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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茉曦 -【夏天(夏天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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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5: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茉曦 - 夏天【夏天之四】

今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
夏知綠在此時遇上了理想中的完美情人。
然而住在她家樓下的壞男人商覺康,
卻老是從中作梗,屢屢破壞她的好事,
她氣得牙癢癢的,但又不敢得罪他,
因為他偏偏就是完美情人的弟弟......
比起哥哥,玩世不恭的他是更狂、
更野了些,總是故意口口聲聲說愛她,
令她羞窘萬分,但又被他治得死死的,
甚至迷惑於他偶爾展現的柔情。
莫非是被太陽曬昏了頭?
當她知道完美情人心有所屬時,
她竟然毫無感覺;
不意在看見討厭的他擁著別的女人時,
反而心如刀割?
唉!她是何時中了他的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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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5:4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十二月,當獅子座流星雨掃過天空時,海浪窺見了冬天的寂寞。

蒼白的月躲進厚厚的雲層裡,冷冷的海邊,浪比人多,海風呼嘯。

女孩及肩的發早被吹亂,年輕的臉龐上有一抹不協調的憤恨,劇烈起伏的胸口下,燃燒著連海水都澆不熄的怒火。

今天,是爸爸再婚的日子,一張張的笑臉,她看了刺眼,一聲聲的恭喜,她聽了想吐,所以,她逃了出來,逃到這片無邊的大海前。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媽媽去世才兩年,爸爸竟然就忘了媽媽是如何的愛他,還娶了別的女人,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變了,每個人都遺忘了母親,只有她沒有!

她愈想愈氣。「什麼繼母嘛!我永遠都不會像哥哥那樣喊你一聲媽,我的媽媽只有一個!」她抓起了一把沙子用力地扔向海,不料逆向的風吹回了沙,撲向她的臉。

「咳咳。」她狼狽地抹去臉上的沙,連咳了好幾聲。

「可惡!連你們這些沙子也欺負我!」她跳了起來,孩子氣地抓起更多的沙子,衝進海水中,胡亂地扔向海中。

看著卷高的浪迅速吞沒一顆顆的沙子,飛沫濺上了她的臉——

「冬天跳海,冰冷的海水很快就會使心臟麻痺,死得比較不痛苦。」

誰在說話?她轉過頭,才發現不遠處站了一個人,黑暗中,一點紅灼的火星忽明忽滅,煙味隨風而來。

「我才沒有要跳海!」她看不清他的臉,只知道那人看起來很高。

「很好,我目前可沒有救人的心情。」年輕男子冷漠地噴了一口煙,淡道。

這人好可惡!她惱蹙起眉,哼的一聲別過臉,低著頭踩踏著潮來潮往的浪花。

蒼白的月色下,兩人各據一方,誰也不理誰,各自擁抱自己的寂寞,只有如海泣的浪花聲隱隱約約地傳進耳中。

突然間,一陣巨浪打了過來,她愣了下,才想要跑,可在瞬息間,身子已被捲人海中。

「麻煩的女人!」年輕男子見狀,隨即丟下手上的煙蒂,幾個箭步也衝進了海裡。

海水好冰,她難受地閉上眼,快無法呼吸了……短短的一生迅速地晃過腦際,什麼恨啊怨啊在此刻全顯得可笑,她想笑,可力不從心,僵硬的四肢都已無力再掙扎了,只能隨波逐流。

驀地,一隻男性的大手從後頭摟住了她腰,在波濤起伏間,強行將昏迷的她拖上沙灘。

淡淡的月光下,年輕男子蹲在她身旁,俯下身,手輕壓著她的胸脯,逼出進到裡頭的海水,再哺啜新鮮的空氣渡入她口內。

是誰?誰的手貼著她冰冷的心,心被煨得好熱,溫暖得讓她想哭……昏昏沉沉中,有兩片冰冷的唇緊貼著她的唇,一口口的空氣順入了肺,她急切地吞嚥,吞下空氣也吞下那唇上的溫柔。

「咳!」操之過急的結果,是劇烈的咳嗽,她咳得眼淚直流。

男子見她醒轉,便站起了身要離開,沒想到卻被一隻小手緊緊地捉住手臂。

「別走。」淚眼模糊中,她顧不得喉嚨的痛,緊緊地抓住他。

他想抽開自己的手,可一對上她滾著淚水的黑眼時,心微微一動,默默地任她捉住。

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想看清他,但雖然兩人的距離相當接近,她卻始終看不清他模糊的臉。「我不想死,我不要像泡沫一樣消失在大海中。」

「你沒事了。」他淡漠的聲音中,輕蕩著海水般的溫柔。

她像個極需安慰的孩子靠向他,在他身旁,浪濤的聲音變得好遠好遠好遠。

月色又淡了下來,黑暗的顏色重新取代一切,可她不怕,她安心地靠在他身旁。

「你知道嗎!你救了一個任性又討人厭的小鬼——」她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我父親今天再婚,我卻氣得逃了出來,這會不會是上天在懲罰我?懲罰我破壞別人的幸福,我也不想這樣,但一瞧見父親臉上的笑,我就會想起母親眼中的悲,我好想她,我好想念以前幸福的日子……」她輕輕地閉上跟,心裡頭的秘密如泡沫般透明。

她濕透的黑髮就貼在他的頰旁,耳邊是她帶著哭意的嗓音,他一向不喜歡和人這麼親近的接觸,但這回……卻反常地沒有推開她。

「不要期待別人給你幸福,幸福是要靠自己的手去創造的。」他冷漠的臉龐在不知不覺間泛起了柔意。

「靠自己的手去創造?」她愣了下後,豁然開朗的綻出笑容。「是啊,我怎沒想到,幸福可以靠自己創造。」眉間的愁雲紛紛飄落,她的臉龐重新找回了孩子氣的年輕神采。

年輕男子的眼眸閃了閃,這句話不只說給她聽,也使他同時在心中下了決定,今夜之前,他還困在混沌不明的猶豫間,但現在他決定走!

他不要一個被擺佈的人生!他決定不靠父親的庇蔭,要用自己的一雙手去開創自己的路!

男子低下頭,才發現她早累得睡著了,看著她沉沉的睡臉,猶帶著三分淚痕七分孩子氣,他的胸口莫名地流過一道暖意,一顆心隱隱約約地起了波動。

「對不起,她是我妹妹。」一道男音從後頭響起。

他回過頭,與另一名男子眼光相對。「我憑什麼相信你的話?」他說。

感覺到了他的敵意,男子笑了笑。「我真的是她哥哥,每當她心情不好時,總會跑來這裡。謝謝你救了她。」男子掏出皮夾,抽出一張相片,上頭是全家福的合照,她笑得一臉燦爛,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拿出相片的男子。

他點了點頭,輕輕抱起了她的身子,將她還給另一個男人。

這一夜,浪花翻湧間,兩人初初相遇,但壞心眼的命運之神卻對他倆開了個玩笑。這一年,她十六歲,他十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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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6: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她的臉龐清麗,有股濃厚的孩子氣,脾性單純卻固執,雖然拗起來簡直要他的命,但就是莫名地對了他的眼。

他想靠近她,他想要她的眼中也有他,這念頭從初見她起,就像跑馬燈一樣不停地在他腦子裡繞啊繞。

看著時而笨拙、時而嬌嗔的她,花花世界突然離他好遠好遠,他的目光被她眼裡的光束捲入,無法自拔,就此向下沉淪……」開始了他吃苦又不討好的愛情路。

九年後

知綠捧著大大的紙箱,走出了她工作了一年的商業大摟。

商業大樓冷漠的鋼筋建築,被她甩在身後,等在前頭的,是隨時準備好要擁抱她的陽光。

從今天起,她就自由了,從這座大牢籠飛了出來,她綻開了陽光般的笑容,全然沒有離職者的灰暗心情。

銀行同事對她的辭職感到不可思議,端得好好的金飯碗說丟就丟,連主管都要她再三考慮。

她搖了搖頭,只淡淡的說了一句話。「這不是我要的。」

她想它真的不適合這工作,尤其銀行轉型為金控公司時,同事與同事間的卡位,明爭暗鬥、勾心鬥角,看得她心灰意冷、膽戰心驚,說她膽怯也好、不爭氣也罷,她終究是逃了,但卻逃得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知綠擦了下頰旁的汗。好熱,今年夏天來得特別早,這一待,從淡淡的三月天直賴到炎炎的五月,威力持續逼人。

好想去海邊,讓藍色的海水沖散她全身的熱氣,一想起海,她笑容更燦爛了,腳步輕快地穿越馬路,突然間,一輛轎車直直地衝向她——

「吱!」恐懼的尖叫聲和尖銳的煞車聲同時劃破週遭的空氣,刺向每個人的耳膜。

她閉著眼,軟倒在馬路上,細緻的臉龐扎進了粗礫細砂,四肢無力動彈。她死了嗎?可為什麼她似乎可以感覺到心臟的跳動,一下、兩下、三下……

「小姐?」

她慢慢地張開眼,目光先看到的,是從紙箱散落一地的物品,她下意識地動了動,想起身撿起她的東西。

「小姐,你有沒有受傷?」男子看她緩緩地坐起身,臉龐上還殘留著驚嚇到的恍惚。

男子溫和的嗓音,像一陣和風蕩進她的胸口,她抬起頭,,眸子對上一張極俊雅的男性臉龐,她的呼吸亂了下,眉頭輕輕蹙起,這男人的眼神和嗓音……就跟「他」一樣的溫柔……

男人見她皺眉,誤以為她不悅。「對不起,是我的錯。」

「商先生——」聞言,正忙著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撿回紙箱的司機大驚失色。這條馬路根本沒有紅綠燈,誰對誰錯還不一定,而且車子是他開的,要有錯也是他的錯,商先生怎麼自個兒擔了下來?!

知綠收回視線,慢慢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我沒事,倒是你的司機看起來快昏倒了,瞧他臉色都發白了。」

男子微微挑起了眉,這女孩相當有趣。「謝謝你的不追究。」他勾起了笑,對她有了單純的好感。

知綠搖了搖頭,圓亮的大眼盯著他的臉龐上,彷彿在尋找什麼痕跡。

男子看了眼手上的表,有個重要會議正等著他,他掏出一張燙金的名片,歉然地說道:「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問題可以聯絡我。」他將名片遞給她,司機也將紙箱還到她手上,不一會兒,黑色大轎車轉眼消失在馬路的盡頭。

她瞄了名片一眼,黑眼倏地大睜——商富金控總裁商覺安!那不正是她的老闆,不——應該算是前任的老闆。

大公哥裡頭,大老闆並不好見,她待了一年就從沒見過老闆的廬山真面目,可竟在她離職的這一天,陰錯陽差地讓她給碰上了,想著想著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和風輕輕地拂動她的髮絲,使她感覺到薄薄的涼意。她抬起頭,看著車子消失的方向,心中念念不忘的,是那男人和「他」一樣,都有著一雙溫柔的眼……

九年了,自從海邊的那一夜,和他初遇又分離後,她總是在陌生人的臉龐上尋找「他」的影子,這已經是一種習慣,就像呼吸,已是屬於身體的一項本能。

她也曾很努力地回想他的模樣,但他的臉龐卻總是籠罩著一層模糊的霧色,隨著時間的重疊,這團霧色愈來愈濃,濃暗得幾乎令她放棄……

放棄……她苦笑,她真的曾經強迫自己忘了他,可她愈是想擦拭這段記憶,那一夜的蒼白月光卻愈是直射她心裡的最深處……

她忘不了,也不想再欲蓋彌彰,抹去他的存在,所以,她索性把那一夜當成一個未竟的夢,在夢裡尋他千百度……永不放棄。

晚上十一點鐘,知綠才抱著紙箱慢慢地走進她居住的大廈內,傍晚從公司離並後,她並沒有馬上回家,反而又跑到海邊吹風去了。

按下電梯鍵後,她索性側著身靠在光滑的牆面上,閉上眼等電梯來。

累,在海邊吹了半夜的風不覺得累,卻在踏上家門的那一刻,壓在肩上的疲憊開始迅速擴散全身,連撐開眼皮都嫌麻煩。

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讓整個背貼向冰冰涼涼的花岡石牆面,那股涼意直透過薄薄的衣裳,淡釋了她濃郁的疲倦。

「噹!」一聲清脆的聲響,電梯從八摟下來了。

電梯門一開,知綠懶洋洋地睜開眼,正要一腳踩進電梯時——

「天啊!」她驚呼了聲,又從電梯口退了出來,受驚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看著裡頭的人。

電梯內,一對男女正激烈的擁吻,這種只會出現在電影裡頭的畫面竟然括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

不到一公尺的近距離,站在外頭的她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那對男女之間的熱度,看得她也跟著呼吸困難,粉頰燒紅。

電梯門在她的跟前緩緩地關上,她一點也不想擠入裡頭的熱帶雨林區,但突然間,裡頭的男子冷不防地抬起頭,對上了她的眼——

空氣被一股異樣的漩渦卷緊,一抹異樣的光震眩過兩人的心頭,快速得根本無法捕捉。

「你——」

「我什麼都沒看到!」她心一驚,像只受到驚嚇的小兔跳開了好大一步,轉身拔腿就跑,笨拙地差點撞上一旁的盆栽。

「等等。」男子的手撐在電梯門上,喚住想逃之夭夭的她。

「你不進來嗎?」看著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男子還沾著口紅的薄唇懶懶地勾起了笑。

她尷尬地搖了搖頭。「你們慢用。」她可不想壞人好事,況且那男子旁邊的美女已經開始在瞪她了。

男子的笑痕更深了。「電梯是給大家一起用的。」他的雙眸黝黑深邃,閃爍著適才劃過心頭的異樣光芒。

「不必了,我爬樓梯,運動運動。」她原地踏步,開始暖身的動作。

「你住幾樓?」他黑眼閃著有趣的光芒,這女子雖清麗但眉眼間孩子氣十足,連舉止反應都未脫稚氣。

「九樓。」她苦下臉,想到待會兒要爬九樓的樓梯,她的腿都先軟了。

「我住八樓,剛搬來,以後是鄰居了。」連他都對自己的主動感到訝異,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莫名地想靠近她。

「覺康——」被晾在一旁的美女低呼,微瞠的美目驚訝地望著男子的臉。

她從沒看他表情這麼柔和過,彷彿怕嚇著那女人般,她咬著豐滿的紅唇,充滿敵意的目光上下掃視著知綠。

遲鈍的知綠沒發覺自己已經身中兩記目刀,仍呆呆地站著,一想到以後還會繼續撞見這種活色生香的畫面,就頭皮發麻。

「你該走了。」商覺康轉頭對著美女說道。

「覺康,你不送我嗎?」美女拔高了音調,臉上的妝差點被自己尖銳的聲音震落。跟這個外貌和身材都不如她的女人相比,她居然處於劣勢?這教人怎吞忍得下這口氣!

「我累了。」商覺康的眸子趨淡,已不見適才激情的痕跡。

「可是……」姜女還在掙扎,今晚,她不想就這麼和他畫下句點。

「夜深了,你該回去了。」他似笑非笑的說道,可那雙眼卻冷如寒星。

美女一凜,看出了他眼中的警告意味,每次只要她嘗試跨過工作和私人感情的分際,他就會冷笑地提醒她,就像剛剛在電梯中,她主動撩撥,他冷淡被動,她的舉動就像是他眼中的笑話一樣。

     她不甘啊!明明兩人存在著工作上相處的優勢,他卻始終令她捉摸不定,這條感情線怎麼也跨不過去。

     「那……我先走了。」看了他最後一眼,美女即使不甘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地走出大樓。

     「你這樣對待女朋友,不太好吧?」知綠同情地看著美女孤單地走出大樓,怪可憐的。

     「她不是我的女友。」商覺康淡淡地說道。

     知綠轉回頭,不贊同地看著他。「她都快哭出來了,你還說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她體內少少的正義感發出了不平之鳴。

     愈是出色的男人,心就愈狠,連剛才離去的大美女也免不了被棄若敝屐的命運。她搖了搖頭,這些男人全被女人給寵壞了。

     商覺康聳聳肩,不想再爭辯,反正她以後不會有機會出現在這裡了。

     知綠抱著箱子走進電梯,視線突然被他耳上的一抹銀光攫住,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左耳上的銀色耳環。

     她一向討厭男人作怪,學女人一樣在身上作文章,但她不得不承認,冷色調的耳環更能突顯出他黑夜般的眼眸,絲毫沒有一點女性化的陰柔。

     難怪剛才那個大美女會居下風,這個男人著實太出色了,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相形見絀,喜歡上太出色的男人簡直是自討苦吃嘛!

     她瞪著他看的模樣活像他是外星人般,商覺康笑著伸出手,按下九樓的樓層鍵——

     一隻細白的指頭也同時抵達,兩個人的指頭碰觸的一瞬間——「啊!」 

     她輕叫一聲,迅速地抽回手。完了,她的手指是不是快爛掉了,否則怎會麻麻的,好似被一道電流鑽進般?

     「你的手怎麼了?」商覺康好笑地看著她一直甩手,好像在甩開什麼病毒般,他的碰觸真有這麼可怕嗎?他故意靠近她。

     「沒事,你別靠過來。」她縮向電梯的角落,離他遠遠的,一顆心因他的靠近而跳得飛快,不只緊張還有一絲她所不明白的奇異感受,遇見他,她好似連神經都變得異常敏感纖細。

     「噹!」電梯門開了,八樓。

     商覺康走出電梯後,知綠迫不及待地按下關門鍵。

     突然間,一隻怪手介入,快關上的電梯門又彈了開,一張極友善的笑臉出現。「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是商覺康,你呢?」

     「夏……知綠。」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出自己的名字。誰敢不說?他堵在電梯門口,還笑得像限咧著嘴的獅子一樣,可惡!

     「晚安。」商覺康滿意地笑了笑,退了出去。

     站在電梯外,他的笑容趨淡,看似平靜的黑眼閃著困惑的異光,他可以肯定自己未曾見過她,但不知為何,她孩子氣的臉龐卻讓他胸口竄上一股莫名的騷動,彷彿似曾相識般。

     這份熟悉感……讓他擰起眉頭,他認識她或見過她嗎?

     他搖了搖頭,甩開這個想法,因為她看著他時,眼神是全然的陌生,他可以確定,她,不認識他。






     藍空下,陽光在燃燒,風起時,淡淡的涼意如影隨形地貼近每個人。

     知綠提著貓籃,在清晨的陽光下,走向灑滿綠意的公園。

     幾張白色雕花鐵椅靜坐在公園的紅磚道上,陽光從樹蔭間灑落,伴著樹下的涼風,最美的風景在向地招手。

     她幾乎一看到這座小公園就愛上了它,再加上又緊鄰著她住的大樓,有空她都會到小公園走走,就像剛剛在屋子裡頭,透過窗子瞧見天上的雲時,心就怎麼也關不住,朝這裡飛奔了。

     白雲徘徊在藍空中,夏風徐徐吹著樹,她的髮絲不時隨風搖曳……呵,這種偷來的悠閒時光,會讓人沉淪,知綠的唇角勾起小小的笑花,悠閒的目光漫無目的地飄啊飄。

     驀地,她的目光被在前方雕花鐵椅上假寐的男人吸附住——

     是昨夜的那個男人!他偏著頭,雙眼合上,雙手放鬆地平擱在椅背上,黑得發亮的發覆住前額聲息低勻,彷彿已和週遭的空氣融成一體,在風中輕蕩……」

     一陣風從他那兒輕輕地吹了過來,涼意拂上她的身,她的心微微一動,好似從哪兒飄來了幾朵奇異的雲彩……天上的太陽又被后羿射下來了嗎?否則她怎不再感受到陽光的熱辣。

     她不懂,為何胸口間會翻騰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兩人之間被無數條看不見的線牽連在一塊般……但,她與他卻僅僅是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啊!

     他的頭忽然動了下,知綠一驚,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盯著一個陌生的男人看,她心一慌,轉身就走。

     她走得太急了,腳下一個踉蹌,劇烈的晃動讓貓籃裡的貓咪發出了抗議的叫聲。

     「喵!」

     知綠倒抽口氣,背對著男人的身子不敢稍動。天啊,可千萬不要吵醒他,她不斷向天祈禱。

     「夏小姐——」她的後頭傳來了男人的低沉嗓音。

     顯然老天爺在打瞌睡,沒聽見她的禱告,她苦著臉轉身。「抱歉,吵醒你了。」

     商覺康似笑非笑地抿起唇角。「我不是在睡覺,我只是來這曬曬太陽。」黎明時,他循著星光的指引,從家裡一路走到這座小公園,從清晨初曉坐到蟬聲陣陣,遇見了她。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她注意到他眉間的疲憊。

     「我昨晚整夜沒睡。」他揉了揉眉心,這些天他為了新晶片無法順利運轉的問題常一夜沒合眼,可鎮日的疲憊卻在見到她孩子氣的臉龐時,全化成清風一陣,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夜沒睡?」她瞄了瞄他縐巴巴的襯衫和亂亂的發,如果臉頰再加上一抹唇印的話——便成了標準的浪蕩子。

     「我習慣了。」他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他是標準的夜貓子,愈是接近夜的核心,他的精神愈能集中。

     「這種日子過久了,對身體不好吧?」她蹙起眉,開始懷疑他高大的身軀中看不中用,風一吹,就會感冒流鼻水咳個不停。

     「沒辦法,一切都為了錢。」他笑了笑,疲色劃過他唇角的笑痕。

     誰想日夜不停的賣命工作,但身處科技電子業,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一個小瑕疵也有可能會成為致命的關鍵,為了搶奪市場上的佔有率,不推出功能完全、速度又快的產品,根本無法取勝。

     錢?!她挑起了眉,他的話讓人不得不住「那個」方向聯想,他一夜沒睡,又一臉疲憊,難不成他是個靠臉吃飯的……牛郎?!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的那個美女,難怪他說她不是他的女友,原來正確答案是他的「恩客」。

     他走向她,黑眼發出無聲的笑意,胸口像被一陣輕風拂過似的舒暢。如同昨夜一樣,他有一股想靠近她的衝動,而這一次,他不想再讓她像風一樣溜過。

     「你呢?昨夜的你也是一副很累的模樣。」

     她仰著臉看著站在她面前的男人。他幹麼靠她那麼近,而且還露出一臉騙小孩般的笑容,彷彿別有所圖般。

     「我只是個小會計,可沒有錢花在牛郎身上喔!」她可沒能力成為他的恩客。

     商覺康愣了下,隨即大笑出聲,笑得都快流出淚了。她的小腦袋到底在想什麼?三言兩語間,竟然就把他當成了牛郎,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別人看得這麼扁。

     「笑什麼笑?」她一臉莫名其妙。

     他勉強止住了笑,但黑眼仍笑得閃爍。「我賺的每一塊錢,靠的都是我的腦,而不是這張臉。」

     對著他帥氣逼人的臉龐,知綠投以存疑的目光,但又瞧他講得如此誠懇,真不知該不該相信。

     「沒關係,反正我們是鄰居,來日方長,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到底靠什麼維生。」哎,她這算不算未審先判,他壞事都還沒做,就先被判了刑。

     鄰居?知綠瞟了他一眼,不知怎地,他黑得發亮的眼讓她瞧得胸口如擂鼓作響,心裡頭起了一股無以名狀的騷動,彷彿在一場朦朧的夢裡,這雙眼也這麼看著她……

     「怎麼了?」商覺康注意到她的異狀。

     她搖了搖頭,甩開心頭的異樣。「沒什麼。」

     從昨天到今天,連續兩個男人都帶給她一種奇異的熟悉感,這會不會是她太孤單了,以致把「他」的影子投射在每一個男人身上?

     她蹙起了眉,灑落在眉梢的,是淺淺的困惑和重重的陽光,也許是因為這一季的陽光太熾熱了,所以她才會產生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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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17-11-22 00:16: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愛上一個感情遲鈍的女人,會讓一個男人想哭。

     初見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動心了,他並不想閃躲這份感覺,於是一步一步走向她,愈是靠近她,他愈是被她奇特的性子吸引。

     可是為什麼她習慣了他的存在,卻遲鈍地不知他的愛?!



     午後的時光,空氣悶得讓人昏昏欲睡。

     靜靜的屋內,電風扇的馬達聲規律的轉著,嗡嗡嗡,忙碌得像一隻原地飛轉的小蜜蜂。

     一人一貓懶洋洋的癱在沙發上,正利用夏日午後小憩。

     「叮咚。」

     半夢半醒的知綠懶懶地睜開眼,瞄了一下門口,又閉上眼,完全沒有開門的打算。

     「叮咚。」不死心的門鈴聲又再度響起。

     「喵。?和她一同佔據沙發的「橘子」叫了聲,睜著高傲的貓眼命令她這個主人趕快去開門,不要擾它地清夢。

     「是,我去開門。」貓老大都開口了,她怎敢不照辦。

     拖著一身的懶骨頭,知綠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打開了門。

     「是你?」她仰著頭,朦朧的睡眼看到了一個高大的男子,正溫柔地看著她,目光柔和,就像那一夜的月光一樣。

     「在午睡?」商覺康的眸光落在她還帶著睡意的臉蛋上,紅撲撲的,還有幾絲不聽話的發垂在頰旁,簡直可愛得不像話。

     「嗯,有事嗎?」她甩了甩頭,從迷惘中醒來。

     「我來敦親睦鄰。」商覺康擺出友善的笑容,手微一使勁,推開了門,登門入室。

     她就知道!他那天說「鄰居」這兩個字時,笑得跟狐狸一樣,她就知道準沒好事,看吧,人家來了,她能不開門迎客嗎?

     「開門前,要先確定外頭的人是誰。」商覺康蹙著眉。

     他大爺也管得太多了吧?她關上門,對著他的背,孩子氣地扮了個鬼臉。

     商覺康選了張沙發坐下,自在得彷彿是他家般。「家裡的人都不在?」他眼裡莫名地彙集著笑意,他發現只要面對她,他的唇角就會不自覺地彎成笑花。

     「只有我一個。」討厭,他坐在她最喜歡的沙發上,還笑得一臉……濫情,活像個沒有真心的花花公子!她的胸口一陣怪異的感覺,彷彿他要佔據的不只是沙發,連她心頭也想佔去一角。

     「為什麼?」他把手上提的蛋糕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四周的佈置,傢俱、矮櫃、盆栽漫不經心的擺放著,似乎以方便為最一局指導原則,至於美觀……就算了吧。

     「哥哥去美國後,就只剩我一個人,至於雙親大人則遠在大陸上海做生意,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她連珠炮似地一口氣說完,希望他趕快走人,好讓她回頭繼續睡。

     「既然只有一個人住,那你更得多注意隨身的安全。」商覺康擰起了眉,不贊同她輕忽的態度。

     「這些我全知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忘了這裡是高級公寓,有一流的守衛和管理員嗎?

     「知道還隨便開門?」他挑起眉。

     「下次不會了。」下次她鐵定會先看看外頭是誰再決定開不開門,如果是對面這位仁兄,那就謝謝再聯絡了。

     商覺康總算略微滿意地露出笑容,他伸手撫過橘貓的毛。「貓叫什麼名字?」

     「『橘子』。」

     「橘子」聽到自己的名字,勉強地睜開了眼,瞄了下商覺康後,又不感興趣地閉眼睡去。

     「呃,你今天不用工作嗎?」她暗示他快走人。

     「剛告一段落。」商覺康抱起了貓,大手在毛茸茸的脖子下按摩抓龍,惹得「橘子」的喉間發出舒服的咕嚕聲。

     「那一定很需要休息。」她說得夠明顯了吧!

     「我習慣了。你呢?怎麼不出門,待在家裡頭睡覺。」他假裝聽不懂她話中的意思,完全沒離開的打算。

     「我有出門啊,早上去家飾店買東西了。」她指了指雙人座沙發上的戰利品。

     商覺康放下貓,走上前拿起沙發上的壁紙,那是一張綴滿星星的壁紙。

     「很漂亮吧?」她驕傲地揚起頭。

     「嗯。」他揚起了笑,她選的東西就和她的人一樣可愛,像夏夜的淡淡星光,輕輕地在天空中閃動。

     「你要怎麼貼在天花板上?」

     「爬梯子啊。」一個人住久了,什麼事情都得靠自己。

     商覺康的臉僵了下。「你爬梯子?」

     她點點頭。「當然,連這屋內的電燈都是我換的呢!」她對自己的技術可是充滿了信心呢!

     他的臉黑了一半。「你不怕?」她難道都沒想過萬一不小心摔了下來,又沒有人發現的話……

     她大受侮辱地猛地起身。「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就貼給你看!」

     商覺康快她一步地撈起壁紙、扛起梯子,不讓她碰觸,彷彿這兩樣東西是危險物品般。

     「你幹麼?」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我來幫你。」他在笑,可背脊卻淌著冷汗,還好他今天有來,否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鐵定會爬上梯子去貼那片該死的天花板。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她不領情地走向他,想拿回壁紙。

     「沒關係,告訴我房間是哪一間?」兩人你來我往,開始壁紙爭奪戰。

     「真的不用了。」她皺著眉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卻始終無法從他的手上搶回壁紙。

     「真的沒關係。」結果當然是人高馬大的他獲得壓倒性的勝利,他抱著勝利品,走向一扇看起來很可疑的房門,上頭掛著一隻正在睡覺的貓咪布偶。

     「是這間對不對?」看到她嘟起嘴巴,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算了,你要貼就讓你貼吧!」她沒好氣地走上前打開房門。

     跟在地後頭進門,商覺康不敢張揚的笑出聲,免得被人一腳踢出門。

     在工頭知綠的監工下,他爬上了梯子,貼壁紙的工程頗為順利地進行著。「我貼得如何?」

     「還可以。」知綠扶著梯子,瞇起眼審視,一副專業人士的模樣。

     「就快好了——地震!」梯子突然晃了下,商覺康叫了一聲,竟然從上頭跌落到她的床上。

     「你有沒有摔傷?!」她臉色發白地撲向他。

     商覺康四肢平放,整個人倒在她柔軟的床上。「怎麼辦,我好像動不了了。」

     「我去叫救護車!」說完,她衝向門口。

     他突然痛苦地呻吟了聲,緊擰著眉頭。「我好難過。」

     她停下腳步,回到床邊。「很痛是不是?」沒想到會發生這種狀況,她的臉比他這個受傷的人還蒼白。

     「是心痛,我只要想到萬一我成了殘廢,沒有人願意嫁我,心就難過得發痛。」他狀似落寞地垂下睫,黑色的眼飄進了灰色的悲。

     「不會的,你不會變成殘廢,而且你這麼帥,一定會有人願意嫁給你的。」她真誠地握住他的大手,給他滿滿的力量。

     「真的嗎?如果是你,你會願意嫁給一個殘廢的男人嗎?」他的眼閃過一道促狹的詭光。

     「我只信感覺,感覺對了,管他是圓是扁、是美是醜,我都會傾盡所有心力去愛——」她正經地說著,但說著說著,她忽然發現了他嘴角不自然的抖動,她的雙眼慢慢地圓瞠——

     「商覺康,你騙我!」她氣得拿起枕頭打向他。

     這一句怒吼,像一記響雷劈開了陌生的隔閡,兩人間的距離頓時被拉得很近很近,近得幾乎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溫度。

     「別打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摔下來的嚴重性。」他捉住枕頭,眉眼含笑地討饒。

     「不必了!」她使勁一抽,沒抽回枕頭,倒讓枕頭裡的羽毛棉絮漫天飛散,像一隻隻白色的蝴蝶翩翩落下。

     商覺康出了神地看著如白蝶的羽絮飄落在她發上、頰上,心的一角悄悄地化了開,一同墜落到她惹人輕憐的臉龐上。

     「看什麼看?!」她凶巴巴地啐道,可臉龐卻不爭氣地脹紅。他為什麼那樣看著她?那雙眼灼熱得如同一把火,彷彿將要焚著她似的。

     他笑了,笑得比羽毛還輕還溫柔,他發現自己竟然移不開視線,眼底只見到她動人的臉龐曠。「知綠,你真是個驚喜,上天給我的驚喜。」

     「你在嘟囔什麼?我不管,你要賠我一個新的羽毛枕,還要負責打掃環境。」再不走,他失火的眼睛,都快把她給燒焦了。

     她轉身就走,本想要威風凜凜地來個英雄式的退場,不料對上他的黑眼時,竟然心慌意亂,英雄沒當成,反而同手同腳,動作十分僵硬地落荒而逃。

     跑回客廳,她無力地靠在牆邊,那股微妙的感覺又浮上,在她的胸口間來回擺盪,此刻,她的心跳得如脫韁野馬。怎麼會這樣?!她竟會被商覺康三言兩語就亂了心,她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看來她真的被熱昏頭了。

     這、這都是夏天惹的禍……

     經過了半個月的休息,她找到新工作了。

     一間小會計事務所,一個老老闆、包括她兩個員工,地處偏僻,正常人都不會想要應徵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她做了一個星期,本來因為工作量太大想走人,但每每在老闆閃著薄薄淚光的老眼下,她這個心軟的大傻瓜怎麼也走不了,只好咬著牙,繼續賣命。

     付出的辛苦與所得是不成比例的,她只好安慰自己,累一點晚上比較好睡,良心比較好入眠。

     但如果在累了一天後,晚上回到家,還得拿個水桶去供水站裝水,她就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自己了。

     這個夏天,大太陽依舊在,雨卻一直不來,急壞了一竿子的官員,苦呆了一群被限水的小老百姓。

     而她,這群苦哈哈的小老百姓中的一員,與其理會電視上你來我往的口水戰,不如老老實實地拿著水桶,乖乖提水去,還比較有幫助些。

     只見供水站前頭人龍一條,人手一個水桶,顯然大多數的人都與她有志一同。

     她排在後頭,靜靜的聽著前頭的人寒暄加抱怨,怨天又尤,有趣地露出笑。

     這裡大部分的人她都不認識,這不能怪她,她每天早出晚歸,回到家累得跟條牛似的,哪有機會去敦親睦鄰。

     敦親睦鄰?一想到這四個宇,她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從那次硬幫她貼壁紙後,她樓下的那個鄰居三番兩次打著敦親睦鄰的旗號到她家,熟稔德連「橘子」都快認賊作父,不理她這個養它寵它的娘親了。

     「商覺康,你都不用工作,不用陪女朋友嗎?怎麼常有空來『敦親睦鄰』?」她記得有一回她這麼問他,那時她才剛回到家,累得無力拿掃把趕人。

     「我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了,至於女朋友,你說的是哪一個?」對著她沒好氣的問話,他還是笑容滿面,說著說著,他自個兒就走向廚房倒水喝了。

     瞧見沒有——他當著她這個主人的面,自動自發地走進廚房,後頭還跟著一隻會喵瞄叫的叛徒,好像這裡是他家般。

     他那張俊美到近於罪惡的臉,她是愈看愈不順眼,這個沒有真心的男人究竟用他那張臉騙了多少個女人?!

     「小姐,水滿了!」後頭傳來的叫聲,喚回了她的注意力。

     知綠這才發現她的水桶已經蓄滿水。

     「謝謝。」她用力地提起水桶,一步又一步地走回大廈。

     好重!才走了一百公尺,她的手心已開始發紅腫痛,抖得如秋風落葉。

     不行,得先休息一下,正當她小心翼翼的要放下水桶時,一輛不長眼的車子從她身旁呼嘯而過,她一時重心不穩,水桶就這麼重重地摔到地上。

     「我的水!」她眼睜睜地看著水桶摔破,水流了一地,都快哭出來了。

     她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提了一百公尺遠的水,就這麼沒了,嗚,她怎麼會這麼歹命。

     「知綠,怎麼了?」另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商覺康正好經過,他剛和國外的客戶談完生意。

     「我的水桶摔破了,水沒了!」她揚了揚手中裂個大洞的水桶,欲哭無淚。

     商覺康被她的表情逗出了笑。「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是被剛才衝過去的那輛車嚇到,才會把水桶摔破。」她咬牙切齒地瞪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

     「那你是要我去追那輛可惡的車,還是幫你重新提一桶水?」幸好他不是那輛車的車主,否則她一定恨死他。

     「你願意幫我提水?!」知綠的大眼中泛起感激的淚光。

     商覺康點頭。「你都快哭出來了,我怎能說不?」他懶懶地勾起一抹笑。

     「我才沒有哭,那是水,水珠濺到我的臉上了。」她嗔了他一眼,模樣透著女性的嬌俏。

     「我還以為你哭了,害我看了極不捨。」他放柔了聲音,玩笑似的眼神中堆疊著無比的溫柔。

     「商覺康,不要說這種噁心的話。」知綠垮下臉,皺起眉頭。可惡!明明知道他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她的臉卻還是莫名其妙地紅了,哼,還說自己不是花花公子?這種噁心的話正常人哪講得出來!

     「對你,我一向真心——」

     話還沒聽完,她索性轉身走人,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說話噁心、笑容噁心的花花公子了。

     「知綠。」他開車跟著她。

     知綠停下腳步,轉頭瞪他。「你是想讓我用這破水桶扔你嗎?」

     「你真奇怪,每個女人都愛聽甜言蜜語,你偏偏覺得噁心。」他望著她紅潮末褪的臉蛋,溫柔的眼神在月光下緩緩流動。

     從看到她第一眼開始,他就心動了,他並不想閃躲這份感覺,於是順著內心的聲音,一步一步去接近她,只是——

     呵,真不公平,她什麼事都沒做,他卻莫名其妙地丟了心,丟在這個又頑固又孩子氣的女人身上。

     「這些話本身不噁心,可是由你這個沒有真心的男人口中說出,就格外令人覺得刺耳。」他怎麼可以笑著說這些話,彷彿這些話只是沒有意義的字彙,而且,一想到他用這副玩世不恭的面貌去面對其他女人,她的胸口就微微地悶了起來。

     「你對花心的男人似乎敵意很深?」他狀似無意的瞥了她一眼,人對事情的反應強弱不一,愈強烈則代表愈是在乎。

     「沒錯!我的一個朋友曾為了個花心的臭男人失心失身、最後還鬧自殺,命差點沒了。」說著說著,她臉上又出現了明顯的敵意。

     「不負責任的混蛋。」他冷下臉,低咒了聲。

     「罵得好!」她帶著敵意地瞄了瞄他的臉。「那些自以為長得帥的男人最可惡了,憑著那一張臉不知道騙了多少女人的芳心!」

     他帥帥的臉龐不自然地抽動了下。「呃……不是所有長得帥的男人都這麼混蛋。」

     「十之八九。」她固執得像頭驢子。

     幸好,她沒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正當他鬆了口氣,又霹出了笑容時——

     「剩下的全是同性戀。」

     聞言,商覺康的笑容當場垮了下來,她對男人實在有很嚴重的偏見——帥男就等於是花心的代名詞,這個想法根深蒂固地種在她頑固的小腦袋中。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提水?」她嘟著嘴,使出攔路惡霸的樣子,在他面前,她愈來愈不顧忌自己的形象,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幫。」他無奈地聳聳肩。他有說不的權利嗎?誰教他縱容她爬上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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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6: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為什麼總是這種結果!?

     好事,他沾不上邊,全讓他完美的大哥包了;壞事,就不分青紅皂白地歸罪於他,和他完美的大哥完全無關。

     對他大哥,癡迷外加崇拜;對他,卻不屑一顧,外加大吼小叫,好似在叫她家的貓。

     他究竟有什麼地方比不上他大哥?

     但這個問題就跟問他為什麼會喜歡上她一樣,同樣讓他莫名其妙的直搖頭。


     今夜,月亮高掛在天空,星星在她眼底閃爍著,她一個人獨步走在夜色中。

     若不是街道上人車不斷,她累得幾乎要以為自己已墜入沉沉的夢中。

     「叭!」汽車的喇叭聲從後頭響起,她才發現自己竟然把機車騎到了汽車道,壓在「禁行機車」的大字上。

     她斂回了心神,重新把車騎回機車道。她真的是太累了,這兩天忙著報營業稅,再加上「橘子」又生病,她簡直分身乏術。

     這時,她的惡鄰商覺康終於派上用場了,他自告奮勇地帶「橘子」去看獸醫,還照顧了它兩天。

     可也不能老是麻煩人家,她今晚就打算把「橘子」帶回家自個兒照顧了。

     回到大廈,電梯來到八樓,她步出電梯,按下電鈴。

     「又加班了?」商覺康一開門,就對上她疲倦的眉眼。

     「嗯。」她無力地靠在門邊。

     「進來坐一會兒吧,『橘子』剛睡。」他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如果不是怕嚇著她,他很想伸手撫平她臉上的疲憊。

     「嗯。」她進了屋,一眼就看見躺在沙發上的「橘子」,它正睡得香甜呢!

     「它已經不吐了,也吃得下東西了。」商覺康進廚房倒了杯溫水出來。

     「這兩天麻煩你了。」她愧疚地輕撫「橘子」的毛。

     他把水遞給了她。「不會麻煩,它很乖。」兩人都放輕了談話的聲音,怕吵醒易感的貓咪。

     她懶洋洋地靠回沙發,輕啜著水,目光在屋內隨意巡視著。「奇怪,明明是一樣大的空間,為什麼你家感覺好寬敞,我家卻擁擠得彷彿一轉身就會踩到『橘子』的尾巴——」話才說到一半,她忽然站了起來,聞著香味,一路走向廚房。

     「什麼味道?好香。」

     「我煮了碗海鮮面。」

     「你就只煮了一碗?」她手裡還拿著白開水,桌上那一大碗熱騰騰的面讓她眼睛都亮了。

     「是啊。」商覺康的眼中閃著笑意。

     「我晚上只吃一個麵包……」她轉過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加了一個晚上的班原本還不覺得餓,但這會兒來到這,她餓得扁扁的肚子全被這香味給喚醒了。

     「吃消夜容易胖,沒關係我來胖,我來幫你犧牲。」她先下手為強地端起桌上的大碗公,自告奮勇地說道。

     「那還真委屈你了。」他好笑地說道。

     「鄰居嘛,本來就要互相幫助,我開動了。」她毫不客氣地拉開椅子,舉起筷子就開始唏哩呼嚕地吃將起來。

     空氣中飄散著食物的香味,氣氛一陣靜默,但這股靜默卻顯得自然,彷彿兩人已相識許久,全然沒有陌生的尷尬。

     這表示她已經習慣他的存在了嗎?看著她滿足地吃著面,毫無防備的臉,商覺康心中的溫柔蔓延至眼底。

     沒遇到她之前,他狂放不羈地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想到遇見她之後,他卻心甘情願地為她作牛作馬,只為讓她習慣自己,真的很難想像他也會有這一天。

     「你也想吃嗎?」她中場休息,抬起頭擦擦汗,不意卻看見他直盯著她的面看。

     商覺康搖了搖頭。「你吃吧,我不餓。」面,本來就是為她而煮的,一碗麵能換得她滿足的笑臉,足夠了。

     「話是你自己說的哦。」

     她埋頭繼續吃,須臾,一聲飽嗝後,她摸了摸胖胖的小肚肚。「好飽哦!」

     「喵。」沙發上的「橘子」此時也醒來,叫了聲。

     「『橘子』醒了。」她驚喜地飛奔向前,輕輕地抱起「橘子」。

     人與貓對看,同樣圓滾滾的大眼,彷彿都飆著淚光,看得一旁的商覺康哭笑不得。

     「晚了,我該回家了。」突然想到時間已經太晚了,她小心翼翼地抱起「橘子」,走向門口。

     「你看起來很累,今晚再讓我照顧『橘子』好了。」他走在她後頭,不捨地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可是已經麻煩你兩天了。」她轉過身,細緻的臉龐流露出疲憊的神情。

     「沒關係,等到星期六你再把『橘子』帶回家。」他體貼地抱過「橘子」,手撫著「橘子」細軟的毛,黑亮的眼中掩映著幽深的情意。何時,他的手才能撫觸她柔軟的臉龐,而不是貓……

     「謝謝你,真不知該如何報答你才好。」她揉了揉額角,一抬眼,對上的竟是一雙深情的眼,她的心頭起了一陣騷動,愈來愈多次了,他的目光濃烈得教她難以負荷地別過眼去。

     「一個吻。」商覺康指了指自己的臉頰,戲笑般的言語壓抑著一股濃烈的情緒,那是屬於男人對女人的渴望。

     他知道,自己已經太在乎她了,甚至不敢表露出過於激烈的愛意,怕會嚇壞了她。

     但一靠近她,他的胸膛就會發燙,他的呼吸愈來愈熾熱,他想抱她、吻她,這些念頭愈來愈強烈,他真不知道哪一天,他會克制不住自己,衝動地狠狠地吻她。」

     「別……開玩笑了……」她一時手足無措,心跳如擂鼓。他的眼在笑,跳動在其中的野火,讓她昏眩、無法喘息,整個人軟弱無力……為什麼這麼看她?他不是已經有了無數個女朋友了嗎?為何還要招惹她?

     「等……『橘子』康復後,我再叫它還你一個吻。」說完,她轉身衝出大門,逃離這個連她自己也不懂的迷惑之中。






     一回到樓上,逃回她安全的堡壘,電話恰好在這時響起。

     「知綠嗎?我是慧玉。」電話筒傳來女性的聲音。

     「嗯,你這個新婚妻子怎有空打電話給我?」她坐到沙發上,劇烈的心跳恢復規律,但商覺康淡淡的影子還在腦海中。

     「小綠,明天要不要一起去陽明山走走?」

     「不要。」她傻傻地被騙過一次後,已經學聰明了。

     「就當作認識朋友嘛,又不是叫你馬上嫁人。」知道計謀被她識破,慧玉乾脆挑明了講。

     「不用了。」她興趣缺缺。

     慧玉翻了翻白眼。「拜託你趕快忘記那個沒有臉孔的男人好不好!」

     「你不要說他沒有臉孔,是他救了我!」她蹙起眉,不容任何人詆毀「他」,她有時真的很恨那時候的自己,為什麼只顧著哭,竟然沒看清楚地的臉龐。

     「是,他救了你,他是你的王子,但你的王子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小綠,會不會是你把夢境當成真,事實上根本沒有這個人存在?」

     她是小綠最要好的同學,當年小綠第一次向她提起這件事時,她覺得無比浪漫;但是事隔多年,當這段「孽緣」成了小綠姻緣路上的絆腳石時,浪漫全變成了夢魘。偏偏小綠還固執得很,任她說破了嘴、用盡了力也無法說服這個傻子接受其他人的感情。

     「他是真的人!」知綠極力解釋,然而腦海中卻莫名地出現了一張臉龐,但隨即被她丟到腦後。商覺康?!她一定是忙瘋了,玩世不恭又花心的商覺康怎可能會是「他」,像「他」的應該是另一個男人……那個人有一雙溫柔的眼。

     「事情都已經過了九年,只有你這個滿腦子夢幻的傻子才會念念不忘,說不定你的王子早就已經結婚、生了一大堆小蘿蔔頭了!」慧玉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看來明天的陽明山不用去了。

     知綠笑了笑。「我又沒說自己在等他。」九年的時間太漫長了,縱使再猛烈的火焰也會熄滅,再深沉的墨漬也會變得模糊,她也曾想過,「他」已經結婚娶了妻,但她還是想見「他」一面,就當作是完成一個未竟的夢,然後,夢醒。

     「算了,希望你會再次遇見你的王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她認了,放棄再去說服頑固的小綠。

     「是啊,如果上天肯幫忙的話……」



     翌日,當她看見他站在大廈的門口時,呆愣地動也不能動。

     他就站在那裡,陽光下,他雙眼的溫柔依舊。

     她想起了昨夜和慧玉的對話,她再次遇見他,巧合得彷彿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緣分一般。

     「是你?!」知綠驚喜地喚道。

     男人微訝地挑起眉。「是你?」他笑了,想起了這有趣的女孩。

     看著他儒雅的笑,她的唇角也漾起了笑靨,目光在他臉上搜尋相似的痕跡——這男人有「他」的溫柔。

     「知綠,你認識我哥?!

     一個男性嗓音殺風景地開了進來,驚醒了她短暫的夏日迷夢。知綠愣了下,飄飄然的心神歸了位,目光落到一旁的商覺康身上。

     「他是你哥?」知綠恍然大悟。商覺康,商覺安,她這個笨蛋,怎麼會沒想到這兩個名字的關聯性?!

     她真是遲鈍得可以了,他和商覺康有著相似的深邃輪廓,只不過商覺康的五官顯得霸氣些,有種彷彿將全世界都踩在腳下般的狂妄。

     「覺康,我們非得站在這裡說話嗎?」商覺安笑道。

     商覺康看了哥哥一眼,轉身走至門口,領著他們回到他家。

     「你是覺康的鄰居?」在沙發上坐定,他的視線在她和覺康的身上徘徊。

     「嗯,我住樓上。」知綠迷惑地看著商覺安。這男人和「他」一樣,都有一股很溫柔的感覺,一想到「他」,她的心就無法平靜,整個腦袋亂烘烘的。

     商覺康微蹙著眉,看著眼前的兩人。她的臉龐透著一抹不尋常的情緒,會是因為他哥嗎?他發現自己很不喜歡這個答案。

     他可以忍耐她的遲鈍,可是卻無法容忍她的眼睛看著別人,即使那個人是他哥,也不行!

     「你們怎麼會認識?」他笑問,可笑意卻未到達眼中。

     「一點小意外,之前我的車子差點撞到她。」商覺安的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笑,雖然他親愛的弟弟刻意面無表情,可剛才在大門口,他看著那女孩的眼神實在太過灼熱了,鄰居?去騙騙別人吧!

     「對了,上回你有沒有受傷?」他關心地問道。

     「商先生,我沒事。」她搖了搖頭,笑容有一絲緊張和羞澀。

     「不要這麼見外,叫我覺安哥好了,你呢?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他朝她溫柔地笑道,刻意對覺康兩道銳利的目光視而不見。

     「我姓夏,夏知綠。」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如雲如春風,聽得另一個男人極為不滿。

     商覺康看她又對著他的兄長露出癡迷的笑,黝黑的眼底劃過一道複雜的情緒。

     「覺康,怎麼都不說話?」

     「我以為你們已經忘了我的存在。」他嘲弄地說道。

     「商覺康,你怪怪的。」訝異晃過知綠的眼底,她從未看過他這個樣,好像在生誰的氣般。

     「是啊,覺康你好像不太歡迎我這個哥哥?」商覺安的眼中閃爍著奇詭的笑意。

     商覺康眼中閃過詭譎的光芒。「當然歡迎,我一直想讓你見見我喜歡的女人,只是沒想到你會認識她。」他突然深情地握住了知綠的手。

     「喜歡的女人?」她愣愣地看著商覺康,他到底在胡說些什麼?!

     「是啊,我從沒對你說過嗎?」他定定地望著她,情意毫無遮掩的在眼中徘徊。

     她猛力抽回自己的手,急促的舉動掩飾著心頭上的震盪。「你不要開這種玩笑,不好笑!」兩朵紅雲浮上她的頸。

     「不要害羞了,我哥又不是外人。」

     「商覺康,你不要亂講!」她又羞又急,他怎麼可以這樣害她!

     商覺安笑著搖搖頭。「覺康,不要鬧她了,知綠的臉皮薄得很。」兩人在空中交換過一道目光。

     她屬於我!

     是嗎?

     商覺康皮笑肉不笑。「哥哥,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嗎?」

     「媽要你這個禮拜天回大宅吃飯。」他笑容可掬,媽一定不相信她萬人迷的小兒子會在女人面前吃不開。

     「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再待在這裡,恐怕覺康會不認他這個哥哥嘍!

     「不送。」

     商覺安笑了笑,不以為意地起身。「知綠,我走了,下次再見了。」

     「嗯。」她慇勤地送他到門口。

     「砰!」門關上,屋內只剩他們兩人。

     「他還沒走遠,你現在追出去還來得及。」他的黑眼閃著薄薄的慍意,她留戀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一看就透。

     「你為什麼要在覺安哥面前亂說,說……你喜歡我?」她惱火地橫起秀眉,開始算帳。

     商覺康閉了閉眼,重重地歎了口氣,臉龐上流露著不被瞭解的情意。「我是真心的,為什麼你就是不懂?」

     「商覺康!」她恨死他這種不正經的態度了!

     「從頭到尾,你看他的表情就像見到了白馬王子一樣,他到底有什麼好的?」他調侃地揚起眉,長睫下的眼神卻認真得令人不敢直視。

     「我哪有,你不要把話岔開。」她脹紅了臉,像做了虧心事被當場逮住般。

     他的黑眼閃了閃,她的嬌羞,像把銳利的刀劃過他的胸口。

     為了她,他的步伐不敢前進太快,怕會嚇著她,可當他一步一步前進時,她的眼卻看著別人。

     「不要看著別人,你的眼前就站著一個白馬王子!」他再次握住她的手。

     她又一次甩開他的手。「商覺康,要不是水太珍貴,我實在很想拿水潑醒你!」她不是他可以隨意玩弄的女子!

     「我的耳朵沒聾,你不用每次叫我都連名帶姓用吼的。」他也火了,她為何無視他的情意,反而對商覺安一廂情願地癡迷?

     她瞪了回去,兩人之間隱隱起了火氣。

     「我要回去了!」她氣沖沖地甩上門走人,在心裡對他打了好幾個大叉叉。

     淺淺的夢中,她又回到月夜下的海邊,耳邊彷彿又聽見了如海泣的浪潮聲,她和他靠得好近,她的心被煨得好熱好熱……

     但這次,她不哭,她要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臉。

     她抬起了眼,看清了男人的臉龐。

     「是我,我來找你了。」商覺安雙目含笑地握住她的手。

     她也笑,兩人執手凝目間,她卻想起另一個男人的臉孔……

     突然間,牽著她手的商覺安臉倏地變了,變成另一個霧氣俊美、眉宇間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男人。「我才是你要等的人。」

     商覺康邪笑地俯下唇,印在她的唇上——

     「不要!」她從夢中驚醒,心跳如擂鼓。

     她摀住胸口,想減緩那振動的速度,可每當想起他俯近的臉龐時,就前功盡棄,一顆心跳得如脫韁野馬,怎麼也追不回來。

     不,不是商覺康,不可能會是他!

     她的王子眼中只能有她一人,像商覺康這種沒有真心的花花公子,隨時隨地隨處發射過度氾濫的魅力,根本就不像她的王子。

     她翻來覆去,一個小時過了、兩個小時過了,她還是睡不著,索性張開眼睛,直瞪著天花板,活像天花板上頭的星星和她有仇似的。

     看著一顆顆的小星星在黑夜中發出微微的瑩光,她又想起硬要幫她貼上星星的商覺康。

     又是他!她到底是欠了他什麼?讓他活像個討債鬼似地不時出現在她身邊,從白天到夢中都不放過她,使她常常生氣。

     不過,就只有他會尋她開心,連貼個壁紙都可以把她耍得團團轉,裝死騙她。他這麼過份,她當然用枕頭毒打他一頓,還罰他清理環境,還她一個全新的羽毛枕。

     一想起他乖乖撿羽毛的情景,她不由得笑了起來,手輕撫著他買來的羽毛枕,有點睏意了……

     半閉上眼,放輕了呼吸,怕嚇跑好不容易來訪的睡意。

     感謝上天……她要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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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7: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他歎了口氣,唇角勾起一抹無奈又溫柔的笑,滔天的怒焰瞬間被澆熄。不氣了,有什麼好氣的?

     反正這麼多次的不公平待遇,他不也都忍下來了,這次又有什麼不能忍的?

     氣她,他同樣不好受,所以,還是算了吧!

     誰教他愛她!



     「找不到車!」

     站在大馬路邊,知綠哭喪著臉,她不過才進去郵局匯個款項,前後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她相依為命的小綿羊竟然就平空消失,到底是誰偷走了她的小綿羊?

     她頂著烈日,在附近繞了三十分鐘後,還是找不到!她該怎麼辦?

     忽然,空白一片的腦中突然浮現一個人影。

     對,找商覺康!這念頭竄了上來,她急忙拿出背包裡的手機,抖著手按下熟悉的號碼。

     可手機才響了一聲,她就立刻關掉,因為她想起了昨天她才怒氣沖沖地離開他家。

     他會理睬她嗎?會不會聳聳肩說這不關他事?,她咬了咬唇,看著握在手中的手機,心思游移不定。

     「鈴——」

     這時,手機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手滑了下,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知綠?」是商覺康打來的,雖然才響了一聲,可仍有來電顯示,很容易追查。

     不知怎地,一聽到他的聲音,她竟然喉頭發緊,半晌講不出話來。

     「知綠,怎麼了?」商覺康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我……我的小綿羊被偷了!」她嘴巴一扁,像個被人欺負的孩子般訴說著委屈。

     「你在哪裡?我馬上過去。」她不穩的語氣讓他擰起了濃眉,迅速地拿起鑰匙,短短的幾秒間,已經出了門,走到電梯口。」

     對他報了郵局的所在地,關上了手機,知綠急促的呼吸和緩下來,連繃得緊緊的心都釋了開,開始恢復正常的運作。

     她整個人鬆懈地靠在郵局的牆上,胸口間的不確定如雲散了開。

     他沒有不理她,甚至一聽到她有事就馬上趕來,他不計前嫌的寬大,更突顯出她的任性。

     極其自然的,她只要有事,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他,這似乎已經成為一種習慣。

     水電工、雜工、修理工……他不知道已經硬充當了幾次,只要他一出現,她就可以在旁輕輕鬆鬆的當個監工,把麻煩事全交給他。

     想想,她好像真的有點過份……

     對於昨天的懊悔不斷延伸,她的黑眼圈和良心正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知綠!」一聲緊急的煞車聲後,是他的呼喚。

     她抬起頭,見到他走向自己,視線竟難以從他身上移開。

     「車在哪裡不見的?」他微傾身,幫她擋住陽光的荼毒。

     此刻他的臉上沒有笑容,雙眸流射出冷厲的光,這讓他看起來格外危險,活像另一個人,不是她所熟悉的商覺康。

     商覺以為她被嚇得說不出話,神情變得狂狷可怖,心裡頭已經把那名偷車賊碎屍萬段了好幾次。

     「可惡!』』他咒了聲。

     知綠輕抽口氣。「你罵我?!」

     「我沒有。」商覺康的表情無辜得可以。

     「不想來就不要來,幹麼臉色這麼難看?」知綠拉下臉,虧她剛剛還懺悔了好幾遍。

     「我不是凶你。」她微怨的神情,讓商覺康頓感無奈。

     「騙人,我明明聽到你說可惡。」

     「我是在罵那個偷車賊。」

     眾目睽睽下,只見一個高大英挺的男子低頭對著一名嬌小的女子又是哄、又是委屈直歎氣,惹得一個在旁觀戰已久的歐巴桑笑了出來。

     「少年仔,惹女朋友生氣了?」操著台語口音的歐巴桑講話了。

     女朋友?聽到這三個字,商覺康臉上的無奈頓消,眉開跟笑,直想上前謝謝歐巴桑的成全。

     「男孩子就要多讓一點嘛!」歐巴桑以過來人的身份,諄諄教誨。

     商覺康直點頭,笑得白牙一閃一閃的。「是,我知道。」

     知綠脹紅了臉。「他才不是我男朋友!」

     「小姐,免歹勢啦!」她歐巴桑可沒有白活這五十年,年輕小姐都愛嘴硬,明明很喜歡這少年仔,嘴巴還要硬說沒有。

     罪魁禍首商覺康則笑得像狐狸一樣,一臉邪氣地直瞅著她看,眼神灼熱得像要噴出火來,害她的雙頰莫名地脹紅。

     好熱,她一定是被熱昏頭了,否則怎會覺得暈眩,不但臉紅心跳,還不爭氣地想迴避他的目光。

     她羞惱地猛一跺腳,轉身就走。

     「知綠,等等我!」商覺康當然趕緊跟了上去。

     「知綠!」幾個大步,他輕易地跟上她,拉住她的手臂。

     「跟過來幹麼?」她嗔瞪著他,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像極了羞窘的小妻子。

     可商覺康發現了,但這次他極力隱忍著唇邊的笑意。「不要生氣,你也知道歐巴桑最愛湊熱鬧了。」他拉著她,走向自己的車。

     「哼。」上了車,她的頭別過一邊。

     笑看著她氣鼓鼓的雙頰,商覺康心情更是愉悅,這應該表示她的心中也有他的存在吧!

     在她面前,他真的對自己沒信心,這話要說了出去,鐵定沒有人會相信,一向自負的商覺康會對一個女子沒轍,甚至被吃得死死的?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但認識她之後,他不得不相信所謂的一物克一物,只要她一個眼神丟過來,他就忙不迭地向前,猜測她眼神蘊涵的意味。

     就像昨天,明明被她氣得半死,但轉念間,卻又擔心起她會不會被自己不經控制的怒氣嚇壞了,從此以後不再理他。

     他認了,也不再氣了,對自己在乎的人生氣,就等於對自己生氣一樣,心裡同樣難受得很。

     「車子怎麼不見的?」透過後視鏡,他可以看到她透著粉嫩光澤的臉龐。

     「我才進去郵局不到五分鐘,小綿羊就不見了。」她悶悶地說道,真是倒霉透了。

     「有沒有報警?」

     她搖頭。

     「置物箱有沒有放重要的東西?」

     她還是搖頭。

     「那我們先去附近繞一繞找看看,再到警局備案。」他車速減緩,沿著路邊停放的車輛移動。

     「小綿羊不見了,你這些天要怎麼上班?」

     「沒想那麼多,說不定待會兒小綿羊就被找到了。」她不死心的說道,可心裡也明白,機車一旦被偷,就很難被找回來了。

     「這些年,不管風吹日曬,小綿羊都陪著我,我好捨不得它,不知道偷它的人,會不會像我對它那樣?」她伸出手指頭劃著透明的車窗,目光追逐著窗外一輛又一輛的機車身影。

     「像你一樣,讓它風吹日曬?」不想看她一臉落寞的模樣,冒著被扁的危險,他奚落道。

     「商覺康!」果不其然,她中氣十足地吼了他一聲。

     「聽到了,聽到了。」他摀住耳朵,這麼近的距離被吼,著實令人吃不消。

     「我車子丟了,你還有心情說笑話?要是覺安哥才不會這樣……」她渾然不知自己踩到了地雷。

     「那你為什麼不找他?」他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笑容也淡了。

     「我和他又不熟,況且這種芝麻小事,怎麼好意思麻煩人家?」她又踩中了另一顆地雷。「而且你又整天無所事事,我當然找你嘍!」她說得理直氣壯。

     「我無所事事?」商覺康額際的青筋開始暴跳。

     「你整天在家玩電腦,難道不是無所事事?」她也學他挑起眉。「再這樣下去,你的後半輩子堪慮。」

     「夏知綠,我真的很想一手掐死你。」他咬牙切齒。「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在玩電腦,我是在工作!」

     他真想拿出存款簿證明自己的能力,即使遇到最麻煩的問題,他也從不曾這般挫敗過,但這次他真的被她給打敗了。


     這幾天,沒了機車的知綠上下班全靠「無所事事」的商覺康接送。

     「商覺康,看天色好像快下雨了。」透過透明的車前玻璃,知綠望著天空幾朵灰色的雲,話才剛說完,一顆顆的雨就打了下來,在玻璃上打出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哇,下雨了!」她雙眼發亮,看著幾個小毛頭跑進雨中,高興地尖叫,附近的商家和路上的人看見雨珠落下,也都露出久旱逢甘霖的笑容。

     「你看起來似乎比快渴死的翡翠水庫還高興。」商覺康也感染了她的愉悅,這段日子以來,他發現她很容易快樂,也許他就是因為她單純的心思而丟了心。

     「我也好想淋淋兩。」看著小孩們淌著雨水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笑容,她也有股衝動想加入他們,讓雨水淋個透徹。

     「別衝動——」話未竟,她已經打開車門,衝進雨中,在雨中笑得像個任性的小孩般。

     他的驚呼淹沒在雨聲中,耳邊只聽得見她的笑聲流連。

     「你要不要也下來淋雨?」她輕拍了拍車窗,滿是雨水的臉蛋上綻放著彩虹般的笑靨。

     「快上車,這雨下得太大了。」

     知綠笑著搖搖頭。

     「你全身都淋濕了!」他低吼,這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小笨蛋!

     「我知道。」她繼續向前走。

     細細的雨絲不斷地打在她的身上,眼前的世界變得迷濛一片,她踩著雨踱著小小的腳步,直直往前走。

     商覺康看她漫步在雨中,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終於挫敗地歎了口氣,把車停在路旁。

     她回頭,隔著雨幕看他朝自己飛奔,空氣因他的接近而產生了微妙的變化,她的心忽然劇烈的跳動著,這瞬間,好像有什麼打中了她的心。

     「你怎麼也下來了?」幸好有雨打亂了視線,才沒讓他瞧見了自己慌亂的異狀。

     「我來陪你淋雨。」他伸出手抓了抓濕透的黑髮,動作帥氣十足,可臉上卻是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淋雨,這對一個日夜不停動腦、疲憊不堪的男人著實是一項折磨,誰說他無所事事,他研發的晶片兩天後就要在國外參展,他忙得焦頭爛額,還得撥空接送她,不過雖是如此,他卻甘之如飴,心甘情願。

     她被他的表情惹笑了。「你看起來快累壞了。」看著他被雨打濕的黑髮和襯衫,她不禁起了一種荒謬的錯覺,他這身打扮適合在大辦公室內指揮若定,而不是站在這裡陪她一起淋雨。

     他抹了抹臉,甩開手上的雨水。「怎麼,為我心疼?」他露出無賴般的魅笑。

     「你想太多了。」他邪肆的笑讓她脹紅了臉,一顆心忽上忽下。

     「真是令人傷心的話,面對這麼帥的我,一點都不心動?」商覺康跟了上去,黑眼閃了閃。

     「商覺康!」她腳突然一滑,整個人往後摔——

     商覺康及時抓住她的手臂,一個使勁,將她擁入懷中。

     細細的雨絲不斷灑落,雨幕覆蓋住他們兩人,商覺康發現自己的視線離不開她的眉梢跟間、離不開地水汪汪的那雙眼、更離不開她柔軟的唇瓣,他慢慢地俯下身——

     而被擁著的知綠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也無法移開視線,她根本沒法思考,胸脯劇烈地起伏,看著他的臉愈靠愈近,兩人的唇慢慢地貼合——

     「嘩——」雨勢突然變大。

     迷情的氛圍被這陣不解風情的雨勢給打斷,商覺康懊惱地低咒了聲,牽著她的手,拉著她跑向他的車。

     兩人踩著五月的梅雨在大街上狂奔,緊緊牽住的手,連雨水也澆不熄指間的熱度——

     他回過頭看她,唇畔噙著溫柔的笑意,發亮的黑眸鎖著她,視線交錯的瞬間,她微微一震,心頭彷彿也灑下一陣無聲的雨,綿綿密密的雨網覆住了她的世界。

     這雨中的世界,沒有過往殘留的回憶,只有他和她,現在和永恆……

     纏繞在心底的那抹影子在這一瞬間倏地淡去,取而代之的竟是商覺康閃著笑意的臉龐,為什麼會這樣?她低下頭,突然變得不瞭解自己……

     這一路上,她始終迴避,他黑跟相隨。



     小綿羊真的走失了。

     她找不到被拐跑的小羊兒,小羊兒這會兒可能早入了狼口,一口也不剩了。

     「買部新的機車吧,你那輛老在路旁裝死的小綿羊,不要也罷。」他這樣提議。

     「綿羊都不在了,你還說它壞話。」她瞪了他一眼,不容許任何人侮辱她的小羊。

     但難過歸難過,迫於現實,她還是接受商覺康的建議,新買了一台機車代步。

     這幾天商覺康出國了,沒有了他的聲音,她竟然不習慣,夜裡風起時,寂寞常叮噹作響。

     好怪異的感覺,心頭像少了什麼似的,連吃起東西都索然無味。

     周休二日,她竟然感到整個人空蕩蕩的,坐在沙發上,哪裡也不想去。

     看了看外頭熾熱的陽光,她歎了口氣,把「橘子」抱在懷中。「你也覺得不習慣對不對?」

     「喵。」「橘子」朝她叫了聲,似有同感。

     「我好想去海邊走走……」她突然想看海,憂鬱的心情正好適合看憂鬱的藍海,藍得徹底。

     但是——二十分鐘後,她頭頂著無情的大太陽,手牽著她陣亡的「羊」,一步一腳印地走在熱得冒煙的大馬路上,活像只踩在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沒錯,她的「新」機車拋錨了,這怎麼可能?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確實是發生了。

     哦!頭頂上的陽光似乎更變本加厲了,她全身早被大顆汗小顆汗所佔據,雖然有風吹來,卻有氣無力,沒用地一滴汗都吹不幹。

     她就像個落難的美人,只可惜沒有王子騎著白馬或開著冷氣車來救她,她只能像個哀怨的灰姑娘牽著拋錨的「南瓜馬車」,一步步地走在竄著陣陣熱氣的柏油路上。

     整條大馬路上,行人少得可憐,只有幾棵零星的樹像做錯事的小孩被罰站在艷陽下。

     突然間,一輛寶馬從她身旁呼嘯而過,揚起的沙撲向她的臉。

     「呸呸呸!」知綠黑著臉吐出跑進嘴裡的沙子,伸出手胡亂地拂去了一臉的沙塵,火大地想罵人。

     但人家寶馬早就揚長而去,連個車屁股都看不到了,無情的大太陽下,只剩下滿臉沙子、滿腹怒氣的受害者還留在案發現場,瞪眷馬路的盡頭。

     遠遠的,原本一個小點隨著距離的拉近漸漸擴大,知綠慢慢地瞠大了眼,看著寶馬迅速地又向自己接近。

     坐在車子裡頭的,該不會是道上兄弟吧?她一驚,火速牽著小綿羊落跑。

     還跑不到五步,就被寶馬攔了路,怎麼辦?她被兄弟堵住了!知綠一陣緊張,身上的冷汗熱汗直直流,從頭頂到臉龐,再順著頸子滑到胸口,上衣和長褲濡濕成一片暗色,狼狽得像剛從河裡撈起來一樣。

     從寶馬下來的男人走到她身旁,知綠連頭都不敢抬,怕看到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孔,會被嚇得吃不下飯。

     「知綠?真的是你!」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熟悉的男音傳來,讓她訝異得抬起了頭。「覺安哥,是你!」她猛地抬起頭,汗珠飛濺,恰落在頰下,晶瑩如淚珠。

     「你的機車壞了?」

     「嗯,拋錨了。」她擦掉鼻尖上的汗珠,曬了太久的太陽,她的頭開始昏昏沉沉的。

     「我請人過來修理。」商覺安拿出手機,眼睛瞥向她汗涔涔的臉蛋。她到底在陽光下走了多久?

     「謝謝你。」她又看了溫文儒雅的他一眼,這是她和他的第三次相遇。

     商覺安點頭,對她笑了笑,轉過身,開始和對方通話。

     「機車修理好後,會直接送到你的公寓,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去。」商覺安關上手機,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

     「這太麻煩你了。」她揉了擦發痛的額際,輕吸口氣,為這突然的相遇,仍有些緊張。

     「你是覺康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不用客氣。」商覺安的笑意更深了。「你在太陽底下走了多久?」

     「半小時。」雖然才半小時,可她卻像跌入永無盡頭的沙漠般。

     「渴不渴?」商覺安伸手從後座取出一瓶礦泉水遞給她。

     「嗯。」她追不及待地打開瓶蓋,開始牛飲,補充流失的水分。

     「天啊!」喝到一半,知綠突然從車窗的倒影中看見自己的鬼模樣,頭髮被汗水濡濕,全糾結在一塊,讓她整個人活像剛從河裡撈起來一樣,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丑。

     「怎麼了?」

     「沒、沒有。」她胡亂整理著亂成一團的頭髮,低著頭不敢看他,怕他瞧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商覺安笑了笑,用面紙沾了些礦泉水,遞給了她,讓她整理自己災情慘重、又是沙又是汗的臉龐。

     「叭!」是機車行的修理工,知綠把機車和鑰匙交給他,自己則坐上了商覺安的車。

     「你要去哪裡?」

     「看海。」她偷看了他一眼,海會讓他想起什麼?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也好久沒看海了!一起去吧!」他沒漏看她偷偷瞥的一眼,唇角不由得漾起有趣的笑痕。

     她的心很用力地跳了下。「好。」

     這場突來的偶遇,驅走了她心頭上的藍雨,讓她整個人像朵晴雲般飛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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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7: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錯了嗎?如果他一開始就採取激烈的方式去追求她,去強佔她的心,她的眼還會看著別的男人嗎?

     他突然恨起自己,為什麼要慢慢地靠近?為什麼要等她習慣他的存在?這全是狗屁!

     他們之間只差一點點的距離,他只要伸出了手,就可以觸到她的心。他決定這回,他要用搶的!



     海邊的太陽好大、風好大,她瞪了天上的大太陽一眼,回應她的是,更熾烈的熱芒。

     「大中午的,海邊還是一堆人。」放眼望去,沙灘上躺著一排人,近海處也有一群人在游泳。

     「我們走遠一點好了,比較沒人。」

     兩人把鞋子放在車旁,沿著海岸線散步,腳下踩著軟軟的細沙,人的聲音漸漸遙遠。

     「覺康呢?怎不找他陪你一塊出來看海?」商覺安站在裡側,將海水讓給了她。

     「他出國了。她頑皮地踢起海水,深吸了口氣,讓胸口滿滿地都是海水鹹鹹的味道。

     「你和他感情好像不錯。」他的嘴邊泛著促狹的笑。

     知綠聽了差點摔倒。「並沒有!」她脹紅了臉反駁。可惡的商覺康!你那天莫名其妙的舉動,果然害我被誤會了。

     「他說他喜歡你不是嗎?」他微微的挑起了眉,竟有女人不買他萬人迷弟弟的帳?!

     「才沒有,他亂說的,而且我還曾經在電梯內看過他吻著別的女人!」她刻意忽略心中一閃而過的異樣,急忙撇清兩人的關係。

     「是嗎?」可他看見的似乎不是如此,覺康看她的目光不同於一般,總是繞著她轉啊轉。

     「是真的,他那麼花心,我才不會自找苦吃。」他只要站到馬路上,隨便一吆喝,就會有一群盲目的女人跟著他走了。

     知綠沒發現自己的口氣帶著淡淡的酸意,可商覺安發現了,他笑睨了她一眼。「很少有女人不喜歡覺康。」

     「不是每個女人都一樣。」她笑著搖搖頭,將海風吹亂的發撥向耳後。

     「那你喜歡的男人又是哪一種?」

     她黑眼閃爍,從記憶深處吹來了一陣遙遠的風,一個模糊的人影浮現眼前。「他要有一雙非常溫柔的眼,能夠安撫人的嗓音,還要有一顆溫暖的心——」

     「小心!」商覺安突然將她拉向自己,大浪迫在後頭,兩個人踉蹌地跌在沙灘上。

     她被護在他身下,耳旁聽見的是海浪的聲音,熟悉的溫暖熨燙著她,她一陣恍惚,現在和回憶交錯,但此刻已沒有渾沌的雲霧阻擋住她,她只要一睜開眼,便可以看見「他」——

     「知綠,你怎麼了?」商覺安擰著眉。她閉著眼,彷彿在強忍著某種情緒。

     「我終於找到了。」她緩緩地張開眼,他的眉、他的眼,清晰地映在她的眼裡。

     她恍惚的模樣,讓他焦急。「誰?你在找誰?」

     「你,我等你好久了。」



     商覺康回國了。

     夜色下,他的思念如月光滿溢,熱切的呼吸聲在微微的夏風中如海浪般洶湧。

     整整九天不見,他真的很想她,想念她的眉眼,想念她略帶孩子氣的說話方式,想念有她的空氣。

     愈靠近她家,他的眼神愈是溫柔,她如果看見了他,會有怎樣的表情?他迫不及待想知道。

     他伸出手按下門鈴,懸空的心等著裝滿她綻放的笑容。

     然而門開了,他的笑卻凝在唇邊。「怎麼會是你?」他的眼眸閃過一絲戒備。

     商覺安退了一步,讓他走進來。「她病了。」

     他臉色一整,胸口一陣輕輕的疼,大踏步走向她的房間。

     屋子裡頭一陣不尋常的騷動,讓躺在床上的知綠睜開了眼。「誰?」

     商覺康走到她的床邊,大手握著她的手。「是我,我回來了。」她蒼白瘦削的模樣揪痛了他的心。

     「商覺康?」她圓圓的黑眼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你回來了,我覺得好像已經好久好久沒看到你了。」

     他從來沒聽她用這麼輕柔的聲音喊過他的名字,像是要泛出了淚,輕柔得讓他無法負荷。「你病了多久?」

     「一個星期。她太累了,再加上又淋雨又吹風,發燒到近乎昏迷,昨天才剛從醫院打了點滴回來。」走進房裡的商覺安替她回答。

     從商覺康的手中,知綠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蒼白的臉龐上有著一絲不自然。

     她的動作,讓商覺康陰鬱地擰起了眉,他錯過了什麼?她複雜的表情令他起疑。

     他黑眼閃了閃。「這些天,她多虧有你的照顧,你一定累了吧!」現在我回來,你可以滾廣。他暗示著。

     商覺安了悟地點點頭。「知綠,我先回去了,覺康會照顧你。」

     門,輕輕地關上了,屋子內除了微弱的燈光,只有他們兩人。

     「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他揉著眉心,問出心口的疑問。

     「什麼事也沒發生,只不過就生了場病而已。」她偏過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憔悴。

     「我哥為什麼會來照顧你?」他的聲音充滿了戒備,瞇起的黑眼細究她表情的變化。

     她拉緊了被子,將臉藏進裡頭,也將脆弱的靈魂藏了起來。「他曾給了我一張名片,我昏迷時,旁人通知他的,你問完了嗎?我很累。」

     商覺康輕歎了口氣,不捨她語間的疲累。「我不問了,你睡吧!」

     他關上了燈,只讓月光透進房裡。



     他真的累慘了,才想趴在她床邊小憩幾分鐘而已,不料沉重的眼皮覆著膨脹著睡意的黑眼,怎麼也不願睜開。

     等到他醒來時,已經到了下半夜,室內灑上一層暈黃的月光,月色隨風搖蕩。

     他輕輕拉下掩著她臉龐的被子,比月光還溫柔的眸子專注地看著她細緻的唇、孩子氣的眉眼。

     他修長的指尖輕撫過她素細的髮梢。「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為什麼你看著他時,眼光這麼癡迷,你知道嗎?那會讓我心痛。」他閉上了眼,眉宇間透著一個男人無奈的心傷。

     「嗯……」沉睡的人兒嚶嚀了聲,慢慢醒了過來。

     她眨了眨眼,視線比月光還迷濛,她揉了揉眼睛。

     「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什麼東西?」他站起身,在她的眼眸裡看見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

     「我想喝水。」她抿了抿乾燥的唇。

     商覺康點了點頭,走到廚房端水。

     一會兒後,他端著一杯水回來,扶起她,把水遞到她手上。「為什麼不換個輕鬆一點的工作?」

     知綠一連喝了好幾口水。「我寧願身體累一點,來換取自在的心。」雖然臉色蒼白、身體虛弱,但她的固執任誰也無法動搖。

     「嗯?」他放輕了聲音,誘哄著她說出最深的情緒。

     「大學畢業後,我找了個可以坐在辦公室裡頭,吹吹冷氣辦辦公的工作,可是我發覺人的心太複雜了,有時因為一點利害關係,就會在別人背後插上一刀,我不想讓自己變成那種人。」她不想改變自己,只好跳離。

     「所以,你就選了目前這工作?」他帶著憐惜的低醇嗓音,像一陣最溫柔的風撫慰過她受傷的地方。

     他明白,她就像個誤闖大人世界的孩子,不知該如何面對陌生的環境,因此跌跌撞撞,遍體鱗傷。

     這個夜好幽深,連風都迷失在月光中,他靠她好近,近得彷彿一伸手就可以碰觸到她的心,對她的不捨如浪花湧現,他好想好想吻去飄上她眼角的淡淡愁緒。

     「我很笨,我不會察言觀色,也不願說黑道白,更不想讓自己有什麼心理障礙,所以我放棄了那份工作;現在在會計事務所,雖然不管颳風下雨都得出門,但我寧願身體受罪,也不願心裡頭受委屈。」如果讓她重新選擇,她還是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嫁給我。」

     話一出口,兩個人都呆住了。

     「商覺康,這玩笑不好笑!」她蹙著眉,臉色更加蒼白了。

     「我有在笑嗎?」他認真的黑眼,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

     這是他心底最深的聲音,對她,他有種特殊的感覺,他想照顧她一輩子,在每個這樣的夜裡,牢牢地擁住她,不讓她因為不安而驚醒。

     「你不要亂說,萬一被別人聽見了不好。」她不由自主地看了門口一眼。

     他眼底的光芒一黯,霎時如流星墜落。「你說的別人,是指我哥吧!」他實在很想狠狠地吻醒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商覺安可以吸引住她所有的目光!

     她看著他沉鬱的臉龐,心頭無來由地擰了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已經好多了。」

     她的閃躲,狠狠地敲痛了他的心,他不發一語地走到門外,低低地笑出了聲,笑聲中,是對自己的嘲弄。

     他錯了嗎?如果他一開始就採取激烈的方式去追求她,去強佔地的心,她的眼還會看著別的男人嗎?他突然恨起自己,為什麼要慢慢地靠近?為什麼要等她習慣他的存在?這全是狗屁!

     他們之間只差一點點的距離,他只要伸出了手,就可以觸到她的心,他決定這回,他要用搶的!


     屋內,知綠張著眼,靜對著一室冷寂的月光。

     你,我等你好久了。那一天,在海邊,她是這麼說的。

     可他一向溫柔的眼卻變得陌生。你認錯了,我並不是你等的那個人。

     她急了,說出了九年前在海邊的那一夜,沒想到,他還是否認。她哭了,連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哭,也許是因為,她終究失去了她的王子……

     然而他卻在不該溫柔的時候溫柔,他輕輕地擁著她,叫她不要哭,她躲進他大海般的懷抱,不願離開……他明明是,明明是!

     那天後,她像抹遊魂似的地飄來蕩去,天涯海角尋不到方向,她陷在過去記憶的缺口上,無法脫身。

     這場病,她清楚的知道,淋雨吹風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最大的原因,是她掙不開夢醒時分殘酷的煎熬——她掛在心口九年的人,心中沒有任何她留下的痕跡。

     為什麼會這樣?她不相信,也難以接受,開始為他的否認找借口。

     直到今夜,她終於找到答案了,是商覺康,他一定是顧慮著商覺康,才不敢承認。

     她今夜對商覺康的冷淡,他看見了嗎?

     他曾對她說過,幸福要靠自己創造,她要推開阻擋她幸福的人,即使那會讓她的心隱隱作痛,她也不管。


     清晨,她起身,輕輕地打開了門,走向大廈旁的小公園。

     公園內,運動的人三三兩兩,明明是仲夏的月份卻透著一股寒,夜晚的冷意還滯留在空氣中,猶未散去。

     她瑟縮在椅子上,像被凍壞了似的。

     昨夜商覺康離開後,她反而睡不著了,胡思亂想了一整夜,糾纏她的不再是過去的記憶,而是他沉鬱的臉龐,壓得她難以呼吸。

     他臉上的疲憊,她看得見,他心中的情意,她也感覺得到,但她沒有辦法回應,她的心早在九年前就給了別人。

     上次,她已經錯過一次,這回,她再也不放手,只是——為什麼她會感到空虛,鹹鹹的滋味像在心口上生了根,苦澀的枝葉蔓延全身。

     一道暖意從後背暖進了心裡,她霍地抬頭,迎上一雙沉鬱的黑眼。「是你!」

     「怎不帶件衣服?」商覺康輕擰起眉,在她的身旁坐下。

     昨夜,他並沒有睡,他站在陽台上吹了一夜的風,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全是她逃避的神情,他伸出手,卻什麼也抓不住,逼得他幾乎要瘋狂。

     清晨,看著她撐著單薄的身子走向公園,愈走愈遠,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痛一寸,彷彿她腳下踩的不是路,而是他殘缺不全的心。

     「忘了。」她偏過頭,逃開他黑眼的探測。

     「也包括我嗎?」他幽深的眼直直地看著她,不再壓抑眼中赤裸裸的情意。

     「你在說什麼?」她臉色微變,想裝作不懂,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商覺康閉了閉眼,疲憊的臉龐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不要再逃了,你明明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到底該如何做,你的眼睛才能看見我,才能明白我的愛?」

     難道她看不出來他早就為她瘋狂,為什麼到這時候,她還不肯面對他?難道對她來說,他的愛是種沉重的負擔?

     知綠咬緊了唇,冰涼的淚滑了下來。「你不要這樣。」無名的憂傷纏繞著她的頸項,讓她難以呼吸。

     「不要哭。」他伸手擦去她的淚,雙臂摟她入懷,無聲的歎息從胸口間逸出,消融在冷冷的空氣中。

     他的臉抵著她冰涼的頰,煨暖著她。「不要因為我的愛而哭泣,那只會讓我的愛顯得可悲。」

     她將臉埋進他的胸前,熱淚落在他的心口上。「不要對我這麼好。」

     他對她愈好,她愈想逃。昨夜,她已經作下決定,她選擇了過去。可如今躲在他的懷裡,她卻亂了,什麼感覺都變得不確定,整個人像墜入更深濃的迷霧中,向前向後,猶豫不決。

     「這我可辦不到。」他低笑,振動的胸膛抖落了如羽翼般的溫柔情意,飄進她的心口間。

     延續著昨夜的衝動,他想狠狠地進駐她心裡,可卻在看見她的淚水時,不捨地退了一步,他寧願讓自己深陷痛苦的泥沼,也不願她受到任何的委屈。

     「好像很久沒有看到你笑了。」他輕抬起她的臉。

     「商覺康——」她的淚落得更凶了,為什麼要選在這時候溫柔?雖輕卻讓她難以承受。

     週遭的溫度似乎變高了,互望的眼神之間,隱隱迸出火花,彷彿是從天際落下的美麗碎片。

     「你要像顆星星一樣閃爍著微笑。」

     「嗯。」她點頭,決定這一刻要拋開記憶,捨棄過去,綻出帶著淚的笑容,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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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7: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狂飆的速度,能讓一個負氣的男人擺脫煩人的思緒嗎?

     答案很明顯,他的臉繃得死緊,那股煩人的思緒一路隨著狂飆的車子穿過窄窄的巷弄,繞過崎嶇的險路,飛馳在他的腦海上。

     他從沒這麼生氣過,氣得整個肺都快爆炸了!

     她竟然在他面前捍衛另一個男人,這算什麼?難道這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愛情從來就沒有來過?!



     夏風從海面上吹來,拂亂了她的發,她坐在軟軟的沙子上,藍藍的海水在腳下來去。

     耳邊是人群的戲水聲,她卻像顆隱沒的星,藏在遙遠的一端。

     她知道他正站在遠處看她,卻不靠近,是擔心她想不開而跳海嗎?她微微苦笑,隨手撿起顆石頭扔向海裡。

     她突然有個衝動,想跳進海裡,讓商覺安再救她一次,到時,他就會承認了吧?

     真的不懂,如果商覺安不是當年救她的那個人,那為什麼要這麼關心她?三天了,每夜跟她到海邊,直到她回到家才離開。

     他知道嗎?這幾年,她在蒼白的月色下,尋覓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臉龐,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她挫折地想哭。

     她希望在眨眼的下一瞬間,就能看到「他」站在陽光下,笑著走向她,可現在他真正出現了,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不肯靠近?

     海風吹冷她的臉頰,她縮起肩,想起了另一張臉龐,那個大聲說愛她的男人,讓她滿腹的心酸。

     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商覺康,那只會讓她更加矛盾,所以她只好逃,只好躲,等到最深的夜來臨時,她才拖著沉重的身子回到家。

     她已經在過去和現在之間作了選擇,她丟不開過去,只好逃避現在。



     朦朧月色下,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大樓的陰影處,他的臉色陰沉,週身被一圈又一圈的煙霧所繚繞。

     忽然,夜風一動,遠處傳來機車的聲音,他丟下手上的煙,黑眸變得複雜。

     是她,她騎著車慢慢地接近,到了大樓,停下車後,她抬起頭望著樓上的燈火。

     「看到我的屋子燈沒亮,是不是鬆了一口氣?」

     突然冒出的聲音,讓她臉色一變,霍地轉身。「商覺康!」

     「你去了哪裡,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商覺康的臉色冷如寒冰,黑眼燃著熾烈的怒氣。

     「海邊。」她幽幽歎了口氣,到底還是逃不過啊!

     「為什麼躲我?」三天,他已經整整三天沒見過她了,從清晨到夜晚。

     她低下頭,沉默不語,還是企圖閃躲,一抹淡淡的憂愁徘徊在眉間不去。

     商覺康不由得擰起了濃眉,有一股想仰天大吼的衝動。「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她一再試探他的耐性,殘忍地折磨他。

     他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近,臉龐被野蠻的怒氣所佔據。「我不相信你的心中沒有我!」

     「你幹什麼?!」他眼中的野火令她心驚,她體內的某部分變得脆弱不堪。

     「證明你的心中有我的存在!」他冷不防地俯下身,強硬地入侵她的唇內,毫不克制她吸吮舔弄,在熾熱的喘息間,兩個人的身體緊緊貼合胸口間的心跳相互撞擊。

     他早該這麼做了!他的大手穿過她的發,將她的頭更壓向自己,攻擊的吻由她的臉移向圓潤的耳垂,溫熱的唇包覆、吮弄著——

     「啪!」

     他的臉浮上一股灼熱的燙,他還帶著濃烈情熱的黑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她髮絲紊亂,紅唇浮腫,雙眼像被雨水潤澤過般帶著濕意,胸口劇烈起伏、喘息不定,透染著紅意的臉龐,有著憤怒的表情。

     「商覺康,你太過份了!」

     她的聲音緊繃,流露出怒意,和一抹極力想掩飾的緊張,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著,彷彿要從胸口蹦出來一般,無力的雙腳彷彿隨時都會軟倒……

     「我吻我愛的女人,這不叫過份。」他的目光依舊深邃,態度依舊強勢,好似在瞬息間隨時會再度吻向她的唇。

     她的身子在他目光下難以自抑地發顫,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馬路另一端。他看見了嗎?

     「你在看什麼?」商覺康順著她的視線望去。

     月光下,站著另一個男人,是商覺安。

     他表情一冷,視線慢慢地回到知綠的臉上。「你是因為他而打我?!胸口間洶湧的醋意快把他掩沒了。

     為什麼偏偏是商覺安,他的兄弟,他血濃於水的兄弟?!

     她閉了閉眼,深吸口氣,目光不再波動。「沒錯。」她握緊手,指甲深深地扎進了掌心內,疼,但卻遠比不上她心口間的擰痛。

     商覺康瞠起虎眼,胸口間彷彿快被炸開,她神情木然,眼中已不再有他——

     「為什麼!?」他怒吼出聲,像只負傷的野獸,凶悍地護衛自己的傷口。

     「因為他才是我要等的人。」她咬了咬唇,強迫自己硬下心。再撐一下,不要在這時候別過頭去,否則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為什麼,我哪裡比不上他?商覺安,你過來!」他氣急敗壞地大吼,猩紅的眼中,商覺安已不是他血濃於水的兄弟,而是一個敵人,一個侵犯他領域的掠奪者。

     「不關他的事,是我——」

     「你閉嘴!」商覺康怒眼咆哮著,她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她竟在他面前捍衛另一個男人!

     知綠輕抽口氣,他排山倒海的怒濤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徹底淹沒。

     見到她眼裡的驚懼退縮,商覺康低咒了一聲,強著臉轉身走向路旁他的車。

     「覺康,別開快車。」

     靜靜站在一旁的商覺安終於出聲,然而話才剛落下,車子便咻地直衝了出去,只剩下轟轟的引擎聲諷刺地在原地迴盪。

     知綠黯然神傷,看著車子慢慢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商覺康的車子在深夜的街道上呼嘯,像顆不要命的子彈吶喊飛竄。

     她竟然幫別的男人說話!他的胸口好痛,嫉妒的利爪狠狠抓破他的胸膛,他整個人被支解得鮮血淋漓。

     難道,在她眼裡,真的沒有他的存在?一切只是他一廂情願?他開始疑惑。雖然他不斷靠近,她卻始終站得遠遠的,像個隔岸觀火的旁人。

     想到她為了另一個男人逃避他,他的心愈來愈冷。

     在這時刻,他只覺得自己愛得可悲,他的心已沉淪,但她呢?她卻走向別的男人的懷抱……

     愛情真的來過嗎?


     咖啡店內,知綠托著腮,無神的眼望著窗外,像顆隕落的流星。

     自從那一夜商覺康走後,她整個人就像一攤不動的死水,激不起半點波濤,唯有在想起他的時候,臉上才會出現一些表情。

     她好想他,想他無賴般的笑容,想他鬧她的時候,更想他野蠻卻無比深刻的吻……

     「知綠?」

     商覺安已喚了兩次,仍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只好伸出手拍她一下。

     她心一抽,倏地回神,才發現身前站了兩個人。「覺安哥。」

     商覺安笑了笑。「抱歉,我來遲了。」

     「沒關係。」她搖搖頭,仍失魂的瞧著桌上的白開水。

     商覺安將她的落寞看進眼裡。這些日子以來,他冷靜地作一名旁觀者,雖然同樣也身處在這場混亂情況之中,但他把一切都看得清楚。

     「知綠,覺安哥介紹個人讓你認識,杜語歡。」

     她抬起眼,望著優雅如水仙的杜語歡。「你好。」

     杜語歡輕輕點頭一笑。「你好。」商覺安的黑眼閃了閃,突然親暱地摟住杜語歡。「語歡,這就是我向你提過的知綠。」

     知綠微微擰起了眉,不是因為他們的親暱,而是她竟然沒有感覺,胸口間,並無半點異狀。

     「怎麼會這樣?」她神色複雜,內心一片混亂。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他絲毫不感到嫉妒?

     「你明白了嗎?」商覺安笑了笑,語氣像哄著自家的妹妹般。

     她求助地望向商覺安。「不明白,我真的不懂……」

     「你並沒有愛上我,你只是捨不得過去的那個夢。」他看得很清楚,她太固執,固執地守著那個夢,以為這就是愛。

     「捨不得……」她垂下眼,突然一陣暈眩。她是捨不得過去,還是不甘心就這麼放過?

     總歸一句,都是……自欺欺人。


     知綠身心俱疲地回到大廈,腦中還是亂,理不出頭緒,像毛線般全絞在一起。

     「噹!」電梯門一開,一名男子從她身後走向前,她抬頭看見身旁的人,不覺一愣。

     商覺康睨了她一眼,面無表情。

     「你……好。」她硬著頭皮走進電梯,兩個人生疏得宛如陌生人。

     電梯內只有他們倆,空氣凝滯不動,令人幾乎難以呼吸。

     她站在後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將手插進口袋,目光直視著前方,彷彿把她當成了隱形人。

     她的胸口悶得發痛,頭低低地盯著地板看,早該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是她的錯,她傷了他的心。

     她煩躁地閉上眼,卻揮不去烙在眼簾上,他那憤怒的眉眼,還有那一句閉嘴,像一陣猛然襲來的沙塵暴,刺得她難受。

     商覺康緊擰著拳,黝黑的眼隱忍著痛楚,他在克制,克制自己不要回頭,她已經作了選擇,回頭只會讓他更難堪。

     「對不起。」知綠咬著唇,她寧願他發怒地朝她大吼,也不要他冷淡得像個陌生人。

     「你在侮辱我嗎?」商覺康的聲音繃得緊緊的,似乎在隱忍著某些異樣的情緒。

     「不是——」她淒然地搖頭,她只是希望他能好過些。

     「你放心,我不會再去糾纏你。」電梯門恰在此時開啟,商覺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著電梯門慢慢關閉,知綠摀住自己的唇,阻止哭聲流瀉,她蹲了下來,頭埋在膝上,小聲地啜泣著。

     她突然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固執,固執的守著過去的記憶不放,她愛的人明明是——他!

     悔恨毫不留情地攻擊地,她的心如枯萎的花瓣一片片凋落。

     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她傷他太深,太深了……


     夜晚,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她隨著人潮移動,漫無目的。

     不想待在家裡,裡頭有太多關於他的回憶,當他的身影從四周湧來,會讓她更恨自己。

     她難過地垂下頭,不經意地和一個女人輕撞了下。

     「對不起——是你!」知綠驚愕地看著女人美麗的臉龐,那是曾和商覺康在電梯內擁吻的女人。

     那女人只橫了她一眼,注意力又回到前方。

     知綠順著她的視線,在人來人往的馬路上,輕易地尋找到那女人全神鎖定的目標。是商覺康,他太亮眼了,讓人很難移得開目光。

     「你不是商覺康的鄰居嗎?」美女忽然想起了知綠是誰,轉頭問她。

     知綠強顏歡笑地點了點頭。

     美女瞇起眼,而後了悟地彎起冷嘲的笑容。「你也愛上他了?」

     知綠咬了下唇,眼瞥向站在水銀燈下的商覺康,他看起來好遙遠,彷彿站在另一個世界。

     忽然間,他的臉轉向她,她臉色微變,想要躲開時,才發現——

     他並沒有看見她,他注視的是另一名走向他的女人。

     「瞧見沒?」美女輕哼了聲。「那個女人是我們這個小組新來的研究人員,商覺康的新歡。」

     知綠全身一僵,慢慢撇過頭,看見的是女人臉上的妒意……她彷彿也看見了自己臉上的表情,那是嫉妒……

     她忽然感到一陣心酸,抬起頭,看商覺康挽起那女人的手,愈走愈遠……

     「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美女撇了撇嘴,瞪著商覺康挽著的女人。「從那女人進公司,我就發現她對覺康心懷不軌了,如今被我抓到了吧……」

     耳邊,那女人的聲音愈來愈小,知綠朝著反方向離去,漸行漸遠。

     又下雨了嗎?她仰著頭,天上的星星變得模糊,全浸在淚海中。

     她不敢閉上眼,一閉上眼,腦海裡全是帶著笑容的他,都在劇烈地撕扯她悔恨的心。

     她不怪任何人,該怪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她,是她自己錯過了,一旦錯過,就是結束。

     再見了,她起於夏天也死於夏天的戀情。

     停下腳步的商覺康,黑眼直望著一抹單薄的背影,掠過胸口的是無法否認的在乎。

     為什麼她會一個人?商覺安呢?為什麼放她一個人在街上亂晃,活像抹遊魂!

     「覺康,你在看什麼?」他身旁的女人跟著回過頭。

     他呼吸突然一窒。他忘了,這不關他的事,她要的是別人,不是他。

     「沒什麼,我看錯了,以為看見了認識的人……」他轉回頭,硬甩開湧上胸口的複雜情緒,走回自己的路。


     「覺康,是我。」電話的另一端,是商覺安。

     商覺康的聲音冷淡得可以。「有事嗎?」

     商覺安不以為意。「我想和你談談知綠的事。」他不想再看這兩個傻子在愛情路上跌跌撞撞,碰得渾身是傷。

     他臉色一凜。「她與我無關。」但心中卻質問自己:是這樣嗎?那為何還要回過頭去看她,在乎她是不是受到委屈?商覺康,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

     「覺康,她過得很不快樂。」昨夜,知綠來找過他,沒想到才幾天沒見,她竟把自己折磨得骨瘦如柴。

     「那是你的事。」他冷哼一聲,腦中卻想起那一天,人群中,她落寞的背影像一顆已隕落的流星,黯淡無光。

     他歎了口氣。「她愛的人是你。」為情所困的人總是看不清事情的真相。

     「是嗎?」拿著電話筒,商覺康冷冷地回答。他這話是什麼意思?特地來讓他難堪、尋他開心嗎?

     「她只是把我當成年少時的一個夢,她愛的不是我,是夢。」

     商覺康冷諷地撇了撇唇。「有什麼差別?反正都是愛,你說完了沒,我要出門了。」他從沒忘記,自從商覺安出現,她的眼裡就再也沒有容下他的餘地,說她愛他?只會讓他聽了更刺耳。

     「覺康——」

     回應他的,只剩電話筒裡傳來的空洞的嘟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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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7: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願意嫁給他,是因為同情他跛腳嗎?

     不是愛,而是同情……

     他竟忘了,她眼睛注視的不是他,她期待的臂膀,也不是他的。

     兩人再度相遇,是三天後的事。

     在走向小公園的路上,她抱著貓,垂著頭,陽光照向她蒼白的臉頰,心中的落寞無所遁形。

     風吹來,知綠撥開頰上的髮絲,抬起的目光恰與他相遇——

     她心一揪,淒楚的眼中浮現一道久違的陽光,已決定埋藏的愛情在遇到他的瞬間,又復活了過來。「商——」

     他臉上的神情比陌生人還冷淡,冷如海水的眼眸睨了她一眼,冰封住她臉上的陽光,和她未完的話語——

     兩人擦身而過。

     她立在原地,身後的他已走遠……兩個心口上都負傷的人,在這瞬間,傷口又隱隱滲出了血漬。

     不許哭——她緊緊咬著微微顫抖的唇瓣,眼底聚攏著苦澀的淚水,怪她自己,是她把兩個人的心逼得分開,是她先縮手,讓愛情從指間流過……她沒有再一次握住他手的勇氣。

     不回頭——他寒著臉,冷海般的眼眸看似平靜,深處卻壓抑著洶湧的狂潮,他恨自己竟然想轉過頭去,他恨自己竟然被她臉龐上的淒楚打動,他恨自己忘了她屬於別人,竟然想狠狠地擁住她,不讓她走開。

     最恨的是——他還是愛她。

     「『橘子』!」

     身後她的驚喚,讓商覺康突然心一緊,一回頭,便看見她追著貓,跑向川流不息的車陣。

     他像枝箭般地衝向前。「知綠,紅燈!」可她根本沒聽見,也沒看見變換的燈號,像只陷在虎群中的羔羊。

     商覺康的呼吸慢慢抽緊,胸口間的心跳隨著她的腳步狂亂,突然間,一輛疾駛而來的轎車衝向了她——

     知綠慘白著臉,軟倒在地上,不知所措地看著車子直衝向自己——

     「嗄!」輪胎狠狠摩擦過地面,煞車聲中,一個健壯的身軀同時撲向她,緊抱著她滾到一旁的地面上,逃離了死神的勢力範圍。

     商覺康伸出手緊緊地攬住她,用自己的身體包裹住她的柔軟,迎向地面的衝擊,巨大的疼痛讓他擰起了眉,但雙手卻始終牢牢護住她不放。

     她緊縮著身子在男人的懷裡抖顫不停,狂猛的心跳如擂鼓般振動鼓噪,這瞬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她彷彿又回到了十六歲的海邊,「他」寬大溫暖 的臂膀緊緊擁著她,肌膚的暖意偎暖她冰冷的不安,溫熱的氣息平穩了她驚懼不定的心跳,她不想開口、也不願張開眼,只想永遠躲在他懷中,躲回十六歲那一天, 這短暫安心的片刻。

     「你……有沒有受傷?」

     耳邊,他緊繃隱含著痛楚的聲音驚醒了她,她緩緩睜開眼,一迎上他,呼吸幾乎要停止——只見冷汗不斷地從商覺康毫無血色的臉龐滑落,他左大腿上破了一個大口,鮮血狂奔。

     「你的腳!」他左腿上的血彷彿流進了她的胸口,一點一滴地蝕噬著她的心,這本來是她該承受的,他為什麼要捨身替她擋住?「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他不是已經別過頭去了嗎?為什麼還要救她?

     「我……的腳可能斷了。」無暇回應她,他高大的身軀癱在地面上,稍一移動,都會引發劇烈的痛。

     尖銳的痛楚刺進她的胸口,狠狠地咬著不放,緊得泛白的指尖和他的手糾纏。

     「都是我的錯!」她的淚如斷線珍珠,一顆一顆流淌不止,她止不住淚,也止不住漸漸抽緊的心痛。

     「小姐,救護車來了,先送他到醫院吧!」



     外科病房外。

     「知綠,覺康怎麼了?」

     看見來人,坐在手術房外的知綠一臉泫然欲泣。「他在手術房,都是我害的。」

     商覺安將她擁入懷中。「他會沒事的,你不要擔心。」他輕拍她的背,安撫她不安的靈魂。

     她抬頭,臉上沾滿了淚痕。「他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救一個負他的女人,她不值得他這樣做。

     「傻瓜,他愛你啊!」他實在為這兩個傻子感到萬般心疼,一向聰明驕傲的覺康怎會看不出知綠愛的人是誰?而知綠又怎會以為覺康對她已無感覺?唉,愛情如果真可以收放自如,這世上就不會有這麼多傷心人了。

     知綠搖頭,神情幽深而哀傷。「不,他已經不愛我了。」他的眼裡已經沒有她的存在了,甚至,連再看一眼,都嫌太多。

     只是,她不懂,他既然對她視而不見,為何還要用自己的身體護衛她,好似在護衛著最珍視的寶物般。

     手術房外的紅燈熄滅,外科醫生走了出來。「誰是家屬?」

     商覺安走向前。「我是他哥,他的腳有沒有事?」

     「他的左腿骨折受創過重,我先幫他作了緊,急的手術處理,但要能正常走路必須得視他復原的情況而定。」醫生冷冷的語音,宣判了商覺康未來的命運。

     「都是我闖的禍!」知綠難受地哽咽著。一切都怪她,如果不是她,他仍會是完美的商覺康,行動自如的商覺康,而不是被困在病床上,不能動彈的商覺康。

     「知綠——」

     「覺安哥,為什麼不是我?為什麼不是我!」她涕淚縱橫、十分自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商覺安扶著她的肩,安慰著。「知綠,不是你的錯,他既然肯奮不顧身的救你,就不會怪你。」

     「可是我會怪自己……」

     風,從微開的窗戶透了進來,卻無法緩和屋內沉滯的空氣。

     「對不起。」她站在他的病床旁,頭垂得低低的,像個犯了錯、正等著受罰的孩子。

     躺在病床上的商覺康看了看被吊高的左腳後,瞥向她。「我又不是永遠不能走路。」她的臉色比他這個傷者還蒼白。

     「要不是為了救我。你的腳也不會斷掉,這都是我的錯。」他雖然一臉平靜,但她卻自責得快喘不過氣了。

     商覺康嘲弄地笑了聲。「換作任何人、甚至是陌生人,我都會救。」他輕輕呼吸,讓空氣進入胸中,到現在他還能感受到自己在看見車子撞向她時,心臟幾乎停止的劇痛。

     任何人都會救,並不是因為她……知綠頭垂得更低了,他的笑聲彷彿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橘子』呢?」他突然想到這整件事情的罪魁禍首。

     「我不知道。」她搖了搖頭,她當時慌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怎麼還記得「橘子」?現在經他提醒,一想到它可能在街頭走失,找不到回家的路,她心裡就焦急萬分。

     瞧見了她臉上的憂色,商覺康板起臉,用兇惡的語氣掩飾自己的關心。「去找它,把它帶來我要好好地修理它一頓。」

     她霍地抬起頭。他在趕她走嗎?用這種比較不羞辱人的方式?

     「怎麼了,你不理『橘子』的死活了嗎?」他挑起眉。

     她咬著下唇,分辨不出他是真的關心「橘子」,還是只為了趕走她,可她想留下來,待在他身邊。「你行動不便,我——」

     商覺康神情一黯,眼底蓄著欲來的狂風。他不需要她用自責來償還,那只會提醒他,她並不愛他,一切都是因為該死的愧疚。「你忘了這裡是醫院嗎?自然會有護士照顧我。」

     他語間的微慍讓她眉心緊鎖,她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難道是因為她遲遲不走嗎?她猶豫地看了他一眼,得到的卻是拒絕的目光,像要擺脫一個惹人厭的孩子般。

     她難受地點頭,一顆心急遽下沉。「好,我走,我回去找『橘子』……」覺安哥說他還愛她?他的拒絕就是最好的答案。

     轉過身,不讓受傷的心暴露在他眼底,她像顆微細的塵土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看著她走了出去,他的下顎隱隱抽緊,極力抑制著心中想喚她回來的衝動。不行!他不能愈陷愈深了。他握緊了拳,拚命地告訴自己,她眼中的痛楚不是因為愛,只是因為愧疚。

     「叩叩。」房門外響起了簡短的敲門聲,商覺安走了進來。

     見到他,商覺康眉間的掙扎瞬間化為刻意的冷淡,兩個兄弟宛如陌生人般的對望。

     「覺康,有沒有好些?」

     「當然好,我只是跛了,並沒有變成殘廢。」他冷哼了聲,在哥哥的面前,他已經輸了愛情,不想再輸去尊嚴。

     「覺康,我是你的哥哥,並不是你的敵人。」商覺安擰起了眉,一向溫和的笑臉轉為嚴肅。

     他譏誚地笑道:「我們的確不是敵人,我已經是個敗軍之將。」很難想像,一個月前,他們兩人還一同打過高爾夫球,笑談工作上的趣事,如今,卻處處針鋒相對。

     商覺安真的很想搖醒他的腦袋,叫他好好看清楚,不要讓情緒遮掩了視線。「你難道不明白,知綠地對你——」

     「你不要再說她愛的人是我,我不會相信的,那一夜,她選擇了你,就是最終的答案。」他打斷了接下來的話,久積的怒氣倏地進發,一股狂潮洶湧而來。這算什麼?安慰他還是羞辱他?

     「覺康——」

     「我受傷這件事不要告訴爸媽,我累了,麻煩你出去時把門帶上。」他別過頭,視線緊瞪著天花板。

     商覺安歎了口氣。「嗯,我會再來看你。」

     門再度關上,偌大的白色病房內,只剩他一人。

     商覺康靜靜地躺在床上,神情漠然。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像只刺蝟,刺傷了每個想靠近他的人,但不這麼做,他會存有希望,他的心會繼續向下沉淪,也許,離開一陣子,對三個人都好,等他再回來時,一切就雲淡風清了吧……

     翌日。

     知綠抱著「橘子」來到了醫院。

     「『橘子』找到了。」商覺康接過她手上的貓,冷漠的臉龐晃過溫柔的笑容。

     知綠站在一旁,淡淡的笑容裡包裹著痛楚,在他眼中,她的存在似乎已經遠不如一隻貓了。

     「在哪裡找到的?」他抬起了頭。

     「我回大樓後,發現它躺在我的機車踏墊上睡著了。」或許,她應該滿足了,至少他還願意同她說話,而不是視而不見她的存在,宛如兩個陌生人。

     商覺康伸出手揉著「橘子」柔軟的喉下。「它倒挺好,闖了禍還睡得著。」

     「對不起。」她垂下頭,想到自己的錯,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不要再讓我聽到這一句話。」他臉色驟變,她的每一句對不起,都像是在提醒他,她站在這裡是因為愧疚,該死的愧疚。

     「好。」她點頭,肩一縮,一顆心在他狂濤的怒意中浮浮沉沉。

     商覺康黑眸一緊,煩悶地深吸口氣。又來了,又是這一副自責的可憐模樣,他想假裝看不到,卻無法坐視不理心中的抽痛。

     「叩叩。」適時的敲門聲,讓兩個人都鬆了一口氣。

     知綠上前開門,門一開,是兩名嬌艷的女子,她認得其中一名,是上次在大街上遇到的美女。

     「我們來看覺康。」美女率先走了進來,她們在公司一聽到覺康車禍的消息就馬上趕來了。

     知綠點點頭,退到一旁,讓兩人佔據商覺康床邊的位置。

     「覺康,你的腳怎麼了?」美女有意無意地擠開另一個女人,充分地表達她對他的關心。

     「骨折,得一段時間不能走路,無法到公司去了。」他瞧了瞧無法動彈的左腿,不以為意地笑道。

     「覺康,怎麼會這樣——」另一名女子說著說著竟流下了淚。

     「我沒事,你別哭。」商覺康輕拍那女子的肩膀,舉止間不言而喻的親暱,讓一旁的知綠蹙緊了眉心。

     又是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美女惱火地暗瞪了那女子一眼。「是啊,你別哭得覺康心煩意亂了。」

     「我……」女子凝著淚光,欲語還休。

     「心茹,別這樣,玫只是擔心我。」商覺康不經意的淺笑,震亂了在場所有女人的心弦。

     包括夏知綠。她站在角落,卻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商覺康的心偏向何人,是那個意人憐愛、淚眼汪汪的美女。

     一顆心隱隱在作痛,她不要——她不要他對別的女人好,那些溫柔原本都是屬於她的,是她的!

     是上天在懲罰她嗎?她不珍惜的幸福,在轉眼間,回過頭來嘲笑她,她垂著頭,不讓眼中的淚水被任何人看見。

     明明,每一次眼神交錯時,她的心弦都會猛烈的顫動,偏偏,她卻欺騙自己,故意忽略胸口的震顫;她拒絕他,眼睛裡看不見他的愛,幾年來始終固執地苦苦追尋十六歲時那個模糊的身影,這樣的結果是,她同時面對著商覺安和商覺康,卻遲遲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意。

     要不是覺安大哥點了她一下,她現在還陷在矛盾中,左右為難,而直到現在,看見商覺康將屬於她的溫柔給了別人,淺淺的一個笑,竟然使她痛徹心扉,幾乎被強烈的妒意和痛苦所擊倒。

     她終於明白自己對商覺安的情感,是因為多年前的情懷作祟,那只是一場夢、一個習慣,無關乎愛不愛,真正會讓她心痛的只有商覺康。

     然而她終於看清了愛情真正的模樣,明白了自己真正愛的人時,同時也變成了最孤單的人。

     知綠不明白,為什麼總要等到失去的時候,自己才驚覺要珍惜自己所擁有的?沒有了他的笑、他的愛,她該怎麼辦?

     「誰的髒貓?!」心茹把氣全出在貓的身上。

     「是我的。」再也看不下去了,知綠輕吸口氣,眨回眼中的淚水,低著頭走向前,從他的手上抱過貓後,便急沖沖地走出門外。

     商覺康的視線一直緊跟著她。她怎麼了?那一閃而過的,是眼淚嗎?她為什麼哭?

     耳邊再度傳來兩個女人的聲音,他聽得空洞,答得敷衍,心早就飛到她的身上。



     她從不知道自己愛得這麼深,直到看見他將溫柔給了另一個女人,她才猛然發覺這股排山倒海的情感已快將她滅頂。

     她好想回過頭再握住他的手,可是卻又怕遭到他冷漠的拒絕,她到底該怎麼辦……知綠把臉埋進手心,苦鹹的淚水濕了滿手。

     那兩個女人已離開,她卻沒有勇氣再走進去,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就怕自己還未開口,淚已先流;更怕一開口,就是哀求,哀求他再回頭愛自己。

     這一切都太遲了吧!她痛恨自己,為什麼過去不回報以同樣的愛?這段日子以來,她就好像是理著頭、蒙住了眼睛,陷入了迷惘之中,等到愛情走了才恍然大悟。

     她想起了兩人手緊牽著手、踩過五月梅雨的那一天;想起了第一次相遇,他帶著笑意站在她面前,用自己的方式,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他灼熱的眼神使她昏眩,他不經意的溫柔、看似玩笑卻認真的態度總讓她心跳加速。

     此刻,九年前在海邊的回憶像是一場夢境,商覺安的身影突然離她好遙遠,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商覺康陪在她身旁的點點滴滴,她彷彿從一場很長很長的夢裡醒來,身子愈來愈輕盈,灰暗的眼鍍上一層薄薄的異光。

     不!她不要等到年華老去時才後悔自己的錯誤,過去,他用愛將她包圍,而現在,她要帶著滿滿的愛走近他,挨近他的心。

     幸福不會從天而降,她要親手抓住這遲來的幸福!

     心中作下了決定,她抹乾了臉頰上的淚水,悲傷自憐的心情如烏雲散去,深深吸口氣,胸口充滿了振奮的氧氣。

     因為,愛一個人,永遠不會太遲。

     知綠抱著貓,腳步輕快地走進病房,走向商覺康。

     病床上的商覺康沉著臉,一見她走進,眼中閃過訝異,她臉上掛著堅定的笑,與先前離開時的淒楚模樣截然不同,眉眼間的神情彷彿有備而來。

     「你沒走?」

     「我當然不會走,我要照顧你。」她把貓放在椅子上,隻身來到他的身旁。

     「不用了。」他一如往常的拒絕。

     她笑了笑,微妙地牽動著屋內的空氣。「你記不記得我生病的那一夜;你對我說過的話?」她輕輕的說,溫柔的眼定定地望著他,.這是上天給她的機會,她不能再錯過了。

     商覺康豎起了防備。他怎會不記得?那一夜,他向她求婚,卻被她當成一個笑話。

     知綠輕吸口氣,儘管羞澀,手還是輕握住他的,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接近他,才知道,原來主動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

     「覺康,我願意嫁給你。」

     她瑩瑩的眼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情意,溫柔得彷彿月光,商覺康瞧得都癡傻了……

     「你瘋了!」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她,一定是他看錯了,她眼中閃爍的並不是愛,只是他不要的愧意。

     她笑著搖搖頭。「你要我嫁給你,我答應了,你不可以反悔。」她的小手覆著他的,發現他的手好大、好溫暖。

     他緊盯著她閃爍著笑意的眼眸,一陣狂喜幾乎要漲破他的胸膛,他忘了一切,唇隨著她而笑。

     瘋的人到底是誰?是她還是他?他瘋狂地想相信她的話。

     「讓我照顧你,也該是我付出的時候了。」

     付出?聽見她的話,他臉色一變,猛地甩開她的手,漲滿胸膛的喜悅轉瞬間全成了酸澀,原來她的改變是因為自責,而不是……愛。

     「沒想到一條腿,就能換來你全副的注意力,甚至讓你甘心嫁給我,早知道的話,我說不定會親手打斷我自己的腿。」他慍怒的臉龐劃過一道諷笑,嘲弄她也嘲弄自己。他竟然忘了,存在她心中的不是他,他得到的只是可笑的同情。

     「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心如刀割,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詆毀自己。

     「出去,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鐵青了臉,幾分鐘前的狂喜正回頭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我不是同情,我是——」

     「出去,我不想聽!」他的拳頭霍地打在床上,「砰」的一聲,進發出來的怒氣張牙舞爪地撲向她。

     她咬了咬唇,毅然決然地迎向他的怒意。「我明天會再來看你。」如果這是通向幸福必須面對的痛,她願意勇敢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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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1-22 00:18:0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他的愛情並沒結束,只是峰迴路轉。


     她又來了。

     一次又一次,明明知道等在前方的是狂猛的烈焰,也無悔地像只殉身的蛾般,朝他飛去。

     「要怎樣,你才肯離開?」他冷著臉,想用冷淡澆熄她的熱度。

     「等到你的腳可以走路的時候。」

     他像只暴躁的獸,不斷地叫囂,她卻綻著笑臉,一步步的靠近,她已經漸漸習慣了他的怒氣。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糾纏不清的女人。」他擰起了眉,試圖用最惡毒的話逼走她。

     她捧著花瓶的手輕晃了下。「是嗎?」她將插好的瑪格麗特放在病床旁的小茶几上。

     「不要假裝你聽不懂!」在她靠近的時候,因為克制不住心底的浮動,他更顯得易怒。

     「我沒有。」她瑟縮了下。

     「不管你懂不懂,我老實告訴你,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他雙目微瞇,胸口間翻騰著不斷湧上來的苦悶,他恨極了她委屈的小媳婦樣,沒有人求她來!

     她的臉閃過一絲蒼白神色,笑容變得勉強。沒感覺?拜託請不要說這三個字,那會狠狠打擊我的心。

     原來要走近一個人,心會變得脆弱,容易受傷害,但這條情路,即使再坎坷,她也會咬著牙繼續走下去,因為,她愛他。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蒼白的臉讓他煩躁地扒了扒頭髮。

     「我並不是同情——」

     「那就出去,離開我的視線!」

     她低歎了口氣。「我明天再來。」

     她落寞地轉過身,帶著被火烙傷的羽翼,一個人回家。

     這樣的日子似乎永遠不會停止,日復一日,他不停地折磨兩個人,他不好受,她更是夜夜縫補著破碎的心。

     然而她一點也沒有放棄的意思,每當她難過時,她便會想起以前他對自己的好,傷痕纍纍的心於是慢慢地復原,隔日,她便又有勇氣張著被火烙傷的羽翼,再度撲向火焰。

     是她欠他的,她沒有任何的怨言。



     這一天下班後,她一如往常到了醫院,還沒走到他的病房,便在走廊上看見了他。

     他的手撐在一名女子的肩上,另一手拄著枴杖,慢慢的移動步伐。

     「覺康,慢一點,不要太快。」女子柔沁的聲音響起,細白的手緊纏在他腰際。

     他低下頭,對女子微微笑著。「玫,你太小心了。」

     她立在原地,看著他們緩慢地走遠,兩人之間像隔了一個深淵,她怎麼也跨不過去。

     多久了?她已經多久沒有看過他的笑了,他給她的全是毫不保留的怒氣。知綠吞下喉間的哽咽。

     為什麼要對別的女人笑得那麼溫柔?縱使她的心再如何堅強,也會禁不起一而再的侵蝕,慢慢死去。

     「覺康,你走了好久,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女子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回來,他們又從另一頭走回來了。

     知綠一個閃身躲進陰影中,她還投有準備好要如何面對他們兩人,相見,只會讓自己變得更加狼狽。

     「我想再走一會兒。」他淌著汗,一步又一步地前進。

     「好,我們再走一下,但你累的話要向我說一聲。」女子仰著美麗的臉龐看著他,臉上的情意一覽無遺。

     「嗯。」商覺康抬起眼,視線落在走廊的盡頭。

     「你在看什麼?」女子不解地問道。

     他收回目光。「沒什麼,我們繼續走。」今夜,她怎麼還沒來?是厭倦了,還是終於被他的怒氣逼走了?一想到這兩種可能,他的表情倏地陰沉起來,漫天的風暴轉眼將至。

     她縮著身子站在暗處,看著他們來來回回,一次又一次地走著,她該為他能走路感到高興的,但巨大的悲傷卻潛伏在心底,使她怎麼也笑不出來。

     過了好久,女子才扶著商覺康回房,過了好久,女子才走出商覺康的房門。

     確定那女子已離開,知綠才走出陰影,慢慢地走向前去,輕輕打開他的房門。

     他正背對著她,一個人拄著枴杖,艱困地練習步伐,她眉間蓄著隱隱約約的情意,似水的眸光緊跟著他的每一個步伐。

     也許是真有什麼感應,商覺康的心忽然一緊,慢慢地回過頭,在看見門口的人時,眼中閃過一絲喜悅。是她,她來了!

     但突然間,他卻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可惡!」他低咒了聲,努力地想從地上爬起。

     一隻手臂環上了他的腰。「你站得起來嗎?」知綠用自己的身子撐起他。

     商覺康擰著眉,忍著腳上的痛楚,困難地坐回床上,一落坐,他馬上抽離自己的手,彷彿她的碰觸是淬了毒般。

     他真這麼討厭地嗎?知綠難掩受傷的情緒,連呼吸都覺得疼痛。

     他僵著臉,對自己感到氣憤。在她面前,他已經夠難堪了,為什麼還要讓她瞧見自己的狼狽模樣?!

     她輕吸口氣,告訴自己沒關係,不要被他的怒氣擊倒了。「覺康,要不要請護土過來一趟——」

     「不用了!」他煩躁地拒絕。

     「可是你的腳——」

     「我說不用了!」她非得一再提醒他的狼狽嗎?他伸出手怒不可遏地掃向茶几上的花瓶。

     「砰!」一聲,花瓶砸落,破碎的瓷片四處飛濺,銳利的碎片割落了瑪格麗特的花瓣,也劃過了她來不及閃避的臉頰。

     「啊!」臉上的刺痛讓她輕呼了聲,她撫向刺痛處,不意,卻沾了一手鮮紅的血漬。

     「流血了……」她怔怔地瞧著手上的血,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商覺康臉色遽變,忘了自己的腳傷,伸出手想拉近她,她卻在此時回過神,腳步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知綠,過來。」他伸出了手,著急的臉龐上寫著懊悔和憂心。

     她看著他,一手捂著臉頰上的傷口,突然不知道,這一步,是該進還是該退?

     「知綠!」他又吼一聲,她只離他一步遠,卻是他無法到達的距離。「可惡!」他不顧左腳的傷,竟然硬是站了起來。

     「覺康,你不可以站起來——」她屈服了,上前一步,扶住他搖搖欲墜的高大身軀,兩個人摔落到床上。

     商覺康伸出手捧起她的小臉,抓著自己的衣服擦拭她臉上的血。「對不起……我真是個混蛋!」他左腳的疼痛遠不如胸口間的蝕痛。

     她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的臉,雙眸漸漸熾熱了起來,她熟悉的商覺康回來了,那個關心她、愛她的男人回來了!

     「你的臉很痛是不是?都怪我……」看見她雙眼蒙上了一層淚霧,他揪緊了心更加自責了。

     她搖了搖頭。「不痛,只要能喚回你的心,再大的傷口,我也不會喊痛。」她笑了,清麗的臉龐上有著癡傻的滿足。

     「傻子。」他又氣又憐,實在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不管她對他是同情也好、自責也罷,他用盡了力氣,還是無法將她趕出心房。

     算了,就讓她繼續佔據他的心頭,他已經不想再抵抗了。



     從那一天起,兩人之間有了微妙的變化,沒有了互相的煎熬,兩顆心發著溫潤的甜味。

     知綠沒有敲門,嘴角噙著頑皮的笑進入房間,眸子直看著被晚報遮住臉龐的男人。

     「我來了!」她倏地抽走他的報紙,露出了笑吟吟的臉龐。

     誰能對這麼一張姣好又無辜的笑臉生氣?商覺康寵溺地笑了笑,把還殘留在左右兩手的報紙碎片自動自發地丟到垃圾桶。

     「下班了?」

     「我今天買了你喜歡的湯包,我們一面看世足賽、一面吃,好不好?」她仰著臉,新月般的眸子晶晶亮亮。

     商覺康笑著點頭,用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心思卻不在最愛的足球上,全放在他身旁滿足得像貓的女人身上。

     他的唇邊流轉著溫柔的笑意,想起她總愛仰著小臉問他,何時娶她?這幸福來得太奢侈,他心中的不確定常伴隨著幸福一塊浮現。

     「你怎麼了?」她發現他的若有所思。

     「沒什麼。」他的視線回到電視上,心裡頭湧上了一股複雜的情緒,淡淡的、甜甜的。

     「專心點。」她嘟嚷了聲,目光又回到電視上。

     「嗯。」他的手輕輕環著她的腰,她的頭輕輕靠著他的肩,藍色的星光貼在窗邊,彼此間的愛正隨著夜的深濃迅速滋長。

     他們一直沒有提到商覺安,他不問,她也不提,怕這一問,會破壞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幸福。

     夜已深,暈黃的月光照著兩人的肩頭,屋內是暗的,適合情人間呢喃低語。

     「想睡了?」商覺康笑睨了她一眼,指尖挑開她貼在額前的髮絲。

     「嗯。」她含糊地應了聲,懶得睜開眼。

     「今夜不要回去了。」他捨不得讓她一個人穿過這麼深的夜。

     她猛地張開眼,看見他邪肆的笑,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不行……」她脹紅了臉,蹙起的眉間流露出羞怯和緊張的情緒。

     「留下來——」商覺康的上身微微壓向她,大手擒住她纖細的手腕,野火般的眸緊緊地鎖著她,兩個人的臉龐幾乎要貼合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到他胸口間的紐扣上,根本不敢看他的眼,那裡頭的慾望太過於明顯,令她感到自己變得莫名的脆弱,彷彿他只要輕輕一碰,她就會成了碎片般。

     他抬起她的下巴,視線從她的眼滑到她誘人的唇。「別動……乖……別動……」他灼熱的氣息穿梭在她的額前、眉間,最後落到她的唇上,緊緊交纏。

     渾身發燙的她根本無法思考,只能任他狂野的唇舌放肆的撩撥吸吮,將自己帶到無法呼吸、幾乎暈眩的境地。     他積壓已久的熱情正瘋狂的燃燒,他非常想要 她,粗重的氣息熱騰騰地噴在她臉上,貪婪的大手早撫遍她全身,霸道的吻綿密地灑在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膚上,但這還不夠!他渴望她的身體,像一個男人渴望一 個女人一樣。

     「等……」無法呼吸的她半推開他,澄澈的水眸閃著微微的懼意,紅潤的唇瓣不自覺地輕顫,她像只被嚇壞的羔羊般無助。

     「老天——」商覺康深吸口氣,壓下過於激動的熱情,將兩人貼合的身子隔出一段冷卻的距離。

     「對不起。」她臉上佈滿羞怯的紅霞,她知道他為了自己正忍受著什麼樣的痛苦。

     他輕輕搖頭,深如黑墨的眸子擱淺在她溫柔的眼波之中,他俯下頭,兩人臉頰摩挲,宛如交頸鴛鴦般相依相屬。

     這一夜,她沒回去,她躺在他的懷中,貼伏在他的胸口上,沉沉睡去。


     商覺康出院了,左腳復原神速的他,已經不需要人扶持,他只拄著一根枴杖,行動幾乎與常人無異。

     知綠哼著歌,心情愉悅地走進廚房,拿出紙盒裡的蛋糕放在漂亮的瓷盤上,再倒了兩杯冰紅茶,用托盤送到客廳。

     「歡迎回家。」她對坐在椅子上的商覺康笑得十分溫柔嫻淑。

     「就這樣?」他笑了笑,黑眼裡藏著促狹。

     她愣了下,隨即脹紅了臉,他這幾天已經越界好多次了,幾乎都是在緊要關頭,才緊急地一下煞車,她差點被他一口吃了。

     「不行。」她悄悄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離。

     「想不想吃我烤的蛋糕?」

     「你會烤蛋糕?」她杏眼圓瞠,實在無法想像商覺康穿著圍裙、采麵粉、打蛋白、烤蛋糕的嫻淑模樣。

     「一個蛋糕換一個吻。」他露出奸詐的笑容。

     她半信半疑的點頭,結果下場是,她吃了人家的蛋糕,人家吃了她的小嘴。

     「我真的很過分,對不對?」被吻得氣喘吁吁的她,突然說道。

     他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這麼說?」他猿臂一伸,將她的身子圈進懷裡。

     「原來我以前吃的蛋糕全是你一手烤的,我從來沒問過,只一味地接受,很多事都是你在付出,我卻回報得這麼少,連最基本的瞭解都沒有作到。」

     寂靜的夏日午後,風,輕輕的吹,貓,靜靜的睡,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忽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傻子,那是我心甘情願蚵。」商覺康寵溺的啄了下她的唇,唇角劃過一抹縱容的笑意。

     她整張臉粉得像顆紅通通的蘋果,雙眸笑意盈盈。「為什麼你會對我這麼好?」她問著每個女人都愛問的一個問題。

     商覺康的濃眉一揚,唇邊帶著笑意,總能輕易迷惑無數女人的芳心。「為什麼啊……」他故意摩挲著下巴裝傻。

     「快說!」沒有被他迷倒,她捶了他一記。

     「誰教我從看了你的第一眼起,整顆心就莫名地被你緊緊地吸引住,再也移不開了。」他抱著她柔軟的身子,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

     她兩顆眼睛骨碌碌地轉啁轉,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就像被雨水潤澤過一樣,格外瑩亮生動。

     「那……唔——」她還想發問,小嘴已被牢牢實實的密封住,天地終於回歸原有的寂靜,只除了陣陣嬌吟和喘息聲。

     深情的吻過後,他和她緊緊相擁,兩顆心相互應和。

     「知綠,嫁給我吧!」他真的放不開她了,他不想問她是否愛他,也不想管是什麼原因讓她回過頭,是同情,或是愧疚,都沒關係了,重要的是,她選擇了他,又回到了他身邊。

     熱燙的淚滾落到她的頸邊,她柔順地更偎緊了他。

     「好,我願意。」她真的抓住了手中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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