喬翊就像鬼影一般,不是先把獵物嚇走便是早一步出手,百般阻攔容盡歡的獵貂行動。

  很快的,勾著唇燦笑的喬翊收穫滿滿,馬兩側吊掛著七、八隻銀貂、黑貂,毛髮光潔,毛色純凈,不見半滴血,乾乾淨淨一如「生前」。

  而容盡歡也不算太差,打到幾頭公羌和狐狸、雉雞等,故意和喬翊搶著獵貂實則是讓著他,小小惡整了一下。

  「可惜呀,小歡子一隻小貂也沒逮到,要不要小爺把剝了皮的貂肉賞給你,下薑蔥蒜爆炒滋味很不錯,或是抹上鹽巴、孜然串烤,風味更佳,你不妨試試。」他得意的揶揄,下巴抬得半天高。

  「打獵有打獵的樂趣,世子爺的賞賜下官不敢推卻……」他假意伸手欲取走未剝皮的銀貂,燒盤好肉菜祭世子爺的五臟廟,但是他還未有動作前,一道怪異的風聲呼嘯而至。「小心……」

  容盡歡的呼聲未起前,喬翊已察覺到一股直衝著他而來的冷冷殺氣,他倏地翻身正坐馬鞍,韁繩一拉令生性警覺的胯下良駒退後幾步。

  僅僅一線的差距,一支箭頭抹黑的流箭劃過喬翊頭側,削落幾許黑髮,箭身沒入泥土,一尺內的枯草野菊竟瞬間枯萎,成焦黑狀。「有毒?!」竟然挑在這個時候動手。

  「小歡子,小爺的命是不是很值錢,怎麼人人搶著要。」真有意思呀,拿他當豹子射,喬翊的眼眸一冷,露出森冽寒意。

  又是一支箭飛來,同樣箭尖淬毒,容盡歡取出腰間的青玉碧竹笛翻腕一揮,箭落地斷成兩截。

  接著是連綿不絕的箭雨朝兩人所處之地射來,幾乎是箭箭凌厲,夾雜著破空之勢而來。

  喬翊和容盡歡亦非省油之燈,他們先將胯下的馬放開任其奔向他處,以免顧之不及傷了愛駒,而後兩人有如兩條銀龍般竄出,一邊以兵器揮開飛箭一邊衝向箭射出的方向,只見十幾名身著衛兵服飾排成兩列,前列蹲射,後排站得挺直,前後一快一慢的配合著「宮中侍衛?」瞧見兵士的衣著,容盡歡遲疑了一下未盡全力,他不想錯殺無辜。

  「殺手。」喬翊冷笑的揮動鮮少用到的兵器,三尺銀鍛軟劍,劍光如虹橫過其中一名侍衛頸項。

  虹光一落,身死人不知的兵衛仍搭箭上弓,直到鮮紅的液體由線般粗細的傷處噴出,人才往後倒下。

  「殺嗎?」容盡歡的玉笛一轉,搭地一聲,笛身前方多出三寸利刃。

  「你還跟他們客氣不成,留下一個活口給刑部練刀就好。」敢要小爺的命,他先讓他們過不了今日。

  「行,我左五,你右七,中間那個當粽子。」五花大綁,一條命留著見人間閻王爺。

  「嘿!小爺不平,為什麼你五我七,剛好十二個你我平分才公平。」心太黑了,他居然多兩個。

  嘴角上揚的容盡歡笑如皎月,明亮耀目。「人家想殺的對象是世子爺,下官不過倒霉碰上了,順手幫忙一把而已,人要懂得感激,不要抱怨太多。」

  「成,你好樣的,哪天你身上插了百來支箭成了箭豬的時候,小爺一定義不容辭幫你拔箭。」兩肋插刀太矯情了,收收屍還可以,算是還他認識十來年的交情。

  兩人談笑風生之際,又有幾名侍衛倒地不起,雙目圓睜死不暝目、胸口、頸間、眉心或淺或深的傷口,血流不止。

  其他人見狀雖心生懼意,但是沒一個人背過身逃走,他們豁出去了以命相搏,不用箭改用長劍,近身搏殺,劍光交錯,劍劍都是不留情的死招。

  但是這也不過是垂死前的掙扎,偽裝成侍衛的殺手們雖然受過慘不忍睹的嚴苛訓練,可是怎麼及得上出招怪異,不照著劍招走而隨意揮灑的喬翊,以及穩紮穩打,受過名師傳授驚世武學的容盡歡,一個個死去的殺手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敢相信自己會敗得這麼快。

  「只剩下你了,看要束手就擒,還是讓小爺陪你玩兩下。」先廢了一隻手,還是在小腿肚上劃一劍,或是在臉上用劍劃出一隻溺水的烏龜。

  那道不算高大的身影不斷後退,想著該如何脫身。

  「世子爺,溫柔點,人家是姑娘家,別嚇著人家。」眼前人陰狠無比的冷戾掩不住秀麗五官,細眉朱唇,目含丹露。

  「女的?」喬翊微訝。

  「要留要殺,下官擔心她「弱不禁風」的身子骨禁不住刑部酷刑。」

  「呿!她下手可狠了,小爺的命都要給她滅了,不殺,留著,小爺倒要看看她骨頭有多硬,能不能硬過對主子的忠心。」

  「是,下官遵命。」容盡歡笑容若煦陽,眉間眼底讓人感覺到如沐春風的暢意,似是無害的春花。

  倏地,還在笑談間的男人沒了身影,再出現時已立於倖存的女刺客身後,她察覺到一絲氣息近在咫尺間,手中的劍向後一刺……

        長指一點,定住。

  她刺向左側,他卻在右側,聲東擊西,以獨特的點穴法制住了滿臉驚慌和錯愕的女刺客。

  「那個捕到的「獵物」算你的,記得好生照顧著,小爺先走一步,不奉陪了。」

  這一身血腥味呀!不洗洗怎麼見人,叫富春燒桶熱水,順便剖貂取皮。

  「世子爺,你也太不負責任了……」這麼灑脫,說走就走,不留下處理善後?好個心狠的。

  啼笑皆非的容盡歡望著好友走遠的背影,無奈的嘆息聲由唇畔逸出,「能者多勞」不適合用在他身上。

  回身一瞧,他嘴角的笑意變淡了,兩指放在唇下吹了個響哨,駝著獵物,渾身雪白的馬兒由遠而近來到主人身邊,他毫不憐香惜玉的將動彈不得的殺手拋上馬背,一個跨步上馬,載著麻煩回京。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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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2:47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花開無顏色,雲衣織成錦。

  群雁向南飛,候鳥不北歸,蒼蒼鬱鬱的野草已滿地枯黃,一片、兩片、三片……無數片的落葉紛紛離枝飄飛,隨著風的擺弄飛起又落下,最後無力地垂落軟泥地。

  收拾起秋裝換上冬衣,蕭瑟的北風颯颯,吹得人生倦意,晚起梳妝對鏡貼花鈿,挽髻插簪梳個同心髻,一柄翡翠玉梳斜插入髮,淡淡抿點胭脂,妝點出好容顏。

  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下了整夜,光禿禿的枝幹灑滿銀白色雪花,晨曦一照,發出五顏七彩的閃光,亮得絢麗奪目,宛若雲層裡的天宮。

  下了一夜的初雪天亮就停了,院子裡灑掃的僕傭忙著將快融化的雪水掃除,鋪上木屑和粗糠防滑,呵著凍紅的手心趕著把手上的活兒做完。

  八角格子窗微開,粉腮酡紅的嬌美人兒托著腮坐在窗下,目光飄遠的不知看向何處,眼神微露一絲絲迷惑和不解,發怔的任由一、兩朵飄進窗內的雪片拂上芙蓉面。

  「小姐,好端端的嘆什麼氣,一大清早就不懂得照顧自己,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才好,快披件袍子免得凍著了。」一隻素白柔荑輕拂沾雪玉顏,將一件古紋雙蝶戲花羽緞袍子披上纖裊細肩。

  「春柳,你跟我幾年了?」感覺上好像很久了,她剛會走路時春柳就在她身邊陪著她。

  「十五年了,小姐。」她猶記得第一眼瞧見穿得像小仙子的小姐時,她臉上掛著兩行淚水,還走不穩就想學舞藝精湛的夫人跳舞,結果跳不好跌了一跤,拔著老爺養的牡丹出氣。

  「你今年幾歲?」她記不得了,好像大她兩、三歲。

  「奴婢今年十八。」好快呀,一眨眼間,當年哭花小臉的小小姐都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眉眼如畫,麗質天生,宛如出塵美玉般瑩潤。

  「咦,你都十八了,我居然沒想過要為你配一門良緣,瞧我這胡塗性子,沒有你們在一旁幫襯著,我怎能順順當當的活到今日。」她不是好主子,老是忘東忘西的,也沒好好關注長年陪伴身側的丫鬟。

  「小姐,你呀別心急,春柳姊姊還等著你出閣,當個陪房陪著你,省得你被夫家的姑嫂給欺負了,你找個小廝配了她,她也歡喜。」  十八姑娘想出嫁,搖呀搖的坐花轎,一搖搖到夫君家……

  「唱什麼小曲你啊,碧竹你這個死丫頭敢取笑姊姊我,真是太久沒搔你胳肢窩忘了癢吧!」這丫頭連她也敢笑話。

  春柳臊著臉,追著碧竹滿屋跑,歡笑聲不斷。

  過年前的歲末通常家家戶戶要除舊佈新,宮裡面也體恤尚儀局二十四司女官們一年來的辛勞,住得近的只要提出申請就能返家過年,一家團聚,而離得遠光坐車就得一、兩個月,來回往返不划算,大多留在宮中圍爐,領領宮裡發下約二十兩的小紅包。

  溫拾蘭趕得巧在臘冬前第一批出宮,那時枝頭的梅花剛含苞還沒開呢,這會兒瑞雪一過,一朵朵雪裡紅不就是台閣梅,趕著入冬提前開花,紅梅滿枝椏,綴得那銀雪映紅影。

  溫季青是個大男人不懂得採買年貨,年前大掃除也幫不上忙,這些拉拉雜雜的小事看起來不多,但忙起來會要人命,所以他早早避穢出門去,找了傅太醫和幾位朝中老友喝喝小酒下下棋,學人排詞令。

  所幸府中有幾名能幹的老嬤嬤幫著處理,還有行事伶俐的大丫鬟們指揮若定,這才有個像樣的規矩,無須對家務事一竅不通的兩位主子煩心。

  「哎呀,好姊姊,別搔我癢,咯……咯咯……癢呀!我說錯了,掌嘴,姊姊不想嫁還留著當姑婆,給小姐帶娃兒,一個、兩個、三個……百子千孫圍著你要糖吃……」碧竹邊跑邊笑,繞著三足圓桌兜圈子。

  「小姐你瞧,碧竹越說越不像話,我看她肯定是思春了,早早給她訂門親,省得她怨你拖著她,十五、六七歲還抱不得自個兒的娃。」敢說她急嫁人,她送上兩個大頭娃娃添喜氣。

  瓦燒的娃娃上了彩釉,頭比身子還大,街上一對一對的賣,男娃是貼福著綠襖,女娃貼喜一身紅,表示添福添喜,是喜慶的象徵。

  「誰抱娃了,春柳姊姊才想郎君了,我看她和周管事那小兒眉來眼去……啊!殺人了,春柳姊姊用石榴扔人……」真是糟蹋了,一個一兩銀呢,有錢也買不到,宮裡賞下的。

  「瞧你這張嘴又胡說什麼,這事能由得你胡謅嗎?想姊姊我臭了名節呀,該打!」春柳紅著臉輕惱,瞋了不懂事的碧竹一眼。

  「是的,該打,該打,打這沒腦子的。」一旁的銀妹跟著幫腔,手指靈巧的做出一隻布做的小蛙。

        綠雲安靜的站在旁邊溫茶,笑得含蓄。

  「咯……你們這幾個沒規沒矩的丫頭,平時太慣著你們是吧,真要鬧起來也能把天掀了。」溫拾蘭摀著嘴輕笑。

  「是小姐疼我們,不忍心苛責,跟了好主子是奴婢們的福氣。」從不打罵下人,也不曾高聲斥責,當是府裡的姊姊妹妹看待,只是偶爾犯點小迷糊,她是她們家的好小姐。

  「是呀!是老天爺給的福份。小姐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別凍著了。」綠雲將溫熱的參茶遞上前,冒著熱氣的清澈茶水飄著參香味。

  「又是參茶?能不能換點別的,都喝膩了。」以她和爹的俸銀怎麼禁得起一天三餐的老山參養氣。

  「小姐,不能不喝呀,還有雪蛤膏和珍珠粉呢,世子爺送了一匣子來,囑咐小姐一定要用,否則就要奴婢們大冷天的下池塘挖蓮藕,給你做「藕粉蒸糕」。」明明是世子爺愛吃的糕點,偏偏賴是小姐貪嘴,每回搶得一塊也不剩下。

  「那個無賴喬小三……」溫拾蘭咬著下唇碎念,低垂的眼眸中隱隱浮笑,桃腮梨窩現。

  「就是無賴沒錯,可咱們家小姐偏是惦著他,寧可熬夜不睡也要縫個小皮手套給他暖手,真不知他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口是心非的小姐臉紅了,瞧她羞得瞪人了。

  「誰說是給他的,縫著打發時間不行嗎?你們一個個都心野了,改明兒我跟爹說一聲,找個媒人給你們說親去。」就會臊她,巴不得她羞得沒臉見人。

  銀灰色皮毛映入眼中,溫拾蘭悄悄將縫了一半的皮套子塞入裝著針線的編籃裡,不讓人瞧見她羞人的心意。

  「要嫁也是小姐先嫁,哪有小姐親事未定下先嫁奴婢的道理,小姐和世子爺的好事也快到了吧。」他們倆打小就是一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看得人好生羨慕。

  「你要瞎說,沒的事說得滿嘴腥,我……」她眼神微微一黯,略顯苦澀。「對了,現在是什麼時辰?」

  「辰時剛過。」春柳拿著件織花小毯蓋住小姐的腰腿,讓她不致吹風受涼,傷了身子。

  腰和腿對習舞者很重要,受了寒氣不耐久站。

  「啊!我跟人約好了要見面,怕要來不及了,你們快去準備準備,別耽誤。」遲到了對人太失禮。

  「是世子爺嗎?」碧竹一說完,其他丫鬟掩口偷笑。

  溫拾蘭失笑的橫了丫鬟們一眼。「是立羽,我之前在宮裡跟他說好了,要一起去看歲末的河燈慶典。」

  「喔,立羽小公子呀。」一陣失望。

  「瞧你們,還真讓人生氣吶,小姐不能陪個孩子出遊嗎?」人家當初可沒虧待她們,該賞的,該送的,一樣沒落下。

  這也是她先前怔忡、發呆的原因,立羽託人送來的信中約定了日期、時辰,還附上好幾塊毛色純淨的上等貂皮,說是秋獵獵到的獵物。

  可是據她所知那日的秋獵皇上帶去的人並不多,其中並無孩子,怎麼立羽誇口是他獵到的,而且知曉她想要貂皮,一口氣送了她七、八塊?

  莫名的,她想到雲雪湘說過的話,雪湘曾說喬翊不見人影時,恰巧立羽出現了,而立羽一回家,喬翊又馬上現身了,兩人錯開的時間太湊巧了,簡直是一個人一下子變小一下子變大,交錯出現。

  但是一個人怎麼可能又是男子又是孩子,實在說不過去,讓她想破腦子也猜不透,放在心底形成消不去的疙瘩,擱著很難受。

  所以她這一回打定主意,等見了立羽後要邀他一同到喬府,和長得跟他很像的喬翊見上一面,兩人一比對,所有的疑惑也就煙消雲散了,用不著再苦苦猜測。

  溫拾蘭這一次出門坐的是自家的馬車,很樸實的外表,並不招搖,以實用為主,馬車內部相當寬敞,能讓四、五個姑娘躺著聊天,底下鋪著厚厚的三層錦緞。

  不過她只帶了綠雲和銀妹兩個丫鬟,春柳為人較仔細,留在府內打理年關將至的大小瑣事,而碧竹向來大剌剌,口無遮攔,她怕碧竹出門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因此留著幫春柳的忙,充任副手。

  「哇!小姐你看,人好多哦,人山人海擠得水洩不通,我們要怎麼過去?」全城的百姓都出城了嗎?一窩蜂的擠在這兒。

  掀起車簾子往外一瞧,溫拾蘭也嚇了一跳,的確太多人了,溫府的馬車肯定過不去。「我們下車步行好了,反正不太遠,幾步路就到了。」

  在一群人當中找一個人太難了,何況是個腰高的孩子,溫拾蘭帶著丫鬟下車生怕找不到人,與立羽錯過了,一再引頸眺望,盼能一眼瞧見可愛的小人兒。

  不過因為參加河燈慶典的人真的太多了,你推我擠的搶著要到最前頭,被推著擠著她和綠雲、銀妹越走越分開,最後竟然走散了,她還差點被推倒了,身子往前傾幾乎要觸地。

  驀地,一隻男人的手及時拉住她,順勢往上一扯,她一個沒站穩跌落那人懷抱,他竟然也抱住她,還在她頭頂笑……咦!等等,這笑聲……很熟?!

  「喬翊?!」

  穿著墨紫團花圓領錦袍的男子大笑出聲,沒讓她抬起頭以一手按住她後腦勺,半拉半抱走得極快,似前方無人擋路一般,行走自若。

  溫拾蘭耳邊聽見不時有人發出哎呀的慘叫和咒罵聲,勉強用眼尾一瞟,竟是富春一手一個將擁擠的百姓推退一步,氣焰高張的在前頭開路。

  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此時的她收起驚慌神色,不再惶然的想掙脫,天子腳下的無賴除了喬翊還有誰這般明目張膽,連宮中女官也敢搶。

  一會兒工夫,耳畔的人聲變少了,風卻變大了,河流的湍急流水聲清晰可聞,冷冽的水氣鑽入鼻中,單薄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別鬧了,喬翊快放開我,我和人有約……」見到他她是非常高興,可是她不能停留太久。

  「和「立羽」對吧!」他沒將人放開,反而摟得更緊,嘴角揚起的笑有些膽怯和不自在。

  溫拾蘭一怔,驟地從他緊環的雙臂抬起頭。「他告訴你的?你們一起來?立羽在哪裡?」

  「呃……小蘭,你先答應我絕對不會生氣,而且保持心平氣和,無論我說什麼你都不要嚇到,雖然聽起來相當不可思議。」喬翊的表情很認真,不像平日那樣嘻皮笑臉。

  「……好,你說,我聽。」希望這不是他的整人招式,他以往的無賴事實在做太多。

  吸了口氣,他想笑卻笑得僵硬,豐厚的嘴唇掀了又掀,硬著頭皮一口氣喊出,「我就是立羽。」

  「……」溫拾蘭動也不動,如他所願的不氣不惱,安靜得像一尊玉雕的人兒,連美得出奇的水眸也不曾眨動。

  「小蘭,你沒聽清楚嗎?我是立羽,立羽就是我,這次我沒騙你。」他也沒騙過她,只有「欺負」而已,除了立羽那件事沒說了真話。

  「……如果這是你一時編的玩笑話,我希望你如數收回,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好笑。」他怎麼可能是立羽,未免太欺負人了,真當她是雙目失明的瞎子嗎?

  喬翊急著直抓耳搔腮,乾笑不已。「真的啦,我沒必要騙你,立羽是翊字拆開來念,我之前受了重傷命在旦夕,是岳師伯及時對我下蝕心蠱救了我,可是我的命雖保住了,人卻變小了,就是你瞧見的孩子模樣。」

        「你的傷好了?」她眼中閃過一抹憂色。

  「好了好了,全好了,不然我哪敢來見你,岳師伯一將蠱毒解了,我的身體也恢復原狀,立羽自然就消失了。」他可不想再當一回孩子,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喬翊,我不生氣,你可以把我放開了,你抱得太緊,我有點喘不過氣。」他的理由。很好,她不氣他的隱瞞。

  兩臂慢慢的鬆開,他有點捨不得,抱住她的感覺該死的好。「小蘭,我有一句話想告訴你,我喜……」

  喬翊是個彆扭的人,加上對於感情的事是比別人笨一點,不過一旦確定了心中所愛,他便決定不再退縮,要大大方方的說出他憋了好久的心意。

  殊不知他說到一半,溫拾蘭秀氣的小手就「放」到他臉上,一巴掌打得他臉歪了一邊,怔得張大眼。

  「你……你不是說你不生氣,怎麼說話又不算話,出手打人。」為什麼每一次都這麼痛,她和他前輩子是仇人嗎?

  她沒笑,但眼底笑得很狠。「你沒看出我心情很平靜嗎?我不生氣你瞞我你是立羽這件事,若不是我太了解你的為人,我也不會相信你這番說詞,可是……」

  「可是什麼?」明明就是在生氣嘛,還死鴨子嘴硬。

  溫拾蘭伸出雙手拉開他兩頰肉,恨恨的一瞪。「你忘了你來道別的那一天做了什麼嗎?你對我……你對我……立羽他對我……」

  「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看她吞吞吐吐又漲紅臉的模樣,喬翊先是納悶,繼而恍然大悟,揚起的嘴角露出一抹狡猾,「你是指他對你做了這樣的事呀,我喜歡你,小蘭。」

  他俯下身,托起她潔白下顎,一吻落在嫣紅唇瓣上,深深的吻住那抹嗔惱的嬌斥和低泣。

*             *             *

  「咦咦咦!你……這是要送我的?」喬翊難以置信的雙瞳越睜越大,嘴邊的笑意也越揚越高,幾乎要咧到耳朵。

  距離河燈慶典那日已過了好段時間,溫拾蘭每每和他碰面總是羞澀,今日居然主動上門來訪,喬翊自是迫不及待的去見她,沒想到她會送他一份禮。

  「不是送你的還能送給誰,趕得有點急,針距大小不平均,你要是不喜歡可以不收,我可以改送容大……」她的手藝不是很好,差強人意。

  「誰說我不收,你敢把我的東西轉送別人試試,小爺我咬爛你的嘴巴。」他一把搶了過來,好像得到稀世珍寶一般護在懷中,誰敢來搶殺無赦。

  溫拾蘭又喜又羞地輕捏他的耳朵。「什麼小爺不小爺的,你這毛病怎麼改不掉,戴戴看合不合手,太大太小我再改改,不費什麼眼力。」

  這人還是一樣無賴,一點也沒變,什麼羞人的話也敢說出口,絲毫不怕難為情,臉皮厚如城牆。

  「哈哈……我們家小蘭做的哪會不合手,合合合……五根手指頭合得服帖,而且好暖和,像包了一層皮毛。」他歡喜的套上皮手套,大小適中,手掌翻來覆去看了看,十足的囂張得意。

  「誰是你家的,你要不要臉,還有,這本來就是立羽……你送來貂皮做的貂皮手套,當然是覆著皮毛,裡頭是毛茸茸的貂毛保暖,手心也不易出汗,外頭的軟皮我仔細磨過再抹上一層貂油,不會硌手或過硬,握韁的時候不致磨破手皮。」

  她看了看他套上貂皮手套的手形,果然合適。

  「親都親過,抱都抱過了,你不是我家的還是誰家的,溫小蘭你這輩子註定是我喬翊的人,小爺……不,我警告你休想耍賴不認賬,始亂終棄,我喬小三不是你甩得掉的人,我會纏你纏到死。」他說話口氣像土匪,惡霸的霸佔她的全部。

  他是無賴小祖宗,放眼騰龍王朝,有誰比他更勝任這頭銜,賴皮稱第一,頑劣無人敵,上天下地他最大。

  「你……你小聲點,這麼大聲嚷嚷想讓我不要做人了是不是,你不怕丟臉我怕沒臉見人,你……你這是可惡的楞頭青。」她找不到罵人的字眼,羞得以手掩面。

  喬翊一聽,咧開嘴大笑。「我是楞頭青沒錯呀!不然怎麼不曉得從小到大喜歡的人一直是你,從來沒變過,你看我多專情,給我一個賞賜吧!從現在到以後,你就是唯一的一個,你趕快躲起來偷笑。」

  「嗯哼!我記得某人沒少欺負我,一見到就罵我笨丫頭,什麼調皮搗蛋的事沒做過,你自己數數十幾年來我被你氣哭幾回。」她沒好氣的推回他嘟起的嘴,開始和他算起數也數不清的舊帳。

  一提到發餿的陳年舊事,他連忙低聲下氣的討饒。「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誰還記得那些破事,我也是在意你才做了一些蠢事,要不你根本不理我,一進入音樂裡就渾然忘我,連我是誰都忘得一乾二凈。」

  喬翊越說越心酸,話裡還透著酸溜溜的醋味,活生生的人嫉妒不會吃飯的死物,說來著實可笑。

  「我才沒有忘了你,打小我就喜歡你……」啊!她怎麼說出來了,好不羞人。

  溫拾蘭羞紅臉,摀著臉懊惱。

  「不能收回、不能收回,我聽見了,你說你喜歡我,哈哈哈!溫小蘭喜歡小三,她喜歡我,打小就喜歡……我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高興得快要飛起來,只差沒街頭巷尾插旗了,上面寫著——溫小蘭喜歡喬小三。

  「喬小三——」她氣惱的大吼。

  喬翊歡喜之餘伸臂一攬,將他心尖上的人兒輕擁入懷,「我也喜歡你,溫小蘭,喬小三喜歡溫小蘭,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把容盡歡給宰了。」

  「咦,你想殺了容大哥?」她驚訝的睜大眼,一副嚇得不輕的模樣。他們之間沒什麼深仇大恨吧。

  他訕訕一笑,以鼻尖磨蹭她的鼻頭。「我以為他才是你的心上人,你凡事都找他,讓我看了眼酸、鼻酸、心更酸。」

  「怎麼會是他,我一向當容大哥是自家兄長,遇到事找自個兒哥哥商量有什麼不對。」從小認識,溫拾蘭心中對容盡歡沒有男女之情,也看不出容盡歡藏在心底多年的情意。

  「誰叫你每一回見到他就會兩眼發亮,小粉蝶貪蜜似的繞著他身側,左一句容大哥,右一句容大哥,喊得甜蜜蜜,你幾時笑逐顏開喊我一聲喬大哥或是翊哥哥?」難怪他會誤會,她……親疏不分啦,所以他要狠狠的欺負她。

  「那是容大哥通曉音律,和我有相同愛好,所以就有點崇拜……」她越說越小聲,說得自己都心虛了。

  「先不說這件事,這次的貂皮你為什麼不跟我開口要,偏偏偷偷摸摸的找上容盡歡,他獵的貂有我多,有我漂亮嗎?還不是要我給你。」他想到這事就來氣,一肚子火。  

        明明是他和溫小蘭走得比較近,有事沒有就湊在一塊,而且自從他縮小成立羽後也沒再欺負她,對她好得沒話說,不時送些小點心、首飾等給她,她有什麼不能跟他說,還要瞞著他找上別人。

  而這個人還是他最介意的容盡歡,雖是有過命交情的好友兼他的專屬策士,可是有些事不能分享,譬如男女間的感情。她有秘密不告訴他卻說給另一個人聽,當時他聽到朱心池的轉述時,第一個念頭是扭掉容盡歡的腦袋。

  而後他在皇家狩獵場處處阻撓容盡歡獵貂,不時故意嚇跑其獵物,為的就是不想讓他有機會獻殷勤,把他喜歡的溫小蘭搶走。

  在狩獵的過程中他赫然發現有些東西不能讓,讓了是一輩子的遺憾,所以他以立羽的名義將獵得的貂皮送給她,並以立羽的身分邀她一起去看歲末的河燈慶典,藉機向她坦白立羽其實就是自己,也把自己醒悟太遲的心意向她表白。

  誰知嘴上說不生氣的她還是給他一巴掌,幸好他聰明,一吻吻住了她,否則她又要氣得跟他絕交,八百年不相往來。

  溫拾蘭臉蛋紅紅的拉他衣袖。「那本來是要在你生辰那日送給你的,哪能事先透露讓你知情,要不然還有什麼驚喜,我叫容大哥保密是因為怕別人知道會笑我。」

  「你的意思是索討貂皮是為了幫我做一雙貂皮手套當生辰賀禮?」他又莫名的高興起來,笑得嘴都闔不攏。

  她嬌羞的螓首一點,「喬小三,生辰快樂。」

  「啊!今天是我生辰,我自己都忘了。」他了悟的一拍額頭,取笑自個兒年紀輕輕忘性大。

  難怪一大早就見府裡的下人忙裡忙外,一下子要貼紅紙,一下子又嚷著廚房的菜不夠,得去蓮香樓調,一下子又問戲班子來了沒,粉墨登場要點時間……他看著聽著以為他爹要做壽了,藉壽宴斂財。

  皇商嘛,又是威遠侯,誰不趕著來巴結巴結,各地富商仕紳,朝廷的大官小官,喊得出名號的誰敢不來,諂媚的捧金捧銀,送上大批昂貴的珠寶、古玩、藥材,要把這位尊貴不可言的大爺哄得開心。

  哪曉得竟是他搞錯了,今日的壽星是他,文武百官應該會來得不少,說不定小皇叔也會聖駕蒞臨。

  「說我胡塗,我看你也差不多,哪有人連自個兒的生辰也不記得。」她笑他善忘,沒記性。

  喬翊臉皮挺厚的朝她涎著笑。「因為我心裡只惦著你一個人嘛,想著念著的只有我的親親小蘭,只有你,沒有我,你看我對你的情意有多真。」他趁隙在粉腮上輕啄一口,喜孜孜的傻笑。

  「沒臉皮的。」溫拾蘭面紅如火,摀著被他吻過的面頰。

  「嘿嘿,我家小蘭皮薄肉嫩香噴噴,以後想要什麼就跟我要,不許再跟別人開口。」她是他家的,豈能容許他人覬覦,自然要自個兒看牢。

  「霸道。」她紅著臉戳他胸口,眼眸深處是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和眷戀,此生她不可能再愛他以外的男人。

  心是湖中水,深藏真情意。

  「來,叫聲翊哥哥,別害羞。」喬翊無賴的逗著嬌羞不已的佳人,還逗上了癮,樂此不疲。

  「喬小三,你別太過分了,我喊不出口……」她哪像他是一個不要臉的,再丟臉的事也做得出來。

  「怎麼會喊不出口,來,跟著我喊一聲:翊、哥、哥。」喬翊嘴唇一張一開,笑得眼瞇瞇。「翊……翊哥……翊……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哪有人這樣逼人,他還不是在欺負人,死性不改。

  「哎呀,小蘭,你怎麼可以做不到,日後我們成了親入了洞房,你要在紅暖帳裡喊我喬小三嗎?」一想到喜燭高高燃的洞房花燭夜,他覺得身體某個部位火熱了。

  「你……你說什麼,哪會那麼快……」溫拾蘭羞得不敢看他,紅霞才剛消褪的臉又嫣紅一片。

  「誰說不快,過陣子等我手上的事辦完了,我就把我們的事告訴爹,讓他派人上溫府提親,娶個小媳婦過門。」他還嫌慢,要是早點發覺自己的心意,她早就成了喬府媳婦。

  喬翊口中所謂「手上的事」,指的是太子和國丈合謀的逼宮計劃,他和容盡歡、朱子儀、左輕雲等人正在準備收網,等著將謀逆的大魚一網打盡。

  「我才十六,依宮裡的規矩女官得滿二十二歲才能出宮。」不急,還有六年。

  張狂的下巴一揚,他慣用鼻孔睨人。「我是誰呀,本朝最放肆無禮的世子爺,我娶妻誰敢擋。」

  一見他狂妄無禮的神情,溫拾蘭忍不住噗哧一聲。

  「還笑,我讓你笑不出來,快喊翊哥哥,不然我吻得你連爹叫什麼都不記得。」

  嘿嘿,偶爾噹噹偷香竊玉的登徒子也不賴,一親佳人芳澤。

  「……不要,不要,別……會有人瞧見……」她羞紅著臉躲開,卻躲不過他的蠻橫,眼皮、鼻子、臉頰被連連親了好幾下,他連耳朵也不放過。

  「誰說不要,我就是要,小爺來辣手摧花了……」他故意裝出好色的獰笑,霸王硬上弓非禮良家婦女。

  喬翊是何等精明的人,豈會錯過美人在懷的機會,他臉上張揚的笑意轉為濃濃的柔情,低頭覆上紅艷欲滴的香唇,軟馥滋味何其香甜,他忘我的擷取唇中甘津,緊擁著她,似要將軟嫩的嬌軀揉入身體裡,不捨分開。

  只是吻了許久之後他搔著發燙的耳根子,覺得他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始終想不起,他想了又想還是一片空白,索性不去想。

  他只記得門口的下人來通報,溫小姐要見他,他便要管事將人帶到離他院落最近的花園,為了不想有人打擾他倆的「談情說愛」,所以把所有服侍的婢女、小廝全遣走,只留下他們兩人。

  然後……嗯,然後呢?

  算了,不想了,應該沒什麼要緊事,紅得熟透的櫻桃就在眼前,不採可惜,喬翊滿腦子是佳人朱唇,他再次狠狠吻下去,完全不知外頭的賓客等得焦急……

  「都什麼時候了,翊兒怎麼還沒出現,朕都來了好一會兒還沒見到人。」

  清明帝擰著眉對兄長嘀咕。小壽星沒上桌,所有人都空著肚子候著,連他這皇帝都餓得飢腸轆轆。

  戲台上演的是「孫猴王大鬧天宮」,微有影射喬翊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兒本性,孫猴子翻天覆地鬧得天宮不得安寧,自個兒倒像不解世事的小猴兒,摘了蟠桃又踢翻太上老君的金爐,偷了金丹當果子吃。

  可是喬翊這隻猴兒卻遲遲不見蹤影,文武百官沒有上百也來了六、七十位,百來桌的賓客席也坐滿了賀壽的商賈,而喬翊呢?說句粗俗的話,連猴兒屁股毛也沒掉一根,沒意思意思來露個臉。

  大家等了又等,等到華燈初上,月上柳梢頭,威遠侯左側空著的位置還是空著,連個影子也沒瞧見。

  「先上菜吧,不用等他。」喬灝一聲令下,一道道美食佳肴陸續上桌。

  「可是今日是他生辰,沒他出席總是不妥當,還是叫人去找找,朕等著。」

  沒有壽星的筵席還叫壽宴嗎?

  「皇上,那隻猴兒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去哪就去哪,有誰管得住他。」動不動就「離家出走」,他是慣犯。

  「難道他不曉得今天是他生辰,大夥兒齊聚一堂為他祝賀?」再怎麼胡鬧也該有分寸,他是聰明孩子。

  清明帝話一出,所有喬府人面上一愕,你看我、我看你,氣氛顯得有些凝重,連八風吹不動的喬灝也顰起眉頭,看得清明帝心口一跳,很小心的問向皇兄。「不會吧,真的沒人知會他一聲?」

  驀地,一片靜默,沒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一瞬間,在場的賓客臉色非常精彩,有紅有白,有青有紫,氣得、駭的、憋笑的,忍俊不住的,還有人臉上多了好幾條黑線。

  這世子爺還真是會給大家驚喜啊。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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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3:22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左輕雲那方面控制好了嗎?狼族不再有任何動靜。」主力不動,後衛瓦解,兵敗第一步。

  「差不多,他托我傳話,狼王說狼族世代偏安一隅,以放牧為生不與人生戰,騰龍內部事務絕不插手。」狼王算是聰明的,他知道一旦出兵,他狼族勇士將死傷大半,狼族後繼無人。 

  「那顧全呢?套出話了?」那人貪生怕死,畏懼權勢,應該不難擺平,只要小施手段威逼。

  朱子儀不屑地冷嗤。「餓他三天他就說了,自白書寫了三大冊,每一條都把罪名推給太子和國丈,說他是被脅迫的,不得不遵命行事。」

  「好個狡猾的顧全,倒是推得一乾二凈,不過人呢!我沒在刑部瞧見。」喬翊一身絳紅錦袍,高坐眾人之首。

  「死了。」

  「死了?」

  「在押解來京的途中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劫殺,他和幾個幕僚當場斃命。」死得很快,幾乎來不及呼救。

  「那我們不就少了個證人,少了扳倒季從虎的機會。」未免可惜了,他該防著狗急跳牆,人一慌什麼事也做得出來。

  「世子爺用不著擔心,顧全已認罪畫押,有文書為證,還有他的侄子顧人傑並不同車,我就防著他們這一手,另外派人隨後押送,顧人傑比顧全更沒用,什麼都招了。」包括販賣私鹽中飽私囊、以販鹽所得買官,又有誰得利,誰是國丈的爪牙,囤兵幾萬在何處。

  「幹得好,朱大人,人證物證在手對我們有利,國丈條條大罪皆難逃國法制裁,只是……」還不夠有力扳倒他,把他的勢力連根拔起。「盡歡,你在笑什麼,有好消息?」

  「我有笑嗎?」容盡歡面容溫潤,笑痕如碎玉般光彩。

  「不要賣關子,快說。」這件事要趁早解決,他不想再等了。

  「世子爺,你很沒耐性,是不是因為某人的因素,你這會肝火旺得很。」難得見他沉不住氣,失去平日的吊兒郎當,冷肅得宛如挽弓天將。

  「少囉唆,小爺要得是結果,你再故弄玄虛,小爺先敲下你兩顆牙。」看他這無「齒」之徒如何故作灑脫。

  容盡歡呵呵低笑。「不打趣世子爺了,世子爺還記得我們在狩獵場捉到的那名女刺客嗎?」

  「她有能用的線索?」一個奉命殺人的殺手,能從她身上得到多少有利的情報?恐怕有限。

  「不只。」他揚起唇,笑若春曉。

  「不只?」喬翊把眉一挑,露出狐疑。

  「她剛好知道國丈和哪些官員來往的名冊藏在哪裡,幾時收錢,用途為何,誰是牽線人,誰又暗中提供朝中各官員近況以便收買。」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消息令聞者皆十分振奮。

  「你問出來了?」瞧他神情自若,八九不離十。

  「世子爺,你未免太瞧不起下官的辦事能力,若等世子爺詢問,下官這策士也做得不稱職。」

  他不疾不徐的從懷中取出一本寸厚的黃皮書冊,翻開第一頁是宗人府楊鈺。

  喬翊表情先是一怔,而後是失笑地往他胸口搥了一拳。「有你的,小歡子,果然是心黑的。」

  「不敢,本份而已。」領朝廷薪餉就要為朝廷盡一份心力,他萬死不敢推辭,唯有儘力。

  「不過我很好奇,殺手通常口風很緊,守口如瓶,不輕易洩露秘密,寧死也要保住殺手的尊嚴,你用什麼方式逼供?」換成是他可能沒法從刺客口中問出三句話。

  「搔癢。」最簡單的一種。

  喬翊托腮的手滑了一下,重重敲在扶手上。「我好像聽錯了,你要不要再重複一遍?」

  「拶指、灌薑水、生拔指甲、鞭打、火烙……這些我都用不上,我只是除去她的鞋襪,用一根小羽毛輕輕地、輕輕地搔她腳底板,她非常高興地開懷大笑,三個時辰後她什麼都說了。」很配合,是個合作的犯人。

  「就這樣?」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容盡歡眉揚一寸,似有被誣陷的冤屈。「世子爺要清楚,慢慢地撓姑娘家的腳底有多費勁,不能輕、不能重、不能快、不能慢,要持之以恆,還要耐著性子和她鬥,看誰堅持得住,誰撐得久,提起她的家人瓦解她的心防,結果還得安慰她……喔!忘了一提,她有一幼妹掌控在國丈手中,所以她不得不聽命行事,可是下官派人去查過後,她妹妹早在七年前被凌虐致死。」

  「然後呢?」他肯定有下文。

  他揚手一擺。「我把她放了。」

  「放了?」

  不只喬翊震驚,連剛正不阿的朱子儀也露出不贊同神色,殺人如麻的刑部重犯豈可輕易縱放。

  溫潤如玉的容顏忽地笑了,笑得令人心驚。「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欠了她,她向誰索討,與我們何干。」一語畢,全場默。

  「……夠黑了,你的心肝。」還有人比他更黑心嗎?借刀殺人不見血。

  「好說,好說,跟世子爺學的。」容盡歡笑答一句,把心黑的污名還給沒心沒肺的世子爺。

  「……」無語。

  遇到面不改色的腹黑者,喬翊也甘拜下風,他只是無賴、不要臉到極點而已,但一山還有一山高,本事藏得深的果然陰險卑鄙,連別人想不到的陰招也做得出來,不僅用「搔癢」逼供,還能不費一兵一卒策動敵方窩裡反,這才叫兵不血刃、談笑用兵。

  「既然人證、物證俱在,還有官員同謀名冊,刑部立刻帶人一一逮捕……」

  最痛恨官場舞弊、營私謀利的朱子儀憤慨不已,急著將一干犯眾押入大牢候審。

  「不用急於一時,我們還有一件事未做。」喬翊臉上帶著笑,眼底冰冷無比,恍若冰刃欲出鞘。

  「還有什麼事?」朱子儀為人實在,腳踏實地,沒什麼七彎八拐的花花腸子。

  「策反。」

  「逼宮。」

  喬翊、容盡歡同時回答,相視一笑,由彼此眼中看見默契,兩人的想法一致,不做沒把握的事。

  「逼宮?策反?」什麼意思,他著實迷糊。難道要逼得國丈等人造反不成?

  「就是要逼得他們不得不反,把所有隱藏的實力全展露出來,不能留下餘黨有機會東山再起,叫阿雲把青城外那幾萬名兵給收歸正規軍,重開鹽路授權給鹽商,官鹽市價低私鹽一成,其中差價損失皆由喬府吸收,讓威遠侯也拿些私房錢報效國家……」

  連親爹也算計,高招。容盡歡笑而不言,佩服世子的「敢」,雖然對富可敵國的皇商而言,那點「小錢」真的是九牛一毛。

  三日後——天子腳下流傳著一則流言,據說是由服侍皇上起居的宮中太監不小心說給為皇妃裁衣的「雲霓坊」老闆知曉,田老闆又藏不住話告訴「天香樓」尤掌櫃,一時間大街小巷的老百姓紛紛議論。

  有一說太子品行不佳,為人平庸又不思上進,對朝政認識不清,對國事關心不足,清明帝已擬好聖旨,擇日廢太子改立新皇子為儲君,此事將於開春後成定局。

  先不論真偽,光是小小的傳言就動搖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大小官員震驚,不知該上表奏請三思而後行,或是靜觀其變,朝中政局將變天是不可避免的事。

  而等了幾天,有人動了,不顧一切的破釜沉舟,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是如己所願又或是一敗塗地就看這一回。

  「這是怎麼回事,朕的家宴居然敢攜劍入殿,你們眼中還有朕的存在嗎?」

  清明帝怒擲白玉杯,金黃的酒液由碎裂的白玉杯飛濺而出。

  「皇上勿驚,臣等也是為了皇上龍體著想,皇上雖風華正盛卻已感染惡疾,恐不利國體運作,故臣等斗膽,為天下蒼生設想,請立賢君為民謀利。」哈……連老天爺都在幫他,進行得太順利了,只差一步就能功成名就,坐擁天下。

  方才殿內突然出現一群帶刀帶劍的侍衛,在季從虎的命令下圍住清明帝。

  「國丈,你這是逼宮,誅九族之謀逆大罪。」沒想到他膽子真的這麼大,連殺頭大罪也毫不在乎。

  國丈季從虎冷笑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神情極其冷靜。「皇上此言差矣,臣等也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想我騰龍王朝數百年基業豈能盡毀皇上手中,臣為保皇上千古賢名才妄動逆行,皇上百年之後自會體諒臣的用心。」

  「謀反就是謀反,還有什麼理由,就不怕朕命令禁衛軍將你們一個個都捉起來,從此只能在天牢度過餘生。」他只有一個機會反悔,錯過了便是自掘墳墓。

  聞言,季從虎張狂的仰頭大笑。「請皇上龍目看仔細了,里裡外外的禁衛軍早已換成臣的人,皇上就省點事喊人,免得傷了你尊貴的嗓子。」

  「你……你好個季從虎,朕自認待你不薄,賜宅賜金、田地數百頃,年年享朝廷供養,貴不可言,為何仍不知足心存反意?」皇上的岳父這身分還不能滿足他嗎?該有的尊榮和賞賜從未少過,財富與美女盡在他府邸。

  「皇上的眷顧臣受寵若驚,可是臣年歲雖高仍有好幾年可活,榮華富貴誰不想要,若是坐上這龍位的帝君不是臣的外孫,那臣有何殊榮可言,與一般販夫走卒無異。」他不甘就此沉寂,成為一無所成的芸芸眾生中一人。

  國丈的得意明顯寫在臉上,他以為會有一場血洗皇宮的混戰,得一路浴血殺進金鑾殿,沒想到最忠於皇上的禁衛軍統領因母喪而匆忙離京,方便他安插自己的人馬為副將,代為統御宮中侍衛。

  皇上精兵被換下,取而代之是季府家將,為他收買的管事太監早已關閉宮門,四扇大門皆已閉上無人可進來,整座皇宮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過皇上的「助力」也不小,要不是沈子熙想在歲末辦一場只有自家人的家宴,席上只有皇上的家眷和內侍,就連威遠侯父子也不克出席,另有安排,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好助他一償宿願,再無遺憾。

  「就為了這個皇位,你連皇后和太子都不顧了嗎?朕是他們的丈夫、父親,你此舉行為簡直將他二人推入萬劫不復之深淵。」

  太子就算坐上皇位也為萬人所不齒,為人子不孝何以為明君。

  季從虎指敲桌沿呵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臣的用心是輔佐太子即位,並非為一己私心,他日君臨天下,坐在龍椅上還是你沈氏子孫,臣並未僭越。」

  「把自己的野心說得冠冕堂皇,想必策劃已久了,朕的江山你真的想拿就拿得走嗎?」神情轉為從容的清明帝看向皇后身側畏縮的身影。「太子,這也是你的意思嗎?要朕的皇位,保你千秋萬世?」

  「兒……兒臣不敢,兒臣只……只是不想被廢……」沈元嶸怯懦得沒法說完一句完整的話,一見到父皇嚴肅龍顏,他心生膽怯,退意萌生三分。

  「皇上本來就該將皇位傳給嫡生親兒,太子天資雖不及人卻有大臣們在一旁輔佐,何愁騰龍王朝不能國富民強,皇上的意氣用事又何嘗是將我們母子視為你的至親,本宮是皇后,元嶸是太子,理所當然繼承皇位。」季秋容說得振振有詞。

  「好個意氣用事,皇后,這就是你對朕的看法?呵呵……夫妻二十餘年,竟然敵不過高高在上的權勢,朕心寒了,這是朕的妻子、朕的親兒,你們何其忍心逼朕斷夫妻恩、父子情。」原來人心是填不滿的,看清了也好,以免他狠不下心,尚留情份。

  為免夜長夢多,季從虎出聲催促。「皇上,臣等願肝腦塗地,效忠新皇,請皇上擬旨下詔,禪位太子,新春開歲正是良辰吉時,新帝登基,福佑黎民。」

  清明帝冷嗤。「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離大年初一不到十天,你就急著要朕退位,成全你一番野心。」

  「皇上,臣是苦口婆心的勸告,盼皇上明白臣之苦心,臣的心是系在騰龍王朝。」他一使眼神,身後公公以銀盤端上一物。

  「這是什麼?」他盯著雕花蓮紋雙流執壺,壺身一側擱了只青玉蟠螭紋耳杯,杯中是八分滿黃酒。

  「送皇上一路好走。」

  「你在威脅朕?」他大怒。

  「臣是給皇上選擇,一是一死以謝天下,保有明君賢名,二是寫下傳位御旨,蓋上傳國玉璽璽印。」他倒寧願沈子熙擇其前者,一勞永逸。

  「你……」真要他死?

  「外公,你不是說只要逼父皇退位,讓我坐上九五之尊位置便可,為何還準備了一杯毒酒?!」

  沈元嶸雖無治國才能,可也非駑鈍到一無所知,他驚慌地開口詢問。

  「嶸兒,退下,你外公自有打算,你等著登基就好。」季秋容身為皇后卻已不念夫妻舊情,她想母儀天下,代涉世不深的太子掌管朝政。

  「母后,兒臣只是不願太子之位被奪,卻從未想過要弒君奪位,母后不要讓兒臣沒了父皇。」

  生性懦弱的太子難得勇敢一回,反抗積極推他登位的皇后。

  「嶸兒,退開,不許胡鬧。」皇后沉著聲,眼露責備。

  「誰說本宮胡鬧,比起喬翊無法無天,無賴耍潑,本宮此刻只是說了該說的話,本宮不可能眼睜睜看你們弒君。」他相當不滿,朝著皇后大喊。

  「你……」居然敢對她怒目相向。

  「好、好,不錯,太子你還有幾分膽量,朕甚感欣慰,看你還能為朕的安危挺身而出,朕就饒你不死,終究是父子呀!」至親骨肉,他也不忍心下手殘害。

  一見清明帝仍不驚不懼,氣定神閑地感慨,國丈忽地心生不安。「皇上還有何遺言,臣等跪地恭聽。」

  「遺言?」清明帝由鼻孔輕哼。「你們還不把這逆賊拿下,真要朕請一頓年夜飯嗎?」

  季從虎心口一驚,正要下令左右先擒住皇上以免有變,不料上千名弓箭手從四面八方湧進,將殿內眾人重重圍困。

  一道帶著謔意的輕笑聲從龍椅後方傳來,一名俊秀非凡的佳公子翩然走出。

  「小皇叔,好歹等翊兒啃完手上這根雞腿,戲正演得精彩,你至少勉為其難的喝下那杯毒酒,毒發身亡才有看頭。」重頭戲是吐血呀!他連假血都準備好了。

  「你這猴崽仔想讓朕死呀!」跟他爹一樣沒天良,父子倆全是狠心的狼,吃人不吐骨頭。喬翊笑著走下金鑾殿,高舉起毒酒一飲入喉。「啊!真不賴,傅太醫精釀十年的桃花酒,桃香溫醇,韻味十足。」

  再仔細一瞧,那名咧嘴直笑的太監不就是富春?!

  國丈的「大業」功敗垂成,他太急於求成,覬覦近在眼前的權力,絲毫沒想過短短數日便能完成進行近十年的計劃有古怪,以為是天降好運,神明保佑,理所當然該水到渠成,順應天命,成為天下共主。

  他想除掉龍椅上的天子,再推太子登上皇位,以酒色財氣迷惑沈元嶸,使太子縱情聲色,令其身子每況愈下,然後傳出太子弒父奪位的醜聞動搖皇位,他再以痛心疾首的攝政王身分廢除新皇,改立其子季元徹為帝,從此沈氏江山覆滅,再無騰龍王朝。

  可惜他機關算盡,最後仍不敵技高一籌的喬翊等人,以一個又一個的陷阱引誘他往裡跳,自投羅網。

  宮中三千禁衛軍是能換就能換得掉嗎?幾名親衛想掌管訓練精良的禁衛軍更斷無可能,簡直是痴人說夢,更別提皇上剛好給予機會大擺家宴,單宴請皇后、太子、國丈寥寥幾人,至少其餘嬪妃們及家人也該受邀入席,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家宴。

  季從虎敗就敗在太低估敵人,以為幾個毛頭小子能壞什麼事,殊不知他的私軍已被瓦解,來往官員名冊被盜,金援被斷,連他自信滿滿的後援狼族也做壁上觀,他用盡心機的一切轉眼成空。

  謀逆一案罪名成立,交由刑部和宗人府審理,皇后被削去后位,貶為品級最下等的采女,服勞役三年,再不侍寢,終老冷宮。

  而太子雖參與逼宮一事,但念及危急之時尚能袒護君父,因此只是廢除太子之位,封「安逸郡王」,封地、賜爵、外放,安置在遙遠的領地做個閒散郡王,不得過問朝政,未經傳召終生不可私自入宮。

  而國丈父子季從虎、季元徹等人因罪大惡極而發配邊疆服苦役,苦寒之地日夜折磨,其家產充公歸入國庫,家眷百名逐出京城,改姓為「荊」,季氏先祖再無人祭拜。

  受到牽連的文武官員近三百名,或貶、或降、或削級,朝廷動蕩,清明帝緊急動用新人,連升了近百名由世子爺喬翊推薦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容盡歡、朱子儀、左輕雲等人,個個官升三級。

  不過國丈和國舅未到邊境便死於半路,聽說身上各中九九八十一道劍傷,劍劍深及見骨、血肉模糊,可見有著深仇大恨才下手如此兇殘,全然不給人活命的餘地。

  據說是一名身手矯健的女子行兇,事後逃逸無蹤,未見有官兵追捕兇手,似有朝中大臣下令縱放。  

  而恢復平靜的皇宮中,正在舉行一場宴會——

  「什麼,這就是皇上口中所言蝶舞紛飛,花香迷人,令眾人為之陶醉不已的百花宴」

  「牡丹國色天香、芍藥乃花中之相、海棠嬌艷、芙蓉嫵媚、丹桂清雅、月季艷而多刺、玉蘭香馥,連翹……」花開富貴、花團錦簇,花……多美的花兒呀!

  百花齊放,艷驚京城。

  「小皇叔,傅太醫這會有空,要不要翊兒陪小皇叔去瞧瞧老眼昏花的雙目,人老了就要認,千萬不要逞強,翊兒不會嘲笑你老態龍鍾裝盛年,畢竟男人就怕被說「不行」,即使皇上也不例外。」喬翊一邊欷吁,一邊眼神憐憫地望向吹鬍子瞪眼的清明帝。

  「你給朕睜開猴眼瞧清楚,朕命人籌劃這百花宴用了多少心血,一朵朵開得正艷的花兒嬌美動人,婀娜多姿,減一分太瘦,增一分太肥,嬌媚多情,楚楚可憐,你敢說哪個不是上上之選,名門香花!」為了安排這場宴會,他熬夜不睡挑花了眼才挑上這一百朵小花兒,君王的用心良苦這小子到底懂不懂。

  揉了揉眼,喬翊做勢睜大眼,又因沒什麼看頭而張大嘴巴打哈欠。「哪裡有花,我只看到槐花樹上結了個鳥巢,兩隻成鳥叼著蟲屍哺喂巢裡三隻幼鳥。」

  清明帝一聽,差點氣得往他後腦勺巴一掌。「朕要你看的是荷花池畔的各式美女,個個千嬌百媚,美若天仙,環肥燕瘦各具姿色。」

  「好,我看了,然後呢?」要秤斤論兩賣嗎?以他商人子弟的眼光來看,應該能賣得不錯的價錢。

  「怎麼樣?」他有點過於興奮地追問,好像拉客的老鴇涎著笑地問有錢大爺滿不滿意。

  「不怎麼樣。」眼睛、鼻子、嘴巴長在該長的位置,沒多顆腦袋少條腿,要是眉毛長在下巴他或許會多看兩眼。

  喬翊的意思是無趣。

  「不怎麼樣?」清明帝的聲音略揚。

  「是不怎麼呀!小皇叔,不是翊兒說你為老不尊,專食嫩草,雖然皇后對你用情不深,你也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年紀一大把了還選妃納嬪,翊兒真怕你心有餘而力不足!」

  「是前皇后,還有誰說朕要選妃,這些個名門佳麗、大家閨秀是朕為你準備的,你看中意哪一個就把玉如意給她,朕下旨賜婚,封她為太子妃。」再不說清楚,他會被這隻頑劣的小猴子活活氣死。

  「太子妃?!」喬翊搔耳的手忽地一頓,他想太子都成了安逸郡王,哪需要什麼太子妃,而後他恍然大悟,他喬小三被立為什麼狗屁儲君。

  因為太子遭貶,餘下的皇子又小得不足以擔任重責,清明帝沒了繼位者便學起喬府人耍賴,軟硬兼施地強迫喬翊繼承大統,誰叫他太出色了,害皇上少了一個兒子,所以他得負起責任為騰龍王朝開創新局。

  被磨得沒辦法的喬翊只想逃,可是看到朝綱亂成一團,被提拔上來的三品官又全是他的人,他不點這個頭好像過意不去,所以很痛苦地答應小皇叔的軟性威脅。

  其實清明帝也是個奸的,知道他重情重義的弱點,因此把空下來的大官位置給了喬翊的「親朋好友」,讓他無法不顧念他們的前途,最後不得不坐上大位。

  「如果不只一人也成,還能先封側妃和妾室,等來日你登上大位再另行封妃賜嬪,皇后一名是祖規不能廢,另有貴、德、賢、淑四妃,還有昭儀、昭容、昭媛、修儀、修容、修媛、充儀、充容、充媛九嬪,婕妤、美人、才人各九名,寶林、御女、采女各二十七名,以及女官……」後宮佳麗三千名,任君選擇。

  「等等,我腦子要爆炸了,小皇叔說得這麼多就是要我從中挑一個老婆?」他這下真的睜大眼了,被嚇的。

  總算聽懂了,朕十分欣慰。「為免有人再圖謀皇位而為非作歹,朕特意為你挑了出身不錯的好親家做為後盾,日後對你幫助良多。」喬翊沒好氣地橫了一眼。

  「小皇叔不怕又是一個季國丈嗎?名門世家哪個不想權大勢大,一時間雖然看不出野心,可難保一旦和權力核心靠得太近就心大了,到時候這個麻煩要由誰收拾?」

  「翊兒想多了,朕刻意讓人查過了,絕對不會有季從虎之流的人物,朕甚為放心,任擇其一為妃皆可為你奠下根基。」朝中還有誰不長眼的,季從虎的教訓在前,誰敢生出貳心。

  「小皇叔放心,翊兒不放心哩!要娶就娶個自己喜歡的,小皇叔下旨賜婚吧!

  喬翊不日迎娶太常寺卿溫季青之女溫拾蘭,溫拾蘭端莊賢良、溫婉淑惠,堪為太子妃。」嘿嘿!這才是他想娶的老婆,小皇叔別亂塞牛鬼蛇神給他。

  「什麼,司樂司那個小女官?不行不行,品級太低,朕最多讓她日後為四妃之一,皇后人選你再行挑過。」起碼也要宰相千金,或是侯爺府閨女,小小伶官哪堪勝任后位。

  喬翊就是個無賴,他話也不多說地雙膝落地,中規中矩地行了個君臣大禮。

  「皇上若不應允侄兒的請求,侄兒便一跪不起,無力承擔皇上所託負之重任。」

  言下之意是——小皇叔你不答應我娶溫拾蘭為妻,那這皇位就由你坐到老死,我不玩了,沒老婆就沒新皇帝,你自個兒看著辦。

  「你……你這猴崽仔敢威脅朕?」大的狠、小的精,他們父子倆真是他沈子熙的劫數。

  「皇上勿氣,氣死了就沒皇上了。」哎呀!他不過稍微提醒小皇叔一下,皇帝這工作不是人幹的,為了多活幾年,他還不是挺樂意接下呢!

  「你……你……哼!罷了,朕讓步,你給朕好好乾五十年。」非操死他不可,讓他知道皇上不是好當的。

  五十年?哈!不用,十八年就好,他生個兒子來還債。「謝皇上恩典。」

  喬翊從地上蹦起,哪來的正經樣,他眼一眨,笑得歡天喜地,不顧皇上就在眼前,也不看滿園的百花開,火燒屁股似的衝向尚儀司,拉出正在司樂司排舞的溫拾蘭。

  「小蘭、小蘭,快跟我走。」打鐵要趁熱,方能早日抱得美人歸。

  「喬……喬小三,你要幹什麼,不要又瘋起來沒分寸,你現在是儲君……」噢!好疼,撞到鼻子了,他幹麼又不知會一聲停下來。

  「是翊哥哥,來,學我喊一遍。」閨房之樂要從現在教起,兩人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呢!

  「翊。」溫拾蘭最多只到這個程度,翊哥哥她真的喊不出口,他們認識太久了,熟到連彼此幾歲還尿床都知曉。

  「哎!想要我的吻就說嘛!自己人不用客氣。」他笑得很賊,眉開眼笑又有幾分狡猾。

  「我不是……唔……」這個無賴,都將成為一國之君了還這般輕佻,他就不怕別人說閒話。

  喬翊吻得歡,根本不讓她開口,吻得她全身虛軟不得不攀附著他才放她一馬,但是仍啄吻不斷。

  「小皇叔答應下旨賜婚,你就要嫁給我了,高不高興?」她是他的,一輩子都是他的人,註定的啦!

  「咦!我以為……」佳人的眼眶忽然紅了,滴滴珠淚滾落,淚流滿腮。

  「你是喜極而泣還是被嚇出淚了,以為我當了儲君就不要你,另擇他人為后?」

  喬翊溫柔地為她拭淚,心疼她不問、不求的委屈。

  螓首一搖,她忍淚輕語。「皇上怎會同意我和你的婚事,我以為他更中意宰相的女兒。」

  「老婆是我娶的,是要跟我過一輩子的人,怎麼可以讓挑錯老婆的小皇叔做主,我要的是你,愛的也是你溫小蘭,沒有你當我的皇后我也不當皇帝,還不如私奔去……」他倏地雙眼一亮,似又有什麼歪主意。

  「翊……」溫拾蘭動容地熱淚盈眶,為他最真摯的話感動得不能自已。

  「走,我們私奔去,免得小皇叔又後悔了,硬要塞給我一堆爛花雜草。」他說做就做,一刻不停留。

  「咦!」她一怔。

  「等我們生十個、八個娃再回來,小皇叔不讓你做皇后都不成,因為我的兒子會是天生皇帝命,讓他又愛又恨為什麼不是他生的……」哈……逍遙去,天寬地闊任他行,喬小三不「離家出走」了,他要偕妻私奔。

  溫拾蘭的表情滿是錯愕,更有愛上這男人就要跟他一起變無賴的好笑。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頑童帝君她能不當個賴皮皇后嗎?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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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8 02:13:35 |只看該作者
【番外——清明帝的復仇】

  我叫沈子熙,十歲……喔!該自稱朕,朕十歲登基,皇后季氏。

  不過朕根本不想當皇帝,也沒想過要當皇帝,之前是母后逼朕要當太子,然後由太子「陞官」到皇帝一職,朕也是莫可奈何,也沒當足孩子就得當孩子的爹,朕一想來就滿肚子火氣。

  但是朕不恨母后,母后是為了朕好,雖然她也想垂簾聽政。

  朕會坐上龍椅,有個人不能不提,他叫喬灝,同時也是朕的皇兄沈子威,他是朕這輩子最恨的人,恨不得啃他的肉、喝他的血、抽他的骨頭,將他綁在城牆上曝曬七天七夜,在他身上塗滿蜜讓螞蟻咬他,用最狠毒的咒術詛咒他永不得超生,生生世世在十八層地獄受最陰毒的獄火折磨。

  朕都說願以帝位換取母后免罪,就算打發進冷宮也好,至少朕偶爾可以去探望母后,看她過得好不好,送食送衣讓她安度寂寞的餘生。

  可是那個惡人居然對朕冷笑,還說母后罪有應得,不僅不讓朕見母后還把她趕出宮,最後淪落為乞,朕聽說後是心如刀割,躲在皇后的懷裡哭了好幾天,不小心哭出沈元嶸這個皇子。

  朕不想當皇帝……啊!這句話說過了,重複,可見朕真的很不想當皇帝,但是喬灝那惡人不斷逼朕當皇帝,不但不讓朕睡覺,還要朕從早忙到晚批奏章,要是敢打盹竹條就往朕手背抽,抽得朕的手都腫了,又哭了好幾天。

  有一天朕看著剛會走路的皇子,心想朕一定要報復,絕對不讓喬惡霸對朕予取予求,他要朕當皇帝,朕就要他嘗嘗皇帝教育計劃失敗的苦頭,朕也是有脾氣的。

  所以,朕就把目標放在喬惡霸的兒子身上。

  那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叫喬翊,是惡人喬灝的獨子,哈哈哈!壞事做多的報應,朕看到那孩子就知道朕要揚眉吐氣,不再受喬惡人鳥氣。

  於是朕故意放任皇子不成器,不請名師教導也不教他為帝之道,任由皇后把他寵得不成氣候,而朕則表現得特別偏愛喬翊那小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我行我素,就是一個地痞流氓。

  可想而知太子心有不甘會跟喬翊槓上,朕什麼也不做就看他倆在那鬥來鬥去,把喬翊逼得出頭,他以為朕不知道太子背著朕做了什麼,也不曉得皇后和國丈的陰謀,其實朕全都瞭若指掌,只是因為朕真的真的不想當皇帝,同時又想報復惡人喬灝對朕的迫害,所以朕要拱喬灝的兒子當皇帝,讓他兒子也跟朕一樣的痛苦。

  逼宮,好呀!朕早就不想當皇帝,誰要誰拿去,朕不希罕,只要不怕被挖墳鞭屍,人人都能當皇帝,朕大方贈送。

  母后,朕來陪你了,別再吃什麼山菜配白飯,朕帶你去吃好吃的,大魚大肉搬上桌,把惡人喬灝家的蓮香樓吃垮,一代皇商變乞丐……

  咦!哪來的大掌敢打朕的臉,不要命了嗎?朕是皇上,對朕不敬抄你九族,一隻貓都不許留下——「皇上也在臣的九族之內,皇上要滅了自己嗎?」

  啊!惡人來了。「皇……皇兄,朕剛作了一個夢,夢見國丈要逼朕喝毒酒,所以朕一心急就……」

  不是怕,真的不怕,只是有點畏懼,皇兄笑起來比不笑更可怕,是一隻極其陰險的笑面狐狸。

  「臣能體諒,皇上並無惡意,總沒人傻得連自己也殺,臣只是不得不告訴皇上一件事,其實臣想當皇帝,只是臣的妻子身子不宜多孕,臣愛臣妻,不想群臣以皇后無子一事而逼臣納妃,為皇家開枝散葉。」

  「所以……」惡人喬灝告訴朕這些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現在又想當皇帝了?

  「臣謝皇上的成全,讓臣子繼承大統,臣再也無遺憾了,果然笨蛋皇帝好掌控……」

  等……等等,他說的笨蛋皇帝是指朕嗎?朕沒把大好江山留給親生兒,反而雙手奉送給仇人之子,他是這個意思吧!

  啊——朕上當了,朕被騙了,惡人喬灝是惡人之最,朕不玩了,怎麼也玩不過成精的狐狸,朕又要哭上三天三夜了。

  端妃、雲婕妤、周才人……快來安慰朕,朕的心受傷了,很需要你們嬌軟身軀來撫慰,朕的復仇大計……

  徹底失敗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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