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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晴 -【浪龍戲鳳(戲鳳四部曲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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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5 00:04: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再度從山東駛向長安已是數日之後。

  因為船上多了二名不速之客,所以無鹽光明正大的由「春宮」搬往龍天運的房。她依舊白日雕著版畫,夜晚與龍天運共榻而眠,她並不覺這有何不妥,反正她的想法一向不是挺注重傳統或是婦女該有的觀念。

  愈近長安,她就顯得愈緊張。她以為她掩飾得當,實則看在眾人眼底。

  「她怎麼啦?」龍天贏好奇問。

  他與大桑就是那二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霸船不走的原因光明正大的,他只須說:「忠於皇兄的可不只有嚴堂李勇,有大桑在,誰動得了無鹽女?再者,皇兄們那裡可是需要我交代的,由我說服他們。保證萬無一失,三皇兄,你說我這算是坐霸王船嗎?」硬是跟大桑賴了下來。

  從小在宮中,就曾聽母后提及寧王長年未待在寧王府邸,而流浪在外,以年少稚容之身橫及海域一帶,樓船無名,但人統稱「無名船」,會戰海盜數十次而戰況非凡。

  老實說,他羨慕死了!

  如今能親眼看見這艘船,他簡直是心滿意足了。

  但這無鹽女是怎麼啦?

  她是真的緊張而時常出錯,甚至連拌嘴都懶得同他拌了。剛開始,他好奇她何以醉心版畫,所以悄悄進雕版房瞧她是如何雕刻,總要多瞭解她一下,將來好多報一些她的好處給皇兄們接受。

  但──

  她趕他出來,因為她受不了閒人在場!

  他委屈極了,瞪著她,抗議道:「皇兄能進來、鍾憐能進來,為何本皇爺不能進來瞧瞧?」厚此薄彼嘛!

  「鍾憐是我的助手,龍天運可不會讓我感到吵擾,至於你?則徹底讓我以為雕版房裡多了只鴨!」

  「你……污辱我?」當時,他是怒髮衝冠,接著才發現整艘船裡除皇兄及鍾憐之外,誰在她雕刻的時候進雕版房都會成了呱呱鴨子。

  由不得他不承認,遇上的女人沒像她一樣敢壓他。所以格外喜歡找她鬥鬥嘴,但愈接近長安,她則顯得愈心不在焉。有時存心刺激她,她卻無視他的存在,可惡啊!

  皇兄應該注意到了啊,怎麼沒說話?他曾多嘴提醒皇兄,皇兄卻僅微笑不答話。

  終於,在長安靠了岸,馬車等候多時「現下。要去哪兒?」無鹽忽然問。

  「自然是回宮啊!」龍天贏搶白道。

  「不,咱們暫不回宮。」龍天運抱她上了馬車,龍天贏跟著想上車屋,龍天運卻道:「去同小喜子他們一塊,這兒容不下你了。」

  不會吧,這馬車不小,容九人都綽綽有餘,龍天贏不及反駁,就見馬車遠??而去。

  車上,無鹽目不轉睛的搜刮龍天運的身影。

  「無鹽。」

  「嗯?」她自動爬上他的身上,黑色的大眼睛渴盼地瞧著他。

  他微笑。「瞧我教出了什麼?你看我的眼神幾乎讓我以為身著衣。」

  她則輕笑,素手滑過他俊雅的臉龐。「你讓我渡過了一段很……很滿足的日子,以往我喜歡雕刻,現在我依舊喜歡雕刻,但除了雕刻之外,多了一份幸福。」

  「哦?」他捉住她的溫潤小手,笑道:「你有其誘人的膚質,我沒打算在這上頭與你溫存。」

  原本有些感傷的眼在聽聞他的話後,瞧了瞧馬車內部,略感好奇地。馬車內部寬大舒適,足以躺人,與車伕之間有夾板相隔,若有事可抽其板交談,馬車後頭則是布幔,徐徐微風吹來可由外頭窺視,但兩邊造有拉門,若是雨日,可以將車門拉上。隱蔽性是足夠了,無鹽的眼再鎖住他的,看起來他不像是玩笑話,那……就是真的了??

  「你以為我說假話?」他的臂環在她的蠻腰,將她拱上前完全的貼上他。

  「不……」她有些氣虛,紅暈爬上了臉頰。「只是好奇沒試過而已。」

  「有機會會試的。」他意味深長,目光灼熱。

  聞及此言,她歎了口氣,埋進他的肩上。

  「我想,我會想念你的。」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沒有掛名丈夫,也許會有個寶寶也不一定,她的月事又遲了,不知是真受了孕或者因過度煩惱而導致,但並不排斥會有像他的寶寶出現,小喜子雖依舊熬藥送到主房,卻被她悄悄換了下來。

  她想要有他的寶寶。

  她可以扶養寶寶長大成人,並不限制他的成就,如果他願意,她願傾囊相授所有雕版的技巧,當然在此之前,必須誘他對版畫有興趣,最好的方式是將寶寶綁在她身邊,無時無刻不受其薰陶。

  她的唇畔勾起笑意。

  「你像在圖謀不軌。」

  「我在想,如果我有寶寶,我會讓他成為最快樂的雕版師傅。」語氣有些專制,似乎注定了她孩子將來可憐的命運。

  而這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她就此消失了蹤影。

  *        *         *

  從被小喜子綁上樓船離開長安後,足有半年多的時間未曾想過老家,在船上的日子新奇而令人著迷,幾乎遺忘未侍候親爹的愧疚。

  本沒打算回家,但起碼再見一面吧。到了馮府跟前,似乎寥寥幾人來往,瞧了她一眼又低頭。

  馮府面於臨郊,這時候幾乎無人路過馮府,如今卻平白無故的多了這些人,有些眼熟,但她無暇顧及。

  在離開龍天運之後,她又折了回去靠關係買了張船票,那是她投資的船行之一,所以格外容易買到立時票。

  她上前敲了敲馮門,為久,門一開──

  「十八!」無鹽微笑。

  來者是十四歲的小女孩。她頭梳兩髻,清雅秀麗,她瞧了無鹽好半晌,終於認出。

  「十二姐姐!」她大叫,難以置信。要不是認出無鹽的聲音,要不是她與一般女子相異的蜂蜜色肌膚,差點以為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跑來。

  「我幾乎不認識你了。」十八激動說道,緊緊捉住無鹽的手。「你……到哪去了這些日子,我們找你找到……都以為你讓宵小之徒給殺了!」她的眼眶紅了起來。

  「十六呢?那日可安全回到了家嗎?」無鹽走進馮府。放眼之處未變,僅有春夏交替而已……及大批的聘禮。又有哪個妹子要出嫁了嗎?猶記當時十三,十四,十五已訂下親事,來不及見她們出嫁便被架上了船。

  「安全回來啦。」十八嘰嘰呱呱的跟著她。「前幾個月,十六被召進宮中當妃子,我就不懂皇帝爺爺要那麼多女幹嘛?當玩耍的嗎?」十八揮了揮手。「反正十六的夢就是進宮當妃,咱們也不必管她了,十七……被錢家公子納為妾了。」

  無鹽停步,驚訝。「錢奉堯?」

  十八面色出乎年歲的凝重。「打你忽然不見後,謠言甚囂,那夜最後見到你的是錢奉堯。他說你被一個黑臉漢子給殺了,丟進湖裡,後來未隔多久,他迎娶了另一個雕版師傅的女兒;他向來追你追得緊,會娶另一個名女子表示你真兇多吉少,老爹哭得要死不活,也不知十七是何時跟前奉堯打得火熱,心甘情願的成為他的妾。」十八的唇蠕動了會,像在猶豫,而後掙扎說出。

  「十九,二十皆嫁於雕版師傅,那些全是曾為十二姐姐登門提親的男人。」十八面露不屑。因為眾人皆以為十二離世,締鴛鴦盟約已無望,不如目標改向馮府其他為出嫁的女子,至少能瓜分馮派,頂著馮十二留下名。

  無鹽皺起眉。「爹呢?不說話嗎?」

  「他說?不如等狗會說話吧。」

  「十八!」無鹽斥道。

  「這可是實話。沒有了十二姐姐,他成天鬼哭神嚎的,生怕將來沒有人奉養他,有人來迎娶,他便一口允諾,討了不少聘金,但現在他可吃到苦了,他以為他的女婿多是雕版師傅,必定如你一般讓他享福,哪裡知道才歸寧那日,姐姐們盡向夫家那邊,想分家產繼你馮派。」

  無鹽娥眉蹙得更深。這樣教她如何走得了?原打算回來暗看老父姐妹,再提早三十年後的夢,走遍中原故土,尋版畫之樂。

  「十二姐姐,」十八叫道:「你不必擔心,有我在,就算沒了家產,老爹一時半刻也餓不死。」

  無鹽輕笑。「你這小ㄚ頭能做什麼?」

  「十二姐姐瞧扁了十八。」馮十八面露神秘。「這半年來,我若沒找個謀生之道,爹爹必會為省口飯而將我嫁出去。」十四歲的臉蛋略帶感傷。「我不嫁,我絕不嫁。光瞧諸位姐夫的嘴臉,我寧願終身獨處也不願嫁人。」

  無鹽尚未來得及說些什麼。便走近了前廳,廳內似乎略嫌吵雜,而門外站立一人微向她頷首致意。

  「無鹽姑娘。」

  她眨了眨眼。這人眼熟得很。肯定見過,但是誰呢?她認人的技巧不是很好,即使是龍天運,依舊要好一陣子才能與他的臉搭上。

  「今兒個有人早你一步登門求親。我跟爹駭了一跳,以為他在說笑,哪裡知道聘金都上了門。」十八吐吐舌,不敢說當時她還以為那人瘋了才會想娶鬼妻,現下不一樣了,擁有那樣出色條件的男子足以配得上十二,就是不知花不花心。

  「我不嫁人……」無鹽還沒說完,踏進了前廳。

  前方是睽違已久的老爹,樣子依舊福態,只是有些苦相。二排高椅坐的是錢奉堯及趙姐夫……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你……」她的喉口抽緊,不能相信。

  「怎麼啦?才多久時間沒見,你就忘了咱家二哥啦??」龍天贏差點擊鼓叫好,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吃驚的樣子,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無鹽瞪著坐在高椅上的男子。他的身後始終隨侍著黑臉燕奔及小喜子,鍾憐則朝她福了福身子,面帶喜悅的笑容。

  她想起來了。外頭的是龍天贏的隨身太監大桑。

  而他,終究還是來了。

  「你……不該來的。」她喃道。

  「是嗎?本王可是來接你進宮,不得不來啊。」說話的正是龍天運。

  *        *         *

  在旁的錢奉堯跟趙姐夫差點氣絕而亡。

  進宮?他們極欲染指的女子?

  本來以為馮無鹽多日無訊,八成不知死在何處,也就罷了心思,哪裡知道一早接獲通報,說權貴人物登門向十二求親,怪哉,人都失蹤多月了,還求什麼親?基於刺探消息兼看好戲的理由,他們連忙顧頂轎子前來,不見十二,倒見到一票人前來,頭者姓龍,是求親之人,後跟隨從,從哪個角度來看皆非簡單人物,但沒有十二,他求個什麼親?

  馮老爹以為他要娶鬼妻,高興到要飄上天,尤其聘禮單子已經呈上,上頭的禮幾乎讓馮老爹失態的滑下椅。

  正要迫不及待的答允時,卻見無鹽回來了。

  錢奉堯抿起唇,極為不甘。

  「進宮?敢情你是宮中之人。」他連她的衣角都沒碰到,就被人莫名其妙的搶了先,不甘啊,不甘啊??直到現在,尚上夢裡摸到她足以銷魂的凝脂玉膚。

  龍天運含笑,面露許久未見的狂妄之氣,他眉一挑,眼一瞧,渾身上下的權貴之味盡露無遺。

  「本王乃當今聖上之胞弟,太后之子,正是皇族中人。」他微笑說完,換來眾人錯愕。

  自始至終皇兄都打好了如意算盤。

  雙生子,天地命──

  說是諸葛預言如神算,不如說是皇兄順預言而鋪路。

  「你在胡說些什麼?」無鹽不耐斥道,遭來馮府上下抽氣,錢奉堯猶不死心,趁機走到她身旁。

  「十二妹子,你說的是。是當今聖上胞弟又如何?連十六都進宮當皇上妃子,咱們算是攀上了國親,他這小小王爺又何足掛齒?當他膝下寵妾嗎?若要嫁人不如嫁給同樣的雕版師傅,雙宿雙飛為版話開啟後世之門……」遭來無鹽一記白眼。啊,她真的變漂亮了。

  方纔還以為他錯眼,她人是沒變,但神韻卻多了份嫵媚成熟,即使現下她略為不悅,瞧起來也想教人一口吃了她,不成不成,他真的不甘,管她嫁不嫁人,只要能留她在馮府一夜,他必會得手。銷魂啊──僅僅只是看著她──

  「本皇爺是不是瞧見了獸心大發的畜牲?」龍天贏喃道,幾乎想問皇兄,無鹽是不是完璧之身,瞧瞧這姓錢的跟姓趙的,口水都快流一地,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無損,簡直是奇跡了。

  無鹽揮了揮手。「這種話我聽多了,我要嫁絕不嫁給雕版師傅。」她不悅轉向龍天運:「我也不嫁你。」

  「哦?」龍天運懶洋洋地。「馮老爺,您意下呢?」

  「這……」馮老頭瞧瞧手裡緊握的聘禮單子,再看看無鹽。縱有再多金寶。沒有無鹽來照料他的生活,他會哭啊。「皇爺抬愛,小女年逾婚嫁之齡,不足匹配皇爺,老朽尚有其他女兒,個個貌勝十二,來來來,十八過來!來見見皇爺,十八臀大好生,當寵妾最適……」話還沒說完,忽聞二個聲音。

  龍天贏大笑出聲,而遭到十八狠瞪一眼。

  龍天運面容未變,手握瓷杯啪的一聲,碎了。

  無鹽驚呼,血如細泉從他指間滑落。

  「你這是幹什麼?」自殘啊他!雖想克制自己,但仍然不聽使喚奔上前,小心的執起他的手。

  「撕下來。」無鹽頭也不回地說。

  「嘎?敢情是在叫我?」龍天贏慇勤上前,憋住狂笑的衝動。皇兄,好招,妙招,練武之人受點小傷算什麼?但若能以此贏得美人芳心,倒也不失為一計……咦?她這是在幹嘛?

  她回身,抓起他的衣袖撕了一角回去包紮皇兄的傷口。有沒有弄錯?他的上衣價值不菲耶──

  「哈哈哈──」

  他回頭,瞧見那個據說是無鹽女之妹的十八正捧腹狂笑當中。

  「你知不知道這樣是很沒有教養的?」他沒好氣地說。

  「我只知道你衣不蔽體的模樣比起衣冠楚楚好看太多,哈哈哈──」

  龍天贏咬牙切齒的。馮府女人沒一個好惹的,打他一進馮府門,就跟這十八女對上了!她看起來好小,幾乎可以當他女兒了,沒理由鬥不過她的!

  無鹽蹙眉,嘀嘀咕咕的,像在自言自語。

  「或者,我該過幾日再來。」龍天運揚眉,俯近她的耳畔低語:「至少你的思念之情會增深……」

  她學他挑起眉。「我會嗎?」她的口氣略嫌暴力,用力一綁,狠狠地再讓他痛上幾回。好不容易想要遺忘他,又出現了!他??啊!當他是皇帝就可以為所欲為嗎?等等,方纔他說什麼?康王?當今聖駕的胞弟?

  她雖少涉這方面的消息,但十六是說過當今皇帝為寧王登基──

  「你不會??」他反問。「你留的牙痕尚在胸前,這麼快就想忘了?」他的神態似笑非笑。「我以為你一瞧見我,便直撲上來。」

  她抽口氣。「你當我是發情母狗?」

  「我花了不少時間讓你習慣於迷戀我的身體,沒有理由這麼快就遺忘感覺。」

  這回,抽氣的是眾人。

  錢奉堯幾乎當場捶胸頓足起來。「好樣的!」無鹽尚未發威,他就跳了出來。他恨恨道:「十二妹子,他可是玷污了你??不怕,這可是天子腳下,他敢再非禮於你,咱們就報官!」可惡,可惡!為何上元那日沒強佔成功,非倒讓跟前什麼鬼王爺給佔去了無鹽的清白,他心疼啊,不是心疼無鹽的人,而是心疼到嘴飛走的一塊肉。

  他的房下已有一妻三妾,從無鹽回來的那一刻起,便打算趁夜強佔她,將她收為第四妾,但如今她沒了清白,納她為妾就是種恥辱了。但他依舊想要她,所以打算當個吃霸王飯的。

  無鹽躲過他欲探過來的手,錢奉堯的臉部抽搐了一下,咬牙,但他瞧見龍天運森冷的眼光時,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馮老爺?」

  馮老爹被這聲音駭了一跳,差點沒從太座椅上跳起來。

  「王爺有何吩咐?」見龍天運站起身來。打此人一進門就給他很大的威脅感,雖面露笑意又狀似好相處,但總在舉手投足間讓他有些不安。

  龍天運的氣勢天生,完全不若他的女婿們不是老實漢子就是如錢趙流里流氣的性子。他不想啊!多年來無鹽為他生活打理妥當,幾乎讓他在天堂般快活,她可知這半年來他是這樣熬過來的,她的船運投資的確是暫讓馮家衣食無虞,但沒有她的調度從中安排,他真不知如何打理自己,如今,只怕無鹽是非嫁不可了。

  他的眼極盡哀怨的瞧見十八。將來以能靠她了,但她不若無鹽好說話,她是會賺錢,忽然寫起什麼勞什子小說,還是那種談情說愛的,有沒有搞錯?還有業家願意出資印刷,聽說銷售不錯,看者都歸於閒暇無事的貴婦人。據說書有插圖,是無鹽以往留下來的版話圖,初時有不少人為了馮十二的插頁去買了這本不知談什麼愛情的書,而後十八名聲漸響,買書之人幾乎著重在她的內文而非版畫插頁了。

  「本王要有獨處之地與無鹽好好談談。」

  「咦?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親……」不待馮父答,趙姐夫也開口差上一句了。

  「好啊好啊。」馮十八急忙說:「咱們家後院涼亭那兒是談話的好地方,今兒個天氣不錯,十二姐姐平日最愛在那裡陳思,平日沒有吩咐是沒人敢進那裡的。」

  「十八!」無鹽叫道,卻忽然發現自己騰空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他帶離了前廳,她的眼角尚瞧到錢奉堯與趙姐夫捶胸的可笑模樣,十八正同龍天贏耍嘴皮子──

  而下一刻,她已規規矩矩的被安置在涼亭的石色圓桌上。

  她的雙腳落不了地,她睜大眼睛。他是存心讓她記起那日在雕版房的歡樂。

  雙手忙撐住他的胸前。免他又似上回班撩她情慾,她嚥了嚥口水。「不要!」她脹紅臉,氣弱道。他的身軀並未像上次般順勢撐開她的雙腿,他的雙手斂於身後,臉龐卻俯近她,他的氣味斥於鼻間,很令人心癢難耐。

  是了,他與她之間距離雖近如尺尺,卻完全未觸及她。他溫熱的體溫讓她很熟悉……她舔了舔乾燥的唇,身子無法克制的靠向他──

  噢,這個該死的惡棍!

  她如斷臂般硬生生的扯回自個兒的身子。那種感覺相當難受,他怎能如此殘忍?

  在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試圖遺忘他的時候,卻誘她的身子做出違背心志的反應!

  她往桌面上縮了縮,他卻又進了一步。

  她咬牙。「你是怎麼發現我的?」她聚起精神轉移話題。或者這樣做就能熬過酷刑。

  他揚眉。「你表現出來的一如你心中所想,若沒發現,那就枉費了這些時日的………相處吧。」他選擇了含蓄的用詞。

  她皺眉。「你不該來找我的。」

  「哦?我以為你迷戀我的身體一如當初。」他的臉俯得更近。

  「別……」她撇過臉去。「別說得那麼難聽。」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臉上,她的身子不安的蠢蠢欲動。

  「難聽嗎?你的性子不同於他人,一但熱情引發,你不懂得如何遮掩熱情……而我則需要這項利器。」

  因為他的話而好奇地轉回臉蛋,注視他。「利器?在你,還有什麼得不到的東西嗎?我是說,你貴為一國之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甚至,」她隨意揮了揮手,」甚至你已有皇后有後宮佳麗,只要你願意,你甚至可以學那李隆基『隨蝶所幸』,不必招惹我。」

  「你先招惹了我。」他的黑眸瞇起,語若輕喃。

  「我沒有!」

  龍天運收斂方才突發的神色,反而瞧了瞧庭院四周。

  「百花競放,中有涼亭,上是日陽,又無人敢於窺視。」他的眉挑得高高的。

  無鹽怔怔,一時之間吸收不了他話中意思。原以為他是續她的話而答的,卻莫名其妙的扯上一堆。

  忽然,她再度想起屋內戲水之樂,雕版房……他說的馬車亦可……那麼涼亭……他在挑逗她!明明知道她對新奇的事物相當好奇,想斥責他,卻發覺自己開始在好奇打量小小庭院。

  在以往,她時常來此卻覺普通而無吸引人之處,只覺這裡很靜無人打擾,由他這麼一說,倒覺得這涼亭忽然變得有些有趣味起來。

  「在露天之下?」她發覺她忍不住問了,聲音沙啞。她的身子微微的向他傾了些,但她沒注意到。

  「甚至在花群之中,只要你想得到的,你都可做,不必擔心有人突然闖了進來,不必緊張板子掉下來,這回是沒有顏料可用,但可以嘗試吃花。那必定是件相當……特別的事。」

  無鹽喉口抽緊。他簡直是魅鬼,企圖媚惑她,她會上勾嗎?當然不會啦!倘若再度與他發生關係後,他進宮而她留下,她會……因想念她而死。

  再者,她沒那麼……丟臉,不會連自己的身子都沒有法子控制。

  「不想試試?」他問。

  「不要再找我了!你需要女人,可以回宮去!或者,你在中原各地有其他女人等著你?」

  「沒有,至少現在沒有。」

  「那……走吧!不要再理我!任何一個女人都可以滿足你,為何要招惹我?我不會進宮,我痛恨跟那些女人分享你,即使你的心願意留給我,我也嫌不夠,我自私,我善妒,所以你放我走吧!」她的眼睛清冷冷的起了霧氣。

  可惡,可惡!她不打算在他面前掉淚,不想示弱。他來這裡究竟是幹什麼?不都說了她不再找掛名丈夫,這一生只跟他溫存,不會再迷戀上任何男人,他還不夠啊?

  龍天運的食指劃過她的臉頰,她閉上眼低低呻吟一聲,在他抽回之際,她不由自主地跟隨他的手指而去,直到完全貼上了他的身體──

  如果我是花,你就是粉蝶。你說「隨蝶而幸」的是誰呢?!他雖笑,卻有苦澀的口味。她想退開,發覺他的手臂抬起她的足踝,她臉紅心跳的想起雕版房那一日,乾澀的唇溢不出任何一句拒絕的話。

  「我真的成功讓你迷戀我的身體,不是嗎?」他的情慾明顯流露,但語氣中有些什麼讓無鹽完全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抬首注視著他──他一向是狂放自大,絕對的自信,然而方纔她所聽見的是他蕭索甚至於帶些懊惱的心聲。

  難道他不明白如果她不愛他,怎麼會如此迷戀他的身體?初時雖未發覺她的情感歸依。但她並不是沒有感情就可以如此……親密!她若圖這種歡愉,她可以找錢奉堯、可以答允胡怕敏的婚事,然而她一旦想起嫁給掛名丈夫,萬一有那麼一天如龍天運所言,強逼她圓房。她會噁心至死……不不,她甚至會失手殺了那掛名丈夫,以前沒有特別想為某人守身,所以被他強奪貞操依然能活下來,但現在她想為他守身了,即使他是皇帝,即使他擁有好幾千個女人……她又狠狠地咬上他的唇一口。

  他未有痛呼,她也未道歉。「誰讓你貴為皇帝的?」好吧,她承認。如果她能忍受他有其他女人的事實,早就甘願隨他入宮了。但她不是!她真的不是!

  「甚至,我還熬夜念女戒,盼能忍受一個茶壺多茶杯的想法。」她抱怨道。

  「這是什麼鬼想法?」

  「三從四德的想法,能讓你盡享胭脂的想法。」她白他一眼,見他的唇有些血跡,傾拱向上吸吮他的唇。他的唇亦完全覆住她的。然而雙手仍然握住她的足踝,並未有任何行動,她的神智有些散亂,溫舌舔著他的唇形。

  「跟我進宮去見一個人……」他喃喃低誘。

  「不……」想騙她入宮嗎?她的雙臂不由自主地環向他的頸相,有些懊惱二人之間層層衣衫讓她無法感受到他溫熱的體溫。

  「即使那人是你極欲想見的雕版大師?」

  「我……」她想見,想見極了。但那念頭已遠不及他來得重要了。她有些皺眉,氣他老是干擾她的專注。

  「你真不進宮?即使以我相誘?」

  「你要我進宮幹嘛?瞧你的皇后妃子嗎?」她不悅道,舌鑽進他的嘴裡,她閉上眼恣意吸吮。

  「那,就不該怪我了。」他避開她的嘴而後微笑,她張眼疑惑。忽然,不知打哪兒冒來的鏈銬在她的驚呼下,他先銬住了她的雙踝。

  「你你你……」她結巴。「你這是幹什麼?」

  他依舊還是笑著,拉下她攀附在他頸上的雙手,他從身後拿出另一個較為精緻小型的鏈銬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怔住,瞪著好一會兒,才緩緩上移瞧他。

  「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聳肩,在她臉頰上送吻。「我要帶你進宮。」

  「為了讓我進宮,所以你色誘我?」而她竟活像大白癡一樣掉落他的陷阱。

  「必要時候,我是不擇手段。你喜歡我的身體,這,就是一項利器。」

  他的口吻像是自始至終,留住她的心的只是一付軀體。

  噢,這個……殺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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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5 0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長安皇宮內院——

  「皇兄帶著無鹽女回來了?」眾皇子驚詫。打小太監通報「康王」進宮請安,隨侍人物有一女,曰之無鹽開始,他們便知事情已至無可挽救之地。

  「平民女怎能進宮?」五皇子暴喝道。

  「聽說……是康王的未婚妻。」

  赫,果然明目張膽的進宮了。雖然十二弟曾先行進官解釋他未成功的原因,但是十二弟年輕氣盛,易受動搖,算不得准的。

  「現下,她在哪兒?」

  「正於昭陽宮外候著。」

  眾皇子立時拿了順手的兵器,爭先恐後的疾奔至昭陽宮外。

  那花園裡坐著一名女子,身邊跟著女官鍾憐,餘下儘是宮中陪侍的宮女。

  「就是她嗎?」六皇子冷哼。「這等貌色之女豈能配得上二皇兄?會不會是二皇兄桃代李僵之計?」其餘皇子心有同感,決定上前探其一二。

  「你就是無鹽女?」眾皇子居高臨下的斜睨著她。

  原用幾分專業畫師的眼觀察昭陽宮的景色,哪裡知道有人擋了無鹽的視線。她抬眼,瞧見數名身穿華袍男子皆怒視於她。

  她惹到他們了嗎?現在,她可是位居可憐角色耶。

  「王爺萬安。」鍾憐依禮福了福身子,略嫌緊張地張望昭陽宮的方向。爺正在昭陽宮裡,一切得循規距而來,只得留無鹽在外,眾皇子突來,這下可怎麼好?

  「起來吧。」某位皇子不耐道:「你就是無鹽女?用什麼妖法迷惑二皇兄的?」他探手欲捉她,教她給避開去。

  她煩燥的神情寫得很清楚。別來煩我!

  「你們若是為預言來找我!大可放心,我沒打算毀掉他,事實上,我就被綁來!由不得我離開或留下!」她沒好氣道。

  眾皇子一呆。遲疑的互相對望,而後有人眼尖瞧見了她的手腕被銬住,銬環以寶石打造,而鏈則飾於瑪腦珍珠等珍貴之物,她乾脆撩起長裙,讓他們瞧瞧她的雙踝亦得到同等的待遇。

  「這是二皇兄所為?」有人開口問了。

  她白他一記眼,直到他縮了縮肩,認定他自個兒問的是廢話為止。

  事實上,無鹽不知該氣或者該笑。能待在他身旁固然能屯積回憶,但愈發的久後,是愈難捨。初進皇宮內院,放眼所及之處皆讓她……相當的不習慣,雖然本就不願成為諸多妃女中的一員,但在發現自己真正不適合後,更加的……憤怒。

  此外,也氣他既帶她來見心儀已久的雕版大師,為何不卸下這些腳銬手銬的玩意?她這副模樣活像犯罪之人,教她如何敢面對那雕版大師。

  這些都還不打緊,令她最為憤怒的是,他竟以為她只貪戀他那副皮囊。

  而顯然的,這些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當了代罪羔羊。

  「哦?」又有皇子忍不住開口了。「你倒聰明,把一切所作所為皆歸罪在二皇兄身上。」他善用短劍,如今藏於袖中。在昭陽宮中染血,不知母后能暫時忍受嗎?

  「這倒是。女人不多是這副德性。瞧十二弟道她的嘴皮子利害得很,眾位皇兄皇弟可要小心應付。」眾人七嘴八舌起炮轟她。

  無鹽顯得有些不耐煩了。難道這些人不能好好地讓她在這裡好好哀悼一下她與龍天運相處無多的時刻了嗎?

  她不耐的揮了揮手,發出寶石撞擊聲,奇異的使眾皇子停嘴下來。

  「難道你們就不能安靜一下嗎?就為了那什麼鬼預言去殺一名無辜女子,你們不覺得有違天道?」

  「鬼預言?」眾人喘息。「那可是當時最具盛名的諸葛先生所遺留下的預言。你可知為了寫金壁皇朝預言史,他耗盡心神而死,而金壁歷經二代以來,上頭預言皆所言不虛!」這娘們未免太過輕瞧預言師了吧。

  「事實上,本王還曾聽父皇提及,諸葛先生成仙之後,有人曾於中原某地瞧見過他。預言若不是真,憑他道行,何以能成仙?」

  嗤的一聲,無鹽倒也教他們給逗笑了。

  「她在笑!笑咱們嗎?」

  無鹽翻了翻白眼。

  「對,我是笑你們。」她不耐道:「世上成仙成佛這麼多人,為何只見過他?請用你們的腦袋瓜子想一想,你若是諸葛會如何做?在記載了金壁皇朝預言之後?」

  眾皇子相對愕然,原本持短劍的皇子忽然問了一句:

  「如你是諸葛先生,你會如何做?」

  她隨意揮了揮手,又發出了寶石撞擊的聲音。

  「我若是諸葛先生,」她異想天開起來。「我必死遁。」

  「死遁?」眾皇子還不算太笨,立刻理解了她話中含意。人性必貪,遲早會有人窺視其預言而枉想改變,好比……他們,倘若諸葛靖雲在世,他們必定會找上他,逼他改其命。啊啊,沒想過這層次,因為太崇敬諸葛靖雲。

  無鹽這才暫時得空安靜下來。瞧他們神色認真的,隨口胡謅也值得鑽研成這樣嗎?

  「原來二皇兄是看才不看貌。」七皇子點頭道。

  「這樣的女人怎會得帝而毀之呢?是怎生的毀法?」又有人喃喃自語,企圖干擾無鹽。

  老實說,自從聽見預言後,「得帝而毀之」不斷在她耳畔重複再重複,令人……氣極。

  她跳起來,差點因銬鏈而跌跤,是持短劍的皇子好心地扶她一把。

  她摔開他的手。「我可受不了了。」皇族中怎會老是有這種盡靠旁人撐江山,而自個兒在旁納涼的人?或者龍天運合該是皇帝命,但沒必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頂在他的肩上吧!

  「如果龍天運真不再為帝,如果預言非他而不開盛世,那你們依舊蹺著腿看江山易主嗎?」

  「不。我們會盡全力阻止這一切發生。」有皇子答道。所以她才該死,唯有她死,二皇兄方能一生為帝。

  「哦?那請教你們做了什麼?倘若龍天運真不為帝,你們能做什麼以持盛世?為社稷、為百姓謀福利?不好意思,僅憑我得來的消息而言,寧王登基半年而大力革新,康王爺為輔官。除此外。我倒沒聽見任何王爺的名聲有利於金壁皇朝。」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發洩一肚子怨氣的對象,她以往從沒這樣……失態的!

  噢,那個殺千刀的龍天運竟然以身相誘。他真當他的身體那麼值錢?

  眾皇子不約而同的畏縮貌。

  「當然。咱們也想為金壁皇朝盡一分心力啊……」聲音格外的細微,因為她擊中了痛處。

  因為預言,所以他們盡全力撲殺無鹽女,跟她並無深仇大恨,只因她能阻礙金壁皇朝盛世的開啟,但卻沒想過除了龍天運之外,依他們之身能為百姓為皇朝謀什麼福祉。他們把所有期望歸給龍天運,因為預言上就這樣寫不是嗎?

  天,皇兄究竟從哪裡找來這女人的?

  簡直……讓他們見到了父皇嘛——

  「無鹽。」龍天運在昭陽宮門外微笑,他不知立於那兒多久時間了。

  無鹽白了他一眼。「可以帶我去見雕版師傅了?」她沒好氣說。

  「來吧,」他笑道:「你所想知的一切,她都會告訴你。」

  雖然不情願,但為顧及他的顏面還是去了。

  「我無意像潑婦一樣罵人的。」在他身邊,她喃喃抱怨道。

  他以為是方纔她對眾位皇子的責難令她有些不安。他含笑:「我並不介意你將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

  她抬了一眼看他。「我不是說這個。」

  「哦?」

  「我是想罵人,」她瞪著他。「卻是想罵你!噢,你這個殺千刀的該死的自以為是的混球!」

  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啞然失聲。

  「方纔,你不拿了劍要來殺她嗎?為何不動手?」六皇子推了推七皇子。

  「嘖,你怎麼不動啊,別以為我瞧見你藏了短劍在袖中,扶她那時明明有機會的,為何不動手?」

  「我……」該死的十二弟,話沒說完整,原以為那無鹽女只像十二弟的太學師傅,哪裡知道她更像父皇……可怕啊!不明白二皇兄為何喜歡上這樣的女子!那必定是種自我虐待。

  只聞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喃喃抱怨著,一時之間倒也忘了她所帶來的威脅,心頭反而新生了另一股意識。

  「好香……」一進昭陽宮就聞香氣。無鹽皺起眉頭。該不是他的某位妃子立居於此吧?

  被他攙扶而行實在有些不方便。

  「打個商量,讓我解了銬,好嗎?」她試圖細聲細氣的求情。

  他笑了笑,慢步拉著她走進寢室。

  寢室中僅有一美貌婦人,頭戴珠冠,身著貴服。面容慈色,無鹽楞了愣,她預期的不外乎是雕版師傅,可能是太監也可能是宮裡某個女官之類的——

  她不像,真的不像——

  「運兒,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話跟小姑娘聊。」

  龍天運深深地望了太后一眼,輕拍了無鹽的肩,依禮退了出去。

  她是太后?是龍天運的生母?也是一個為預言而想殺她之人?

  「聽運兒提及,你是長安有名的馮十二?」

  「是,民女正是馮十二。」

  「上前來給哀家瞧瞧。」美婦慵慵懶懶的神色似於龍天運,應是生母了。

  無鹽依言上前。

  「哀家也曾雕版過……」原先見無鹽有些緊張,現在則瞧她的臉大膽抬了起來,幽幽黑瞳有抹版畫狂熱。

  「在樓船上的木刻版畫是太后刻的?」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太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搬張凳子坐在跟前。無鹽這回倒沒拒絕,坐下後,熱切的傾身向前。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偶爾刻刻只為打發無聊時間……你在運兒船上待過?」

  無鹽點頭。「待上個把月了。」她舔了舔唇:「老實說,我雕刻人物總是少了點什麼,但太后的秘戲圖栩栩如生,並非依附原圖而生,力道線條生動而富有飽滿之感,我……」她忽然發紅了臉。「前一月我試圖畫了張人像,正找機會刻下,若是能拿來向太后討教,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太后微笑。「那人像是運兒?」

  無鹽點頭,面露羞怯。「我本不想刻他的。事實上,我對燕奔的身形臉狀較感興趣,也是項挑戰,但不知怎麼地,就忽然想刻龍天運。」

  「哀家沒你的天份,刻來只是興趣,哀家不刻旁的,只刻秘戲圖,」見無鹽有些吃驚,她笑著擺擺手:「我連先帝也不敢說,僅是自鑽自研,哀家對秘戲圖向來有古怪的癖好,你在運兒船上該發現尚有其他秘戲圖案。哀家的作品盡堆在他的樓船上。」

  無鹽見她面容可掬,又傾身向前了些,太后看她欲言又止,也傾向前。「你有話直說,不必拘束。」

  「太后喜歡版畫,可有嘗試過用彩版?」她的眼睛炯炯發亮。

  「彩版?」太后楞了楞。「你是指……前些日子山東出了一名胡伯敏所制的彩版。」

  無鹽點頭。

  太后僅是微笑。「哀家雖在宮中,對外也燎解不少,取了一套胡派彩版回來瞧瞧,是新奇了些。但除了首頁雕刻細緻之外。沒有可看的了。倘若將來盜其法而研究之,這胡派沒有生存的餘地。不過,這姓胡的花下的心思必然可觀,對版畫有一定的狂熱,否則,連哀家都沒想過的事,怎會輪到那小伙子呢?可惜他太過倉促,挨不了多久的。」

  無鹽紅了臉。「事實上……那是我研究出來的。」

  太后驚詫,重新打量她。「運兒只是提及長安馮十二想見哀家,倒沒說出你就是那研究彩版之人。」

  「我進宮一時急了些。什麼都來不及帶,太后若願意,下回我托人送進我的草圖。盼指點一、二。」顯然無鹽相當興奮,以致沒發覺太后奇異的目光。

  「你要進宮,何必托人?哀家在皇城裡久未遇懂版畫的師傅,你雖居康王府,時常入宮見哀家並不是難事。」

  「康王府?我與康王府裡的人並不相識啊。」她去康王府幹嘛?難道康王府裡另有懂版畫之人?

  太后啞然,原來天運將她帶進宮是為信守承諾。方纔她尚以為他只是將無鹽帶進宮,教她瞧瞧得帝而毀之的無鹽女。

  她起身。原本對這無鹽女談不上什麼好感或是不好的,但就衝著同道中人的分上,不免偏了幾分心意過去。

  她牽起無鹽的手,慢步走向桌前。

  無鹽有些受寵若驚。是要看什麼版畫嗎?若是早知太后的秘戲圖版淨擺在龍天運船上,必定向他討過來。

  桌前並無版畫,僅有一本圖史。

  「哀家等了十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太后忽然說道。

  「啊?」無鹽順著目光瞧去,那本圖史上頭寫著「金壁皇朝龍運圖史」。「是預言史?」

  「正是金壁皇朝的預言史。當年哀家有幸窺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卻不知是福是禍。」她語重心長。「哀家甚至想也許諸葛先生早已預料哀家窺視後的下場。」無鹽不敢搭話。事實上,地想翻,想知道姓諸葛的為何扯進她?

  「那年運兒十二,煌兒十七。先帝寵太子是眾所皆知,然而運兒出類拔粹更勝太子亦是眾人所知。當年哀家瞧了圖史預言僅到運兒之後,便不敢再瞧,你可知為什麼?」

  「預言裡既有朝代更替,必有生死相離。」無鹽喃喃道。

  太后微點頭。「我知預言卻無能讓先帝及天煌起死回生,還必須飽受煎熬。那年我將運兒叫至跟前。告訴他始末。哀家由他自個兒決定將來命運,若依預言,勢必他的命不久矣,若不依……倘若將來金壁預史因他而改,走向旁的路線,哀家就會是那罪魁。」

  無鹽聽得入迷了。「然後呢?」

  太后頗有含意地瞧她一眼。「他說,他要留下你的命。當時,他沉思了半晌才告訴哀家:帝位既然始終非他,何苦霸有?從此,哀家將他送出了宮,他擇船而出,圖史上記文,他為帝不過半年,將他送出宮是盼他知民間疾苦,將來是半年皇帝也好,是數十年帝王也罷。終要為百姓謀福的,卻不料他開啟了自個兒的盛世。」

  無鹽正欲問道什麼盛世,太后素手揭開了龍運圖史。

  她翻至數頁後,上頭寫著兄帝沒,寧王替,天下平,金壁從此興;一女出,有無鹽,得帝而毀之。

  這是寧王為帝的第一卷,短短幾行卻透露出隱憂,配於預言的目二幅圖,圖上男子身著皇袍,頭上的皇冠卻是傾斜,面容盡露不可一世之相,圖該是好圖,然而男子的身後卻站了一名女子,僅露半張臉,她手持利刃橫在皇帝的心蛾之前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莫怪忠於龍天運之人皆想殺她,這圖確實有誘人誤以為無鹽女弒帝的可能。

  「如果他死,我會在他墳上守一輩子的。」她喃喃道。

  太后微微一笑,翻至第二頁,依舊是無鹽女毀帝的預言,第三頁則描述了雙生子交替命運的預言。固有二名長相一般的男子,原先狂放不羈的男子已褪皇袍.僅是平民打扮,而同樣面貌卻顯沉穩的男子則換上皇袍。

  「數年前。哀家僅看於此,便不敢再看下去。」太后翻頁的手指頓了頓.欲掀下一頁而面露猶豫。半晌才軟了口氣放下圓史。

  「現今的皇帝已是兄弟交替。運兒已非九五之尊。」

  無鹽微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他出長安開始,便由康王替之。哀家深知後宮的苦,倘若他真無意為帝,萬不必殘害二十佳麗,所以他為帝半年未有嬪妃是哀家的主張,康王替位後.哀家作主。擇後選妃。其后妃皆屬康王。」太后微微苦笑:「今年春初.圖史忽然被辭官歸鄉的劉公公偷走,運兒微服出巡。他告訴哀家,半年已至,兄弟交替,他要尋那無鹽女去了。」

  「找我?」莫怪他初聞她叫無鹽之時,面色有變。

  大後像未聽見她的問號,自言道:「哀家甚至不明白究竟是預言實現了,或是咱們迫它實現,當年哀家若沒因一時好奇。窺視了預言圖史,那麼運兒心中不會時時牽掛於你,也許他依舊為帝。」

  他牽掛於她?無鹽顯得有些迷惑。她以為,他會想殺她才是。

  「現下,他已不再是皇帝,從此之後他成為康王。這是秘密,除了皇子之外及幾名親信之外,就你我明白。」太后再度執起她的手,溫笑:「等你入了門,就時常過來請安吧。」這是她對無鹽的最大包容,因為從他的兒子眼裡看出他相當的喜歡這名女子。

  出了昭陽宮,龍天運正同燕奔說些什麼。

  「我……有點混亂。」無鹽深吸口氣,喃道。

  「是嗎?」他執起她的手走出昭陽宮。

  「我想你並沒有告知我,你已非帝王。」她抗議,心情卻忽然變好了些。

  龍天運聳肩。「這是我的允諾,除非瞧過圖史之人。否則秘密終究該屬秘密,說不說出母后決定。」他停步,暫時摒退周邊宮女及燕奔。

  「皇兄?」興慶宮中一名面貌相仿男子瞪目。他身著龍袍,貌神似龍天運,然他渾身僅有沉穩而無懾人之勢。

  龍天運微笑。「數月不見,你倒未變。」

  龍天璽苦笑。「你尋圖史倒苦了我。」忽地,他皺起眉,瞧見無鹽。「這是哪兒來的宮女。竟敢放肆近帝身畔。」

  無鹽也跟著皺起眉頭。

  龍天運搖首輕笑。「方纔跟母后請安過.現下母后召你上昭陽宮。」

  「這種小事何必皇兄來說?我立刻過去。」龍天璽停下步,有些遲疑地,再瞧瞧無鹽女。她瞧來並不像是宮女,像與皇兄親近得很。「前幾個月.母后要我代皇兄擇後選妃,如今皇后正是母后娘家之女,小時咱們曾有一面之緣的……」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實難以啟口。那是殺頭的大罪,敢占皇后完璧之身,叫他如何說得出。洞房之夜他……。

  龍天運揮了揮手。「去吧,母后正等著你請安呢。」

  待龍天璽為難的離去之後,無鹽忽然問了一句:

  「他像是不知情。」

  「他的確不知預言所謂何事,等咱們離開後,母后自會告訴他。眾皇子也無一人敢對他提起。」

  「離開?」

  他微笑。「是啊,現在是咱們該離開長安的時候了。」

  一切交替順利完成這是諸葛靖雲的預言,他卻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        *         *

  出了宮。

  馬車直駛岸邊。

  「咱們不回你娘家了。」他抱她下馬。

  「娘家?我可沒答應嫁給你。」

  「哦?當真?我還當你迷戀過度我的身軀而離不開了呢。」他笑語道。

  無鹽見他似乎特別高興,她又狠狠地想撲上前咬他的唇一口,卻教他覆了上去。

  「唔……」想踢他踢不成,因為容易跌倒。可惡!他當真以為她只為他的身體嗎?「想不想去河南?」他喃道。

  「河南?」她無意識地重複.見他抽離她的唇,又忍不住貼上去吸。噢,可惡。她真的上癮了。

  「是啊。」他微笑,以手掩住她的唇。「四川、河南、山西,皆有畫像石,想去瞧瞧嗎?」

  「嗯……」她的臂想環住他的腰,卻被銬鏈給阻止了。她微皺眉,卻閉上眼滿足地磨蹈她的掌心。

  他歎了口氣。「船資可不是白費的。」

  「唔?」注意力總算拉了回來。她張眼。「這是什麼意思?」

  「你總該付出點什麼。」啊,這情景像是當日在船上。「我……」

  「付出你的身體?那可不稀罕了。」

  無鹽怔怔地。他是怎麼啦?真的像是挺開心的。他像卸下終年積壓下的重擔。

  以往他總愛含笑不語,但如今他的笑卻是輕鬆起來了。

  「你不是要我當個掛名丈夫?」

  「我是這樣說過。」

  「我依舊願意當你的掛名丈夫,而你也允我納其餘房妾,這是當初的交易。」

  他狡黠的提醒她道。

  無鹽退離幾步,他又上前幾步。

  「你想納妾?」她的胸前迅速起伏著。

  「你只是我的掛名妻子。不是嗎?或者幾夜的溫存能滿足你,但我則不然。我需要更多。」他大膽說道。

  「你……」她脹紅臉,完全被他搞糊塗了。「你以為我只要你的身體?」

  「你迷戀我,不是嗎?」

  「我是挺喜歡你的……身體,但那並不是全部。」這傢伙可惡透了。

  「其實當個掛名丈夫也不錯,你的身子,令人銷魂,想想看當我夜半寂寞,無妻妾可陪時……」

  「住口!我可不稀罕你當掛名丈夫了。」

  「哦?」龍天運一逕的微笑。招了招手,小喜子立刻唯唯諾諾的奉上一卷繭紙。又立刻退至遠處觀望。「瞧我找到了什麼?畫呢!這畫像倒挺像我的」

  無鹽泛紅著臉。那張畫確是畫他的,想畫燕奔卻在不自覺中畫上了他,而且是得意之作。以往畫人總缺了份活力。但她著實把他的神韻盡抓於圖上。這是因為她……愛她的關係嗎?這可惡的混賬竟然以為她所愛的只是他的肉體!

  他不當皇帝,自然……她沒有理由放棄他,但他究竟想幹什麼?上門提親是假的嗎?

  還有,他的笑容漾深,在她驚呼之中,探進她的衣領之間抽出一張船票。

  「這是什麼?船票呢。你要搭這艘船上哪兒?」

  「我……」

  「這艘船不開。」

  她抬起眼。「不可能,我問過船主子了,由沿海往南……」

  「船主子是我。」

  無鹽呆了呆,而後如海棉吸收。這艘船是龍門船業之一,她從沒想過此龍是彼龍……難怪太后曾提及他開啟了他自己的盛世。

  「你……究竟想做什麼?」現在她是完全捉摸不到他的思緒了。

  「我說過。我想討船費。想想看,你若回馮府,也許二、三十年後才能圓你版畫之夢,我的胃口挺小的,你身上有什麼拿出來,我瞧瞧合不合船資的規定。」

  她很想狠狠地咬他一口,真的很想。但她依舊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財擱至他面前。她想要他。不止他的身體,在知道他不當皇帝之後,沒有理由捨棄他。這樣的想法不好嗎?

  除非他不要她,她不會死皮賴臉的。

  「三兩白銀,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是什麼?碧玉刀?」

  無鹽瞪著他。

  「雖然有些馬馬虎虎.但就將就一下吧。」他扛起了所要之物。

  「啊。你要幹嘛……散了一地啦……」無鹽叫道。血氣淨往臉上跑。「你扛我幹嘛,你還沒拿船資啊……」丟臉啊,啊啊,她的釵子掉下,長髮披了他一身。

  「我拿了。」龍天運笑道。「擺在我跟前的船資不也包括你嗎?」

  「嘎?」他是不是在玩她啊?「放我下來。」她抽氣,在上甲板之前,他竟把鑰匙扔進海裡。她要怎麼辦?戴著手銬腳銬過一生嗎?

  「我要你的心,既然不能將你的心掏了出來,只得將你的身一塊帶上了。」龍天運說道。

  打他十二歲那年知曉了無鹽女的存在後,心中總有某個小小的角落積放著她。

  時常,他在想她會何時出現?以何種面貌接近他?她生得怎番的模樣?用那種方式毀滅他……日積月累的,從開始知道預言的那一剎那起到乍見她之餘,除震驚之外,倘有圓夢之感。至少預言非假,至少他是瞧見了長久以來一直等候的女子。

  她不貌美,卻奇異地能牽扯他的情緒。

  如果預言是真,那麼就得依他的預言而行。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他為之詮釋的是他愛她而捨棄帝王之位,這是他順預言的另一種表示方式。

  初時,他重視她勝於她重視他。

  後來,發現她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甚至她對版畫的狂熱足以忽視任何一名男子,燕奔除外。

  所以。他讓他迷戀起他的身體來。他是成功了,但卻少了她的心。

  現在,沒了帝位,他有一輩子的時間重新開始。

  「龍天運!放我下來!」這個混球!她不會說,絕對不會說。他讓他在這麼多人前出糗,她會說才怪口。

  龍天運示意船緩緩駛離岸邊。願留下的則留下,願另覓生路的請自便,在未來數年間不再回長安。至少在龍天璽未安定之前。回來只會撩撥皇位之爭。

  小喜子苦著臉開了爺的門。他留下來了。算啦,當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大概也輪不到他了.還是乖乖待在爺的身邊當個微微發紅的太監好了。

  無鹽被扔到床上.顯得衣衫不整。

  她脹紅臉喘息。「你……」本想斥罵。卻發現他脫了外衣上床。他……不是要她的心,而僅非肉體嗎?

  他傾上前.吻著地的唇。「喜歡我嗎?」

  「嗯……」她恨自己沒出息。就是栽在他手上。

  「是喜歡我的身體或者我的人?」他微微退開,無鹽立刻攀上前想再吻他。

  「這可不行,話是要說清楚的。」他如蜻蜓點水般咬了口她的唇,她櫻啼一聲,才吻到他的唇,就被遭拒絕了。

  「想吻我?那得要付出代價的。」她混沌的意識中滲入他的話。無鹽情難自禁的黏著他的身體,不肯離開。

  「無鹽?」他的手揭開她心口的衫子,攀上她的酥胸。「你喜歡嗎?」

  「嗯……」她含糊道。

  「人或身體……」他的手抽了回來,也不讓她再吻下去。

  這……該死的混球,拿這來要脅她。

  她會說出他想聽的話,但不是現在。至少,也得等到小小的報復之後,他公然扛她上船,那種……感覺……讓她丟臉透了。

  她露出疑迷的笑意。

  「無鹽,說啊……」他的掌心是摸過她的刺痛,一如當初的銷魂。

  她舔了舔唇。要鬥嗎?她雖盡心版畫之上,但不表示她沒有鬥智的頭腦。

  「我……要想想看。不過如果你想早些知道的話……其實也是可以……」

  「哦?」他面露警惕之色。

  她恣意親吻他的掌心,好半晌才道:

  「你知道……我不愛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無論是不是皇帝或者平民……不娶我地無妨,我只要求這一點。」光想到別的女子佔有他,就令她嘔心,說她是妒婦也好,但她只有這點小小的要求。

  龍天運似笑非笑,狀似思慮。無鹽趁機拱身向他,小手放肆的探向他。

  「皇宮」裡是誰先低頭.外人是不知,唯一確定的是船緩緩的離開了長安。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得到了她應有的下場。

  而這下場足令她心甘情願地將版畫擱至第二位吧。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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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5 00:05:20 |只看該作者
終曲   

  金壁四十五年,雙生替命,原為寧王的康王在樓船上娶馮無鹽為妻,而後陪妻踏遍中原圓版畫之夢,隨侍者有女官鍾憐、退職將軍燕奔、太監小喜子及其祖先曾被貶為庶民的李勇。

  金壁四十六年。宮中皇后生子。立儲。江蘇一帶忽起彩版,封面蓋有馮印僅有百套限量發行,雖不是第一套彩版,但刻工精美而當其神韻,不出三日盡售,而空.二套送往宮中,一賀太子滿月。一送住太后寢宮。

  金壁四十七年,遠方梢訊,傳來無鹽尋獲一龜版,上頭刻有甲骨文字,是當代所有最早遠的雕版書,並生一對雙生子。

  金壁四十九年,皇帝之後因難產而香消玉殞,後位就此空下。

  金壁五十二年,不知名的遠方再度梢來信訊。皇帝暫擱奏摺,於興慶宮看信。

  當時,皇帝身旁的太監目睹自後死後,久末開懷大笑的聖駕笑出聲,而後喃喃自語:

  「皇兄捨江山獨鍾情一女,而未曾悔之,朕雖有江山後宮,卻用朕自己的方式愛一女子。」

  翌年,皇朝臣子進言補皇后之位,後宮諸多有皇子之妃女皆引頸翹盼,各式花招出爐,送銀攀親美言比比皆是;馮十六入宮已有數年,貌勝諸女而生三子,後宮關係打點極好,大臣進言多偏於她,然為皇帝拒其建言:其後數年間進言不斷,皆遭斥回。空其後位數十年,及至新皇登基。

  金壁五十三年,遠台之風忽回長安康王府,皇帝接獲消息,召其一家入宮。

  「可曾後悔?」皇帝笑語問龍天運。

  龍天運揚眉。回視一笑:「一大二小版畫迷,也許現下她肚裡又有一個,只怕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他雲淡風輕的答道。

  皇帝側目凝視他。他的皇兄,即使雙生子的相似容貌,卻也掩不住他個人形於外的氣度與狂放。這是天生,是終其一生也學不來的,但他卻甘願捨棄了皇位,為了一個無鹽女。

  隨後。當龍天運向太后請安時。龍天璽在後花園裡瞧見了那對雙生子。

  「笨,捏泥人哪是這種捏法!」雙生子之一聲如清鷹,輕敲小皇子的頭。龍天璽的眉隱約皺了起來。小皇子乃皇后難產而生。身子多病卻神似於他,三人並列在一起一如當年他與皇兄的內斂與狂放。

  他的唇據了起來。他並不在乎皇位是否由他當,但倘若有一天皇兄之子討回皇位,他的皇子又該何以自處?

  「我……沒玩過……」小皇子結結巴巴道,身子虛弱又多病.難得碰上近齡之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討好他們。

  雙生子對看了一眼。其中之一放柔聲音答道:「那咱們就教你。你要喜歡,等你養胖了身子,就上船來找我們玩。」

  小皇子猛點頭,坐在石凳上搖擺雙腿,邊努力捏泥人邊聽雙生子述說船上所見所聞,不時發出虛啞的笑聲。

  龍天璽目睹而後含笑,回首卻見龍天運站在後頭。

  「無鹽同母后聊版畫聊得正興起,我插不上話就過來瞧瞧了。」

  龍天璽看著他,忽然說道:「皇兄這幾年不曾回長安。是怕朕以為將來你會討回皇位?」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笑了。「不,你該明白皇位於我,並非最珍寶之物。」

  龍天璽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是了。朕方才差點遺忘了金壁皇族血緣連繫強於漢人,皇朝中絕無為皇位而殘殺的兄弟們。」他允諾。

  金壁皇朝五十四年,遠台之風再起,臨走前,經龍天璽首肯,將多病小皇子送上船去。

  從此,長安未曾再見那改為龍門的樓船。當然,謠傳還是挺多,有人曾在東土沿岸附近瞧見樓船,也有人說樓船往西方而去。

  唯一較具有可信度的是,曾有被放上船的海盜顫聲道:他們打劫一艘樓船卻全軍覆沒只剩下他。船上一眼望去,有三名年輕小伙子……也許再加一個小女孩,他不清楚,只知道除船主子之外,這三名年輕小伙子雖年少稚容。卻也身手不凡,若不是船上一成熟婦人斥喝,他肯定死在亂劍之下。

  船,依舊行著,卻再地無人發覺其蹤,而謠傳依舊。

  某年,馮十八出了一本鄉間情愛小說。名曰《浪龍戲鳳》。據說書中男女主角是樓船主子與其妻,至於內容真假則不可考,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一本書冊賣得相當好。

  而後數年.一名年輕男孩回到長安.一對雙生子送他上岸。不捨之情依稀可見。

  從此,男孩侍於太子身旁輔助。而雙生子則為龍氏船業之首。如果你要問那對雙生子其父母的事,他們會異口同聲答道:

  娘親愛雕版晝,而爹爹則陪著她尋版畫天地。咱們再待下去,爹不但要跟版畫搶娘,還得跟咱們搶,爹太可憐,所以咱們只好光榮退讓。

  樓船還是在海上行著。

  天氣好的時候,還不見得能在甲板上見到其主子。你停在「春宮」裡才能發現他們,當然,你得冒著被船主子扁死的決心。

  至此,每當金壁皇朝有難,自成一方的龍氏船業會不擇手段的扶起皇朝。

  金壁皇朝因此而延續下去……

  而龍門樓船的傳說則一代傳過一代,永垂不朽。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得其心而生。

  帝,年十二知其女,等其女。得其女。捨帝擇其女,無悔。

  馮十八於《浪花戲鳳》之序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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