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16-1-18
- 最後登錄
- 2023-12-9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636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39645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九章
一個時辰後,當花明子在翠宇及幾名護院的陪同下外出後,再度回到應宅時,臉色十分沉重。因為適才辦事結束,經過應家藥鋪時,她聽到了讓她不快的傳言。
花明子進了正廳,讓上前侍候的人全都退下,只留下朱管事。“藥鋪發生什麼事?怎麼冷冷清清,全然不是平時模樣?”花明子沉聲問道。
“原本不想說了讓您煩心的,怎知您竟外出了。”朱管事拱手說道:“近日謠言四起,說是應家藥鋪的藥出了亂子,害得皇族生了重病,皇上要嚴懲,還抓了應當家要處罰。是以這幾日的生意和往日相比,竟下降了一半。”
花明子雙唇一抿!她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在散佈謠言。羅繼才想趁應炎隆不在之時整倒應家藥鋪,作夢!
朱管事看著花當家開始低頭在屋內踱步。
他知道這是花當家正在思考,他也期待著她能為應家藥鋪做些什麼,畢竟如今敵暗我明,他們老處於挨打局勢?,加上當家如今還在宮牢裡,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被釋放。
花明子站到朱管事面前,凝肅地說:“若是應家藥鋪七天沒有收入,可會有什麼影響?”
“您的意思是要暫時不營業?”朱管事有些失望,白眉擰得更緊了。“如此豈不正好落了外頭人的口實,況且那些急病要看醫者,又該如何是好……”
“我不是要關門不營業,而是想義診七日。既然應家藥鋪不缺錢,那我們便趁此機會宣揚應家藥鋪的仁醫美名。義診期間,凡是貧苦無依者皆能免費看診,附贈三日藥材。我們則趁著這段時間查出散播謠言之人……”花明子雙唇一抿,臉色沉凝地說:“雖然我們早就知道是羅繼才,但還是要找出證據讓他沒法狡辯,然後再找人散播說他蓄意詛咒皇族。”
“好,我立刻就去辦這兩件事。”朱管事笑顏逐開地說道。
應當家果然沒交代錯人。
“還有,這七日藥材費皆由我花家來出,算是我為你們當家積福的一點心意。我花記食鋪也會在同時間辦七天的脤災濟糧,如此京城內忙著說起花、應兩家積善之事,就應該沒空去議論什麼應家的藥出亂子一事了。”
“花當家且慢。應家藥鋪義診沒問題,但花記食鋪的脤災濟糧使不得。”
朱管事搖頭說道。
“為何使不得?”
朱管事猶豫了一會後,這才將應當家離開之前的交代說了一遍,說是局勢未明朗前,對外一律只宣稱她只是在應家休養,別讓他的事拖累了她。
花明子握緊拳頭,胸口一窒!
“我……”她咽口喉頭的哽咽,低聲說道:“如今和他在同一艘船上,沒什麼好避嫌的。”
“那是我們當家關懷您的心意。”
花明子原本還想搖頭,可旋即改變了主意。“好,就依你們當家之意。如此一來,他若真的出了事,我沒被應家絆著,才可以動用到花家那邊的力量救他。”
“是。”朱管事連連點頭。“我這就去草擬一個義診計畫,之後再召集各家藥鋪掌櫃,把方式都弄周全後,再回來向您報告。”
“勞煩朱管事了。”
花明子點頭目送朱管事離開,知道朱管事在藥鋪生意上不知比她熟稔幾百倍,她能做得比朱管事好的部分,也不過就是因為她有花家的財勢,所以能為自己下的命令負責罷了。
花明子揉著頭在榻邊坐下,決定暫時小歇一會兒。只有兩年壽命的身子,怎能不好好照顧呢?
只是,她才入睡沒多久,甚至尚未睡穩,便被人給驚醒了——
“說!你為何有這只白玉鐲!”
花明子是被大吼聲驚醒的,她嚇得睜開眼,整個人旋即被人往上提了起來。
她睜大眼看著眼前的陌生男子——
他氣宇不凡,卻是雙目血紅、面容憔悴。一身亮黑水貂披風還披在身上,貂毛上甚且還覆著來不及拍開的白雪。
“說!”男子抓著她的前襟,目眢欲裂地瞪著她。
花明子嚇到說不出話,她別開臉,想拉開彼此太近的距離,目光卻定在男子頸間的白玉鐲上。
那是和梅以文贈與她的白玉鐲一樣的紋理雕飾,她當初收到玉鐲時並未多想,如今才恍然能夠堂而皇之將九龍掛上身的男人還會有誰!
她只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她戴著面紗到了皇城東街當鋪,將白玉鐲轉交給金福來之後,所召喚來的人居然是——
“大膽!竟敢不回答朕!”
男子怒極將她往後一推,花明子整個人撞上牆邊,痛得幾乎直不起身,但她管不了痛,咬牙跪地說道:“花明子拜見皇上。”應炎隆有救了!
黑行健瞪著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過一會後,目光最後停在她焦急的黑眸上。“白玉鐲誰送的?”
“我的白玉手鐲乃是梅以文所贈。”
“他為何要把這東西送給你?你可知道這東西有多珍貴?”黑行健從齒縫裡蹦出話來。
“梅兄說他視我為妹,要我留著這玉鐲,有困難時便拿著這玉鐲找金福來求救。”花明子看著皇上的雙眼說道。
“你可知他把自己的命送給你了!”黑行健大吼。
“梅兄怎麼了?!這些時日傾城山莊被官兵包圍,誰也不許進出,我不知道他的情況——”
“他死了!”黑行健兇惡地瞪著花明子,好像這樣就能讓梅以文復活一般。花明子雙膝一軟,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因為即便知道梅兄病弱,可是總想著他還能再多活一些時日,總想著她與應炎隆成親後,必然要再去拜訪梅兄的。誰曉得如今居然已天人永隔……花明子咬著唇,低頭拭去淚水。
黑行健見她傷心,更加惱恨,怒斥:“就是你拿走了白玉鐲,他才會死的!?”
“我若知道白玉鐲能救他,怎麼可能拿!”花明子驀地抬頭說道。
“大膽!”黑行健伸手便是一巴掌。
花明子被打得倒在地上,耳朵嗡嗡作響。
她忍住想對他咆哮的衝動,因為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可以輕易毀滅應、花兩家的所有人命,只因為他是皇上。
人生,從來就不公平,所以她只能盡全力保全重要的人。
花明子忿忿咬了下牙根,待得再次抬頭時,已抹去了眼中的怨恨,盡力用最平穩的語氣向皇上說道:
“我也希望梅兄活著。若我能夠分壽予他,我亦是願意的。”
黑行健瞪著她,因為那樣倔氣的眼神,他曾經在梅以文身上看到。梅以文曾對他說過:“你不過是運氣好,生在皇室,成了皇帝!否則你與我有何不同?我們都是人,你也不能長翅膀飛。”
光憑梅以文的那些話,就該被判死罪的,但他怎麼捨得要梅以文的命,那也是他的命呀。
梅以文從來就不願順著他,從傾城山莊留下的那些沒服用的“舒心丹”數量看來,梅以文從幾個月前就已萌生死意了……
黑行健頹然在榻邊坐下,拿出了白玉鐲握在掌中,一股心酸霎時襲上喉頭,喃喃自語道:“……你就是存心想跟朕作對……朕方才看到白玉鐲時,還以為是你沒死,
只是一場惡作劇……當初你拿死來威脅朕讓你離開……早知道你離開了,還是會那麼早走,我就是綁著你,也要留住你……”
說到最後,黑行健將臉埋到雙掌之間,雙肩不住地抽動。
花明子見著皇上如此傷心,連忙垂眸定神,就怕自己聽到、看到不該看的情感,會惹禍上身。
她雖不知皇上與梅以文之間的關係為何,但見皇上此時失魂落魄的模樣,再想起梅以文對她的羨慕,還有梅以文說過的話——他有心愛之人,不過卻是遠在天邊、不得相見;再加上梅以文病危時,傾城山莊被封莊一事……皇上與梅以文的關係非比尋常。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或許還有機會放手一搏。她見到皇上了,不是嗎?黑行健傷心了一會,看到花明子仍跪在地上,粗聲問道:“他將這玉鐲拿給你時,還說了什麼嗎?”
“梅兄拿這玉鐲給我時,雖不曾多說什麼,可我知道他是羨慕我的。”花明子定定回看皇上的眼,決定拚了!
“他羨慕你什麼?”
“他羨慕我是女兒身。”
黑行健的臉色刷地慘白,高大身軀晃動了下,神情竟瞬間委靡了。
花明子見此,知道自己下對了棋,也只能繼續猜測下去——
“梅兄說過他有心愛之人,只是今生無法相守。他說自己若是待在心愛之人身邊,必然會讓對方名聲有損。他說他若能像我,便能與那人偕老一生,但他天生體弱,活不過三十歲,不想連累那人為他流淚……”
黑行健身子再度一震!甚至必須扶住牆壁以穩住身子。
他原以為梅以文離他而去,還發上毒誓說是再見他的面便要自盡,都是因為厭惡他;誰知道梅以文選擇離開,竟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是男子身分,梅以文怕損了他身為皇上的聲譽……
他原以為自己是恨梅以文的,恨梅以文不解他的情意,恨梅以文狠心離開。誰知道真相卻是如此讓人揪心,他寧願自己再繼續恨梅以文,才不會這麼心痛啊。
黑行健捶打著胸口,希望能不再那般痛苦。
“皇上,您沒事吧?!”兩名護衛立刻入門,一左一右地護住他。
花明子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在監視著,她瑟縮了下身子,卻仍持續跪著,即便她的膝蓋已經在發抖。
“你們全退下。”黑行健大掌一揮,仍然頹著身子。好一會後,才又抬頭看向她。“他……他還說過什麼?”
“他說他日日為他心中所愛祈福,祈求對方能夠利益眾生。”她想梅兄應該不介意她說幾句似真似假的話來讓皇上心軟。“當他特別想念那個人時,還會做一些特別料理。我有幸嘗過幾道,若非心細如發似梅兄,若非極度想念,不可能會費心做出那樣的手藝。”
黑行健想起自己與梅以文的情緣,也正源自於一場素宴上他嘗到了梅以文的手藝“相思豆腐”;他驚為天人,召梅以文出來相見。那一見之後——他腦中便只有梅以文的身影了。
“他做過什麼料理?”黑行健嘎聲問。
“相思豆腐。那豆腐似菊花在湯裡綻放啊,滋味清雅不似人間有。”她說。黑行健緊握著白玉鐲,任那沁涼直鑽入心頭——梅以文,若我早知你惦記我如此深,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離開的。名君盛名又如何?能保住心愛之人嗎?
“還有呢?”黑行健緊盯著她的眼問道。
“還有一道清燉瓜盅,他取名為‘情終不悔’。”
黑行健心中大慟,終究忍不住胸口的痛,仰頭放聲嘶吼了起來:“為什麼要這樣待我!你給我回來!回來!”
花明子低頭,原為避看皇上的狼狽姿態,但後來聽見他的嘶吼,不禁也紅了眼眶。即便貴為天子,亦無法守住有情人。人命要離開時,誰都留不住啊。
“你……可知‘情終不悔’怎麼做?”黑行健嘎聲問道。
“知道。但最多只能做出梅兄的一半火候。”
“你待會就去做,需要什麼材料,都讓朕的護衛去找來。”
“是。”花明子點頭,心裡卻著急著該在何時開口為應炎隆求情。
黑行健看著她,見她雖是極力鎮定,卻仍是一臉的欲言又止。他想起自己在來時的路上,密探所告之關於花明子背景諸事,包括她與應炎隆的婚事,還有羅繼才曾熱絡追求她諸事。
這些時日,他為著梅以文的離世痛苦不已,什麼都不想管,才會暫時將應炎隆的事交給羅貴妃處理。他原想著羅貴妃與應炎隆並無恩怨,應當就是讓應炎隆在宮牢裡多待個幾日罷了。
但他沒想到花明子、應炎隆和羅繼才這三人竟能扯上關係。如此一來,那應炎隆在宮牢之間的待遇,想來不會太妙。
“你拿白玉鐲找金福來想求助什麼?想救應炎隆?”黑行健見她用力點頭,又對著他磕了個頭後,他才又問道:“你可知他被嬪妃控訴的罪名是什麼?沒有一個女人會用毀掉自己的清譽來控訴男子的侵犯,何況是嬪妃……”
***
“他是被陷害的。”花明子急聲說道,跪著的雙膝不由自主地往前爬了幾步。
“可有證據?”
“有!”花明子連忙將她這些日子以來所搜集的證據,一古腦兒全說了出口,急到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黑行健聽完後,眉也不抬一下地說道:“你們都聽見了,還不快去把事情查清楚。”
“是。”門外傳來回復聲。
“多謝皇上!”花明子又用力磕了三個頭。
“起身去做那道‘情終不悔’吧。”黑行健說。
“是。”花明子起身,但跪到發麻的雙膝不由她作主,雙腿一軟,整個人又落回了地上。
她背上冒出一陣冷汗,用手撐著想起身,偏偏身子仍是虛弱,手掌一個不小心沒撐好,一陣晃動之後,再次摔倒在地。
花明子臉色發白,根本不敢去看皇上,只是強迫自己慢慢地起身。
“請皇上恕罪,民女並非故意不敬……”花明子雙腿打顫,聲音顫抖地說道。
“朕與他初次相見,他遠遠地跪在門邊,等著我品嘗菜色完畢。可他身子原就不好,待到我喚他上前晉見時,他想起身,卻起不了,勉強起身卻又跌落在地,一連摔了幾次……”黑行健看著她,可目光卻茫然,語調淒然。
花明子松了口氣,很快地看了皇上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梅兄有次跟我對坐品茗,梅兄沒坐多久,腳便麻了。他笑著說,他以前喝茶喝到腳麻時,總是勞煩了人背他下榻。”
“是啊,大夫說他氣血不足,久坐久站都不適合……”所以,四下無人時總由他抱著。
花明子見皇上一臉思慕神情,卻不敢多瞧或多問,再度行了個禮後,說道:“民女先出去準備食材了。”
“且慢。”黑行健說。
花明子看向皇上,只見他滿眼複雜情緒地看著她。
她一動也不動地站著,嚇出了一身冷汗。
“拿去。”黑行健將白玉鐲遞到她面前。
花明子搖頭,不敢伸手去接。
“那是他留給你的東西,朕不想他在天上還怨朕。”黑行健說。
花明子蹙了下眉,卻還是接過了白玉鐲,然後恭敬地行了個禮。
“謝皇上。”
花明子將白玉鐲戴回腕上,心情忐忑地走出房間,卻不敢再多問一句她心裡最記掛之事——應炎隆如今可好?
因為她與梅兄的交情,皇上對她已有幾分的另眼相待,而她能說的都已說了,也不好再多言,若是犯得君怒,那麼對應炎隆更加不利。況且,皇上願意派人去調查,那麼應炎隆就有機會可以平反。
花明子加快了腳步往灶房而去,在心裡向老天祈求——
讓皇上能夠儘快調查出真相、讓應炎隆能夠儘快平安回來,就算是要折她的壽,讓她只剩幾天好活,她亦心甘情願啊。
***
“應當家,起來。”
應炎隆在昏沉間被人喚醒;他驚醒的第一個動作便是急忙蜷縮著身體,因為早已被刑罰得草木皆兵。
“應當家,是我。”
應炎隆驀地睜開眼,看見禁衛軍的紀副將就站在他面前。
他看紀副將臉色不甚嚴峻,又聽見對方喚他應當家,猜想情況或者不至於太糟,也許是皇上終於願意見他了。
應炎隆想扶著牆壁起身,可十日以來所食不多,加上被刑求的身子無比虛弱,竟是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紀副將與另一名禁衛軍上前,一左一右地攙起了他。
“您稍忍耐一下。”紀副將用一塊黑布蒙上應炎隆的眼,再將他扶上軟轎。
“請勿擅自取下,以免有性命之危。”
應炎隆點頭,感覺軟轎開始往前走。
軟轎走得飛快,宮牢裡帶著沼氣的風拂過應炎隆的臉龐。
他聽見了機關開合的聲音,卻沒感覺到太多光影變化,只是覺得所呼吸的氣味開始愈來愈潮濕。
應炎隆想他還是在宮牢裡,只是進了不為人知的秘道,而且還走了好一會兒,表示這秘道比想像中還寬敞且長。“請下轎。”紀副將說。
應炎隆被扶下了轎,解開了眼上的黑布。
應炎隆眨著眼還在適應光線,便看見眼前身著墨藍雙色紋長袍的皇帝正端坐在一把寬正大椅裡。
“拜見皇上。”應炎隆雙膝旋即落地。
“起身吧。”黑行健看著身形、面龐已經削瘦泰半的應炎隆,漠然地說道:“賜坐。”
“謝皇上。”應炎隆被紀副將扶上座椅之後,隨著皇上的視線看去——眼前有一片三人寬度的明亮石壁,其上正映著一套桌椅床榻。
應炎隆皺了下眉,因為這屋內明明只有二椅一桌啊。
“我們現在坐在一式二門的乾坤雙房裡。這間是‘坤房’。隔壁的‘乾房’裡面佈滿了回音石以及明鏡石壁,能夠將聲音及裡頭情況投射到‘坤房’,但‘乾房’內之人卻完全不知道‘坤房’的存在,也聽不到我們說話。”黑行健說。
應炎隆點頭,並沒有接話。他不知道皇上帶他到這裡的用意,且皇上沒有先問他問題,他也不敢妄自喊冤,只能等待著……
黑行健看著石壁上那間他曾囚禁過梅以文一個月的“乾房”——那時他日日在“坤房”守著,只為了觀看梅以文的一舉一動。因為那時梅以文已發了毒誓,說只要再見他一面,就要自殺。
他曾經因為忍不住思念、不守約定而出現在梅以文面前,結果梅以文咬舌試圖自盡,嚇得他再也不敢現身。後來,是他見梅以文被囚于這房內,精神開始渙散,且開始絕食,這才同意梅以文的請命,讓人將之送到傾城山莊。
應炎隆感覺到皇上變得沉重的呼息聲,卻不能多問什麼,只是坐直身子定定看著石壁上映出的“乾房”——
乾房那端,有人推門而入。
是花明子!
應炎隆身子驀地一震,一顆心提到了胸口,不由自主地傾身向前,眼眶發熱地緊緊盯著她——
她讓紀副將拖著昏迷中的羅繼才進門,並將之推到牆邊,用鎖鏈鎖扣著。
“看你的女人怎麼替你洗清罪名吧。”黑行健說。
“多謝聖上。”應炎隆心中激動,勉強彎身行禮後,便一瞬不瞬地看著石壁上的花明子對紀副將道謝。
紀副將退出之後,花明子搬了把椅子,雙臂交握地坐在羅繼才面前。
應炎隆看著她清瘦、幾乎見骨的臉龐,心裡不舍?,只是瞧著她雙臂交握胸前,兇悍地瞪著羅繼才的神色,倒也寬心她還不錯的精神。
“羅繼才,你也該醒了吧!”花明子一腳踢上羅繼才的肚腹。
那腳踢得著實有力,配著羅繼才的慘叫聲,聽來頗是驚心動魄。
“啊!痛啊!痛死我了!”羅繼才睜大眼,大吼大叫著。
應炎隆挑了下眉,唇角上揚,真恨不得也踩上一腳。
黑行健看著花明子的舉動,想著梅以文真的想變成她這樣強悍的女子嗎?不過,如果是梅以文雙手扠腰對他叫囂,他也只會覺得梅以文看來生氣勃勃吧。如果梅以文還活著的話,坐在他身邊陪他看花明子教訓羅繼才的話,不知有多好……黑行健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只是看著花明子一腳踩上羅繼才的下腹。
羅繼才慘叫不絕,捲曲著身子。“你別再踢了!我要死了!”
“死?誰說要那樣便宜你了。”花明子冷笑一聲,再度一腳招呼在羅繼才腰側——她之前已經請教過紀副將了,務期每一腳都要招呼在羅繼才最脆弱的部位。
羅繼才痛到呼天喊地,淚水鼻涕糊了一臉。
“再喊一聲痛,就把你倒吊在火盆下慢慢地燒!你知道這種死法嗎?聞著自己的肉味、慢慢痛死是什麼感覺,要不要試一試?據說要將近一天才能死成,有人死了兩天還死不了……”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羅繼才倒抽一口氣,全身發抖,不停地搖頭。
“不說話嗎?那只好讓你看看這個了。”花明子掀開床上薄被,露出一個人——一個一動不動、臉色慘白的女子。
羅繼才看著那個女子,全身顫抖了起來。
“你你你你殺了許嬪!”
“你慫恿許嬪控訴應炎隆非禮於她。現在她成這副德性了,你若不吐實,也就是這個下場。”花明子冷冷說道。
羅繼才瞪著許嬪,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牙齒不停地打顫。
“你……這……這裡是哪裡?你想做什麼?”他記得自己出門上了轎,然後就人事不省了。
“這是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若不說出自己陷害應炎隆的經過,你就等著被我淩遲至死。”花明子取出一條長鞭,往空中一甩。
皮鞭劃破空氣的尖嘯聲,讓羅繼才頓時臉色發白。
“我……真不知道應炎隆怎麼了。他怎麼了?”羅繼才故作驚訝地說道。
“還演?”花明子長鞭抽去,狠狠打中羅繼才的手臂。
羅繼才發出殺豬般的慘叫,痛到整張臉都扭曲了。
花明子沒法子對他感到一分同情,因為應炎隆如今的生死未蔔都是因為他!
“你讓許嬪趁著皇上出城時誣陷應炎隆,好讓羅貴妃的人馬趁機對應炎隆嚴刑逼供,此事是否屬實?”她大聲質問。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幹麼誣陷應炎隆?你……你綁了我,貴妃、我爹,還有皇上不會饒過你的……”
“你知道應炎隆與我即將成親,怕他會因為我被你殺傷一事而報復於你,
情急之下,就找了與你有關係的許嬪,告訴她若不舉發應炎隆,你就要說她意圖勾引你……”
“你胡說八道!”羅繼才左右張望著,像是生怕這番話被人聽見。“要我找許嬪身邊的人過來對質嗎?”
羅繼才看著她,唇角忽而勾起一抹笑。他當初一察覺到應炎隆的恨意,就知道大事不妙了;而他既然有法子誣陷應炎隆,現在也一定能夠脫身的。
“花當家既能這樣誣陷我,自然也能這樣威脅許嬪身邊的人。依我看來,你不過是因為應炎隆對許嬪的事露了餡,所以才抓我過來想泄忿。只是,你居然還殺了許嬪,行徑著實太過囂張,要是皇上知道了,你會落得什麼下場。咱們這個皇帝可不是吃素的……啊!”
一記長鞭甩到羅繼才臉上,割出一道血痕。
羅繼才嚎叫一聲,看著手執長粳的花明子站到他面前冷笑道:“憑你也敢議論皇上。我倒是想知道,要是皇上知道你在京城變賣皇家物品,會有什麼反應。”
“我沒有!”羅繼才聞言,臉色頓時一陣青白。
“我們找人追查過了,買了你那些皇家物件的商人,已經指證了你的人,而你的人又指證了你。”花明子冷笑道:“沒有人願意承擔私賣皇物的死罪。你只能自己擔了。”
“你嚴刑逼供,他們怕了才說謊的。”羅繼才雙唇顫抖地說。
“是嗎?一個、兩個,三四五個都是活證,你說皇上會相信誰?”
“我……我那只是一時糊塗。你若是把我交給皇上,你私擄我動刑,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我們打個商量……”
“我死路一條又如何?拜你當時刺傷我之賜,我如今只剩兩年好活,我就算不要命,也要你得到報應。”
花明子的長鞭再度揮出,打得羅繼才滿地打滾,渾然不知待在“坤房”的應炎隆已經紅了眼眶——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只剩兩年壽命的?
黑行健看向應炎隆痛心疾首的神情,想起自己連梅以文最後一面都沒見到,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痛啊!”羅繼才被連打多次之後,聲音漸漸衰弱。
花明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知道自己的大膽猜測其實接近真相了——當她追查到羅仁與九王爺來往甚密時,謀逆是她第一個人腦海的念頭。
“說!羅家是不是要謀逆!”她沉聲一喝。
“沒……有……全是……你……胡說……”羅繼才的話已經抖到無法聽清楚了。
“誰胡說?”花明子拿起長鞭往羅繼才臉上揮去,在他尖叫之時,再加上一鞭。“你再不說實話,我就讓你知道這鞭子這樣一鞭一鞭地打,也能打死人的。”
羅繼才被打得抱頭大叫:“我說我說!一切都是許嬪計畫的!她說皇上對梅以文癡迷,一輩子生不出皇子,她不要老死宮中,要我們去找九王爺——”
“把事情都推到別人身上,你倒是能手。”花明子收了鞭,往後倚著石壁,以恢復體力。
“我們羅家原本就被冤枉,一切都是許嬪——”
“是嗎?那我們來聽聽許嬪怎麼說吧。”
羅繼才目瞪口呆地看著花明子緩緩走向榻邊,往許嬪嘴裡放了一九丹藥,不消一會兒,原本一動也不動的許嬪居然醒了過來。
花明子對她說了羅繼才剛說的話,許嬪睜大眼,怒瞪著羅繼才。
“若不是我遭你玷污、被你威脅,你當我會鋌而走險與你下這步棋嗎!我在羅貴妃那裡賞花時不過是喝了杯你敬的酒,竟就亂了性將你當成了皇上。你對我下藥,你禽獸不如……”許嬪走到羅繼才面前,狠狠地瞪著他。
“我勒死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女人!”羅繼才用盡力氣抓住許嬪,雙手勒住她脖子,手臂上的鐵鍊叮叮作響。
“放手!”花明子執起長鞭就往羅繼才身上招呼。
羅繼才沒鬆手,只是發狠地想勒死許嬪——死了,就死無對證了。
“他說過……九王爺家……有謀反路線圖……他們還想擄梅以文威脅皇上……”許嬪被勒得眼突出,從嘴裡吐出話來。
“坤房”裡的黑行健霍然起身,威厲臉孔閃過濃濃殺氣。“出手。”
黑行健聲未落,花明子背後立即竄人了兩個護衛。護衛們上前制住羅繼才,許嬪則是昏死了過去。
“你們是誰?!我要向皇上申冤啊!”羅繼才拚命掙扎,大喊大叫道。
“申什麼冤?”黑行健繞過秘徑,出現在門口。
羅繼才看著皇上,嚇傻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把他押入冰牢,朕要親審。”
羅繼才一聽是冰牢,嚇得雙眼翻白,竟就昏死了過去。
冰牢裡的酷寒會讓峻刑更加痛苦,而冰牢裡的冷卻也會使得傷口惡化沒那麼容易。先前一名叛臣人了冰牢,聽說足足半年才被折磨死。出來時,沒人認出那是一個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