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發表回覆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寄秋 -【農情小日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7-11-21 01:16:4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金主大人你好(2)

    “有四、五百隻之數。”牛青苗在一旁冒出一句。

    聞言,何長風愣了一會兒才瞪著吳秋山問道:“你養這麼多隻雞幹什麼?”他要把幾百隻雞往哪裡擱?

    “賣錢。”吳秋山回得老實。

    何長風卻聽得崩潰。

    “你要買嗎?”吳秋山又補了一刀。

    買!為什麼不買?

    兄弟都開口了,難得的機會只此一回,他要是不點頭就太沒道義了,幾百隻雞嘛,小意思。

    只是那態度讓人很不痛快,有老婆沒兄弟,看著自己媳婦時,眼神柔得快化成一灘水了,只差沒黏在她身上,對兄弟的問話有一句、沒一句的敷衍,完全沒聽進耳裡。

    真是令人不快呀!牙好癢,該咬個什麼來磨磨牙。

    “我覺得你的媳婦很狡猾。”何長風沒好氣的道。她看似溫馴的貓,但靈動的雙眸隨時閃著黠光,一如敏感的狐狸。

    “是聰明,她心靈手巧。”吳秋山總是不客氣的稱讚她。

    看他一臉癡迷,何長風怒其不爭氣。“她這個女人,說胸沒胸、說腰沒腰,長得也不怎麼樣,你到底是看上她哪一點?”

    “我破相了。”吳秋山指著臉上的舊傷。

    “所以呢?”何長風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吳秋山樂陶陶的回道:“所以我們很相配。”

    夫妻倆要能長長久久走下去,看的不是外貌,而是真心。

    “呿!我被噁心到了。”何長風看得出來他真的很喜歡他的媳婦,那眼神、表情再明顯不過了。

    “其實你內心已經認同了,我媳婦是少數不受你俊美面容影響的女人。”吳秋山難掩得意。

    沒錯,但是何長風絕對不會承認。“你提的那件事我考慮過了,不是不可行,而是要做一番安排。”

    “數量太多了嗎?”吳秋山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其實他也覺得驚人。

    “那要問問你的媳婦兒,心為什麼這麼大,居然要養上幾千幾萬隻雞。”區區的天香樓鐵定是吃不下,還得聯合其它同業。

    “她說若是用在點上,那是遠遠不夠的,不過一開始的起步要慢慢來,讓別人去接受。”吳秋山很難想像幾萬只是何等盛況,家裡的幾百隻雞他還侍候得來,但要是再多了,他可沒有三頭六臂。

    “什麼點?說得像猜謎,誰知道她說哪門子道理。”何長風不耐煩的道。

    “我媳婦兒不騙人,她說成就成,就看你要不要合作。”吳秋山對媳婦兒有信心,她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何長風怒極地跳了起來,伸出一手用力揉亂了吳秋山的黑髮。“她給你下了什麼蠱,我得瞧一瞧,這蠱真毒辣!”竟把他的好兄弟迷得暈頭轉向,神魂不清。

    “別鬧了,我沒事,把我的頭髮弄亂了怎麼見人。”吳秋山一把撥開他的手。這傢伙真是個嘴硬的,承認他媳婦好又有何難?

    “反正你本來就瘋了,那就瘋個徹底,不瘋不入骨。”何長風這是在暗諷他,中了情毒無藥可救。

    一向受女人吹捧的他,最看不慣兄弟為女人牽腸掛肚,他認為女人可以寵、可以憐惜,偶爾再展現幾分多情種的癡情,但千萬不能沉迷,甚至執迷不悟,那是即將滅亡的男人才會有的反應。

    年過二十四的他尚未成親,但府中姬妾數名,長輩們的催促已有數年,他全都當耳邊風,我行我素的四處遊歷,這邊弄個寶味齋,那邊來個天香樓,再做個賞味居。

    他這人什麼都不放心上,唯獨對吃食很挑剔,一根舌頭嘗過百味,唯有吃才能引起他些許興趣。

    “咳!兩位,你們是不是忘了我的存在?”牛青苗淡淡的道。有話直接問她即可,繞來繞去他們不嫌煩,她聽了都生膩。

    何長風的表情像看到臭蟲一般嫌惡。“喔,原來你還在呀,我以為是擺在花廳的等人高青花瓷瓶。”

    她當他這話是讚美,面不改色的一頷首。“能當傳世美瓷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們的主題是雞,我也不跟你拐彎抹角了,其實我們也可以自己做,只是要晚上一、兩年。”

    她的計畫不能馬上執行,所以她一點也不急,養雞要時間,店鋪也要先找好、整修,香料、配料、餡料什麼的也要確定,若是照她原本預計的,最快明年六月中就能成。

    “可是你對我大伯、二伯和兩位嫂子應該有一定的瞭解,他們的品性我不好說什麼,拉你進來是為堵他們的嘴,少打我們夫妻倆的主意,你就是那面令人信服的擋箭牌。”

    明面上,她和吳秋山是替人幹活的,養放山雞是別人出的銀子,將來養成了也是金主收走,如此一來,老吳家若想來要雞,就得斟酌斟酌,畢竟那是人家的東西,隨便拿取人家可是會告官的。

    “我有什麼好處?”何長風斜倚著長榻,懶懶地掀唇。

    “當一間炸雞店的東家。”若是經營得當,成為連鎖店也是有可能的,絕對是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炸雞店?”何長風倏地坐正,一說到吃的,他一股勁就上來了,表面上還裝模作樣的當不在意,一副她廢話說完了沒的厭惡模樣。

    他眼底的光彩是瞞不了精明的牛青苗的,見他咬住她拋去的餌鉤,她心裡暗笑一聲,表面上嚴肅的道:“你是東家,我們技術插股,就兩成,不多,我們負責給你雞,你負責賣,你選出幾個信得過的人,我教他們炸雞的做法,但這秘法千萬要保密,不得外傳。”不然一旦被學去了,想做獨一份就難了,裹粉炸雞太好仿效,一學就會。

    “兩成是不多,真的很少……”何長風說少這個字時,用力一咬牙,一雙比女子還好看的美目迸出怒意。“你真好意思開口,你知道天香樓一個月的淨利有多少嗎?光是一成營利就足夠砸死你!”

    他的意思是她太貪心了,誰家的雞買不是買,誰會為炸個雞肉讓出兩成股,他還不如買別家的。

    “我能幫你賺更多的錢。”牛青苗說得信誓旦旦。

    何長風心動了,卻高傲地鼻哼一聲,好像是在說,老子銀子多得很,不缺那一丁點零頭。“我幹麼要當出頭鳥,吃力不討好,老子的銀子可不是大風吹來的,我樂意拿在手上數得響。”

    “因為你要幫你的過命兄弟呀!”多好用的理由。

    她這個幫字用得好,明顯取悅了何長風。“你總算說了一句人話了,那好,我就陪你們玩玩吧!”

    牛青苗真想狠狠翻個大白眼,她從一踏進來到現在,說的哪一句話不是人話,難道他是鬼,而她在跟鬼說話?當然,這種話腹誹腹緋就好,她不會傻得在這種時候和他鬥嘴。“咱們醜話說在前頭,我不管你鋪子要怎麼弄,所有的器具都必須按照我的要求打造,還有,你要想辦法弄來番紅椒、胡椒、番茄、雪梨、香橙、酪奶、香薯粉……”

    “等等,你說的這些有一大半我根本沒聽過,胡椒倒是有,打西域來的香料,價格昂貴。”而且往返一次要三個月。

    牛青苗打斷他的話,“可用山胡椒代替胡椒、番紅椒、番茄、番薯,有個番字的是坐大船來的,雪梨就是香梨,香橙長得跟柑橘差不多,酪奶是北邊牧民常用的飲品。”

    “你以為我真有這麼神通廣大,能弄來這些個古怪玩意?”何長風不耐煩的一瞪眼,火氣有點上揚。

    “能把天香樓開大,小婦人從不懷疑長風兄弟的能耐。”她這話說得可誠心誠意了。

    本事不夠大,是鎮不住地方上的牛鬼蛇神,開得熱火朝天的生意誰不眼紅,可從沒聽過有人敢在天香樓鬧出事兒來,可見得不是他本領高強,把一干想來分一杯羹的地頭蛇擺平了,便是靠山很硬,想動天香樓便是找死。

    何長風真想把她的腦子剖開來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嘖!吳秋山,你媳婦兒是哪兒找來的,怎麼話裡話外這麼滑溜?”

    “秀水村。”與有榮焉的吳秋山笑呵呵,妻子的出彩便是他的光榮。

    這頭牛,直到撞牆了也不轉彎,聽不出他在諷刺嗎?“我是說,她從哪得知這些怪東西,全是些希罕物。”大船來的番人也許知曉,本土百姓哪瞧過她口中的食材,就連長居京城的他也少有聽聞。

    “書裡吧……”他媳婦兒讀過書。

    牛青苗的娘還在世時,曾送她和弟弟到私塾讀書,她年紀較大,書讀得多,弟弟讀了幾年,便被後娘以讀不起為由讓他回家自學,其實是後娘不肯出那份束修。

    娘還在的時候,他們平日也沒什麼事好忙,只要看看書、識個字就好,可是母親去世,後娘進門後,牛青苗連書本也摸不到了,每天一睜開眼就有忙不完的事,先是生火做飯,然後喂雞、喂鴨,伺候家裡兩頭半大的豬,而後是洗衣服,再去拾柴火,回來還得打掃裡外。

    她很少有吃飽飯的時候,等事情做完後,桌上的飯菜只剩下湯汁和半顆不知誰沒吃完的饅頭,她沾著菜汁,頂多吃個不太餓。

    幾年下來,長期沒吃飽的她自然骨瘦如柴,她還省下嘴邊一口吃的給她的弟弟妹妹,所以更加瘦小了。

    “哼!本公子看過的書會比她少嗎,為什麼我看不出一隻貓樣?”

    “因為你光照鏡子就抽不出空了。”牛青苗先聲奪人的一頂,把何長風氣得鼻子都歪了。

    “吳秋山,你這女人欠教訓,你要好好揍她一頓!”居然嘲笑他跟個女人一樣,整天為花容月貌而傷神。

    吳秋山溫柔的看著妻子笑著,話卻是對好兄弟說的,“何必跟婦道人家計較,難道你真不照鏡子?”

    “你、你……好一對不要臉的夫妻,狼狽為奸,滾,都給本公子滾!”何長風氣得踹桌子。

    “真要我們滾?”吳秋山淡淡的笑問。生意談不攏犯不著發火,他這兄弟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八成是沒媳婦的緣故。

    何長風沒好氣的連哼三聲,接著撂下話,“敢走我跟你沒完!”

    就是這般傲嬌,既要人捧著又受不得氣。

    “那你的決定呢?”吳秋山問道。

    “幹麼,急著上山頭給你老子送終呀!”何長風一開口仍舊沒好話。

    面對他的口無遮攔,早已習慣他毒辣口舌的吳秋山面色如常。“趁天色還早,我們要在鎮上找一班泥瓦匠。”

    “泥瓦匠?”何長風一怔。

    “嗯!土壞屋不耐寒,我們要在原來的地基上蓋青磚屋子,以瓦片蓋頂,多弄幾間能住人的房。”吳秋山想的是,若是以後多生幾個孩子也不用擔心沒地方住了。

    “嘖!那間破屋子早該推倒了,也就你死腦筋,不肯要我送你的二進院,嫌什麼離山上遠,不好入山打獵。”跟著他幹活還怕他虧待了兄弟嗎?早就吃香喝辣了。

    “屋子小是小,住起來安心。”總歸是自己的,不是求來的,吳秋山住得心安理得,不會有虧欠人的感覺。

    連至親都會無情地捨棄他,他哪能指望他人,他還是喜歡靠雙手打拚,自給自足,不平白受人恩惠。

    “去你的安心,一到颳風下雨我就擔心你會不會被土石給掩了,兄弟的心情你想過沒?”

    何長風想讓他脫離危險的獵戶生活,不只一次要他到鋪子做事,省得提心吊膽,可惜看似性子和善的吳秋山卻有一副折不彎的硬骨,他有他的原則和堅持,不到沒有活路絕不求人施捨。

    吳秋山平靜的面容出現一絲傷懷。“我不會讓自己有危險,我答應過你要活下去,至少要比你多活一天。”

    聽著男人間的信諾,牛青苗有些動容,丈夫的這一番話讓她感覺出這兩人的情誼有多重。

    何長風實在不習慣這種傷感的氣氛,只好用毒舌來掩飾尷尬。“是呀,好替我挖坑。”埋了。

    聞言,吳秋山再次堆起笑意,回歸正題,“長風兄弟,我家的雞你幾時派人去收?”年關近了,他們缺銀子,青磚的訂銀也要先付。

    “你很急?”催什麼催,他說話幾時不算數了。

    吳秋山笑得很無奈。“再晚幾天,我家的雞可能會少幾十隻,半個月後再來,一半的雞准不見了。”

    “嗯哼!家賊難防。”不就是他那兩對兄嫂造的孽。“泥瓦匠的事我幫你搞定,我正好認識一班泥瓦匠,手藝一流,開價公道,而且勤奮,不用十天就給你蓋起來了。”

    “多謝你了,長風兄弟。”吳秋山真心的露齒一笑。

    “還有呀,你說的那個雞,就放手去養吧,我不差那幾千兩,你本家的兄弟若是找你麻煩,你就拿我出來扛大錘,反正本公子有錢,想丟進糞坑裡誰管得了!”

    牛青苗和吳秋山相視一眼,面上同時浮起一抹訕色,財大氣粗的人,果然這般不計較這點子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7-11-21 01:17:0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家人不是這樣當的(1)

    “就帶了這些?”

    吳勇的壽辰就在臘八的前兩天,既是給父親過生辰就該熱熱鬧鬧,吳春生、吳夏生也意思一下,在自家院子辦了幾桌,讓附近鄰里、親朋好友來添個喜,吃吃長壽麵。

    被趕鴨子上架的吳秋山小倆口也來拜夀,由於快過年了,所以他們準備了兩條臘肉、一隻風雞,還有果脯、糕點,以及孩子愛吃的糖塊,一盅滿得快溢出來的臘八粥還熱著,牛青苗的腕間更掛了一籃紅蛋,一共五十顆,正好湊個壽數,為老吳家添喜慶。

    可兩人四手提得滿滿的還被嫌棄,吳春生夫妻倆用不屑的眼神一睨,不滿的表情明顯是在說:太少了,上不了檯面!吳夏生那一房則是一臉不快,認為他們不把兄嫂放在眼裡,幾樣不值錢的壽禮就想打發了。

    “大伯、二伯和嫂子們都送了什麼,快拿出來瞅瞅,我們秋山從年頭窮到年尾,不敢跟你們比,只能從嘴邊省食,摳出幾口肉來孝敬爹娘。”牛青苗打開裝雞蛋的竹籃,下面墊著兩件新做的衣服,也是要送給公公的,一件是豆綠色外衫,一件是石青色長襖。

    “我們哪需要送什麼,都一鍋子吃飯了,還能餓著長輩不成。”馬氏改不了那小家子氣的個性,看到一籃雞蛋眼睛倏地一亮,很快的搶下牛青苗手中的竹籃。

    慢了一步的錢氏輕啐了一聲,趕緊把臘肉、風雞接過手,雖然這些東西是要給公公的,但是沒說不許她切一塊肉、掰根雞腿吃吃。

    兩個女人的醜態表露無遺,還差點為了一包糖大打出手。

    牛青苗笑著點點頭道:“原來是我和秋山多禮了,沒把自己當一家人,下回就不送了。”

    聞言,吳家兩房四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你們可沒跟我們一鍋子吃飯,給家裡添點吃食也是應該的,爹娘可都是我和你們二嫂在照顧,你們小倆口可就清閒了,在山裡走兩圈就有肉吃。”馬氏嫉妒地看著牛青苗那一身新裁的衣裙,眼睛緊盯著她發上三錢重的蝴蝶小簪。

    那是純銀的,窮得連炭都燒不起的老三家居然買了銀簪?!

    “咦!秋山,每個月二兩銀子的奉養金你沒交給兄嫂們嗎?”牛青苗睜大眼,刻意提高音量問道。

    也只有他們敢開口,欺負老實人,一兩銀子能買好幾斗米,兩位老人家吃上半年也吃不完,細數山坳村中有誰拿得出二兩銀子,即使是村裡最有名望的裡正也給不了,所以愣頭青吳秋山才窮兮兮、苦哈哈,口袋沒有半兩銀,因為都被血蛭一般的親人明搶暗奪給拿光了。

    “月初大嫂就上家裡拿了,我照媳婦兒說的,讓大嫂在收據上按指印。”以免賴帳,強說沒拿。

    這樣的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兩個嫂子臉皮忒厚,前腳一個拿了錢走人,後腳又一個來要,不給就耍潑,翻箱倒櫃的找值錢的東西,被鬧得沒辦法的吳秋山只好再付一回,花錢了事。

    後來這事兒被牛青苗知曉了,她便在鎮上裁了些紙回來,寫了些字當做收據,誰來拿銀子就蓋章或捺指印,晚來一步的人就去找前一個鬧,反正他們給錢了。

    一開始馬氏、錢氏還會鬧,不甘心到手的銀子和人平分,吵著要吳秋山拿銀子出來安撫,可是他兩手一攤,說家裡的收入全由他媳婦兒管,他身上只有十枚銅板。

    在見識過牛青苗的手段後,她們都怕了她,一聽要找她出面,兩個人灰溜溜地走了,唯恐走得慢了,還沒長回來的頭髮又要被燒。

    “大嫂、二嫂,我們可是給了銀子,雖然沒有一鍋子吃飯,但該盡的孝道絕對不會少,要不我們搬回來一塊住,咱們妯娌三人輪流燒火煮飯,孝順阿爹阿娘。”牛青苗好笑的問道。

    一聽,馬氏和錢氏同時臉色大變,馬氏連忙阻止,“家裡哪住得下這麼多人,你們的侄子、侄女都長大了,一個人一間房都快不夠住了,你們要往哪兒住?”

    錢氏也趕緊搭腔,“是呀,弟媳,你可別想不開,不用伺候公婆多清心,小倆口清清靜靜的,沒得讓這些孩子鬧心,你們那屋子挺好的,冬天是冷了些,但夏天可涼快了。”

    一間處處漏風的土壞屋有多好,他們前兩天才煮了一鍋糯米糊牆,將漏風的洞補好。“大嫂、二嫂不認為我和秋山很不孝嗎?只拿銀子卻沒來照看,累了兩位嫂嫂。”

    馬氏心一驚,馬上回道:“不會,銀子好,缺什麼買什麼,爹娘左一句誇孝心,右一句誇有心,說你們是孝子賢媳。”要是他們不再給銀子那該如何是好?

    孝子賢媳?虧她掰得出口,牛青苗暗笑在心。

    “老三家的別跟嫂子們客氣,照顧爹娘本是分內的事,哪兒會累,你就是愛打趣我們,呵呵呵……”錢氏誇張的掩口大笑,心裡想著又被大嫂搶了先,下一回她一定要先拿到銀子。

    聽到刺耳的笑聲,牛青苗很想叫她別笑了,牛號聲都比她好聽,可是眼角餘光瞄到丈夫一臉忍受的神情,她不厚道的笑了,不光她一個人難受,還有人陪著受鬼哭神號的罪。

    “呃!老三,你家的雞是不是全賣了,怎麼我一隻也沒瞧見?”吳春生抽著水煙,迂回的問著。

    不會誑人的吳秋山搖了搖頭。“沒全賣,留了二十多隻養在院子裡,過年好宰來吃。”

    留下來的只有四隻公雞,其餘都是母雞,都在下蛋了,媳婦兒說拾些雞蛋加菜,給爹送的紅蛋便是自家母雞下的。

    “其它的呢?”吳春生有些急迫的追問。

    “天香樓收走了。”沒降一文,以一隻八百文收了。

    四百多隻雞賣了一百四十五兩,把他和妻子喜翻了,同時也能安心過個好年,不用為來年發愁。

    “天香樓?”吳春生當然聽過天香樓的名號,眼睛頓時一亮。

    “因為年關近了,天香樓的醉雞、花雕雞需求量大,一向供應天香樓的雞販子有些供不上,掌櫃的和我熟,就要我幫他們養幾隻,以免客人想吃吃不到。”這是他媳婦兒教他說的話,足以唬人。

    吳秋山是個獵戶,他打來的獵物大多賣給酒樓飯館。天香樓也是其中之一,大夥兒都知情的事,所以說來合情合理,不令人生疑。

    “你是替別人養的?”吳春生的表情一沉,不是很高興。

    “是呀,他把雞崽給了我,我往山上一圍,讓雞崽在裡面吃草、吃蟲,有時也上山打些野菜加菜,等雞長大了,他再把雞收回去。”吳秋山沒說謊,雞的確是替人養的,不過最後是賣出去,可以拿回銀子的。

    “你只是替人幹活的?”想到那麼多雞都是別人的,吳春生忽然覺得胸口痛,心在淌血。

    “……是。”吳秋山硬著頭皮點頭。

    “他給你多少酬勞?”養雞也要付工資吧!

    吳秋山頓了一下,瞥了媳婦兒一眼才道:“就……二十多隻雞,我們當初說好了,我幫他養,他給我成雞當工錢。”

    “什麼?!”吳春生大叫一聲。

    吳秋山被大哥的叫聲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兩步,不意撞到一堵肉牆,他還來不及轉頭看是誰,後腦就被打了一下。

    打人的正是吳夏生,他緊接著罵道:“你傻了呀!至少也要討個六、七十只來抵工錢,你以為養雞容易嗎?咱們家不用吃雞是不是?你把爹娘、哥哥嫂嫂放哪裡,要不也想想你瘦得皮包骨的侄子、侄女。”

    吳春生生有三子一女,分別是吳大虎、吳二虎、吳三虎,因為只有一女吳錦玉,八歲,所以夫妻倆特別寵她;而老二家有兩女一子,兩個女兒是大的,平常沒什麼關注,就是個賠錢貨,錢氏老使喚她們做事,但對唯一的兒子吳天寶卻是疼愛有加,才七歲已經被養得胖得不見眼,一節一節的藕臂圓滾滾的,肉好似都快撐破皮膚了。

    “瘦得皮包骨?”吳秋山看向吳天寶,困惑的反問。

    “二弟啊,你就別念了,三弟的性子你還不瞭解嗎?他就是個心眼實的,不會和人討價還價,一會兒你把剩下的雞捉回家裡,咱們今年就不用買肉了。”吳春生才剛說三弟老實,一轉頭就把人給坑了。

    “不行!”吳秋山說話了。

    “不行?”吳春生、吳夏生驚訝的瞪大眼,向來好擺弄的三弟幾時敢當面拒絕他們了?

    “我媳婦兒身子骨不好,雞要留下來熬雞湯給她補身子的。”誰也不能動!

    聞言,牛青苗心頭一暖,望著丈夫的眸光溢滿柔情笑意。

    “你說什麼?我們幾個哥哥、嫂嫂還比不過你的媳婦兒嗎?不過吃你幾隻雞,囉囉嗦嗦!”脾氣比較沖的吳夏生一把揪住吳秋山的衣領,作勢要打人。

    但是他的拳頭還沒落下,一隻滿布厚繭的大手便擋住了他的拳頭,沒見使什麼氣力便把他推開。

    牛青苗在一旁偷偷叫好,吳夏生想和她的獵戶老公比力氣?哼,找死!他連狼都能打死了,一個老想偷懶不幹活的莊稼漢哪及得上他。

    “我可以給你們送幾隻來,但全部拿走不成,我也有我的家要顧,不再是一人飽全家飽,大哥、二哥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到我家隨便拿東西,我和我媳婦也要過活。”吳秋山把話說白了,為了保護媳婦兒,他可不能再讓家人予取予求。

    “長進了,娶了媳婦就不要兄弟了,你還當不當自己是吳家的人?!”吳夏生氣惱地冷嘲熱諷。

    “我姓吳,當然是吳家的人,可是你們把我當過是自家兄弟嗎?”吳秋山再也忍不住回道。

    就連何長風都當他是親兄弟看待,他一有需要,便二話不說的挺身相助,總變著法子強壓著他接受,還說他們是兄弟,無須介意這麼多;反觀自己的親手足,卻個個如狼似虎,只愁沒多咬下他一塊肉,一點也不在乎他會餓死,一見他稍微好過些,就想著要從身上討好處。

    其實他都清楚,他們挎著肉打酒去,和村裡幾個閑漢聚在樹下,一口酒一口肉,大聲嘲笑他有多笨,打了肉自己吃不到,全便宜了別人。

    他會難過,真的,夜裡悶聲哭了幾回,可是他阻止不了,後來也想開了,那是他的兄長們,他能怎麼辦呢!

    “你——”吳春生也惱羞成怒了。

    “大伯、二伯,你們每個月也拿出二兩銀子孝敬爹娘嗎?”如果他們不想要銀子,她可以成全。

    面對牛青苗笑面佛似的威脅,原本火氣不小的吳家兄弟頓時煙消火滅,又恢復和和氣氣的笑臉。

    “哎呀!一家人鬧什麼鬧呢!不就是鬥鬥嘴嘛!大夥兒笑一笑,開心開心。”慣于打圓場的吳春生跳出來說合。

    有人退讓了,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彼此妥協,總不能在吳勇的壽宴鬧起來,讓外人看笑話。

    “我們秋山老實,大伯、二伯可別逗他,他會當真的。”牛青苗真想走人,這一家子都是什麼人呀!

    院子裡擺了幾桌,陸陸續續有客人到,此時馬氏和錢氏根本坐不住了,她們藉口要去招呼客人,實則趕著去收禮,那兩條腿像裝了輪子似的,走得很快,都快要飛起來了。

    她們就那麼點小心思,見到好的就自己收起來,不中意的才交給長輩,送茶,送吃食的就往廚房放,若有小碎銀或銅板子就偷偷往荷包塞,稍微貴重點的物品也不放過。

    屋外開始傳來交談聲、恭賀聲,幾個兄弟和媳婦也各自動了起來,有的應酬賓客,有的到廚房幫忙,有的就到處走動,這個聊幾句,那個閒話兩句,把氣氛炒熱了。

    “三嫂,你別沾水了,我和娘忙得過來,你一邊幫著摘菜葉,我一會下鍋炒了。”

    說話的是個秀秀氣氣的大齡閨女,也是吳勇唯一的女兒,吳冬芽。

    她在吳家的地位很微妙,她是年紀最小的,上頭又有三個哥哥,爹娘確實疼她,兄長也挺寵她的,但大哥、二哥只有在她小時候對她還不錯,等到各自生了孩子後,她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有如打雜的下女,整天有做不完的家事。

    “哪有長輩在忙,晚輩偷懶的道理,我在家也做飯,你三哥可喜歡我燒的菜哩!”

    牛青苗接過鍋鏟,大火爆炒蒜苗,炒了幾下香氣出來了,一盤子肉片往鍋裡倒,快火炒熟。

    她翻鍋的動作十分俐落,動作流暢得彷佛掌勺的大廚,三兩下就炒出色香味俱全的蒜苗炒肉片。

    “我三哥可好養了,什麼都吃,活像個大飯桶,不像大哥、二哥那般挑嘴,火候稍微過了,就嚷嚷著我要毒死他們。”

    “你很開朗。”牛青苗笑道,她的言下之意是,幸好她沒被那兩對兄嫂給帶壞。

    吳冬芽雖然長得普通,但是很愛笑,笑容又很甜,還會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三嫂別取笑我了,不開朗難道要我哭嗎?娘常說我這人沒心沒肺,只管開心。”

    聞言,個頭不高的周氏也跟著溫婉一笑。

    在吳家,周氏是個奇怪的存在,她不是啞巴卻很少說話,好像希望別人都別注意到她,而且全無做婆婆的架子和派頭,性子軟弱,老被兩個媳婦呼來喚去的。

    “你不太像吳家人。”牛青苗又道。她既不壓抑,也沒有吳家人的嬌氣,宛如開在山崖旁的小白花,自在地迎向陽光。

    “我也是這麼認為,大哥奸,二哥壞,三哥傻,就我最可愛。”吳冬芽稱讚完自己,也忍不住笑開了。

    牛青苗被她逗笑了,開心的道:“我要是知道家裡有你這麼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姑,我一定天天往本家跑,看到你爽朗的笑臉,什麼煩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成親幾個月來,她還是第一回見到心性清美的小姑,前幾回丈夫都不讓她跟,說這邊亂,她也想著吳家人若是都像那兩對兄嫂這般德性,不要多認識一個也省心,況且她還忙著做存糧,一忙起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如今才知道歹竹也會出好筍,一顆酸果子也能結出一顆甜果,小姑子讓她想起在網路上結識的閨蜜,兩人都樂觀,一副天塌下來還悠哉悠哉散著步的散慢樣,不與人結仇。

    這性子好,走到哪裡都吃得開,討喜又豁達。

    “瞧三嫂把我誇的,我都要得意了,三嫂好,不像大嫂、二嫂只會罵我是喪門星,才沒人要娶我。”吳冬芽說這話時雖然是笑著的,眼底卻閃過一抹黯然。

    “你……”還沒許人嗎?

    牛青苗對老吳家的情形並不瞭解,吳秋山是個傻樂傻樂的山野漢,只要她不問,他就沒想過要把家裡的事和她說一遍,他大概是認為她是知情的,所以不會主動提起。

    “媳婦兒,菜煮好了沒,壽星坐席了,快把熱菜、大盤肉往外搬,客人來得差不多了……”廚房門口閃進一道健壯身影,吳秋山滿頭汗地幫妻子端菜。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7-11-21 01:17:3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家人不是這樣當的(2)

    等菜都上桌了,大夥也紛紛坐下來開始吃飯喝酒。

    今晚的主角吳勇,已經是爺爺輩了,一頭黑髮只摻了幾根銀絲,背微微佝僂,身子骨依然健壯,幹起活來一點也不輸年輕人。

    他的外形和吳秋山有七分相似,活脫脫是老人版的吳秋山,可是很奇怪的,他最不喜的也是最像他的小兒子,他較為看重的是長子,至於其它的孩子嘛,他認為能養大他便已做到父親的責任,父子親情淡薄他也不在意,加上大房、二房平日的煽動,他的心更偏了。

    吳勇一眼也沒瞧向許久未見的三兒子,只顧著悶著頭喝酒,誰來敬酒他都幹,頂多偶爾和大兒子聊上幾句,再吃兩口菜,一點也沒有老壽星的歡喜。

    當初吳春生以一句“屋子太小住不下去”,他在兩個媳婦的說服下把小兒子分出去,當初還多給小兒子三兩銀子蓋房,沒想到小兒子從此對家裡就真不盡心了。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終於願意和三兒子說說話,一開口卻差點沒把牛青苗氣得翻桌——

    “老三,你養的那些雞賣了多少銀子,你要是有心,就拿回來貼補貼補家用,你大哥、二哥的孩子正需要用錢,你這做叔叔的要盡點心力……”

    什麼叫不歡而散。

    看著老實人都喝了七分醉,走起路來歪歪斜斜,表情像死了爹娘般繃得死緊,眼眶有著可疑的淚光浮動,卻仰著硬頸不讓它流出,眨呀眨的宛如天上的星辰,閃閃發光。

    心裡非常不舍的牛青苗只能暗自心疼,男人有男人的驕傲,他連扶都不肯讓她扶,憋著氣,一步一步走得慢。

    一片、兩片、三片……越來越多的雪花飄落,枯枝、樹葉、老藤漫上銀白,覆蓋了所有污穢。

    山坳村的冬季無疑是美麗的,可純淨的雪卻洗不淨人心,硬是讓這份美好染上淡淡的遺憾。

    誰也料想不到吳勇會當著眾人的面向三兒子要錢,言下之意是他不孝,賺了銀子也不知孝敬本家,冷血無情的想一個人獨享,自個過好日子卻讓年幼的侄子、侄女挨餓受凍。

    這話說來誰不覺得好笑,老吳家的情形誰不知曉,偏偏他還能顛倒是非,指鹿為馬羅織罪名,硬是把三兒子貶得一無是處,狠狠傷了他的心。

    都分家了,誰還拿銀子養大房、二房,又不是他們的親爹,本就一戶過一戶的日子,老先生吠什麼吠呀!

    可吳秋山在意了,在他好不容易有個家後,親爹又來捅刀,教他如何不難過,不感到悲痛萬分。

    “秋山,你還有我。”牛青苗伸出細白的小手,輕輕勾住他粗糙的食指,似有若無的撫著。

    面冷心更冷的吳秋山看著前方,視線卻有些模糊。“嗯!我還有你……媳婦兒,你不要離開我……”他反手握住沒他手掌一半的小手,心才踏實了。

    “都是你的媳婦了,還能離你多遠,況且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呢!”一開始她是無可奈何的妥協,畢竟身子都被這個粗漢子占了,在這年代她還能再嫁嗎?可此時她卻慶倖嫁的是他,想和他一生一世相伴。

    他這麼耿直憨實,她若是不愛他,他就沒人愛了。

    一聽,他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淚水。“一輩子。”

    “秋山,我冷。”牛青苗朝他一靠。

    雪越下越大了,幾乎看不到前方,兩旁住家的燈火一閃一閃的,指引著那出村的街道。

    “不冷,我摟著你。”吳秋山長臂一伸,將她嬌柔的身子摟入懷中,用自身的體熱溫暖她。

    她揚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將手扶在他腰上。“為什麼阿爹特別不喜歡你呢?”人的心是偏的,但她沒想到公公的心會偏得這般嚴重。

    他身子一僵,臉色微微泛白,抿著唇,許久才開口,“我出生的那一年,整個山陰縣並無重大天災發生,偏是我出生的那一天,全村子只有我們老吳家的旱稻枯成一片……”

    那年全年無收,全家餓著肚子吃發黴的陳糧,他娘病了沒錢醫,燒得都有些糊塗了,一醒來後,原本颯爽的個性變得唯唯喏喏,以往的大嗓門成了如今的輕聲細語。

    “我爹認為都是我造成的,是我害得全家這麼淒慘,所以打小他就告訴我,一定要補償一家老小,以後有什麼吃的、用的,都要先給家人,因為是他們陪著我受苦,分去我的不祥。”

    因此吳秋山稍微懂事後,家裡有什麼活兒他都搶著做,也認為這是他應該做的,因為家裡的每個人都對他有恩,他要盡最大的努力回報,讓他們能吃飽穿暖。

    所以他爹叫他走他就走,大哥、二哥說錢不夠用,他身上有多少銀子都會掏出來,大嫂、二嫂無理取鬧的上門挑事,他也百般容忍就當是在還債,務必讓所有人都滿意。

    可是他的退讓沒人感激,一再的隱忍成了別人得寸進尺的理由,他做得再多,換來的還是一句不孝子,他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何時才能到頭。

    “夠了,秋山,你給他們的不只是一年糧食,還有剩呢!”只有他傻,傻乎乎的為人驅使,把反咬一口的白眼狼當家人。

    “真的夠了嗎?”他惶恐的問。

    牛青苗將臉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些急促的心跳聲。“你不是常說我是你最聰明的媳婦兒,你不是最相信我說的話嗎?我不會騙你的,真的已經夠了,你不欠任何人。”

    “真的?”

    “真的。”她肯定的回道。

    吳秋山踉蹌了一下,輕笑聲中帶著壓抑的苦澀。“我信你,媳婦兒。”會陪在他身邊的人只有她了。

    “秋山,你說這雪會下多久?”很美,但美得不真實。

    牛青苗想著,好在她早早把四個半月的雞隻賣出去,否則這天寒地凍的,不知要凍死多少只雞,那可是她白花花的銀子。

    何長風很爽快,他怕一錠一錠的銀子太沉重,乾脆換成兩張五十兩、一張二十兩、一張十兩的銀票,方便攜帶,其餘的都換成好找開的碎銀,讓他們好用小錢買年貨。

    泥瓦匠有了、青磚有了,就等開春後冰雪融化,他們便能蓋間大屋了,到時養雞大業也能展開。

    看了看天候,吳秋山兩眼酸澀,鼻子一抽。“兩、三天吧,我們山村位於兩座大山間的山坳處,氣候沒有外頭的寒冷,雪也下得不長,一年大約下個幾回雪便沒了,早春比旁的地方快十來天,春雨隨之落下。”

    轉移話題後,他的心情明顯好了些,眉間的抑鬱散去,眼中也有少許笑意,談起山坳村有著深厚的感情。

    牛青苗想到一件事兒,又問:“秋山,冬芽幾歲了?”照她看來應該有十六、七歲了。

    “十八。”

    “咦!十八?”她訝異的眼一睜。

    “是呀,十八了,真快。”想來妹妹剛出生的時候,就那麼小小一個,不哭不鬧,總是用小小的糯白指頭捉著他的手咯咯直笑。

    “那她為什麼還沒嫁人,沒有媒人來說媒嗎?”

    “早許了人了,對方是辛未年的秀才。”吳秋山歎了口氣,想來妹妹也是運氣不佳,遇上了糟心事,婚事才會耽擱至今。

    “秀才?”牛青苗微訝。

    “對方大她兩歲,十三歲說的親,十五歲下定,原本十六歲就要過門了,誰知秀才的爹出外吃酒,不慎酒醉跌入田邊的溝渠,他一栽下去就沒爬起來,秀才要守孝三年,因此婚期往後延誤。”妹妹要明年五月才能出嫁,那時她都十九了。

    “原來小姑的婚事是這麼耽擱的,起先我還不好意思問她,怕觸動了她的傷心事。”結果是她多想了。

    “什麼傷心事,她還樂得多逍遙幾年,她老掛在嘴邊,秀才家規矩多,她怕嫁進去不自在,所以秀才家的守喪正合她意。”那個丫頭呀,整天沒個定性。

    “還是咱們家好,沒規沒矩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就是我一個人的天。”要是頭頂攤上吳勇那樣的爹,那才叫欲哭無淚,她可能會忍不下去,一刀刺向他的頸子。

    是長子要照顧麼弟,哪有反過來叫小兒子養大哥、二哥一家,吳老先生的腦子是被驢子踢了吧!

    當時她聽到公爹的話,氣得肺都疼了,不想丈夫再受精神上的折磨,拉了他就走,那一家人的臉色很精采。

    吳秋山被她的話逗笑了,發起酒瘋抱著她不放。“媳婦兒、媳婦兒,我愛你,我好愛你!我家媳婦是世上最好的人,我當你的天,你到我的羽翼下來,我保護你……”他又吼又叫的,神情亢奮。

    “噓!小聲點,別吵到別人。”牛青苗難得臉紅,像也喝醉酒似的。

    “我們家沒有別人,只有我跟你,不會、不會吵……”他有些茫了,手指直晃得做出唬的手勢。

    剛過了村頭,榮叔家的門由內拉開,露出阿滿嬸的臉,她關心的問怎麼了,牛青苗小聲的回了一句喝多了,接著兩個女人相視一笑。

    “要不要幫忙,我叫大榮、小榮叉他們三哥回去。”秋山家的那身板太瘦弱了,怕是撐不住吳秋山那熊塊頭。

    “不用了,阿滿嬸,秋山還沒醉得太厲害,我扶著他還能走得平順,我們慢慢走就到家了。”兩人相互扶持的感覺真不錯,她覺得他們能走到最後,誰也不離棄誰。

    “那好,你小心點,要有個不妥當就高喊一聲,我們這兒聽得到。”半山腰並不遠,走個小半時辰也就到了。

    “嗯!那我們走了,阿滿嬸你快回屋裡吧,外頭冷。”牛青苗催促道。

    阿滿嬸朝她點點頭,便又縮回屋裡去了。

    大雪紛飛,牛青苗覺得雙手都快凍成冰棒了,要是有雙毛手套戴就好了,她突然好懷念現代的手套,有皮制、布制、毛線編織,她試著用棉線勾了一雙,但手指套大小不一,還有漏針,雖然看著像手套,可是手指頭鑽不進指套裡,有兩指太大了。

    “媳……媳婦兒,你跟誰說話?”吳秋山憨憨的問。他們家兩個人,一個、兩個,他會數數,不會算錯。

    “雪精靈。”她隨口一應。

    “雪精……精靈?”酒氣上來的吳秋山有些大舌頭。

    “是呀!有雪精靈,我們才看到這麼美的雪,雪精靈拍拍她背後的雙翼,一點一點的雪花就從她薄如蟬翼的翼膜飄出來,染白了大地,一夜白頭。”

    “我、我的頭髮不是白的……”他忽地歪了一下身子,差點把身側的小媳婦給壓垮了。

    “秋山,走好,我扶不住你。”她往他腰上一掐。

    耳邊傳來一喝,腰際一疼,吳秋山稍微清醒了一些。“媳婦,疼。”

    “腰疼還是頭痛?”看他不自覺的揉著額側,牛青苗才有此一問。

    “都疼。”媳婦兒好狠心。

    大男人撒嬌,著實有幾分可愛,她在心裡發噱。“那你就走好點,把腳步邁大,我們趕緊回家去,回家喝了熱湯就不疼了,你看,就差幾步路了,你也不想凍著你媳婦兒吧!”

    “媳婦兒凍著了嗎?那我們快走,我抱你……”吳秋山一把抱起沒幾兩肉的她,雖然有點搖搖晃晃的,卻走得極快,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我不……啊!秋山,你放我下來,你喝了酒,不行,危險,聽媳婦的話,你要……啊——”飛……飛起來了?不,是他走得太快了,風雪由耳際呼嘯而過。

    “誰說不行,我行的,明年讓你生個大胖兒子。”說他醉了,他還能念念不忘夫妻間那點事。

    牛青苗不禁失笑,摟緊了他的脖子,安穩的縮在他懷裡。

    獵戶的腳程果然不同凡響,她才剛覺得風在呼呼作響,沒多久人已在家門口了,廉價的漆掉了一小片,不等用銅鑰開門就被一腳踢開了。

    牛青苗眼角一抽,很想撫額呻吟,這門有這麼脆弱嗎?那還能不能用來防賊,她手上的的鑰匙忽然有點可笑。

    “媳婦,媳婦來,生孩子……”一入屋,酒氣往上沖的吳秋山渾身發熱,抱著她就要往炕床壓。

    “等一下,你一身酒臭,不准上床!我先燒鍋熱水洗漱洗漱。”酒後行房不利於優生學。

    “媳婦……”吳秋山可憐兮兮的瞅著她,像只被拋棄的藏犬。

    “沒得商量,你給我乖乖待著,不許動!”牛青苗雙手叉腰,佯裝動怒,把老實的丈夫唬得一愣一愣的。

    麥稈很容易燃燒,卷成麥稈卷放入灶腔,火很快就點燃了,她又加入易燃的細條樹枝,火燒得更旺了,一會兒,一大鍋的熱水就滾了,鍋蓋一掀開,還能看見冒泡的滾珠,兌了冷水,溫度適中,擦擦手腳就好。

    “媳婦兒,乾淨了,不臭。”他眼睛晶亮晶亮的,像極了餓慘的公狼。

    牛青苗笑著往他額頭一戳。“你出息了,敢讓媳婦兒伺候你,下一次再喝醉,看我理不理你!”

    “不醉,換我伺候你。”吳秋山笑呵呵的把她拖進被褥底下,上下其手,粗黝的大腿插入雪嫩雙腿間。

    她輕笑。“你到底醉了沒?”

    “沒醉,我就知道媳婦兒最好。”他急切的吻上養得像花朵兒似的紅潤小嘴,笨拙的吸吮。

    “你呀,一個傻瓜。”偏偏她愛上傻瓜,那叫什麼,飛蛾撲火?還是兩個傻瓜?

    牛青苗將雙腿輕輕打開,讓他更貼合自己。

    “青苗,你好香……”吳秋山親了又親,從她雪色脖子一路往下,咬著隨呼吸顫抖的鎖骨,伸出舌頭一舔。

    她低吟,身子因此歡愉。

    “喜歡,好喜歡媳婦兒,我的媳婦兒……”他一個人的,他永遠永遠都不會放手。

    “我也喜歡……”忽地,他猛地一挺身,惹得她說不了話,只能連連嬌喘。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7-11-21 01:17:4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相公也可以是打手(1)

    臘八了,年節的氣氛越來越濃。

    越接近年關,過年的緊張也越趨明顯,吃完臘八粥後就要蒸年糕、剪貼花、醃臘肉、買年貨,家家戶戶要開始忙了。

    這一天,牛青苗卸了門閂,拉開兩扇木門板,想瞧瞧院子的情形,連下了兩天雪,院子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秋山,雪停了,一會兒把院子的積雪掃一掃,我到地窖拿顆南瓜,待會兒我弄南瓜餅給你吃……哎喲!這是什麼,咱們門口幾時擺了兩塊石頭,是誰這麼缺德?”她的腳才剛要跨過門檻,卻沒注意到門口不知何時多了兩詫一大一小的雪堆,她絆了一下,差點往外一跌。

    好在她走得不快,下盤穩,上山采山貨、山裡種樹養雞,又勤於做些勞動活兒,吃好睡好,原本紙片似的身子給養結實了,雖然不夠豐腴,可是已是能幹事的一把好手。

    牛青苗在晃了一下之後站穩,心想是哪家孩子的惡作劇,或是老吳家幼稚的報復,因為吳勇壽辰那日她和吳秋山不肯拿銀子出來供老吳家花用,他們覺得面子掛不住才使出下作的手法。

    她在心裡氣惱的罵了幾句,隨即氣消,和那一家子極品計較划不來,還是自家關起門來過日子比較踏實。

    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她是心寬的人,認命的拿起掃帚要將這兩詫雪掃掉,省得擋住出入,誰知一碰到雪堆她就覺得不對勁,怎麼掃不動,她彎下身將上面的一層雪剝去,似乎是……人?!而且是兩個面色慘白的孩子!

    “秋山,你快出來,咱們門口有小孩,你快出來瞅一瞅,這是怎麼一回事!”牛青苗心急的大喊,免不了心生疑惑,又沒鬧災,也不是逃難,若是要乞討也會往村裡去,要不就是去鎮上,怎麼會來到這兒?

    “媳婦兒,什麼事,瞧你大呼小叫的,難得看你驚慌的樣子……”穿著短襖的吳秋山光著膀子,一邊走來一邊取笑道。

    打小在山坳村長大,他已習慣這樣的寒冷,對他而言剛下完雪反而不冷,就怕起風時才冷。

    “秋山你看,兩個孩子。”她指著門口地上兩個蜷縮著的小人兒。

    “什麼孩子,啊!這不是……”他低頭一看,頓時驚愕的張大嘴。

    “咦!你認識?”看到他的反應,牛青苗馬上問道。難道是親戚的小孩?

    吳秋山的表情像被牛糞擊中似的。“你不認得他們嗎?是你的弟弟妹妹呀!我上回去秀水村送東西時見過,你瞧,小姑娘懷裡緊抱不放的布鞋,不就是你熬了兩天做出來的。”他還纏著也要一雙,穿起來舒服。

    “我的弟弟妹妹?”她驚訝極了,再仔細一瞧,那雙鞋還真的很眼熟。“秋山,你還愣著幹什麼,快救人啊!”

    吳秋山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噢了一聲。“好,我抱他們入屋……”

    “你快將他們兩個都安置好,換下濕掉的衣服,我去燒個熱水,一會兒給他們淋淋。”

    “我看把炭爐都抱來給他們烤烤吧?”人都要凍成冰了。

    “那可不成,總之聽我吩咐的處置便是。”一心救人的牛青苗沒空解釋,她催促著他將兩人安置屋內。

    剛凍僵的人血脈不順,若驟然的抱住屋內用火烤,或是用棉被捂熱,凍傷的地方會變成凍瘡,嚴重點可能要截肢。

    得先用溫水浸泡,等身體回復到一定溫度後再用熱水淋身,使其血液儘快流動,恢復原來的體溫,以降低凍傷的可能性,這可是她看求生節目學來的。

    “好,我聽媳婦的。”吳秋山手大,他照著她的吩咐為兩個孩子搓身子。

    牛青苗忙去了廚房燒火添柴,燒熱水的同時,她沒歇著的舀了兩大勺白麵揉面,加了雞蛋和白糖,又剁了些曬乾的小蒜下去揉開,添點香氣好下胃,也能幫著身子回暖。

    等鍋裡的水熱到一定程度,她勻了三分之二的水量到放在正堂的浴桶裡,另外三分之一用洗臉的小水盆裝著擱灶邊。

    她又煮開熱水,加入大量的生薑,熬起姜湯。

    “小子你負責,丫頭我來,我們一人解決一個,你一勺一勺的將水從他的頭頂淋下,全身上下都不能放過,直到他不再喊冷為止。”不再失溫就沒事了,凍瘡或什麼再好好處理便成。

    “好的!媳婦兒,我知曉了。”這小子跟他媳婦兒剛嫁進門那陣子沒兩樣,瘦得只見骨。

    夫妻倆一人顧一個,有別於禮數,所以小子和丫頭不能在一處脫光衣服,吳老三家的屋子也就三間,除卻堆放柴火的雜物間,也就是正房和廚房,因此兩處分開放人。

    屋子的地上是踩實的泥地,一勺一勺的熱水淋下,難免也濕淋淋的,有些滑腳,這更加深了牛青苗要用青石鋪地的念頭,她實在受不了腳一踩,腳底全是泥的黏糊。

    “大、大姊……”牛青果的聲音像小貓在叫似的,虛弱得幾不可聞。

    “不要說話,保留點體力。”摸著手底下瘦小的身軀,牛青苗幾乎不敢用力,她摸到的不是皮,不是肉,而是骨頭。

    她知道後娘苛刻,老是少衣減食的虐待前頭妻子生的孩子,由她自身的發育不良來看,兩個弟妹的日子一定也不好過,所以她才讓吳秋山送些吃的、用的過去,即使不能全落在他們手上,至少也能分到一些,熬著就不難過。

    誰知竟是這麼悲慘,她記得妹妹今年已經八歲了,可是那身形分明才五、六歲的模樣,雙頰凹陷,顴骨更顯突出,手腳比當柴燒的樹枝還細瘦。

    她自認為已經是心夠硬的人,在見識過家人遭遇空難後的人情冷暖,她把心築得很硬實,不輕易為人動容,可是在看到妹妹餓出來的小身板,她心口堵得難受,一股怒火隨時都要爆發出來。

    稚子何辜?大人的恩怨情仇由大人去承受,為何要將孩子扯進來?那個只會作威作福的林月嬌,她饒不了她!

    “嗯!”牛青果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細細的應了一聲。

    “青果別怕,你在姊姊家裡了,以後姊姊會保護你,沒人敢再傷害你。”牛青苗發誓,這一次她一定要好好保護身邊的人。

    或許是血緣的關係,她已許久未感受到手足親情又回到身體裡面,這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她很珍惜。

    她又有兄弟姊妹了,見到和曉得是兩碼子事,以前她故意忽略,不去接觸,是因為她害怕失去,害怕被人發現她根本不是牛青苗,而是來自異世界的女教師。

    “姊……”牛青果小小的身子在顫抖,她是喜悅到說不出話來,眼中落下的不知是淚還是淋下來的熱水,她一直繃得很緊,不敢放鬆,大大的眼睛仍帶著恐懼和無助,兩隻小手可憐的緊握著盆沿。

    “你安全了,聽話,把手放開,姊姊在這裡呢!一會兒給你吃的……”牛青苗說得都哽咽了,轉過頭拭淚。

    “有吃的?”一聽到吃,牛青果的小臉驟地發亮。

    牛青苗撫了撫她稀疏的枯黃頭髮,心一緊一緊的抽疼著。“絕對夠你吃的,別急,再一會兒就好。”

    “我餓……”牛青果小聲低喃,細瘦的指頭一根一根的放開。

    “好,再忍一忍,麵團發了就做餅子給你吃,乖,”牛青苗繼續替妹妹淋熱水,直到確定她的身子變熱了,她才趕忙用自己的棉襖包住她。

    牛青果的眼神終於出現一點生氣。“嗯。”

    當牛青苗將妹妹抱進正屋時,底下燒著柴火的炕床上已經躺了個人,正是比妹妹大不了多少的弟弟,被棉被包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讓人看了就想落淚的迷惘雙眼。

    “媳婦兒,家裡沒有半大孩子能穿的衣服,我把我的長衫給小弟當袍子穿,我想暫時凍不著他。”把小舅子包得像蠶繭便是吳秋山的傑作,他得意的上前向媳婦討誇讚。

    “嗯!你做得好,就讓他這麼暖著吧!這兩個娃兒看來吃了不少苦,真可憐……”

    牛青苗不舍的道。

    吳秋山喜孜孜的笑著,幫她把小姨子也塞入被褥裡保暖。“我剛到外頭看過了,他們就帶了個小包袱,我沒打開過,不過裡面的東西應該都濕透了。”

    接過他遞來的小花布包,牛青苗打開一看,居然只有一、兩套舊到不行的衣服,布包底下用小碎布包了兩枚銅板,就沒別的了,兩個孩子全部的身家就只有這樣。

    “媳婦兒,你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我去端姜湯來給他倆喝,你可別哭呀!”就怕妻子傷心的吳秋山一再回頭瞧瞧媳婦兒,見她眼圈兒一紅,他是急到不行又心疼。

    “嗯!你也給自己也端一碗,又不是鐵打的身子,你逞什麼勇,趕緊給我多穿一件衣服。”看他光著膀子她就覺得寒意直上心頭,他是真不冷還是傻子冷不怕。

    “好咧!媳婦,我也給你端一碗。”媳婦的關心吳秋山最受用了,他開心的穿上一件袍子,很快的端來四碗有些辛嗆刺鼻的姜湯。

    其實家裡的碗是不夠用的,所以可以看得出碗的花色和大小不同,給妻子和小姨子的是一對小碗,小舅子拿的是中碗,而他的大碗拿在手中也跟小碗沒兩樣,他手大。

    “小口的喝,別急,先暖暖胃,把身子暖起來了,人也好了一大半。”牛青苗先喂妹妹喝,擔心她沒力氣,端不住碗。

    “姊姊,甜。”牛青果把姜湯喝完後,還很滿足的咂了一下嘴,露出小動物回巢的笑臉。

    那抹笑讓人看得鼻酸,一瞧就是很久沒吃過糖的樣子,很饞,但不敢喝快,怕喝多了就沒了。

    “秋山,你照顧他們,我到後頭煎個餅子給他們吃,只怕餓得慌。”牛青苗帶著濃濃的鼻音道。

    “好,我看著咧,你不用擔心。”吳秋山見她抹著淚走向廚房,魂兒都要跟著她飄走了。

    他十分戀妻,又肯寵妻,知道妻子不喜歡吃幹幹的餅子,他便買了一大壇豬油讓她煎著油餅子,吃著有肉味還不乾澀,餅子裡有油香,酥軟好嚼,她能吃完一大片。

    把妻子喂飽是他為人丈夫的驕傲,而且他還在短短幾個月內,把幹扁瘦弱的小媳婦養得水嫩白細,宛如青蔥似的,他可是大大得意一番,逢人便說他媳婦變得更好看了。

    不過他也沒說錯,先天的不足用後天來補,他打回來的獵物先把妻子虛弱的身子給補了大半,然後她自個兒又知道一些調理的方式,猛吃芝麻、核桃等乾果,以食療法養身。

    幾個月過去了,她皮膚白了,頭發黑了,不再幹躁分岔,該長的肉也長回來了,胸前的小肉包子也長大了,豐胸細腰,嫋嫋身姿已漸成形,舉手投足間可見少婦的風情。

    媳婦兒更俊俏了,吳秋山只有更著迷的分,每天跟前跟後的,守得像剛孵出小雞的母雞,形影不離。

    沒多久,牛青苗端著一盤煎餅子回到屋裡。“來,吃餅子了。”

    人未至,煎餅的香氣已飄滿屋子,兩個小的瞬間兩眼發亮大睜,悄悄地吞咽唾液。

    牛青苗一共煎了十片厚厚的餅子,都吃飽了油氣,還有濃濃的蛋香和蔥香,一口咬下香濃無比,六片給了胃口奇大的丈夫,兩片給正在發育的弟弟,她和小妹各一片。

    “不要急,小心燙。”

    四個人一同吃著餅子,頗有一家人的溫馨感。

    “灶上我還煨著蛋羹,一會兒再吃一些。”牛青苗對弟弟和妹妹溫柔的道。蛋羹滑順好入口,他們又餓了這麼久,吃這樣的東西比較好吸收。

    “還有蛋羹呀!會不會太多了,我和哥哥在家裡只吃半碗野菜粥。”牛青果吃完了餅子,還想再吃蛋羹,可是她的肚子已經好飽了。

    聞言,牛青苗心痛得差點又要落下淚來,弟弟妹妹年紀還這麼小,就沒有足夠的營養,身子骨怎麼能好?

    相比之下,她嫁給吳秋山真的是幸運的了,雖然剛嫁過來時吃的也是野菜粥,可是每一餐至少有一盤炒兔肉或是切醬肉,他從沒讓她餓著,都是她先吃飽了,他才秋風掃落葉似的,將她吃剩的湯湯水水全掃進肚子,吃個不餓。

    “沒關係,家裡養著雞呢,每天最少能下十顆蛋,除了有雞仔的留下來孵小雞外,其它的你姊姊都積著,一整個笸籮的雞蛋,不怕你們吃。”吳秋山笑道。

    二十幾隻雞就關在院子裡他用蓬草搭起來的雞舍,公雞少,母雞多,平均一天能下十到十五顆雞蛋,家中只有他和妻子兩人,實在沒辦法吃這麼多蛋,為了不浪費,他們每隔五天就把吃不完的蛋拿到鎮上去賣,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可以割個兩斤豬肉來。

    後來牛青苗無意間發現雞窩裡居然有四、五隻搖頭晃腦的黃毛小雞,她才想到有些雞蛋是受孕的,不過她目前養不了太多雞,所以她會自個兒瞧蛋裡有沒有雞崽,若確定了便留下,不太肯定的立刻賣掉,無雞崽的便留下來自用。

    她可不想蛋一敲碎,裡面滑出未長毛的小雞,那太噁心了,會影響食欲,雖然有人有吃雞崽的習慣,但她接受不了。

    “姊、姊夫,我來一碗就好。”瘦得只剩下眼睛大的牛青陽小心翼翼的把碗遞出去。

    “好咧!男孩子要多吃一點才能長高,像姊夫一樣壯才能保護家人,你太瘦了……”一隻大腿還沒他手臂粗。

    “秋山,你話太多了。”誰不想壯實些,可攤上那麼個後娘,沒被弄死已是萬幸。

    被媳婦兒眼波兒一橫,吳秋山的骨頭就酥了,憨笑的搔著後腦。“我去盛兩碗蛋羹來,你和他們好好聊聊。”

    粗漢子也有細膩的時候,他這是貼心,故意避開,好讓他們說說話,兩個半天的孩子冒著風雪走夜路,還能不是大事兒嗎?他當年被趕出門還是盛夏呢。

    “飽了嗎?”牛青苗拉拉妹妹的被褥,將她包得更緊,但實際上問得是剛吞下最後一口餅子的弟弟。

    “飽了,姊姊。”這是後娘進門以後,牛青陽吃得最飽的一次,感覺全身都是力氣,可以上山打老虎。

    牛青苗垂下眼,輕撫著弟弟滿是傷口的手。“說說看是怎麼回事,咱們商量商量,別平白吃了虧。”

    牛青陽腦袋瓜子一耷,將身子縮成一小團。“後娘說巧兒姊要說人家了,家裡要多備些銀子給她置妝,我聽見她聯絡好人牙販子,要將青果賣入大戶人家當丫頭。”

    “鄭巧兒?”牛青苗的繼姊。

    林月嬌當初是因為生不出兒子被夫家休離,而後帶著八歲的女兒鄭巧兒嫁給牛大洪,和牛大洪一樣都是二婚,可笑的是,她入門一年半就有了胖小子牛青成,她仗著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趾高氣揚,在牛家根本就是橫著走,凡事都是她說了算。

    “我不要青果被賣,她已經賣了大姊,我不能讓她再將我們一個個賣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趁大家都睡著了才帶著妹妹偷偷跑出來。”他們唯一能投靠的只有大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7-11-21 01:1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相公也可以是打手(2)

    “她連你也敢賣?”牛青陽可是牛家的長子嫡孫,林月嬌怎如此大膽?

    聽著大姊忍著怒氣的低吼,牛青陽瑟縮了一下,才道:“本來她要我去給人家的少爺當小廝,可祖母不同意,和她吵了一架,最後決定讓我當學徒學手藝,將來當個手藝人。”

    “你不是要讀書?”牛青苗記得她讓吳秋山帶了幾本書給他,上不了私塾就自修,拚個好出身。

    一說到讀書,牛青陽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後娘把大姊給我的書全當柴火燒了,她說有錢不如拿來接濟娘家,買這些貴得沒用的東西也不會有出息,咱們牛家的秀才只會是青成。”

    “什麼?!”牛青苗氣到身子都在發抖了。

    這個林月嬌真是欺人太甚,燒了她的書,還想要賣掉她的弟弟妹妹?!好哇,她絕對會讓林月嬌付出代價!

    其實牛家算是殷實人家,早年家境不錯,祖上有人中過舉人,到了牛青苗祖父這一代,勤勉克儉的祖父也中了個秀才,家裡田地百畝,光佃出去的租子能養一族子弟。

    可是孩子多,分出去的家產就薄了,傳到牛大洪手中,有二、三十畝地就不錯了,他還是占了祖母偏寵的便宜,才能多得幾畝地,其它兄弟最多得到十五畝地。

    牛大洪娶妻黃氏,日子過得還算和睦,若非黃氏命薄早逝,他也不會續娶林月嬌為後妻,並帶來鄭巧兒這個拖油瓶。

    不過林月嬌在持家方面真是一把好手,裡裡外外的事兒都能上手,在她嫁進門的這幾年又為牛家添了十畝地,牛大洪更放心讓她掌家,婆婆喬氏也不好說她的不是。

    只是林月嬌私心重,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要,只許進,不許出,她把握一切能攢銀子的機會,誰跟她開口要她就跟誰拚命。

    因此當吳秋山送上門要聘她閨女時,她二話不說就把牛青苗推出去,照長幼有序,當初媒人說親的物件是“長女”鄭巧兒,可她豬油蒙了心的貪那十雨銀子聘金,硬是將牛青苗打暈了也要她嫁過來,自個兒卻自私地不讓親生女兒嫁什麼都沒有的窮漢。

    直到鄭巧兒都十六歲了,仍是這個不要,那個不行的想嫁入大戶人家,母女倆如今中意的是米鋪老闆的兒子,大她一歲,性格忠厚又讀過書,來日必能中秀才,她好做個秀才娘子。

    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好人家挑媳婦看的不只是人品和家世,還有嫁妝,所以母女倆一頭熱的籌措奩嫁,她們一致的眼光打在牛青果身上,認為她是添妝的最大助力。

    一個是賣,兩個也是賣,既然都賣了大的,為何不能再賣小的?於是林月嬌主動找上人牙販子,要以十五兩銀子賣斷牛青果的一生,她打算替牛青果簽下賣身契,價錢才能提得高。

    原本她還把念頭打到牛青陽頭上,小廝的價格更高,又是讀書識字的,陪在少爺身邊更合適,要不是喬氏哭死哭活的出來攔,她才勉強打消念頭。

    要不是沒人買老婆子,林月嬌說不定也會把婆婆給賣了,她才不管什麼孝不孝道,天大地大沒銀子大。

    “砸——”

    鏗鏘!匡當!

    一個櫃子被翻倒了,接著是嘩啦啦的傾倒聲,滿地的衣服散得零亂,有黃、有紅、有花,隨便一拉就好幾件,料子都不差。

    “住手!你要幹什麼?”嫁出去的女兒居然敢帶人回娘家搗亂,她還要不要這個娘家?

    “沒看見嗎?拆房子。”牛青苗說完,掃了縮在遠處的爹親和祖母一眼,眼神多了幾分不屑,這兩個人真是忒沒用,遇事就只知道躲。

    “你敢——”林月嬌瞪大雙眼怒喊,一副誰敢靠近她就把誰吃了的兇悍樣。

    鄭巧兒氣焰高漲的站在母親身後,替母親助威。

    “你看我敢不敢。”牛青苗一揚手,又要喊人用力的砸。

    她家的秋生很好用,壯牛似的魁梧身材往前一站,任誰都要嚇到臉色發白,退避三舍。

    “等一下,不許動我家的家什!你到底要什麼?”咬著牙,忍著氣,林月嬌面色一白,軟了語氣。

    即使她氣得想把人剮了,可是她還真不敢跟一頭蠻牛對撞,既然氣勢上不如人,也只能低頭了。

    牛青苗冷笑,把穿著吳秋山舊衫改小的弟弟往前一推。“你說我找你幹什麼,人要是沒了活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她本來想低調做人,平平靜靜、踏踏實實的過完她的穿越人生,她不是爸媽沒死前那個愛胡鬧的辣妹子,凡事總要爭強好勝,她收斂了,把嫁人的日子當是提早退休在過。

    與世無爭的農家生活,種種菜、養養雞,辟座果園當休閒,與鄰家聊聊家常,坐看雲起日落。

    偏偏她不惹人,人家卻來惹她,她被賣了就當牛家做了一件善事,讓她遠離熟悉牛青苗的家中,以免被人看出她是冒牌貨。

    但是人到了得寸進尺的地步,她再不出面真讓人吃得骨頭都不剩,今日能把她一雙弟妹當貨物掃賣出去,難保明日不會以長輩有疾為由上門要錢,順便再賣她一回。

    像林月嬌這種人,不把她教訓一頓不知道怕,必須讓她知道,她橫,有比她更橫的;她蠻,有人比她更野蠻的,道理不是拿來講,而是比出來,誰的拳頭大誰開口,比不過的就乖乖閉嘴當烏龜。

    “我說是誰呀,不就是陽哥兒嗎?不是很有志氣離家出走,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外面混不下去,想著還是家裡好,又想腆著臉回家?”林月嬌刻薄的道。瞧他那沒出息的樣子,一輩子也出不了頭天。

    牛青陽覺得羞辱,漲紅了臉,一言不發。

    “秋山,砸!”牛青苗也不向林月嬌頂回去,而是低喝一聲。

    “好咧,媳婦兒,我砸。”吳秋山笑咧咧的回道,很快便看中正屋裡一張實心打造、起碼要四、五個人才搬得動的木桌,他輕輕鬆松的以一臂將桌子抬高,再重重的往下砸。

    縮在不遠處角落裡的牛大洪見狀,狠狠倒抽了口氣,心疼的喊道:“我的桌子啊——”

    喬婆子則像是嚇傻了,一臉木然。

    不過哭號得最大聲的還是林月嬌,她站的位置離屋子近,桌子一散架時,她差點被飛濺的木屑傷到。

    “別再砸了!那兩兄妹要回來就回來,大門開著沒人攔!”林月嬌也在怕,憑她一個大人,還怕整治不了兩個小孩嗎?

    “回來再讓你賣掉,是吧?”牛青苗嘲諷的微勾起嘴角。

    心事被戳破,林月嬌不但不覺得不安,反而露出她才是當家主事者的嘴臉,一副賣不賣關她這個出嫁女什麼事,她是他們的娘,有權為他們的將來作主。“家裡過不下去了,難道他們不用出點力嗎?”

    “我看不是家裡過不下去,你根本就是為了你的女兒置辦嫁妝!”牛青苗憤怒的瞪著她,她穿著沒有補丁的衣服,腕上戴著水頭足的碧玉鐲,發間還插了一支蝦須縷絲銀釵,打扮成這樣還敢叫窮?!

    “是又如何?我家巧姊兒今年都十六了,想要找個正經的人家就不能薄了嫁妝,我這做娘的不為她設想,還有誰能為她想得周全,難不成要指望你鋸齒葫蘆似的爹嗎?”

    林月嬌說得理直氣壯,毫無半絲愧色。

    牛家的銀子本來就歸她所有,她愛怎麼用就怎麼用,想花在誰身上就花在誰身上,牛家老小都拿捏在她手上,誰能蹦出個天不成。

    “憑什麼?”牛青苗冷哼一聲。

    “什麼憑什麼?”林月嬌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下。

    “憑什麼要犧牲我們牛家人來成全你的女兒,她可不姓牛。”一個外姓人比牛家子孫還囂張。

    “憑她是我的女兒,我願意。”林月嬌吼了回去。

    牛青苗笑著將地上的籮筐踢向林月嬌,把她嚇得往後退三步。“是呀,既然是你的女兒,跟我們牛家有什麼關係?你想把她嫁得好,就靠你自己的本事呀,要不你去賣,當人家的煮飯婆子。”

    “你、你……”林月嬌顫抖著手指著牛青苗,氣得說不出話來。

    “大、大妞,她是你娘,你別……呃,別忤逆她。”看妻子臉紅脖子粗,頸邊青筋都浮起來了,牛大洪忍不住呐呐的勸道。

    “你閉嘴,全都是你的錯!她都要把你的兒子、女兒給賣了,你還無動於衷,你還算是個做爹的嗎?”牛青苗毫不客氣的質問道。

    “不是的,是你娘說到大戶人家做丫頭比在田裡啃土好,若遇上好的主子,還能為她作主婚配,將來嫁個小管事那可是享大福,還能有人服侍。”他想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牛青苗不屑的哼道:“那麼好,為什麼不讓鄭巧兒去?還有,我娘已經死了,林月嬌是後娘,請你分清楚。”

    被大女兒這麼一堵,牛大洪表情有些訕然。“巧姐兒就要嫁人了,而且年歲也大了,人家不收年紀過大的丫頭。”

    “爹,鄭巧兒住你的屋、睡你的床、吃你的米、喝你的水、花你的銀子置衣置釵,可是她來了幾年了,至今沒喊過你一聲爹,連姓氏也不改,總是要理不理的喊你叔叔,你就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兒女重要了嗎?”有這樣的爹,牛青苗也覺得羞恥。

    “這……”牛大洪想了一下,覺得女兒說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可是妻子兇狠的目光一掃過來,他就心裡發虛了。

    牛青苗眼神一冷。“是不是你還有一個兒子送終就無所謂,信不信我弄死他?”人不發狠,兔子都能蹬上臉。

    “千萬別呀……”牛大洪一急,慌了神色。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反正有兩個兒子,少了一個還有一個能捧香火,那就把老大給丟了吧,反正他夠大了,能養活自己。”牛青苗銳利的眸光死瞪著父親。

    牛大洪被女兒瞪得手腳發冷,因為她說的正是他所想的。

    家和才和樂,他不想看兩個兒子往後爭產鬧得天翻地覆,又想著小兒子白胖可愛惹人喜愛,一口一口軟糯的爹喊得他的心都快化了,他不自覺的就想多留一些給小兒子,大兒子長大了,能自立了,不做小廝做學徒也好,起碼有飯吃,小兒子還小,大兒子幫襯一、二並不為過。

    “爹也有爹的難處……”牛大洪低聲道,希望女兒能多體諒他。

    “你的難處是沒用、怕事,只要有人願意把你的事情接過去,你就樂得輕鬆,說好聽點是文人氣息,事實上是爛泥扶不上牆,不折不扣的懦夫!”

    “大妞,爹沒你想的那麼壞,我也想過為你們好……”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妻子一瞪眼,他話到嘴邊就縮了。

    “秋山,再砸!”不知悔悟。

    “是,媳婦兒。”砸起來真痛快。

    又一陣鏗鏗鏘鏘,鐵鍋、鐵勺掉一地,菜碟子也破了好幾個,一柄鋤頭入牆三分插直了。

    “你……你不要再砸了,停手,有……有什麼條件開出來。”還不是仗著那個孔武有力的大塊頭,否則她今兒個非活活打死這賤人不可!林月嬌真有些後悔將牛青苗嫁給吳秋山。

    牛青苗往丈夫的手臂一拍,示意他可以了,不用再裝兇狠,那太為難他了。“很簡單,分家。”

    “分家?”她鬧了這一場就為了這事?

    “對,分家,兩兄弟對分牛家的家產。”牛青苗不會平白便宜了別人,她要為自己的弟弟做打算。

    “我不同意!”林月嬌馬上否決。還平分呢,想都別想!

    “你憑什麼不同意,我問的是我爹,你沒資格作主。”牛青苗將一根火鉗子往地上一劃,火星子濺起,氣勢淩厲。

    林月嬌明明怒容滿面,卻不敢上前,忍著一肚子氣。“誰說我一定只有一個兒子,說不定三、五年內又生了幾個,光兩個兄弟平分不公平,還得留給牛家將來的男丁。”

    “你還生得出來?”牛青苗諷刺的冷哼一聲。

    跟前一個丈夫才生了一個女兒,因無子被休,隔了數年再嫁才又生了第二個,如今過去了六、七年,肚皮依舊沒有動靜,以現今來看都是高齡產婦了,想懷孕?很難,懷了想生,更難,生孩子是高風險的事,徘徊在鬼門關。

    林月嬌可不會輕易認輸。“這事誰也說不準。”

    “好,我們各退一步,十畝水田、五畝旱地,二十兩分家銀,屋子不分,留給你們養老。”等陽哥兒出息了,他要蓋多大的屋子都成,還能財大氣粗的買下牛家祖基地。

    “不行,我們沒有那麼多銀子,最多十兩,還有,水田才二十畝,分給陽哥兒十畝我們還吃什麼?旱地多兩畝,水田減半。”光是拿出這些就夠林月嬌肉疼了,她恨恨地瞪著牛青苗。

    “成哥兒,姊姊買糖給你吃。”牛青苗朝和一群小夥伴玩得一身泥的牛青成招手,把林月嬌嚇得膽顫。

    “十畝就十畝,我給,不過銀子方面少一點……”她就是個守財奴,對於銀子她真當寶貝對待。

    牛青苗忽地壓低聲音,用只有林月嬌能聽得見的音量道:“我後腦杓的那道腫疤還在,若是我到官府告你謀殺未遂……”

    林月嬌倏地臉色一變。“分家就分家,趕快。”

    其實牛青苗是詐她的,她根本不曉得誰給她一記悶棍,可是不識字的婦人向來智慧不高,怕見官,一說到衙門就嚇得渾身發抖,她一套就套出話來,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牛家分家一事辦得很快,一家之主的牛大洪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插不上,全由兩個女人拍板決定,他一直著急的想叫停,可強勢的妻子和女兒完全不給他機會。

    秀水村沒有裡正,只有一位年過半百的村長,在耆老的見證下,牛家分了,拿到少了一半財產的分家文書,牛大洪欲哭無淚,他捧著腦袋就是想不透他的家怎麼分了。

    而林月嬌是徹底恨上了牛青苗,被她這麼插一手,毀了巧姐兒的大好親事,只不過她雖然三不五時就提起這件事罵一罵,卻也沒膽真的去找牛青苗算帳。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7-11-21 01:18: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黏乎甜蜜麥芽糖(1)

    “麥芽糖看起來好像很好吃。”沒吃過麥芽糖的牛青果看著麥芽糖猛吞口水。

    “你想吃嗎?”牛青苗溫柔的笑問。

    “不……不是很想吃。”牛青果的聲音變得很小很小。

    “沒關係,姊姊會做,姊姊做給你吃。”吃個麥芽糖有什麼難,好歹她半畝小麥也收了幾百斤麥子。

    “真的?”牛青果喜出望外。

    “真的。”

    “媳婦兒,你會做麥芽糖呀,怎麼我沒吃過?”一道渾厚的男聲插了進來,非常興奮而且諂媚。

    牛青苗沒好氣的瞥了吳秋山一眼,她哪裡曉得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愛吃糖,還偏好黏乎乎的麥芽糖,這是源自童年不受寵愛的緣故嗎?

    看著一大一小等著吃糖那眼巴巴的模樣,她不禁笑了,趕緊動作,她將白米加入糯米煮成濃粥,煮熟後加入磨碎的麥芽,連續以小火悶煮兩個多時辰,之後以棉布瀝出粥中的水分,再將水煮沸至水幹,凝結成金黃色的凝結物便是麥芽糖。

    為了怕吃的時候黏牙不方便,牛青苗便把麥芽糖搓成細長條狀,再切成小塊,丟進盆子裡滾粉,有芝麻、花生、白糖三種口味。

    嗜糖的吳秋山吃得開心,但也有了疑問,“為什麼裡面不能包餡?”

    於是牛青苗的手工麥芽糖又發展出一種新做法,包了紅豆、綠豆、粟子、菜脯四種內餡,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

    “秋生家的,這麼好吃的麥芽糖你怎麼不拿去賣,趁著年關將近,鎮上天天有市集,買的人應該會很多。”

    阿滿嬸隨口幾句話,敲醒了牛青苗的腦袋,她一口氣買了五百斤麥子,全泡了水發芽,做成麥芽糖,拿到市集賣。

    市集中人來人往,牛青苗的這個小攤子最不起眼,一張小圓形方桌擺上裹了粉的各式麥芽糖,桌子底下是煮著茶葉蛋的鐵筒,筒子底下開了個小口,裡面裝著炭火,小火慢熬。

    擺攤不到兩個時辰,擋不住買年貨的人多,一到年關大家都很敢花錢,茶葉蛋很快便所剩無幾,至於裹粉的麥芽糖少見又新奇,不黏手還能久放,很多人打算買回去讓過年登門拜訪的親友們也能嘗鮮,所以也快要賣完了。

    她想著再等一等就可以準備收攤了,而且今天她讓弟弟、妹妹跟著出來擺攤,也跟他們說好了,賺的錢分成三等份,一人一份,以不傷他們的自尊的情況下給他們銀子。

    “姊,這不好吧,麥芽糖的買賣是你弄出來,我們只是幫點忙而已,哪還能拿你的銀子。”牛青陽覺得不妥當,他頂多幫忙削竹簽、包餡料,妹妹也只是將沒包餡的三顆串成一串,根本算不上什麼。

    包餡的兩顆五文錢,沒包餡的三顆一串賣兩文,他們串兩百串,很快就賣完了,一天下來賣了快一兩銀子,這還是姊姊嫌懶不肯多做,要不一天賣上幾百顆都不是問題。

    才三、四天就收入近四兩,還不包括一顆兩文錢的茶葉蛋,他聞著都香,忍不住偷吃幾顆。

    牛青苗見狀只是笑一笑,回頭又多弄了一大鍋,要他想吃就拿,不用作賊似的偷偷懶懶,她還不缺他一口吃的,害他怪難為情,臉都紅了。

    “書裡有沒有教過你,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有付出就有獲得,你既然幫了忙,就該有工錢,何況那是扣去成本所得的營利,姊姊我不吃虧,而且沒你們的幫忙我也串不完。”牛青苗說的不是客氣話,叫她坐著不動只為了串糖串,那比千刀萬剮還難過,之所以當體育老師,就是因為她天生好動,實在無法坐著不動。

    她嫁給吳秋山便是天賜良緣,獵戶天天住山裡跑,她也樂得鑽山頭,雖然一開始身子骨弱了些,十次有八次是被他背下山的,可多跑幾回也就健壯了,如今能臉不紅氣不喘地來回一趟,身體的健康是練出來的。

    “乖,聽你姊姊的話准沒錯,你姊姊的腦袋可是比誰都聰明。”看媳婦兒什麼都好的吳秋山,替她倒了一杯烏梅汁,她最愛酸酸甜甜的滋味,所以他一早就備下了。

    “姊夫,我和小妹還住在你們家,吃你們的、用你們的,你們還給我錢,我……我過意不去。”牛青陽想說他還有分家得來的二十兩銀子,但是目前是由姊姊替他妥善保管。

    吳秋山大笑一聲,往小舅子肩上一拍。“跟姊姊、姊夫客套什麼,我們還嫌家裡太冷清了,你們來了之後就熱鬧了。”

    “可是……”牛青陽仍覺得自己和妹妹畢竟是外人。

    土壞屋很小,根本沒房間多住兩個人,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窮則變、變則通,天下哪有什麼困難事,吳秋山將雜物間的雜物都移了出去,用了半天功夫搭了一座小棚子放柴火和農具,再用麥杆在房裡鋪成床,上面鋪子褥子和棉被,讓牛青果暫居。

    牛青陽便睡在灶台邊臨時搭起的木板床,雖然沒有炕床暖和,但因為臨近灶台,灶台內的餘燼還是熱的,有保暖作用,湊合著也能睡人,那便是他往後幾個月的睡房。

    只是因為多出了一對弟妹,因此牛青苗的蓋房計畫出現變化,柴房位置不變,但是正堂一明兩暗,東西兩廂房也蓋成一明兩暗三間屋子,一邊加蓋了茅房和洗漱房給牛青果使用,她一個小姑娘不好和姊姊、姊夫搶後邊的淨室,而另一邊則給了牛青陽,暗間做睡房,明間改成書房,讓他有讀書練字的地方,另一間暗室則空著,充作客房。

    牛青苗還連夜趕制了新衣給弟弟妹妹,她是不做則已,一做驚人,一向懶散的她一旦認真起來,那速度快得只能用神奇來形容,連吳秋山都有些吃味。

    這也是被逼出來的,以前她帶的班有十五個學生,有一回要參加全縣舞蹈比賽,要穿仿飛仙之類的雪紡紗衣服,她用了三天連假不眠不休的縫製,終於趕在比賽前紅著眼睛把衣服送到學生手中。

    不爭,是她的處事態度,但她有一股很強的拚勁,只要她想,她就會去做,別人勉強不了她,她也不喜歡受到束縛。

    “小男子漢囉囉嗦嗦什麼,現在我撐著你,等日後你腳跟踩穩了,換你來給姊姊撐腰,要是你姊夫對姊姊不好,你揍……呃,算了,他那塊頭,你八成也揍不動,就讓我有個娘家好了,好歹還能吐吐苦水,說兩句窩心話。”牛青苗笑著揉揉弟弟的頭。

    女人沒有娘家就像鳥兒少了羽毛,雖然能飛卻凍得慌,也飛不高、飛不遠。

    “媳婦兒,你規勸小舅子就好,幹麼往我身上扯事,我對你一向好到沒邊,你別把我當成負心漢。”吳秋山趕緊認真宣示他心中唯有媳婦一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曉得會不會哪天你發達了,就嫌棄我這個糟糠之妻……”

    牛青苗打趣到一半,小嘴兒便被跟她小臉一樣大的大手輕輕捂住了,接著耳邊傳來吳秋山沉若鐘鼓的低嗓,“不會有那麼一天的。”他的媳婦兒只會是她。

    “秋山,我只是鬧著玩的。”牛青苗拉下他的手,有些好笑的安撫道。

    她真的覺得要到蓋棺論定才能評論一個人的生平,沒有誰是不變的,只有變好和變得更差。

    “我會當真的。”吳秋山同她鬧起彆扭。

    牛青苗無奈的在心裡一歎。“好,我以後都不說了,我們家秋山是正直、肯幹活的大男人,我缺了你就是不行。”

    “嗯!”吳秋山略微滿意地輕碰她細腰,表示下不為例。

    媳婦兒不信任他,他真的會難過的。

    牛青苗暗籲了口氣,用小指勾勾他的小指,抱歉的啾了他一眼,瞅得他心裡癢癢的,等他被勾起興趣了,她又轉頭看向弟弟。“陽哥兒,你還有沒有讀書的意願?”

    牛青場是想,但是……“姊姊,你知道我讀不起……”說完,他黯然的垂下頭。

    “想讀就去讀,姊姊供得起。”知識就是一切,讀得書夠多,才有成功的一天。

    吳秋山只是點頭笑著,笑容中卻含著善意。

    “大姊……”牛青陽忍不住紅了眼眶。

    “一年的束修約五兩,你念個四年剛好二十兩,你寄放在姊姊這邊的銀子正好夠用,改天姊姊找個人問問,看能不能把你弄進什麼書院,咱們也風雅一番。”私塾的格局小,教不出好學生,要廣納百川才有大視野。

    牛青苗一向心大,要麼不做,一做就要做到最好,她最不耐煩虎頭蛇尾,一件好事變壞事。

    “姊姊,你還少算了筆墨紙硯和我日常的花費,二十兩根本不夠。”牛青陽會數數,差距甚遠。

    牛青苗不在意的揮揮手。“我有抵押品,你讓青果來替你好了,來年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欠缺人手,自己人來幫忙我也比較安心,我發工錢給她,讓她日夜不休的給我幹活。”

    坐在小板凳上偷吃糖的牛青果像是小松鼠似的捂嘴偷笑,她兩眼亮晶晶的,一改之前的黯淡無光。“哥哥,我賺錢養你。”

    牛青陽苦笑。“我是你哥哥,是我養你才對。”

    “都一樣。”牛青果笑得小米牙外露,煞是可愛。

    “不一樣,哥都十二了,你才八歲,哥會好好照顧你……噢!姊姊,你為什麼打我?”那一巴掌打在後腦上,真疼。

    牛青苗板著臉,擺出姊姊的架勢。“少說大話,你給我專心在課業上,好好用功讀書,以後用得上你的地方多得是,我缺一個帳房,你一有休沐就老實地滾回來算帳。”

    牛青陽一聽,忍不住笑出聲。“姊姊,賣幾顆蛋不用記帳啦,你做的買賣還沒有大到需要用到帳簿。”

    此時的他只把姊姊的話當笑話聽聽,因為他認為姊姊的買賣做得再大,頂多比一般莊稼人家來得有錢,可是和日進鬥金的商戶不能相提並論,殊不知再過不久,他真的忙得連課都快上不了了,一個帳房哪夠用,他一個頂三個,忙到眼前出現迭影。

    “小子,小瞧你姊姊可是會吃大虧的。”小孩子見識小,看到的只有頭頂一片天,天外的藍天視而不見。

    被姊姊用憐憫的眼神盯著,牛青陽有些毛毛的,不敢再多說話了。

    這時,一個帶著小孫子的大娘來到攤子前買糖,他拿了三串沒有包餡的,算五文錢遞給大娘,收了錢後稍微整理一下剩下的糖串,驀地,有一隻骨節分明的修白手指一晃,他眼前的糖串就少了四、五串,又一眨眼,包餡的麥芽糖也不見了幾顆。

    “這位公子,你……”

    “好你個吳秋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枉我拿你當兄弟看待,你卻當我是路邊的野草踐踏,有好吃的東西居然不知會我一聲!”

    咦!姊夫的朋友?看了對方那一身做工精細的錦衣,牛青陽為之納悶。

    “長風兄弟,我媳婦兒的小手藝哪上得了檯面,一般小老百姓的吃食罷了。”就是好吃,甜而不膩,比起一般由竹片卷起的麥芽糖較不易脫落,雖甜,但多了一股麥芽香。

    何長風怪裡怪氣的一哼,大冷天還搖起故作風雅的摺扇。“你問問你媳婦兒,若擺在我天香樓,她開價如何?肯定不會只是小老百姓的零嘴兒,她花樣多。”

    這女人忒狡猾,專門做些坑人的勾當,就在離天香樓不遠的地方擺攤子,她不怕他看不到,就是要拐他上鉤。

    “媳婦兒,長風兄長對你做的麥芽糖感興趣,你賣是不賣?”吳秋山問話的同時,順手將她落在頰側的髮絲往後撩,動作自然而親昵。

    牛青苗實在覺得很奇怪,明明她人也在場,也聽見兩人的對談,可偏偏何長風總要透過吳秋山傳話。“他出得起價錢我就賣。”

    “本公子會沒錢?你媳婦眼睛小,瞧不見本公子腰纏萬貫。”何長風拍拍腰上系的一對小金魚,那可是純金打造的。

    “我媳婦眼睛不小。”還挺大的,水亮水亮的,像會說話的玉石,每次一被她這雙眼睛瞅著看,他就忘了東南西北。

    “這只是一種形容,好嗎?是指她看的人不夠多,眼界淺,真正的錢袋子站在面前都視而不見。”何長風很想捉著他兄弟撞牆,看能不能把一條筋的腦子撞出七竅玲瓏,遇到這個糙漢子,他都有被逼瘋的感覺,恨鐵不成鋼。

    “秋山,他說我看的鬼比人多。”她眼界淺?他才目光短視,女人都能上外太空了。

    何長風倏地睜大眼,在心裡大喊,妖女,妖女,絕對是妖女!沒她這般坑人的,她哪只耳朵聽他說見鬼了。

    “長風兄弟,我媳婦兒不是神婆,你不要有的沒的胡說一通,是兄弟就別編排人。”吳秋山不悅的一沉目,一和他媳婦兒有關的事他總是特別在意,不容許別人說她一句不是。

    “你已經沒救了,被你家媳婦蠱惑成這樣,她雖不是神婆卻法力無邊,蓮花指一拈就把你鎮壓在女人香之中。”何長風搖頭又歎氣。果然英雄難逃美人關,溫柔塚前盡折腰。

    “長風兄弟,你少的便是娶個正正經經的媳婦兒,這會兒瞧我們夫妻感情好就眼紅,葡萄不酸,酸的是你的心呀!”牛青苗指他是酸葡萄心態,見不得別人好,使著勁掰人牆腳。

    何長風輕蔑的啐了一口,終於直接和她對話,“廢話少說,你想怎麼計價,先說清楚,我才好心裡有數。”

    牛青苗越見白皙的小臉勾起一抹甜笑,水眸如湖水天晴。“糖串二十文,包餡的糖球十五文。”

    她此話一出,弟弟妹妹立刻猛吸了口氣、睜大雙眼。兩文錢的糖串幾時暴漲了十倍,連糖球也貴得離譜,一斤大骨才七文錢,買兩斤有得找,而且才一粒小小的麥芽糖。

    “你坑我?”何長風不悅的眯起眼。

    “天香樓的吃食能喊低價嗎?你一盤菜就能賣個十兩、二十兩了,而且同樣的麥芽糖我能弄出“五福臨門”、“年年有餘”、“魚躍龍門”、“花開富貴”……”她一口氣說了十多種,把何長風勾得雙眼越睜越大,迫不及待想瞧她的手藝。“不過,五百兩。”

    何長風怔了一下。“什麼五百兩?”

    “我只賣你做法,我自個兒不做。”要做出花樣子只需要模具,蝠通福,五隻糖蝠串成一串便是“五福臨門”;牡丹代表富貴,竹子是節節高升,弄條鯉魚不就是“魚躍龍門”,很簡單的方法,現代人都想得到。

    “你為什麼不做,這可是一條生財的門路。”若放在他天香樓來賣,一個月少說有幾百兩的收入。

    牛青苗睨了他一眼。“年後我就要開始養雞了,哪有空弄這些小吃,那片山頭你到手了沒有?不要到時候我把雞崽都下訂了,卻沒有地方養。”

    她的話讓一向高高在上的何長風差點氣歪,啪的取出一張地契往方桌一拍,下巴一抬,神氣不已。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7-11-21 01:18: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黏乎甜蜜麥芽糖(2)

    男不拜神,女不祭灶,二十四日是送灶王爺的日子,牛青苗一早準備了供品好讓灶王爺一路好走,她還特意煮了鍋麥芽糖封祂的嘴,讓祂只說好話,不說是非。

    吳秋山領著牛青陽祭灶,牛青苗就帶著妹妹在院子喂雞、拾雞蛋,同時丈量新宅子的地有大,規劃著一間堂屋要多寬敞,裡屋要添購什麼家什。

    麥芽糖的做法已經以五百兩賣給天香樓,比自個兒賣的還高,一家人落得無事一身輕,有幾日空閒。

    一過了二十四,年節的腳步漸漸逼近,一晃眼就到了二十九,除舊佈新一番的吳老三家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是貼貼門聯、糊上窗花,在米缸上貼個滿字,諸事大吉。

    如果老吳家的不找上門,兩扇漆紅門板上貼的吉、祥二字就落實了。

    “姊姊,你要用這麼大塊的肉來做菜,我們吃得完嗎?”看著鍋裡正在沸騰的大塊肉,眼巴巴的牛青果吞咽著口水。

    她一出生就沒娘,是吃米糊長大的,等到會坐會爬了,後娘進門了;當她能自個兒走得穩時,成哥兒來了,她沒感受過一日母親的關愛,反倒先迎來衣食不濟的日子。

    牛青陽是長子長孫,重男輕女的祖母不時往他嘴裡塞兩塊肉止止饞,而她這個小丫頭不過是個賠錢貨,自然沒人理會,全然不知肉味。

    不知道就不會有念頭,聞著香,稍有渴望而已,不一定要吃到嘴巴裡,她只要能吃飽就好。

    可是來到姊姊家之後,她天天吃得到肉,越吃越愛吃,幾乎停不住口,人也迅速的長肉,凹陷的雙頰也變得鼓鼓的。

    “這叫豬蹄膀,本來就是大塊肉下去熬燉才會香,一大鍋豬蹄膀不只是我們一家人吃,還要勻一些給你姊夫的爹娘。”老吳家那邊也得送,不然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又要落下來。

    為了不讓人說嘴,禮數要周到,即使她想一桌子好菜全喂豬也不給那群白眼狼,可是她不能不顧及丈夫的名聲。

    “那為什麼要弄得紅通通的呢?”看得她都嘴饞了,真想掐塊肉片兒來嘗嘗。

    “這叫糖色,用醬油、紅糖炒出的焦糖色……我們過年要擺上十道菜,取其諧音十全十美,其中一道是甜湯,讓我們往後一年都圓圓滿滿,甜在心頭。”牛青苗當教書在教著妹妹,講述備年菜的事宜。

    牛青果興奮的伸出有些肉的小手。“是不是我昨天搓的湯圓子?所以我只要喝很多就會很好嗎?”

    “不是很多,最多一碗,這東西吃多了會脹胃,對小孩子不好,容易積食。”牛青苗搖搖右手食指,不容妹妹唬弄。

    小小年紀就想耍心眼,她還早得很。

    “喔……”牛青果失望的低下頭。

    牛青苗好笑的看著皺著眉頭的妹妹,妹妹對吃有種難以理解的執著,一看到吃食就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小丫頭,你確定吃了姊姊煮的菜,還吃得下湯圓子嗎?瞧瞧你的小肚子有多大,能裝得下多少東西。”她笑著往妹妹的鼻頭一點,提醒她做人不要太貪心,一會兒吃多了還不是自個兒難受。

    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揉著肚皮的牛青果一下子就笑開了。“嗯!我應該能吃半碗。”

    “好,就給你半碗。”小孩子真好討好。

    牛青果稚氣的小臉洋溢著滿滿的笑意,她靠近姊姊身邊,小手拉住姊姊的淺藕色裙擺,撒嬌道,“我喜歡現在的姊姊。”

    聞言,牛青苗拿著勺子的手抖了一下,盡可能不動聲色的探問,“以前的姊姊和現在不一樣嗎?”

    牛青果搖搖頭。“姊姊以前從來不笑,只會背著人落淚,你雖然常護著我們,可是娘一揚聲,你的眼眶就紅了,不敢大聲說話,不敢看娘一眼,身子一直抖……”

    此時,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袍的少年來到廚房門邊,剛好聽到妹妹說的話,跟著流露出複雜神色,他也喜歡現在的姊姊,希望她永遠不變。

    “那是人沒被逼到絕境呀!以前我們還有片瓦遮身,能吃口不被餓死的飯,姊姊為了你們,什麼都能忍,可是人家連活路都不給我們時,我們就得想辦法自己找出路。”

    當過老師的人口才就是好,擅長說服之道,牛青苗不瞭解原主的個性,但她能因生長環境而去認識這個人,繼而能編出令人信服的說詞來解釋她近日來的轉變。

    她很有這方面的天賦,能把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就連心有疑惑的牛青陽都動容地紅了眼眶,走了進來。

    “姊姊……”原來姊姊的不一樣是被逼出來的。

    牛青苗放下勺子,兩手分別摟著弟弟和妹妹,笑著揉揉他們的頭。“你們要記著,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人家都逼著我們跳河了,難道我們真的要傻傻的往下跳嗎?唯有自己變強了,變得無所懼怕,別人也就拿我們沒轍了,什麼都不怕就是無敵。”

    因為沒有弱點落在別人手上,為了達到目標是可以拚命,就像窮人怕沒錢,有錢的怕賊偷,窮人、富人都怕不要命的人,連死都無懼的人還怕大刀架在脖子上嗎?

    什麼都不怕就是無敵……牛青陽記住了這句話。“姊姊,等我長大,以後我當你的靠山。”

    牛青苗好笑的看著弟弟,想著,這座山可不可靠呀,要是像吳秋山這樣,娶了媳婦就以媳婦是從怎麼辦?

    “我也是、我也是!姊姊要等我,等我長大了做好吃的東西給姊姊吃,我們不只要吃半碗湯圓子,還要吃好多好多的湯圓子,吃到肚子鼓起來。”牛青果好大的志氣。

    看到漸有生氣的弟妹,牛青苗笑得眼兒彎彎,她覺得又找回家的感覺,人生不再有缺憾。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我也要一同說。”吳秋山也來湊熱鬧,他一個頂天的大塊頭一進來,本就狹小的廚房便擁濟不堪,連轉個身都困難。

    “去去去,你跟進來幹什麼,瞧你,這麼大的個兒,占了半間廚房,陽哥兒都被你擠到牆角去了。”牛青苗半取笑、半揶揄的假意一推,眼神流轉著夫妻間才有的縷縷情絲。

    因為能站的地方真的太小了,頗有自覺的牛青陽一蹬腳,跳上架在灶台旁的木板架上。

    吳秋山呵呵直笑。“一家人總要在一起嘛,媳婦兒就別嫌棄我了,我十六、七歲就這般高大了,矮不了。”他趁兩個小的沒注意時,偷拉了下妻子的小手,得意的在她手心撓了幾下,有調戲之嫌。

    “高有高的好處,能頂天,我們就靠你撐住。”牛青苗反握住他的手一下又隨即抽開,秀目染笑。

    “好咧!我頂天,媳婦兒別怕。”吳秋山看著她,眼底盡是對她的愛憐。

    不說虛妄的話,他的所作所為就讓人感到穩妥,油然而然的產生依賴,相信這個家有他便風雨不倒。

    就連牛青果也對他有了近乎爹的依賴,畢竟牛大洪從未盡到父親之責,所以她未曾過感受過來自親爹的守護。

    而吳秋山雖然憨直卻是個和善忠厚的人,他受過的苦他不會希望再有人去承受,看到牛青陽、牛青果兩兄妹,他愛屋及烏地去關懷,不見生疏地當自家人一般的善待。

    “好了,別把這小子、丫頭逗得肚疼,快把菜端出去,咱們的新桌子剛好派上用場,不怕放不下。”天色已晚,再不上桌菜都要涼了,大過年的吃涼菜不好。

    媳婦兒發話了,吳秋山一手一隻大盤子往正屋走去,屋外山風颼颼地吹過,屋內暖烘烘的擱了幾個燒得正旺的炭盆。

    “秋山,要不要給那邊送幾個菜,我多下了些分量。”牛青苗也不想多此一舉,可對方終究是生養他的爹娘。

    聞言,吳秋山身形一頓,背脊有幾分僵硬,他還是有些在意本家的態度。“你都弄好了?”

    “裝在雙層籃子裡,三葷二素一湯,沒失了禮數。”湊個六六大順,兩家人不走動也說不過去,為人子女者,有些事還是不能不做。

    “媳婦兒,我不想過去。”吳秋山心裡鬧得慌,一瞧見父親和兩對兄嫂市儈的嘴臉,過年的好心情全沒了。

    知道他說的是意氣話,牛青苗把兩封封好的紅封塞到他手中。“這是給爹娘過年的孝敬金,我在每封內裝了一兩銀子,正月的奉養金我也一併準備好,不要讓大嫂、二嫂過來討,免得徒增麻煩。”

    她是不在乎兩位嫂子過來順便要些吃食回去,反正過年嘛,討個喜氣,大家吃吃喝喝也圖個好名聲,他們這陣子也賺了些錢,讓本家的那些人樂樂又何妨,他們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可是她們又吃又拿還不滿意,一張嘴罵罵咧咧的從不留情,這也嫌、那也嫌的數落大半天,一副他們活該欠老吳家似的。

    她就是看不慣她們這樣,拿肉骨頭喂狗,狗還會對人搖尾巴,拿熱臉去貼她們的冷屁股,人家指不定還轉身放個屁熏臭你,還嘲笑你無腦。

    “媳婦兒,你真好。”他沒想到的她都替他想到了,而且也只有她會為他著想。

    從十五歲分家後,吳秋山就沒過過年節,他一個人冷冷清清的待在四周冷風颼颼的土壞屋裡,聽著村子裡傳來的鞭炮聲,目眶泛紅的吃著冷飯菜。

    老吳家的從未喊過他回去吃年夜飯,只隱晦的提起家裡的飯菜準備不夠多,他食量大,怕是沒法喂飽他。

    這還聽不出來嗎?他們只差沒挑明瞭說:你別來,我們不歡迎你,你一個大飯桶想吃窮老吳家呀!

    牛青苗含笑朝他睞去一眼。“別灌我迷湯了,快去快回,我們等你回來吃飯,別耽擱了。”

    我們等你回來吃飯……多溫馨的一句話,看著小舅子端菜,小姨子排碗筷,妻子倚門相送,吳秋山的心窩熱呼呼的,若是妻子懷中再抱個胖娃子,他會更歸心似箭。

    提著溫熱的籃子,他走得飛快,想早點把年菜送到老吳家,然後他就可以快點回來享受一家人的笑聲……

    “姊姊,姊夫幾時才要回來,我餓了。”牛青果摸摸扁扁的肚子,要它別再咕嚕咕嚕叫。

    “妹妹,不要吵姊姊,你先吃顆凍梨,一會兒就能吃飯了。”很能忍餓的牛青陽哄著妹妹,一面瞧著皺著眉頭、臉色有些凝重的姊姊。

    “喔!”牛青果接過梨子,先咬破皮,再小口吸汁,酸甜酸甜的汁液和果肉順喉而下。

    “姊姊,是不是姊夫的爹娘留他吃飯?”牛青陽問道。後娘雖然對他們不好,但是每年的年夜飯還是會讓他和妹妹一起圍爐。

    不可能!牛青苗在心裡回答,以老吳家的行事作風,是不會讓人多吃一口糧食的。

    “你姊夫會回來的,只是晚一點,你們再等一下。”

    “可是菜都涼了……”牛青陽覺得心不安,那一邊的兩個嫂子很凶,見了他和妹妹都會啐一聲“吃白飯的賤種”。

    牛青苗雖然勾起笑意,眉間卻帶著憂愁。“也許他們只是聊得太開心,忘了我們在等他,一會兒姊姊再把菜熱熱。”

    又等了半個時辰,天色都暗了,還是沒等到吳秋山回來,牛青苗先把菜熱了,讓弟弟妹妹先吃,自己卻怎麼也坐不住。“陽哥兒,你看著妹妹,我去找找你姊夫。”

    倘若該死的老吳家真是柿子挑軟的捏,她不發發虎威就要上房揭瓦了。

    “我也去……”牛青陽不放心姊姊一個人。

    “你留下,妹妹會怕。”牛青苗拿了件厚襖往身上一披,低著頭急匆匆的往外走,才走到門口,便和一道疾行而來的身子碰個正著。

    “媳婦兒,我回來了。”還是家裡好。

    “你……呃!回來就好,把手洗一洗就能上桌吃飯了。”她不問他遇到什麼事,人要吃飽才是回事。

    直到夜裡,兩個小的洗洗睡了,小倆口坐在正屋裡守夜,夜色涼如水,天星連成河,月就羞怯的躲在廣寒宮。

    “大哥、二哥說田裡的事不多,等開春後也想跟我們養養雞,他們看中了咱們那塊地,要咱們讓給他們。”吳秋山緊皺著眉頭道。他一去,兄嫂們就不放他離開,你一句、我一句的逼他點頭。

    “他們還真敢說。”牛青苗難掩憤慨。

    “要是他們知曉咱們來年要弄大型養雞場,恐怕又要鬧個不休。”要不是看他取出封紅交給兩老,他們准會扯著他的胳臂立契,逼他將地契都過成他們的。

    “他們瞧見了運到山腳下的那批青磚?”蓋雞舍用。

    “嗯。”

    “你就全往長風兄弟身上推,就說他才是東家……”

    京城的尚書府裡,何家老三何長風莫名打了個寒顫,他不解地看了看燒得正旺的地龍,一口喝幹手中的梨花白。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7-11-21 01: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過完新年蓋新厝(1)

    二月二,龍抬頭。

    “……上樑了,上樑了,小心小心……左邊的抬高……對對對,再傾一點……好,輕輕地放下……”

    不到出了正月,地面一解凍,吳秋山家就急著蓋屋子,因為原來的土壞屋真的住不下了,甚至有一晚牛青陽睡得正熟卻被熱醒,一睜眼看到炕灶裡未熄的火噴出火星,燒到他睡覺的木板床。

    牛青苗一驚,認為真不行了,太危險,這次燒的幸好是床,若下次睡得太熟,還不把人都燒死了,於是她讓弟弟睡到妹妹的側屋,妹妹則是跟他們夫妻倆睡。

    可是這樣換吳秋山不依了,吃慣肉的人忽然要他戒葷,兩人之間多了個小丫頭,想做個什麼的根本不行,媳婦兒睡在身邊卻吃不著,那比和尚不念經還難受,所以一出元宵,他便去找了泥瓦匠,多給了五兩銀子,挑個好日子十八,請工人提早上工了。

    吳秋山在舊家搭了一座簡單的篷子,平日和媳婦他們仍是住在這兒,除非真是下大雨或什麼的才會考慮去住何長風替他們找來的臨時宅子。

    這一天,何長風閑來無事,又晃到吳秋山家。“你們在上頭種什麼,我剛上去看了一下,都抽芽了,一片油綠綠,長勢極佳。”再過幾個月都要成林了。

    “那是櫻桃和楊梅,我媳婦兒在山上撿山貨時發現的,覺得這片坡地什麼也不種也是浪費了……”她說試試看,成了家裡便多了一項收入,反之空著是空著,種樹比養草好。

    “等等,你說那是櫻桃?!”那可是富貴人家才吃得起的果品。

    “我媳婦是這麼說的,如果能成活,冬末春初開白花,等到夏初就有櫻桃收了,不過我們剛種下的第一年不會有太多成果,就自家吃個嘴饞。”地夠肥才能頭年就開花,原有的二十畝地長年不耕種,底下積了一層厚厚的地肥。

    屋子再兩天就能弄好了,泥瓦匠這邊的活幹完了之後便要蓋雞舍,上萬塊青磚就堆在山腳下,看來壯觀。

    牛青苗忙著買仔雞一事,她鎮裡鎮外來來去去,還把牛青陽這半大少年捉去做苦工,算算該進多少仔雞。

    夫妻倆分工合作,一個管蓋屋的進度,身強體壯的大男人跟著搬磚砌牆、扛木頭,一個四下探尋誰家卿了小雞,大批大批的下訂,先把第一批的六千隻雞崽給弄出來。

    而何長風是金主,他負責出銀子,以及……繼續鄙視唯妻命是從的兄弟,嘲笑他的骨頭是軟的,能屈能伸。

    “等一下,不許吃,有多少給我多少,賣給我。”他知道秋山兄弟這媳婦鬼點子多,好東西也多,急著給她下訂。

    吳秋山被他猛然撲過來的急切嚇了一跳,微怔了一下,憨笑的撓撓耳根。“我媳婦兒說過第一年的果子不會太甜,偏酸,若是吃不完便做成酒釀櫻桃、櫻桃酒、櫻桃果醬。”

    甜有甜的做法,酸有酸的做法,真正要好吃是酸甜適中,甜中有酸,酸中又帶了點回甜,一口咬下噴汁才是極品。

    吃櫻桃是牛青苗的長項,她前世的老家附近就有一片櫻桃林,每到成熟季節,園子的主人便會向外開放采果,大人、小孩分別收價,價錢不同,在園內任人吃個飽,若是摘了要帶出園子便論斤較價。

    因為她常到櫻桃林打工,所以一向是免費的,園子的主人和她投緣,也常會教她櫻桃的種植法和管理,以及如何防蟲和防疫,採摘時要怎麼處理,記憶好的她不曾忘卻。“果醬?這櫻桃果醬是個什麼吃法呢?”

    被他一問,吳秋山也有片刻怔忡,媳婦說了能做醬,但他不清楚究竟是啥模樣。

    “你要問我媳婦兒,她當時也是隨口一提。”啊,媳婦兒還說了,還可以做一種叫櫻桃派的糕餅。

    “怎麼事事都要問你媳婦兒,你就沒腦子嗎?一問三不知。”真是氣死他了,朽木難雕。

    “我媳婦兒說我負責養雞,園子裡的果樹由她包辦,我們一人一樣才不會太勞累。”要勞逸結合。

    “好了好了,別再每一句都“我媳婦說”,聽得耳朵快長繭了,我能不能聽你說呀?”

    何長風的不滿讓吳秋山為之失笑。“我媳婦兒為妻不易,打她嫁給我就沒什麼歇過,整天不得空的想著給家裡進項,讓我們過得好,你就少說兩句,別句句帶刺,雖然她比你聰明,但那些話終究不中聽,聽久了也會受傷。”

    “她比我聰明?”何長風語氣略尖的一喊。

    吳秋山輕笑,對媳婦兒當真是佩服。“你敢說你的口才比她好?每回你的毒舌她都能頂回去,還常常令你啞口無語,氣得跳腳。”

    “哼!你們這對賊夫妻,果然是一對奸狡的,你大智若愚多久了,你媳婦兒有沒有瞧出來?”真想看看他的假面具被揭穿時,他家那婆娘會不會惱得上跳下竄。

    吳秋山目光冷銳的一笑。“夫妻夫妻,裝聾作啞,我媳婦兒何等慧黠,我不說她便不道破。”

    夫妻的相處之道是體諒,互相扶持,由陌生變熟悉,再由熟悉中交心,彼此一個眼神便知心中所想。

    “那你怎麼被你那群蝗蟲似的家人榨得一滴不剩,吃得差、住得差,連老婆也娶不上?”不刺他一下,何長風的心口就針紮一般,悶得難受。

    吳秋山表情一滯,苦笑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吳字,總是一家人,計較太多傷情分,一開始我還想著若對他們好一點,他們總會回報一二,可是後來才發現在我的縱容下,他們越走越偏了,但我又下不了狠手扳正。”因為是家人,所以更狠不下心,只能任由腐敗的人心更腐敗,有心無力的他只好放任,悄悄地為自己籌辦將來。

    吳秋山沒想過離開,大山養育了他,供給他源源不絕的糧食,讓他在最艱難的困境中得以度過,他一直以為他的這一生就是個獵戶,終年與獵物為伍,至死方休。

    可是峰迴路轉,一個瘦得不知道能不能養活的女人改變了他的生活,將他導向他想都沒想過的明媚。

    他很喜歡他的媳婦兒,為了她,他慢慢地從隱藏的自我走出來,只為與她比翼雙飛。

    “哼!心軟不是病,發作起來要人命,你現在還不是在走老路子,對你媳婦兒百依百順。”何長風最看不慣的就是他太寵老婆了,寵到沒邊,簡直是失去男子的尊嚴。

    “不一樣。”吳秋山自個兒知曉是怎麼一回事,個中玄妙無法向外人道。“她是我媳婦兒。”

    “好了,別露出令人作嘔的神情,我以後少針對她就是。”何長風雖是這麼說,但他認為很困難,畢竟他很難得才能遇到一個不被他外表吸引、不怕他的人。

    “謝了,兄弟。”吳秋山一拱手。

    何長風冷嗤。“屋子落成那一日我來喝杯酒……”

    “老三呀!你蓋屋子怎麼不知會一聲,你哥哥嫂嫂好來幫個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家人不用客套。”還好趕上了,沒教大好機會從眼前溜過,萬幸呀!

    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是誰?何長風忍著踹上一腳的嫌惡,朝吳秋山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

    吳秋山面無表情的一頷首,何長風立即知曉。

    “小事而已,想著家裡人多,不往外擴充就只能睡院子,所以一咬牙就蓋了。”面對親大哥還真說不得實話,他那東瞧西瞧的眼神透著算計,讓人很不舒服。

    “這哪是小事而已,瞧你這屋子快比得上咱們的老宅子了,一溜正屋還各帶三間裡屋的側房,你生四、五個孩子也住不滿。”吳夏生的語氣帶著不滿和嫉妒。

    “有備無患罷了,一次先蓋齊了,省得日後再動工,一班好的泥瓦匠不好請。”吳秋山淡淡的回道。

    吳夏生眼眸一眯,賊笑道:“你蓋屋子的銀子打哪來的,不會是跟咱們爹拿的吧?你可要記得,那銀子是我和大哥的。”

    何長風翻了個大白眼,心裡罵聲不斷,見過攔路打劫的,但沒見過這般橫的,人家不能有銀子嗎?非這麼不要臉的說是自己的。

    “我跟人借的。”吳秋山隨口找了個理由,他爹才借不出三十兩銀子。

    “跟誰借的?”吳夏生像審問犯人一樣追問不休。

    “跟……”

    “跟我借的,怎麼,你要替他還嗎?”繪著江南煙雨的扇子一打開,另一面是海棠春睡的仕女圖。

    一見是衣著華麗的貴公子,早就瞧見他的吳春生和吳夏生立即和善可親的笑著上前,語多逢迎——

    “這位是我家三弟的東家吧,聽說他替你養了不少雞,讓你小賺一筆。”吳春生多像一位愛護弟弟的哥哥,可那雙不安分的賊目飄呀飄,始終沒看吳秋山一眼。

    吳夏生接著說:“養雞的事我們哥倆兒也在行,看你要養百八十只,咱們都能幫你養得又肥又嫩。”

    敢情這兩位是來搶活幹的?何長風勾起諷笑,決定陪他們玩玩兒。“所以你們的意思是?”

    “咱哥倆兒沒旁的用心,就是會養雞,還能養得比鴨子還大,你買了咱們村裡的大山要蓋雞舍,肯定需要個管事,我們的工錢也要得不高,一個月二、三十兩就打發了。”

    一車一車的青磚運到山腳下是瞞不了人,數量之多足以教人咋舌,真要打聽也不是打聽不到,很快就有口風漏出來,天香樓的東家呼之欲出,財大氣粗銀子多呀!

    有鑒於吳秋山說過他那四、五百隻雞是天香樓托他養的,因此腦子轉得快的吳春生、吳夏生便讓自家的孩子盯著進出吳老三家的路口,一有華貴的馬車接近,或是舉止貴氣的老爺公子出現,一定要馬上通知他們,好趕緊來獻殷勤。

    這兩人盡想著不勞而獲,搶著來撈好處,養雞誰不會,只要割把草扔著就會自己來啄食,養上個幾個月交差,銀子也到手了,這樣的好事誰不趕著往上湊。

    “喔!光是工錢就要二、三十兩呀,你們肯定是這方面的好手,才敢誇下海口要幫我養雞。”何長風面上笑呵呵,看似平易近人,可那雙眼眸卻冷得有如千年寒冰。

    “當然!包在我們兄弟身上,我們三弟這麼會養雞,就是我們這兩個當哥哥的手把手教的,我們養出來的雞,油脂多,肉質鮮嫩,一咬下去還會噴出油汁呢!”吳春生忒會吹噓,反正吹牛又不用花銀子。

    “是呀,看要公雞還是母雞,都能給你養得鮮嫩肥美的,讓你賣出好價錢,用我們兄弟絕對不吃虧。”吳夏生也說得起勁兒,那討好的笑容怪噁心的,指縫藏著污垢的兩手直搓。

    何長風皮笑肉不笑的輕搖著扇子。“那我問你們,雞要怎麼養?一天要吃多少?喝多少水?”

    “啊!這……呃,不是給它們草葉子吃就好了嗎?”吳春生不太確定的回道。

    老吳家的雞就是這麼喂的,他家的婆娘把割回來的野菜剁碎,撒在院子裡,成群的雞便圍過來,大雞帶小雞的搶食。

    吳家兄弟是吃過雞肉,但雞要怎麼養就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家裡頭的收拾是女人在做,他們爺兒只管養家,一概家務是不沾手,沒得吃塊雞肉還要從小養起吧!

    “那你們知道我準備養幾千隻雞嗎?”何長風愉快的笑著,扇子扇得更用力,髮絲都跟著飛揚起來。

    “幾……幾千隻?!”吳老大和吳老二同時把眼睛瞪大,驚喜的開始在心裡盤算能賺到多少銀子。

    雞還沒有看見一隻,他們已先想著“監守自盜”,把半大的雞拿出去賣,再佯稱病死了。

    哪有雞不生病的,一、兩千隻死個百來隻實屬正常,那是可以容許的損耗,一隻雞賣六百文,一百隻便是六十兩。

    工錢加“紅利”,一年下來能買二十畝上等水田,養上幾年雞便是小地主了,守著租子也能過上好日子。

    “你們伺候得來嗎?”何長風語帶譏誚。

    “肯定成!東家給我們機會,我們定會竭盡心力為你鞍前馬後的幹活。”吳春生拍著胸脯保證道。

    財迷心竅的兩兄弟彷佛已看到一錠又一錠的銀子朝他們砸過來,眉開眼笑的,樂不可支。

    “先別喊東家,去割個一千斤的豬草來讓我瞧瞧。”何長風會給他們機會,但能不能把握住,就要看他們自己了。

    “咦!一千斤豬草?”他們上哪兒割豬草?

    “一隻雞一天少說要吃掉半斤豬草,一千斤豬草不算多,也只夠喂兩千隻雞,如果你們連一千斤的豬草都供應不上,憑什麼誇口要幫我養雞。”讓雞吃了他們還差不多。

    聞言,兩人的汗水直流,吳春生腦袋一轉,馬上道:“可以花錢請人去割呀!”

    “那我請你們幹什麼?”

    “東家,話不是這麼說,我們是管事,只需管理底下的人手,讓別人去做事,從沒聽過管事還要自己去打豬草,這不是本末倒置,牛刀小用嗎?就像東家你,也不會自個兒去喂雞吧!”吳夏生回道。

    “你拿我跟你們比?!”何長風下巴微微一抬,一副公子哥兒的派頭。

    “不敢不敢,小的也只是幫你分點憂,怕你太勞累了。”吳夏生連忙討好的道。

    一見他威懾的氣勢,吳老大、吳老二頓時矮人一截,卑躬屈膝的自眨身分,卑微得有如人家腳下的一坨泥。

    看到兄長們前倨後恭的勢利模樣,吳秋山的眼底有著無奈和苦澀,以及說不出的憎恨。

    是的,憎恨,人可以沒有傲氣,但不能失去傲骨,為了銀子而奴顏婢膝,他們置祖宗的顏面於何地?

    “喂!你,大塊頭,你能打多少豬草?”何長風決定把好兄弟也拉下水玩一場。

    吳秋山真想無視他,但還是認命的回道:“最多五百斤一天。”

    “工錢呢?”

    “五兩即可。”

    “五兩夠嗎?”何長風瞅著吳秋山的眸光帶著濃濃的興味,好似在同他說:你哥哥們要三十兩呐,你這樣喊價落差不會太大嗎?

    “多了,我請人打豬草,一天十文錢,一個月三百文,四個人一千兩百文,我還賺了。”不必事事親為,要放權,讓別人去做,他要做的事是分配好各人的活兒,使其各有所用。

    何長風一聽,樂了。“你們聽聽,五兩銀子就能請個好幫手,我為什麼要屈就兩個什麼都不會幹的蠢蛋,還好意思開口要我三十兩,當我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呀!呀!”

    他呀了兩聲,是在強調想坑他的銀子也要有本事,兩坨爛泥也想塗上牆,癡心妄想。

    要學學那個某人呀,臉不紅氣不喘的就誑走他三千兩白銀,還一副要他感激涕零的張狂樣,那人明白的表示賺的錢一起分,可自己一文錢也沒出,一伸手就要銀子,可恥,真是太可恥了,而他居然心甘情願地走入人家的陷阱,掏錢掏得很痛快。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7-11-21 01:19:1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過完新年蓋新厝(2)

    “老三,你是什麼意思,見不得哥哥賺點零花錢嗎?你屋子都快蓋好了,而我們還住在陳舊的老宅子裡,你就不想幫幫哥哥們嗎?”吳春生不滿的道。盡會扯後腿,果然是個不親的。

    “養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哥哥們做不來。”他也還在摸索,不知道為什麼石灰鋪在地上能減少雞隻的患病,但他媳婦兒曉得,也做得很好,幾百隻雞沒死一隻。

    “沒做怎知做不成,你是頭白眼狼,專門敗家裡的,有好處想一個獨佔,不肯分給大哥、二哥。”這話說重了,很傷人,可是吳夏生還覺得罵不夠狠,做弟弟的不該忤逆哥哥,只有聽話的分。

    聽著惡毒的言語,被傷得遍體鱗傷的吳秋山已經百毒不侵了。“我沒吃家裡的、用家裡的,我手裡的每一文錢都是自己賺來的,兩位哥哥家是興是敗和我沒關係,你們不是早就把我趕出家門了嗎?”

    “我們也分了你二十畝地……”吳春生脫口而出,但話音一落,他便心虛的和二弟對看,他們都很清楚,那地根本不值錢。

    “是呀,好榮幸,大伯、二伯,既然你們曉得地是我們秋山的,那麼你們站在我們的院子搶我們秋山的活,你們真是他的親哥哥嗎?不會是前世債沒還清的討債鬼,今生化為兄弟來追討吧,你們說說看,到底要他還多少,是要砍他左手好呢,還是剁條小腿帶回去燉湯,再不濟紅燒眼珠子、醋溜人肉,心肝肺也能當下水,剖開腦子生吃……”

    牛青苗出馬,萬夫莫敵,吳春生和吳夏生自知說不過這個牙尖嘴利的,摸摸鼻子便灰溜溜的走了。

    何長風在一旁看戲看得可開心了,笑意怎麼也止不住。

    吳秋山家的屋子正在趕建中,手藝不錯的牛青苗就待在臨時砌的灶台前,煮出一道又一道令人垂涎三尺的案頭菜,包人一吃就上癮,牛青陽和牛青果則在一旁打打下手,幫著遞菜、遞盤子。

    突地,一名十三、四歲的泥瓦匠學徒跑到牛青苗身旁和她咬耳朵,她才知道老吳家的又來了,而且還很不客氣的削她的男人。

    他們還真太把自己當回事呀,居然敢在她家踩她的男人,當她死了不成?她若是還能忍,便是胯下韓信了。

    牛青苗順手抄起灶台旁的一物,便氣衝衝的沖了過去,她不曉得她一出現的時候有駭人,真把有狗膽沒熊膽的吳春生和吳夏生給震懾住了,他們臉色發紫唇泛白,大氣不敢喘。

    再仔細一看,她手上拿的是一把剁骨頭的菜刀,刀上還有剛宰過雞留下的雞血,雞血尚未凝固,順著刀柄往下流,她的五指指縫、手心、手臂鮮血淋漓,好像剛殺過人。

    吳春生、吳夏生想到她上次說的人腿燉湯、生吃腦的,當場吐了一地酸水,隨即像見到惡鬼般的倉皇而逃,連鞋子都嚇得掉了一隻。

    “哈哈哈,太有趣了,你實在該到刑部當提刑,我已經許久不曾看到這麼精采的戲了。你讓我大開眼界……啊!不行,笑到肚疼,誰來扶我一下,我要坐不住了……”閑著沒事又來好兄弟這兒轉悠的何長風,捧著肚子大笑。

    “博君一笑是我的榮幸,不過你也把下巴收一收,都瞧見你兩顆壞牙了,你就做做好事,不要壞了我們的胃口。”牛青苗也覺得奇怪,她記得明明捉的是湯勺,想說要是那兩人要是再說些什麼難聽話,她就要用勺子打他們,怎麼握在手裡的會變成大菜刀了?罷了,反正只要能把人趕走,用什麼工具都是一樣的。

    “什麼壞牙,我是翩翩佳公子,你這人能不能別這麼惹人討厭?我實在懷疑秋山兄弟的眼光,他哪隻眼看到你心美人美了。”分明是眼瞎了,礫石看成美玉,被朦了還瞎開心。

    “彼此彼此,公子乃小婦人鏡子,小婦人也覺得面目可憎。”牛青苗罵人不帶一句髒話,卻能讓人恨到骨子裡。

    “你這個……”何長風一火大就會握拳,他一舉起拳頭揮舞,純是威恫作用並無惡意,一隻粗黝大手將之撥開。

    “別對著我媳婦兒揮拳,就算你是長風兄弟,扭斷你的胳臂輕而易舉。”吳秋山低沉的嗓音中有著不悅。

    何長風無意間惹惱了護妻心切的好友,他訕然的一摸鼻子。“你知道我是鬧著玩的,不當真。”

    “找你媳婦兒玩。”吳秋山是內斂藏鋒的老實人,人實在卻像一把刀,平時收在刀鞘裡不見鋒,外表看來樸實無華,可若踩到他的底線,刀刃一開鋒,瞬那間的金光刺得人睜不開雙目。

    “我沒媳婦兒。”何長風嘻笑的一攤手。

    “找一個。”三條腿的蛤蟆難找,滿街走的女人不愁。

    “找不到。”何長風無賴的猛拓風。

    “你到天池寺走一趟,那兒每天都有很多求姻緣的貴女。”他蒙眼瞎捉也能捉到一把。

    天池寺是京城最負盛名的寺廟之一,專管姻緣和人間功名,內有紅線和狀元糕任人取用,香油錢隨喜。

    何長風哂笑道,“你也曉得天池寺?”

    “聽過。”非常有名。

    文鳳公主便在那遇見她的駙馬,當朝探花郎,結成一段佳話,彼時被編成戲曲廣為流傳,天池寺的香火為之鼎盛。

    “耳報神,你的消息還真靈通,不過問問你媳婦兒,她養那麼多雞銷得出去嗎?”

    幾千隻雞,不是自個院子養養就算的數目,他三間酒樓要全吃下有點難度。

    “她……”

    “你們直接和我談即可,不要再玩那一套愚蠢的傳話,大男人小家子氣,說出去不怕丟臉。”牛青苗沒好氣的橫了兩人一眼。這種繞圈子的遊戲他們還玩不膩呀,是個男人就要大大方方的,這樣才有魄力。

    兩個只差拜把的兄弟表情一滯,尷尬一笑,你看我一眼,我睇你一眼,都在怪對方不好。

    “弟妹呀,女人要待在家裡洗衣、煮飯、帶小孩,不要處處與人爭強。”她罵男人像在數落自己家孩子,實在要不得啊!

    她當蚊子嗡嗡叫。“雞舍何時能蓋好?你催催泥瓦匠,多出些人趕一趕,我約弄到了六千隻雞崽,就等著入舍。”

    算是她幸運,碰到專孵小雞的婦人,她幫著聯絡到同行,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集到一定數目的仔雞。

    “六千隻?!”

    聽到如此龐大的數量,兩個男人都傻住了,一個想的是,那麼多雞要怎麼養?另一個想的則是,那麼多雞買得了嗎?

    “犯得著這麼驚訝嗎?比起你坑了我的五百兩,我更訝異,好嗎?”一想起此事,牛青苗就恨得牙癢癢的。

    她賣糖串手藝得銀五百兩,而且完全不藏私,還畫出花樣讓天香樓打出模具,一共十二種款式,一推出便大受歡迎,大人小孩都喜歡,天香樓賺銀子賺狠了。

    但身為大功臣的她不但得不到一絲好處,反而被陰了。

    有著惡趣味的何長風到當地縣衙詢問買山的價錢,不知他背景的縣令一見他穿著打扮都十分富貴,便知財神爺上門,一口氣開出兩千兩高價,就欺他是外地來的二愣子。

    兩千兩在京城買一百畝地算是便宜了,想買的人會趕緊下手,以免向隅,可是對窮鄉僻壤的山陰縣而言,那是座荒山,白送人都不要,有人要還捧著手送,多少能收點稅。

    這廝也不是沒吃閑吃的主兒,他在言談中搬出他那位位居二品的高官爹,仗勢壓價。

    結果價錢一砍再砍,五百兩銀子買到近千畝的大山,還附送山腳下十畝左右的旱地,牛青苗拿來蓋雞舍正好。

    但是這位何公子太惡劣了,說好是他出的銀子,最後陰了牛青苗一把,五百兩沒給她就罷了,還一臉嘲笑的當她的面將地契交到她丈夫手上,地主的名字填的是吳秋山。

    她當時是被嘻到沒話說了,很想給他一個大棒錘,不過事後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夫妻是一體的,吳秋山的就是她的,她想要,吳秋山會不給嗎?何長風純粹是沒事找事。

    只是有這麼大一片地就得小心藏著,不能讓老吳家的知曉,不然他們又要想著法子來要過去,不管賺不賺錢都是一筆財產,以吳春生、吳夏生的為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妻子更貪婪。

    “哎呀!就說女人小心眼,還不是給你們家,我有中飽私囊嗎?你一文錢也不用出就白得九百多畝的土地,日後種樹、養雞多方便,你還能在山上蓋幢大宅子,當你家子子孫孫的祖地。”瞧他多為他們著想,連更長遠的以後都想到了,斤斤計較的女人太不可愛了,一點也不討喜。

    牛青苗其實也不是不知道何長風打的主意,他這是變著樣子在照顧吳秋山,所以她輕輕一哼,算是領情了。“我讓你找的調料找到了沒?”

    “我誰呀!我可是京城第一雅公子,我出馬要辦的事哪有辦不成的道理,翻手覆手間的小事,你牛刀小用……”

    她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廢話多,說重點。”他不知道什麼叫簡潔扼要嗎?

    何長風惱怒的一瞪眼。“在馬車上。”

    “早說嘛!”牛青苗馬上讓吳秋山去把東西搬下來。

    “東西不多,我儘量湊齊,我不曉得是不是你要的。”

    吳秋山雙臂有力的扛了好幾袋,牛青苗仔仔細細的一一解開來細瞧,她從中捉了幾樣就走向灶台。“你等著,我讓你看這生意做不做得了。”

    她隨時捉了一隻母雞,去血拔毛之後便快刀剁成好幾大塊,除了雞頭、雞脖、雞爪、雞下水不吃外,全部的雞身都應用到,沒有一絲浪費,堆了滿滿的一大盤雞肉。

    打了二十顆雞蛋,用筷子拌勻了備用,雞肉要下鍋前要做事前準備,幫雞肉按摩,然後沾蛋液、裹粉、輕拍,接著下鍋油炸。

    滿滿的油鍋炸得滋滋作響,若是一般莊稼人家瞧了准會罵聲敗家婆娘,居然將一整年要用的油拿來炸肉。

    雞肉表面呈現金黃色,撈起,瀝油,撒上胡椒粉和番紅椒粉,也就是辣椒粉,她還做了酸甜可口的蜜梨沾醬提供多一種選擇,這種勻水加芝麻碎粒的果醬是她秋天做的。

    “吃吃看。”

    何長風一臉不屑的用筷子夾,但肉太大塊了,一夾不是掉了便是太重,夾到一半嫌麻煩。

    “這種吃食要用手捉,吮指回味。”牛青苗在一旁提醒。

    “呿!還吮指回味呢,根本入不了大雅之堂,誰會用手捉著吃……啊!吳秋山,那只雞腿是我的,誰讓你搶了,快還來!”好大的狗膽,敢在他嘴邊奪食,不要命了。

    東西要有人搶才好吃,看起來不怎麼起眼的炸物卻讓人有種口齒流涎的感覺,很想大口咬下。

    吳秋山看他話說得不少卻遲遲不動手,相信自個媳婦兒手藝的大塊頭伸手一捉,脆香脆香的口感滑入口中,濃郁的肉汁在口腔裡爆開……“歎!這……”太好吃了!

    “咦什麼,不許跟我搶,都是我的。”何長風惡狠狠的瞪著吳秋山,彷佛護食的野狗,接著咬了一大口手中的炸雞,不錯不錯,真不錯,怎會這麼好吃?肉在油鍋裡炸居然不柴,咬下去有肉汁噴出來,淡淡的辛香味把肉香的鮮嫩提出來,更讓人停不了口。

    “有一整只雞。”牛青苗見兩個大男人吃到都沒空說話了,好笑的道。

    何長風冷哼一聲,但雙手的動作依舊不停,撕著雞胸肉塞進嘴裡,連雞骨頭都嘗得津津有味。“我胃口大,正餓著,一頭牛也吃得下。”

    “長風兄弟,吃獨食不仗義。”吳秋山眼明手快的搶到兩瑰雞肉。

    “吃飯皇帝大,誰跟你講義不義氣,我一年才下來幾回呀,讓讓我不行嗎?你想吃隨時都能叫你媳婦兒做。”何長風說得無比哀怨。

    聞言,吳秋山想了想也覺得沒錯,就把手裡那塊還沒吃的炸雞放回去,他剛一放下去,某個狼吞虎嚥的男人馬上搶過去,他邊吃邊流汗,全無風流倜儻、氣宇軒昂的公子模樣。

    此時的他是個吃貨。

    “長風兄弟,你這些調料打哪兒弄來的?”相當齊全,教她十分意外,她都想好了替代物。

    “宮裡。”何長風嘴裡塞滿了雞肉,含糊的回道。

    “宮裡?”是她聽錯了吧?

    牛青苗的眼前只有小小的山坳村,七十來戶,不到三百名的人口,大部分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皇宮內院離她太遙遠了,她也不想和皇權扯上關係,她可不想把自己的命懸在刀口上。

    何長風又道:“我二姊是淑妃。”

    啥!淑妃?!她風中淩亂了,沒想到這個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兒,居然是皇親國戚。

    “別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不就是寵妃之一,生了一個四皇子,今年十歲,聰明好學,機敏多智。”皇上寵著就萬事太平,皇后是敦厚之人,對待嬪妃一視同仁。

    她這是傍到大款了吧!可是牛青苗馬上想到李世民奪位,九龍之爭,皇子是汰換率最高的職業,一場宮廷兵變便全面血洗,大的小的全跑不掉,死成一排,為了以防萬一,她必須先問清楚,“皇上如今龍體還安康吧?”她得先看評估一下要不要存糧以防兵禍,或是準備逃難。

    何長風立刻聽出她話中的隱喻,那張萬人迷的桃花臉頓時黑如鍋底。“吳秋山,管管你媳婦兒那張嘴,別把砍頭的話掛在嘴上,否則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皇上好得很,龍威萬萬年,春秋千古。”

    吳秋山面上含笑地將妻子拉到身側,輕撫她如雲青絲。

    “長風兄弟,敢問令尊官職?”女兒能入宮為妃,肯定父親的官做不小,得獲聖寵。

    何長風懶懶的回道:“戶部尚書。”

    聞言,牛青苗兩眼頓時一亮,腦子靈活的動起來,戶部是管銀子的,那麼……“既然令尊大人是一員二品大官,可否請他幫個小忙,寫封推薦信讓我家小弟入書院就讀,不用太有名氣,就離山陰縣最近的雲峰書院,來回方便……”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20
發表於 2017-11-21 01:19: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銀子太多也是有壞處的(1)

    雲峰書院?!

    這牛青苗還真敢開口,不怕把腰給閃了,脊椎骨挺不直趴著做人。

    何長風神情輕蔑的瞅著她,用目光回她八個字,早死早超生,勿奢念。

    雲峰書院乃本朝四大書院之一,專收小有文才的學子為生,文韜武略上若無出色處,管你是大臣之子還是巨賈子孫,剛正不二的山長柳夫子一律拒為門外,不肯降低學生入學的素質,選學生之嚴苛媲美進士考選。

    不過一旦入了雲峰書院便是前途的保證,不論考上秀才、舉人,或是從此平步青雲直爬上高位,雲峰書院出去的學生一定有不差的名氣,為鴻圖仕途添光。

    而嘴上嚷嚷著叫牛青苗別作夢的何長風還挺有本事,真把牛青陽送進雲峰書院,依規定要住校舍,逢五休沐一日。

    “不要了,姊姊,我不行了,一會兒我還要趕回書院,不能再幫你了,你饒了我吧!求你了,你是我親姊姊,不是牢頭啊……”不行了,不行了,他的手抽了,握不住毛筆了。

    “年紀輕輕的叫嚷什麼,你親爹後娘還在呢,還用不著你披麻帶孝,你給我老實待著,沒弄完不許走。”好不容易逮了個能讀能寫的勞力,牛青苗豈能輕易放過。

    當年吃過炸雞的何長風真的是吮指回味,原本就同意和吳秋山夫妻合作開鋪子的他二話不說地由租變成買,買下地段最熱鬧的鋪子進行改建,內外大整修整成牛青苗要的樣子,還特地請了人打造了特製的鍋具和烤爐。

    何長風迫不及待的想開張,他覺得大有賺頭,可是牛青苗不同意,把他壓了壓,她養的雞還沒長大,他上哪弄來大批的雞肉,還不便宜了別的雞販。

    只是拖呀拖的,拖不過金主的脾氣暴躁,第一批成雞養足四個月半在六月宰殺,熱火朝天的炸雞生意因此展開。

    比照某現代連鎖企業的營業方式,鋪子一共有三層,一樓是點餐區,只提供排隊排累了歇歇腳的長椅,不讓人在此用餐,而二樓是開放式的用餐間,任誰只要買了鋪子裡的吃食都能在此吃完,順便聊個家長里短。

    三樓則是特別招待區,設有私人包廂,要有點聲望或銀子的人才能上來,另設有專門通道,而且要預定。

    不過為什麼特別呢?

    因為這裡吃得到連皇上、皇后也吃不到的現摘當季果品,像櫻桃、楊梅、棗子、蘋果、香梨、柑橘,拳頭大的人面桃,紅得喜人的杏李……十幾種甜得多汁的水果。

    牛青苗把吳秋山名下的幾百多畝地都拿來開果園,有混種、有分區另種。

    現今的雞隻養殖場上有幾萬隻雞,分批飼養,飼養來源不花一文錢,她在雞舍旁又蓋了一溜屋子,專養蚯蚓,在地上挖了坑埋入長方型木箱,再將切段的蚯蚓丟進去。

    養蚯蚓的飼料是來自天香樓、賞味居、寶味齋的泔水,以及用剩的菜葉子,把每條蚯蚓都養得又肥又大。

    但是只有蚯蚓還是不夠,所以她又收集了小魚小蝦和別人不要的螃蟹,以及炸雞店吃剩的雞骨頭,她一鍋子煮熟了又放在日頭底下,等曬得酥幹了便輾碎喂給雞吃,補充鈣質和甲殼素。

    她的事業做得這般大,有太多事情要處理了,總是需要個幫手嘛,況且當初她就說過了,要弟弟以後回來幫忙做帳。

    “姊呀!我娘生沒爹養,就靠著讀點書出人頭地,你可不能因點營頭小利就耽誤你弟弟的前程,我要中舉人、考進士,三元及第。”沒這麼奴役人的,他的手快寫斷了。

    牛青苗一顆栗爆往他頭頂賞下去。“就你滑頭,跟某個唯利是圖的傢伙學壞了,瞧你以前多淳厚的一個孩子,才和他混了幾年就油嘴滑舌,還拿出什麼前途來擋我們的財路,你連秀才都沒考過。”不打不成器,他欠缺的是教訓。

    “姊,別打了,真疼,君子動口不動手,夫子說我今年可以下場試試,有八成的希望。”牛青陽沒把話說死,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萬一在考場失利,看好他的人還不一棒子捶死他。

    一轉眼都過了兩年,當年瘦瘦小小的小少年如今長成文質彬彬的白衣兒郎,已經十四歲的牛青陽十分用功,他在去年通過府試,已是一名童生,再考便是秀才老爺,他有十足的把握能考上。

    “你姊姊我不是君子,這裡還有個小人,不講理是我們的特權。”牛青苗笑著撫撫不太看得出來的小腹,一副得意嘴臉。

    “姊……”哪有人這樣壓榨人,還說得理直氣壯的。

    “少說話,多做事,快把帳簿弄好,是誰說要當我的帳房的,做人要信守承諾,不可失約於人。”捉住他的小辮子的牛青苗善用人才,銀子的事當然要交給自己人較安心。

    牛青陽苦著一張臉,整個人快趴到梨花木案桌上。“姊,打個商量成不成,你別再突發奇想弄什麼新點子了,我和姊夫真的撐不住呀!你沒瞧我們越來越瘦了嗎?”

    錢賺得越多,人越忙,忙到連坐下來喝口水都快沒了時間,他們當初只想不挨餓,沒想過要暴富呀!

    聽他這麼一說,牛青苗也很苦惱。“你以為我想呀,當時只是想省點事,不用太操勞,沒想到……”反而更累了。

    除了和何長風合作的炸雞店外,他們也有自己的鋪子。

    那時新屋子剛蓋好沒多久,二十畝地的櫻桃樹和楊梅都開花了,花開雪白十分美麗,她站在樹旁賞花陶醉,覺得人生真是太美好。

    突然,她想到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果樹開花要授粉呀,未經授粉的花兒哪結得出果實,那她不是做白工?

    那時剛好有一隻蜜蜂飛過眼前,她想到電視節目中介紹的野蜂,於是她又讓丈夫做了蜂箱,養起蜜蜂。

    誰知無心插柳柳成蔭,原本才十隻蜂箱,擴充到三百多隻,滿山的果樹都需要授粉,從春天到秋麥和油菜花,三個月收一次,一年能收三次蜂蜜,他們成了附近幾個縣城的蜂蜜供應商,連京城的貴人都聞名前來購買。

    她真的只是想偷懶呀,可是蜂蜜過盛不賣出去難道要自己吃嗎?他們已經把蜂巢做成蜂巢餅賣給了天香樓,自個兒再也消耗不了,除了當商品銷售,再無第二條路而走。

    還有炸雞剩下來的雞頭、雞脖子、雞爪、雞下水丟了也可惜,於是她弄了個滷味作坊,專門消耗這些“廢棄品”。

    天曉得居然又大受歡迎,每天鹵了幾千斤都不夠賣,害得她限定販賣時間,一天只賣兩個時辰,免得工人們也累垮了。

    但是……物以稀為貴,越是買不到越想買,吳記滷味的鋪子一開,大排長龍的百姓便一窩蜂的湧進,原本能頂上兩、三個時辰的貨源,在大量搶購下而供應不及,她只好把價錢往上提。

    只是成效不大,想吃的人還是蜂湧而至,他們不怕東西貴,就怕吃不著,銀子算是小問題。

    所以牛青苗有點小憂鬱了,她明明想做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媳婦,為什麼莫名其妙成了銀子多到用不完的大富婆,她的不理解有誰能解釋?

    “你們姊弟倆還沒把帳算完呀?我又收帳回來……”甫入門的吳秋山話都還沒說完呢,就見四道幽怨眼波射來,他頓時腳下一滯。“怎麼了,是帳面有問題嗎?若是出入不大就別放在心上,咱們不缺那點小錢。”

    兩年前,他還為他口中的小錢入山打獵,在濕濘的泥地趴上大半天,穿過滿是荊棘的林子,只為打只兔子、獵頭羊,好給妻子吃飽穿暖,可是聽聽他方才是怎麼說的,“咱們不缺那點小錢”,嘖,多暴發戶的說法啊!

    “秋山,咱們的銀子太多了。”牛青苗多愁善感的走向丈夫,一臉委屈的偎向他,她真的是很煩惱。

    聞言,吳秋山為之失笑,摟著她的腰輕撫著。“那不賺了好不好?咱們回山坳村種馬鈴薯,做炸薯條。”

    兩年時間改變了不少事,他在縣城裡買了二進宅子,因為炸雞店就開在縣城,何長風嫌梧桐鎮地小人少,又和他的天香樓打對台,所以開遠點好兩邊獲利。

    兩夫妻想著來回一趟不便,總要有個落腳處過夜,於是跳過梧桐鎮改在山陰縣購宅,花了他們一千五百兩銀子,不過離雲峰書院近,牛青陽一休沐便有家可回,正好被他姊姊逮來當免費勞工,帳房一職非他莫屬。

    她像是被打了一槍,眼神更加哀怨。“你想讓長風兄弟追殺我嗎?我若是說收手,他第一個舉刀來砍。”

    何長風在一年前被家裡人逼著成親了,對象是榮陽公主的女兒柴郡主,皇家兒女難免驕縱,他被管得連家門都快走不出去,也比較少來走動,每一回都是偷偷來的。

    牛青苗取笑他惡馬有惡人磨,他的報應到了,脫韁野馬有主了,日後再不能勾搭良家女子。

    “孩子今日有沒有鬧你?”吳秋山眼神溫柔地將大手覆在不太顯懷的肚子上,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還好,沒再吐了,也吃得下了。”這兩年吃的又還回去了,已見豐腴的身子又消瘦了幾分。

    十七歲生孩子還是早了,可是每每瞧見丈夫期盼的神情,牛青苗就覺得有點對不住他,在這年代以他的年紀來說早該為人父了,起碼是幾個孩子的爹,難怪他會渴望。

    吳春生家的大兒子都能說親了,老二的女兒也在相看了,同是兄弟卻膝下無子,想想也夠可憐了。

    所以兩人決定努力一下,在房事上就……沒有節制,結果吳冬芽都嫁了還是毫無動靜。

    可是這事也妙得很,想要的時候不來,不想的時候就來了,著胎三個月,不太安分的鬧了好幾回。

    吳秋山一聽,明顯松了一口氣。“媳婦兒,你不能再瘦了,不論吃多吃少一定要吃。”

    “我也想吃呀,可是你要看肚子裡的這個合不合作,他簡直調皮得令人頭痛。”牛青苗雖是在抱怨,但整個卻散發著身為母親的光彩。

    “他不乖,等他一出世我就打他一頓。”沒什麼比媳婦兒更重要,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

    “傻話。”他能一如往常的待她,她真的很高興,一個男人能在兩年內始終如一的對待一個女人,難能可貴。

    沒有貓兒不偷腥,套用在男人身上亦通用,人只要一有錢就會想東想西,即便自己不動心也會有人主動送上門。

    山坳村無人不曉得吳秋山發達了,說他沒有銀子絕對沒人相信,光看他家屋後結實累累的果樹,再瞧瞧滿園子歡跑的雞,還有他們進出村子都坐驢車了,身上的衣著也有上等的棉和綢衣,不富怎麼可能。

    不論村裡或鎮上都有人動念想為他說門親,不是娶妻,而是納妾,他們認為他有些閒錢了,身邊怎麼可能只有一個女人,而且是個不會下蛋的女人,是男人都會想有子嗣。

    可是他也不知是裝傻還是真不懂,三句不離我媳婦兒,讓人想開口都找不到機會,無功而返。

    “人不傻就好,省得你說不會說話。”吳秋山親了她的粉唇一笑,親完了呵呵的傻樂,一副有妻有子萬事足的樣子。

    牛青苗面色微紅的推了他一下,唇畔有化不掉的濃笑。“這一胎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都好。”都是他的孩子,他不會像他的爹娘一樣只生不養,把孩子當成來討債的冤家,被忽略的感覺太痛了,他不願意他的兒女承受。

    “生個兒子吧,不然大伯、二伯又來鬧。”他們真的很有毅力,鍥而不捨,連她都要佩服他們對於銀子的執著。

    “媳婦兒別氣了,這事兒過去了就要放下,老擱在心裡對身子不好。”他揉揉她的頭,眼底閃著疼惜。

    “我不是生氣,是無奈,怎會有人臉皮厚到這種程度,無所不用其極。”教人好笑又好氣。

    就在四個月前,吳春生、吳夏生兩對夫妻找上吳秋山,說他們三房成親年余一直未聞喜訊,兩房人想著不能讓兄弟絕後,所以一致同意過繼大房的三虎給三房。

    三虎都十一歲了,有誰會過繼這麼大的孩子,何況那時吳秋山成親還不足兩年,這幾人實在太心急了。

    吳春生、吳夏生私底下的決定要逼迫三房接受,還以長子的名義要接收二十畝山坡地,要是他們曉得接連著九百多畝的大山也是三房的,恐怕更是不會甘休,連祖先牌位都請下來。

    “你放心,我就算今年無子也不會接受其它房頭的侄子為子,我可不會讓你受這種委屈,況且要是萬一我比你早走了,你還不被欺負死……”有他在,大哥、二哥都敢這般欺負人,若他有一日不在了,他們或他們的兒子們還能不為了謀奪家產而趕盡殺絕。

    “秋山。”牛青苗不快的一喝,重重地往他腰上一掐。“以後再說這些不中聽的話,就罰你睡廚房,不許入屋!”

    吳秋山趕緊求饒,“別呀!媳婦兒,沒抱著你我睡不著。”

    “哼!說錯話是要付出代價,你不知道孕婦的情緒最反復無常,禁不起一點刺激……”話說到一半,她眼尖的瞧見一道雲白身影正準備開溜。“陽哥兒,你想拋下你懷孕的姊姊獨自快活嗎?大夫說我的孕相不佳,不能太累。”

    “姊姊,你後腦杓長眼睛呀!”怎麼他一動她就曉得了?牛青陽哭喪著臉走了回來。

    “就盯著你一個,想給我跑?這麼多帳目你要我一個人算到何年何月!”她正要開始享福,不想死于過勞。

    “不賺那麼多不就好了……”牛青陽小聲的咕噥。

    “陽哥兒是讀書人,將來要做大事的,媳婦兒別逼他了,我洗洗手,等會兒我來做。”吳秋山任勞任怨,從不說一句苦,能讓妻兒過得好,便是他此生最大的滿足。

    一聽,牛青陽馬上開心歡呼,“哇!姊夫英明,你是我再世父母,恩同再造,我終於可以從小山似的帳簿中脫身了!”

    “秋山,你不要太慣著他,這小子不找點事讓他做,就要念書念傻了。”牛青苗朝弟弟瞪去一眼,意思是,你一個吃白飯的敢不做事,想累死你姊姊、姊夫嗎?

    牛青陽笑容馬上一斂,乖覺的一縮雙肩,靈活的眼珠子轉啊轉,意思是,姊姊,我沒吃白飯,你鋪子和作坊的帳有一大半是我做的。

    “我哪是慣著他,瞧他寫得手都腫了,明天怎麼上課。”吳秋山個大心細,一眼就發現小舅子的不妥。

    牛青陽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很贊同姊夫的高見。

    “以前連飯都吃不飽,誰管手指腫不腫,唉!才沒幾年就嬌氣了,忘了沒飯吃的難受。”

    牛青苗扶額,故意長籲短歎的,那一聲淺淺的歎息一落下,牛青陽心底濺起重重的波浪,他靜靜地走回桌案後方坐好,拿起沒算完的帳簿打算繼續核算。

    突地,一隻大手蓋住了翻開的帳簿。“你姊姊是跟你鬧著玩的,在她心中,你和果姐兒是她僅剩的親人,她不心疼你們還能心疼誰。”吳秋山笑著在小兒郎肩上一指,厚實的手掌給人心裡發酸的溫暖。

    “好了,別在我面前擺出小可憐的樣子,慣會裝模作樣的,等會兒吃過飯再回書院,剩下的讓你姊夫熬夜做吧。”有孕之後就容易累,牛青苗一坐下就打了個哈欠。

    她算是好命,懷孕初期並沒有太折騰人的孕吐情形,只是聞不得油味,一見到肉就想吐,看到小孩子忍不住想哭,心情時好時壞,有時聽見跑人笑就特別煩躁。

    “姊姊、姊夫,我不會忘了今日之恩。”牛青陽站起身,一臉正經的朝兩人一鞠躬,鬧得他們都覺得好笑。

    “嗯!我和你姊姊很欣慰,不過……長風兄弟說要在京城那邊也開一間“牛大娘炸雞店”……”

    吳秋山的話才說到一半,姊弟倆同時發出受不了的呻吟聲,不約而同的皺起眉。

    “牛大娘炸雞店”是何長風的惡趣味,針對牛青苗,把她氣得喳呼了一通,二十歲不到的她哪裡像大娘了!但後來一想,她不會永遠是鮮綠的小婦人,有一天年歲漸長了,叫大娘正好,鋪子要長長久久開下去。

    “不要吧,我已經養了幾萬隻雞,再養下去,連山坳村另一座山頭也要一併買下了。”她不想累死自己。

    牛青陽一臉驚恐。“別呀,姊姊,你的銀子已經多到花不完了,千萬別想不開……噢!你怎麼又敲我腦門……”

    “跟你長風大哥一比,咱們就是窮人,他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幾千兩,甚至是上萬,姊姊不指望你跟他比,但起碼長進點,千萬不要說自己銀子多到花不完,你那一點渣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4-27 01:58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