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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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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華 -【夏天(夏天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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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05:5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關旭村!鍾澤夫!今晚六點整,請到隊長辦公室報到!」

  「是!」

  負責傳令的士兵離開後,旭村望向澤夫。「你說上面找我們幹麼?」

  澤夫知道,但他不能說,他神色複雜地望著關旭村。「我想……可能要出特殊任務了。」時候到了……

  旭村心一凜。「是嗎……」但他很快就恢復正常,笑道﹕「真糟糕,今晚本來要跟沁香出去吃晚餐的,她好不容易才原諒我,現在突然取消,她一定會生氣的。」

  澤夫看著他,如果依照過去,他不會多說什麼,但現在──在受到某人感染後,他某根理智神經就經常瀕臨當機狀態。

  「你就抽個時間去看她,讓她明白,免得你出任務時還要掛心她。」

  旭村爽朗一笑。「說的也對,我中午再過去找她好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澤夫再一次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破壞歷史運轉──尤其和身邊的人有關。

  畢竟歷史是不可能改變的,對「未來」而言,、它是必然之發生!



  「你怎麼突然跑來這?」看到旭村在午休時間出現,沁香又驚又喜。

  兩人走到辦公室外,在一棵可擋人注目的庭園大樹下坐著。

  旭村露出歉然的表情。「別提了,臨時派任務下來,下班後我就要一直待在任務室中,隨時待命,所以今晚我們不能……」

  沁香露出瞭解的神情,她舉起手輕撫他的臉龐。「沒關係,我懂。」無奈一笑。「我得跟國家分享你,在決定跟你時,就有這樣的覺悟了。」

  他抬起手覆住她的,眸中漾滿了對她的感激和情意,能夠得到這樣的知己,此生夫復何求?

  「謝謝你……」他看看四周確定無其它人,深吸口氣,面容嚴肅地對她說﹕「出完這次任務後,我就會立刻申請轉調到其它機組去,不用再從事像現在這樣的任務,所以我一回來,便會去你家提親。」

  她愣了愣,意會後,隨即激動地說道﹕「你是說真的嗎?」

  「是的!再認真不過!」

  一得到他的保證,她立刻綻開燦爛的笑顏,歡呼一聲,便投入他的懷抱,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他笑著用力回抱她,並用全身去感覺她那柔軟軀體,他是這樣的愛她!想起前夜他倆的深情繾綣,便恨不得立刻將她娶進門,天天與她溫存,直到他倆的寶貝在她體內安穩孕育著。

  兩人緊緊摟抱片刻才慢慢分開。

  她一邊抹去因開心而忍不住流出的淚水,「你……不打算再去求那王什麼千金幫你啦?」存心鬧他,想藉此掩飾心中那幾欲爆破的歡欣。

  他聞言臉色立刻一赧。「別糗我了,我是怕『某人』又打翻醋罈子,翻臉不理人,所以只有安分一點,不求『快捷方式』了。」

  她頂他一下。「誰吃醋了?」

  「我喜歡你為我吃醋。」

  她冷哼,可眉宇間洋溢的儘是對他的真情摯愛。

  他笑?抱住她,深情款款地凝?她。「你知道嗎?打我離開家鄉,隨著部隊退來台灣,我就渴望擁有一個家,能在這塊土地生根……」他母親在抗戰時被日本的炸彈炸死,父親則在國共交戰時不幸被流彈打死,他當時正在念空軍幼校。而其它的親人死的死、散的散,原來的家鄉早已面目全非了。

  她溫柔撫著他的臉。「會的!等你回來,我們就結婚,建立我們的家。」

  他額頭抵住她的。「嗯!要等我──」

  徐風吹來,暖暖地包圍住這對戀人。



  「呼哇!」郁蘭毫不淑女地打了個呵欠。

  瞇眼望著天空,今兒個的天氣真好,萬里無雲。

  此刻她正坐在陳家農田邊的大樹下發呆,旁邊則有一頭牛陪著她。

  她愣愣看著牛咀嚼個不停的嘴,心思則是千回百轉。

  「牛,你告訴我,為什麼我還沒有消失呢?為什麼我還在這?為什麼我還要這麼煩惱呢?」

  牛只是望著她,嘴巴繼續咀嚼,連聲「哞」都吝於給她,想當然耳,這是在對牛彈琴。

  睜開眼,望著那張熟悉英俊的臉龐,她一時反應不過來,然後舉起手,發現形體並沒有透明化,而且摸起來觸感真實,再抬手摸摸他的,也是同樣的感覺。

  「我……沒有消失?」

  他揚起眉毛,露出令人生氣的表情,舉起手腕看了看手錶。「正確的說法是,你因濾過性病毒發燒失去意識是十分鐘又三十秒。」然後一臉遺憾地看著她。「很不幸,你還是待在這個時空。」

  她霍地從他懷中坐起。「為什麼?」

  他鬆開她站起來。「不為什麼,就是這樣!」

  她也跟著站起,動了動,同時發現身體輕飄飄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舒服感,一個念頭問進她腦中,忙抓住他的手臂。

  「你是不是有回到過去做了什麼?」

  他微皺眉。「要做什麼?」

  「就是阻止我改變歷史,所以、所以我現在又重生了?!」她搖搖頭。「你不應該這樣做的!雖然我很及悔衝動幫了沁香與關旭村和好,可是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你又何必這麼多事?我知道你是不想──」

  「停──」他舉起手阻止她自怨自艾的長篇大論。「我沒有這麼做!」

  「那為什麼我的身體感覺像是新生的,是那樣的健康、那樣的……舒暢?」

  他輕輕歎息,拍拍她的肩膀。「還記得我給你看過的黑盒子嗎?那個盒子具有療效的功能,可以消滅侵犯到你體內的病毒以及其它病症,且協助新細胞再生,所以現在的你,是這個時空中最健康的人之一,瞭解嗎?」

  「這麼說……我真的只是感冒?」想想也是,一大早就跳進河中,又沒馬上把衣服換掉,不著涼才怪!只是大過沮喪,使她寧願相信自己是因為改變了歷史而受到懲罰。

  「那……我為什麼沒消失呢?」

  「或許……你並沒有改變到什麼。」他涼涼丟下這一句便離開。

  「你知道了什麼?」她在他身後問道,可他什麼都沒說,任她立在原地咀嚼他話中的涵義。

  這是否可以解讀為她其實沒有改變到歷史呢?

  「陳小姐!」

  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那人又喚了一次,才轉過頭──嚇!是劉邦興,倒退了幾步,她本能地扭頭便跑。

  「咦?陳小姐,你幹麼跑走?」劉邦興在她身後喊道。

  嗚……不行!此刻她無顏見外公!因為都是她……是她害他丟了老婆的。

  「你等等呀!」

  咦?聲音怎麼那麼靠近?回頭一看,嘩!劉邦興居然追來了!而且速度很快。可惡!她究竟是遺傳到誰?怎麼就是跑不快。

  「你、你、你別追我呀!」

  「那你幹麼跑?」

  唉!她有苦衷嘛!但……她這樣跑,豈不是當眾宣告──此地無銀三百兩嘛!

  放慢速度──也是因為跑不動了,然後停下來,她撫著胸口,喘著氣轉過身。「我……我只是突然很想跑……」

  劉邦興臉不紅氣不喘的,只是以嚴肅的表情看著她,令她再度升起想逃跑的衝動。

  劉邦興默默看了她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是不是沁香跟你說了什麼?」

  「啊?沒有!」

  「是嗎?」他難掩落寞地看向遠方。「她……她又不理我了。」

  郁蘭吞了口口水,實在不知應該如何來安慰他,「嗯……你……你要……有點耐心……」

  「我對她已經夠有耐心了!」他猛地暴喝道,嚇得她不禁往後退一大步,她沒料到他會突然發起脾氣。

  「告訴我!還要怎麼做才叫有耐心,我請媒人去她家提親,她拒婚,好──我願意等她,直到她肯點頭。前幾天,我以為事情有轉機了,可怎麼轉眼間就……」他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雙肩。「你跟我說,我還要等多久?」

  她被搖得牙齒格格作響。「你……你……先別……激動,有話好好說。」

  他愣了愣,鬆開她,肩膀迅速地垮下。「對不起!」安靜了一會兒。「你老實告訴我,沁香是不是又跟那個男的在一起了?」

  呃!她該怎麼回答,如果再度說「實話」,讓劉邦興對沁香的感覺變差,然後放棄的話,那……那又該怎麼辦?

  可是,如果叫他不要放棄的話,他不就得繼續陷在這種情感折磨中?看他這樣,她也覺得難過、著急。

  天呀!為什麼要讓她陷入這種兩難的局面?為什麼不乾脆讓她現在立刻消失?這干她什麼事?她本來就不應該置身其中

  想起自己當初的雄心壯志──要當外公外婆之間的紅娘。

  去!別人的意志和情感是可以隨便左右的嗎?她忍不住嘲諷起自己。

  她的不語,令劉邦興認定她是默認了,他疲倦地揉揉臉。「我知道了,既然她喜歡那種傢伙,就隨便她了……」他轉身離開。

  「你就這樣放棄了嗎?」看到他落寞的身影,情急之下還是脫口問了。

  「我不想放棄,但……由得了我嗎?」

  「可是……」要他放棄也不是,要他不放棄也不行,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沒再多說一句話,劉邦興踏著大步離開。郁蘭在怔愣片刻後,蹲坐在地上,再也承受不住心中的挫折和委屈,放聲哭了出來。

  可惡的鍾澤夫,都是你害我的!



  吃過晚飯後,鍾澤夫與關旭村便至任務室聽取任務解說。

  「根據最新情報顯示,蘇俄已給了老共最新型的米格飛機……」

  澤夫和旭村面面相覷,澤夫開口問道﹕「可是米格十七?」

  「是的!據情報顯示,飛機巳分裝用火車運到上海,上面要你們兩個去進行調查,將上海空軍基地的最新狀況拍下來。」

  「是!」

  大隊長看看兩人。「這路線你們都熟,所以上頭才決定將此次的任務交給你們。」

  「是!」

  「任務屬最高機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待在任務室休息,可以的話先睡一下。凌晨兩點,我們會進行戰情演示文稿,說明氣候狀況、給予航路指示,以及偵測目標重點說明。三點整,你們至氧氣室灌足純氧,四點出動,這段時間,皆不得與他人接觸。」此舉是為了預防軍事機密外洩。

  「是!」

  「好好休息!」

  「是!隊長!」

  離去前,隊長轉過頭。「對了!這趟任務安然回來之後,你們兩個人都有機會去美國接受另一項訓練。」

  「是什麼樣的訓練?」旭村問道。

  隊長只是露出神秘的微笑。「一個很難得的機會,回來再說,祝你們這次任務成功!」

  「謝謝長官!」澤夫與旭村異口同聲說道。

  隊長離去後,兩人皆靜默下來,只聞時鐘滴答響。

  即使曾歷經過幾次機密任務,但仍無法坦然面對,一股混雜著緊張、冷凝、恐懼、肅殺的氣息,會不自覺地從身上輻射出來。

  澤夫站起來簡單做了幾個運動,來舒緩緊繃的身軀,明知自己會安然無恙的歸來,但腎上腺素仍不斷地增高,心跳加速,有時他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害怕,還是感到興奮?

  旭村安靜地注視他,一會兒開口打破沉默。「你……覺得自己睡得著嗎?」

  「睡不著也得睡,我們需要以全副的精神進行這趟任務。」

  「是呀……」旭村突然很慶幸自己今天有提前跟沁香碰面,因為這回的任務比想像中還要艱巨。翻下身,他開始做起伏地挺身,簡單的運動可以祛除內心那股不安。「你今天有跟沁香的堂妹聯絡、說說話嗎?或是寫信給她?」

  想到那小妮子,澤夫臉上的表情不自覺柔和起來。「對她呀……有些話還是不要說太多才好。」每每一想到她所說的話、所提的想法,總會令他好氣又好笑,尤其他竟認真開始考慮她話中的可行性,畢竟無人作過證實。

  如果她真能回得了自己的時空!那又如何?他與她還是不同時空的人呀!

  想到她得抱?與他的回憶,一個人孤獨地活在自己的時空,他胸口便一窒。

  不!他不想讓她如此……這樣太殘忍了。

  「金童!」

  「嗯?」

  「你對這趟美國之行知道多少?」

  全部!「我不清楚……說不定跟雷虎小組一樣,得受飛行訓練。」他避重就輕地說道。

  「是嗎?」旭村靜了一下,同時也停止做伏地挺身。「我知道機會難得,但我已經答應沁香,完成這次的任務後,便要申請轉調組別了。」

  「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是呀!」旭村爽朗一笑。「我真的很想趕快跟沁香結婚,看她生下一窩的寶寶。」

  見他如此興高采烈地規劃「未來」,澤夫喉嚨不禁有些發乾。「……真好!先恭喜你了。」

  「謝謝!你也要加油,趕緊下定決心定下來!」

  澤夫微微一笑,那隱藏在笑容背後的苦澀與無奈只有他清楚。「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先睡一下吧!」

  「好。」

  澤夫走向電燈開關,「啪」一聲把燈熄掉,四周立時陷入一片黑暗。

  除了時鐘滴答聲外,就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躺在床上,澤夫睜大眼睛望著黑色的天花板,心思千回百轉,而從鄰床傳來的呼吸聲,他知道──兩人都不會輕易睡著。



  晚飯過後,沁香便拉著郁蘭到外頭去,兩人來到村中的關帝廟。

  「來這做啥?」

  「來求關聖帝君保佑。」不知怎地,今晚吃過飯後她一直心神不寧,非得出來走一趟不可。

  「保佑什麼?」

  「別問,求了就是!」

  郁蘭就這樣被拉著跪在關公面前,一臉莫名地跟著參拜。看了看滿臉專注祈禱的沁香,見她是那樣的虔誠,心想,她或許是在求關公保佑她與關旭村的姻緣吧。唔,想一想也對,關旭村與關公是同宗的,應該會「保庇」他的後代子孫。

  可──她該怎麼辦呢?

  望?威琥的關公神像,出神了片刻,郁蘭蠻合起掌。「關公爺爺呀!我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該如何平安的返回自己的時空,不在這裡惹是生非?我知道您最講義氣了,一定明白我的苦衷,對不對?幫幫我想辦法啦!」

  兩人祈拜一會兒後,沁香去求了個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好後,才拉著郁蘭朝外走去。

  跟關聖帝君神像嘮叨許久後,郁蘭感覺煩惱消除了不少,但沁香卻還是一副愁眉深鎖的模樣。她忍不住問道﹕「你到底在求什麼?」

  沁香停下腳步。「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麼?」她皺眉。

  「鍾澤夫沒跟你說嗎?」

  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立刻一震。「什麼事?」

  沁香看了看四周,然後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今天他與旭村一起出秘密飛行任務。」

  驀地,一股冰冷從腳底竄上。「什……什麼樣的任務?」

  沁香搖搖頭。「不清楚,他們那一隊的任務一向是最高機密,照理連我都不應該知道的。」

  郁蘭握緊拳頭,腦中一片空白。

  「郁蘭……你還好吧?」沁香不明白她的臉色怎麼會突然變得慘白?

  郁蘭不發一語地轉過身,踉踉蹌蹌地奔回關帝廟,砰地一聲跪在關公神像面前。「關公爺爺,我收回我剛剛說的話,您不用幫我想辦法了,我不回去了,所以請您一定要保佑鍾澤夫那個人,我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因此千萬、千萬不要讓他出事,如果他敢用『那一招』送我回去,我一定……我一定……」她突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郁蘭……」看到她這麼緊張的模樣,沁香一時忘了纏在心上的煩懮。「你別緊張,他們兩人飛行技術高超,飛行經驗又豐富,絕對沒問題的。」這話不只說給她聽,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可是……如果、如果……」有人存心不回來呢?她眼淚掉得更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天!她心好悶、好痛呀!

  沁香板起臉,厲聲說道﹕「沒有如果,你聽到沒?別想太多!我、我不准你胡思亂想!」那不安是有傳染性的,一陣冰冷從她腳底竄起,怎樣止都止不住。

  她拉著郁蘭再度面對關聖帝君。「來!我們再用力祈禱!關聖帝君一定會聽到,幫我們守護他們兩人!」

  來得及嗎?來得及嗎?

  郁蘭淚眼朦朧地望向關公神像,無言地問道﹕您可以及時改變那傢伙的心意嗎?我

  不要他死!絕對不要!



  兩架RB五十七偵察機在寂靜的凌晨,做出任務前的最後檢查與確認。

  「塔台,這裡是R1、R2,請准許起飛。」透過無線電對談。

  「R1、R2,你們可以起飛了。」

  「是!」

  偵察機沿著跑道滑行,然後起飛,高度慢慢提高,可才一飛越海峽中線,便有狀況發生,數架米格飛機從被端迎面飛過來。

  RB五十七飛機因屬偵照用,而非戰鬥機,除了飛行員身上配戴的槍之外,並未裝載任何武器,以免影響飛行高度。不過,飛行員配槍的目的並非要攻擊敵機,而是預備當不幸被擊落,迫降至敵區時,用來開槍回擊的,但如果寡不敵眾,那就用最後一顆子彈,飲彈自盡,以避免洩漏軍情。

  憑著經驗,兩人拉高機頭,不與之正面衝突,儀俵板上的高度從五萬尺開始往上爬升,五萬一千、五萬二千、五萬三千……直到五萬五千,而米格十五最高只能爬升到五萬四千,兩方上下相距一千尺,往下看,可以見到數道長凝雲產生,這些米格機不能飛那麼高,只能在下方跟盯著。

  「你看有幾架?」旭村透過無線電與澤夫通話,微偏機身,低頭算著長凝雲的數目,那些人造雲紛紛從各方聚集。

  「起碼二十五架以上。」澤夫冷靜地駕著飛機。幸虧這個年代,俄共尚未提供中共地對空的飛彈,所以他們尚能自如地進出大陸。

  「真是的!幹麼出動這麼多來攔截我們兩個,浪費油嘛!」旭村知道他們的無線電通話已被監聽,故意藉此開玩笑。「是不是想學我們的飛行技巧呢?你說,我們要不要秀給他們看看?」

  「可以呀!如果他們學得起來……」澤夫伸出手指比比下方,表示目的地已到,旭村回了個手勢,表示瞭解。

  兩人有默契地開始展開行動,澤夫以他在雷虎小組所受的訓練,表演了幾招飛行特技,以引開其它飛機的注意力。而旭村則穩定機身,打開機身腹部和機頭的特殊照相機,開始專心拍照,此種特殊相機的鏡頭焦距長達七十二寸,利於高空俯照。

  澤夫往旁邊飛去,此時下方的米格機數量已增多了,密密麻麻的,東、西、南、北各有一堆,已經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染﹒而他也不慌,開始使出最基本的飛行技巧如──懶8宇﹒讓飛機在空中寫個立體的8宇,然後再往下俯衝,那群米格飛機見狀立刻分散,可澤夫卻在離他們頂上只差兩個機身之處拉高機頭往上攀升,並讓機身腹部朝上轉了一圈後才飛平,漂亮地完成了一個小轉彎的動作,他故意挑釁那些米格飛機,讓他們把注意力和怒火轉到他身上,免得妨礙旭村的工作。

  玩了約莫數分鐘,太陽已升起,整個大地一片光彩,上海灰白色的建築物沿著港口序列地展開。

  旭村朝他比個手勢,表示OK,兩架飛機便掉轉機頭朝回家方向飛去,而底下的米格機立刻從四面分散成一大串,緊隨他們。

  旭村再度往下看。「嗯!端午節雖過了,可如果來一串飛機粽,應該會挺特別的。」

  澤夫輕笑。「那你打算加什麼味?沾醬油還是辣椒?」

  「味道太淡了,所以醬油和辣椒都要加。」旭村故意地說道,暗諷那些米格機拿他們沒轍。

  「我們要不要一起帶這些飛機回去『投奔自由』?聽說獎金還挺高的,比我們現在的薪水多出好幾倍,還有房子、車子配給。」旭村開始做心戰喊話,傳輸他們投誠的意念。

  由於台灣在上海的東南方,所以當他們往回飛時,不停地有飛機加入。

  很快地就要到達海峽中線,那群米格機突然全部掉轉回頭──不追了。

  「別放棄那麼快呀!」旭村喊道。

  有些愕然他們的舉動,但也不覺鬆口氣,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握著飛行方向控制舵的手在微微發抖,雖然表面談笑自若,可是在飛行衣裡面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濕了。

  「他們離開了嗎?」

  「還不能確定!」澤夫閉了閉眼,現在是關鍵時期,只要他一句話,就可以扭轉乾坤了,但如果他真說了,恐怕才會真正改變了那小妮子的命運……消失?這不無可能,何況,他不能改變「歷史」,他不能!

  旭村又朝他比了個手勢,表示要降低飛行高度,因為一直維持在五萬五千尺的極限高度下,對飛機是相當傷的,高度再高的話,機體會因壓力而變形。

  他比了手勢,表示明白。

  現在,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改變……他不禁咬緊牙根。

  可是──

  「你速度放慢,不要下降得那麼快!」澤夫還是忍不住出口了。

  「啊?好,我不會太快!」旭村的飛機開始降低高度,可速度變緩,差不多至五千二時,往前平飛。

  而在越過一片雲層時,赫然發現那下面竟已聚集了數十架米格機等著從前方攔截他們,想來是早在他們進去「玩」的時候,便已在外面部署好了,沒打算讓他們回去。

  「快爬升!爬升!」幸好澤夫有提醒,如果剛剛他太快降下,根本來不及拉高機頭。

  子彈咻咻地飛過,米格機開火了!

  情況不妙!咚!咚!是子彈打到機身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打在自己的心上。

  「該死!中彈了!」旭村一邊做閃避飛行,一邊拉高機頭,待再度回到安全高度時,他已臉色慘白,飛快地掃過廊板上所有的儀俵,看到油壓表指針往下移動,他心一沉。

  「他們應該已在前方布下防鎖線,只等我們降下這個高度,他們就打。」澤夫輕輕吐出一口氣,不是為自己僥倖逃過,而是慶幸旭村的飛機沒有在他眼前爆炸……

  他還是忍不住做了,可是,他改變歷史了嗎?

  罷了!現在沒空想那麼多,他清清喉嚨道﹕「我們就維持這個高度,一路飛回去就好了。」只要越過海峽中線,進入台灣的海域,米格機就不會再追著他們跑。

  「我沒辦法回去了!」旭村打開另一條無線頻道輕輕地說,這樣突然變換頻道,會讓敵方花上一些時間調頻。

  「你說什麼?」

  「他們打中了我一側的油箱,現正在漏油,我必須放掉另一側的油,保持平衡,可能沒有足夠的油料飛回去了。」他祈禱只是打中一個,這樣才易平衡。

  「你等等!那我們做臨時迫降。」澤夫打開飛航圖,迅速判定他們此刻的位置,因為現在米格機一直逼他們朝北飛,很快就會進入北韓的範圍內。

  「我們去南韓吧!你的油料應該可以支撐到那。」

  旭村沉默了一下。「那就試試看吧!」

  他們一邊和南韓濟州空軍基地取得聯絡,因為兩國自韓戰爆發以來,一直是關係密切的盟邦。

  在這分秒必爭的時候,旭村突然開口對澤夫說道﹕「金童。」

  「嗯?」

  旭村望著那仍不停下降的油表,機身也愈來愈無法維持平衡,究竟被打中了幾個油箱呢?「待會兒,我一看到土地,只要高度差不多,便會先把剛剛拍到的底片丟下去。」機器摔壞的程度若降低,就能保住這些底片。

  「OK!」

  「還有,如果我回不去的話……」

  「別胡說了!」

  「我說正經的,兄弟一場,你就幫我做這件事!」旭村乾啞?喉嚨說道。

  澤夫閉了閉眼。「好……你說。」他沉穩地說道。

  「你就跟沁香說……我對她說的話都是假的,其實我並沒有打算要娶她,我……我只是哄她開心而已。」旭村直視前方,費力吞了口口水。「所以,請她不要為我這種無情無義、不守信的人傷心難過,要她趕快找個好男人嫁了……」

  「你最好努力活著,自己去當那一個可以娶她的男人!前方有飛機過來了!」澤夫努力辨視機型和機徽,確定那是美國制的F104型戰機,而非俄制米格機,他輕輕吐出一口氣。「是南韓飛機!」

  在進入南韓的領域後,見到南韓也出動了軍機,中共米格機便緩下追逐,南韓目前是由美國駐軍保護,跟南韓挑釁自然等於跟美國為敵,所以中共米格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任由那兩架堂而皇之進到自己家中拍照的蔣幫飛機逃離……

  終於脫離了被幾十架米格機追逐的地獄,兩架偵照機隨著南韓軍機指引,飛向濟州空軍基地。

  旭村的飛機晃動得愈來愈凶,幾已接近側飛,證明了不只被打中一個油箱,沒有在空中爆炸,實屬萬幸。「澤夫,我必須放掉更多的油來維持平衡。」

  「什麼?那你採用滑翔飛行,如果還不夠滑到基地的話,一看到陸地就準備跳傘!」

  「跳傘?!」旭村低頭看了看置在座艙底下的照相系統,再看了看身上的隊徽,冷靜地思索了一會兒後,作出了決定。「我知道了!放心!憑我的技術一定可以順利著地!」旭村讓飛機熄火,同時釋放另一邊機翼的油,讓機身維持平衡,保持一定的速度往下滑翔。

  風速和亂流是滑翔成功與否的關鍵因素,當飛機失去動力時,便有若紙飛機般,隨著氣流忽高忽低地飄動著……

  下降的速度很驚人,得用全部的意志和氣力控制著,可不知怎地,腦海中卻不自覺浮現過去的點點滴滴,想起疼愛他的父母,還有剛進空軍幼校就讀的情形…… 他曾飛得如此局、看得如此遠,見過其它人一輩子都無緣見到的美景,他此生已活得足夠了……然而,當眼前浮起他最心愛的臉龐時,他的精神驀地一振。

  是的!雖然他很想傚法過去英烈們,駕著飛機與敵機同歸於盡,但他今天駕的不是戰鬥機,而是攸關整個台灣安危的軍事機密照片,所以他必須要活著回去,必須保護那塊土地,因為那塊土地有他最心愛的人在那,而他想在那塊土地生根!

  不自覺地,他開口唱起──

  壯志凌霄 壯志凌霄 好男兒報國今朝

  翱翔鐵翼山河動 掃蕩雲煙日月搖

  努力發憤為雄勿忘艱難締造 勿忘艱難締造

  擔負起天下興亡 萬里長空永保

  遠遠地,他已經可以看見韓國的土地還有房子……

  他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一定可以平安降落,順利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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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06: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當我逝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蔭的柏樹;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

  我也許也許我還記得,我也許把你亡心記──

  郁蘭輕哼著羅大佑作曲的「歌」,抹去頰上的淚水,彎身將一小束白色的雛菊放置在關旭村的遺照前,而歌聲輕柔地在空蕩的靈堂內響著,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悲淒。

  方纔,莊重嚴肅的公祭才結束,空軍總司令親自主持整個儀式,未來會成為總統的蔣經國先生亦在來賓之列中,而校級以上的高級軍官、飛行隊同袍們,全都聚在此,送他最後一程,然後裝有骨灰的忠靈罐將被迎進忠靈塔內,牌位則進入國民革命忠烈祠供著。

  公祭在總司令覆上國旗時結束,所有人慢慢步出了靈堂,獨留郁蘭與澤夫。

  兩人靜默佇立良久──

  「這首詞可以這樣唱嗎?」沁香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

  郁蘭忙轉過身,快速來到她的身旁。「怎樣?好一點了嗎?」

  面色蒼白的沁香輕輕點頭,然後越過她,走到旭村遺照前站著,她與澤夫往後退了幾步,但不敢距離太遠,就站在那看著她。

  自從知道關旭村殉難的消息後,沁香便病倒了,住進醫院一個星期之久,郁蘭和陳家人不眠不休輪番看護著她,就怕她想不開,喪失求生意志。出院後,她有若行屍走肉般活著,直到此刻──要將關旭村的骨灰迎進忠靈塔、立碑。

  可是公祭儀式進行前,沁香卻突然昏了過去,大家把她抬到休息處,經隨行參與公祭的軍醫看過,確定無礙後,大家才鬆了口氣。本來郁蘭要留下陪她的,但澤夫要她代替沁香看完這一切,所以留下陳一和小吳協助看護她。

  陳一走到他們的身邊,輕聲說道﹕「其實她已經醒來一段時間,我們問她要不要進去參加公祭,她搖搖頭,說﹕『他是為國捐軀,所以這個時間他是屬於國家的,就留給大家陪他吧!』……聽了實在叫人心酸,唉!怎麼會這樣?」

  郁蘭聞言,淚水再度迸出,澤夫則輕柔地環住她的肩膀,無聲地給予安慰。

  這時,沁香轉過頭看著他們。「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們先離開,我想跟他單獨相處……就只有我跟他。」看到他們臉上的猶豫以及郁蘭臉上的拒絕,她微微一笑,可笑容背後的心酸就只有她自己最清楚。「放心!我不會想不開的……我知道他會希望我好好活著……」

  見他們還是沒有移動身子,她不禁哀求道﹕「求求你們……」快走呀!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郁蘭可以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心痛襲向她,許是骨脈相連,她似乎可以切身感受到沁香的感覺,她用力抓住澤夫的手臂。「我們……就讓她一個人在這吧……」這很冒險,但她能明白沁香與旭村在這最後一刻想獨處的心情。

  澤夫看了看她,再和陳一交換一個眼神,接著便點了點頭,三人轉過身欲離。

  「等等!」沁香望向郁蘭。「你可不可以教我剛剛你唱的那首歌。」

  這首徐志摩的詞,是在關旭村的房間找到的。

  遺書,也不知是在多久以前就寫好的,但署名是給陳沁香的,裡面就裝了這一首詞。

  郁蘭嚥下哽咽。「……好,我教你唱。」雖然這首歌要幾十年後才會由羅大佑作出,可她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去他的時光條例!

  沁香學得很快,在聽了兩次後便記下了,其它人離去後,她慢慢轉過身面對那令她傷痛欲絕的面容。

  她咬著下唇,默立片刻。「你這個騙子,你怎麼能……」在他的骨灰甕前,端端正正擺著折得整整齊齊的國旗、國民黨黨旗,還有他所得過的大大小小的勳章……

  死後能獲得覆旗蓋棺的沒有幾個人,只有對國家有貢獻的人才能獲此殊榮。

  「你為什麼不為我活下來?你為什麼不?」她對著他嘶喊道,她相信他聽得到,因為她是用她的心喊出來的。

  她緩緩跪坐下來,淚流滿面。「我知道……你曾經要我做好心理準備,嫁給了飛行員,就得要面對這一切,可是……我還沒嫁給你呀!為什麼就得承受?這樣公平嗎?這樣……對嗎?」她聲嘶力竭地喊出來,之後,她全身的力氣彷彿耗盡,整個人趴臥下來。

  她低下頭,全身顫抖著,放聲大哭,從得知他的死訊,到此刻之前,她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因為她要留著,她要在他面前哭,把這一生的淚水盡數哭出,讓他知道,此生他已經賠不了她的淚水,然後──要他來生再償還。



  立在門口的三人聽聞那撕人心肺的哭聲,全都掩不住心酸,郁蘭哭倒在澤夫的懷中,而陳一在抹去淚水後便匆匆道別離去,不想自己放聲大哭的模樣被人瞧見。

  郁蘭揪住澤夫的衣領,今天的他,穿著最正式的軍裝來參加典禮。「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是的!她曾希望沁香可以真的成為她外婆,而不要與關旭村在一起,但,她不希望他們是在這樣的狀況下分開,這對真心相愛的人來說……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我……本以為……會是你……我……」說到這,她便泣不成聲。

  澤夫輕輕摟住她,眼神望向遠方。「原以為……可以救他的。」即使明知違規,可他還是犯了,關旭村其實應該在他降低高度往下飛時,便會被米格機突襲身亡,可在他及時出聲警告下,旭村順利地逃了出來,哪知……

  「其實他本來有機會跳傘逃生的,但他堅持繼續飛,堅持要把飛機開到地面,而錯過了跳傘的最低安全高度。他一來是為了避免飛機失控,撞向韓國民宅,造成無辜的傷亡,二來也是為了要保存那些冒著生命危險所拍回來的照片,所以……」是的─那些底片在他著地前被及時丟出,一找尋到便被美國軍方送到夏威夷去沖洗,證實了他們的猜測。

  當時眾人都以為旭村可以順利迫降,可就在即將著地前,跑道上卻突然刮起了滑翔飛行時最怕遇到的側風,尤其此刻飛機又呈無動力狀態,原本降下的機身被側風抬起,飛機尾部和機翼一側重重刮到地面,因高速的關係,很快地就磨擦起火,飛機衝出跑道,最後機頭落地,然後──轟地一聲爆炸!

  澤夫閉上眼睛,關上回憶。

  他終於明白了歷史真的無法改變。雖然他曾插手修改,但繞了一圈之後,結果還是一樣,只是過程改變了……

  他張開眼望向藍天,也許只有老天爺才清楚每個人的命運會被如何安排?

  「他為什麼要那樣傻?為這種事犧牲生命做什麼?以後美國會發明太空衛星,想照哪就照哪!就算門牌號碼也都可以照得一清二楚,根本就不需要靠這種冒險飛行,何況米格十七算什麼?以後什麼米格十九、二十的還不是一大堆!要去大陸還不簡單?坐飛機到香港,然後再轉機進去,不就行了嗎?」郁蘭忿忿不平地說道,明知說這種話根本是無理取鬧,可她就是忍不住。

  他可以明白她無奈的心情,但有誰能預測未來的事呢?若不是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未來又怎麼可能會演變到那種程度呢?

  他輕撫她的頭髮。「你不能苛責他,對他而言,他是展現了對任務的忠誠,以及完成他自己對這個國家的承諾,我相信──他無愧。」

  「當我……逝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

  靈堂內傳來了破碎不成調的「歌」,郁蘭轉過頭凝著那孤單的身影。

  「那她呢?她又該怎麼辦呢?」

  澤夫輕輕歎息。「你忘了嗎?她……將會成為你母親的母親,你的……外婆。」

  郁蘭啞然。



  啪!僻啪!啪哩啪啦!

  鞭炮聲雖然吵是吵了點,可卻又不能否認它帶來了喜氣的感覺。只是,此刻聽在她耳裡卻異常的刺耳、擾人,郁蘭恨不得衝出去,叫那些人停止。

  可是,她又有何資格呢?

  門板上、廳堂上,處處掛著刺繡精緻的喜幛,紅色的囍字,在每個轉角處皆可見,讓她看得怵目驚心。

  走向她與沁香共享的房間,聽見陳媽媽在房間裡面殷殷叮囑出嫁事宜,而陳家其它女性亦聚在裡面,不時發出嬌笑聲。

  為什麼會這樣?掀開黏著囍字的布簾,她站在門口望著身穿白色新娘服的沁香,那張妝點得極美艷的臉,此刻正掛著嫻靜的微笑……想起一個月前,穿著白色素衫,慘白著一張素臉的沁香,她的心不覺感到一絲刺痛。

  她不懂呀!真的不懂!關旭村才離開一個月,為什麼沁香就肯同意嫁給劉邦興,而且還以驚人的速度籌備婚事。

  許是兩家早已有準備了,正式提親、下聘、訂婚一氣呵成,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來不及眨眼。轉眼間,便已到了婚禮的時刻。

  外頭有人嚷嚷。「新郎到嘍!喜車上門了。」

  陳家媽媽和其它女眷立刻停止閒聊,眾人爭先恐後地跑出去,想搶到前頭看新郎的風采。而陳媽媽在叮囑郁蘭留下來陪著沁香後,便一邊梳理已一絲不苟的頭髮,一邊快步離開,開心地以丈母娘的身份去迎接女婿的到來。

  眨眼,房間就只剩新娘子和她。

  郁蘭注視她一會兒,才開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答應?」

  沁香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會兒,才起身提起裙擺轉身緩緩走向她。

  「這是命中注定的,不是嗎?」沁香直直望進她的眼。「你不是說你是從『未來』來的,還說你是我的外孫女,劉邦興是你的外公……既然如此,我應該順著命運走,不是嗎?」她淺笑道。

  「可你不信的,不是嗎?」郁蘭忍不住提高聲量說道。

  戴著蕾絲手套的手撫上郁蘭的臉,帶來了微刺感,就像沁香所說的話,扎疼了她的心。

  「由不得我不信,我本以為可以抗拒命運,但是──」沁香露出淒然一笑。「事實證明,我違抗不了,所以,我認命了。」

  「別這樣……」郁蘭忍不住跪了下來,痛哭道。「我不要你認命,我情願你不要當我的外婆,你不要勉強自己結婚,不要!」

  沁香低頭俯看她。「沒有呀,我沒有勉強自己。」沁香抬起她的臉。「告訴我,你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柔聲問道。

  「她……她是個很好的媽媽,很愛我、很疼我……」郁蘭泣不成聲地說道。

  「真的嗎?」沁香輕撫著自己的肚子,露出夢幻般的微笑。

  郁蘭察覺到她的動作,全身」僵,緩緩站起。「你……有了?」

  「嗯!」

  郁蘭腦中一片混亂。「劉邦興他……他知道嗎?」

  「他知道,我一五一十告訴他了。」沁香平靜地望著她。

  「那他還願意……」

  「是!他願意!並且保證會善待我跟孩子。」沁香望著遠方。「我相信,他會真的待我好的……」

  「快請新娘子出來!」房間外傳來這樣的吆喝,一群人正聲勢浩大地往這走來。

  「時間到了……」沁香目光柔和地望著郁蘭。「你可要陪在我身邊。」

  郁蘭已經說不出話了,只能輕輕點頭。

  門簾掀起,一票人衝了進來,她被擠到旁邊站著,轉眼,新娘沁香就被人簇擁而出。

  郁蘭默立許久,能親眼見到自己的外公、外婆舉行結婚典禮,這世上可能沒幾個人有這種機會吧,不!應該說絕無僅有,但她的心情為何會如此沉重?重得讓她快喘不過氣來?

  命運……

  真的是命中注定嗎?



  劉家是村中的大戶,幾乎全村的人都來吃喜酒。

  昨天這兒就熱鬧滾滾了,下午搭檯子演布袋戲,晚上拜天公,隔天早上便去迎娶。

  宴席設在劉家新蓋好的屋子前院。此刻她置身之地,正是她二姨的屋子的客廳所在。

  望著那嶄新的屋子,她想起自己一個多月前置身在那時,屋子還尚未完工的模樣。才相隔多久,竟然就已經完成了,時間真的不會因任何事情而停住。

  對劉家而言,新屋落成、娶媳婦,可謂雙喜臨門。她凝向坐在首桌的新人,看到劉邦興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任誰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喜悅,而新娘雖然面露微笑,但那笑……讓她看了揪心。

  翻動了幾下筷子,毫無胃口。好不容易撐到新郎、新娘起來挨桌敬酒,輪到她這一桌時,她硬是吞下喉頭的哽咽,擠出微笑,發自內心真摯地說道﹕「祝你們幸福快樂,一定要……白頭偕老。」

  沁香眸中隱隱閃著淚光,劉邦興則露出感激的神情,待他們走到下一桌時,她才緩緩地坐了下來,並未再動箸。

  旁人熱鬧喧嘩地笑著、說著,與她的沈默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抬起頭,剛好與沁香投來的目光相對,在那一刻,她似乎懂了一些什麼,也明白了什麼……

  她起身,不理身後好奇的目光,逕自離開了這個令她感覺到無盡苦澀的喜宴。

  低著頭,不辨方向地走著,即使腳踏車在她面前按鈴警示,她都恍若未聞,直到某種感覺驚醒了她──

  抬眼,便見到站在前方樹下的他。

  她不知他怎麼會在這?但,她不想探究原因,反正他是來自未來的,什麼事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他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

  她站在原處望著他,十秒後,面無表情的面具滑落,臉一皺,哭著跑向他,並投進他的懷中,緊緊攬住他的脖子。

  他沒有開口叫她不要哭,只是提供他的懷抱吸收她的眼淚,近來他已經很習慣這麼做。

  她並沒有哭很久,只是他的衣服已全濕。然後,她窩在他懷中不停地抽泣著,而他則規律地輕撫她的背。

  這一個多月來,他親眼看到她的轉變,一開始,她總是張著無畏的大眼,以直接、坦率、樂觀的態度面對自己身處在另一個時空的事實,毫不逃避、畏縮,然後──她眉宇間多了分愁緒,面對人生的滄桑變化,她從錯愕、反抗,到不得不頹然接受……

  這是成長嗎?如果是的話,會不會太殘酷了,別人可能要經過數年的光陰才能體會這一切,而她卻得在一個多月內歷經這些。

  而這都是他所造成的……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嗎?

  午後的樹影漸長,她也終於停止哭泣,平靜下來。

  他倚著樹幹坐著,而她則背靠在他的胸膛坐在他懷中。

  夏日已過,秋意沾染了萬物和大地,田中稻穗金黃垂披,微風一吹,便湧起金黃的波浪,發出沙沙的樂聲,再過個幾天便可以收割了。

  兩人沉浸在微涼的秋意中,可沒一會兒就有人打破了這短暫的靜謐。

  三三兩兩的人從劉家的方向走了過來,顯然喜宴已經結束。

  談笑聲隨著徐風送來,他們大談新人是如何的郎才女貌,門當戶對,但這些話聽在他們耳中,卻別有一番心情。

  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開口。「你今天怎麼會來?」聲音因哭得太久而變啞了。

  「我來看情況如何。」主要是掛念著她,擔心沁香結婚會令她受不住,果然……他暗暗搖搖頭,發現自己懂她比瞭解自己還多,她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都可以猜到。

  「你是否又認為是因為自己的關係,所以陳沁香才會同意嫁給劉邦興?」

  郁蘭垂下眼。「難道不是嗎?」她苦澀地說道,她讓沁香「認了命」!

  「或許有關係,但不是絕對的因素,畢竟你沒出現時,她還是嫁給了劉邦興,不是嗎?」

  關旭村已死,嫁誰都已無所謂了。她從沁香的眸中看出了這分絕望。「她已懷有關旭村的孩子。」

  澤夫皺眉。「關旭村才是你的外公嗎?」

  「不是!」郁蘭望向遠方。「當她告訴我的時候,我也差點這麼以為,但我母親是長女,她的生日是民國四十八年一月七日,所以她現在懷的孩子──」說到這,她無法再說下去。

  澤夫默默數了一下,依這樣的時間推斷,豈不是……「那孩子會早夭?」

  「嗯,有可能流產了,但──」她深吸口氣。「更有可能是她以為自己懷孕了,而其實並沒有……」現在支撐沁香活下去的,不就是她認為自己腹中已有了關旭村的骨血,如果知道那孩子將不會存在這個世上,她還能活下去嗎?

  她雙手緊握。「其實我有機會告訴她實情,只要說了,她就不會結婚,可我終究保持緘默,只因為我……自私。」

  他將手放到她的肩膀。「你要停止這種自虐式的自責,接下來的事已非你所能管,更不是你的責任,她選了她的路,你無權置喙,只能看著她這樣走下去。」

  是這樣嗎?真的能這樣嗎?

  不遠處傳來了孩子嘻鬧聲──

  掩咯雞,走找蛋,隨你食,哎喲!隨你鑽,咯雞仔囝,哎喲!匿密密。

  老鼠仔囝偷做賊,一支刀咧一支劍,欲走不走,不通哮,不通哮。

  順著聲音望過去,一群孩子在玩「掩咯雞」,地上畫了個圓圈,所有人都在圈子中,當「鬼」的人蒙住眼睛,在圓圈內捉摸其它的人。

  聽到孩子們不時發出聲響,引誘「鬼」去捉人,然後在快被抓到之際閃過。

  郁蘭愣愣看著那蒙眼睛的孩子不停地朝發聲處撲去,也許……有時蒙著眼睛,不知事情的真相,不看清眼前,會活得比較容易吧!

  沒多久,做鬼的孩子學乖了,不再相信聲音,只依著自己的直覺去抓人,甚至發動突襲戰術,一下子便扭轉劣勢,成功地抓到了人……

  是這樣的!該這樣的!

  她放手,不是無情,命運或許天注定,但人還是可以去掌控、改變的。

  閉上眼,下了決定。「你能帶我離開這裡嗎?」她低聲說道。

  「看開了?想通了?」他與她看到相同事物,能體會到她此刻的心境轉變。

  「嗯,是看開了……」她才十八歲,卻已有歷經滄海桑田之感。

  「好!我會盡快送你回去。」

  她飛快地睜開眼睛,轉過身。「回去?回我自己的時空?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的要離開這個地方。」

  「不!該是時候送你回去了。」

  她聞言全身一僵,無法抑制恐慌地望著他。「你……你不是還有事情要處理,要我再等等的嗎?」

  他微微一笑,帶點灑脫。「那都已經不重要了。」他不能再那麼自私,是他讓她陷進這一切的。

  她用力地搖頭。「不行!我說過了,我不要你用那種爛方法……」她慌亂地說道。「何況你也沒有任何的方法能夠證明那行得通,如果……你死了,我還是回不去,那又該怎麼辦?」

  他抓住她的肩膀,要她冷靜下來。「你聽我說,我的死亡跟你所想的不一樣!在這個時空,我是還沒出生的,所以即使我死亡了,在未來我還是會出生。」

  「可是『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就是你的『未來』,不是嗎?難道你要反覆經歷這一切嗎?」

  「不會的!因為你這次偶發的事情『未來』已經知道,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他們應該會及早做防範,阻止長大後的我進行這趟時光之旅,這樣……就什麼都不會發生了。」

  「會這樣嗎?」她難以理解,也不曉得他說真的還是假的?

  「會!我相信會!」他們以人為的因素干擾了時空的正常性,所以一定會想辦法補救。

  她安靜了一會兒。「你騙人!」

  「嗄?」

  她抬頭望他。「如果依照你的邏輯,那我也應該要與你同時死亡,這樣……『現在』的一切才不會再發生,不是嗎?」

  長長的沉默後,他站起身,背對著她。「那是另外一個方法了。」

  「另外?你是說有兩種方法嗎?」

  「嗯,如果我『死』的話,你就可以回到原來的時間點,在這裡所發生的一切,我會用催眠消除你的記憶,而不會影響到你日後的人生。」

  是這樣嗎?「那如果我們兩個都『死』的話呢?」

  「……我們都會在各自的時空重生,現時所歷經的一切,完全不會再發生。」這是未來時光委員會建議的方法,這樣才可以確保她的記憶空白,不受影響。

  果然!她定定凝住他。「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

  他沒有回答。

  望著他緊繃的背影,她臉上表情不禁放柔了。「你也不想要我死,是嗎?」

  背對著她,他開始輕聲咒罵,她不禁睜大眼睛,隨即笑開了,笑得很燦爛。

  事情果然不能從單一面向來看,一直以為只有她自作多情,現在看來,絕對不是只有她一廂情願而已。

  她走過去,伸手環抱住他,臉頰緊緊貼住他的背,感覺他突然變得僵直。「為什麼不對我說?」

  「說什麼?」他粗聲說道。

  「承認你也喜歡我。」

  他猛地一震。「你……你在胡說什麼?我……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你?」

  以前,她聽到後面這一句,大概就會氣得失去理智,抓著他橫眉豎眼地逼問為什麼不喜歡她?她哪裡不好?可現在──

  「你臉紅嘍,耳朵也變紅了,啊!連脖子也變紅了。」她的口氣就像在做實況轉播。

  天殺的!他的舌頭怎麼突然打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一會兒後,他才勉強開口。「二○○一年的年輕女生都像你這麼厚顏──」

  他就不能換句新鮮的來轉移話題嗎?「你明知我是獨一無二的,否則你我也不會在此相遇。」看到他侷促不安的模樣,反令她信心大增。

  伸手將他的身體扳轉過來,他沒有抗拒地由她擺弄,與她面對面時,看了她一眼便立刻別開視線,表情充滿彆扭和無奈,堂堂男兒卻老被她耍著玩,真夠窩囊!

  但現實像寒流襲來,令他不得不正視,他深吸口氣。「你為什麼喜歡我?」

  「我不知道,也許是喜歡上你的外表,也許是喜歡上你給我的感覺,總之,就是喜歡上你了。」她很坦白地說道。

  她那直率大膽的眼神和言詞,總是可以輕易穿破他的盔甲,震動到他。

  「沒用的,我們是沒有『未來』的,即使我們現在可以在一起,可當我們回到各自的時空後,便會忘了彼此,又何必……」

  「我不這麼認為!」她眼神晶亮地望著他。「你知道嗎?來到這個時空,我學會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把握當下,不問未來。」

  他再度啞然,多教人震撼的八個字,他從遙遠的時空到此來探尋源頭,卻遇見了她,叫她點開了對生命的另一番領悟。

  她走到他面前,直直望進他的眼目「或許我們沒有『未來』,但是我們有『現在』,不是嗎?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在此相會也是命中注定呢?」

  她還真敢說,望著那充滿光彩的小臉,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會對她動了心,就是這旺盛的活力深深吸引了他。

  「你真不害躁,你憑什麼認定我想跟你這個黃毛丫頭共度『現在』?」他故意板起臉孔說道,可想笑的衝動不停湧上,幾讓他控制不了面部表情。

  她自信地仰起下巴。「除了我,你還能選誰呀?我們兩個可是要『同生共死』的。」只要不是他一人赴死,她就願意接受這種「回去」的方法。

  聽到這別有意義的四個字,他正容以對。「你現在『真的』還不想回去嗎?留在這,你會一直『看不開』的。」

  她愣了愣,然後看向遠方。「我會永遠關心他們,天天祈禱他們能幸福……」她能為他們做的,就只有這樣。

  何況她將在這個時空待上好長一段時間,生活在一個「全新」的年代,必定會面臨許多的考驗,如果自己都過不好了,又憑什麼帶給別人幸福呢?

  「就怕你忍不住會管他們的閒事!」這雞婆的性子不知會讓她闖下多少禍。

  「放心啦!我現在祇想好好管你跟我的閒事。」

  「嗄?」

  「我想在我們決定何時『一起死』之前,我們將會有好長一段時間可以好好相處、交流。」

  他呻吟一聲,可這想法卻讓他無來由地感到興奮,在這個時空他將不再孤寂,因為在「活著」這段期間有她的相伴──生死與共。

  她走到他面前,雙手圈住他腰,哦!她愛極了吃他豆腐的感覺,最重要的是,以後想吃時就可以吃得到。「可以嗎?」

  「我能說不可以嗎?」他苦笑道。

  「當然不行!」她凶巴巴地說道。

  「那就這樣嘍!」

  她歡呼一聲,緊緊抱住他,整個人用力貼上去,他雖然看起來不甘不願,好似被人逼上梁山,但環抱住她的手勁可大得驚人,好似要將她揉進他的體內。

  他有預感自己將有好長一段時間會被懷中這個丫頭搞得團團轉,可卻也充滿了期待。把握當下,不問未來,有多少時間,就用多少時間,直到不得不離開為止……

  心念一動,他忍不住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糖心 求呀 哈密打。」

  她微皺眉,抬起頭望著他。「你說什麼?」

  他微微一笑,再復誦一次。「糖心 求呀 哈密打。」

  「這什麼意思?」

  「是一句好話,有一天,你會懂的。」望著她的眼眸開始變得深邃,緩緩低下頭,覆住她柔軟的紅唇,封住她的追問。一會兒,她嚶嚀一聲,用她全部的感情和心回吻著──以此吻緘誓,象徵他們新旅程的開始。

  清風帶著落葉輕拂過他倆,秋意雖濃,但屬於他倆關係的「夏天」才正要開始。

  糖心 求呀 哈密打。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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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06:3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她緩緩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她眨眨眼,冰涼且帶著消毒藥劑味道的空氣直竄鼻腔,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郁蘭,你醒了?」二姨很快地出現在她身邊。

  她想坐起,可全身軟綿綿地使不上力,而且一動便暈眩不已,令她不得不又躺回去。「我在哪?」

  「你現在人在醫院。唉!你這孩子也真是的,怎麼會跑到那個地方去?好加在我有叫你表哥回去找你,才發現你昏倒了……」說著說著,她阿姨的眼眶就紅了。

  「我……昏過去多久了?」

  「從送進醫院算起,已經昏迷四個小時。醫生說你有腦震盪,還有中暑脫水的現象,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除了抬頭會覺得暈眩外,其它都還好,而且她的意識非常清醒。「沒事……對了!阿姨,現在是公元二○○一年,是不是?」

  「當然啦!你這孩子在說什麼?」她阿姨皺起眉頭。

  「現在的總統是陳水扁,不是蔣經國,對不對?」她記得她離開前,元首是經國先生。

  她阿姨睜大眼睛,掩住嘴,往後退了幾步,兩秒後轉過身跑出病房。「醫生、醫生,你快來呀!我外甥女變傻了!醫生、醫生……」邊跑邊大叫道。

  「我沒有瘋啦……」她無力地倒回去,唉!碰到這種玄奇的事,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她偏頭望著打在手腕的點滴,滴、滴、滴──

  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

  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縱然有萬分的不捨,但是所有的記憶……等等!她臉上笑容立刻消失,為什麼她還會記得?

  照理說,在她與澤夫同時從那個時空消失時,他們可以說是完全重生,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呢?

  她不禁困惑了起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當她思及唯一的可能性時,面色立刻變得慘白,鍾澤夫,你──?!

  「醫生,你趕快再幫我外甥女做檢查,看她腦袋是不是撞壞了?哎呀!她怎麼動也不動?還哭得那麼傷心!郁蘭、郁蘭,怎麼啦?你別嚇阿姨呀!郁蘭、郁蘭……哪裡在痛?」



  郁蘭在醫院待了兩天,經過仔細觀察後,確定無礙才獲准出院。

  大表哥去幫她辦出院手續,她則來到了外公的病房,推門進去,看見老人家正閉眼睡著。

  見到那滿頭白髮,不再年輕且刻滿了人生歷練紋路的臉龐,她的心有絲刺痛,真的變了個人,完全看不到她記憶中的模樣。

  老人家的情況雖然穩定了,但還需要多觀察幾天,據二姨轉述,原本還會說話的外公,經過那一摔後,就沒再開過口。

  昨天,二姨問她是怎麼知道外公臥室的天花板上有個密室,她據實告知。

  那個大行李箱及鐵盒子裡的東西,阿姨已經看過了,發現是陳沁香的東西後,心情便一直很低落,眉宇也緊皺舒展不開。

  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阿姨知不知道「外婆」的事,阿姨也搖頭表示不清楚,因為親族中沒有人肯談這件事。聽到這樣的回答,令她忍不住又追問阿姨為何會有陳沁香的通訊方法。

  在沉默半天後,阿姨才開口告訴她,那是她在念小學五年級時,有一天在放學途中,被一個時髦美麗的女子攔住,問她願不願意陪著去找路,因為她迷路了。阿姨答應了,在路上那女人問了她許多的事,包括她姊姊的事,她覺得奇怪,想跑開,但那女人卻抱住她,說自己是她媽媽,然後塞了一張寫有聯絡地址的紙和一些錢給她後,便離開了……

  聽完阿姨所說的話後,她繼續問道﹕「阿姨,那後來你有沒有跟外婆聯絡?」

  「我……曾偷偷寫信給她,可是一直都沒有收到她的回信,在寫了幾封後就沒再寫了。」說到這,阿姨重重歎了口氣。「我現在才知道,信全被你外公給收起來了。」信就放在鐵盒子裡,這麼多年後,才知母親沒有忘了自己與姊姊,令她心情極為複雜。

  「那個地址還在嗎?」

  「我也不知道,都過了那麼久……我也曾給過你媽媽,你媽媽去找過,聽說已經搬走了。」

  郁蘭垂下眼。「那──您恨她嗎?」

  「說這個有什麼用?生恩也是很重的。好啦!不提這些陳年往事,你陪你阿公一下,我先回家裡處理事情。」

  「好。」

  就這樣,她結束了與阿姨的談話。

  她將在鐵盒中牛皮紙袋裡的照片碎片一一拼了起來,以白紙為底,拼好了就用口紅膠黏貼,一邊這樣做著,一邊陪著劉邦興。

  關於他與陳沁香婚後的事,她並不十分清楚,因為澤夫參與了中美合作秘密飛行訓練,所以她便跟著他一起去了美國。直到民國四十七年爆發八二三炮戰,他們才回台灣。澤夫再度投入偵照工作,在這場戰爭中,第五大隊終於洗刷了「無名」大隊的恥辱,創下輝煌的空戰紀錄,當時的蔣中正總統還頒授他們榮譽虎旗一面,徹底摘下了「恥」字臂章。

  而當她去探望陳沁香時,她已大腹便便,由於澤夫消除了他們對她的所有記憶,所以沁香已經不認得她了,兩人也沒有什麼機會交談。

  戰爭結束後,澤夫再度被派到美國,她也跟著去,數年後當她回來,卻發現沁香已經離開劉家了。

  從鄰居口中得知沁香離開的原因後,若非澤夫攔住她,她差點衝去宰掉劉邦興,根本顧不了他是不是她的外公,反正她媽和阿姨都已被生出來了。

  沁香在生第二個女兒時,因難產而無法再生育,劉家為了子嗣傳宗,竟要劉邦興再迎娶一個,沁香不答應,雙方爆發激烈衝突,劉家將沁香趕出門,不准她再踏進劉家大門,更不許她親近她的女兒,從此以後,沁香便音訊全無。

  郁蘭不懂,當初外公不是說要給外婆幸福嗎?怎會演變至此?這算什麼?

  她現在拼好的是劉邦興一家四口的照片,照片裡沁香手上牽著一個小女孩,懷中也抱了一個,而劉邦興則站在她身邊,四人都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鏡頭。

  她輕撫照片中臉頰瘦削的沁香,看得出這不是一張幸福的全家福照片。然後,她看向依舊閉著眼睛的劉邦興。

  「外公,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沁香呢?不管她生不生得出兒子,你都應該好好珍惜她,因為你是那麼愛她的,不是嗎?」她忍不住開口質問道。

  可躺在病床上的人卻毫無反應,令她感到挫折。

  罷了!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回到這個時空的她,對於上一輩的事,完全無能為力。她輕輕歎息,低頭繼續將那些照片拼貼還原。

  「你心中有我嗎?」

  咦?她猛地抬起頭,和劉邦興睜開的眼睛直直相對,那是很清醒的眼神,而非早先的混沌。

  「你每一天都會寫一首詩給那個男人,卻從來沒寫過隻字詞組給我。」

  「阿公……」她吞口口水,顯然他再度將她錯認為是陳沁香了。

  「你腦子裡只有那個男人,從沒把我跟孩子放在心上,你怎麼可以那樣無情無義、無血無肉呢?」劉邦興愈說愈大聲,情緒也變激動了。

  「阿公,您冷靜點,有話好好說,我是郁蘭啦!」她站起身,眼睛瞄向床頭,確定緊急鈴的位置,就怕萬一。

  「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你怎麼可以如此輕賤我,不把我當一回事?我只差沒把自己的心和肝挖出來給你吃,可你卻念念不忘那個死人!」說完後,劉邦興重重咳了起來。

  她忙奔過去。「阿公!」立刻按緊急鈕,要醫護人員快點趕來。

  突然她的手臂被人緊緊抓住,她低下頭。「阿公?」

  劉邦興直直看著她的眼。「你那麼想要自由,我可以給你!就當是我前輩子欠你的!」說完後,眼珠子便上翻露白,也鬆開了手。

  「阿公!」

  一會兒,護士和醫生都跑過來,並將她趕出病房,關上門進行急救。

  她又闖禍了嗎?她雙手環抱自己,倚靠著醫院冷硬的牆壁。

  事情不能只從單一面向看!陳沁香離開劉家,絕對不只是因為生不出兒子!

  「都是你,都是因為你不在我的身邊,所以我才又犯了老毛病……」她望向窗外的藍天,喃喃地說道。

  二十分鐘後,醫生和護士出來,告知她沒事,但叮囑她別再讓老人家激動了。

  她站在門口看著,不敢再走進去,目光複雜地凝著那身影,「生不出兒子」有沒有可能是外公為了放沁香離開所找的理由,讓自己背上所有的責任?

  她很想再找機會問個究竟,可外公清醒後,恢復了原先的癡呆,再也無機會了……這樣也好,至少不用再受過往記憶所苦。



  一星期後,二姨他們接外公回家,在那一天,她父母也從歐洲玩回來,並打電話給她,說她已順利考上A大國貿系。

  就在眾人的祝賀中,她踏上返家的路程,離開前,她抱著牛皮紙袋和那一把特別的鎖回到那間密室。坐在那邊發呆良久,她不曉得自己期待什麼,但……什麼都沒發生。

  回到台北後,她竟有隔世之感,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呀!回家看到爸媽,想也不想地就衝過去抱住他們,狠狠哭了一回。

  真的……好久、好久不見了呀!

  坐到計算機前,竟有些陌生了,可她憑著直覺,再度尋到了那個名叫「夢村」的女詩人的網頁,網絡上的資料有限,她便到圖書館搜尋,在台灣近代女詩人中覓到其芳蹤。

  在見到黑白相片上那熟悉的面容時,眼眶立刻紅了起來,真的是她呀,她後來竟成了個詩人……

  一九三七~一九七六

  瞪著那年分,她有好一會兒都無法動彈,根據資料,陳沁香在民國六十五年就因病去世,得年四十歲。

  居然那麼年輕就……也難怪母親循著地址也找不到人,因為遲了六年,而時間是不等人的。

  翻開她的詩作,多半以情詩為主,她翻到了幾首「思女」──

  當鬆開了她們的小手,離她們遠去時,

  我便犯了原罪,得不斷地受到思念鞭笞,

  可無法回頭了,因為──回去的路已不見……

  她們用陌生的視線,在看不到橋的彼岸

  冷冷的、帶刺的掃過我

  在詩未札記中她這樣記述著﹕

  我是個失職的母親,當第一個孩子不是我預期中的那個時,我曾以為對她是……恨的。第二個孩子,我希望是個男孩,可以完成這場婚姻必要的任務,但不幸地,幾乎以我的生命換來的,卻仍不是我期望中的……我以為對她是帶怨的。

  可當我毫不猶豫地放棄她們,拋開那婚姻的枷鎖時,我卻夜夜因想念她們而哭醒,但我知道,我已回不去了。

  在談到「丈夫」時──

  「愛」與「不愛」,只有一字之差

  「不」,卻是天堂與地獄的分界線

  不愛一個愛你的人是折磨

  愛一個不愛你的人是絕望

  也許那兩個人都曾為他們的婚姻努力過吧,只是最後……

  沁香只愛關旭村,一生都基於此了,這可就是人類一輩子所追尋的「真愛」嗎?可為什麼感覺竟是如此令人心痛?

  看到這,她把詩集合上,坐了好一會兒後,才起身將詩集歸位,然後離開圖書館。

  一到家,便從母親口中得知外公家那老屋子已拆了……

  她望向窗外,蟬聲依舊唧唧,可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會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得孤獨地抱著記憶活著。二○○一年的十八歲夏天就此畫下句點。

  接下來的日子便在迎接新的大學生活中展開序幕。

  她不讓自己想太多,只專注在眼前的功課、社團上面,用盡全身的氣力活著,直到十九歲的夏日來臨……



  碧潭吊橋五十年前擁有台灣八大景的美譽,如今雖然依舊美麗,卻也因都市、北二高道路的興建,削弱了原有的天然之美。

  沿著太平路而上,她來到了「空軍烈士公墓」的碑牌下,默默佇立一會兒,才舉步走進去,上次來到這,是為了參加關旭村的公祭以及葬禮。

  而這回隔了數十年的光陰再度踏進這,心態已有很大的不同。

  當然不只心情上有轉變,那如同土饅頭般的公墓數量亦增加許多……

  唯一不變的是,進來這,仍會強烈感受到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

  一年了,隨著時間過去,有時會一陣恍然,甚至是質疑,那段歷程究竟是真還是假?

  她真的曾經回到過去和一個來自「未來」的男人在一起,共度一段幸福的時光?說不定那只是撞昏兼熱昏時所亂作的夢……

  可當她來到這,並且憑著記憶走到關旭村的牌位前時,她知道──那不是一場夢,即使是夢,也是個很真、很真,深切地刻進她靈魂的夢。

  她合掌默禱問道﹕「你與她是否已在天上相會了?如果有的話,一起入我的夢告訴我吧,讓我心安……」

  反覆地、不停地默念,只求這份意念真的能傳給他倆……

  當我逝去的時候親愛,你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在聽到這歌聲時,她微皺眉,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我墳上不必安插薔薇,也無需濃蔭的柏樹

  她倏地睜開眼,瞪著眼前的牌位,雞皮疙瘩直冒,呃!她是指晚上睡覺作夢時再碰面就好,可不是指現在呀!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她愈聽眉愈皺,這歌聲聽起來不像是從牌位這邊發出的,好像是從外面傳來的,她忙跑出忠烈祠外。

  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當她走近衣冠塚區時,那歌聲也越來也越清楚,她轉過一棵柏樹,見到那眼熟的身影,她不禁晃了晃,眼睛眨了又眨,直到淚水佔據了她的眼,盛不住的時候便一滴滴的滑落。

  在悠久的昏暮中迷惘,陽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許也許我還記得──

  「我也許把你忘記!」下一句她接下來唱,一邊抹去淚水,一邊緩緩走向那個人。

  那人停止唱歌,轉過頭,帶些驚詫地看著她,而她也猛地止住腳。

  他是誰?是鍾澤夫?!

  不!不是鍾澤夫……她看過所有鍾澤夫的面貌,但沒看過這麼年輕的,眼前這人看起來跟她年紀差不多,只有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鍾澤夫!」

  他微挑眉。「你認識鍾澤夫?」

  「你不就是鍾澤夫?」她揚眉。

  「不!我不是鍾澤夫,鍾澤夫在此。」

  他手指向旁邊的墓碑,她順著看過去,一看到那名字,她不禁全身一軟,搖搖欲墜,他忙上前扶住她。

  「小姐!你沒事吧?」

  沒事?怎麼可能會沒事?她瞪著那名字良久,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名字會出現在這?應該是不存在的呀!可當她看到他逝去的日子時,卻由不得她不接受!沒錯!是他送她回來的那一年!

  但──為什麼?

  然後她突然憶起。「這裡是衣冠塚!」她瞇眼望著他。「他的骨骸呢?」

  「可能……在太平洋底吧!」

  可能?「你怎麼知道?」

  他聳聳肩,笑而不答。

  可疑!太可疑了!

  她從他懷中站直身子,拉開一步距離,直直地望著他。「你現在有沒有空?願不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

  他微微一笑。「好呀!你要說我就聽。」

  「有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他們因為一場意外而穿越了時空碰到面,然後他們相戀、相愛,並訂下約定,雖然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卻要同年同月同日死,因為唯有如此,他們才能夠回到原來的時空,各自重新生活。只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之後,在決定是時候回到各自的時空時,那個男人卻食言了,他選擇自己赴死,而讓那個女人抱著所有的記憶回到自己的時空,獨自受思念煎熬。那個女人一直不懂,男人為什麼要言而無信?為什麼要對她這麼殘忍?原以為二十年已足夠,可當其中一方還保留著所有的回憶繼續獨自活著時,那是折磨,即使拚命告訴自己要知足,可仍做不到……你跟他同樣都是男人,能不能告訴我,他為什麼會這樣做?」

  他靜靜凝視她。「或許那男人想要的是擁有第二次機會。」

  她皺眉。「第、二、次機會?」

  「沒錯!也許那男人還希望可以到那個女人所應該存在的時空與她再度相會。」

  她窒了窒。「是嗎?他是這樣想的嗎?第二次……」她神情有些激動,向前走了半步,可又縮回了腳。「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在她回到自己的時空時,卻沒有見到他的身影,而一個人獨自受苦一年之久?」

  「女人怎能那樣確定那個男的沒有陪她?說不定是因為那個女的這一年來只專注看著前方,從未注意到旁邊有什麼?」

  她微微顫抖。「你……你是說,他──一直都在。」

  他聳聳肩。

  是這樣嗎?他一直陪在她身邊,而她居然都沒發現?她閉上眼睛,許久不敢睜開,深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但──睜開後,他還在!

  她深吸口氣。「那當女的同那男的面對面碰到時,為什麼那男的又不敢承認?」

  「或許是因為他想懲罰她這一年來的疏忽。」他再度聳肩道。

  什麼?這算哪門子的懲罰?太過份了吧!他明知道他可以直接跳到她面前說清楚,可他居然還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懲罰。

  她瞇了瞇眼,忍住氣。「尊姓大名?」

  「姓鍾,名立夫,台北人,A大航天系。」

  「A大?你也是A大的學生?」她驚詫地問道。

  「是呀!我們有好幾次在校園裡擦身而過。在圖書館時,我也常睡你旁邊。」

  「睡我旁邊?」她的聲音不由自主拔高。

  「對呀!我們經常共睡一張桌子,大概是因為你睡得很熟,所以沒注意到我。」雖不明顯,但聽得出話中的不滿。

  什麼?有這種事?她真的太大意了,居然一點都沒發現,不過這讓她更氣了,可不知是氣自己多,還是氣他多?

  倏地,她想起期未考前那奇異的午夢。

  糖心 求呀 哈密打。

  天!他當時就在她身邊,而她卻以為是自己過度思念他而亂夢!

  好呀!敢這樣整她?!第二次機會?哼!也不問她要不要?何況跟同一個男人有兩次機會,也未免太無趣了點!

  仰起下巴,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叫樓郁蘭,國貿系的。」

  「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我有事先走了,希望我們下回可以在校園見。」

  「咦?」就這樣?!他臉上開心自得的笑容頓時不見。

  輪到她笑得很燦爛、很教人……毛骨悚然。「人,很少會有第二次機會,是不?」

  他謹慎地望著她,不敢輕易附和。「所以?」

  「第一次的時候,如果我沒記錯,好像都是那個女的追那個男的,然後呢,親吻也是女的吻男的,告白也是女的先對男的說,所以為了公平起見,這回該換一下了吧!」語畢,她仰起下巴,像個女王似的優雅地轉身離開墓園。

  走著,走著,步伐愈來愈輕盈,心也愈來愈飛揚,望著山下翠綠的碧潭,心裡懷著小小的等待。

  果然,不負期望──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燦爛一笑,轉身面對她追來的「未來」情人。

  「糖心 求呀 哈密打 」第二次機會,就從這句話開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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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07:0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孟華

  大家很會作夢嗎?我常作,有時候總覺得在夢中過了好幾段不同的人生,即使醒來後,發現一切不是真的。可在夢境裡,感覺卻是那樣的真,無論痛或心酸或快樂或甜蜜……

  會寫男主角是飛行員的故事,動念在一年前,偶然在電視新聞追蹤上看到了一則關於「黑貓中隊」的報導,聽到那些老飛行員們講述他們的故事,不自覺對他們產生好奇,便醞釀著想寫和飛行員有關的故事,但總覺得不到時機動筆。

  此次參與主題書的企劃,一聽到書名是「夏天」時,不知怎地就覺得會是這個故事的書名,想寫的念頭是那樣強烈,遂動筆寫了。

  故事的背景拉到了民國四十六年(一個非常敏感的年代)男主角的身份是軍人,所以或多或少都提到了當時處於戰時狀態的兩岸關係,從現在來看那個時候,或許會覺得不可思議,但每個時代的人就是得背負當時的時代賣任,這是必然的。

  因此,各位讀者朋友,放輕鬆地看,不需用政治眼光來看這個故事,單從歷史的角度,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去瞭解在當時,有群人活在那個時代的一些故事就可以了。

  而之於我,也因為寫了這個故事,再度找到好久不見的寫作樂趣,尤其這個故事或多或少把我老爹、老娘年輕時的事情寫了進去。

  因為民國四十六年,正是他們年輕時期,為了瞭解民國四十六年,台灣的社會、生活狀態,我拚命挖掘他們的記憶,結果親子間就產生了很有趣的情況。

  我老娘記憶特佳,連當時的菜價、米價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我問什麼,母親就會像計算機一般的立刻輸出,告訴我答案,幫助我盡快進入那個年代的狀況。

  我老爹則相反,呵!由於我老爹曾是空軍,因此書中有關空軍的相關訊息必定請教他老人家,可惜我老爹記憶不佳,在被請教時總會出現當機狀態想不起來。可過幾天後,老爹會走到我身邊,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且一併將我沒問的也說了。^^111

  提到這,就想到一件事,因為找到了一些關於空軍中隊的故事,尤其是第五大隊成了無名大隊的故事,所以便興沖沖地問我老爹,想知道他有沒有聽過這段典故──

  「爸!您知不知道空軍第五大隊的事?」

  「知道呀!我以前就是第五大隊的。」

  什麼?頓時將那「無名大隊」四個字及「恥」字臂章一事奪回肚子裡。唉!慚愧呀!我居然只知老爹是空軍,可從不知道父親曾是第五大隊的。^^111

  在寫這個故事時,間接地分享了父母年輕時的記憶,聽他們年輕時的故事,對我而言是一項很特別的寶物。

  「掌握當下」一向是我創作故事的意念,偶爾進行一場「懷舊」之旅,看歷史、感覺歷史,更益發珍惜現在的重要。

  所以大家要警用時間,好好地、盡情地活著!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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