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1146|回覆: 10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齊晏 -【醜奴兒(叱吒風雲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7-11-14 00:06:0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齊晏 - 醜奴兒(叱吒風雲之二)

自從受了傷,被同齡的孩子們取笑她醜得像鬼之後,
觀娣便抵死也不出門了,後來,有了爹爹送的千裡鏡,
在樹上遙望弗靈武便成了她生活中最有趣的消遣,
她日日看著他,看他從小男孩長成了挺拔的男人,
看著他看了十二年的光陰……
從沒想過能在鏡外看他的,可突然間,
她有了個瞧他一眼、聽聽他聲音的機會——
假扮成沁芳格格,讓他看見她臉頰後面的那片疤痕,
教他因懼惡而退婚!
多麼不堪又傷人的要求啊,可即便如此,
為了把握這僅有的機會,她仍是答應了,
豈料,他不僅說她的疤不醜,還一再強調要「她」當他的新娘!
這是怎麼回事?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7-11-14 00:06:33 |只看該作者
序幕

  清乾隆四十年,隆冬。

  大雪紛飛,銀米似的雪粒無聲地撒落在北京城街巷胡同中。

  午夜,一頂小轎自窄小的胡同口內匆匆抬了出來,將平整的雪地踏出一路凌亂的足跡。

  「快點兒、快點兒!腳步加快點兒!要是耽誤了時辰,大福晉和小阿哥有了什麼閃失,咱們可都別想活命了!」跟在轎旁大步快跑的中年男子,一路心焦如焚地催促著四名轎伕趕路。

小轎內,一名貌美的少婦緊抱著一個三歲的小女娃兒,在顛晃的轎身內努力坐穩身子。

  「娘,又有小娃娃要出生了?」小女娃兒躲在母親溫暖的懷裡,用軟軟甜甜的童音學著大人說話的模樣。

  「是啊,是武肅親王府的大福晉要生娃娃了。」少婦擁緊溫軟的小身子,柔聲說道。「觀娣要乖喔,一會兒到了武肅親王府得乖乖聽話,知道嗎?等娘幫大福晉把小娃娃平安生下來了以後,咱們就可以回家睡覺了。」

  「好。」小觀娣點了點頭,微帶著睏意的水亮黑瞳乖巧地望著母親。

  觀娣雖然才三歲多一點,但是卻與一般同齡的嬰孩不同,她從來很少吵鬧,也不太愛哭,即使時常在睡夢中被叫醒,睡眼惺忪地隨著母親出門幫人接生,她也從無抱怨啼哭,總是安安靜靜待在母親身邊,等著她把事情忙完。

  「等爹爹從雲南迴來以後,娘就算出門,家裡也有爹爹能陪著你,娘也不必擔心你一個人留在家裡沒人照顧了。」少婦憐惜地吻了吻愛女柔潤的面頰。

  「爹爹什麼時候回來?」

  「娘也不知道你爹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少婦陷入了沉思,秀眉輕蹙。

  算算時日,丈夫出外經商已三個多月了,頭一個月還曾來信報平安,接著便苦等不來他的消息,她的心等得愈來愈慌,深怕丈夫在經商途中出了什麼意外……

  「爹爹說要買新奇的玩意兒給觀娣喔!」觀娣不懂煩惱父親的安危,只牢記著父親臨行時給她的承諾。

  「你爹可能被什麼事情給絆住了吧?」

  少婦不願再往壞處想,只肯這麼猜測。

觀娣困惑地眨眨大眼,她還小,不懂「被事情絆住」是什麼意思?

  「柳夫人受累了,在這風雪夜裡還勞您走這麼一趟。」緊跟在轎旁的男子氣喘吁吁地說著。

  「劉總管快別這麼說,大福晉難產,民婦理當盡一份心力助福晉脫險,說這些勞不勞累的話可真是折煞民婦了。」夫家姓柳的美麗少婦溫婉地說道。

  劉總管重聲一嘆。

  「咱們大福晉這頭一胎實在生得太艱苦了,肚子疼了整整一天一夜了還沒法把孩子生下來,王府裡的嬤嬤們一個個急得束手無策,全沒了主意,是秦嬤嬤聽說柳夫人您替人接生頗有經驗,曾親手救過不少難產的婦人,大夥兒無計可施了,這才讓我趕在半夜裡請您到王府走一趟。柳夫人放心,若是您能把小阿哥平安接生下來,咱王爺必定會有重賞的。」

「民婦並不奢求王爺重賞,常言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民婦定會盡全力為大福晉接生,我是誠心希望福晉母子都能平安。」柳夫人由衷地說。

  「是呀,柳夫人菩薩心腸,但願老天爺保佑……」

  劉總管還在說話間,那奔趕中的轎子前方驀然襲來了一大陣狂風,將地面上的積雪霎時間捲到了半空中,雪花瘋狂地旋舞著,襲得男子和轎伕一個個直打寒噤,臉色煞白。

  「怎麼了?」轎子忽然放慢了速度,柳夫人疑惑地掀起車簾問。

  簾布剛一掀開,帶著沁骨寒意的冷風便急急湧入,她忙用披風密密實實地裹緊懷中的小觀娣,護著她不受寒。

  「這風來得真怪,吹得人睜不開眼睛!」劉總管把手伸在額前,試圖遮擋突然狂掃而來的風雪。

  懸在轎前兩盞書著「武肅親王」四字的燈籠,受不住狂風吹襲,「呼」地一聲,翻滾到暗巷深處,飛得無影無蹤。

  「真邪乎!」轎伕驚悸地彼此對看。

  忽然間,一聲嬰啼自深巷某戶傳出,一行人焦急著一心只想趕回王府,壓根兒沒去留心胡同巷弄中的嬰啼聲一聲接著一聲漸多了起來。

  然而,躲在柳夫人懷中的觀娣卻留意到了。

  「娘,我聽見好多娃娃兒在哭唷!」觀娣把頭抬起來,輕聲對母親說。

  柳夫人凝神細聽,果真在沙沙的風雪聲中聽見了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一陣一陣從四面八方傳出來,感覺就好像是每戶有嬰孩的人家,在同時間內都讓孩子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柳夫人不安地摟緊了觀娣。

  「太吵了呀!」觀娣語氣雖稚嫩,回答母親的神情卻無比認真。

  「是啊,這麼多孩子一起哭鬧,實在是太吵了一點。」柳夫人只當是觀娣單純抱怨愈來愈多的嬰啼聲太吵人。

  「不是啦,是外面那些跑來跑去的人太吵了!好多人一直跑一直跑的,還一直不停地說話,好吵喔!」小觀娣忽然摀住雙耳,好像真的聽見了什麼令她難以忍受的嘈雜聲。

  「哪裡還有什麼好吵的聲音,別亂說了。」柳夫人除了風雪聲外便什麼也沒有聽見。

  「有啊,真的好吵喔!娘,叫他們別嘰嘰喳喳吵個不停,他們把娃娃都嚇哭了耶!」觀娣的小臉皺了起來,急得好像也要哭了。

  柳夫人納悶著,即使是轎伕疾行的腳步聲,應該也不至於讓觀娣嫌吵到需要掩耳的程度,因此她半信半疑地掀開車簾往外瞧,但眼中只看見翻捲不休的風雪,霧茫茫的一片,什麼也沒看見。

  「瞧你是胡說的不是,哪裡有什麼人在吵,也沒看見什麼人在跑呀!」

  「有啊,娘,看!」觀娣指著車外頭狂肆亂卷的風雪說:「好多人唷!娘,他們要去哪裡呀?」

  柳夫人怔了一怔,看觀娣滿臉認真的表情,就明白她並不是胡亂說話了,莫非她是真的見到了什麼?

  「觀娣,那些是什麼人,你看得清楚嗎?」柳夫人吃驚得一時沒了主意。

  「嗯。」小觀娣的眼神恍如賞著花燈般新奇有趣。「他們長得好奇怪,頭上有長角喔!那個有三隻眼睛,還有那個,全身都是白色的毛耶!」

  柳夫人一聽,頓時寒毛直豎。

  「娘看,那個人只有一隻手跟一隻腳,跳得好快喔,好像快要跌倒一樣!」觀娣噗哧一聲笑著大喊。

  「噓!噤聲!」柳夫人放下車簾,驚恐地將觀娣緊緊摟在懷中。雖然她什麼都看不到,但也明白今夜遇上精怪妖物了。

  順著觀娣所形容的去想像,一幅百鬼夜奔的可怕景象便在腦中慢慢浮現,冷汗瞬間布上了她的背脊,浸透了每一寸肌膚。

  百鬼夜奔,究竟是為了什麼?

  一個不祥的念頭忽地在她心中掠過,莫非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了?

  柳夫人害怕得渾身哆嗦顫慄,此時此刻,她只想盡快帶著觀娣返身回家,不再想前往武肅親王府為福晉接生了。她不想和觀娣兩人遇上什麼可怕的禍事,她還沒等到丈夫回家呢!

  感覺到母親微微顫抖著,觀娣的一雙小手便緊緊摟住母親的頸子。

  「娘很怕嗎?」小手輕輕拍撫著柳夫人驚恐的面龐。「娘,別怕喔,有人在抓他們呢,他們好害怕好害怕,都快跑光了。娘別怕喔,觀娣會保護你。」

  柳夫人雖然驚懼不已,但是觀娣怪異的言語更令她大感驚奇,她不解地思忖著,心中的恐懼漸漸消去了大半。

  「你怎麼知道有人要抓他們?」她壓低了聲音問觀娣。

  「因為他們一直說『快走、快走,毗沙門要降世了!』一直說一直說喔,好像很怕的樣子,他們已經跑得愈來愈遠了,娘不用害怕喔!」小觀娣用稚嫩天真的嗓音安撫著母親。

  柳夫人驚詫地怔住。觀娣的語言模仿力一向極強,自她開始會說話起,不管教她念些什麼詞句,儘管她不明白涵義,發音咬字卻可以模仿得非常清楚,因此,這會兒她模仿出來的字句也極容易就能聽辨出來。

  毗沙門要降世了!

  柳夫人知道觀娣根本還不明白「降世」兩個字的意思,因此肯定絕不是觀娣自己有能力編扯出來的,也就是說,觀娣口中的「毗沙門」此刻其實尚未出世,然而卻已經嚇得百鬼亂竄了。

  毗沙門是誰?這名字似曾聽過……在哪處聽過呢?柳夫人狐疑地深思著。

  「柳夫人,前面就是武肅親王府了!」

  柳夫人聽見轎外傳來劉總管慌急的喊聲,連忙掀開轎簾往外一看,外頭的狂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雪花無聲無息地飄落,平靜得好像方才那一陣強烈的狂風不曾發生過似的。

  「娘,我們要去那兒嗎?」觀娣的小腦袋擠到了窗口來。

  「是啊。」望著矗立在濃墨夜色中的巍峨府第,柳夫人的心被一大籮筐的疑問填滿著,充滿了陣陣不安。

  「那屋子的顏色真漂亮,紅紅亮亮的,屋頂好像灑了好多金粉喔!」觀娣驚喜地嚷嚷。

  聞言,柳夫人的不安感更加深了,因為她看不到觀娣所說的景象,只看見王府被濃得化不開的黑給重重籠罩住。

  她隱約感覺得到,觀娣所見到的異象,很可能與即將出生的王府小阿哥有關。

  轎子飛快地抬進王府,大門重重合上。

  柳夫人不知道此行是福?是禍?

  可一旦踏進來了,是福,是禍,她和觀娣恐怕都避不掉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7-11-14 00:07:0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嘉慶二年冬,大雪紛飛旋落,鋪天蓋地下了幾晝夜,京城大街小巷全積滿了厚厚的冰雪。

  這日,城裡城外的古寺響起遠遠近近的鐘聲,那晚禱的鐘聲響成一片,清越、悠遠而又沉渾。

  天漸黑,大地被暗夜吞噬。

  在看不見月光的黑夜中,半空倏地掠過一道白影,竄進城郊「正覺寺」,不一會兒,又飛快地往另一座古寺竄去,白影疾速地在百餘座古寺中穿梭,未曾驚動半個人。

  次日,城內、外大小古寺的晨鐘悠遠地響起,一聲聲駭異的驚呼伴隨著祥和的鐘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天王手中的護國法器全不見了——」

  消息傳遍京城,百姓驚惶不已,不明白為何僅僅一夜間,全城古寺的「天王殿」內數以千計的法器竟全部消失了?

  四大天王是在欲界護持佛法的四位天王,分別為東方持國天、西方廣目天、南方增長天、北方多聞天,是為六慾天「四大王眾天」的天主。

  四天王寶相手中各持一護世法器,守護三十三天,九山八海,祈求茫茫紅塵,千秋萬世風調雨順。

  突然在一夜之間,皇城中所有古寺「天王殿」內由四天王手持象徵「風調雨順」的法器俱都消失了。無人知曉,到底是誰有通天本領能在一夜間盜走了護世天王手中的法器?

  異變發生後,京城中開始陸續發生了一些奇怪難解的現象。

  不只一人在深夜中看見燦亮的耀目銀光,自城中一座豪門府院中衝天而出。

  又有人見過發出七色霞光的一團奇異光影,凌空飄浮著。

  偶爾還會有人看見,在那團七色霞光中有個像人一般的形體,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彷彿俯視著大地,又像在搜尋著人間細微的動靜。

  接連的異象挑起了滿城百姓恐懼的顫抖,人人議論紛紛,都說這些是不祥的災兆!



  隔年,春末初夏時分,謙郡王府後花園內的薔薇花架下,三個女子面對面地坐著。

  「什麼!是真的嗎?沁芳,你沒有聽錯吧?」

  一個少女低頭啜泣著,另兩個年長些的女子圍在她身旁詫異地驚問。

  「是額娘親口對我說的,不可能會有錯。」低頭啜泣的正是謙郡王府裡的三格格沁芳。「而且因為是武肅親王主動向阿瑪提起這件親事,阿瑪雖然為難卻也不好拒絕,只能答應下了,你們說我該怎麼辦才好?」

  「真沒想到,咱們姊妹當中居然有人要嫁給傳說中的那個弗靈武了。」二姊馨芳格格怔怔然地說。

  「二姊,你別說什麼風涼話了,倒是快替我想想辦法呀!我真的不要嫁給他!」沁芳煩惱地跺著腳。

  「阿瑪若已應承了武肅親王這件婚事,我看……」大格格華芳無奈地嘆口氣。「妳不想嫁也不成了。」

  「我不要——」沁芳失聲大哭。「那些傳言你們也都聽過的,鄂大人家的香蘭格格、海大人家的晴雙格格,都在嫁給弗靈武之後瘋的瘋、死的死,現在讓我嫁給弗靈武,分明就是要把我送上死路嘛!你們都是我的姊姊,不能見死不救呀!」

  華芳和馨芳看妹妹哭成了淚人兒,彼此也都感到心酸難過。

  那些從武肅親王府流出來的可怕傳言她們都知道,聽說鄂大人家的香蘭格格嫁給弗靈武後不到半年便發了瘋,後來由娘家接回去照料,可是回家不到三天,卻不小心失足跌入蓮花池中溺死了。一年後,弗靈武再娶海大人家的晴雙格格,未料到晴雙格格也在三個月後因受到過度驚嚇而病死。於是,便有弗靈武婚姻受到詛咒的可怕傳言流出武肅親王府,所有年輕未嫁的格格們,都在私下傳說著,說誰要是嫁給弗靈武都會不得善終。

  這也就是為何沁芳一聽到自己將要嫁給弗靈武會如此驚恐的原因了。

  「沁芳,或許香蘭格格和晴雙格格的死只是巧合罷了,你先不要自己嚇自己。說不定你就是命好,四貝勒嫡福晉的位子非要等著你來坐不可呢!」華芳輕輕拍撫著她,試著安慰。

  「大姊的話沒錯,當年,弗靈武要娶妻是件多麼轟動的大事,香蘭格格和晴雙格格不知擊敗了多少家的格格們,才得以順利嫁進尊貴顯赫的武肅親王府,當上四貝勒弗靈武的嫡福晉。」想當初,她也是被擊敗的眾多格格其中之一。「許是她們命薄,福分不夠,所以才會年紀輕輕就死了,若因為這樣就硬要說是弗靈武的婚姻受到詛咒,會不會對弗靈武太不公平了一點呢?」

  「二姊,你不能因為偏愛弗靈武就站在他那邊說話,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呀!事情不是發生在你們的身上,你們當然可以說得這麼輕鬆了!」沁芳的無助從焦躁轉為憤慨。

  「沁芳,別這麼說話!」大姊華芳沉下臉來。「我們當然都關心你,但是那些傳言畢竟無憑無據的——」

  「怎麼會無憑無據?明明是兩個健健康康的格格,卻在嫁給弗靈武之後一個突然瘋了,另一個又過度受驚而死。好,就算『發瘋』不能當成證據,可是『過度受驚』這件事你們覺得該如何解釋?」

  姊妹倆啞口無言,彼此對望一眼。沁芳的疑慮沒有錯,這種「過度受驚」而死的事件極為罕見,到底是什麼事能把晴雙格格給嚇到死呢?

「好吧,你希望我們怎麼救你?」華芳無奈地攤了攤手。

  這話把沁芳問傻了,說真的,她還沒想過有什麼方法可以救她的。

  「幫你逃出府嗎?」馨芳幫她想了個法子,但覺得不妥,便又搖搖頭。「這方法不行,你是個自小嬌生慣養的千金格格,就算逃出府去大概也是死路一條,說不定嫁給弗靈武還能活久一點。」

  華芳低頭思索著。「如果是一年以前,還有你二姊馨芳願意代你嫁給弗靈武,可現在她也已經嫁為人妻了,咱們小妹才十歲又還太小了些,所以找人代嫁的方法也行不通。」

「我想退婚,有沒有辦法退掉這樁婚事?」沁芳把希望寄託在退婚上頭,她沒想要逃,唯有退婚,她才能嫁給心中想嫁的意中人。

  「以阿瑪怕事的個性,要他去向武肅親王退婚是絕無可能的事,除非讓武肅親王自己提出退婚。」華芳說。

  「那更不可能了。」馨芳搖頭。「這件婚事是武肅親王主動提的,他怎麼有可能要求退婚,除非……」

  「除非什麼?」沁芳心急地問。

  「除非提出退婚的人是弗靈武本人。」馨芳聳了聳肩。

  華芳和沁芳微愕地對望一眼。

  「這的確是好方法,可是實行起來有點困難。」華芳蹙著眉。

  「為什麼?只要讓弗靈武討厭我不就成了?」沁芳認真地瞠大眼。

「要弗靈武討厭一個女人——」馨芳仰臉望著薔薇花架,輕輕低嘆。「唉,很難吶!」

  華芳一聽,掩口輕笑起來。

  「什麼意思?」沁芳不解地傻瞪著兩個姊姊。

  「皇上剛登基的那年中秋,宮裡不是辦了一場盛大的夜宴嗎?」華芳抿著嘴笑說:「皇上為了逗太上皇開心,便把眾王室大大小小的貝勒格格們全召進宮熱鬧熱鬧。那場夜宴中,貝勒、貝子們圍在一處,咱們各府格格們則遠遠地隔在另一處,只有那弗靈武不理會男女有別這套規矩,整夜都在格格圈中廝混。你二姊呀,就是在那夜教弗靈武給擄去了芳心的。」

  沁芳瞥了一眼馨芳困窘的羞怯樣,偏巧那天她病著沒去,無緣親眼目睹弗靈武是如何擄走她二姊的芳心。

  「就算他喜歡在女人堆裡鬼混好了,可那麼多的格格裡頭,總也會有他看不順眼的吧?你們仔細想想,他有沒有表現過討厭哪一府的格格?我就來扮成那樣讓他討厭!」

「這才是令人費疑猜的地方。」馨芳困惑地輕嘆。「任誰都看不出來他喜歡或討厭哪一個格格,他對每個女人說話的方式都一樣,溫柔得就好像調情似的,連滿府家的胖妞妞死纏著他說話,他也沒露出半分嫌惡的表情,所以說,你要問他討厭什麼樣的女人,我們還真說不上來吶!」

  沁芳聽得好驚訝,滿府家的胖妞妞是公認的蠢笨格格,不只蠢笨,而且還難纏得很,別說是男人了,就連女人見了她都忍不住想閃到天邊去,想不到弗靈武居然還肯和她說話

  「我記得那夜弗靈武曾經比喻自己像只狂蜂,還說每個女人都是盛開的鮮花,所以他喜歡流連在花叢中嗅聞花的芬芳,欣賞花的絕豔。」華芳搖頭笑嘆。

  「說什麼狂蜂那麼好聽,分明只是一個好色鬼罷了!」沁芳不屑地輕哼。她的意中人才不會整天在女人堆中鬼混呢!

  「那是因為你沒看過弗靈武才會這麼說。」馨芳忍不住替心儀的男人辯解。「人家品貌無雙、文武全才,才不是什麼庸俗的好色之徒——」

  「噓,有人來了!」華芳聽見細碎的腳步聲,連忙打斷她們的話。

  一抹月白色身影踩著花徑裊娜走來,纖巧的身形、素淨的衣衫、偏垂的發髻,如此與眾不同的妝扮,讓三個姊妹只瞧一眼便知來人是誰了。

  「觀娣,你來了!」沁芳揚手招呼。

  「觀娣給三位格格請安。」觀娣手中提著一隻竹編的提籃,緩緩來到她們身前蹲了蹲身。

  「我們躲在這兒說話,你一定找了很久吧?」華芳起身拉著觀娣坐下。

  「也還好。」觀娣低首垂眸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又帶什麼好寶貝來了?」馨芳探頭看了看竹籃。

  「明日就是交芒種節了,等祭餞花神之後便是炎炎夏日,我想帶些繡花團扇來給格格們挑選幾支,炎夏午後也好使用。」觀娣從竹籃中取出團扇,一支一支地擺放在石幾上。

  十支團扇面上精繡著栩栩如生的花、草、魚、鳥圖案,引來了三個姊妹驚豔的嘆息。

  「觀娣,你的手真巧,這些團扇都繡得好漂亮呀!」姊妹三個輪流將十支團扇拿起來欣賞把玩。「觀娣,這十支團扇你打算賣多少錢?」

  「格格若是喜歡了,請隨意看賞,只是我娘最近病著,還望格格能多賞一些。」觀娣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低低細語。

  「你娘病啦,是什麼病?」華芳關心地問。

  「大夫說是積勞成疾,得用些好一點的藥補身子。」偏垂的發髻半掩住她蒼白的臉頰,看起來十分楚楚可憐。

  「這樣啊,那一會兒你去烏總管那兒取二十兩銀子,就說是華芳格格的意思,你拿這些銀子去買些好藥給你娘補身。」華芳一向很同情觀娣的身世和遭遇,只要是觀娣送來的繡品,她幾乎照單全收,而這會兒更多給了一倍的賞錢。

  「多謝大格格。」觀娣起身道了謝,她不擅與人應酬,事情辦成了便想告辭。「格格還有別的吩咐沒有?若沒別的事,觀娣就先回去了。」

  「沒有了。喔,對了,過兩天你再帶些牡丹或芍藥的繡帕過來,越富貴豔麗越好,我額娘老嫌府裡的繡娘繡得不好,我想你繡的她肯定會喜歡。」華芳不忘再幫她留意掙銀子的機會。

  「是,觀娣記下了。」她淺淺地笑,臉上並沒有過多的喜色。「大格格如無別的吩咐,觀娣就先回去了。」

  「好,妳回去吧。」華芳輕搖著團扇,朝她點點頭。

  觀娣提起竹籃,一一向她們行禮別過,轉身低垂螓首,慢慢循著來時的花徑離去。

  「唉,真是可憐的姑娘,模樣生得極秀美,卻不幸給火灼出了難看的傷疤,見到人總是抬不起頭來。她家要是有錢有勢一點,或許還能招贅個夫婿,偏偏無錢無勢,還得養個體弱多病的母親,我看觀娣這輩子很難嫁得出去了。」馨芳撐著下巴,遺憾地搖頭嘆息。

  「嫁還是嫁得出去,怕沒法嫁給一個好人家就是。」華芳輕嘆,怕一朵折傷了的鮮花,末了得落在牛糞上。

  「真要這樣,那倒不如不嫁了。」沁芳隨意撿起一支繡著白梅的團扇,漫不經心地搖著。

  「人家可沒你的命好,現成的武肅親王府少福晉捧在你跟前你都不要,我看要是換成了觀娣呀,巴不得花轎趕緊來抬呢!」馨芳沒好氣地橫她一眼。

  沁芳停下了搖扇的動作,呆呆地出神。

  「喂,發什麼呆呀?」馨芳拿著團扇朝沁芳揮了揮。

  「大姊,你曾經看過觀娣右臉頰後面的那片疤痕對不對?」沁芳的神色忽然振奮起來。

  「是啊!」

  「是不是很可怕?」她睜大眼。

  「嗯,當時是嚇壞我了。」華芳察覺到妹妹臉上的表情十分可疑。

  「你們想想,要是弗靈武看見他將迎娶的妻子身上有著可怕的傷疤,他會不會要求退婚?」

  「沁芳,你在說什麼?」馨芳詫異地轉望她。

  沁芳沒多加解釋,忽地起身往觀娣離去的方向追去。

  「觀娣、觀娣——」她連追帶喊。

  觀娣正往池邊的超手遊廊走去,聽見身後有人高聲喚,便止步回眸,怔然望著朝她直奔而來的沁芳格格。

  「觀娣,別走,我有話對你說!」沁芳一上來就猛然扯住她的手,喘吁吁地盯著她。

  「格格請說。」觀娣低首垂眸,困惑地看著揪緊自己的那雙手。

  「我希望你能替我辦件事,我知道對你提出這個要求可能很過分,可是我急需要你幫我這個忙,要多少酬金你只管開口沒關係,八百兩、一千兩我都付得起,只求你答應我,好嗎?」

  觀娣微愕。花這麼多錢請她幫忙,肯定不是件小事。

  「格格要我幫什麼忙?」她謹慎問道。

  「武肅親王府的四貝勒弗靈武,你可曾聽說過?」沁芳認真地瞪圓著眼。

  觀娣怔了一怔,好半晌才點點頭。

  「你見過他嗎?」

  觀娣登時渾身繃住,連忙猛搖頭。

  「他見過你嗎?」

  觀娣又忙搖頭。

  「那太好了!他也沒見過我,這下子有救了!」沁芳開心地大嚷。

  觀娣困惑地瞥她一眼,實在不懂她到底欣喜若狂些什麼。

  「觀娣,實話告訴你,我阿瑪訂下了我和弗靈武的婚約,可我不想嫁給他,我正在想法子讓弗靈武主動提出與我退婚的要求。」

  「啊?」觀娣抬起眸,狐疑地瞅著沁芳。「這……我能幫上什麼忙?」

  「我要你假扮成我,然後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和弗靈武見面,讓他有機會看見你的……」沁芳頓住,尷尬地咬唇笑了笑。

  觀娣並不笨,聽到這裡,便已明白沁芳的用意了。

  「你希望我……嚇跑他?」她幽幽一笑,這格格真懂得利用她的缺陷。

  「觀娣,對不起,我無意使你難堪,只是,我真的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可以讓弗靈武主動退婚。觀娣,求你幫幫我這個忙,好不好?」沁芳雙手合十,拉下臉懇求她。

  沁芳格格不肯嫁給弗靈武,其中原因必然與猝死的香蘭格格和晴雙格格有關。觀娣癡癡望著青石地板出神,抿嘴沉默著。

  「觀娣,我心中其實早有喜歡的男人了,你能明白我此刻的痛苦嗎?」沁芳像是抓到救命浮木般,雙目緊緊鎖住觀娣。「幫幫我,觀娣,你可以提出任何要求都沒有關係,只要謙王府辦得到的,我們一定答應,求求你了!」

  觀娣深深被她懇切哀傷的神情打動。

  「好,我答應你。」她平靜地點頭,並未思考太久。

  「謝謝你,觀娣!」沁芳開心地歡呼出聲。

  觀娣會點頭同意,原因不只是能得到千兩白銀的酬金,也絕不是臣服於謙王府的權勢,她為的,只是自己的一片私心。

  她想在咫尺的距離內瞧一眼弗靈武,渴望仔細聽一聽他的聲音,甚至與他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也好。然而這些終其一生都難以達成的想望,卻必須用她最不願被人窺見的隱私去交換,才能完成。

  雖然,她對沁芳格格的請求感到極端痛恨厭惡,但是內心又對能夠近近看一眼弗靈武的機會而蠢蠢欲動。

  好吧,假扮成沁芳格格,用跟隨自己二十年的醜陋疤痕去逼弗靈武退婚,反正他只會以為她是沁芳格格,永遠不會知道她真實的身份。而她,卻能趁此機會,近近地、近近地看他一眼。



  夏日微熱的午後,一株枝葉濃密的大樹上,垂著一雙纖巧可愛的小腳,素白緞面的繡鞋在樹葉間搖蕩著,像執意不肯化去的冰雪。

  素白纖足的主人未梳髻,披著流雲似的黑髮,身著輕軟透涼的雪色紗衣,手中擎著一支約兩尺長的千裡鏡,半個身子趴在粗枝上,看向兩條街外一座宅第中的某個院落。

  距離雖遠,鏡中男子俊魅的笑容卻看得分明。

  那男子不是誰,正是武肅親王府的四貝勒弗靈武。

  「觀娣,石大叔已經將你爹的骨灰和遺物帶回來了,裡頭有支千裡鏡,我想這千裡鏡應是你爹買來給你玩兒的東西,你拿去好好收著吧……」

  在她十五歲那年,她的母親淚流滿面地將父親的遺物交給了她。

  自此以後,她日日把玩著這新奇的小玩意兒。用它看東西,可以看得很遠很遠,幾裡外的房捨行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更喜歡爬到後院大樹粗枝上,用千裡鏡朝遠處觀望,不用出門,她也可以輕易看見街上發生了什麼好玩的事。

  自從她受了傷,被同齡的孩子取笑她醜得像鬼之後,她便抵死也不出門。後來有了千裡鏡,沉悶無聊的生活終於有了樂趣,拿著千裡鏡遙望屋牆外的世界,成了她生活中最有趣的消遣。

  平時除了看山、看水、看花鳥,她其實最愛看的還是隔著兩條街的那座巍峨府第。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曾經和娘進去過那裡面,那裡面好大、好華麗,她親眼看見一個小男孩出生在她眼前。

  離開後再次見到那小男孩,是在他額娘的葬禮上,後來,她不再有機會見到那個小男孩,直到這個千裡鏡出現,她才又輕易將他圈入了鏡裡。

  她日日看著他,看他讀書習字、騎馬射箭、舞刀弄墨,看著他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了高碩挺拔的男人。

  她知道他是誰,但他卻永遠不會記得她。

  就這樣,她偷窺了他整整十二年,無法自拔地上了癮。

  弗靈武不會知道,當他覆額發愁時,有個人也在一裡外的大樹上跟著他發愁;看他動怒了,她便皺眉頭;看他為了什麼事笑得開懷,她也跟著開心地笑了。他的喜怒哀樂她都知道,她覺得沒有人比自己更懂得他,更與他親近了。

  弗靈武不知道有人日日偷窺著他,當然更不會知道,在他娶妻那一夜,她整個人從心口痛到了四肢百骸,木然地瞪著床頂板流淚。那晚過得特別慢、特別煎熬,淚都快流乾了,天還總是不亮。

  自那日以後,她無可挽救地陷溺在痛苦的憂傷裡,徹底明白他只是千裡鏡中的一抹幻影,她與他永不會有相戀的可能。

  她依然擎著千裡鏡看山、看水、看花鳥,但不再那麼愛看著他了。她不願看見他跟妻子親親熱熱、有說有笑的模樣,更討厭看到香蘭格格像飯粒似地時不時沾黏在他身上。只有在他一個人獨處時,她才能收起那份發狂的妒意,悄悄將他圈在鏡裡,揣度他的心情、猜測他的情緒。

  香蘭格格是在一夜之間突然瘋了的,這意外令她十分錯愕。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香蘭格格忽然間發了瘋?

  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她開始選在子夜偷窺他,也因而看見了令她大感不可思議的景象,窺見了他驚人的秘密。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是這世上唯一知道弗靈武秘密的人,觀娣就忍不住興奮地顫慄起來。

  不久後,他又娶妻了。

  這回,她清清楚楚看見了他第二任妻子晴雙格格猝亡的全部過程,真相令她大感驚異駭然。

  弗靈武婚姻受到「詛咒」的傳言全非事實,真相除了她,無人知悉。

  她一直以為,即使兩人這輩子不可能有相見的一天,她也會把這個秘密藏在心中,替他保守一輩子。

  但是,沁芳格格找上了她。

  從來都沒想過能在千裡鏡外看見弗靈武,突然間,這個機會來了。她原該拒絕的,但她卻毫不考慮地應承了。

  她渴望能在千裡鏡外見他一面,好想近近地、近近地看他一眼,好想聽聽他的聲音,好想、好想跟他說說話……

  鏡中的弗靈武正射完箭,接過婢女遞上來的手巾拭汗,他對著婢女微笑,笑得好勾魂、好詭魅。

  她知道,他對任何一個女子說話,都有著同樣的笑容。

  明天,她就能見到他了。

  就是不知道,當他看見她,也看見了她頸頰後的疤痕時,是不是還能露出如此親切溫柔的笑容?

  如果,她看見那雙魅惑迷人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是嫌惡和害怕,她會不會後悔見他?

  不到那一刻,她不會知道結果。

  她總是躲躲藏藏地過日子,花樣的青春就這樣讓她躲掉了,見弗靈武一面,恐怕是她受傷之後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了,即使結果可能會後悔,她也要鼓起全部的勇氣去見他。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7-11-14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吉祥茶館」二樓包廂

  「觀娣,等一下弗靈武來了以後,你儘量別開口說話,看我和馨芳的眼色行事,明白嗎?」華芳格格小心打理著觀娣的發飾。

  「明白。」在謙王府這幾位格格面前,觀娣一向是習慣低著頭的,但是這會兒華芳格格替她梳的旗女髮髻太高了,沉得她稍一低頭就好像要墜垮似的,逼得她一定要抬頭挺胸。

  「這樣就對了,咱家沁芳格格可不會老低著頭數地上的螞蟻。」馨芳笑著調侃她。

  「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是沁芳格格,要喊我大姊,喊馨芳二姊,可別露餡了唷!」華芳不放心地提醒。

  「我知道。」觀娣已經緊張得胃都在隱隱抽疼了。

  華芳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心一片濕冷。

  「觀娣,有我們姊妹兩個幫著你,你不要太害怕,只要讓弗靈武看一看你的疤,也就完事了。」她柔聲安撫著。

  觀娣梳著旗頭,穿著一身格格才配穿的華服,整個人顯得彆扭不自在極了。為了掩飾傷疤,她從來不曾梳過高髻,可是現在,華芳卻刻意梳高她的頭髮,讓她最醜陋的部位暴露在外,給了她一種被剝光衣服的難堪。

  然而,這是她假扮沁芳格格的唯一目的,也是她心甘情願的選擇,所以就算覺得再難堪,也得自己承受。

  「弗靈武不知道還記不記得我?」馨芳對著鏡子理鬢整容。

  「馨芳,你已經嫁為人婦了,還發什麼花癡!」華芳輕斥。

  「說說而已嘛!」馨芳臉紅了臉。

  「唷,您是四貝勒爺!裡邊請、裡邊請!」

  樓下跑堂倌的熱切招呼聲傳到了二樓來。

  「弗靈武已經來了,觀娣,看見他你可千萬別慌,記得見機行事。」華苦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腳步聲上了二樓,跑堂的推開門那一剎那,觀娣緊張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華芳格格的請柬,讓我好生意外。」低沉而富磁性的嗓音伴著高大的身影翩然入內。

  這是他的聲音!原來,這就是他的聲音,竟如醇酒一般渾厚醉人。

  觀娣怔怔傻傻地抬起眸望過去,指尖不自禁地發顫。

  是他。他的容貌輪廓她已經看了十二年,早就很熟悉了,只是沒想到,當他站在咫尺之內時,才發現他的身形異常高大驚人,他的出現,有一種懾人的存在感,嘴角若有似無的淺笑,讓他邪美的面孔更添幾分詭魅的氣質。

  「弗靈武貝勒,好久不見了,請坐。」面對年紀小了六歲的弗靈武,華芳的態度就像姊姊般雍容自然。

  「原來馨芳格格也在,若我沒有猜錯,那位想必是沁芳格格了。」弗靈武優雅人座,眸光淡淡掃過羞怯怯的馨芳,落在正襟危坐的觀娣臉上。

  觀娣倏地垂下眸,接不住他犀利射過來的視線。

  「弗靈武,我不與你拐彎抹角,有話就直說了。」華芳怕觀娣露出破綻,所以連半句寒暄的話也沒有,直接切入正題。

  「華芳格格請說。」弗靈武溫和一笑。

  「今日請你來,不為別的,是想問一問你和沁芳的婚事。」華芳在他對面坐下,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已經聽說了,好像是我阿瑪主動提的親。」他悠哉地環胸淡笑。

  「你的意思呢?」

  「我無所謂。」他聳聳肩。「這茶能喝嗎?」

  「當然可以。」馨芳連忙傾過身為他斟上熱茶。

  「弗靈武,你說無所謂的意思是?」華芳定定注視著他。

  「華芳格格出身謙王府,應該很清楚這種家族聯姻所代表的意義和目的,問我的意思如何根本是多餘的。」他端起茶碗輕啜一口清茶。

  「這我當然明白。」弗靈武閒散怡然的態度令華芳甚感緊張。「但是,你難道對將要娶進門的妻子是什麼模樣都不感到好奇嗎?」

  「我的妻子是誰並不是我能決定的,我只能選擇接受。」他挑眉微笑,視線再度轉向坐在華芳身後的「沁芳格格」。

  「你不怕娶進身有殘疾的妻子?」華芳不想迂迴。

  弗靈武頓時明白了華芳的暗示。

  「我相信我阿瑪的眼光,如果對方身有殘疾,我阿瑪那關必然就過不了了,輪不到我來操這個心。」他一徑瞅著「沁芳格格」看,實在看不出華芳所說的「殘疾」到底指的是什麼?不過他發現這位「沁芳格格」有意思極了,很喜歡跟他的眼神玩捉迷藏的遊戲,他看著她時,她就斂眉垂眸,當他一移開視線,她就又抬眼看他,看得那般專注、認真、執著。

  「也許……她傷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呢?」華芳謹慎地不願刺傷觀娣。

  「華芳格格,有話請明說吧。」傷在哪裡?弗靈武倒是十分好奇。

  華芳微有顧忌地望了觀娣一眼,若不是沁芳苦苦央求,她實在不願意用這種方法來傷害觀娣,但事情走到了這一步,不硬著頭皮演下去也不行了。

  「實不相瞞。」她嘆口氣。「沁芳小的時候曾經被火燒傷過。」

  「喔?」弗靈武微訝地凝視著「沁芳格格」。

  「所以,趁你家還未請媒人納采以前,你想反悔還來得及。」華芳緊盯住他的反應。

  滿室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觀娣在心中祈求著:弗裡武,快同意退婚吧!最好也別要求驗明正身了,讓她能有尊嚴地功成身退。

  「你們認為,我應該為了這個理由而悔婚嗎?」他沉沉低笑起來。這麼做可是有違他憐香惜玉的作風。

「男人有哪一個不重色相的?我們並不希望你為了顧全顏面,勉強將沁芳娶回去,日後看到了她身上的疤痕而心生厭惡,從此將她冷落一旁,這樣的結果對沁芳來說豈不更可憐?所以我們姊妹都希望你能退婚。」華芳努力說服。

  弗靈武沒有立即回答,望著「沁芳格格」的笑容莫測高深。

  觀娣覺得他的凝視充滿了壓迫感,灼熱得宛如能穿透她身上的層層衣物,直接看透她,她忽然好想逃走,不想再扮演「沁芳格格」了。

  「照你們的說法,沁芳格格這輩子永遠嫁不出去了。」弗靈武清清淡淡的一句笑語,愕得姊妹兩個啞口無言。

  「那也不一定……總會有男人不在乎的……」馨芳尷尬地接上話。

  「你們怎麼知道,我不會是那個不在乎的男人?」

  觀娣的心怦地一動,弗靈武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敲進她的靈魂裡,泛起陣陣漣漪。

  「弗靈武貝勒,你的話確實感人肺腑,但婚姻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尤其是我們這類沒有感情基礎的家族聯姻,再美的妻子都不一定能擁有丈夫的心了,更何況沁芳身上還帶著醜陋的疤痕,你要我如何相信你完全不在乎?」華芳的語氣有些嘲弄,似乎也間接道盡了自己的心事。

  「華芳格格,是不是每個要娶沁芳格格的男人,你都會如此勸退他?」弗靈武微眯著眼審析她臉上的神情。「還是……這番話你只對我一個人說而已?」

  「我只是在保護妹妹不受傷害。」華芳一陣莫名的緊張。

  「原來你希望你妹妹永遠嫁不出去。」他恍然大悟地挑眉。

  「我當然不希望!」她連忙駁斥。「但是我也不希望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糟蹋了她的一輩子。」

  「如果你的擔心只是這樣,那麼你大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因為我弗靈武絕不會糟蹋任何一個女人。」他勾起魅惑而迷人的淺笑。

  觀娣覺得臉頰漸漸燒起來,她頭昏得幾乎快忘了來此見他的目的,而呆坐一旁的馨芳也早已經被弗靈武迷得七葷八素了。

  華芳終於發覺自己小覷了弗靈武,他遠比她想像中還要深沉精明多了,並不容易對付,很可能他已經察覺到她們要他退婚的真正心思了。

  「弗靈武貝勒,不如這樣吧,等你看過了沁芳身上的傷疤之後,再決定要不要結這門親。」華芳只好祭出最後的籌碼。

  「不,我不看。」

  他不看?!觀娣怔住,華芳和馨芳也愕呆了。

  「不管沁芳格格身上的疤痕有多醜陋、多可怕,我都一定要娶她。」他面容平靜優閒地望定她們。

  華芳霍地站起身,驚愕地瞪著他。

  這下可糟了,如果弗靈武堅持要娶沁芳,那她們這場戲不只是白演了,一旦到了新婚之夜,誰能向弗靈武解釋這一個沁芳格格原來並不是那一個沁芳格格呢?萬一弗靈武動怒追究起來,兩家因此有了嫌隙,沁芳該怎麼辦?

  她一時慌得沒了主意,轉臉望向馨芳,發現她也滿臉呆愕地回望著自己,不知該怎麼反應。

  「華芳格格,你邀我前來商談婚約之事,可曾讓令尊大人知道?」弗靈武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華芳愣了一愣。「不,我沒讓阿瑪知道。」

  「那樣最好。」他神態輕鬆地靠在椅背上。「你我兩家結親關係著朝中勢力的穩固,大家都知道,太上皇禪位之後,新帝接手的朝廷其實是個爛攤子,朝裡要人才沒人才,要財富沒財富。除了這些,還有太上皇身邊的一批老臣干政,特別是和中堂,他的政治勢力在朝野之中可謂盤根錯節,家產更是富可敵國,一旦日後太上星龍歸大海,他將成為當今皇上親政的最大阻礙。禮部恭尚書與我阿瑪交情頗深,恭尚書的女兒聽說就要冊封為皇貴妃了,如果再加上與你家結親,我們這三家必可聯結起一派強大的勢力,將來要想扳倒和中堂,也才有足夠的影響力。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我提出退婚,兩家長輩怕也不會同意吧?」

  弗靈武這番話懾得華芳和馨芳姊妹無言以對。她們自小生長在權貴之家,當然都聽得懂弗靈武話中的涵義,也非常清楚在她們的婚姻背後所代表的是朝野政治勢力的結合與消長,事情牽涉重大,結不結親、退不退婚,是不可能因為她們的三言兩語而有所改變的。

  不過,對只是平民的觀娣來說,反應可就完全不同了。弗靈武的話她沒有一句聽得懂,什麼政治勢力呀、要扳倒什麼人的,她根本懶得去懂,也不想去懂,聽完了弗靈武所說的那番話之後,她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沁芳格格實在太可憐了,這件關係著沁芳格格終身幸福的婚姻大事,全都繞在什麼權力結合上頭打轉,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的想法。

  觀娣,我心中其實早有喜歡的男人了,你能明白我此刻的痛苦嗎?

  她想起沁芳格格說這些話時的那種哀傷神情,再看見弗靈武對這樁婚約所表現出來的漠然態度,一種莫名的怒意自心中緩緩升起。

  「我們應該談得差不多了吧?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行告辭了。」弗靈武有禮地頷首,起身離座。

  「我不能嫁給你,請你退婚。」

  觀娣一出聲,華芳和馨芳全都嚇了一大跳,詫異地轉頭驚望著她。

  弗靈武終於聽見「沁芳格格」開口說話了,只是沒想到她一開口所說的話就令他大感意外。

  「沁芳格格,剛剛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跟我的婚約,並不是我能擅自決定的。」他溫和地淺笑。

  「我無法管那麼多。」她垂眸盯著自己的鞋尖,聲調雖弱,語氣卻十分堅決。

  「總之,我就是不能嫁給你,無論如何,一定要請你退婚!」受人之託,忠人之事,既然扮演的是沁芳格格的角色,不管怎樣都要演到底,她不能臨陣脫逃,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不起沁芳格格。

  華芳和馨芳不可置信地怔望著仍在努力堅持到底的觀娣。

  弗靈武神態從容地凝視著她。「沁芳格格,我可不可以聽聽你不能嫁給我的原因跟理由是什麼呢?」

  「原因跟理由很簡單,就是不想、不能、不願意。」觀娣雖力持鎮定,但指尖卻無法自主地微微打顫。

  弗靈武沉沉低笑起來。

  「理由的確很簡單,可惜說服不了人。」

  「我不是想說服你,而是要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她鼓起畢生所有的勇氣在為沁芳格格說話。

  「你有更好的選擇嗎?」他雙臂環胸,挑眉笑問。

  「是。」在他灼熱逼人的注視下,她回答得有些恐慌。

  「是誰?」

  「恕我無法奉告。」其實她根本不知道沁芳格格想嫁的男人是誰?

  「那個男人不在乎你身上的疤痕嗎?」他濃醇的嗓音有力地質問她。

  觀娣怔愕住了,這個問題她完全不能回答,因為她本來就不是沁芳格格,她身上的傷疤自然與那個男人無關。

  「我……我不知道!…」問到了與她切身的問題,她立刻從沁芳格格的身份中抽離出來,慌得背上沁出一片冷汗。

  「那個男人不知道你身上有疤痕的事?」他的眼神一銳。

  「這……這個……」完了,該怎麼回答?

  「為什麼你肯告訴我,卻不肯讓那個男人知道?你相信那個男人不會在乎,而我就一定會要求退婚?」他步步進逼。

  「不、不是……」糟了,愈來愈亂了。她求救地朝華芳拋去一眼。

  「弗靈武,你別再逼問她了。」華苦無奈地深深吸氣,緩緩站起身。「請你退婚的這個要求,你就當我們姊妹沒有提過吧,若有冒犯之處,還請看在我們愛妹心切的心情下多多包涵。」

  華芳決定打退堂鼓,馨芳咬著唇沒敢囉嗦,倒是觀娣怔怔然盯著地板,一臉罪孽深重的表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我不會放在心上。」弗靈武微眯雙眸,直瞅著觀娣不放。

  「多謝四貝勒肯包容原諒。另外還有一件事,是關於……」華芳想招供用觀娣冒充沁芳格格這件事,希望得到弗靈武的諒解,但是又想到還得顧及觀娣的感受,一時猶豫著不知該如何說明原委才好。

  「如果不好啟齒,那就不必說了,我相信你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惡意。」弗靈武大方地攤手笑笑。「我與人還有約,若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

  華芳和馨芳無言目送著他開門離去,觀娣呆呆地緊抿著嘴,在心裡痛罵自己無能,竟然沒能幫得上沁芳格格半點忙。

  「婚約照舊,咱們這趟是白來了,回去叫沁芳認命吧!」華芳蹙眉嘆氣。

  觀娣倏地起身奔出去,在樓梯轉角處看到弗靈武,她急切地下樓抓住他離去的勢子,滿眼乞求地看著他。

  「我真的很醜,你看了一定會害怕,一定不會喜歡我的,你看看好不好?看了之後再重新考慮退婚這件事,求求你!」她將右臉轉向弗靈武,一手拉住衣領往下扯,醜陋可怕的疤痕立刻暴露在他眼前,無法遁逃。

  弗靈武並沒有太大的反應,一徑專汪地凝視著覆在她雪白頸肩後的那一大片猙獰烙印,想像著這片烙印形成之初所承受的會是一種怎麼樣的可怕痛苦。

  沒等到大受驚嚇的抽氣聲,觀娣愕然抬頭看他一眼,見他只是略略蹙眉,盯著疤痕看的眼神卻沒有一絲驚駭和厭惡。

  這樣好像不對,他應該驚抽一口氣,然後害怕地倒退幾步才是正常人的反應呀!他怎麼……

  「一點也不醜。」弗靈武低下頭,雙唇隨著低語來到她頸側,輕輕印在觀娣自認醜陋無比的疤痕上。

  觀娣嚇傻了,他的雙唇像烙鐵般燙疼了她,她驚慌失措地推開他的臉,急急拉回領襟,雙臂緊緊環住頸肩,整個人退到了樓梯中段轉角的最角落裡,瞠著大眼,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他剛剛在幹什麼?他做了什麼?

  「你是個很有勇氣的姑娘。」弗靈武微微露出醉人的邪笑,慢慢走近她。「你嚇不走我的,還是乖乖認命當我的新娘吧!」

  觀娣恐慌得顫然冒汗,渾身僵硬。

  「我……我不行……我不是……」

  「一定要是你。」他傾身凝視她。「記住,一、定、要、是、你。」

  觀娣的臉上霎時盡失血色。怎麼可能是她?她根本不是沁芳格格呀!

  「保重,咱們大喜之日再見了。」他咧開致命的魔魅笑容,隱隱帶著得意,轉身翩然下樓。

  觀娣雙膝一軟,坐跌在樓梯的轉角處,腦中糊爛成一團,背上一片冷汗。

  好半天,她才意識到樓梯上方射來的目光,她怔怔抬眸,看見華芳和馨芳兩姊妹錯愕且驚詫地呆視著她,眼神怪異莫名。

  她們聽見弗靈武的話了嗎?此刻,她腦子裡空白一片,實在沒有力氣去猜測她們到底在想些什麼了?



  「弗靈武喜歡觀娣,這下子麻煩大了!」一回到沁芳屋裡,門才剛剛關上,華芳便立刻冒出這麼兩句話來。

  「什麼?!」沁芳驚呼一聲,視線在華芳和觀娣臉上遊走。「這是什麼意思?是弗靈武不肯退婚嗎?」

  「沒錯,他堅持不肯退婚。」馨芳坐下,倒了杯茶潤潤喉。

  「為什麼?觀娣,你沒給他看你的疤嗎?」沁芳激動地質問觀娣。

  「有啊,我給他看了。」她很盡責地做了該做的事,自認沒有對不起沁芳,怎麼知道會有出乎意料之外的結果。

  「他沒被你的疤嚇到?他接受這樣的你?這怎麼可能?我真不敢相信!」

  沁芳無心的叫嚷刺傷了觀娣,她尷尬得做不出適當的表情來回應。

  「沁芳,你太失禮了!」華芳喝斥著。「觀娣為了你的事出了多少力,當我和馨芳都決定放棄時,她都還願意為你做最後的一搏,你該謝謝她才是,怎麼還能口無遮攔地對她胡亂嚷嚷!」

  沁芳一心只想著自己的處境,哪還管得了許多。

  「我不要嫁給他嘛!」她哇地一聲哭出來,轉身撲在枕上嚎啕大哭。「搞了這麼大半天,結果居然一點用都沒有,觀娣,你到底是怎麼搞的嘛!沒讓他討厭你就算了,怎麼還讓他喜歡上你?你要把我害死了!」

  觀娣捏緊顫抖的粉拳,怔愕無語。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比誰都想知道弗靈武對她的態度為何異於常人?

  「沁芳,你冷靜下來可以嗎?現在不是追究觀娣的時候,而是應該商討一下如何應付你和弗靈武的大婚之日!」華芳沒好氣地罵。

  「那才不是我的大婚之日!」沁芳哭得花妝凌亂,只顧著發洩自己的情緒。「弗靈武不是喜歡觀娣嗎?既然他看觀娣那麼順眼,就讓觀娣去嫁給他好啦!」

  「你到底胡說夠了沒!」華芳怒沉了臉。

  沁芳伏枕痛泣,活像個被判處死刑,等著被斬首的囚犯。

  聽著沁芳淒慘的哭聲,觀娣莫名感到內疚。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什麼,可是沁芳傷心的淚顏,卻使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

  「大姊,沁芳的話也不算胡說,你難道忘了弗靈武對觀娣說的話嗎?」馨芳忍不住偏袒起自家妹妹。「弗靈武說要觀娣認命,乖乖當他的新娘,而且我們都清清楚楚聽見他說一定要是觀娣這句話。」

  「我當然記得,所以才說要你們一起想想該怎麼辦吶!」華芳無奈深嘆。

  「我覺得弗靈武刻意強調兩次那句話肯定別有用意。照理說,他所看見的觀娣就是沁芳,為什麼還要一再強調『一定要是你』這句話呢?聽起來實在很奇怪。」馨芳一直感到不解。

「該不會……弗靈武已經察覺到觀娣其實並不是沁芳了吧?」華芳不安地低頭沉思。

  「有可能。」馨芳聳聳肩,視線落在一臉茫然的觀娣身上。

  「那……他那句話的意思到底是……」華芳腦子都亂了。

  「我覺得他表面上想娶的人是謙王府的沁芳格格,但是真正令他感興趣的人卻是觀娣,所以他才會強調在大婚之日想看見的人是觀娣。」馨芳努力拆解弗靈武的啞謎。

  觀娣暗暗倒抽一口氣,她心底壓根兒不信弗靈武會對她感興趣,一定是馨芳誤解了他那句話的意思。她身上的疤嚇跑了多少男人,他怎麼可能對自己感興趣?這當中一定是有什麼天大的誤會!

  「那就讓觀娣代替我嫁給他呀!」沁芳抬起哭得紅腫的雙眼,說出這句話時臉上沒有一絲愧色。

  華芳和馨芳不約而同地轉望觀娣,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對沁芳的話並不表示反對。

  觀娣咬緊下唇盯著地面,強迫自己鎮定。就算她們的身份是謙王府的格格,也不能隨意安排她的終身。

  「觀娣,這原是我們謙王府的事,卻沒想到把你也拖下水了。」華芳望定她,帶著些許愧疚地苦笑。「我們對你實在感到抱歉,整件事你都身在其中,當然也很清楚事態已經演變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觀娣,我想問問你,倘若弗靈武頁心喜歡上你,你……可願意代替沁芳嫁給弗靈武?」

  觀娣惶惶不知所措地看著她們姊妹三個。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我不行的,他不可能喜歡上我的,你們一定誤會了!」他曾娶過的兩位福晉都是豔冠群芳的大美人,對她這種容貌平凡又有醜陋疤痕的老姑娘怎麼可能有興趣?

  「觀娣,你故意把疤痕露給弗靈武看時,他對你做了什麼?」馨芳直視著她

  令人心跳加快的一幕倏地閃過她腦海,那個吻直到現在還殘留在她頸背上隱隱生疼。

  「想起來了吧?」馨芳掩口輕笑。「他若是討厭你,怎麼還能對你做出那樣的舉動來?」

  觀娣的臉燒紅到了耳根,尷尬得直想找個洞鑽進去。

  「什麼舉動?」沁芳好奇地追問。

  華芳嘆口氣,附在沁芳耳旁低語了幾句,沁芳聽完,驚訝得目瞪口呆。

  「觀娣,你不是真的想當一輩子的老姑娘吧?」馨芳語重心長地一嘆。「不管弗靈武是不是真心喜歡上你,但至少嫁入武肅親王府的日子肯定比你現在好過千倍萬倍,而且難得的是弗靈武完全不介意你身上有疤,就算你只是頂替沁芳出嫁,但對你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呀!撇開別的不說,眼下這個機會實屬難得,天底下哪有這種便宜可撿的?你點頭答應了,不只是幫了沁芳大忙,說不定也是幫了你自己,你就別再猶豫了。」

  觀娣默默咀嚼著馨芳的這番話,心中湧起許多複雜的情緒。

  沒錯,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抓住這個機會頂替沁芳嫁給弗靈武,她便從此不用再挑燈夜繡,也不用再擔心沒有錢買好藥醫治娘的病了,她們母女的生活可以豐裕很多很多。

  更重要的,是弗靈武表現出不在意她身上有疤的態度,令她死寂已久的心都澎湃激昂了起來。弗靈武啊弗靈武,這個自他一出生,就被她放在心上時刻惦記的男人。一直以為自己只能在千裡鏡中尋找他的身影一輩子,忽然,他從千裡鏡中走出來了,如此高大,遮天蔽日地出現在她面前,而她有了一個陰錯陽差的機會可以成為他的妻子,她豈有推拒的道理?

  「觀娣,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嘛!」沁芳淚眼汪汪地牽住她的手,懇切祈求著。「觀娣,你若真的肯代替我嫁,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算我求你了,觀娣……」

  好吧,答應了吧,她已無法抗拒。

  「不行。」華芳突然搖頭。「我們不能太自私,把觀娣硬推入弗靈武娶妻的詛咒中不顧她的生死,要觀娣代嫁這件事咱們還是從長計議——」

  「沒關係的。」觀娣深吸一口氣。「我不怕詛咒,我願意代替沁芳格格嫁給弗靈武貝勒。」

  華芳表情訝然,馨芳萬分詫異,而沁芳則是欣喜若狂之極。

  觀娣靜靜地望著她們微笑。

  她們忽然間發現,觀娣的神情、聲音和笑容,都變得很不一樣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7-11-14 00:0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武肅親王府排場盛大、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將北京城深秋的夜弄得熱鬧非凡,看熱鬧的人將大街擠得水洩不通,詭異的流言也在人群的耳語中悄悄流散著,將喜洋洋的熱鬧氣氛帶入了令人顫慄的寒意。

  「武肅親王府的四貝勒又娶第三個福晉啦?」

  「聽說娶的前兩位福晉死得離奇,謙郡王怎麼還敢把女兒嫁過去呢?」

  「可憐的沁芳格格,嫁過去以後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春夭?」

  觀娣坐在八人抬的大紅喜轎中,渾然不知外頭漫流著什麼不祥的傳言,她緊張得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像打鼓似的咚咚響。

  在喜娘的牽引下,觀娣像個傀儡般進行完了一連串繁複的婚俗儀式,最後終於被送進了洞房。

  喜帕揭開後,她鼓起勇氣微微抬起頭,與弗靈武四目對望。

  「果真是你。」他緩緩綻開神秘迷人的淺笑。

  「是啊,要不……還能有誰?」觀娣心虛地低下頭。

  弗靈武失聲一笑。

  「這是個好問題,既然我們已經拜堂完婚了,這位『沁芳格格』,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是誰了吧?」

  觀娣驚愕地倒抽一口氣。馨芳格格果然沒有猜錯,他早就識破她了!

  「你怎麼會知道我不是沁芳格格?」她的手心冒出冷汗。

  「難道你們覺得我是個笨到連你們在玩什麼小騙局都看不透的人嗎?」他不以為意地低聲輕笑。

  觀娣膽怯地看著他,只見他笑得邪氣,略帶得意,卻不像有發火的跡象。

  「你……為什麼不拆穿我?為什麼還願意與我拜堂成親?」她不懂。面對這個偷窺了十二年的男人,她仍摸不透他心中的想法。

  「因為你很有膽量。」他在她身旁坐下,傾身凝視著她。

  「是……是這樣嗎?」不,她哪有什麼膽量,光被他這樣盯著看,她就緊張得快要窒息而死了。

  「你一定聽過關於我娶妻受到詛咒的種種傳聞吧?」他一罪她更近,聲音放得更輕更柔。

  「聽過。」他的呼息似有若無地掃過她左側的臉頰,令她神魂蕩漾。

  「既然聽過,還敢頂替沁芳格格嫁給我,你的膽量豈不是大得驚人?」他專注地盯著她頰邊輕盈晃動的耳墜子。

  「那是……因為……」她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詛咒」,可是卻無法對他解釋她為何會知道原因。

  「還有,你敢在陌生男子面前露出讓你自己都覺得難堪的疤痕,這還不算有膽量嗎?」他的低語濃膩得像枕邊情話。

  「那是因為……我已經答應沁芳格格要幫她這個忙了,所以……」而且對她來說,他不算是陌生人。但是,要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最醜的一面,確實需要付出極大的勇氣。

  「那你除了有膽量以外,還夠講義氣。」他的指尖輕輕畫過她柔嫩的面頰,驚嘆傳來的觸感竟如嬰兒般細膩。「你的外表看起來雖然柔弱,但是個性堅毅不屈,而且韌性十足,你真的很適合當我的妻子。」

  他的觸碰加上溫柔的細語,令觀娣心跳加劇,神思恍惚,幾乎無力思考了。

  「我沒有……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她下意識地逃避他的觸摸。「我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身上還帶著醜陋的疤,而且還……」還偷窺了他十二年。他若是知道她日日倫窺著他,會不會氣炸了?

  「你身上的疤一點兒也不醜,我不是普通的男人,並不在乎這個。」他親住她極力閃躲的小臉,逼她側轉過來面對他。

「你那天只看到一小部分而已,事實上,我的背……」她神色不安地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目光。

  「我說過了,我不在乎。」他動手卸下她的發飾,濃密的長發披散下來,如黑緞般光滑動人。

  「弗靈武貝勒……」她緊張得扯緊自己的領口,對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充滿了畏懼和期待,身軀瑟瑟顫抖著。「我不會逃避和你圓房,可是……能不能請求你,不要看我的背?」

  「你怕我看了你的背以後會對你『性』趣全失嗎?」他不以為然地挑眉。

  觀娣點點頭,未經人事的她,自然聽不懂他的暗喻。

  「別胡思亂想了,你以為的醜陋,說不定還能得到我對你更多的憐愛,用不著害怕。」

  他俯在她耳邊呢喃,嘴唇輕刷過她滾燙的面頰,來到她嫣紅的雙唇,細細吻吮、摩弄著那張柔軟的小嘴。

  觀娣的心在胸腔裡狂跳,又驚、又羞、又懼地接受他纏綿的吻。他似乎極有經驗,知道撫摩她的下巴稍加施力,她就會自動張嘴迎接他唇舌的探索和侵略,她無助地任他予取予求,徹底迷失在神秘妖異的暈眩感裡。

  從她青澀的顫抖、不知所措的笨拙反應中,他知道自己千萬不能太急躁,免得驚嚇了她而破壞洞房花燭夜的樂趣,尤其她對暴露自己身上燒傷的肌膚充滿著極度畏怯,他只能慢慢引導她,瓦解她內心的防備和抗拒。

  「你比我想像中甜美多了。」他在她唇中低語,專注地深吮其中的甜潤,優閒地進行著一場火熱而冗長的熾吻。

  觀娣在他唇舌溫柔的撩撥挑逗下幾乎無法喘息,她恍惚得沒有察覺到弗靈武什麼時候已解開她的衣扣,也沒有注意到自己什麼時候被他壓倒在喜床上,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是他舌尖熾熱火辣的糾纏。

  「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在她唇上喃喃輕問,手指層層解開她的衣衫,露出繡著桂花粉蝶的小肚兜。

  「觀娣……我叫柳觀娣……」她星眸迷濛,思緒渙散。

  弗靈武怔了怔,瞳中掃過一陣困惑。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在哪裡聽過?

  「你和謙王府有什麼關係?」他把臉埋在她溫軟馨香的頸肩,在她雪白的肌膚上烙下吻印,手指忙著解開她肚兜上的繫繩。

  「沒有關係。」她微微輕喘,眨著迷離失焦的雙眸。「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繡娘,謙王府裡的女眷時常買我的繡品……只是這樣而已。」

  「繡品?莫非這也是你繡的?」他讚歎著手中肚兜精巧的繡工。

  觀娣只覺得胸前一涼,赫然發現身上的肚兜不知河時竟到了他的手中,她雙手急亂地想遮掩袒露的酥胸。

  「不要。」他右掌抓住她的雙腕高舉過頭,牢牢扣在上方,眼眸專注地凝視著她渾圓豐潤的胸脯。「你很美,為什麼要遮掩?」

  她「美」嗎?她從來不曾聽任何一個人對她說過這個字。

  「你真的很美。」他低下頭。「我是你的丈夫,你應該用自己最美的地方來誘惑我、勾引我。」

  觀娣難以自禁地發出虛喘輕吟,她覺得渾身上下都像著了火一樣,神智思緒都焚化成了灰。

  弗靈武微眯雙眸,欣賞著身下玉人兒的美妙反應。紅豔豔的臉蛋,無措的氤氳水眸,一聲聲甜蜜的吟哦。他只是簡單的撩撥,就將她釋放到如此嬌媚誘人的境地,她迷離無助的神態、單純直接的反應,萬分惹人憐愛,也勾起他體內前所未有的渴望。

  「你今夜的表現出乎預料的好,為什麼沒有男人發現你這塊寶呢?實在太暴殄天物了。」他貼在她耳畔沙啞魅惑地低笑,右掌鬆開制住的雙腕,牽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的襟扣上。「觀娣小美人,幫我脫衣服。」

  觀娣的雙手早已虛軟無力,手指顫抖得幾乎解不開他衣上的盤扣,費了大半天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完全解開來。

  「等你脫光我的衣服,天可能都要亮了。」他忍不住輕笑,乾脆自己動手卸下衣袍。

  看見他堅實赤裸的胸膛,觀娣倏地抽口氣,羞得別開臉不敢直視。

  「你也可以摸摸我,用不著害羞。」弗靈武捉住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引導著她的手慢慢在赤裸的身上游移。「這是夫妻床笫之間的樂趣,以後你得慢慢學會如何取悅我。」

  觀娣的心劇烈狂跳著,她的手怯生生地在他溫暖堅硬的胸膛上遊走探索,感受著掌心傳來的微妙觸感。她不知道這就是男人的身體,堅實、賁張、充滿力量,和她柔軟的身軀截然不同。

  「很好,就是這樣。」他低啞地吻吮她的耳垂,大掌緩緩下移,握住她的膝蓋輕輕推開。

  他不想再壓抑下腹幾近爆炸的欲焰,灼熱的亢奮迫切想深埋入她體內,渴望得到紆解……

  『多聞天!毗沙門天王!』

  在這緊要關頭,半空中傳來的幾聲呼喚,令弗靈武赫然回過神來。

  「可惡的檀陀羅,次次都這樣!」他懊惱地埋首在她頸窩間重重吐息。

  觀娣眨了眨不解的酣醉眼眸,她聽不見空中傳來的呼喚聲,所以不知道弗靈武到底在咒罵誰?

  「觀娣,我想你很累了,咱們今夜就到這裡為止,先休息吧。」弗靈武拉起被子掩住她雪豔誘人的胴體,翻身起來把衣袍一件件穿回身上。

  怎麼回事?觀娣茫然地愣住,氣息仍急促紊亂。就算她再沒有經驗,也知道洞房之夜要做的不只是這樣而已。

  「我有事要離開一會兒,你想睡就睡,別等我!」他迅速扣好衣襟,在大步邁出喜房時已調穩了氣息。

  觀娣怔怔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傻傻地擁緊身上的緞被,瞪著床頂發呆。

  今夜,弗靈武待她極溫柔,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鄙視或厭惡的神情,當他深深凝視著她時,甚至讓她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美最美的女人。

  可是他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把她一個人獨自留在新房裡?

  今晚,她一直很小心謹慎,不讓他看到或碰到背上的傷疤,所以他應該不是為了這個原因而離開她的,那到底是為了什麼呢?她想了很久,只想到了他那個無人知悉的「秘密」。

  如果原因是那個「秘密」,她便放心多了,至少,他不是因為討厭她而離開她。

  夜又深又靜,她輾轉反側,無法成眠,忍不住想起弗靈武火熱的唇舌,挑逗的手指,在她身上引起多少甜蜜顫慄,光是這樣想著,她的身軀就又開始發熱起來,整條被子都像要著了火。

  她埋在被窩裡暈陶陶地想著弗靈武,想著他的一切,想著以後天天都能看著他,她就開心得傻笑不停。



  「你怎麼又成親了?」半空中立著一個面色青冷,一身鎧甲的魁梧男子,搖頭笑看著來人。

  那人渾身散放著柔和的七色霞光,背後襯著一輪滿月,泛出層層異色光澤,一個不屬於人間的絕俊姿容。

  他不是凡人,是護世四天王中的多聞天毗沙門,亦是閻浮提北方的守護神,統治諸夜叉,收伏魔眾。

  「檀陀羅,我的凡身有他該過的生活,娶妻生子是最基本要負的責任,你問得也太多餘了。」他所言的凡身便是弗靈武。不只多聞天毗沙門在人間有轉世法身,其它三位護世天王亦有轉世法身在人間,當人間黎民百姓陷入苦難時,他們便要挺身庇護,阻止邪魔的力量入侵人間。

  「可是凡俗女子能當得了你的妻子嗎?」檀陀羅笑說。「要當鬼王毗沙門的幾身妻子,可得要有一顆很強的心臟才行。」他正是隨侍在毗沙門身旁的五大鬼神其中之一。

  「這一個……有點不同。」以天王法相現身的毗沙門微微一笑。「先別說這些了,你打斷弗靈武的洞房花燭夜,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吧?」

  「我看見寶幡放光了。」檀陀羅正色說道。

  「喔,在什麼地方?」

  「北方。」

「我怎麼沒看見?」他只看見西方有隱隱的紅光。據夜叉來報,那紅光是在寶幡被盜之後出現的,如果沒有猜錯,應該是從廣目天手中乘機脫逃作亂的惡龍。

  「偷走寶幡的傢伙可機伶了,他刻意讓寶幡放光叫我發現,然後在我趕來通知你以後,又立刻把寶幡藏了起來。」

  毗沙門眼中射出焰焰金光,凝眸透視天地。想那寶幡皆是夜明珠、辟塵珠、辟水珠、辟火珠、消涼珠、九曲珠、定顏珠、定風珠等等天界明珠穿成,寶光萬丈,仙氣盈空,若藏於人間,他一眼便能尋見。

  「到底是仙界或妖界偷走了寶幡?你們難道都查不出來?」他既然看不見寶幡放出的祥光,那麼寶幡必然不是藏在人間。

  「若是妖界偷走了寶幡,恐怕天下要大亂了。」

  毗沙門擰屆遠眺北方。

他曾蒙受佛陀付囑,也曾在佛陀前發起誓願,要護佑人間善良百姓免於痛苦磨難。當他看見大清國運迅速衰敗,便放出寶幡一百零八顆明珠,鎮守在皇城周圍的百年古剎中,讓可怕的劫難不至於太快來臨,未料到寶幡明珠剛剛放出不久,便在一夜間全部遭盜。

  「有件事很奇怪,寶幡被盜後出現三次放光,三次都選在你的幾身弗靈武的新婚之夜,你不覺得事有蹊蹺嗎?」檀陀羅不解地說。

  「確實奇怪,盜走寶幡的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他也想不透。

「似乎有點警告什麼的味道。」

  「如果是為了警告弗靈武,那麼盜寶幡的人必然十分清楚弗靈武就是我多聞天的凡身,盜走寶幡似乎有心造成人間動亂不安。若這件事是妖魔所為,那背後的意圖不容輕忽。」他眼神淡漠地遠望北方。

  究竟寶幡的祥光被什麼東西遮蔽了?

  「就算驚動天界,也要把寶幡找出來。」檀陀羅開始思索可以找的幫手。

  「眼下最要緊的除了找到寶幡以外,還得盡快找到廣目天、持國天和增長天的凡身,我算出廣目天就快要現身了。」毗沙門一徑遠望。「檀陀羅,傳令眾夜叉、羅剎待命,一旦發現廣目天的凡身出現,立刻來報。」

  「是。」



  觀娣整晚都沒睡好,夜裡警醒無數次,就怕弗靈武回房時會不會看見她不好的睡相,一直到天將明時,才隱約聽見弗靈武推門進來的聲音。

  她一時拿不定該怎麼見他才好,索性裝睡來逃避尷尬。

  腳步聲輕輕地來到床邊,她聽見衣物窸窣的聲音,猜想弗靈武正在寬衣上床,她渾身緊繃,動也不敢動。

  然後,身邊安靜了下來,她閃了閃睫毛,悄悄睜開眼睛,赫然看見一雙俊眸就在眼前靜靜凝視著她。

  「想裝睡騙我?」弗靈武笑著用手指輕彈了一下她的額心。

  觀娣的臉一片燥熱酡紅。

  「你一夜沒睡嗎?」他凝視著羞怯不已的臉蛋。

  「睡了一下,沒睡好。」她老實回答.

  「在等我嗎?」他微微邪笑。

  「我是擔心……這麼晚了,外頭一定很冷,你不知道有沒有多穿一件衣裳?」觀娣咬唇低喃,答非所問。

  弗靈武怔然看著她,半晌,呵呵笑出聲來。

  「你怎麼不問問我去了哪裡?」她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極了。

  「我跟你還不是很熟,問太多了不好。」她本來就不是個囉嗦的人,而且她大概猜得出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你比我前兩任妻子特別多了。」弗靈武又忍不住大笑。

  看他提起兩位前妻的態度那麼自然,觀娣有些許驚訝。

  「她們……」她話剛問出口,便硬生生止住。雖然弗靈武不避諱談論,但她似乎不該過問太多才對。

  「她們嫁給我之後不久便離奇死去,相信你也聽說過這個傳言吧?」他在她身旁躺下。

  「聽說過。但是我想街坊那些傳言經過太多的加油添醋、大肆渲染,與事實真相必然出入甚大。」人們都是這樣,總愛傳頌別人的不幸。

  「你不相信那個傳言?」他轉臉望她。

  她搖頭。

  「就拿我自己來說好了,人們都說我的身上會燒出那麼大片的傷疤,肯定是前輩子幹了什麼壞事才會在這輩子遭受天譴報應,而且還連累父親死在異鄉。這種話傳多了,從此再沒有人敢上門提親。」所以,她很瞭解飽受流言困擾的痛苦。

  「比起來,你是比我慘多了。」弗靈武低笑著。

  「嗯,我嫁不出去,你至少還連娶了三個妻子。」她偷偷抿著嘴笑。

  「天譴配上詛咒,看來我們還真是天生一對。」他側轉過身,支著額笑看她。

  觀娣把臉轉開,不讓他看見她嘴角流洩而出的笑意。

  「你是怎麼受傷的?」他輕輕撩起她頸肩上的發。

  關娣像被火燒著了一般,倏地彈身坐起,急急遮掩。

  「幹什麼那麼緊張,我不是已經看過了嗎?」他好笑地坐起身。

  「那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給你看的,我……我不愛讓人看見……」她拉著被子緊緊裹住自己。

  「當我們裸裎相對時,你總是要給我看的。」他瞅著她邪笑。

  觀娣拚了命搖頭。

  「求你不要看我的背,今晚你待我真好,我希望你能一直待我這樣好,你不是也說了,身為你的妻子就該用自己最美的地方來誘惑你,所以,能不能請你只看我最美的地方就好?求求你,好不好?」這是她此刻最坦白的心聲,她還沒有準備好讓一個男人看清她的一切。

  弗靈武微眯雙眸深深瞅著她,她整個身子怯懦地縮在長發和緞被的包覆中,瘦小嬌弱得萬分惹人憐愛,可是卻用一雙閃著倔強光芒的晶亮水眸看著他,堅守著最後微薄的一點點自尊。

  「好吧。」他無奈妥協。「如果你真這麼介意,那我們以後裸裎相見時,我會儘量不看你的背。」

  弗靈武的保證雖然令她安心了不少,但那一句「我們以後裸裎相見時」,又讓她禁不住紅了臉。

  他看得出她正在胡思亂想,要不是天快亮了,他還真想繼續完成他們洞房花燭夜未完成的事。

  「天快亮了,你最好再多睡一會兒。」他伸手將她摟進懷裡,雙雙躺下。「天一亮,你會有很多人要見,也有很多事要做,睡飽了才有力氣應付。」

  觀娣平時不太見人,也不太與人說話、打交道,一聽見弗靈武說天亮以後要見許多人,心情就不禁大為緊張起來。

  「除了你阿瑪,我還要見什麼人?」她把雙手縮在胸前,靠在他臂彎裡一動也不敢動。

  「你要見的人可多了,他們個個牙尖嘴利、難纏至極,你可得小心應付。」他輕拍了拍她的頭。

  「難纏?」完了,她最不擅長與人說話應酬了。

  「如果是沁芳格格,她應該比你容易適應王府的生活,而你……」他低眸看她,她的神情就像小白兔誤闖叢林般慌亂不安。「總之,你要把自己當成是沁芳格格,面對多大的陣仗都不能緊張害怕。」

  多大的陣仗?陣仗會有多大?回想偷窺弗靈武之時,雖然時常見到不少家眷奴僕穿堂過室,但她一向只把注意力放在弗靈武身上,從來不曾留心過那些家眷可能是他的什麼人?

  「我、我可能不行,我沒見過什麼大陣仗,說不定會給你丟臉。」她陷入恐怖的想像中。

  「你不是膽量很大嗎?」他呵呵淺笑。「敢代沁芳格格嫁給我,就應該有膽量面對嫁進王府當四貝勒少福晉的後果。」

  不,她才沒有膽量,為了他,她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傻勁,一再做出自不量力的事情來。

  「你……會陪我去嗎?」她對自己完全沒有信心。

  「今天會,以後就不一定了。」他微微打了個呵欠。

  聽他說會陪自己去,觀娣總算安心了一點點,至少出了什麼狀況,還能得到他的掩護。

  「有你在,我就不那麼怕了。」她對著他的肩窩低喃。

  弗靈武笑著輕撫她的面頰,心頭隱隱升起一股滿足和愉悅。

  「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事情。」

  「好,我想知道更多和你有關的事。」雖然她已經知道得夠多了,但那還不夠,她還想知道更多更多。

  「就怕你知道以後嚇破膽。」

  「你不是說我的膽量夠大嗎?」

  弗靈武輕笑不已,擁緊縮在他肩窩的工人兒。

  窗外照進朦朧柔淡的晨曦,床帳內一對人影相擁著。

  當弗靈武沉沉睡去時,觀娣靜靜伏在他身旁,凝視著他的睡容。

  觀娣不曾經歷過這樣的柔情溫存,她愛極了這種感覺,渴望未來的日子,都能永遠像現在這樣寧靜、溫柔、旖旎。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7-11-14 00:07:5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當弗靈武帶著觀娣出現在豪華氣派的正堂大廳時,觀娣就被眼前的景象懾得說不出話來。

  武肅親王坐在正廳上座,兩側大椅上分別坐了八個男人,有老有少,看起來像是弗靈武的叔伯輩和自家兄弟。

  觀娣跟在弗靈武身旁一一請過安,聽弗靈武對她一個個介紹著,這是大伯父、二伯父、四叔、六叔、大哥、二哥、三哥、小弟。

  「沁芳格格,請坐。」待她請完了安,聽見武肅親王低沉穩重地開口。

  「是,謝阿瑪。」她怯生生地跟著弗靈武坐下。

  「令尊與我是朝堂上的知交好友,此番結親,對你我兩家來說都是天大的喜事,你嫁進來以後就把這兒當成自個兒的家,有什麼欠缺的只管說,用不著客氣。」武肅親王扯出慈藹的笑容說道。

  「是。」觀娣心虛地低著頭。

  「弗靈武,你可要好好照顧人家,人家可是把一條命交到你的手上了。」座中一個男子冷冷地笑說。

  「大哥,說話也要看一下場合。」小弟忍不住丟去一個警告的眼神。

  「我說的是實話呀!」大貝勒無辜地聳肩苦笑。「你們難道忘了因為香蘭格格和晴雙格格嫁給咱四弟之後無故身亡,咱們家也因此跟鄂大人、海大人兩家交惡了嗎?事隔未久,咱們家都還沒給鄂大人和海大人家一個交代呢!這會兒又弄來個沁芳格格,我求菩薩保佑沁芳格格平平安安的不會有事,否則阿瑪的朝堂知交恐怕又得少一個了,我這也是為咱們王府著想呀!」

  「希福,在大喜的日子提這些做什麼?你是存心掃我的興嗎?」武肅親王惱怒地瞪去一眼。

  「阿瑪,不是我要掃興,我是擔心萬一沁芳格格又莫名其妙地出了事,那才真叫掃興呢!」

  「希福!」武肅親王及座中長輩都忍不住出聲喝斥。

觀娣不安地瞥望身側的弗靈武一眼,看他竟像個沒事人似的淡笑無語。

  「大哥,你就少說兩句吧,別老看見弗靈武就像吃了火藥似的,動不動就轟人。」二貝勒涼涼一笑。

  「就是啊!」三貝勒冷嘲附和。「你這麼句句含針帶刺的對他,你老婆也不會因此多愛你一點兒,說不定還更心疼人家哩!」

  「你胡說什麼!穆倫!有種再說一遍!看老子不宰了你!」大貝勒暴跳起身,指著三弟破口大罵。

  「我還怕你不成!」三貝勒憤而起身對峙。「你老婆成天跟弗靈武眉來眼去的,王府裡有誰不知道,還怕人說呀!自己老婆都管不好了,還想管到人家頭上去,別笑死我了!」

  「好你個穆倫!我看你最好也搞搞清楚自己老婆肚子裡的種到底是誰的?」

  「你說什麼!」三貝勒的拳頭立刻揮過去。

  大貝勒和三貝勒頓時扭打成一團。

  眾人一陣驚呼,勸架的勸架、痛罵的痛罵、拉扯的拉扯,整座正廳亂哄哄地鬧成一片。

  觀娣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早已經呆在一旁嚇傻了。

  「弗靈武!」武肅親王氣急敗壞地大吼著。「你還杵在那兒幹麼?還不快把沁芳格格先帶走!」

  「是,孩兒告退。」弗靈武彷彿對眼前的混亂視若無睹,拉起觀娣的手,悠哉游哉地走出正廳。

  「弗裡武,那是怎麼回事?你的兄長為什麼會打起來?」一走出去,觀娣才發覺自己的雙腿都發軟了。

  「你沒聽清楚他們剛剛在吵些什麼嗎?」他挑眉笑了笑。

  「有哇,一開始是在諷刺你,到後來……後來……」

  「後來變成我跟大嫂眉來眼去是嗎?」他不以為意地笑笑。

  觀娣咬唇偷看他,他兄長們所說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聽在她耳裡很覺得難受,但又不敢當面問清楚,那些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剛剛已經見到我的一部分家人了,有沒有嚇到你?」他輕鬆笑問。

  觀娣老實地點點頭。

  「習慣就好了,反正他們都不喜歡我,又老愛為了我開打,這種戲碼以後常常會看得見,久了自然就見怪不怪了。」

  「他們如果不喜歡你,想打的人應該會是你吧?」聽他們剛剛吵的內容,正常人早就該把弗靈武揍個半死了才對,怎麼倒反而是兄弟自己對打起來呢?

  「那是因為他們怕我,沒有人敢動我。」弗靈武淡淡地說。

  「怕你?為什麼?」她好驚訝。

  弗靈武停住腳步,傾身在她耳旁喃喃輕語。

  「因為小時候我捉鬼嚇過他們。」

  觀娣倒抽一口氣,神情詭異地望著他。想不到他小時候干的壞事還真多,居然捉鬼來嚇自己的親兄弟。

  想起那種景象,她不禁覺得好笑。不過被鬼嚇哪有什麼,她被他欺負得才慘呢!可是好奇怪,明明被他欺負得那麼慘,她卻不但一點兒也不討厭他,反而還整天把他放在心上想著唸著。

  「你小時候還真頑皮。」她唇邊漾著隱忍不住的笑意。

  「你相信?」他滿眼狐疑地盯著她。

  「當然信呀!為什麼不信?」她困惑地反問。

  「我說我會捉鬼你也信?」她的反應令他感到不可思議。「你不覺得我根本是在胡說八道?」

  「你既然肯說,我當然就會相信。」而且,她早就知道他是個非比尋常的人了,只是不知道他還會捉兒而已。

  弗靈武怔怔然凝視著她,那份全然的信賴令他深受感動。這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受到別人認同,而認同他的不是相處了二十幾年的親人,竟然是才嫁給他一天的新婚妻子。

  「謝謝你肯相信我。」他發自內心地對她說。

  觀娣回以一笑。

  「那不是四弟嗎?」花叢後傳來一句輕語。

  觀娣轉頭望去,看見一雙打扮得雍容華麗的貴氣女子緩步行來,美麗嬌豔,各具風姿。

  「大嫂、三嫂。」弗靈武有禮地頷首。

  觀娣連忙蹲身請安,感覺犀利的視線帶著敵意射向她。

  「你就是沁芳格格呀?」大少奶奶定睛打量著觀娣。「模樣還行,不過比起前兩位四少奶奶可就差了點。」

  「是呀,四弟,你娶的妻子一個不如一個。」三少奶奶感嘆附議。

  觀娣被這樣赤裸裸的批評弄得窘迫不堪,視線呆呆地凝在鞋尖上。

  「華麗的大菜吃多了實在太膩,我現在還挺喜歡簡單的白粥小菜。」弗靈武溫和地一笑,伸手就把觀娣攬進懷裡。

  觀娣忘情地抬眸凝視他,很感動他化解了她的難堪與尷尬。

  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一聽見弗靈武竟然幫著新婚才一天的妻子說話,氣得七竅都快生煙了。

  「這是簡單的白粥小菜?」大少奶奶一臉嫌惡地斜睨著觀娣。「我看沒那麼簡單吧!瞧瞧那身是什麼打扮?領口鑲著一大圈狐毛,裝出這種狐媚樣子不是想勾引誰吧?」

觀娣被大少奶奶駭人的目光盯得背上生冷。為了遮掩頸背的疤,她總是不太梳髮髻,可是進了王府以後,髮髻、衣飾都有嚴格的規矩要遵守,不會容許她披髮見人,所以華芳格格乾脆替她在衣領上鑲一圈狐毛,便於她遮掩疤痕,沒想到這圈狐毛竟被拿來大作大章。

  「大嫂想太多了,她除了我這個丈夫以外,不可能會想勾引誰的。」弗靈武依舊笑得和煦自然。

  「那可難說。」三少奶奶加入戰局。弗靈武愈是護著觀娣,就愈惹她惱火。「你那圈狐毛教人看著礙眼,把它拆了!」

  「三嫂,你又何必為難她呢?」弗靈武漸漸收起笑容。

  「你說我為難她?!」三少奶奶妒火狂燃。「我就偏要為難她!」她悍然伸手,尖爪撕扯著觀娣的衣領。

  觀娣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呆了,完全閃避不及,也根本忘了要阻擋,忽然聽見一陣撕裂聲,她的領扣蹦出去,雪白的頸肩倏地暴露出來。

  「啊!」在觀娣急急忙忙遮掩的同時,她白皙頸子和前胸上散佈的淡淡吻痕已經被在場每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弗靈武,你這是什麼意思?」三少奶奶掄起粉拳捶了弗靈武一記,神情又氣又傷心。

  「三嫂,你失態了。」弗靈武忍不住蹙起眉,壓低聲音警告。

  「我沒有失態,是你讓我覺得你對我有意思的!」她慌亂地質問。

  「這誤會可大了,你是我的嫂子,我不可能對你有意思。」他疏離地冷瞥她一眼。

  「那你為什麼還要吻我?」她失聲大喊。

  「你知道原因是什麼。」弗靈武冷笑。「如果你想鬧到人盡皆知,我是無所謂,不過你的處境到時候會變得怎麼樣,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不用我多說。」

  三少奶奶掩口抽氣,滿眼怨憤地瞪視著觀娣。

  「三嫂,你已有身孕,還是少說些可能會引來流言蜚語的話。我並不介意你壞了我的名聲,但你也該為三哥想想吧!」弗靈武淡漠地說完,輕輕拉起觀娣的手,轉身離開。

  「弗靈武,如果你也為你的哥哥著想,就不該處處留情呀!」大少奶奶朝著他的背影怒喊。

  弗靈武拉著觀娣逕自往前走,頭也不回。

  「她們真的是你的嫂嫂?」觀娣困惑地回眸望一眼又氣又怒的兩位少奶奶。

  「嗯?」他挑眉看她。

  「怎麼……看起來好像是為了你爭風吃醋的妻妾?」

  弗靈武聽了呵呵大笑。

  「這話可不能胡說,會出事的。」

  「可是……真的很像,因為她們看起來都很喜歡你。」喜歡到一看到她出現就充滿敵意。

  「我想王府裡除了我阿瑪的那些小老婆以外,應該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我的吧?」他側頭想了想。

  「難道你真像大嫂說的那樣處處留情?」她覺得喉嚨好像梗住了什麼東西。

  「我也沒做什麼,只是對女人說話溫柔了點、體貼了點,這樣她們就覺得我處處留情,實在很冤枉。」他無辜地為自己申辯。

  「你還沒做什麼?你不是……吻了三嫂嗎?」如果是真的,那他的操守就實在太糟了。

  「那是她勾引我。」他仍是無辜的表情。

  「她勾引你,你可以迴避,不是一定要被她勾引的呀!」她一雙杏眼睜得又圓又大,心頭愈來愈涼。

  「你在吃醋嗎?」他俯下臉貼近她笑問。

  「沒有!」她答得又急又快,可是泛起紅暈的臉頰卻洩漏了她的心事。

  「那天我喝醉了,躺在石亭小睡,她自己悄悄過來偷吻我,然後……我恍恍惚惚也吻了回去,不過就只有這樣而已,別的事沒發生了。」他像個做錯事的丈夫,對老婆誠實招供。

  「那……除了三嫂,你還有沒有……」她頭低低的,愈問愈小聲.

  「你問還有沒有其它的風流韻事嗎?」他故作無奈地聳聳肩。「好可惜,沒有更精彩的可以說給你聽了。」

  觀娣忍不住抿嘴淺笑。

  「等一下還有幾位姨娘要見一見,這些姨娘都不愛搭理人,所以大概請個安就可以走了。」他優閒地牽著她穿過庭院賞景。

  這座王府的格局建物,她早在千裡鏡中看過幾百次了,所以什麼地方有魚池?什麼地方有花園?什麼地方有彎彎曲曲的精緻長廊?她都很清楚也很熟悉了。當此刻身在其間時,一切恍然如夢。這不是初遇,而是一種重逢的微妙情緒,暖暖地自心口泛向全身。

  弗靈武有四個姨娘,她們都如他所說的不愛搭理人,其實正確的來說,應該是不想搭理他們。

從他們一踏進屋,原本熱絡的氣氛立刻冷凝下來,每位姨娘對弗靈武的態度冷漠到幾近鄙視,而弗靈武似乎早已習慣這種輕鄙的目光,他帶著她從從容容地請安,神色自若地應對,然後完美地離場。

  雖然這些姨娘對弗靈武十分冰冷淡漠,但是她們所生的小弟弟和小妹妹們,卻在弗靈武前腳踏出去以後,後腳就立刻興奮地追上來將他團團圍住,眼神中儘是崇拜,開心熱情地抱著他喊「四哥、四哥」!

  從接觸過的王府家眷中,觀娣可以感覺得到弗靈武在這個家中有著奇妙的地位——兄長痛恨他、嫂嫂喜歡他、姨娘厭惡他、弟妹崇拜他。但不管對他是喜歡或討厭,都好像無法拿他怎麼樣。

  雖然弗靈武身邊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親人,可是她有種感覺,他的親人似乎畏懼他而不願親近他,在這座偌大的王府中,親人、奴僕雖然很多很多,但他其實是很孤獨寂寞的。

  她可以懂得他的寂寞心情,那是生來不平凡而必須擁有的悲哀,她為他感到傷心難過。

  看著弗靈武與弟妹們嬉戲的模樣,他眼中閃過的那一抹童真深深打動了她,他不經意回眸,與她四目相望,這一刻,他的眸光炙熱,撩人心魂。

  那些她所感受到的悲涼和惆悵,都在他剎那間的凝眸中消失了。

  她不禁微微一笑。既然選擇走進他的人生,她願與他攜手同喜、同怒、同哀、同樂。



  「大姊、二姊,你們怎麼來了?」

  看到華芳格格和馨芳格格來訪,觀娣笑得無比燦爛,不過礙於身旁兩名侍女在,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喚她們姊姊。

  「你……還好嗎?」華芳戒慎地盯著觀娣臉上的反應,試著想找出有沒有飽受委屈和挫折的痕跡。

  「我很好,謝謝大姊關心。」她落落大方地招呼她們坐下。

  侍女送來了茶點,觀娣輕輕揮手支走了兩名侍女,只留下她們三個人。

  「觀娣,你是真的很好嗎?︶」馨芳見沒有外人,立刻急急追問。

  「兩位格格放心,我真的很好。」她笑得甜美。

  華芳和馨芳怔怔地望著她。說也奇怪,從前的觀娣總是怯怯懦懦地低垂著頭,不敢正眼看人,也很少見到她笑,話更是少得可憐,可是自從她提出自願代沁芳出嫁那日開始,她漸漸有了些改變,話多了一點、笑容多了一點、頭也抬高了一點,而現在,她的臉龐散發出一種奇異動人的光采,美麗得令她們詫異。

  「昨天……你和弗靈武洞房了嗎?」馨芳忍不住好奇。

  嚴格來說並不算有,不過觀娣羞於談論赤裸裸的床笫之事,便隨意點了點頭,並沒有加以解釋。

  「你們洞房了!那他看見你的背有什麼反應?」華芳嚥了下口水。

  「我請他不要看我的背,所以……他並沒有看見。」她羞怯地低頭微笑。

  「原來如此……」馨芳滿臉敬佩。「觀娣,你還真是聰明呀!」

  觀娣不解地抬眸。

  「嗯,懂得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的確是根聰明。」華芳也點頭稱讚。「這樣一來,你已經成為他的人,他自然會對你負責任了,將來你要是運氣好能生下個阿哥,在武肅親王府裡的地位也就坐穩了。萬一有天你不是沁芳格格的事情被拆穿,母以子貴,再怎麼樣也不會有人敢把你趕出府去,你從此可以安安心心住在武肅親王府裡了。」

  觀娣怔然望著姊妹兩人,她們神情開心曖昧,好像終於可以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似的,本來想對她們坦承弗靈武已經知道她的身份這件事,但仔細想想,告訴她們也只是讓她們更加困擾而已,話到嘴邊還是收了回去。

  「可是……萬一我的身份被拆穿了,會不會因此打壞了謙王府和武肅親王府兩家的交情呢?」她很擔心身份洩漏的後果。「我很怕武肅親王會一怒之下罪責謙王府,到那時……」

  「觀娣,你別想太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既然我阿瑪敢點頭同意讓你代替沁芳出嫁,應該早就想好了事情曝光之後的解決方法,所以你別太擔心了。」華芳輕聲安慰。

  「我也覺得兩家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曝光而就此交惡。」馨芳接著說。「畢竟兩家結親最主要的目的是拉攏雙方結成一派勢力,既然最重要的目的達到了,不可能因為一個事件就打壞兩家在朝堂上的合作關係,我阿瑪不可能,武肅親王也不可能,因為弗靈武在這座王府中的地位說穿了只是一顆棋子罷了。」

  觀娣聽得有些心寒。難道武肅親王只在乎弗靈武這顆「棋子」能不能幫他攻城掠地,並不在乎他的喜怒哀愁嗎?

  「先不說這些了,今天來看見你好好的沒事,我們也就放心了。」馨芳總算露出輕鬆的笑容。這個婚禮辦得她們姊妹心驚膽跳,白天要教導觀娣一些規矩禮儀,晚上想睡又睡不好,終於洞房花燭最難的那一關算是過去了,接下來就算再有什麼事發生,要處理起來也容易得多了。

  「對了,弗靈武呢?」華芳低聲問。

  「王爺有事找他,他到書房去了。」觀娣揀了幾塊點心分別放進她們盤子裡。

  「他待你怎樣?好不好?」馨芳一臉興奮地探問。

  「很好。」她羞澀地低頭微笑。

  「看來你們相處得還不錯。」華芳掩口輕笑。

  「怎麼樣?弗靈武是不是如傳說中那麼溫柔體貼?是不是很懂得調情?」馨芳既羨慕又害羞地問。

  「他很體貼、很溫柔、很尊重我,也沒……嫌棄我。」觀娣的臉龐羞得一片緋紅。

  「真的?!」馨芳羨慕得搗著嘴輕嘆。「我說沁芳一定會後悔的,把一顆明珠就這麼轉手給送掉了。」

  「那是因為弗靈武和觀娣有緣吶!」華芳接口,眼角飛瞪了馨芳一眼。

  「華芳格格,我暫時不能離開王府,我娘那兒,還請格格多多關照。」觀娣溫婉地陪著笑,一面替她們斟滿熱茶。

  「這你放心。」華芳握著她的手輕拍了拍。「我早就差身邊的李嬤嬤過去你家照顧你娘了,也請大夫給你娘看過病,開了幾帖藥方給你娘補身子。李嬤嬤侍候我十年了,她的脾氣好,心又細,年紀和你娘也差不多,有她照顧你娘,陪你娘說話解悶,你儘管放一百二十個心吧!倒是你在這兒才真要處處小心呢,王府裡家眷眾多,應付起來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觀娣點點頭。「今兒個見過弗靈武的家人,差點把我嚇傻了。」而且她明顯感覺得到,王府裡的家眷根本漠視她的存在,看她的眼神甚至充滿了嘲弄與排斥。

  「真的!有這麼可怕?快說來聽聽!」馨芳萬分好奇。

  觀娣便把早晨請安和後來發生的事全部一五一十地說給她們聽。

  就在華芳和馨芳一邊吃小點,一邊喝著熱茶,一邊聽得目瞪口呆時,弗靈武正在父親的書齋裡聽訓。

  「我告誡過你多少次了,你卻老是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武肅親王憤然怒罵

  「你能不能別再招惹你的嫂嫂了?看你大哥、三哥打成那個樣子,你難道就開心了嗎?」

  「阿瑪,我明明就沒有招惹嫂嫂她們。」是她們太一廂情願了。弗靈武在心裡加了一句。

  「可是你的態度大有問題!既然人家是你的嫂嫂,你就該懂得拿捏好分寸,要懂得全力避嫌才對,可你老是對著她們笑,動不動就用眼神勾引人家,還敢說沒有招惹!」親王仍在痛罵。

  「我看哈巴狗的眼神和看她們的眼神是一樣的,她們非要說我勾引她們,那我也沒有辦法。」弗靈武翻了翻白眼冷笑。「大不了以後不看她們,有她們在場我就擺出一張臭臉總行了吧?」

  「你最好給我這麼幹!」親王重哼一聲。「你才剛娶了沁芳格格進門,最好給我安分守己一點,要是再傳出什麼難聽的流言,壞了這樁好不容易結下的親事,我一定唯你是問!」

  弗靈武神情淡漠,無語。

  「我問你,去年『敬覺寺』後山的妖鬼作亂,是你去收伏的嗎?」

  弗靈武點點頭。

  「那些妖鬼不正正經經修煉,跑到人世作亂,啃食牲畜,不收伏只會給人世惹來更多麻煩。」他自小就能伏妖捉鬼的本事只有最至親的人才知道。

  「我看你給我惹的麻煩就要上門了!」親王不屑地鼻哼。

  弗靈武微微蹙眉。

  「這件事在民間已經盛傳很久了,人人都很好奇是什麼能人異士收伏了那些妖鬼,連宮裡都已有耳聞。我早告訴過你,不許把收妖捉鬼的本事顯露出來,你阿瑪畢竟是朝中領侍衛內大臣,這種怪力亂神的事要是傳到了皇上耳裡,你阿瑪我還能在朝中混下去嗎?」親王語氣中充滿了對兒子的不滿。

  「阿瑪,我已經很收斂了。」他無力替自己辯駁些什麼,要不是那些妖鬼已經危害到生靈,他也不會親自出手收了他們。

  「這幾天宮裡傳出了一些事情,聽說太上皇用藥的量變多了,身子骨也沒那麼硬朗了,而且還老忘事,鬧出不少笑話,明明用過早膳卻忘了,又叫御膳房傳早膳。看起來……有些事得儘早謀劃了。在這個緊要關頭,你最好別妄做些什麼事情來扯我的後腿!」親王警告意味濃厚。

  「阿瑪要我做什麼?」

  「前幾天皇上對我說了,有意命你先任鑲黃旗漢軍都統,有缺再擢升,將來,可能命你擔任步軍統領一職。」

弗靈武抬了抬眉。步軍統領職責在於京城防守、保衛皇上安全,有鞏固皇權統治的重大責任。

  「這是皇上對咱們父子兩個的信任,可得好好把握機會,一旦太上皇千秋萬歲之後,朝廷就有咱們的一片天下了。」親王的雙眼閃著興奮的眸光。

  弗靈武淡淡一笑。

  「好,什麼時候任職?」既是他此生的職責,他當然得盡職了。

  「越快越好。」

  「好,孩兒知道了。」他很順從。

  這是他此生的職責,要助人間帝王守護天下蒼生。

  這幾年天下幾乎大亂,他其實早已經算出來了,明年正月太上皇就會離開人世,必須等太上皇駕崩之後,另一個新的局面才會正式展開。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7-11-14 00:08: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銀柳!海棠!」觀娣扶著門框左右張望著叫喚侍女。

  說也奇怪,用了晚膳之後,銀柳和海棠兩個侍女匆匆將碗盤收拾完畢,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人影了。

  觀娣一個人孤單地坐在屋內,傻等著弗靈武回來。

  夜太靜,靜得讓她感到惶恐和孤寂,她起身拿出自己最熟悉的繡活,想打發等待的這段時間。

  今夜烏雲遮月,屋裡燈火不夠明亮,看不清繡布上的描圖,她想找銀柳和海棠再拿一隻燭台來,偏偏這兩個侍女不知溜到哪兒去了。

  「銀柳!海棠!」

  整個院落遍尋不著她們的蹤影,這麼晚了,她又不敢走出院落找人,只好回房繼續呆坐,等弗靈武回來了。

  就在她整理繡線時,一陣陰冷的怪風驀地捲來,吹得窗櫺喀喀響,她起身想把門關緊,卻看見院中有股怪異的風在迴旋捲蕩著。

  觀娣正感到奇怪時,倏地聽見屋簷上傳來刺耳尖怪的聲音,她疑惑地抬頭看去,猝然看見一個頭生雙角、兩眼閃著綠光的怪物,像風似地跳過屋簷,朝院中飛撲而下。

  她驚駭地閃身到了門後,在門縫中懼怖地盯著那個通身青綠色,像生滿青苔山石的可怕怪物。

  「毗沙門天!毗沙門天!」

  那怪物站在院中,形貌像極了地獄圖中的夜叉,身長有一丈高,張著血盆大口,每一開口,他口中就會噴出一股股青色的火焰。

  觀娣嚇得臉色慘白,渾身像浸入蝕骨的寒冰中無法動彈。

  突然有一團耀目的光影朝那夜叉撲襲過去,夜叉栽倒在地,巨大的身形忽然漸漸縮小,小到了差不多一個五歲孩童那麼大。

  「我說過多少次了,要你們別以原來的面目嚇人,為什麼不聽?」

  弗靈武俊容冷煞,快步走進院中,瞠目怒視著已經縮小成孩童一般矮小的夜叉。

  「毗沙門天,我聽到有關於寶幡的消息,急忙趕來想告訴你,所以一時心急才會忘了隱身。」那夜叉不好意思地猛敲自己的頭。

  本來大受驚嚇的觀娣這時不禁傻了眼,剛剛那個看起來巨大嚇人的恐怖夜叉,現在倒像極了一個做錯事拚命求饒的孩子。

  「每一回把我妻子嚇病的都是你,你要是再把我的妻子嚇壞了,看我饒不饒你!」弗靈武咬牙低吟,把夜叉拎起來狠狠搖晃。

  「是,記住了、記住了!」夜叉嘿嘿陪笑著。

  聽見細碎的腳步聲,他們同時轉過頭,看見觀娣慢慢從屋內走出來。

  弗靈武手一鬆,夜叉立刻摔跌在地上,他將身體擋在觀娣和夜叉之間,小心翼翼地觀察她蒼白的臉色。

  「觀娣?」他擔心她會不會受到過度的驚嚇?

  觀娣從沒看過弗靈武臉上出現如此憂慮惶恐的神色,她知道他一定以為自己也和他以前的妻子一樣被恐怖的夜叉嚇壞了。

  「我沒事,你不必擔心。」她扯出一個笑容,反過來安慰他。

  觀娣沒有驚叫、大哭的平靜反應,令弗靈武有些錯愕,他不禁懷疑她是不是沒看見或是根本看不見夜叉?

  「你沒看見奇怪的人嗎?」他定定注視著她的雙眼。

  「看見了。」她點頭。

  「為什麼不怕?」她鎮靜得令他覺得反常。

  「突然看到時的確根害怕,不過他變小了就沒那麼可怕了。」其實她曾在千裡鏡中看過差不多形象的夜叉在深夜前來找弗靈武,要受的驚嚇早就受過了。只是,在千裡鏡中看見的夜叉又遠又小,可怕的程度沒有那麼強烈,因此剛才她突然間乍見巨大的夜叉形貌,才會飽受驚嚇,不過很快就能鎮定下來了。

  弗靈武怔愕地呆視著她,他並不認為觀娣的膽量大到足以看見恐怖夜叉還能如此冷靜的程度,這種反應在他眼中看起來,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她不只一次看見過這樣的景象,所以雖受驚嚇卻能很快回覆過來。

  但是,在今夜以前,她為何有機會看見夜叉?

  「你的膽量果然大得驚人。」他若有所思地審析著她臉上的表情。

  觀娣好奇地躲在弗靈武身後偷看那夜叉,完全沒注意到弗靈武銳利的眼神。

  那夜叉頭壓得低低的,似乎也怕再嚇到觀娣。

  「你聽到什麼消息?」弗靈武神色冷冽地轉向夜叉問。

  「我聽說寶幡被藏在地府。」夜叉一張口就吐出陣陣青焰。

  「藏在地府何處?」他微微蹙眉,寶幡藏在地府是很有可能,因為地府濃濁陰穢之氣的確會掩蓋寶幡的祥光。

  「我不知藏在何處,一有消息再來回稟。」

  「好,你走吧。」

  夜叉轉身疾跳上屋簷,倏地不見。

  弗靈武低眸靜靜瞅著觀娣。

  觀娣心虛地縮了縮肩。那眼神犀利得像透測到什麼,他……知道了什麼嗎?

  「你從前看過夜叉嗎?」

  觀娣的心重重一震。難道他知道她偷窺他的事了?

  「我……我……」

「正常人突然看見夜叉現身沒有不嚇壞的,你為什麼不害怕?為什麼不逃?為什麼沒有驚駭地問我那是什麼束西?」他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不安和恐慌。

  「因……因為……」他沒有說破,她就絕對不能自己先承認偷窺這件事。「因為小時候,我曾經見過百鬼夜奔,什麼模樣奇詭恐怖的鬼怪都看過,所以……看到那夜叉時雖然也覺得可怕,不過……還能鎮定就是了。」

  「你見過百鬼夜奔?」他驚愕地挑眉。

  「嗯。」她真佩服自己的機智,還能想到用見過百鬼夜奔這個理由來解釋。

  弗靈武唇邊浮起似有若無的詫異笑容。

  「那年你幾歲?」他傾身好奇地看著她。

  「三歲。」她輕輕回答。

  「是嗎?那年我才剛出生。」他意味深長地竊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比我大三歲。」

  觀娣深吸一口氣。完了,被他知道她的年紀!他會不會嫌她太老了?會不會後悔娶個姊姊級的妻子進門?

  弗靈武深深凝睇著她臉上苦惱沮喪的神情,那模樣楚楚動人、揪人心扉。

  「你看得見百鬼夜奔,還有誰比你更適合當我的妻子?」他微微一笑,打橫抱起她進屋。

  觀娣第一次被男人這樣抱起,驚羞地偷瞄著弗靈武的側臉,感覺到他強而有力的雙臂擁有著令她傾倒的力量。

  「夜叉剛剛喊著一個名字,那名字在我看見百鬼夜奔時也曾經聽到過。」她偎在他懷裡輕聲說。

  「看見百鬼夜奔時,你聽見了什麼?」他把她放上床,好奇地笑問。

  「毗沙門要降世了。」直到她長大,都還時常和母親談起那夜奇異的景象,所以這句話她一直記得很清楚。

  「喔?」他點頭微笑,手指摩挲著她嬌嫩的粉頰。

  「剛剛我也聽見夜叉喊了好幾聲『毗沙門』,那是什麼意思?」她癡癡望著他深邃的瞳眸,心魂彷彿被吸了進去。

  「聽過多聞天王嗎?」他逐漸低頭貼近她的臉龐。

  「聽過,廟裡頭有四大天王尊相,只是我從沒有弄清楚過誰是誰。」

  弗靈武沉沉低笑著。「毗沙門是多聞天王的名字。」

  「那……與你有何關係?」她不解。

  「如果我說……我是鬼王毗沙門天王的凡身,你信嗎?」他溫柔低沉地靠在她耳邊輕喃,靜看她呆楞且驚愕的神色。

  這是他第一次將自己與眾不同的身份告訴別人,因為他能感覺到觀娣與他之間似乎有種極微妙的連繫,打從他一出生就開始。只是不知道觀娣能否接受他的與眾不同?

  「你信嗎?」他有些莫名的緊張。

  「信。」觀娣眼神迷惘但堅定地看著他。「只要你說的我都信。」

  弗靈武愣看了她好一會兒,不敢相信自己能聽見這樣毫無保留的回答。

  「為什麼你會肯信?」他早已經習慣被否定了。

  「因為是你說的。」她笑得既單純又無邪。

  弗靈武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堅定的雙眸。她憑什麼如此相信他?他所說的話,一般人只會覺得荒謬不可信,但她卻為何願全盤接受?

  「我說什麼你都願意相信?是什麼原因跟理由讓你如此信任我?」他沙啞地貼近她的頰畔低吟。

  觀娣將燥熱的臉微微偏開,羞於說出真正的原因和理由。

  「你根本還不夠認識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他把她偏開的臉扳回來。

  觀娣無力地搖搖頭。她躲在千裡鏡後遠遠看著他十二年,認識他夠久了,當然知道他是誰。

  「為什麼毫無防備地信任我?」他盯住她的雙眸。

  「因為你是我的丈夫,因為我很喜歡你、很喜歡你……」她被逼急了,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

  一句情感的告白令弗靈武怔愣了一瞬,隨即激切地擁吻住她。

  「喜歡我的女人太多了,但不怕我的你卻是唯一一個。」他深深地、熾熱地吮吻她的唇,飢渴地汲取她唇中的溫潤與氣息。

  弗靈武的吻不像昨夜那樣溫柔纏綿,沒有遊戲般的挑逗和調情,也沒有享樂般的優閒與從容,而是狂浪的、霸道的、侵略的,觀娣在他唇舌火熱的吮弄了神智渙散,幾乎被他撤下的熾吻燒融,焚成灰燼。

  「不管你是不是還有其它身份……」她嬌弱喘息著。「是弗靈武也好,是毗沙門天王也罷……在我眼中的……永遠就只是弗靈武這個人而已。」

  弗靈武怔然抬起頭,心口因為她的呢喃捲起了激狂的波濤,他的唇再一次覆蓋住她的,舌尖帶著放肆的情慾探向深處。

  她昏眩地攀住他的頸際,感覺到他的手急切地扯開她的衣衫,長指勾住她肚兜上的繫繩,輕輕一拉,肚兜輕輕鬆鬆便讓他脫去。

  「觀娣,我沒見過比你更特別的女人。」他齧咬著她雪白的頸項,雙手迅速剝開自己身上的層層衣襟。

  「不要——」觀娣顫慄地弓起背,無助地低喊。

  「別怕,我不看你的背,我真的不看。」他柔聲安撫,手掌慢慢滑過那一片粗糙的疤痕,暗暗驚訝那片傷疤竟然有她的背部一半大。

  弗靈武咬緊牙關,呼息變得沉重,他強迫自己壓下痛楚的憐惜。

  「別怕,把身子放鬆一點兒。」他愛憐地吻著她暈紅的臉頰。

  他低下頭,雙唇如蝶翼般輕柔地刷過她的額頭、眉心、鼻尖,最後落在豐潤的紅唇上,無限溫柔地佔據她。

  觀娣水盈盈的眼中充滿了驚詫和迷眩,感覺到堅實的硬挺緩慢地推進她的體內。

  她驚喘地弓起身,痛楚的呻吟全被弗靈武的唇舌吞噬。

  綿密的快感如潮水般淹沒了他們。

  重重紗帳中人影熾烈糾纏、翻雪覆雨,交織著激喘與歡愛的氣息。



  輾轉醒來,觀娣發現弗靈武並不在身邊,不知又到哪裡去了?

  她愕然起身,忍著渾身痠痛披衣下床,拉開房門來到院中。

  夜空上飄動著數片雲朵,半遮掩住皎潔的明月,昏暗的庭院中空無一人,只聽見枝葉隨風搖擺的沙沙聲。

  弗靈武又去哪兒了?她仰頭凝望蒼穹。

  曾經在千裡鏡中看過幾次自弗靈武院落衝出燦爛霞光直射天際的奇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直覺與弗靈武有關,而現在弗靈武已解開了她的迷惑,讓她知道了他其實是毗沙門天王世上凡身的真相。

  說真的,她並不是很清楚弗靈武為何又是毗沙門天王?而毗沙門天王為何在人世要有一個凡身?這因由也許不是她這種凡俗女子能夠明白的,不過,她相信弗靈武定有著守護芸芸眾生的力量。

  或許弗靈武並不需要她去懂得太多人神之間的關係,需要她做的,可能只是靜靜傾聽與陪伴。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做不到太偉大的事情,但是靜靜地傾聽與陪伴是她絕對可以做得到的。

  月亮漸漸隱到雲端後,庭院更顯得幽暗了,觀娣轉身想回屋去,一股腥風突然由後方刮來,令她打了一個寒噤,緊接著,便聽見奇詭的沙沙聲從四面八方傳出來,聽起來不像是樹葉發出的聲音,倒像是什麼東西在地面上蠕動摩擦著。

  觀娣不安地左右張望,詭異的沙沙聲愈來愈近了,她驀地低下頭,赫然看見數條面目猙獰的蛇朝她蜿蜒游來,她駭懼地後退幾步,月亮這時緩緩露出臉,她這才驚見整座院落不知何時已爬滿了數不清的一大群蛇!

  頓時,她寒毛豎立,臉色倏地發白,冷汗逐漸滲透發寒的身子,驚懼得腿軟酥麻,幾乎昏厥。

  這是怎麼回事?這一大群蛇是從哪裡來的?怎麼可能莫名其妙出現這麼大一群蛇來?

  蛇群在觀娣腳邊爬過來掃過去,她驚惶得不知所措,牙關咯咯打顫,心中狂喊著:弗靈武,快來救我!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閃,明明蛇群在她腳邊擦過來捲過去,她卻為何沒有冰冷滑膩的感覺?甚至還有幾條蛇張口咬上了她的腿,她卻一點痛楚的感覺也沒有?這是為什麼?

  愣然間,她明白了,這些都是幻影,不是真的!

  當驚恐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蛇群突然間消失無蹤了。

  月光柔和地照在庭院中,微風輕輕吹過,帶著淡淡的花香。

  觀娣虛軟地跌坐在地上喘氣,感激剛才發生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欣喜呼吸著這可貴的寧謐。

  在她的身後猛然一亮,一陣清靈透心的香氣襲來。

  「觀娣,你怎麼會坐在這裡?」

觀娣聽見熟悉的聲音,回身便撲進熾熱厚實的胸膛內,緊緊抱住讓她感到安全的男性氣息。

  弗靈武抱緊懷中嬌小的身軀,發現她的衣衫已被冷汗透濕了。

  「發生什麼事了?」他捧高她的臉,神色異常嚴肅。

  「我剛剛看到奇怪的東西。」

  「什麼東西?」他眼神一冽。

  「蛇,好多好多的蛇,屋內裡裡外外都是蛇。」她環在他腰際的手仍在微微發抖。

  弗靈武抬眸凝視遠方,眼中閃動著詭譎的火光。

  「那些只是幻影,不必害怕。」他將她圈在懷中,用體溫溫暖她微顫的身軀。

  「為什麼我會看見那些幻影?」那些幻影真實得讓她以為自己就要死了。

  「因為有人在作怪。」他無奈嘆口氣。

  「誰?」她在他懷中仰起頭,疑惑地凝視他森然的面容。

  「我會找出來的。」他深深瞅著她,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觀娣遭到不是瘋便是死的命運。



自從弗靈武赴職之後,觀娣白天在王府裡的生活開始展開了一連串的災難。

  「我最討厭你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了!」三少奶奶只要一看見她,免不了就要在言語上嘲諷她一頓。

  「我容貌生得不好,請三嫂多多包涵。」她能感覺到那種可怕的妒怨,只能選擇逆來順受,避免鬧出讓弗靈武難堪的事情,反正她的自尊早在小時候就已經被踐踏爛了,這局面她可以輕鬆自如地應付過去。

  「誰是你三嫂,三嫂也是你叫的嗎?叫我三少奶奶!」

  「是,三少奶奶。」叫什麼對觀娣來說根本無所謂,她也沒當過主子,腦中對尊貴卑賤沒有特別的感覺。

  「別以為弗靈武對你好一些,你就自覺美得要飛上天了!告訴你,只要是女人,他一概來者不拒,別以為你自己有多特別!」三少奶奶繼續貶損她。

  「嗯,這我明白,弗靈武為人和善,對每一個人都很好,他不會淨挑別人的毛病,是個親切的好人。」她笑盈盈地讚美自己的丈夫。

  「唷,你的嘴比三少奶奶還厲害吶!」大少奶奶嘖嘖有聲地冷笑。

  「看來四少奶奶比起以前那兩個的修養要好很多喔,到現在爪子還沒伸出來呢!」二少奶奶用手絹輕拭著小指上的護套。

  「人家伸了,只是你沒看見。」大少奶奶哼笑。

  「四少奶奶,就算你再厲害好了,可也不見得逃得過詛咒的厄運。」三少奶奶豔紅的嘴角微揚,用冰冷嘲弄的雙眼看著觀娣。「告訴你,想活命就最好離弗靈武遠一點兒,」

  「可我已經嫁給他了,怎麼離他遠一點兒呢?」觀娣不以為意地低眸微笑。「不過還是要多謝幾位嫂嫂的關心,我一定會讓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三少奶奶瞪視著靜靜微笑的觀娣,整張臉氣得發白。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被觀娣輕聲細語的回答愕住,又好氣又覺得好笑,見三少奶奶氣得話都說不出來,只好在一旁勸她息怒,不要動了胎氣。

  這一交手,觀娣似乎佔了上風,不過,幾位嫂嫂在口頭上沒佔到便宜,轉而想到了用另一種方式來欺負觀娣。



  這天,觀娣被召到武肅親王側福晉屋裡,兩側座炕上都坐滿了女眷,一邊坐著姨娘,另一邊坐著嫂嫂和妹妹們。

  「四少奶奶在謙王府裡管些什麼事呢?」側福晉漠然問道。

  管事?什麼意思?她不懂。觀娣有些著慌起來,她並不知道沁芳格格在謙王府裡頭到底有沒有管事?

  「難道你們姊妹們在府裡頭什麼事兒都不用管的嗎?」坐在一旁的姨娘有人出聲疑問。

  觀娣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感覺就像待審的犯人,一畫押就是死刑。

  「咱們武肅親王府的女眷可都有事要管的,像大少奶奶管著繡房和布房,二少奶奶管錢糧,三少奶奶管膳房,你既然進了門,自然有事該歸你來管。」側福晉淡漠地說道。

  「是,請額娘示下。」觀娣戰戰兢兢地低著頭。

  「先前的四少奶奶管著藥房,現在理應由你來接管,不過三少奶奶此時有孕在身,管膳房太辛苦了些,所以決定讓你跟三少奶奶換過來,你來管膳房,讓三少奶奶去管藥房,你意下如何?」

  「是,全聽額娘的吩咐。」觀娣瞥見三少奶奶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一顆心頓時沉到了冰窖底。

  她直覺,這個膳房肯定不好管。

  果然,當她接手管下膳房之後,完全應驗了她的直覺。

  觀娣是平民出身,哪裡知道王府的膳房食庫會大到令她咋舌的地步,當她翻看王府裡上百口人一個月內每一天的配菜菜單時,立刻被花樣繁多、數量驚人的菜單震驚住,剛開始她根本無法弄清楚各房各院的菜單要如何分配?也不知道雞、鴨、豬、牛、羊肉每月該進多少數量?好不容易花上幾天的工夫終於摸出一點頭緒時,卻發現有人在處處跟她作對。

  膳房裡的廚子大概覺得她是又一個命不長的四少奶奶,所以不管是掌勺的、配菜的還是打雜的,全沒一個人把她放在眼裡。

  管不動下人還罷了,最麻煩的是當她列出菜單,向管錢糧的二少奶奶那兒請帳購糧時,卻遭到二少奶奶無情的百般刁難,銀子怎麼就是請不下來。沒有銀子買食材,眼看各房各院的菜糧就快吃盡了,她每天急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焦慮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雖然遭遇到大難題,但是觀娣沒有選擇投到弗靈武懷裡哭訴,她知道哭也沒用,因為她不能每一回受到委屈就讓弗靈武替她出頭,這樣只會讓那幾個嫂嫂對她敵意更深,會更想要惡整她,如此下去,只會讓她陷入痛苦的深淵中不斷輪迴。

  既然那些嫂嫂存心刁難她,故意要她受盡委屈,等著看她卑躬屈膝求饒,那她更不能讓她們稱心如意了,否則她們一旦食髓知味,往後都用這種方式惡整她,總有一天她真的會成為短命的四少奶奶了。

  事到如今,她唯有放手一搏,才能為自己找到一線生機。

  於是,她照樣天天捧著菜單到二少奶奶那兒請錢糧,銀子請不下來,她也不再憂慮煩惱了,任著食庫的菜糧一天天減少。

  眼看存糧最多撐不過三天,廚子開始慌亂不安了,頻頻追問觀娣沒有食材作菜了該怎麼辦才好?她打定主意不予理會,鎮定地看著廚子殺掉最後一隻雞,平靜地看著最後一包白米吃完。

  終於,某日王府內各房各院的早點破天荒全送上了白粥和醬菜,引起了軒然大波,武肅親王震怒,把每一房都叫來查問不說,膳房內所有的廚子也全部跪了一地受審。

  經過鬧哄哄的盤查之後,武肅親王給了觀娣一個公道,嚴厲懲辦了二少奶奶,並立即發放銀兩給觀娣去購糧,事件便就此落幕。

  各房嫂嫂們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氣在心裡,沒法拿觀娣怎麼樣。經此事件,她們也才看出總是安安靜靜低垂螓首的觀娣,其實並不是怯懦好惹的。

  對觀娣另眼相看的還有弗靈武,在這次事件爆發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妻子遭到嫂嫂們的惡意欺侮,而令他驚訝的是,她沒有因此向任何人求援,冷靜地用自己的方式悄悄解決難題。

  在吉祥茶館一初次見到觀娣時,他已經覺得她很特別了,而現在,與她多相處一天、多瞭解她一點,他就會在她身上發現更多特別之處。

  這些令他驚喜的「特別」,讓他從對她單純的感興趣,到漸漸為她心生悸動,為她意亂情迷。

  統領夜叉羅剎,看盡醜陋惡鬼的他,一直都很喜歡人間的女子,每一個嬌豔如花、婀娜多姿的女子,在他眼中都是賞心悅目的風景,所以他喜歡在精心裝扮的女人堆中廝混,喜歡聞脂粉香,喜歡女人的軟語溫存,不過,也就只是這樣而已。紅塵中的癡情至愛,他還未曾真正感受過。

  而現在,當他看著觀娣時,總會心生某種遙遠而奇妙的渴望,情緒也容易失控,慾望更是來得特別強烈。

  在她的面前,他變得很像凡人,開始會有害怕的事情,害怕有一天會失去她。

  他不能讓任何不幸發生在觀娣身上,竭盡所能也要保護她。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7-11-14 00:08:4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雪花溫柔地自天而降。

  觀娣倚在窗邊眺望著積滿了雪花的庭院。

  太上皇駕崩,弗靈武被皇上留在宮中已經整整五日了,這是她與弗靈武第一次分開那麼久,對他的想念深切到幾近痛楚的地步。

  「弗靈武,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呀?」她仰望雪花紛飛的夜空,幽幽低嘆。

  夜已深,她輕輕關上窗,準備就寢。

  不知何處拂來一陣風,冷冷地撫過她臉上的肌膚。

  觀娣打了一個寒顫。門窗都是緊閉的,風從何處吹來?

  詭異的是,這風還帶著微淡的腥臭味,拂在她臉上有種刺痛的感覺。

  燭火忽然搖晃起來,無風自滅。

  屋內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觀娣頓覺毛骨悚然,空氣變得粘稠凝滯,她覺得呼吸漸漸困難,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有什麼妖物已經潛入屋裡來了!

陰暗的牆角邊,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佇立著一個女人。

  觀娣深抽口氣,冷汗瞬間布上了背脊,恐懼浸透了她每一寸肌膚。

  該來的終於來了,她還是沒能躲得過。

  那女人全身發出朦朧的綠色磷光,微傾著頭,帶著令人發悚的冷笑死死盯著觀娣瞧。

  觀娣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幻影,沒什麼可怕,但驚恐的寒意還是盤踞在她的背脊,冷得她不住打顫。

  「你不怕我?」那女人眼中閃著綠黝黝的光。

  「怕。」她老實回答。若不是心中早已有準備,她可能早就嚇昏了。

  「你是這樣怕我的嗎?」女人那張過度鮮紅的嘴唇有些扭曲,顯然對觀娣受驚的反應不甚滿意。

  「不然……你希望我怎樣?」觀娣的聲音抖得快要破碎了。

  「你為什麼不怕我?」女人咬牙切齒地低語,撕裂的嘴角滲出點點鮮血。

  「怕呀,你沒見我……已經發抖成這樣了嗎?」她背抵著床柱,雙手顫抖地環在胸前暗暗解開襟扣。

  「你敢跟我耍嘴皮子!」女人的黑髮倏地倒豎而立,飛舞在空中。「你膽子很大嘛,我就不相信我嚇不死你!」

  女人青綠色的雙眼裂開,眼珠暴凸出來,鮮血沿著眼角汨汨流下,嘴唇吐出青白的火焰,恐怖猙獰地狂笑著。

  觀娣驚駭萬分,雙手拚命扒開胸前的層層衣襟,急亂中扯斷了肚兜的繫繩,當她看見女人的頭突然離開身體,張著鮮血淋漓的大口朝她飛過來時,嚇得魂飛魄散,終於發出駭然的驚叫!

  「那是什麼?!」女人的頭浮在觀娣赤裸的胸前,淒厲地狂喊。

  曩莫  三滿多沒馱喃  吠室羅縛孥野  莎賀

  在觀娣雪白的胸脯上寫著這樣一行金字梵文。

  「那個是……毗沙門天真言!」女人嘶啞地怒吼,這一句寫在觀娣胸前的真言將女人的怒火燒得不可遏抑。

  「你可以嚇我,但是你傷不了我的。」觀娣顫顫低語,任胸前衣衫盡敞,有意讓那女人看清楚泛著金光的真言。

  「你在挑釁我?」女人陰森的綠眸倏地轉狠。

  「我知道你不是人類,趁弗靈武還沒回來之前,你還是快走吧,以後別再來了。」觀娣只希望她知難而退。

  女人撕裂的臉孔慢慢回覆正常,狂野飛舞的黑髮緩緩垂下,紅唇吞吐的青焰也消失了,看起來已不像厲鬼夜叉般恐怖,浮在空中的頭飛回了身體,望著觀娣森森然地冷笑著。

  「你居然挑釁我。」她盯著觀娣,陰狠歹毒地一笑。「很好,我嚇不死你,傷不了你是嗎?別以為這樣你就贏了,我還是有辦法折磨你的。」

  觀娣惶惑地瞠大雙眼,不知道她究竟意欲為何?

  轉瞬間,女人來到觀娣面前,往她纖腰一攔,抱著她破窗而出,飛騰到雪花紛飛的空中。

  觀娣從來沒有過這種以極快的速度墮入虛空,像隨時都會消失的感覺,這種驚恐迅速蔓延了全身,讓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失控的尖叫。

  「吵死了,閉嘴!」女人怒喝。

  觀娣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不驚叫,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們終於落在積滿厚雪的山頂上,那女人把觀娣像丟包袱般重重拋下地,觀娣嚇得立刻環抱住自己,坐在雪地上兀自發抖。

  「我傷不了你是嗎?」女人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她。「我就把你丟在這裡,用不了一刻鐘,看你會不會活活被凍死!」

  觀娣抬眸望著她,眼神雖然飽受驚嚇,但卻沒有面臨死亡時應該有的恐懼。

  「難道這樣你還不怕?」觀娣的不驚不懼令那青眸女子隱隱詫異著。

  「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觀娣實在不懂,她看起來不像是要吃了她或是吸乾她的血,這麼費心弄死她對她來說有什麼好處?

  「你想死得明白些嗎?」那女人得意地獰笑起來。「你猜得沒錯,我不是人,我是修煉千年的白狐。」

  觀娣微訝,她還以為她是厲鬼夜叉,沒想到竟然是狐精。

  「為什麼你要想盡辦法弄死弗靈武的妻子?」這太奇怪了。

  白狐森寒地冷視著她。

  「因為弗靈武是我的,不屬於任何一個凡俗女子!」

  觀娣驚愕地僵住,久久發不出一語。

  「照理說,你早該凍死了才對,為什麼你看起來一點兒都不感覺冷的樣子?」白狐突然發現了異樣。「莫非是那句真言?」

  觀娣輕輕點頭。

  「弗靈武告訴我,這句真言能保護我的身軀冷熱不侵、刀劍不傷,所以即使在嚴寒的山頂,我也並不會覺得冷。」她輕聲說,腦中拚命揣測著弗靈武和白狐之間的關係。

  「看你這麼冷靜的樣子,似乎是知道不少事情了,想必也知道弗靈武是毗沙門天的人間凡身吧?」白狐隱約能感覺到,弗靈武對待她的態度與先前兩個妻子大不相同。

  「我知道,而你是……」

  白狐絕豔地勾唇淺笑,森幽的綠眸漸漸柔淡了下來,斜睨著觀娣的眼角眉梢多了幾分妖嬈媚態。一剎間,觀娣看見她身上漸漸發生微妙的幻變,變得冷豔嫵媚,唇角的微笑妖異得有如要攝走人的魂魄。

  「毗沙門天王在人間有法身不斷在輪迴轉世,這一世是弗靈武,再之前還有幾次轉世,我遇見他,是在他六百年前的那一次轉世。」白狐淒豔地一笑。「那時,他的身份是鑄劍師,名叫連子曇,六百年前我才剛剛修煉成人形,幻化成女子來到人間,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連子曇,我知道他是鑄劍師後,便要他為我打造一件兵器。後來,我愛上了他,他也漸漸愛上了我。那時候的我未曾去過人間,心思單純潔淨,一心一意只想守在他身邊,心無旁騖地陪他鑄劍。」

  觀娣聽得怔然出神,一時間無法把這個故事與方才變出各種恐怖醜態的白狐聯想在一起。

  「當時,大宋正面臨存亡之秋,連子曇一生所做的事就是打造出七把呼鬼神、使風雨的絕世名劍,交到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手中,用以抵禦強敵,但是他的凡身生命是很短暫的,在他死之後不久,大宋就亡國了。」

  觀娣無法想像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年代。

  「連子曇死之前對我說,來生有緣再見。」白狐眼神沉鬱地看著她。「為了這句話,我拼了命到地府尋他的魂魄,到人間尋找他的轉世,但是每一次找到時都已經錯過,我不死心地找了他六百年,現在終於讓我找到他了,他的這一世我不想再錯過,你可以明白了嗎?」她堅定的語氣中微有幽怨。

  觀娣傻傻呆立著,在這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中,她根本就像個外人。

  「弗靈武……他還記得你嗎?」她悠柔低問,心口在隱隱作痛。

  「不管他記不記得我,他這一世都是我的,我要定他了!」白狐的霸道很是理所當然。

  轉世之後的弗靈武,還會記得前世的情人嗎?觀娣莫名感到心慌,竟有種就要失去什麼了的感覺。

「弗靈武有選擇的權利,你可以想辦法接近他,喚起他前世對你的感情,但是沒必要害死無辜的性命不是嗎?」她略帶譴責地瞥了白狐一眼。不知為何,她的心緒混亂不安,是緊張還是恐慌,她弄不清。

  「你說的倒簡單!看見我的眼睛了嗎?」白狐用綠幽幽的雙瞳冷睨著她。「任誰看見了這雙眼睛,都會知道我不是人,我若用這模樣出現在弗靈武面前,不被他打回原形才奇怪。」

  觀娣微怔,她只知道弗靈武身份特別,卻不知道他厲害到可以把修煉千年的狐精打回原形。

  「那為什麼六百年前的連子曇能接受你,而現在的弗靈武你卻覺得不能?」這豈不是太矛盾了。

  「看來你對弗靈武的瞭解還不夠深。」白狐的笑容帶著病態的得意。「只要經過一次輪迴轉世,毗沙門天王的凡身能力就會一世比一世強大,到了這一世的弗靈武,他的能力已經強到百鬼皆懼的程度,他甚至無需解開封印,靈體便能隨時離開凡身,即使不以毗沙門天王法相出現,他也已經擁有毗沙門天的法力,除非我能完完全全變成人,否則沒有辦法出現在他面前。」

  「變成人?」觀娣不解地詫問。

  「沒錯。」白狐臉上的笑容更為嬌豔。「雖然現在我身上的妖氣還很重,但是只要再一年的時間,我便能完完全全脫去狐形變成人類,我等著以女人的模樣出現在弗靈武面前,等著與他再續前緣。」

  觀娣愕然僵凝住。再續六百年前的情緣,聽起來多麼感人肺腑。比深情,白狐等候六百年的深情就遠遠勝過她了;比外貌,她的嫵媚絕豔又遠遠勝過她,所有能比的一切,她都遠遠比不上。

  觀娣忽然沒來由的恐慌起來,倘若白狐變成了真正的女人,弗靈武一定會捨棄自己而選擇她的。試問有哪一個男人抵擋得了如此嬌豔的美女?面對六百年的深情焉能不感動?

  「所以……你才會把可能成為情敵的女人一一除去?」她突然覺得未來一片迷茫,好像在這一刻已經失去了弗靈武。

  「沒錯,只要與弗靈武有過關係的女人,我一個都不會留下。」白狐瞅著她直笑。「你當然也不例外,我是絕不會容忍任何一個與他纏綿過的女人活下來的,也絕不會讓除了我以外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

  雖然有真言的保護,讓觀娣在嚴寒的山嶺身體也不覺得冷,但是她的心卻在白狐的一字一句中漸漸凍結成冰,渾身血液也凝成了冰雪。

  「這樣……弗靈武就會重新愛上你了嗎?」此刻的白狐在觀娣眼中竟比之前變化成厲鬼夜叉驚嚇她時還要令她覺得可怕。

  「瞧你身上沒半點過人之處,怎麼看也是一個平凡得再平凡不過的女子,弗靈武當然還是會愛上我。」白狐用綠幽幽的眼瞳盯著她,格格狠笑。

  觀娣兩眼空洞無神,恍惚地眺望遠方積滿冰雪的山巒,淚水無意識地滑落,墜地前凝成冰花。

  白狐並不理會身心受到重挫的觀娣,伸手將她攔腰抱起,飛身一騰,急速墜下險峰之巔。

  「啊——你做什麼?!」觀娣尖聲大叫。

  「既然山上凍不死你,我也不能讓弗靈武有機會找到你!」

  「你要把我帶去哪裡?」她惶駭不已。

  「陰曹地府!」

  白狐惡毒開心地大笑著,帶著她墜入無邊黑暗的幽冥地府。



  當弗靈武得知消息時,已經是觀娣失蹤的第三日了。

  他顧不得還是大白日間,在眾目睽睽之下脫離凡身,化成一道金光沖上雲霄,瘋狂地搜尋觀娣的身影。

  找遍城鎮鄉村、高山大海、山谷溪澗,完全沒有觀娣的蹤跡!

  他明明已經在觀娣胸前寫下真言保護她,不管她走到何處,他都一定能看得見她才對,卻為何會遍尋不著?

  究竟是什麼人幹的?為什麼要擄走觀娣?甚至有辦法將她藏身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除了天上地下,人間無一處能逃過他的雙眼,到底觀娣被擄到了何處?

  地府嗎?弗靈武一陣怔仲。

  寶幡、地府、觀娣……當他無意間將幾個零星的念頭拼湊在一起時,察覺到這當中有著詭異的連結。

  倘若寶幡和觀娣都真的落入了地府,那麻煩可就大了。

  在過度急躁的心情之下,他做出了最不願意做的一件事——即使知道自己不該這麼衝動,但還是無法自控地開始強力召喚出眾夜叉羅剎來。

  一時間悲風颯颯,陰霧迷迷,乾坤昏蕩蕩,日月暗沉沉。

  弗靈武佇立在雲端,看著團團黑霧聚集瀰漫,幾乎將天空都遮蔽了。

  「毗沙門天召喚,為了何事?」眾夜叉羅剎齊聲問道。

  「跟我到地府,找出寶幡和柳觀娣。」

  眾夜叉羅剎對毗沙門只能聽命行事,但是隨後趕到的五大鬼神卻深覺毗沙門的做法非常不妥。

  「貿然帶著夜叉羅剎闖進地府,定會與十殿閻羅大起衝突,萬萬不可這麼做!」檀陀羅出聲勸阻。

  「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寶幡和柳觀娣都在地府中,萬一惹怒十殿閻羅,狀告天庭,後果會更加麻煩。」那闇樓也認為不可輕舉妄動。

  「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把寶幡和柳觀娣找出來。」弗靈武堅決不改初衷。

  「萬一找不出來呢?」提偈羅疑問。

  「那就上天庭去找,翻天覆地,我都要把寶幡和柳觀娣找出來!」



  站在冥府城門下的觀娣,瞠視著「幽冥地府鬼門關」七個金字,不知道原來幽冥地府就是眼前這種景象。

  此處是永恆的黑夜,旋風滾滾,黑霧紛紛,陰氣逼人,腥風撲鼻,荊棘叢叢藏鬼怪,石崖磷磷隱邪魔。

  白狐領著她走過陰山,將她藏在陰山上的一處洞中。

  「我來到地府,是不是表示我已經死了?」她倉皇地問白狐。

  「我倒是希望你已經死了,只可惜你胸前的真言讓你一時三刻還死不了!」白狐冷哼。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聽著不絕於耳的哀號聲,令她心驚肉跳,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裡好哇,這陰山背後就是『一十八層地獄』,前面是『奈河橋』,等我想法子把你弄死了以後,你可以省走一段黃泉路,直接從這兒進『枉死城』,近得很,瞧我待你多好呀!」看觀娣惶然不知所措的模樣,她就萬分開心。

  「你不會放過我的,對嗎?」觀娣絕望地看著她。

  「當然,好好兒在這裡等死吧!」

  白狐快意地縱聲大笑,轉身離去。

  「你要去哪裡?喂——」觀娣奔到了洞口,看著白狐飛快地躍下崎嶇山崖,轉瞬間消失不見。

  一聲淒厲的哭號嚇得她縮回身子,躲進陰暗的洞內,顫慄從背脊爬遍全身,她緊緊抱著雙臂蜷縮在角落裡,忍受著可怕的孤單和寂寞。

  難道,她真的就要死在地府裡了嗎?她沒想過自己這麼快就要死了,有好多事還沒來得及做,有好多話沒來得及對最親愛的人說。還有娘,她一定不知道在女兒身上發生了這麼多事,一定還在等她回去看看她。

  可是,她還回得去嗎?她把臉埋在臂彎內,忍不住啜泣起來。

  她不甘心死在這裡。

  她不要這樣孤孤單單地死去。

  誰來救救她?

  弗靈武——



  白狐盤腿坐在一隻六尺長的水晶棺前,緩緩開啟棺蓋,棺內立即放出眩日燦爛的七彩寶光。

  這些仙界的異色明珠所擁有的神力能助她修煉,慢慢淨化她身上的妖氣,迅速縮短她修煉成人的時間。

  就快了,也許用不了一年,她就能完完全全變成人了。

  「白玉兒。」

  聽見屋外的叫喚聲,她立刻蓋上棺蓋,起身走出去開門。

  「轉輪王,您怎會來了?」她恭敬地笑迎。

  「為何把生人帶進地府來?」十殿閻羅之一的轉輪王面色青冷地看著她。

  「我要她死呀!」白狐聳聳肩。

  「她做了什麼,讓你非要將她置於死地不可?」轉輪王滿臉無奈地坐下。

  「誰要她是弗靈武的妻子。」她扮了個無辜的鬼臉。

  「為了這個理由,你要殺她?」轉輪王神情不悅。

  「我不會親手轂她,我只會逼她自己去死。」她苦笑了笑.「不過她身上寫著毗沙門天的護身真言,要弄死她可困難多了。」

  轉輪王愕然起身。

  「既然她身上有毗沙門天的護身真言,就表示她是毗沙門天極重視的人,你最好快把她送回人間,別鑄成大錯了!」

  「不,我絕不把她送回去!」他絕不能重視除她以外的任何一個女人。

  「你不送我送!我可不想給自己招來麻煩。」轉輪王轉身欲走。

  「轉輪王,我求你不要把她送回人間!」她撲到轉輪王身前跪下。「求你可憐可憐我,我足足等了六百年才等到連子曇的轉世,我不能讓他愛上別的女人,他只能再愛上我!」

  轉輪王無奈地長嘆。

  六百年前,她瘋了似地追到地府來尋找連子曇的魂魄,引起地府一陣大混亂,但是因為連子曇是毗沙門天的轉世兒身,當然不可能有人的七魂六魄可尋,她遍尋不著,以為連子曇已再投胎轉世,便又來到六道輪迴之所,發了瘋的想知道連子曇投生到何處去。

  由於她擾亂地府,甚至在六道輪迴之所弄亂了許多人的轉生,把應該投生成人的推到了畜牲道,牛頭馬面陰差將她捉拿住,押到了十殿閻羅前受審,當時他對這狐精甚為同情,不忍心她修煉四百年的道行付諸流水,於是便將她收到身邊豢養起來。

  一開始,這抓精也算乖巧聽話,但是近幾年來從他這兒聽說了毗沙門天又有轉世兒身時,她漸漸有了惡念出現,終於,她的惡念害死了人間兩名無辜的女子,只因為妒恨她們都是弗靈武的妻子。

  這回,她做得更離譜了,把活生生的女子帶進地府來,他豈能再讓她胡作非為下去。

  「白玉兒,如果弗靈武知道是你弄死了他身邊所有的女人,你以為他還會再愛上你嗎?」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能感覺到弗靈武對柳觀娣很不一樣,這讓我無法忍受,我絕不能放她回去!一旦放她回去,要弗靈武再愛上我的可能只會更加渺茫!」她跪地泣喊。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毗沙門天此次的轉世法力強大,就算是凡身的弗靈武也都擁有收降妖魔的能力。」轉輪王修望伏在地上的雪白身子。「你是千年狐精,我已勸過你不要靠近弗靈武了,你以為的情愛,很可能只會讓你粉身碎骨,也難以得到他的回應,為什麼還是不肯聽勸?」

  「所以,我才要讓自己徹徹底底變成人哪……」她問聲抽泣。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沒什麼。」她連連搖首。偷盜寶幡的事轉輪王並不知情,她將寶幡藏在水晶棺中,至今尚未有人發現,她絕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否則所有的努力就會功虧一簣了。

  「白玉兒,也許你與連子曇僅有那一世的情緣,你何不看開點,拋開情愛,潛心修煉?如此費盡心思,用盡手段追求,你以為能再追回相同的愛嗎?連子曇對你的愛只有連子曇才能給得了,他給你取的名字『白玉兒』,也只有他喚起來才能打動你,當他轉世之後,就已經不再是連子曇了,他會再愛上別的女人,對你不會再有感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轉輪王的一番話震得她淚如雨下,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刀一般刺穿她的心,她膛著空茫的雙眸哽咽無語。

  「把她放回人間,好嗎?」轉輪王輕聲勸道。

  她頻頻抽噎,心有不甘,硬是不肯點頭,陷入了苦苦掙扎。

  「唉,你怎麼還是看不開呢?」

  轉輪王的嘆氣聲還未歇,外頭忽然傳來嘈雜的聲響,狂呼著——

  『毗沙門來了!帶著夜叉羅剎來了!』

  轉輪王心下一凜,怒瞪著白狐。

  驀然,他們聽見混雜著窸窸窣窣和嘶啞低吟的聲音從幽暗的那端爭先恐後地翻滾過來。

聲音逐漸緊湊,逐漸清晰,逐漸加重。

  陰寒的風颳起地府的黑色砂礫,吹起了陣陣森沉的囈語。

  『把寶幡和柳觀娣交出來——』

  寶幡?轉輪王眼神慌亂地愕視著白狐。

  白狐咬緊牙關,臉色白得不能再白,任由冷汗遍體狂流。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7-11-14 00: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幽冥地府此刻正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浩劫。

  十代冥王齊齊站在森羅寶殿高樓之上,驚愕地看著數不清的夜叉羅剎以一副要掀翻地府的態勢,把牛頭馬面鬼嚇得東躲西藏,眾鬼卒慌得南奔北逃。

  「把寶幡和柳觀娣交出來!」

  弗靈武面容猙獰暴怒,靈體立在半空中,放任召喚來的夜叉羅剎胡作非為。

  十殿閻羅看得目瞪口呆,除了轉輪王之外,沒有一個閻王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忽然間,陰暗的地府射入一道七色霞光,燦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弗靈武的靈體看見毗沙門天王尊相現身在枉死城上空,身後跟隨著五大鬼神。

  「不可胡來,快回人間去!你的靈體若在地府逗留過久,會讓你的肉身陷入極危險的處境中,一旦被妖邪佔據會惹來大麻煩,快回去!」

  毗沙門天王一揮掌,將弗靈武的靈體震回了人間。

  「多聞天王,你為何放縱夜叉羅剎搗毀地府?」閻羅王高聲斥問。

  毗沙門天王輕輕彈指,眾夜叉羅剎便靜定在原處候命,不敢妄動。

  「有人偷走本王的寶幡藏匿在此,閻王窩藏著不肯歸還,還讓手下將活生生的女子擒往地府,這又該怎麼說?」他淡然一笑。

  「什麼?有這種事?」閻羅王愕然轉望身旁各殿冥王。「多聞天說的是真的嗎?誰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個……」轉輪王剛要解釋,便看見一抹雪白的身影忽地騰身而出,跪立在毗沙門面前,雙手高高擎著一隻水晶棺。

  「寶幡在此,盜走寶幡的人是我!」

  毗沙門神情冷肅地注視著跪在地面的綠眸女子。

  「你是千年白狐。」他一眼便看見她的原形。

  「是。」她把水晶棺放在地上,仰望著他。

  毗沙門將身降下,端然立在白狐面前。

  「為何盜走寶幡?」他的盤問不帶怒意,柔和得宛若呢喃。

  白狐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等了幾百年,她終於看見了魂縈夢牽的容顏。

「因為寶幡明珠綻放的祥光能助我修煉,化去我的妖氣。」她努力保持聲調的平穩,掩飾內心激動的情緒。

  「只為了這個理由?」他察覺到她看著他的目光極不尋常。

  「是。」她凝視著他,眸光一瞬也不瞬。

  「不用寶幡,只要你繼續潛心修煉,一樣能修煉成人不是嗎?」他的聲音十分平和。

  「但那還要修煉千年才能『像』個人,我不要只是『像』個人,而是想成為真真正正的人,我不想再當妖狐精怪了。」她淒豔苦笑著。

  「當人?」毗沙門微訝。「你想放棄萬年不死之身?」

  「是。」她咬著唇,像是在哭又像在笑。

  「為什麼呢?」

  「因為……我愛上了一個男人。」她的淚水漸漸浮上眼眶,碧眸翠綠如玉。

  毗沙門和煦地淡笑不語。

  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上疏離淡漠的神情,眼光陌生得令白狐感到慘然絕望,心痛得難以自已。

  「子曇,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嗎?」她不禁失神泣喊。

  「放肆!」毗沙門身後的五大鬼神出聲冷斥。

  毗沙門垂眸冥想片刻,便已知來龍去脈了。

  「我知道你是誰了,也知道你愛上的男人是本王六百年前的轉世凡身連子曇,不過,他已經消失了,你對他的牽掛他永遠不可能會知道。」

  心中的痛楚到了一個極限,她憤恨地起身而立。

  「你就是他呀!你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你明明就知道我呀!為什麼裝作根本不認識我的樣子?」她哭喊、嘶嚷著。

  「白狐,你太放肆了!」五大鬼神重聲斥喝。

  毗沙門神色自若地交抱著雙臂。

  「本王是毗沙門天,對人間情愛沒有感覺。曾經愛過你,並且你也愛上的男人是本王的轉世連子曇,你必須要分清楚。」

「我不想分清楚!分得再清楚也只是讓我絕望的心更加絕望而已!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弄出一個轉世連子曇來害慘我?當我思念他而生不如死時,你卻用一模一樣的臉孔告訴我,你對人間情愛沒有感覺,你為何要如此殘忍對我!」她抱著頭痛苦哭嚷。

  五大鬼神被白狐發自靈魂深處的痛楚嘶喊懾到,連隨後圍上前的十殿冥王亦面面相覷,不知毗沙門想要如何處署她?

  毗沙門揚首佇立,面容平靜,沒有一絲悲憫。

  「為了一己私念,你把鎮守人間的寶幡據為己有,如此膽大妄為,可曾想過後果如何?本王若把你送上伏妖台,莫說你的千年修行將毀於一旦,就連性命也會化成一縷煙塵。」

  白狐慢慢抬起頭,臉上斑斑淚痕,一臉受死的神情。

  「多聞天王,念在白玉兒為情所苦而喪失心智,才會因此做出錯事,求你網開一面,放她一條生路。」轉輪王忍不住為白狐求情。

  毗沙門輕揉額角,無奈地淺笑。

  「你說是本王害你做出錯事是嗎?」

  白狐失神凝睇著他,畏縮不語。

  「我可以不把你送上伏妖台。」毗沙門淡然微笑。「不過,你得跟在本王身邊,替木王看守雪獅和吐寶獸,你可願意?」

  白狐的心突地狂跳起來。

  「我……我可以跟在你身邊?」她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

  「本王收你在身邊,是要你繼續修行,消除你心中執迷的情障,洗淨你的塵緣,你要謹記。」

  「是,我會謹記在心。」驚喜的情緒一湧而上,沖散了陷入谷底的絕望,她開心地不住顫抖,狂喜地直想沖上雲霄。

  五大鬼神和十殿閻王對這樣的結果個個都感到錯愕不已,完全沒有料到毗沙門竟會如此處置白狐。

  「你把柳觀娣藏在何處?」毗沙門問白狐。

  「在陰山上的一處洞穴裡。」

  「檀陀羅,弗靈武的靈體還在上面等著,你去把柳觀娣帶走吧。」

  檀陀羅領命而去。

  毗沙門揭開水晶棺蓋,寶幡大放光明,照徹了幽冥地府,驚動魍魎邪魔紛紛躲避。

  「來吧。」他朝白狐伸出掌,白狐立即化現原形,雪絨絨的小身子乖巧地靜伏在他的掌心。

  「多聞天王,我等俱不知白狐偷盜寶幡,也不知白狐將人間女子帶入地府之事,還望多聞天莫要上告天庭才好。」閻羅王拱手懇求。

  「寶幡既已尋回,本王自然不加深究,何況我也有冒犯之處,也請各位閻王海涵。」

  「哪裡哪裡,好說好說。」十殿閻王躬身陪笑著。

  「那本王就不打擾各位了,告辭。」

  毗沙門右手持著寶幡,左手抱著白狐,帶領著眾夜叉羅剎飛昇離開地府。

  燦金色的寶光漸遠,然後消失不見。

  幽冥地府又回到永恆的黑暗中。



  「你不知道地府有多麼可怕?奈河橋下全是滔滔血水,陰山上還躲著好多邪魂鬼怪,我好害怕,一直躲在洞裡頭,可是還是會聽見可怕的哀號聲,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一定會死,一定回不來了——」

  觀娣埋在弗靈武頸窩裡哭訴著可怕的經歷。

  「還好你有真言護身,否則凡人走一趟地府回來,沾染了太多陰氣,不死也會大病一場的。」他將嬌弱的身軀用力圈在懷中,柔聲安撫著。

  「我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小時候被火燒成重傷時都還沒有覺得自己會死,可是在地府陰山上,死亡的恐懼離我那麼近,我真的以為自己就快要死了。」她緊緊摟著他的頸項嚎啕大哭。

  「如果你死在地府,我怕我真的會把地府徹底掀翻了。」當他得知觀娣失蹤的那一瞬,腦中疾速湧起狂濤般的烈焰,燒燬了他的理智,讓他做出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法力召喚夜叉羅剎的蠢事來,現在滿京城傳頌得最熱烈精彩的,莫過於「弗靈武是個擁有降魔異能的神人」這件事了。

  觀娣並不知道他為她做的這些事引發了多大的震撼,也不知道在他以法力召喚夜叉羅剎下地府搗亂了一場之後,其實是毗沙門天王現出法相代替他收拾了殘局,否則以他失控的情緒,必然會帶領夜叉羅剎干下更轟轟烈烈的慘劇。

  「你是怎麼會知道我在地府的?」她靠在他胸膛上抽噎著。

  「猜的。」這是實話。

  「那個救我回來的人是誰?」她抬起淚濕的長睫,奇怪地問。

  「他是隨侍在毗沙門天身邊的鬼神檀陀羅。」

  「他的模樣太駭人了,我當時一看見他出現在洞口,還以為是地府來的鬼差呢,嚇得死也不肯跟他走。」想起來仍覺得可怕。

  「要現出瞠目忿怒的形象才能嚇倒惡鬼呀,毗沙門天在降伏魔眾時,也一定會現出那種形象。」他撥弄著她額前柔細的發絲。

  「真的?」她一本正經地問。

  「當然,我為什麼要騙你?」他輕笑。

  觀娣仔仔細細地看著他的臉。

  「你千萬不要做出那種形象嚇我喔!」

  「你又不是惡鬼。」他忍不住大笑。

  觀娣害羞地一笑,把臉深深埋進他的胸膛。

  弗靈武懷抱著她仰躺在溫暖的炕床上,長指細細梳掠著她柔滑的長發,悄悄撥到耳後,露出一截雪白的頸項,他的手指緩緩移到她頸背上的那片疤痕,磷惜地輕撫著粗糙不平的表面。

  「對了,白狐呢?她怎麼樣了?」她突然想起來,從他懷中仰起臉問。

  「讓毗沙門天王收伏了。」他有些訝異,她竟沒有發現他在做什麼。從前只要他一碰到她身上的疤,她總是躲躲閃閃的極不自在,這會兒竟然像沒發現他正在做什麼。

  「被收伏是什麼意思?」她趴在他胸膛上不解地眨了眨眼。「她還算活著嗎?還是像白蛇被鎮在雷峰塔底下那樣?」

  弗靈武雙唇貼在她頭頂格格發笑。

  「她活得很好。」

「是嗎?弗靈武,你知道她是你幾世以前的情人嗎?」她沒有留意到有只不安分的手已慢慢將她的衣衫褪下雙肩,一徑沉浸在白狐對她敘說的那段悲慘的可憐故事中。

  「不知道。」他對每一個轉世的情人都沒有興趣,只對此時此刻窩在他懷中的嬌俏佳人感興趣。

  「你應該知道的。」她輕嘆。「你的前世情人好癡情,為了再續情緣,她以為只要變成了真正的女人,便可以接近這一世的你,讓你愛上她,她的想法好天真、好可愛,可是也好無奈、好可憐,你說是不是?」

  他隨意敷衍著,一手探進她的衣衫內輕輕撫揉她光裸的背,甚至刻意以指尖晝過疤痕的輪廓邊緣,暗暗測量她背上的傷疤到底有多大。

  「仔細想想,當凡人也有當凡人的好處。」背上似有若無的撫摩讓她不自禁地發出舒服的嘆息。「其實,兩人只要彼此真心相愛一輩子,死了之後雖然各自輪迴轉世,但至少在這一輩子誰都沒有對不起誰,可是白狐卻不同,她眼睜睜看著情人死去,那種悲慟的心情還必須跟隨著她好幾百年,她為了愛一個男人而飽受情愛的折磨,可是她曾經受過的男人卻早已經轉世,永遠再也記不得她了,她還傻傻地到人間、地府拚命找尋他,這不是很悲哀的事嗎?」

  「因為過度愚昧才會悲哀。」弗靈武的手自她背後移到豐潤雪白的酥胸上。「她讓妒恨和思念吞噬了她的心,自以為聰明而害死無辜的人,就算她真的能因此得到她想要的,不過那已經不是多偉大的愛了。」他俯身在她耳畔低喃,不時以舌尖撩撥她的耳垂。

  「弗靈武,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會再找一個情人?」她的意識漸漸渙散。

  「這輩子應該不會,但是下一個轉世就不知道了。」他輕輕將她抬高一點,扣住她的後頸,吻住她微張的紅唇。

  「居然……也不肯哄哄我……」她嬌嗔地輕咬他的下唇。

  這個可愛的回應掀起他腦中一陣迷眩的快感。

  「愛你這一輩子不是比較重要嗎?」他飢渴地吞噬她的唇舌,火熱地在她口中攻城掠地。

  「你說……你愛我?」她不敢相信在他撩人煽情的熱吻下聽見了什麼?

  「要不然呢?你難道不愛我?」他的吻漸趨狂野,貪婪地汲取她的每一聲嬌喘低吟。

  「我當然……也愛你呀……」她無力地攀住他的頸項,將心中難以言喻的感動傳遞給他。

  弗靈武猛地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一切言語全化作狂熾激切的深吻,觀娣熱烈狂亂地回應,飢渴地撕扯彼此身上的衣衫。

  「觀娣,我要你,把你自己全部給我!」他把她的身子欖轉過來,嘴唇烈火般吻遍她背上每一寸粗糙發紅的疤痕。

  「弗靈武,求求你別這樣——」她畏縮地顫抖,不敢相信他在吻著連她自己都覺得醜陋的地方。

  「別害怕,我要的是全部的你。」他以堅實的身軀壓住她下意識的抵抗,讓她清楚知道他並沒有因此減少一絲一毫對她的強烈慾望。

  觀娣設想過他可能會有厭惡、遺憾或嫌棄的反應,但是她所有的疑慮都沒有發生,在這悸動的一剎那,她情不自禁地啜泣出聲。

  「別哭,在我眼中,沒有女人比你更美了。」他自她背後深深挺進,胸膛緊緊貼著她的背脊,將她小小的嬌軀融入他懷裡。

  這一刻,觀娣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和平靜,她在他激狂的進擊中盡情敞開自己,她知道他不會傷害她,她可以全心全意依賴他。

  在極致的歡愉過後,她背靠在他懷中恍恍惚惚地籲喘著。

  「到底是誰讓你傷成這樣的?」弗靈武環抱著她汗濕的身軀,手指慵懶地在她背上愛憐游移著。

  觀娣在他懷中轉過身子來,嬌顏酡紅地瞅著他笑。

  「就是你呀!」她皺起鼻尖輕哼一聲。

  「啊!什麼?」他一臉茫然。

  「你小時候干的壞事太多了嗎?怎麼就忘得這麼幹乾淨淨?」她輕槌了一下他的肩頭。

  弗靈武失神怔愣住,腦中開始將小時候的零星記憶拼湊起來,他似乎逐漸憶起了一些片段——

  「四阿哥,您請過來,為大福晉點上用火好嗎?」柳嬤嬤溫婉地將一大把白燭交到他手上。

  年僅七歲的弗靈武失去最疼愛他的額娘,終日冷著臉不肯開口,他默默在額娘的靈前點亮一排排白臘燭。

  「觀娣,過來這兒侍候四阿哥燒紙。」柳嬤嬤喚來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乖巧地跪在他身旁!慢慢將紙錢丟進燒著大的銅盆中。

  「你別太傷心,要節哀順變喔!」小女孩用童稚的聲音世故地安慰他。

  小男孩轉頭怒瞪她一眼,絲毫不領情。

  「如果你覺得寂寞,我可以常常過來陪你玩。」她誠摯地對他說。

  「用不著!」他不知在生誰的氣似的,抓起一把紙錢重重丟進鋼盆裡。

  呼地一下,火苗彈到他手背上,燙痛了他,他惱羞成怒,站起身一腳踢翻銅盆,銅盆直接砸到小女孩的右背上!

  小女孩嚇得急忙閃避,打了半個滾撞上後方靈堂前的八仙桌,桌上剛點燃的一排白臘燭應聲倒下,傾落在小女孩背上,原本零星的火苗一吃到臘油,忽然在小女孩背上猛地竄燒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弗靈武驀然回過神來,怔怔驚望著觀娣。

  「原來是你!你是柳嬤嬤的女兒!」

  「你終於想起來啦!」她甜甜一笑。

  「為什麼?」他無法理解地凝視著她。「我把你害成這副模樣,你為什麼還肯嫁給我?」

  「當然要嫁給你呀!你不負責,誰要負責?難道要我一輩子嫁不出去呀?」她頑皮地用手指輕點他的胸膛。

  弗靈武晶透的雙瞳深深瞅著她。

  「你難道不恨我?」他對她做出那麼惡劣的事情,她為什麼還能對他笑得那麼雲淡風輕?

  「不恨。」她慵柔地輕撫著他的臉。「記得小時候每回跟著娘去王府,你看見我也當沒看見,從來不肯理我,偶爾跟我說話也凶狠得要命,後來你還把我欺負成這樣,可是很奇怪,我就是沒有辦法讓自己去恨你。」

  弗靈武不敢置信地深受感動。

  「真想不到,看來你這輩子生來就是要當我弗靈武的妻子。」他笑著將她緊緊擁入懷裡。

  「我也這麼覺得,緣分真的好奇妙。」她傾頭甜蜜地笑嘆。「你小的時候對我雖然壞得不得了,可是長大以後的你,卻是唯一一個對我最好的男人。」

  「也許,冥冥之中我應該就要補償你吧!」

  觀娣在他纏綿的吻中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她知道他一定會用這一生的時間來好好地補償她。



  「您是四貝勒爺呀,快請坐、快請坐,」

  柳夫人萬萬沒想到武肅親王府的弗靈武貝勒會大駕光臨,一邊欣喜熱絡地招呼著,一邊責怪觀娣沒有事先告訴她,害她來不及準備酒菜款待貴客。

  「柳嬤嬤,好久不見了,您身體還好吧?」弗靈武含笑問候,一面打量著這間破舊簡陋的小屋。

  「最近已經好很多了。」柳夫人笑呵呵地打量著他。「四貝勒爺,有十多年不見了吧?您現在長得又高又壯,模樣又俊俏極了。記得您小的時候頑皮得很,常常捉弄哥哥們吶!」

  「柳嬤嬤,我和觀娣已結為夫妻,您別再貝勒爺、貝勒爺的喚我了,叫我弗靈武就行了。」弗靈武有禮地微笑。

  柳夫人滿心歡喜地笑望著這一對璧人,打從觀娣決定代沁芳格格嫁給弗靈武那天起,她便日日千擔心、萬憂慮,怕她身份暴露引來大禍,怕弗靈武看了她的傷疤會討厭她,怕弗靈武待她不好……

然而,今天見到他們眼神間的交流,還有眼角眉梢濃得化不開的笑意,就知道這小倆口恩愛得很,所有的憂慮都是多餘的了。

  「我這女兒除了會刺繡以外,實在沒有別的長處,她沒有在王府裡惹出什麼麻煩事來吧?」柳夫人語氣中充滿了對女兒的憐愛之情。

  「沒有。」弗靈武轉臉笑望著觀娣,柔聲說:「她很聰明、很勇敢,她……真的很好。」

  觀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抿嘴淺笑。

  「我女兒真有那麼好?」柳夫人微笑地懷疑。

  「娘,我也沒有太差吧?」觀娣嘟起嘴抗議。

  「人家四貝勒爺都說了,你很好,娘怎麼還敢說你不好。」柳夫人又憐又寵地拍拍她的手。

  弗靈武低頭微笑,觀娣則是羞得耳根都紅了。

  「我去廚房弄些吃的來,你們坐坐。」柳夫人帶著滿臉喜悅轉進廚房。

  「我娘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觀娣突然有些傷感起來。

  「過幾天把你娘接過府去陪你,你就不必為她擔心了。」他輕輕把她的小手握入掌心。

  觀娣聽了很感動,他竟然能從她的慨嘆中感受到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走,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她拉著他起身,穿過窄小的穿堂,來到小屋的後院。

  弗靈武身形高大,站在小小的後院中,讓觀娣第一次發現自己的秘密天地竟然是如此的窄小。

  「這裡有什麼?」他四下張望,除了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樹,其它什麼都沒有。「這棵樹有什麼特別嗎?」

  「你等等,我一會兒就回來。」她興奮地衝進屋內的小廂房,不一會兒,帶著神秘兮兮的笑容奔了回來。

  弗靈武挑眉看著她。

  「給你,這是我的寶貝。」她把千裡鏡遞過去。

  「千裡鏡!」弗靈武微訝地端詳著。「果然是好寶貝。」

  觀娣俏皮地一笑,身手俐落地爬上樹。

  「快上來!快點!」她趴在最粗的枝幹上朝底下的他揮手。

  弗靈武新奇地看著她,不知道她居然還會爬樹。

  他人高腿長,大跨幾步便攀上樹枝,坐到她身後。一爬上樹,他才驚訝地發現,原來這樣的高度看出去的大街,竟是另一番奇特的風景。

  她鑽進他懷裡,直接坐在他腿上,雙手擎著千裡鏡放到他眼前。

  「你看,往前看,有沒有看見一大排白楊樹?」

  「嗯,有。」他看得很專心。

  「再往前看,有沒有看見武肅親王府?」

  「嗯,看見了——」他突然頓住,訝然張大了嘴。

  「還看見了什麼?」她忍著笑。

  弗靈武放下千裡鏡,怔怔凝視著她清澈晶亮的明眸。

  「你偷看過我?」他的院落正好在千裡鏡極佳的角度中。

  「是呀,你生氣嗎?」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對他坦誠,所以決定不向他隱瞞任何事情。

  「有一點。」他的反應是極度錯愕和省悟。「難怪你在面對我身上發生的事情時都能表現得很冷靜鎮定,原來我的隱私早就被你偷看光了!」

  她侷促不安地咬住下唇,他好像比她想像中要生氣多了。

  「你……會不會原諒我?」她怯怯地瞅著他。

  「看你能不能取悅我再說。」他扣住她的後腦,又重又狠地吻住她。

  她勾住他的頸項,邊笑邊回吻。

  「認真一點。」他灼熱的唇舌入侵到她的最深處。

  「好,我會認真取悅你。」她小心翼翼地分開雙腿,撩開長長的裙據,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用柔嫩的幽微禁地緊緊抵住他的堅硬。

  弗饗武震愕不已,他沒想到他嬌羞怯懦的妻子,竟然玩得出這種令男人血脈賁張的把戲。

  她的手忙碌地扯開他的衣襟,紅唇落在他胸前吮吻撩撥著。

  「弗靈武,這樣行嗎?」

  「還不夠,再來……」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微微起伏著。

  「那這樣呢?」她的雙腿緊緊纏在他腰上,有意無意地逗弄著。

  「很好,就這樣繼續下去……」

  他盡情享受著這場懲戒帶給他的甜美顫慄。

  夏日靜謐的微涼午後,沒有人知道在綠意盎然的茂密枝葉間,有一對人影熾熱纏綿著。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7-11-14 00:09: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毗沙門天王盤膝安坐在雪獅上,現身於皇城上空雲霧之中,右手持著寶幡,左膝上伏著白狐。

  「白玉兒,你當時如何盜走寶幡明珠,現在就將寶幡明珠一一歸回原處。」他輕拍白狐的頭。

  「是。」白狐捧起寶幡,化成一道白光而去。

  寶幡上一百零八顆異色明珠,頓時綻放出五彩祥光,分別落回皇城周圍的古剎中。

  毗沙門凝目下望,皇城上方籠罩的黑氣逐漸讓寶幡明珠的祥光沖散了,他屈指一數,大清皇朝尚有一百一十年氣運,大清覆亡之後,人間無法避免還要經歷一次可怕的大劫難。

再往西方遠望,紅霧瀰漫,佔據了一方,看來作亂的赤龍已吸取了人類精氣,形成一股強烈的妖光。

  白狐歸還了寶幡明珠,回來覆命。

  「白玉兒,你盜走鎮寺寶幡,讓廣目天手下赤龍有機會逃脫作亂,連持國天的琵琶、增長天的寶劍也接連擅離職守,溜到人間。因你的一念之差,害得凡間百姓跟著遭殃,萬一其它三位天王追究起來,本王恐怕也保不了你。」

  白狐俯伏在他膝前,無聲懺悔。

  毗沙門輕輕一嘆。

  「那赤龍已然形成一大禍患了,不知廣目天的凡身到底在何處?」



  這一年中秋,武肅親王府忙碌地準備中秋夜宴。

  掌管膳房的觀娣又要張羅、又要安排菜色,自然是各房各院中忙得最焦頭爛額的一個。

  但是,因為她的用心、聰明,再加上幾位嫂嫂時不時的「調教」,早讓她在王府中的地位有了極微妙的轉變。

觀娣出身平民家庭,過著賣繡品生活的苦日子,也因此在她的身上看不到貴族千金的嬌氣,她很能吃苦耐勞,也很能將心比心地體恤下人,對待僕傭,她總是在嚴謹的態度中給予適當的尊重,即使奴僕做錯了事,她也從不過分苛責,漸漸地,她的地位在僕傭之間佔了一定的份量。

在弗靈武將柳夫人接進王府以後,觀娣更多了一個軍師和幫手,尤其柳夫人曾因順利幫大福晉接生弗靈武,在大福晉的挽留下,在王府裡住過一段很長的時間。由於長時間跟在大福晉身邊,看過大福音是如何將王府管理得有條不紊,因此當觀娣碰到困難時,她還能把從大福晉那兒得到的經驗告訴觀娣。

  她記得大福晉曾經說過,只要能統馭下人,並且讓下人願意聽命做事,遇到再困難的雜務都能夠輕鬆應付。

  慢慢的,觀娣吸取經驗,並把聰慧和才幹全都發揮在整頓王府雜務上頭,再麻煩的事,她總能應付得輕鬆自如、做得俐落漂亮,還能贏得下人們對她的尊重,甚至到最後連側福晉和各房姨娘都願意把事情託付給她去處理。

  觀娣愈是受到倚重信賴,各房嫂嫂就愈是妒忌,於是便想出一個把各自掌管的家務一點一點分給觀娣的法子想整她,卻不知道這麼做其實是讓大權旁落,讓她們愈顯得無能而已。

  日久月深,王府的家務權力漸漸落在觀娣的掌控之中,她四少奶奶的地位遠遠凌駕上頭的三位少奶奶,王府裡各房各院的主子奴僕都知道,有什麼事找四少奶奶就沒錯了。

這年的中秋賞月夜宴,觀娣把她的能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無論是庭院的佈置、菜色的安排或是選用的食器,都讓王府上下讚不絕口。例如甜點,她改掉往年一律採用的宮廷名點,而以民間口味獨特美味的糕點代替,果然此舉贏來王府女眷們的一致好評。

  「這是什麼糕?甜得巧,又不膩,怎麼我都沒吃過呀?」親王側福晉好奇地嘗新著。

  「這叫鳳尾酥,是四川的點心,京裡不太有人吃過。」觀娣笑著介紹。

  「四嫂,那這些呢?這些實在也好吃極了!」涼亭內的妹妹們對其中一大盤精緻點心最感興趣,一個個吃得津津有味。

  「那些都是蘇式茶點,有如意酥、菊花酥、巧酥、酥皮月餅,很適合賞月吃。」觀娣笑臉迎人。

  「真是不錯。」席間姨娘們也對這些民間甜點大為讚賞,就連平日對觀娣敵意頗重,最愛挑剔的嫂嫂們,竟也無法挑出毛病來。

  觀娣雖然為這個中秋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得到的成就感卻遠勝過身體的疲累。

  可惜在賞月夜宴中的弗靈武,好像並沒有感受到妻子辛苦的成果,一個人面色凝重地遠離人群,站在荷花池畔怔然出神。

  「弗靈武,你怎麼了?」觀娣悄悄來到他身邊,擔憂地問。

  「皇上下旨處死順承郡王,並且查抄順承郡王府。」他憂心仲仲地說。

  「為什麼?」記憶中,武肅親王爺曾經宴請過順承郡王爺,在朝堂上他們是同站在皇上這一邊的。

  「因為皇上收到一份密摺,便連夜將順承郡王召進宮夜審,接著,御前侍衛就在郡王爺的書房內搜出了一顆先皇御璽。」

  「順承郡王爺為什麼會有先皇御璽?」

  「沒有人知道。」他凝視著荷花池面沉思著。「照理說,順承郡王爺若是私造先皇御璽,必然知道這是滿門抄斬的事,怎麼還可能隨意把御璽放在書房中,讓皇上輕易就搜到?」

  「所以是有人陷害他?」觀娣掩口低呼。

  「可惜皇上只聽信片面之詞,也僅相信搜出來的證據,任憑阿瑪如何勸阻,都執意要處死順承郡王爺。」弗靈武擔憂的是,皇上一旦處死了對他忠心耿耿的臣子,將會在皇黨這一派勢力中引發軒然大波。

  觀娣並不瞭解朝堂上那種複雜的君臣關係,只是很訝異這件事會讓弗靈武如此憂慮。

  「皇上如此昏昧,實在不是一個值得輔佐的明君。」他無法想像在這樣的皇帝面前到底能給什麼樣的治國建言?忠言逆耳,他能聽得進嗎?

  「不是明君才更需要良臣輔佐,否則百姓只會陷入更巨大的苦難中,不是嗎?」她輕輕摟抱他的臂膀,仰臉凝睇著他,細語悠悠。

  弗靈武微笑地攬住她柔軟的身軀,她全然信賴的眼神,輕而易舉化解了他心中的愁慮。

  「走吧,今天是中秋佳節,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候,你別避得遠遠的,一起過來賞月嘛!」她把他拉往洋溢著歡笑的熱鬧庭院。

  「不是我願意避開,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你也看見了,只要我一出現,週遭所有人立刻噤若寒蟬,我又何必去破壞好好的氣氛。」就在觀娣失蹤時,王府裡起碼一半以上的人都親眼目睹他使用法力召喚夜叉羅剎的一幕,原本兄長們對他又妒又怕,嫂嫂們對他又愛又恨,姨娘們對他又憎又厭,現在全都又對他多了幾分敬畏之心,總之,就是沒有半點親情的關愛,他又何必自討沒趣。

「別想那麼多,他們總是你的親人呀,」她挽著他的手臂柔聲說。「因為你,我願意很努力成為這個家裡的一份子,我把這裡當成我的家,把你的親人當成我的親人,我都能那麼用心、那麼努力去做了,你為什麼要逃避?」

  「這點我的確是無法不佩服你,你居然有辦法融化這個家對你的冰霜敵意,真的很了不起,我在這個家二十幾年了,居然比不上你短短一年的努力。」他笑著牽住她的手,慢慢走向庭院。

  弗靈武的讚美讓觀娣的心像要飛到天上去,她把頭靠在他臂上,笑得很甜蜜、很滿足。

  當他們一走進熱鬧的涼亭,和諧歡樂的氣氛頓時一陣僵冷,不復先前的笑語喧嘩。

  弗靈武逕自坐下,不理會家人臉上尷尬的表情。

  就在氣氛驟冷的同時,柳夫人提著一壺熱開水走過來預備添加茶水用,不小心被在園中亂跑的小阿哥撞上,跌倒在地,水壺裡的熱水飛濺出來,潑到了柳夫人身上。

  「娘!」觀娣見狀驚慌地飛撲過去,心急如焚地察看她的傷勢。「娘,有沒有怎麼樣?燙傷了沒有?」

  觀娣那一聲呼喚驚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登時全場的目光都移到了觀娣和柳夫人身上,當她意識到那一道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時,赫然驚覺自己犯下了什麼錯,渾身血液徹底凍結。

  「沁芳,你剛剛喊柳嬤嬤什麼?」武肅親王緩緩站起身,眸光精睿地瞪著觀娣和柳夫人。

  柳夫人臉色慘變,整個人已經嚇呆了。

  「阿瑪——」

  弗靈武剛出聲,就被武肅親王喝斷。「我在問沁芳,你回什麼話!」

  觀娣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她直挺挺地跪下,深深吸氣。

  「阿瑪,我不是沁芳格格,我是柳嬤嬤的女兒,柳觀娣。」

  眾人大驚,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驚呼連連。

  「這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是沁芳格格?給我說清楚!」武肅親王眼神凌厲地大吼。

  「阿瑪!」弗靈武走到觀娣身前,擺出護衛的姿態與父親對峙。「這件事由我向阿瑪說明就可以了,觀娣已經嚇成這樣,她沒有辦法說得清楚明白。」

  「你早知道她不是沁芳格格了?」武肅親王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洞房之夜就知道了。」他淡淡笑答.

  「從頭至尾,你都跟她一起聯手欺瞞我?」武肅親王大為驚!

  「阿瑪,與謙王府聯姻是您一手主導,我只是配合聽命行事,怎麼也跟聯手欺瞞您扯不上關係,可惜您不明白,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一樣對您言聽計從。」弗靈武冷睇著盛怒的父親。

  「你說什麼?」武肅親王一時不能反應。

  「謙王府的沁芳格格根本不願意嫁給我,可是為了阿瑪和謙郡王的顏面,為了朝堂上勢力的結合著想,只好找觀娣冒名頂替出嫁,真相就是這麼簡單。」

  武肅親王又是震驚又是羞惱。

  「你知道她不是沁芳格格為什麼還肯接受她當妻子?」

  「因為我喜歡她。」他傲然揚首。

  「你當真對女人來者不拒到這個地步?隨隨便便一個女人你都能接受?」武肅親王怒焰騰騰地逼向他。「你讓一個冒格格名的漢族女子坐在正室的位置上,可曾想過這樣會穢亂八旗的血統!」

  「穢亂」兩個字激怒了弗靈武。

  「阿瑪,因為她是柳觀娣,所以我喜歡她,她並不是隨隨便便的一個女人!只要是她為我生的孩子,我根本不會在乎有沒有純正的八旗血統!」

  弗靈武倨傲的頂撞令觀娣感動得落淚,卻嚇得王府裡所有家眷目瞪口呆。

  平常弗靈武鮮少在家人面前如此直接表達心中真正的想法,對父親更是言聽計從,不曾違逆過,不管在任何場合見到他,總是一派淡然優閒,誰也不得罪的態度,此刻大為反常的弗靈武簡直讓所有人傻了眼,也大開了眼界。

  武肅親王也萬萬沒想到平時最順從聽話的兒子,居然會為了一個冒名代嫁的女子挺身衝撞他,一時氣急攻心。

  「你說什麼都沒有用,柳觀娣只是一個平民漢女,不配當親王府四少奶奶,我今天一定要把她轟出府去!」他聲色俱厲地喊。

  「那就連我一起轟出去好了。」弗靈武面無表情地冷眼以對。

  觀娣錯愕地抬眸驚望著他。

  「你說什麼?」武肅親王的表情像被豢養得乖巧溫馴的愛犬狠咬一口,驚愕得無法置信。

  「在阿瑪眼中,我只是一個沒有情緒知覺的棋子罷了,現在這顆棋子已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何不一起轟出去算了?」他平靜地淡笑。

  「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武肅親王暴跳如雷。

  「阿瑪,我是您養大的,您應該很清楚我沒什麼不敢的事。」他神態自若地淡語。「我一直在容忍,但並不表示我就好欺負。阿瑪,您比誰都清楚,將來能撐得住武肅親王府的兒子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惹火了我對誰都不會有好處,何必要把我逼到與您敵對的地步?」

  弗靈武直接點破這個家的重要關鍵,一舉搗毀老王爺始終不肯面對的現實,也打醒了自以為地位尊貴而老愛作威作福的親人們。

  武肅親王臉上強悍的神情軟化了,他怔然望著弗靈武,心中忽然對這個兒子產生了畏懼。

  「阿瑪,我無意對您隱瞞觀娣的事情,只是一直還沒找到機會告訴您罷了。」弗靈武回覆了對父親的恭謹態度。「至於謙王府那邊,阿瑪還是不要追究比較好,畢竟順承郡王府已被對手扳倒了,我們不可在這個時候失去謙王府這個可以靠扶的力量。」

  武肅親王被動地點點頭。

  弗靈武轉身將柳夫人和觀娣扶起來,對著全場所有家眷綻開一抹溫和有禮的微笑。

  「我的福晉就是柳觀娣,大家有意見沒有?」

  全場家眷們怯怯惶惶地縮肩搖頭,大氣不敢一喘,對比著弗靈武溫柔魅惑的笑容,當真是地位丕變,勝負分明哪!



  秋去冬來。

  觀娣在王府的生活可以用自在愜意來形容,雖然和弗靈武各忙各的事,但是每天晚上,他們都會並肩躺著,互相訴說彼此今天做了些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情?

  觀娣雖然很少離開王府,但還是能從弗靈武口中聽到許多事,包括民間原本傳說著弗靈武的奇聞,但是漸漸有了「四大奇人」的新傳說出現,弗靈武雖然是其中一大奇人,不過觀娣對另外三大奇人的興趣更大。

  聽說皇上病態地下令要網羅「四大奇人」進宮輔聖,除了弗靈武,皇上還真的找到了第二位奇人——弼爾雅。

  原來弼爾雅是順承郡王爺的二子,當初皇上憑一紙密摺就抄了他的家,削了順承郡王的爵位,現在得知弼爾雅竟是四大奇人之一時,忽然下令重新查辦此案,結果還給了順承郡王爺清白,並且把郡王府歸還給弼爾雅,重新恢復他的爵位。

  就在她私下對弗靈武抱怨皇上真是胡搞亂來時,弗靈武竟給她安排了一個任務,讓她有機會見到傳聞中身懷異能的奇人弼爾雅。

  來到曾經被抄家過的順承郡王府,觀娣幾乎被眼前殘亂的景象嚇住,無法想像在這座王府中到底遭到了什麼可怕的劫難。

  王府裡頭亂哄哄的,她看見一大堆衣衫襤褸的奴僕在王府裡晃來晃去,有的搬運搗毀的桌椅陳設,把它們都集中在一起準備燒燬,有的茫然打掃廂房庭院,有的根本什麼事也不做,一切看起來就是毫無章法可言。

  觀娣緩步來到正廳,找到一張完好的太師椅坐下,等候弼爾雅回府。

  就在天色漸暗,她等得昏昏欲睡時,迷迷糊糊看見了一個俊美飄逸的年輕男子,慢慢走到她身前來。

  她立刻驚醒,微訝地看著來人。

  「您是……四貝勒福晉?」年輕男子微微笑問。

  觀娣傻楞楞地眨了眨眼,不知是夜色昏暗還是什麼緣故,她訝異地發現那男子的眼眸異於常人,再仔細看清楚,確定他的眼瞳不是黑色的,而是一種接近黃褐水晶般的顏色。

  「您好,我叫弼爾雅。」他有禮地頷首,似乎已經習慣被人這樣注視觀察。

  「你就是弼爾雅?」她沒有想到第二位奇人看起來竟然如此年輕。

  「弗靈武說要請福晉來幫忙我打理王府,我內心真的非常感謝,終於有得救的感覺了。」他嘆氣似地笑說。

  「千萬別這麼說,我很願意幫你的忙。」尤其在看見弼爾雅之後,更加深她想要幫他的決心,因為他的模樣看起來很無辜,清靈俊美得萬分惹人憐愛。

  弼爾雅感激地一笑。

  「王府裡亂糟糟的,我差不多快瘋了。」他在炕上坐下,疲憊地長嘆。

  「你是從小嬌生慣養的貝勒爺,凡事有人侍候,突然間要你一個人整頓這座王府的大小瑣事,換成了我也會瘋的。」她柔聲安慰。

  弼爾雅對觀娣微微一笑。

  「你是個很有趣的姑娘,也相當聰明能幹,弗靈武真有福氣。」

  「沒有啦,我沒你說的那麼好。」她羞怯地笑笑。

  「我全都看得到,所以在我面前用不著太謙虛了。」

  「噢,對了,弗靈武說過你可以看得見每個人的過去未來,你是真的可以看得見我的過去未來嗎?」觀娣好奇地睜圓了眼。

  弼爾雅興味盎然地看著她。

  「你有一支千裡鏡,你每天會用它偷看……」

  「啊!不要說出來!」她害羞得矇住臉,不敢相信他真的連這種事都看得見。

  弼爾雅格格輕笑。

  「你真的很可愛,我的妻子應該也會喜歡和你交朋友。」

  「你的妻子?她不在這裡嗎?」她疑惑地問。

  「王府抄家以前,她是我阿瑪剛納的小妾,因為這層關係,所以我無法現在將她帶回京來。」

  「原來如此。」觀娣恍然大悟。「娶父親的小妾為妻,確實會引來不少議論,你的顧忌沒有錯。可是……你打算什麼時候才把她接過來?」

  「等我把王府舊奴僕一一遣送出府以後。所有知道善月曾是我父親小妾的人,我一個都不能留在府中。」

  觀娣在他的言語中聽見了他妻子的名字,也深深感覺到了他對妻子的保護。

  「你放心,雖然要這麼做工程非常浩大,不過我一定會幫你到底的。」她誠懇地向他保證。

  弼爾雅悠然一笑。



  觀娣說到做到,第二天,她立刻帶著幾名僕役來到順承郡王府,開始接手進行一連串的整頓行動。

  弼爾雅親自將他父親的兩位側福晉安置在王府十幾裡外的僻靜宅院中,也親自為父親的八個小妾安排下輩子的終身,其餘的舊奴僕遣散和新添僕傭的部分,弼爾雅自己根本忙得沒法子打理,現在就由觀娣全權接手替他作主了。

  「花園池子裡的魚都死光了,你們去打撈乾淨,換水,再買九十九條錦鋰養進池子裡!」

  「你們幾個把追回來的古董寶物全部清點成冊,交給二爺過目。」

  「府裡所有門窗地板統統要打掃乾淨,用清水過一遍。」

  「把府裡所有器具分類造成冊,交給二爺查對,往後丟失了東西,該誰管的就要誰賠。」

  「這十個管膳、這十個管杯碟茶器,每日早上點卯,有誰睡遲了耽誤差事,我絕不輕饒。」

  就這樣,一座原本亂糟糟、鬧哄哄的順承郡王府,在觀娣的嚴格整頓之下變得井井有條、煥然一新了。
您發表的文章內容豐富,無私分享造福眾人,像極了愛情.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7 01:4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