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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煒 -【鬼罌粟(雙驕系列之天之驕女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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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7: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洛煒 - 鬼罌粟【雙驕系列之天之驕女二】

鬼梟,一個囂張狂妄、人人懼怕的盜匪,擁有迷離的身世。
為了反抗命運、解除身上的詛咒,
他必須先一步找到那個擁有神奇力量,可以改變命運的女子。
傳聞中,她擁有驚世容貌,比罌粟更能魅惑人心,
沒想到當他將人擄到手時,才發現不是這麼回事……
不會吧!這個脾氣比烈火還衝,
纖細得像一捏就碎的小鬼頭艾亞荻,就是能夠改變命運的少女?
明知道艾亞荻肯留下來僅是利益交換,她為他預言,而他為她復仇,
一起對付共同的敵人「王族」!
但是當面對那雙燦亮如星,彷彿燃燒烈焰般的紫色眼瞳時,
他發現自己想要得更多;他不只想教她武藝、不只想教她怎麼生存,
他更想教會她所有情人間能有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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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7:4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開天闢地混沌之初,天與地相融並存,不分彼此。

置身其中、擁有無窮力量的神皇子們,為了奪取天地這個空間,掀起了一場名為「聖戰」的殘酷戰役;神皇子們手中握的,是以雷、以火、以光鑄造而成的寶劍,銳利的劍刺穿了彼此永生的軀體,劃破了天地間的寧靜……戰役持續著,一具又一具的軀體無聲倒下,天地間染滿了神皇子的鮮血,但聖戰卻始終無法停歇。

神皇子中,擁有最強大力量、能夠彼此相抗衡的,是光神——昊,與暗神——朢;前者擁有驅使所有光明的力量,後者擁有召喚黑暗的力量。

光神與暗神立誓要除去對方,暗神朢若敗,天地間將不再有任何一絲黑暗;光神昊若敗,天地間再也見不到任何一絲光明。

這塊天地到底會存在永恆的光,抑或是永遠的暗,在光神與合神的最後一場決戰中,即將決定這塊天地的命運……夾在光神與暗神之間左右為難的,是名為「星」的女神,她與其餘神皇子相同,是天地所孕育出的神皇子,更是與光神、暗神同時出生的妹妹。

星女神明白,無數的征戰與鮮血,早已經讓孕育他們的空間疲倦而殘破,倘若征戰再持續下去,天地即將崩解,導向毀滅之路。

「昊,不能再戰鬥了,你、我,還有堅,我們都是天地間孕育出的神皇子,也是同時出生的三胞胎,為什麼要自相殘殺?」星女神來到光神的宮殿,仰著頭,筆直地注視著那個高坐在神殿中央、宛如將天地間的璀璨光芒都彙集在身上的金髮男子。

「光與暗本就不該共存。」光神昊緩聲開口,優雅的腔調一如他讓人無法瞠視的俊色容貌般,帶著一股淡淡的距離感。

「昊,你和望擁有相同卻極端的力量,這兩股力量若是互相攻擊,會毀掉這個天地的!」星女神急切地說著,試圖說服光神打消最後一戰的念頭。

高台上的金髮男子緩步走下,及地宛若金絲的長髮,隨著他的步伐跳躍著璀璨的光,光神昊舉起手,溫柔地扶起跪立在自己面前的星女神,修長的指挑起她的下巴,緩聲說道:「星,你在為我擔心嗎?」

「是,不要再戰了,求求你。」星女神眼中流露出哀求的光芒,軟聲請求。

「別擔心,我不會輸的。」雅致的唇角微揚,光神昊保證道。

「這場戰役很快就會結束,到時候天地間只會有光,不會有其他了。」

「昊!」星女神臉色一白,知道自己的勸說失敗了。

※※※

天地的另一端,是屬於暗神朢的宮殿,它與光神昊的宮殿完全相反,徹底地沈浸在漆黑與靜謐之中,一踏入這裡,彷彿時間和空間都靜止在此似的。

「如果你是來勸我休戰的,那麼你現在就可以離開了。」星女神才踏入宮殿一步,就聽到了一股冰涼如水,絲毫不帶半點溫度的聲音。

「朢。」星女神抬起頭,驚覺暗神聖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身邊。

漆黑的眼、夜空般的發,整個人奇異卻協調地與黑暗融為一體。

「為什麼一定要自相殘殺?我們是兄妹!是被天地一起孕育出來的……」

「噓。」暗神朢抬起手,略微冰涼的指尖輕輕覆住了星女神的嘴,也掩住了她未說完的話。

「就算是兄弟,但我和他的力量完全相反,這注定了我們兩人之間,只能留一個。」暗神漆黑深幽的眼瞳凝望星女神半晌,淡淡扯動唇瓣說道。

「你剛從昊那裡過來對吧?想必他也是這個答案,光與暗永遠不能相容,那麼就讓我們以這場戰役來決定,到底誰才是天地間真正的擁有者。」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走到這一步呢?」即使早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是聽到暗神決絕的話語,她依舊一震,纖細的身子顯得搖搖欲墜。

一直到暗神朢冰冷的指尖撫上她的面頰,星才知道不覺間自己早已落下眼淚。

「這眼淚是為了昊?還是為了我?」低嗄的聲音宛如歎息,暗神聖緩緩抽回手,轉身離去,只留下淡淡一句。

「一切就快結束了,身為我們的胞妹,你就在旁邊看到最後吧……」

※※※

光神與暗神,在最後的戰役中會面了。

銀白色的身影與暗黑色的身影遙遙相望,誰的身影能挺立到最後,就能奪得天地間絕對的掌控權力,藍眼對上黑瞳,兩人在彼此的眼神中讀到相同的訊息,擁有相同卻相反能力的兩人,只能留下一個!

光神昊與暗神朢在同一時間舉起雙手,將屬於光明與黑暗的力量運至掌心,巨大的能量被兩人催喚出來,朝前方毫不留情地推送出去——就在兩股力量即將要碰撞在一起,一條纖細的身影突然跳了出來,以一種決絕的姿態擋在兩股力量中間,完全地承受住兩種至極的力量。

「星!!」

「星!」光神與暗神在同一時間認出了這抹纖細的身影,居然是他們的妹妹星,兩人無法置信地往前奔去,不願相信他們居然出手傷了最重要的人!

「星,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光神昊彎下身,俊美如光暈的容顏染上了濃烈的悲傷。

「我……我必須這麼做……與其看到你們兩個自相殘殺,我必須……必須阻止你們……」光與暗的力量同時在體內撕扯著,星女神痛苦萬分地抬頭,強忍著最後的力量開口說話。

「我不要你們戰鬥,更不要你們死……」

「星,你別說話,讓我看看你的傷……」暗神朢也彎下身子,悲涼地開口。

「不!已經沒時間了。你們聽我說,光與暗絕對可以共存,瞧,它們現在不就在我的體內共同存在著?」星女神扯出一抹虛弱的笑,搖頭說道。

「身為你們的妹妹,我卻絲毫沒有驅使光明和黑暗的力量,我曾經懷疑過,天地孕育出我這個女神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此刻我終於明白了。

親愛的哥哥們,就讓我為你們,做最後一件事吧!」

跟著,從星女神的體內射出了一道強烈的光,這道光不屬於光明,也不屬於黑暗,而是一種光與暗融合過後的特殊色彩。

這一道光在天地問跳躍著,隨著它不斷上下移動的頻率,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原有的空間隨著光點的跳動產生了改變,就像是有人用手緩慢地撐開天地這個空間似的……「這是?」光神昊抬頭,吃驚地看著眼前的變化。

「現在你們明白了嗎?即使你們的力量再大,也無法切割天地這個空間,但是我將光與暗的力量合併,卻擁有切割天地的能力,光與暗缺一不可,它們原本就是要並存的……」

星女神見到眼前的景象,緩緩笑了,伸手指著被切割成三塊的天地,以最後的力量說道:「哥哥們,我同樣愛你們,不願意見到任何一個人死,既然你們無法共存,那就永遠分開吧!光在上、暗在下,而這塊光與暗並存的空間,是我為你們創造的,就讓它成為永遠隔開你們的天地。讓我用自己的生命,結束這場戰役吧!」

說完這些話之後,星女神緩緩閉上了眼睛,一滴晶瑩的淚水從頰上緩緩滑下,落至暗神朢的掌心。

星女神纖細的身影化成了無數的光,一點一滴地消失,最後完全不見了。

「星……」暗神朢低語,掌中殘存的淚滴依舊溫熱,但是星已經永遠消失了。

光神與暗神對望一眼,所有曾經想要置對方於死地的念頭,都因為星女神的死亡而消失了。

「既然這是星的願望,那就這麼做吧!」半晌後,暗神朢開口,說話的同時張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讓鮮紅的血流至掌心,當血與星殘留在掌中的淚水相融合時,凝聚成一顆隱隱泛著暗黑光澤的寶石。

「我以星的淚水、自己的鮮血立誓,我不會和你殘殺,永生永世不踏入屬於光的境界。」暗神聖以堅定的語氣立誓。

光神昊聞言,也咬破自己的指尖,同樣將一滴血滴在暗神朢掌心的寶石上,原本漆黑的寶石因為染上了光神的血,發出璀璨光暈,渲染成一種介於碧綠與湛藍的絕美色澤。

「我也以自己的鮮血立誓,天與地分離,光與暗並存,我們兩人永不相見。」光神昊也說出自己的承諾。

「星,這寶石裡有你的淚水,還有我和昊的承諾,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暗神朢握緊手中的青藍色寶石說道,跟著將它用力一投,擲向前方。

「這是屬於星的東西,就讓它永遠存在星所創立的空間裡。」

從那一刻起,光神昊留在天界,暗朢望留在地界,他們謹守自己對星的承諾,遙遙相隔,永生永世都不相見。

為星女神所創立、隔在兩界中央的空間,後來被稱為「人界」,在那裡,有光也有暗,曾經勢不兩立的力量,在這裡卻可以相容、並存。

而那一顆被扔至人界的青藍色寶石名喚「青珀」,融合了神皇子的血與淚,也蘊藏了光神與暗神的悔恨,同樣的,青珀也擁有神皇子的力量,它在人界輾轉流傳,因為這股無窮盡的力量,只要它一出現,不管在什麼年代、在什麼地方,都會帶來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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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泉水是我們的心,願它時時清晰澄澈。

輕風是我們的靈魂,願它在蒼穹中盡情翱翔。

火焰是我們的勇氣,願它如烈焰般永不熄滅。

大地是我們的歸宿,願它引領我們直至人生的盡頭。

我親愛的塞斐斯族人啊!在星星、月亮、太陽的引導下,不管快樂或是痛苦,緊緊握住彼此的手,一直走下去吧……夕陽西下,微風拂過靜謐的大地,位於王城不遠處的大草原上,一場熱鬧滾滾的慶典展開了。

空氣中充斥著烤肉與濃醇的酒香,歡愉的樂曲從樂師曼妙的指尖瀉出,圍繞在火堆前的男男女女,有的唱歌、有的跳舞,嘹亮的歌聲響徹雲霄,在寬廣壯麗的草原上回盪著,交織成一片歡樂融融的氣氛。

這是草原民族一年一次的「豐收慶典」;平日散居在大陸各地,習慣自由的草原民族,每年的春天都會來到這個大草原,舉辦一次熱鬧滾滾的慶典。

在這為期半個月的慶典裡,來自草原各地的族群齊聚一堂,年長者在帳篷裡交換珍貴的毛皮、物資,以及交換這一年來的經歷與生活。

年輕的男男女女則是聚集在火堆前唱歌跳舞,盡情享受這歡愉的氣氛,另外一小群,因為慶典而結識進而相戀的男女,則選擇了遠離人群的位置;不管是池塘邊、樹林間,到處都可見到相互倚偎的身影,傾訴著讓人臉紅心跳的愛語。

「甜蜜的小蕊,我已經忍不住了,讓我親一口……」

「討厭,不要在這個地方啦!會有人看見的!」

草原西側的池塘邊,傳來了熱戀男女低低調笑的聲音,還有身子摩擦草皮發出的聲響,他們和其他的草原之民一樣,在兩方族長尚未同意婚事之前,每年只能在慶典上見一次面,因此在思念難熬、熱情難耐的情況下,兩人相約來到池塘邊,熱情地探索彼此的身體……「我忍不住了!」男子低吼,精壯體魄牢牢覆住了身下嬌媚的身軀,低頭細吻對方年輕而香軟的身子。

「嗯……不行……法爾克……在這裡……太……太羞人了!」少女申吟出聲,欲拒還迎地扭動身子,雙手緊緊攀住對方,將自己埋首於對方的肩頭,試圖隱藏住嬌吟喘息聲。

「嗯……法爾克……」就在激情旋律即將要展開的時候,名喚小蕊的少女緩緩睜開濕潤的雙眼,不期然地,與左邊草叢裡一雙清亮澄澈的紫眸撞個正著——「矮~」小蕊放聲驚叫,用力推開身上的法爾克,一隻手又驚又駭地指著草叢的方向。

「小蕊?發生了什麼事?」法爾克也嚇了一大跳,在起身的同時抽起了隨身的彎刀,年輕的臉上擺出了警戒的神情。

「有人……有人在偷看……」她指著草叢裡那一雙奇異炯亮的眼睛喊道。

「是誰?誰躲在那裡裝神弄鬼?再不出來我就不客氣了!」法爾克揮舞著手上的彎刀,吆喝著警告。

「唰」地一聲,草叢裡立起一個人,那人個頭纖細瘦小,約莫十三、四歲,干扁的身材實在讓人無法分辨是男是女,小小的臉蛋幾乎被一頭微鬈的黑色短髮給遮住,蒼白的皮膚、微尖的下巴,一雙紫瞳燦亮出奇,在夕陽下煙折生輝。

「小鬼!誰讓你躲在這裡偷看?」法爾克見對方不過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忍不住怒眼相對,氣惱對方打斷了他和戀人之間的甜蜜。

「誰想偷看啊!?是我先來這裡想打個盹看夕陽,誰知道這池塘這麼大,你們哪裡不好滾,滾到我面前來,我本來是好心讓出地方讓你們『溝通溝通』……誰知道還是被你們看到了。」紫眼少年聳聳肩頭,嘴角似笑非笑地揚起。「嗯,現在既然你們看到我了,我不想繼續看戲,而你們有觀眾也做不下去吧!那麻煩兩位換個地方繼續吧!我還想看夕陽哩。」

「臭小鬼,你說什麼!」法爾克氣得瞪大眼,不甘心被一個身高甚至不及自己胸膛的小鬼給調侃了。「小鬼,你是哪一族的人?說話這麼沒教養!看我怎麼教訓你!」

「來啊!動手試試看,我可不怕你這個野蠻人。」紫眼少年嘴角一撇,滿不在乎地冷嗤一聲,主動踏向前一步挑釁道。

就在少年踏前一步、拔出腰間的匕首時,法爾克身後的小蕊見到少年露出的手腕上,刻有一朵紫色罌粟花的圖騰,她驚呼一聲,立刻拉住情人的手臂,在他耳邊低喊道:「法爾克!快住手!他是『塞斐斯族』的人!」

「什麼!?塞斐斯?那個三年前幾乎被屠殺殆盡的塞斐斯族人?」法爾克也吃了一驚,睜大眼細看眼前瘦小的少年,也注意到少年手腕上的圖騰。黑髮紫眼,再加上手腕上的罌粟圖騰,他確實擁有傳說中塞斐斯人的特徵。

所謂的塞斐斯族人,原本也是草原民族的一支,但他們可謂是所有族群中最神秘的一群,一般的草原民族雖然過的是遊牧生活,但多半還是有屬於自己的勢力與活動範圍,但塞斐斯人則從不在同樣的地方生活超過一年,他們也不像其他族群一樣結盟,互通往來與訊息,一直是特立獨行的一群人。

三年前,十分突然地,大陸上出現了大量塞斐斯人的屍首,由於塞斐斯人依照身份的高低,分別會在背部、胸膛、手臂、抑或是手腕的位置刺上罌粟圖騰昭示身份,眾人也是藉此判斷出塞斐斯族人民遭到屠殺,但由於行兇原因不明,再加上行兇時身手俐落、未曾留下任何線索,至今仍然沒能查出兇手的身份。

一場殘忍的屠殺下來,在大陸中逃亡殘存的塞斐斯族人應該不到百人,草原上其他族群的長老,為了表示對塞斐斯族民的同情,在召開一場會議後特別下了昭告,只要是草原之民的一份子,必須善待自己所遇到的每一名塞斐斯族人,甚至無條件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幫助。

「嘖!小鬼,算你運氣好,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了!」認出少年身份的同時,法爾克自然也想起了草原之民都必須遵守的法則,雖然有些不情願,但他仍是將手上的彎刀收起。

「小弟弟,對不起,你千萬別介意啊!他這人說話就是這麼差勁,但絕不是有心的……」小蕊急忙開口,一邊扯著法爾克的衣袖要他閉嘴。「你別說話,我們快走!」

誰是小弟弟啊!雖然這女人一臉慌亂地道歉,但艾亞荻依舊因為對方誤會自己的性別而翻了一個白眼,但她也懶得更正,只是雙手插腰繼續聽對方怎麼說。

「小蕊!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鬼,你幹麼道歉?」法爾克依舊憤恨不平地開口。

「要是得罪他,我和你……或許就不能在一起了!」小蕊壓低聲音,急切地在法爾克耳邊說明。「我聽母親說,今年的草原祭來了一個十分了不得的人物,據說那個叫『幻縭』的女人擁有預言未來的能力,草原各族的族長、長老都將她奉為上賓款待,請她算出族人未來一年的兇險,你難道沒聽說嗎?」

「我知道有這件事,但這和我們,還有這小鬼有什麼關係?」

「幻縭就是塞斐斯族的人,他們這一族剩下的人不多,這少年和她一定有關係,若是我們此刻得罪了他,他回頭告狀,讓幻縭在預測未來時說我們不能在一起,又或是乾脆告我們一狀,那我們兩個不就慘了?」小蕊輕聲說著事情的嚴重性,不忘回頭偷看著少年。

「哼!他要是敢這麼做,看我怎麼——」法爾克嘿的一聲,衝動地又要回頭找紫眼少年說清楚。

「哎!快走!別鬧了!」為免事情越鬧越大,小蕊使出全力拉住法爾克的手,一心只想快點離開這裡。

雖然那兩人壓低了音量,但艾亞荻卻聽得十分清楚,她的嘴角無聊地撤起,冷哼道:「呸:預言未來』這種事既耗神又傷身,幻縭姊連那些老頭子都不想理會了,誰會無聊到去預言你們兩個的未來?莫名其妙!」

艾亞荻冷哼幾聲,將匕首收好後躺回草地上,雙手交握於腦後,睜開一雙綻亮的紫眼,出神地凝望著逐漸西下的巨型火球。

微風拂過臉頰,夾帶著一股濕潤的氣息,看來很快就要下雨了,但不遠處的人們依舊開心地慶賀著,高亢??的樂聲一陣陣傳過來,讓她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唇瓣輕啟,低低吟唱起自己最熟悉的曲子……「泉水是我們的心,願它時時清晰澄澈,輕風是我們的靈魂,願它在蒼穹中盡情翱翔,火焰是我們的勇氣,願它如烈焰般永不熄滅,大地是我們的歸宿,願它引領我們直至人生的盡頭,我親愛的塞斐斯族人啊!」

才唱到一半,艾亞荻突然住了口,因為眼淚不知道何時早已淌下,無聲的淚水流過雙頰抵達嘴邊,直到口中嘗到一股鹹澀的滋味,她才知道自己哭了。

「可惡!」亞荻低咒一聲,粗魯地用手拭去眼淚,像是十分痛恨自己的懦弱。

「你唱得這麼好聽,為什麼不繼續唱下去?」突然,草叢裡出現了陌生的男性嗓音。

「誰!誰躲在那裡偷看?」艾亞荻大喝一聲,想到自己落淚的情況居然被人看見了,一張小臉又氣又恨地泛紅了。

一名身穿白衣、身型高瘦的男子從草叢裡懶洋洋地站起,由於他背對著夕陽,所以五官並不十分清楚,唯一明顯地是這傢伙的心情很好,因為他大大方方地咧開了一口白牙,正衝著她笑著。

「誰准你躲在這裡偷聽的?」亞荻伸手,問電般亮出了腰間的匕首,臉上凝出了要將對方砍成八塊的兇狠表情。

「小兄弟,你這麼說就冤枉我了!」男子咧開白牙表示無辜。「我也不想偷聽啊!是我先來這裡想打個盹看夕陽,誰知道這池塘這麼大,你偏偏就選在這裡唱歌?」

艾亞荻臉一紅。可惡!這傢伙躲在這裡到底多久了?不但目睹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現在還用同樣的借口來消遣自己。

「可惡!」亞荻低喝一聲,揚起左手的匕首就朝對方攻了過去——「喂!有話好說啊!」白衣男子怎麼也想不到這少年說動手就動手,若不是自己及時側過身,只怕就要吃上這少年一刀了!

原以為第一擊至少能劃破對方的肩頭,但沒想到這傢伙卻能在千鈞一髮之際閃過,艾亞荻心中升起了不服輸的念頭,再次揚起手上的匕首,重新展開攻擊。

但不論少年怎麼快攻,白衣男子總是有法子在最後一刻避開,而更讓人憤怒的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出手反抗,倒像是在與少年嬉戲般地靈活移動著。

「疾影,夠了!」就在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醇厚、充滿威嚴的低沈嗓音,讓亞荻與白衣男子聞聲同時一愣。

幾乎在聽到聲音的同時,白衣男子就做出了回應,他身形立定不再問躲,閃電般地伸手砍向少年的手腕將匕首擊落,同時朝少年的腳踝輕鬆一勾,在對方應聲倒地的同時,他一腳牢牢地踩在少年的腰間、制住對方的妄動。

「抱歉,小弟弟,我是很想多陪你玩一會兒,但看來是不行了。」白衣男子咧開嘴,依舊笑得無辜。

「放開——嗚……」艾亞荻咬牙切齒,正想開口,置於腰際的腳就微微加了力道,壓得她快要透不過氣來了。

「別玩了!讓他起身說話。」之前命令的男性嗓音再次出現了,被壓倒在地上的亞荻聞聲轉頭,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從草叢裡站起來的,至少有二十個人以上,從自己躺臥的角度看去,雖然只看見黑黑一片,但能確定人數一定不少!為首的那個,就是剛才開口說話的人,光是看他一眼,亞荻就判定對方一定不是什麼好人!

一頭黑色的長髮,不綁也不固定,狂放不羈地垂在肩頭,高大精壯的身軀裡在黑衣裡,裸露在外的手臂是長期曝曬在陽光下的古銅色,肌肉十分結實有力,上頭還有一些零星的傷疤,黝黑的臉龐充滿了陽剛氣息,濃眉、挺鼻、薄唇,組合在一起絕對稱得上是一名美男子,如果說他兩隻眼睛都看得見的話!

確實,這個五官俊美,彷彿全身蓄滿力量的男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在左眼的位置戴了眼罩,即便如此,完好無缺的右眼,彷彿是盛夏草原裡最耀眼的樹蔭一般,發出一種翠綠色的光暈。

不過,這傢伙既然可以無聲無息帶領一群人來到草原而不被發現,本事應該不錯!到底是誰這麼有本事,能夠弄傷他一隻眼睛?

不由自主地,亞荻再次將目光移到對方的身上,這才發現那名高大的男子似乎早已注意到她的凝視,正以一種莫測高深的眼神注視著艾亞荻。

「喂!你們是誰?來草原幹什麼?」偷看卻被逮個正著,艾亞荻小臉一紅,急忙轉移話題,以十分理直氣壯的語氣開口。「看你們的樣子,也不像是草原之民,到底來這裡幹什麼?」

「小兄弟,我們是來這裡找東西的。」身穿白衣,名喚疾影的男子笑嘻嘻地開口,主動擋在艾亞荻的面前,試圖喚回她的注意力。這太不公平了吧!他知道頭子大哥長得俊帥,但沒道理連這個小弟弟也被他迷去啊!

「找什麼東西?」艾亞荻紫眼瞇起,對疾影擺出一張臭臉,無法忘記他剛才將自己踩著地上的屈辱。「缺獸皮還是缺羊皮?要買東西找別人去!」

「小兄弟,沒必要對我這麼冷淡啊!」疾影露出十分討好的笑,暗自納悶對誰都起作用的笑容,為何獨獨對這少年失效了?

「滾開!」艾亞荻毫不客氣地將疾影貼上來的臉給推走,並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你們愛在這裡是你們的事,我走了!」

正當艾亞荻踩著大步要離去時,疾影像是影子般再次來到她的左邊,亞荻還來不及發作時,右邊的肩頭又被另外一個人按住,她猛然轉回頭,見到是一個長相嚴肅、身材十分壯碩的男子壓住了自己。

「幹什麼?」艾亞荻大聲喝叱。

「你是『塞斐斯族』的人?聽人說塞斐斯遺族之中,有一個會預言未來的女人,這次也來到大草原了,據說她身邊總是跟著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就是你吧!」戴眼罩的男子踩著無聲的步伐來到了亞荻的身邊,以低醇的嗓音問著。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認錯人了啦!」艾亞荻霎時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群人出現得如此神秘突然,而且又詢問自己的身份,原本以為他們是針對草原之民而來,沒想到,卻是為了幻縭姊!

「是嗎?」戴眼罩的男子勾起一抹淡笑,伸手扣住亞荻的手,檢視她手腕上的罌粟圖騰。「據說塞斐斯人的地位越高,刺青會刻在越隱密的位置,小鬼,你應該只是在她身邊服侍的人吧,別怕,我要找的人是幻縭,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你們到底是誰?」亞荻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脹紅了臉將手腕藏在身後,紫眸升起了濃烈的敵意。

這人不但知道塞斐斯族的事情,還想找幻縭姊!不行!打從自己一出生起,幻縭姊就像是親姊姊一樣照顧著自己,三年前僥?逃過一劫後,她更與幻縭姊相依為命、彼此照顧,可以說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在不確定這些人是誰、想做什麼的情況下,她死都不能透露幻縭姊的行蹤。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告訴我那個會預言的女人在哪裡。」

「就算殺了我也不說!」一想到幻縭或許會有危險,亞荻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一股力量,掙脫出左右肩被壓住的束縛,同時用自己的身體撞開旁邊的疾影,以最快的速度往外逃竄。

就在亞荻以為可以順利逃走時,耳邊突然聽見一陣凌厲的風聲,還來不及細想那是什麼,身上就傳來一股刺痛,亞荻奇隆地低下頭,這才看見一條黝黑的長鞭纏住了自己——
「啊!」咧的一聲長鞭抖動,被捆住的亞荻瞬間回到對方的腳邊了。

「小鬼,我的耐心有限,不要和我耍花樣。」低沈的聲音變得緊繃,像征對方已經逐漸失去了耐性。

亞荻不肯抬頭,只用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對方的鞋子,認真思索著要不要吐口水在上面。

「啊!大哥,你快看!」就在這個時候,疾影突然喊出聲,指著彎身在地、縮得像是小球一樣的亞荻。

由於亞荻身上穿的僅是一件亞麻編織的上衣,方才以鞭子用力一卷,那股力這同時也劃破身上的衣服,再加上亞荻縮著身子以背部向著他們,隱藏在衣服下的肌膚於是展露在眾人面前,而讓疾影吃了一驚的,除了這少年擁有一身雪白細緻、幾乎和女人一樣柔軟的肌膚之外,背部還隱隱可見罌粟的圖騰!

「這是?」獨眼男子瞇起綠眸,同樣詫異地挑高一道眉。照理來說,塞斐斯族的人一出生便決定了身份的高低,也就是說,倘若背上有了刺青、手腕上就不可能再有刺青,但這少年……為何同時擁有兩個刺青圖騰呢?

他彎下身,將艾亞荻面朝下、像是對待小貓小狗一樣壓在膝蓋上,先解開她身上的長鞭,跟著大掌來到她的背部,「唰」的一聲撕開背部破損不堪的上衣,讓雪白無瑕的肌膚完全地露出來,果然,在背部的中央,有一朵巴掌大、色澤艷麗的紫紅色罌粟刺青。

「紫紅色的罌粟……」塞斐斯族中擁有最高地位的「女人」,才會刺上紫紅色的罌粟!

心裡有許多疑問,他的掌心再次停在亞荻背部的罌粟刺青上面,這種膚質、這種光滑如絲的觸感,確實是女人才有的皮膚,原來他們都被這少年騙了,其實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女!

「你是那個會預言的女人嗎?」他的手來到亞荻的頸項,輕捏了一下,示意她回答問題。

「去你的!&?××*……去死吧!」一連串不堪入耳的髒話從亞荻口中流瀉而出。她從小到大從來沒受過這種污辱,被人掰開了衣服,宛如牛羊一樣趴著被人檢視,她一定要殺了這個惡劣至極的渾球!

「這不是我要的回答。」綠眸男子皺眉,再次警告性地捏著她的脖子,要她重新回答。

一連串更激烈的謾罵從亞荻的口中吐出,而且沒有一句是重複的,眾人在傻眼之餘,也不禁佩服亞荻這種神奇的謾罵方式。

「呃……大哥!或許你讓小妹妹穿上衣服,讓她坐好,她……她就會心平氣和一點。」疾影搔搔頭,忍不住提議道。再這樣讓小妹妹罵下去,難保大哥不會火起來一刀砍了她!

男子一愣,像是現在才發現亞荻還被壓在他的膝蓋上,光裸著上半身。

「奔雷,把你身上的披風給我。」他對另一名身形壯碩的男子下命令,然後將對方解下的披風蓋到亞荻的身上,緩緩退開。

縱使亞荻有一肚子怒氣要發洩,但她也明白情勢比人強,再加上自己光裸著身子,更不可能有什麼作為,於是她無言地將被風裡好,惡狠狠地轉過身,紫色眼瞳漾起狂風暴雨,死死瞪著有著一隻綠眼的罪魁禍首!

「現在回答我的問題,你就是那個會預言的女人嗎?」見她穿戴整齊後,綠眸男子絲毫不浪費時間的問道。

「我看不像啊!大哥,傳聞中那個會預言的塞斐斯女人很美,美得像夢一樣……」疾影向前低聲說出自己的意見。「這小鬼若是夢,也是一場噩夢吧!」

亞荻挑高一道眉,正打算重新臭罵這群傲慢的傢伙時,一聲柔軟的女性嗓音自背後響起,眾人連同亞荻一起回頭,見到了一名纖細絕美、黑髮紫瞳,宛如從詩畫中走出的絕色女子。

「快離開這裡!」亞荻大驚失色。她堅持了半天就是要隱瞞幻縭姊的行蹤,這下子幻縭姊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亞荻,你不用擔心。」絕美女子淡淡一笑,那一抹笑足以讓花兒失色,更讓所有在場的人看得心神蕩漾。

「你快走,我先暫時擋住他們!」亞荻奔向幻縭的身邊,小小的臉蛋露出了不顧一切也要守護她的決心。

「不,亞荻,我們都不需要離開。」幻縭握住亞荻的手,跟著轉過頭,以毫無所懼的姿態凝視著傲立人群中的綠眸男子,緩聲說道:「他們不是敵人,我等今天等了好久,我們兩人命中注定要和他們相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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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和這群人……命中注定要相逢!?幻縭姊腦筋不清楚了嗎?

由於太過驚愕,亞荻一時之間只能瞪大眼,像是看怪物一樣瞪著幻縭。

「亞荻,抱歉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是三年前長老們早已經預見的未來。」幻縭對亞荻抱歉地開口,跟著轉頭直視綠眸男子,當著所有人的面,清楚地說出長老們臨終的預言:「塞斐斯遺留的血脈,與天空飛翔的碧眼蒼鷹,將於火紅陽光的時刻在草原上相逢,順從這場安排,讓命運的齒輪、依照它應有的步調開始轉動……」

「碧眼蒼鷹……碧眼蒼鷹……」亞荻低聲念著,下一秒卻猛然抬起頭,拉住幻縭的手臂低聲道:「長老們一定弄錯了,要不然就是幻縭姊你聽錯了,『碧眼蒼鷹』是大陸上最有名的盜匪耶!你難道不知道嗎?像我們這種善良人,連和他們站在一起都是罪惡,要怎麼順從命運的安排啊!」

所謂的「碧眼蒼鷹」,指的就是大陸上最有名的盜匪「鬼梟」,由於他擁有一隻碧綠璀璨的惡魔之眼,所以也有人稱呼他為「碧眼蒼鷹」,這個以鬼梟為首的集團到底有多少人,至今沒有人可以確定,但保守估計至少在二十人以上,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在大陸中流浪,盜取有價值的寶物。他們出手的對象上至高官富商、貴族王侯,下至平民百姓。換言之,只要是他們看中的東西,不管對手是誰,他們一定都會偷到手。

「小妹妹,你這麼說實在太傷人了。」疾影聽見亞荻毫不留情的評語,不禁開口反駁。「盜取東西是我們生存之道,但我們並不是什麼壞人啊!」

「哼!」亞荻冷哼一聲,壓根兒不將疾影的話放在心裡,重新將視線調回幻縭的身上,繼續勸說:「幻縭姊,絕對不可以!不能相信這群沒有是非觀念、善惡不分的人,現在大家見過面了,符合預言中的相逢了,我們可以走了!」

說完這些話之後,亞荻位著幻縭的手,急急忙忙地想要離去。

「一個也不許走。」始終沈默、聽著亞荻和幻縭兩人說話的鬼梟這時候開口了。「你的預言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我來草原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帶走那個會預言未來的女人,你們兩個哪個才是?」

「嘖!要找會預言的人幹麼?難不成你也想預知未來?告訴你,身為盜匪就只會有一種結局,就是被人逮捕吊在城門展示,不會有第二種結局,還需要什麼預言啊?」鬼梟傲慢的話語讓亞荻挑高一道眉,跟著她以更傲慢的語氣嘲諷道。

鬼梟綠色的眼瞳一瞇,臉上露出不想和小鬼計較的忍耐神情。依照常理判斷,傳聞中擁有預言能力的,應該是這個叫幻縭的美麗女人才是,但另外一人的身上,為何又刻有代表最高地位的罌粟圖騰?哪一個才是塞斐斯族裡最有價值的人,他一時之間也無法分辨。

「我們兩人不能分開,如果身邊沒有亞荻,我絕不使用預言能力。」幻縭輕輕搖頭,清楚表示立常

「你在威脅我?」鬼梟嘴角一抿,俊臉閃過一絲不耐。帶一個女人在身邊已經是極限了,更何況是兩個,就算為了利益驚人的交易,也實在不划算。

「我不是威脅,我只是說出事實。」幻縭目光坦然地直視鬼梟。

就在鬼梟沈思的時候,」名屬下從後方走出,低聲在鬼梟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後者眉心一緊,開口說道:「沒時間了,先一起帶走,到時候再說。」

鬼梟一聲令下,奔雷與疾影迅速來到了亞荻兩人的身邊,做出「請和我們一起走,不要反抗」的手勢。

「幻縭姊?」亞荻抬頭望向幻縭,心中下了一個決定,倘若她臉上出現一絲一毫的不情願,那麼自己可以犧牲,為幻縭爭取逃走的時間。

「亞荻,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和你誰也不能違抗。」輕柔的嗓音,代表了幻縭堅持的意念。

即使心裡不服氣,但亞荻向來都是聽從幻縭的意見,所以她最終什麼都沒說,只是臭著一張小臉,心不甘情不願地和他們離去。

※※※

一群人不著痕跡地退出池塘邊、上馬離開大草原,甚至在沒有半點星光的夜裡奔馳了一整夜,最後才停在一處偏僻的水泉邊稍作休息。

過去縱使聽聞鬼梟這群盜匪,能在大陸上來無影去無蹤的行動,但亞荻始終認為那是以訛傳訛的誇張說詞,但唯有親自體會之後,她才明白這群人確實不簡單。

約莫二十多人的團體同時間策馬離去,每到一個交叉口就分開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減少人數,所以到了最後,只剩下三匹馬一起行動的小單位,而在他們抵達水泉邊的幾個小時後,其餘的人也陸陸續續趕到了集合地點。

或許就是這種縝密詳細的計劃,這群人才能在大陸上橫行這麼久吧!亞荻在心裡做出這樣的結論。

「幻縭姊,吃點東西吧。」藉著遞水、遞乾糧的動作,亞荻坐到幻縭的身邊,確定其他人沒有在注意她們的時候,低聲問道:「幻縭姊,你還隱藏了一些預言沒說對吧?」

「隱藏?什麼意思?」幻縭睜開迷濛的紫眼,不甚明白地問道。

「就是長老們的預言啊!應該還有後面的吧!」亞荻蹙起眉頭,表情認真地詢問。「就算預言要我們和盜匪混在一起,總有指示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吧?」

「沒有,長老們臨終前的預言,就只有這些。」幻縭淡笑著搖頭。

「什麼!?」亞荻瞪大眼,倘若不是及時想起現在的處境,她真的要放聲尖叫了。長老們只預言她們會和一群奪寶奪財的盜匪相逢,卻沒有說明相遇後會遇到什麼事情!這是什麼害死人的預言啊!

「幻縭姊,就這樣簡單的幾句預言,你不會產生疑問嗎?」望著幻縭雲淡風清的表情,亞荻搖頭表示難以置信。「你這種想法真是太天真了,不行不行!我得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才好。」

對於幻縭姊一味天真地說什麼「命運讓他們相逢」,這種說詞是無法說服自己的。至少,那個叫鬼梟的男人也不見得相信,她十分確定這一點,畢竟當幻縭姊說出預言的時候,那男人半點也沒驚奇的模樣,反倒像是聽見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一樣,如此可見,他對幻縭姊的預言一點興趣也沒有!

既然對幻縭姊的預言能力沒興趣,那麼他來到大草原,找尋塞斐斯族人的目的是什麼?就值得好好研究一番了!

「亞荻,你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事的。」幻縭忍不住出聲安慰,不忍心看到她蹙眉沈思的模樣。自從塞斐斯族慘遭屠殺、兩人相依為命以來,亞荻就失去了往日純真的笑容,強逼自已換上早熟的偽裝面孔,看了實在讓人心疼。

「幻縭姊,我沒事,說不定明天還要騎一整天的馬呢!你還是早點休息吧!」亞荻換上一臉笑意,重新回到幻縭的身邊,體貼地將剛才拿到的毯子蓋到對方身上,要她早點休息。

「亞荻,別再胡思亂想了,你也早點休息。」幻縭順從地躺下,依舊不忘提醒亞荻顧好自己的身體。

「好,我們一起休息。」亞荻也拉了一條毛毯裹住自己,對著幻縭露出一抹「別擔心」的微笑。

「嗯。」幻縭露出淺淺的笑,安心地閉上雙眼。

亞荻耐心的等待著,一直到身旁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她才緩緩地轉過身,注視著沈睡中依舊美得驚人的幻縭。三年前,因為自己夜裡睡不著,偷溜到附近的池塘邊嬉戲,而打從她出生起就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幻縭,也是因為出來找尋她,兩人這才奇跡似地逃過那場劫難。

自己永遠忘不了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當她和幻縭手牽手返回住處的時候,迎接她們的並不是長老們嚴厲的訓示,也不是族人們無奈又莫可奈何的歎息,而是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喉嚨像是被人掐住般充滿乾澀的痛楚,她無法說話,甚至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呆呆地立在那裡。不同於自己怯懦的反應,幻縭即使驚嚇得全身發顫,但她依舊勇敢地查探每一個人,試圖想從血泊中找到?存的族人。

現在回想起來,似乎真的有一名尚未氣絕的長老,拚著最後一口氣,同時指著自己的方向對幻縭說了些什麼,她當時無法向前,只隱約記得幻縭姊緊緊握住對方的手,不斷地點頭。

到底他們說了些什麼,亞荻從來沒有開口詢問過,而幻縭姊也沒有提起過這件事。那段日子她過得渾渾噩噩,只是順從著幻縭姊的指示,剪去原有的長髮,同時在她的手腕上刺青,而後,兩人開始在大陸上流浪。

也是從那天起,幻縭姊開始展現了自己預言未來的能力。不到三年的時間,幻縭姊的美麗和預言未來的本事在大陸上傳開了,兩人所到之處都受到相當的禮遇與款待,她明白,這一切不光是因為同情塞斐斯族人的遭遇,而是每個人都覬覦著幻縭姊預言未來的能力,所以不敢隨便得罪她們的緣故吧!

「幻縭姊,這次換我保護你了。」望著幻縭沈睡的臉孔,亞荻悄悄爬出毛毯,喃喃地保證道。

美麗善良的幻縭,自己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的!

※※※

趁著夜色昏暗,亞荻將瘦小的身子隱藏在樹叢裡,打算慢慢地靠近鬼梟那些人,弄清楚他們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一步、兩步、三步,亞荻趁著風吹樹搖的時候才移動腳步,小心謹慎地爬向前方圍在火堆旁、壓低聲音說話的人群附近。

「那個叫幻縭的女人真的很美對吧!」火堆前,年輕的疾影輕啜手中的水酒,一邊發出著迷的歎息聲。

「她是很美,但再怎麼美也是商品,你可別違反規定,對商品出手。」坐在鬼梟身邊的奔雷也開口,警告性地看了疾影一眼。

「我知道,我只是拿她來當話題聊聊天,幹麼這麼認真?」疾影聳肩,忍不住抱怨道。「大哥,塞斐斯族的女人的確會預言,她不是說中了我們會去大草原的事情,你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對預言這種事沒什麼興趣。」鬼梟淡淡開口。「如果什麼事情都順著預言而發生,那麼人生不是一點樂趣也沒有了?」

由於他是背對著亞荻,以至於她看不見鬼梟的表情,但就算看不見,她也能想像此刻那傢伙的臉上一定是充滿了淡淡的嘲諷。哼!這個驕傲自負的臭傢伙!既然不相信預言,幹麼把幻縭姊抓來這裡啊?

「話是沒錯,但她們居然說中了我們的行動,這不是很邪門嗎?」疾影搔搔頭。他們在大陸上讓人人頭痛的地方就是行蹤難以掌握,就連這次要到草原慶典帶回塞斐斯族最有價值的女人,也是鬼梟臨時起意接下的買賣交易,沒想到那個叫幻縭的居然事前就知道了,預言實在是一件邪門的事啊!

「算得出相遇,卻推算不出我們真正的目的,是要將她高價賣出去吧!」鬼梟淡扯嘴角。「但就是我討厭預言的地方,說得這麼不清不楚,和完全不說有什麼兩樣。」

高價賣出去!?不需要再聽到其他的,光是這句,就足以讓亞荻氣紅了雙眼。

早該知道這群盜匪不可能是好人,卻沒想到他們居然惡劣到連販賣人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哼!難怪他們事前將塞斐斯族人的一切調查得這麼清楚,原來是因為這個目的。幸好讓她及時偷聽到這段談話,要不然幻縭姊和她還傻傻地相信著他們,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是,自己該怎麼做才能逃離這些人的魔掌呢?

對了!不如回頭去大草原搬救兵吧!不一會兒,亞荻已經想到了法子。趁著每年一次的慶典,草原之民都還在那裡,他們對幻縭姊一向尊敬,一旦集合起來也是一股強大的力量,就算面對這群盜匪也不會害怕的!

打定主意之後,亞荻小心翼翼,再次以同樣謹慎的方式離開這裡,而後十分小心地退至水泉邊,牽起一匹馬輕聲離去,一直走到沒有人會聽見聲響的距離時,亞荻這才翻身上馬,抬頭望著星空辨識方向,跟著輕喝一聲,往大草原的方向急奔,搬救兵去也!

※※※

「亞荻?亞荻你在哪裡?」夜裡醒來,卻發現亞荻不在身邊,幻縭十分焦慮地起身,神情慌亂地找尋著。

「發生了什麼事?」幻縭一聲聲的呼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一會兒,疾影、鬼梟等人都已經來到了幻縭的身邊。

「你們誰有看到亞荻?她不見了!」紫眸因為焦慮變得迷濛,美麗的身影搖搖欲墜,那種悲傷的模樣讓人看了十分不忍。

「小孩子嘛!不可能走遠,應該只是到處逛逛,要不然就是溜出去玩了!」見不得美人傷心,疾影連忙安慰說道。

「不!她不在這裡,我能感覺得到。」幻縭急得猛掉眼淚。「她的氣息已經不在這附近,我能感覺得出來!」

「疾影,去檢查馬匹。」鬼梟神情淡漠地下達命令。

「是。」疾影領命而去,只剩下鬼梟與幻縭留在原地,前者見她因為亞荻的行蹤不明而變得如此焦躁,心中更懷疑了,於是開口問道:「她手腕上的刺青是為了掩飾身份,後來才刺上去的對不對?」

依照幻縭焦慮的程度推斷,或許那個紫眼小鬼才是塞斐斯族最有價值的女人,如果是真的,那麼手腕上的刺青必定只是偽裝,畢竟一般人在最明顯的手腕上見到了罌粟圖騰,就會認定亞荻僅是一般的族人,自然不會再去深究她身上其餘的部位是否還有刺青,也因此保住了亞荻身份上的秘密。

「為什麼這麼做?塞斐斯族到底還隱藏了什麼秘密?」鬼梟踏前一步,心中不禁產生了更大的疑惑。

「你是來幫助我們的人嗎?你願意捨棄自己的性命保護亞荻嗎?」幻縭突然一把握住鬼梟的手,美麗的紫眼炯炯有神地凝望著他。

「我?」鬼梟挑高一道眉,正想開口反駁,卻被疾影匆忙奔來的腳步聲給打斷了。

「大哥!一匹馬不見了!」疾影一邊喘息一邊問道。「你說會是那個紫眼小鬼騎走了嗎?」

「該死!」鬼梟低咒一聲,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壓根兒沒有將亞荻放心上,才會讓對方有機可乘。

「看著她,我去追小鬼回來!」鬼梟一點也不溫柔地將幻縭抓住,隨意扔向疾影,冷著一張臉說道:「小心點,別再出任何差錯了!」

「大哥!那個小鬼跑了就跑了,對方要交易的又不是那個小鬼!」疾影搔搔頭,不明白地問道。雖然說丟了一匹馬很可惜,但是倘若賣了這個女人,大筆的金銀財寶在等著他們,又何必在意一匹馬呢?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小鬼才是他們要的!」鬼梟俊臉一沈,什麼也不願意多說地轉身離去。

「什麼?」這下子輪到疾影目瞪口呆了!有人出了天價不惜要他們將人綁回,然而塞斐斯族最有價值的女人,不是美麗動人的幻縭,而是那個看起來像是少年一樣的小鬼?這……也太離譜了吧!

※※※

憑著驚人的記憶,以及夜空繁星的指點,亞荻已經來到了前往大草原的路上,她難掩心中激動的情緒,半刻也不敢停歇,明白自己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說服草原各族的族長,要他們出動人員去救出幻縭。

就在亞荻即將要抵達大草原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情況不太對勁,照理來說慶典還沒結束,至少每年的慶典總是歌聲舞曲不斷,連續唱歌跳舞十幾天,沒道理現在卻一點聲音都沒有啊!

亞荻心中閃過一絲警戒,於是立即翻身下馬,先將馬匹繫在大草原外的樹下,而後沿著當初鬼梟潛入大草原池塘邊的路線,小心而謹慎地潛進去。

靈動的紫眸在草叢裡仔細地觀察著,這才發現到,不僅是音樂聲停了,整個慶典雖然有很多人,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種忐忑不安的神情,還不時以目光偷偷窺伺著帳篷的方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就在這個時候,帳篷的布簾掀開了,從裡面走出好幾個人,大部分都是亞荻曾經見過,就是屬於草原各族的族長,而走在最中央的那個,卻是亞荻從來沒見過的人。

他是一名容貌俊美、氣質偏陰柔的男子,一頭琥珀色的直髮垂至腰際,身上穿著色澤華麗、繡紋精緻的長袍,一看就知道不是草原之民。

「這傢伙是誰?」亞荻好奇地睜大眼。從各族長那種恭敬萬分的態度看來,這傢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角色。

就在亞荻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求助的時候,一隻無聲的手已經準確地?住了她的嘴巴,亞荻直覺地想掙扎,但下一刻,自己的雙手已經被對方以強熱的力量反拗在腰後,而後,她聽見了鬼梟獨特的低醇嗓音在耳邊響起。

「小丫頭,我不得不?美你,居然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循著原路回到這裡。」鬼梟在她耳邊說,淡漠的語氣中隱藏著幾分欣賞。

由於無法張口說話,亞荻只能惡狠狠地瞪視著鬼梟,雖然被對方緊緊壓在身下,但她依舊拚命地扭動身子,試圖弄出些聲響,就算被人發現了也罷,她寧願死也不想和這個可惡的盜匪在一起!

「小丫頭,別動,若是驚動了那個人,你這條小命可就保不住了。」鬼梟低聲警告。

保不住性命的人是你吧,盜匪先生!亞荻燦亮的紫眸冷冷地控訴著。

鬼梟碧綠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戲謔,像是在稱?她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依舊倔強不屈服的精神。

「你騎馬逃走,是因為發現我打算將你們賣掉,對不對?」鬼梟在她耳邊小聲地問道。「你很聰明,懂得回來大草原搬救兵,但很遺憾,我必須說你來錯了地方,小丫頭。」

亞荻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但仍以一種憤怒的目光燃燒他。

「想不想知道是誰出了天價來買你們塞斐斯族的遺孤?」鬼梟再次貼近亞荻的耳垂邊,這次的嗓音添加了幾分暖昧的調子。

亞荻身子一僵,有種十分不祥的預感攏上了心頭。

「就是這個人。」鬼梟伸手捏著亞荻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望向前方,這才緩慢結語說道。「大草原的人老早就打算將你們賣給這個人,我只是先下手為強,將商品先搶到手,然後再談判一個最好的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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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8: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騙子!你說謊!

也許是鬼梟所說的遠遠超過了亞荻能預期的,她選擇了拒絕相信盜匪的胡言亂語。 畢竟,塞斐斯族再怎麼說也是草原之民的一份子,他們怎麼會背叛自己和幻縭姊呢!?

「兩條微不足道的人命,換來大草原長久的繁華富貴,這個交易怎麼樣都划算啊!」鬼梟依舊以平穩的語氣說道,殘忍地點出真相。

「矮~」就在這個時候,一聲慘叫聲從前方響起,亞荻與鬼梟同時往前看,只看到其中一名族長倒臥在地,胸前染滿了鮮血,而那名看起來氣質高貴的男子,不知道何時手中多了一柄長劍,劍尖上面兀自滑落一滴滴的鮮血……「大人饒命!再給我們一次機會,這次我們一定會將塞斐斯族的女人帶給您的!」其餘的族長撲通一聲跪下,臉上露出十分驚恐的表情。

即使心裡不相信,但是當亞荻親眼聽到、親耳聽到平常對她們十分友好的長老,居然當面說出背叛的話,她渾身一震,覺得胸口像是被人用利刃刺穿了一樣。

無可抑制的淚水從眼眶流下,滑過臉頰觸碰到鬼梟的手,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抱起亞荻的身子,慢慢從草叢裡退開。

鬼梟帶著亞荻安全地退出大草原,先將亞荻偷走的白馬的韁繩套上自己的黑馬,然後抱著亞荻騎上黑馬,迅速離去。

※※※

「你想維持這種要死不活的模樣多久?」策馬騎到了安全的定點,鬼梟放慢了速度,忍不住開口說道。「生存本來就是一件殘酷的事情,塞斐斯族的人就只剩下兩個人,一旦牽涉到利益衝突,當然是最容易被犧牲的。」

亞荻不語,只是緊咬著下唇,無法形容此刻心中是悲傷還是憤怒。

「及早看清楚真相不是很好嗎?至少可以藉此明白哪些人是不可以依靠的。」鬼梟再次開口,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和這個素昧平生的小鬼說這麼多。或許,是因為她向來盈滿生氣的紫眸變得一點活力也沒有,所以忍不住想激勵她吧8就算被背叛了,日子還是一樣得過下去。」

「我為什麼要聽你這個臭盜匪說教!」亞荻突然轉頭怒吼,藉機將心中所有的憤怒與悲傷都發洩了出來。「像你們這種只靠搶東西為生的敗類,當然什麼都不在乎!你什麼也不懂!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見她又會大吼大叫了,鬼梟眼中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意,不甚在意地聽著亞荻的咆哮咒罵。就當自己今天心情好,姑且任由她發洩吧!

就像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一樣,亞荻再次罵出一連串難聽、恐怖的咒罵之詞,一直到她罵得氣喘吁吁,口乾舌燥的時候,鬼梟這才挑高一道眉問道:「罵夠了沒有?要不要休息一下?」

「哼!」亞荻惡狠狠地瞪著他。這傢伙的臉皮確實夠厚,不但沒有生氣,還一副無所謂的模樣,真是氣死人了!

「如果你的頭腦冷靜下來了,換你回答我的問題了。」鬼梟微笑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塞斐斯族的人一向獨來獨往,為什麼會和王族的人扯上關係?你們曾經結下恩怨?還是你們族人有什麼是王族特別感興趣的地方?」

「王族?」亞荻一愣,像是生平第一次聽見這種事情般的錯愕。

「剛才你見到的那個人,叫索猊﹒偉特,他是『諾歷克特國』的神官(註:諾歷克特國是現今大陸中最強大的三個國家之一),一周前,他透過層層關係找上奔雷、疾影他們,用重金聘請我們替他尋找塞斐斯族裡最有價值的女人。」鬼梟對亞荻坦白,或許是事情看來不單是找人這麼單純,他現在開始對亞荻等人背後的秘密感到興趣了。「代表我出面的人是奔雷,當時我喬裝隱藏在附近,所以我認得他,他卻不認識我。」

「索猊﹒偉特……諾歷克特國……」亞荻喃喃重複,雖然不知道這些名字代表著什麼,但直覺地,她將這兩個名字牢牢地記在心裡。

「看來你什麼也不知道。」從亞荻錯愕的表情看來,她對此事一無所知。看來能給予答案的,或許就只有幻縭一個人了。

「看來你和我一樣的困惑,那麼我們去找能給答案的那個人吧!」鬼梟淡笑著建議。

「你不是本來就打算將我和幻縭姊賣給那個索猊嗎?現在又何必裝出這種關心的嘴臉?哼!我不會領情的!」亞荻冷哼一聲,依舊對他有著敵意。

「或許,但是反正誰也不知道你們在我手上,至少我還沒做出最後的決定。」鬼梟緩緩綻開算計的笑容。

奔雷與疾影當初並沒有答應索猊的交易,畢竟他們是自由自在的盜匪,向來討厭和王族的人扯上關係,前往大草原劫人僅是臨時起意,卻也不一定要將她們交給索猊。總之,在他沒解開這謎題之前,做什麼決定都還太早。

「這就是你說的,先將商品奪到手,然後再談一個最有利的價碼,對吧?」亞荻冷哼幾聲。「原來你不僅是盜匪,還是一個狡猾的奸商!」

「聰明的小孩,我越來越欣賞你了。」鬼梟眨了眨漂亮的綠色眼睛,伸手對亞荻做出了「請」的姿勢。「那麼,我們可以回去了吧!我最重要的商品。」

亞荻忍不住對他做了一個鬼臉。但說也奇怪,自己對鬼梟反倒沒有先前的厭惡,或許是從頭到尾他都擺明了真正的態度,甚至懶得隱藏想以她們獲利的念頭,在熟悉了這種徹底的坦承之後,她實在無法真正的痛恨這個人。

※※※

「亞荻!你到哪裡去了!我好擔心你!」回到昨晚歇息的水泉邊,才一下馬,亞荻立刻被擔憂了一整晚的幻縭緊緊抱住了。

「嗯,我沒事……只是睡不著,所以騎馬到處走走……」亞荻隨口扯謊,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將草原各族背叛的事情告訴溫柔的幻縭。

「小鬼,你要不要加入我們?雖然我們向來不收女孩子,但是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偷走我們的馬,你體內一定流有和我們一樣的盜賊血統!」始終陪伴在幻縭身邊的疾影笑著開口,半開玩笑地說道。

「哼!」亞荻對他齜牙咧嘴,明白顯露出鄙夷的態度。

「好了,我們已經沒多少時間了,這一耽擱,大草原的人與王族的人現在應該都派出人馬,要查出塞斐斯族人的下落,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裡。」鬼梟迅速下達命令,對眾人吩咐道。「大家按照原訂的計劃,三人一組離開,半個月後在指定的地點集合。」

「是。」一聲令下,二十幾個人轉瞬間已經準備好一切,騎上馬離開了。

不一會兒,水泉邊只剩下幻縭、亞荻、疾影、奔雷與鬼梟等五人,幻縭抬起頭,以十分慎重的語氣對鬼梟說道:「有些事我想先單獨和你談,可以嗎?」

鬼梟點點頭,疾影與奔雷十分識趣地退開,但亞荻卻露出了「不准再隱瞞我」的表情,仰起小小的臉頰,堅持不肯離開。

「亞荻?」幻縭以哀求的目光望著亞荻。

「幻縭姊,不要再當我是孩子了!」亞荻也堅持自己的立常「這名盜匪可以聽的事情,我也絕對可以聽。」

「小鬼,過來。」鬼梟挑高一道眉,朝亞荻勾勾手示意她過來。

「幹麼?這回說什麼我都不會——」亞荻心不甘情不願地走過去,嘴裡的不滿才說了一半,感覺到脖子傳來一陣刺痛的感覺,最後什麼也來不及說,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亞荻?」幻縭見她軟軟倒下,不禁焦急地喚出聲。

「沒事,我只是讓她暫時睡一覺。」鬼梟揚起手掌淡笑道。「這小丫頭的脾氣像石頭一樣倔,只能用這個法子了。」

說完之後,他將亞荻暫時放置在草地上,轉過身雙手盤胸,直視幻縭略顯蒼白的臉孔,以再平靜不過的語氣說道:「現在,你該告訴我,為什麼王族的人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找到你們了吧!」

「三年前,確實是諾歷克特國的王族派人滅了我們一族,當我趕回去的時候,我族長老拚著最後一口氣告訴我兇手是王族的人,但是他們的力量太強大,長老要我們放棄報仇的念頭。」幻縭輕歎一口氣,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下,悲傷說道。「王族的目標,是要奪取塞斐斯族人歷代相傳的神器『青珀』,眾所皆知塞斐斯人有預言未來的能力,但是很少人知道我們擁有青珀,塞斐斯族數百年傳承下來,至今也只有五個人曾經使用過青珀的力量,在亞荻出生的時候,族裡的青珀發出璀璨的藍紫色光暈,根據族人的文獻記載,這表示青珀已經選定了亞荻當主人,所以她在出生的時候背上就刻上了罌粟圖騰,代表她將是本族地位最崇高的人。」

「青珀?這是什麼東西?」鬼梟提出問題。

「我們這一代,誰也沒見識過青珀的力量。」幻縭搖頭表示遺憾。「根據族人的文獻記載,青珀是一種罕見的神物,擁有至極的神能力量,最特別的是,它在不同人的手中會發揮不同的力量,至於亞荻會賦予它什麼力量,誰也不知道。」

「三年前王族的人奪走青珀了嗎?倘若已經奪走,為何還要繼續追殺你們?」鬼梟提出下一個問題。

「當初王族奪走的,並不是真的青珀,真正的青珀一直在亞荻身上,三年前族人遇難,我才將青珀取下製成額飾。」幻縭解釋,從懷中掏出一條精緻、中央鑲有一顆呈現藍紫光暈、發出盈盈燦光寶石的額飾,重歎一口氣說道:「當我知道仇人是王族的時候,我無法忘記仇恨,所以才會造成今日無法挽回的局面。」

「什麼意思?」

「族長臨終前將亞荻與青珀交給我,是要我隱藏亞荻的身份,平靜的度過一生,但是我始終無法忘記滅族的仇恨,所以這三年來,我不停地在大陸上流浪,為人預言,就是想讓王族的人知道,塞斐斯族的人並沒有全滅。」幻縭搖頭嘲笑自己的天真。「這次到大草原,我原以為可以說服草原之民團結對抗王族,但卻遭到他們的拒絕。」

他們不但拒絕,甚至早就出賣你們了。 鬼梟沒有說出口,只是在心裡想著。

「這是我的失誤,我必須修正自己的錯誤,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忙。」幻縭抬頭,以鄭重的神情對鬼梟請求道:「塞斐斯族唯有女人才有預言、使用青珀的能力,幸好這些年大家都認定亞荻是男孩子,那麼只要我現在死了,就可以終止這一切,雖然晚了三年,但亞荻將得到自由,而我也終於能完成長老們的托付。」

幻縭向前一步,主動握住鬼梟的手說道:「我將青珀與亞荻交給你,如此我就不會有遺憾了。」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不怕我背叛你的信任?」鬼梟挑高一道眉,十分好奇地問道。

「塞斐斯人除了能預言之外,還能從一個人的眼睛辨識真心喔!」幻縭露出美麗的微笑。「如果我不能信任你,就不會告訴你這些了。」

「你的信任讓人受寵若驚。」鬼梟也揚起嘴角,故意問道:「你別忘了我是個只求利益的盜匪,就算要我幫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一死,塞斐斯族與青珀的秘密將永遠隨著我埋入土裡,王族也會罷手,而你卻將亞荻與真正的青珀握在手上,這個交易你絕對不會吃虧的。」

「聽起來確實不錯。」鬼梟搓著下巴,半晌後露出微笑道。「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配合你?」

※※※

亞荻是被馬匹顛箕的速度給弄醒的,紫色的眼瞳眨了眨,小臉露出了不知身在何處的迷惘。

「小丫頭,醒了嗎?」察覺前方的嬌小身軀動了動,鬼梟問道。

「喝!」一聽到鬼梟特殊低醇的嗓音,亞荻的睡意立即被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正與鬼梟共乘一匹馬,快速地向前奔馳著。

「幻縭姊呢?她在哪裡?」將所有的事情在腦海中跑了一遍,亞荻急忙詢問幻縭的下落。

「她將你托付給我,自己回大草原去了。」鬼梟簡單明白地回答道。

「回大草原?你明明知道他們已經背叛了,為什麼要讓幻縭姊回去?」亞荻驚喘一聲,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你的幻縭姊什麼都知道,她不想再有無辜的人喪失性命,所以直接回去面對王族的人了斷一切。」鬼梟以欽佩的語氣說道,原本以為幻縭僅有柔弱的外表,卻想不到她如此勇敢。

「回頭!快回頭!我要去找幻縭姊!」亞荻大喊出聲。回去了斷一切?王族的人會殺了幻縭姊啊!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這一切!

「還不懂嗎?丫頭,她這麼做全是為了你,要是你此時貿然跑回去,只是辜負了她的心意!」鬼梟扣住她不停扭動的腰,低聲喝道。「王族要找的是塞斐斯族的女人,她情願犧牲自己、就是要保住你的性命!」

「我不要她做這種犧牲啊!每個人的命都很重要!為什麼要為了別人犧牲?我不要!」無法克制的眼淚溢出,亞荻大聲吶喊出心中的念頭。「我不要!讓我回去!我要去找幻縭姊!」

「丫頭,你先安靜下來!」鬼梟見她情緒失控,於是立即勒住韁繩說道。「別激動!先聽我把話說完啊!」

鬼梟先將幻縭先前所說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而後解釋道:「雖然說她是回到了大草原,但是我們已經訂好了計劃,等草原之民領著幻縭離開的時候,我們會埋伏在途中將她攔截下來,同時演出一場幻縭不慎墜崖的戲碼,那麼那群人就會認定幻縭已經死亡,從此王族再也不會追殺你們了。」

鬼梟將自己和幻縭的計劃解說了一遍,伸手揉亂她的短髮說道:「就像你說的,每個人的性命都很重要,就算她一心想犧牲,但是能夠不死就不必犧牲,不是嗎?」

「真的,你沒騙我?」一度黯淡的紫眸因為鬼梟的話,重新漾起了希望光彩。

「我有需要騙你的理由嗎?」鬼梟嘴角微揚,輕喝一聲,重新扯動手上的韁繩策馬離去。

※※※

然而事與願違,當鬼梟帶著亞荻趕到會合點的時候,見到的卻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幻縭。

「幻縭姊!怎麼會這樣?」亞荻臉色遽變,從馬上躍下一臉慘白地疾奔過去。

「疾影,發生了什麼事?」鬼梟也是臉色一變,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失控。

「大哥,事情發生得太快,幻縭和草原之民離開的時候,我們一直隱身在暗處等待劫人,但是還來不及出手,索猊就帶著一批人馬來到,他命令草原之民的人離開,單獨和幻縭說了一些話,然後……然後朝她砍了一刀!」疾影將發生的事情簡述一遍。由於事出突然,他們來不及阻止,只能等到王族的人全數離去後,才衝出來為幻縭包紮傷口,但是索猊那一刀刺得極深,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幻縭姊!為什麼會這樣子?你很痛嗎?」亞荻淚流滿面,焦急地喚著幻縭的名字。

「亞荻……別傷心,以後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幻縭勉強睜開眼,蒼白的嘴角露出苦澀的微笑。

「幻縭姊!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亞荻……當初長老們將你托付給我,現在我已經幫你找到了安全的歸宿,我可以放心了……」幻縭嘔出一口鮮血,強忍最後一口氣說道:「聽著,這是我、還有長老們的心願,不要報仇,讓我的死劃下句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幻縭姊,你別說話,我去找醫生為你療傷!」亞荻抽抽噎噎,徒勞無功地用雙手按住幻縭的傷口,試著不讓更多的鮮血流出。

「亞荻……記住我的話……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美麗的紫色雙眸流下告別的淚水,最後永遠地閉上了。

「幻縭姊!」亞荻大喊一聲,最後「咚」的」聲暈了過去。

※※※

「大哥,這小鬼不吃也不喝,就這樣睜著一雙眼,不會有事吧?」夜裡,疾影來到鬼梟身邊,十分擔心地問道。

當亞荻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了,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像個洋娃娃般呆坐在一旁,就連他們動手將幻縭埋葬的時候,她也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一雙紫眸看起來空空洞洞的,十分駭人。

為了安全,他們騎馬離開了那個地方,一直騎到了深夜才稍做休息,這段期間亞荻始終不言不語,像是靈魂早已脫離了軀體般空蕩蕩的。

「她要是自己不振作,我又能怎麼辦?」鬼梟抬頭,冷冷地瞥了遠方縮成一團的亞荻,神色漠然開口道。「這是她自己的關卡,誰也幫不了她。」

雖然幻縭將亞荻托付給他,但這件慘劇來得如此突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丫頭。

「大哥,但她還是個孩子,你至少安慰安慰她吧!」疾影於心不忍地開口。「她雖然倔,但是我看得出死去的幻縭對她十分重要,再說,她和我們的情況不大一樣,打從我們有意識起,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捨棄的孤兒,所以我們很早就明白自己必須堅強,但這小鬼不一樣,她原本什麼都有,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族人,一夕之間全被人屠殺,雖然僥?逃過一劫,但心裡一定不好過,現在連最後的族人都被殺害了,只剩下一個人在世上,那種痛苦和悲傷,一定不是我們能體會的,大哥,你這麼聰明,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幫幫小丫頭嗎?她真的……真的好可憐!」

望著蜷曲在樹下,那抹纖細而孤單的身影,鬼梟知道自己最終無法狠下心,就此放任她一個人。雖然這有違他一直以來的處事原則,在他的觀念裡,一個人應該按照自己的意念存活,不管想死、想活,能夠主宰做決定的,都只有自己而已。像亞荻這種遭受了重大打擊,因而放棄了生存意念的人,就像是在森林裡放棄覓食的野獸一樣,最終只會遭到淘汰的命運,就算旁人想多做些什麼都是無意義的,這種想法或許殘酷,但卻是在大陸上生存的法則。

她曾經擁有一切,族人、親情,所有的一切,但現在什麼都失去了,那種痛苦和悲傷不是我們能體會的。疾影方才說的話在鬼梟的腦海中響起,他輕歎一口氣,就算是幫死去的幻縭做的最後一件事好了。

鬼梟來到亞荻的身邊,身軀形成了高大的陰影投射在她的臉上,亞荻木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紫瞳雖然睜開,但是焦距卻不是在他身上,只是以一種視而不見的目光望著他。

「吃點東西。」鬼梟彎下身,知道她只是暫時封閉住自己的心靈,在不確定她何時可以想開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維持她身體的機能。

亞荻小小的臉上面無表情,對鬼梟所說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彎下身,鬼梟直接坐到她的身邊,以手用力扣住亞荻的下巴迫使她張嘴,將撕成小塊的乾糧,一口一口地強餵進她的口中。

雖然說五口之中亞荻只吞進了一、兩口,但是鬼梟並不放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將食物塞入她口中,直到差不多半飽的時候,鬼梟動手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膛,輕歎一口氣低喃道:「丫頭,什麼都別想,睡吧!」

※※※

這種宛如意志力之爭的戰鬥一直持續著。每天,亞荻都與鬼梟共乘一匹馬,用膳的時候他也會用強逼的手段將食物塞入亞荻口中,到了晚上,再找家中有女子的人家,麻煩她們為亞荻簡單淨身,而後繼續旅程。

每天晚上將她擁入懷中的時候,鬼梟都會試圖對她說話,有時是溫柔的安慰,有時則是怒聲咒罵,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刺激亞荻,希望能讓她重新恢復正常。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鬼梟終於無法忍受了,他以粗魯的態度將亞荻扔下馬,讓她狼狽地跌落在地,並且以冰冷的語氣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執意要以這種半死不活的態度過下去,那麼你就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亞荻不動,依舊以一雙空洞的紫眸對著他。

「幻縭的犧牲算是白費,塞斐斯族人在今天也可以正式宣佈滅亡了,反正你這種可笑的模樣,真正的青珀留在你身邊也是浪費,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分上,我會為它重新尋找主人,希望它的下一個主人不會像你這樣懦弱!」

說完這些話之後,鬼梟拉緊韁繩,轉身準備離去,就在這個時候,疾影突然激動地喊動:「大哥!快看!小丫頭有反應了!」

鬼梟旋身,瞇起碧綠色的眼睛,注視著從地上緩緩爬起的亞荻,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紫眸已經從原有的空洞,慢慢染上了生氣,粉色的小嘴輕啟,正低喃著一些他聽不清楚的話。

鬼梟翻身下馬,來到亞荻的身邊,好奇問道:「小丫頭,你說什麼?」

亞荻抬起頭,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量般,緊緊抓住鬼梟的手臂,紫色的眼瞳燃起火焰般的熱度,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教我!我要活下去,我要變得強悍……和你一樣……」

「想和我談交易,代價可不小喔!」碧綠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溫柔的光暈,鬼梟扯出一抹優雅的笑,摟住她的頭貼向他的胸膛道:「你終於回來了,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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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8:5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五年後——微光乍現的清晨,一匹黑色的駿馬宛如耀眼的閃電出現在草原之上,駕馭它的騎士,身影十分纖細,以一種完美的伏趴姿勢平貼在馬背上,與馬匹完全地結合在一起,在寬廣的草原盡情奔馳。

突然,黑色駿馬發撒開直直向前方的水泉邊奔去,眼看整匹馬就要衝入水裡的時候,馬背上的騎士也不勒緊韁繩喊停,反而以十分敏捷的速度從馬背上立起,同時順著這股向前衝的強大力道,整個人像是飛魚般先是高高跳起,而後沒入水泉之中。

黑馬似乎早已經習慣主人瘋狂的行徑,一點也不在意,反倒是低下頭啜飲泉水,黑色的尾巴還十分悠閒地甩動著。

「呼!」片刻後,一道人影從水裡竄出,讓原本恢復平靜的水面再次被激起陣陣漣漪。

冒出水面的,是一名渾身充滿活力、隱約可窺見柔媚曲線的少女,一頭烏黑的短髮濕淋淋地貼在臉頰上,露出一張俊麗偏中性的臉龐。當她見到自己的愛馬僅是悠閒地在水泉邊飲水時,不禁惱怒地蹙眉,一雙紫色的眼睛因為惱怒而閃耀著生動的火光。

「『閃電』,你這個叛徒,至少也要裝出一點在乎的樣子才對吧!」少女游到岸邊,忍不住用手潑水攻擊這匹絲毫不關心主人安危的黑馬。「要不然也該像其他的馬一樣,至少舉啼悲鳴幾聲,出個聲好讓人來救我這個落水的主人吧!」

「嘶~~」黑馬發出近似冷嗤的鄙夷聲,偏過頭吃草,擺出了不想和她計較的高傲表情。

「嘖!傲慢脾氣,就和那個人一模一樣。」少女有些苦澀地揚起唇角,自嘲道。「艾亞荻,他只怕早就把你忘了。」

甩甩頭,她緩步上岸,十分自在地褪去身上的濕衣、將它披在樹上,而後從馬背上取下早已經預備好的毛毯,將身體裹好之後,閉上雙眼,安靜地靠在樹下享受清晨的微風。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了五年……五年前,相依為命的幻縭姊被王族之人殺害,臨終前將自己托付給了鬼梟,雖然他點頭答應了,但亞荻明白,鬼梟之所以會答應的原因很簡單,就是認定她還有利用價值,畢竟幻縭姊將最珍貴的青珀交給了鬼梟,而唯一能呼喚青珀力量,完整使用這個傳說中神器的,就是自己,為了將來能一睹青珀的力量,鬼梟當然不會輕易捨棄她!

在失去了幻縭之後,亞荻當時就在心中立誓,一定要用自己的雙手為幻縭姊報仇。既然鬼梟需要她,那麼她同樣也該好好利用鬼梟這個守護者,於是她對鬼梟主動提出要求,她要鬼梟毫無保留地教導她,讓她變得強悍、成為一個有能力對抗王族的戰士。

「你還小,不需要將仇恨這種事背負在身上。」當她提出要求的時候,鬼梟以一種淡漠的語氣勸道。「我既然答應幻縭會照顧你,你就安心待在這裡,我會找人照顧你。」

「我不需要被照顧。」亞荻堅定地搖頭。「我的族人、幻縭姊,他們就算有預言未來的能力又怎麼樣?這種只能預言其他人的未來,卻無法保護自己的能力我才不希罕!我要的是能夠獨立的能力,或許我還小,但我什麼都願意學,騎馬、射箭、打鬥,甚至是偷竊我都不在乎!只要任何一種能讓我活下去的本領,我都願意學,我不要其他人的保護,我要自己保護自己!」

「就算你學會了一切,獨自一人還是無法對抗王族!」鬼梟望著她,有些詫異在她如此小的身軀裡,為何能夠不斷發出這種源源不斷的勇氣與毅力,嘴角微揚淡笑道。「我確實可以栽培你,但若是最後你白白犧牲了,對我來說不划算。」

「你手上有青珀,但除了我之外,誰也不知道青珀神奇的能力到底是什麼!」眼看鬼梟不肯答應,亞荻腦筋一轉,改口威脅道。「想要知道『青珀』擁有什麼樣的能力嗎?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我永遠也不會將青珀的秘密告訴你!」

「丫頭,你在威脅我?」鬼梟忍不住笑了。 畢竟一生中,難得被一個身高甚至不及自己胸膛的小鬼威脅。

「你笑什麼?我是很認真的!」亞荻怒瞪鬼梟一眼。「怎麼樣?給一個人魚吃不如教他怎麼釣魚,雖然你是盜匪,但也聽過這個道理吧!這個交易雙方各取所需,誰也不吃虧!」

「聽起來確實是個不錯的交易。」鬼梟輕撫下巴,片刻後點點頭,忍不住伸手揉亂她的發笑道。「就照你的希望,讓我看看你能在我手上成長到什麼地步吧!倔強的小亞荻。」

從那天起,艾亞荻成為了碧眼蒼鷹手下的一員,跟著集團的所有人在大陸上到處行走、盜竊,在這段期間,亞荻學會了要怎麼跟蹤、擺脫跟蹤,如何選定目標以及如何將到手的寶物脫手等等專業盜匪所需要的知識。

一年過後,鬼梟帶著亞荻來到一個人煙罕至,地勢險峻的山谷,指著裡面說:「有一個叫庫克﹒西恩的人住在這谷裡,他擁有無限的知識與本領,他是我的老師,至於你能在這裡學到什麼、學到什麼地步,就看你的本事了。」

「我們不回去了嗎?」亞荻略微吃驚地問道。

「小亞荻,經過這一年的觀察,我必須讚美你是個天生的盜匪。」鬼梟咧嘴笑道。「你將該學的都學了,但那些不過是基本,帶你來這裡,不過是實踐我們之間的承諾,讓你有機會學會獨立的本事,不管你想學什麼,我相信西恩能滿足你旺盛的學習慾念的。」

「你就這樣讓我一個人進去?」望著煙霧縹緲的山谷,亞荻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絲絲的不安。

「啊!小亞荻,你該不會是害怕了?」鬼梟綠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戲誰,嘴角勾起弧度,像是逮到她什麼把柄似的笑了。

「誰怕了!」亞荻小臉一紅,紫眼再次變得晶亮。「我的意思是……我這樣莫名其妙的進去,那個叫什麼庫克的為什麼肯教我?」

「這點你無須擔心,騎著我的馬進去,庫克就會知道你是誰。」鬼梟翻身下馬,將自己騎慣的黑色駿馬交給亞荻說道。「從今以後『閃電』屬於你,就當是……這一年來我對你良好表現的獎勵。」

在交換彼此的坐騎之後,鬼梟俐落地重新翻身上馬後,他朝亞荻勾勾手,俊臉露出淡淡微笑說道:「小亞荻,好好保重,庫克是全大陸最好的老師,千萬不要局限自己,你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

亞荻眼眶一紅,緊咬著下唇只怕自己會脫口說出挽留的話語。心裡雖然明白鬼梟這一年來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他們先前的承諾,他為了青珀,自己為了報仇,但此刻即將分離,亞荻的心中依舊升起了依依不捨的情緒。

「呵!明明當了一整年的刺蝟,偏偏在分別的時候露出這種讓人捨不得的表情,小亞荻,你實在太狡猾了。」鬼梟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裡,忍不住輕歎一口氣,驅馬向前,突然彎身探手扣住亞荻的纖腰,一把將她整個人托起來,俯身在她光滑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說道:「可愛的孩子,快點讓我看到你成長的樣子啊!」

亞荻還來不及反應,鬼梟已經重新將她放回地面,無視於她圓瞪紫眸、小臉脹紅的模樣,有趣地咧嘴微笑。

「鬼梟!你這個笨蛋!大色狼!」眨眨眼,亞荻回神過後放聲大吼。

「你放心,太過青澀的果子就算是送給我,我也沒興趣!再見啦!小亞荻!」鬼梟大笑出聲,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去了。

就這樣,鬼梟將她一個人扔在山谷,而這一扔,就整整扔了四年之久……※※※

「喝!」就在亞荻閉上眼回憶過往的時候,突然有一種濕潤的東西舔上她的臉頰,亞荻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差點彈跳起來。

紫眸一睜開,見到的是超級放大、直逼眼前的馬頭,而剛才嚇了自己一跳的元兇,就是它頑皮探出的舌頭。

「嘶嘶~~」「閃電」發出得意的嘶鳴聲,十分開心自己的計謀得逞。

「可惡的『閃電』!」亞荻唰地一聲站起身子,直覺地舉起拳頭想狠狠教訓「閃電」一番,但她卻忘記了自己全身都裹在毛毯裡,才踏出一步就踩到了垂地的毯子一角,「砰」的一聲狼狽地跌倒在草地上。

「嘶嘶~~」「閃電」再次發出得意的鳴叫,像是在嘲笑主人的狼狽。

「可惡!我要宰了你當午餐!」摔倒在地的亞荻憤怒叫嚷著,再次爬起,不顧形象地將毛毯自小腿撩高,掄起拳頭追了過去!

清靜的水泉邊,一人一馬開始了一場追逐與嬉鬧……將水泉邊所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的,是站在不遠處的清瘦男子,一頭淡金色的發在升起的陽光下發出光暈,斯文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痕。

他正是山谷裡的主人庫克﹒西恩,斯文俊雅是他給人的第一眼印象,淡灰色的眼瞳時常閃耀著智慧的光芒,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出生就住在這裡,是個不喜歡人群的天生隱士,就連唯一的弟子鬼梟、亞荻都如此認為,但事實上他曾經同時擁有富貴與權力,但是為了只有自己明白的原因,他不惜捨棄一切,選擇了這個平常人無法進入的山谷隱居,遵守著對故人的承諾,將年幼的鬼梟逐漸教導成為一名優秀、可以獨當一面的戰士。

從富貴歸於平淡,從奢華轉為儉樸,這種急進互換的生活也讓他改變了對人事物的看法;所謂的找尋真相、歸根究柢、或許就是報仇雪恨,卻未必能讓一個人快樂,在領悟了這一點之後,他讓鬼梟出山谷,讓他成為一隻無拘無束的鷹,在大陸上自由自在地翱翔。

原以為這種平靜,就是他和鬼梟最終的命運了!沒想到就在鬼梟出山谷多年,甚至成為大陸上傳奇人物碧眼蒼鷹之後,命運之神再次擺動雙手,讓塞斐斯族的亞荻來到了自己的身邊。

艾亞荻,聰明又坦率的紫眼少女,這些年來,她像是海綿一樣吸收著自己傳授的知識和技能,隨著時間的流逝,不管對人、對事物的看法都日趨成熟,她的個性依舊直率坦白,但卻圓滑了許多,可以冷靜地接受任何來自於他的考驗,並活用自己所學的技能來解決難題。

若說亞荻還有哪裡不夠完美的地方,那就是她心中始終念念不忘族人被王族屠殺的仇恨了;他記得亞荻剛來這裡的時候,偶爾會在夜裡被噩夢所驚醒,在深夜裡發出讓人心碎的哭聲,但或許因為她強迫自己堅強,再加上山谷裡的寧靜急速地撫平她的不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亞荻已經可以完全接受這裡的環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學習著一切,而他明白,隱藏在她體內、永遠鞭策著她前進的力量,來自於她對王族那股強大的恨意。

擁有如此一雙燃燒著火焰般眼神的人,是永遠不會屈服於命運的!望著亞荻的雙眼,庫克明白了這」點,更明白自己無法阻止她,於是他反過來傾盡心力傳授亞荻自己所知的一切,命運既是無常,那麼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讓亞荻在挑戰命運之前,先做好萬全的準備。

沈思之際,空中飛翔的一隻小獵鷹嗚叫出聲,喚回了庫克的注意力,他仰頭伸出手臂,讓小獵鷹停在前臂,熟練地解下鷹腳上綁的小紙條。

攤開信,庫克認出這是一封由鬼梟發出的信,提及在旅程中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必須來到山谷尋求答案。

望著眼前依舊與馬匹嬉戲的亞荻,庫克知道眼前所有的和平寧靜,再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將手中紙條捏緊,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命運的齒輪在不知不覺中運轉著,早該明白,該來的再怎麼逃避都避不開,那麼只得迎接它了……

※※※

「耶?庫克師傅,你說什麼?咳咳……」在晨騎過後,亞荻依照慣例來到小木屋與庫克用早餐。在乍然聽到鬼梟幾日後即將來山谷的時候,她紫眸瞪圓,喉嚨被剛吞下的麵包卡個正著。

只見亞荻急忙抓起桌上的杯子,毫無淑女形象地將杯裡的水一飲而盡,這才免除了被麵包噎死的危機。

鬼梟!鬼梟要來!在離開了整整四年以後!終於要來這裡了嗎?這個讓人震驚的消息,像是風暴般在亞荻的腦海中瘋狂地轉動著,一張臉又紅又青,呈現出一種十分怪異的表情,從庫克的眼神中,亞荻知道此刻的自己看起來一定很蠢,但就是沒有辦法控制胸口那顆狂亂騷動的心。

「亞荻,你現在的表情是高興還是難過?」支著下巴,庫克以一種有趣的目光注視著亞荻不尋常的反應。

原本以為唯有王族的事情能引起亞荻不尋常的反應,沒想到鬼梟也擁有相同的能耐!看來這些年連自己都被亞荻這個小丫頭給唬住了,畢竟從以前到現在,一旦提到鬼梟的時候,亞荻的臉上都露出了那種「鬼梟那個不負責任的人太可惡了,隨便把我扔在這裡了」!或是「我一點也不想知道那個盜匪的事情」的嫌惡表情。

但如今看來,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庫克師傅,你的笑容看起來真讓人討厭。」順了順喉嚨,亞荻比比自己的臉說道。「看清楚,我臉上的表情既不是高興也不是難過,而是錯愕!畢竟這山谷裡四年來就只有我和你,加上一匹不會說話的『閃電』,間都快悶死了,現在突然聽說有人要來山谷,我當然會驚訝!但這既不是高興也不是難過,和鬼梟也絕對無關,事實上就算是今天來了一隻會說話的驢子,我臉上也會是這種表情的。」

「好、好,我全明白。」庫克因為她奇怪的比喻笑出聲,搖搖頭說道。「離他來山谷還有幾天的時間,你可以現在開始調適重逢的心情。」

「誰……誰需要調適的時間啊?」亞荻不自在地站起,沒想到才一起身,手肘就撞倒了桌上的盤子與杯子,發出「鏘」一聲極為刺耳的聲響。

庫克什麼也沒說,只是嘴角含笑地望著脹紅了臉的亞荻。

「我……我早上從馬上掉下來,所以手腳有些不聽使喚……」亞荻乾笑幾聲,已經困窘地想在地上鑽個洞躲起來了。

「既然如此,那麼你先下去休息好了。」庫克十分有風度地維持臉部正常的表情,以再平穩不過的聲音說道。

「嗯……那我先出去了,庫克師傅。」像是後面有野獸在追趕似的,亞荻以最快的速度逃出了小木屋。

一直等到亞荻跑遠,再也聽不到的時候,庫克才敢放聲大笑。看來這場四年後的重逢,應該不會太無聊才是……※※※

心臟,就像是要躍出胸口那樣激烈地跳動著,不僅是臉頰,就連四肢都在微微發燙著!她到底是怎麼了?一路奔到水泉邊、將整張燙紅的臉浸到泉水裡的亞荻,在心中不停地反覆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鬼梟要來山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是嗎?那自己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抬起頭,任由水滴順著臉頰滴落,在水泉模糊的倒影下,亞荻隱約可以看見伴隨著自己十九年的臉蛋,向來白皙的臉頰此刻脹得通紅,眉毛不夠秀氣,鼻子不夠秀氣,嘴唇也不夠紅艷,嚴格說起來,除了身體抽高之外,自己和四年前沒有絲毫的不同。

雖然早知道自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變成幻縭姊那樣,擁有讓人呼吸一室、屏息凝望的絕色美麗,但至少,她也希望變得再像女人一點,但奈何自己的身體好像存心要唱反調似的,手腳細長得和少年一樣,就連女人胸前該擁有的豐盈,也不夠偉大,如果在胸前隨便纏個布條什麼的,她相信所有人還是會將自己當成男孩子一樣看待吧!

鬼梟若是看到這樣的自己,一定也會很失望吧!

在山谷的這四年裡,雖然嘴裡不承認,但她總會偷偷想著鬼梟這個人,就算明白兩人之間唯一的聯繫僅是利益交換,但是在他們相處的那一年間,鬼梟確實遵守了承諾,將她當成普通人一般看待,不是他口中最麻煩的女人、也不是甩不掉的小鬼,更不是什麼不得不承受的包袱,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夥伴!讓她隨性地生活著,享受自由自在的日子。

除了這些之外,亞荻始終無法忘記的,就是在幻縭姊剛死去的那段日子裡,她像是魂魄被抽離軀體的人偶娃娃,不吃不喝不睡也不掉淚,是鬼梟將食物強灌到她口中,甚至將她強壓在自己的胸膛前入睡,那個時候的她即使不言不語,但對外界的一切還是有感受。她記得鬼梟在自己耳邊咆哮、要她振作的吼聲,也記得深夜時分,鬼梟以那種彷彿要將自己全身都揉碎的力道擁著她,反覆低訴著不准放棄自己,不准放棄生命的溫柔話語,當初就是他以這種超乎常人的耐心守了自己七天七夜,這才讓她重新撿回了一條命。

但是她從來沒有開口對鬼梟說過一聲謝謝。

「艾亞荻,你現在已經不是他口中的小鬼,這次見面,一定要開口對他道謝,不能讓人覺得我們塞斐斯族的人不識大體,對不對!」亞荻忍不住對水泉中的倒影喃喃自語。

經過一番認真的回憶之後,亞荻在心中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自己之所以會這麼惦記著鬼梟,必定是因為她一向討厭欠別人恩情,五年前既然接受了鬼梟的照顧,卻始終沒有報答,所以才會特別將鬼梟記在心中,一定是這樣的!

「嗯,事情就是這樣,這次見到他只要當面認真地道謝,心裡就不會覺得這麼?扭了。」亞荻對自己的倒影微笑,同時打氣道。「沒什麼困難的,我一定會讓他見到一個既高貴又成熟的塞斐斯戰士!」

※※※

但命運似乎決定和亞荻作對到底。

兩天後,一向平靜的山谷突然下了一場大雷雨,原本在山谷裡狩獵的亞荻被淋了一身濕,正當她驅策「閃電」欲回小木屋避雨的時候,胯下的「閃電」卻突然興奮了起來,完全不理會她的命令與喝叱,以一種發了狂的速度向水泉邊疾奔而去!

「『閃電』!你幹什麼?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一手拉著韁繩,亞荻提氣在雷雨聲中喝叱著。「笨馬!你要是再不回頭,我這次真要宰了你當晚餐!」

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更是不要命地打在身上,黑色的駿馬對亞荻的警告甩也不甩,依舊發蹄狂奔,同時興奮地揚起頭嘶鳴著。

亞荻一方面要保持平衡,另一方面還要空出手抹去打在臉上的雨珠,模樣十分狼狽,眼看「閃電」轉瞬間已經奔到了每天早上必經的水泉邊,她心中不禁一陣著惱,真是一匹笨馬,他們早就全身濕透了,還需要特地跑來水泉邊洗澡嗎?

就在腦海中閃過這種念頭的時候,「閃電」卻突然改變以往直直衝向水邊的習慣,反倒是高高揚起了前蹄,讓馬背上毫無提防的亞荻「砰」的一聲跌了下來!

所幸地面被豪雨沖刷得已經變得鬆軟,要不然這一跌肯定會摔斷好幾根骨頭,但是就算保住了小命,亞荻渾身上下卻沾滿了污泥,成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泥人」了!

「『閃電』……你好樣的……居然敢把我甩下來……」摔得七暈八素的亞荻,覺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移位了,一時之間沒有力氣爬起,只能像一團爛泥般癱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任由大雨打在自己的身上。

「嘶嘶~~」即使雷聲雨聲磅磚,依舊掩蓋不贅閃電」興奮的嘶鳴聲。

「小丫頭,怎麼『閃電』常常把你摔下馬嗎?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馴服不了它。」就在亞荻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突然聽見了一陣十分熟悉的聲音。

亞荻猛然睜開眼,赫然發現眼前出現了一雙漆黑的皮靴。這麼說,剛才的聲音不是幻覺,是真的有人在和她說話!

睜大的紫眸眨了又眨,像是努力要將眼前的靴子眨掉似的。不會的……這種低醇的嗓音……這種充滿戲諂的語調……世上唯一能讓「閃電」不理會自己的命令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嗚……不會的!自已絕對不會這麼倒楣,什麼時候都可以,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情況下和鬼梟重逢?

就在亞荻心中哀悼歎息的時候,下一秒,她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給拉起,下巴被捏著、臉蛋也被迫高高仰起,絲毫沒有抗拒餘地的,她被迫與那個擁有碧綠晶瑩、璀璨迷人的眼瞳主人面對面凝望了——「嘖!看來青澀的果子還來不及成熟,就已經跌落爛泥巴堆變得髒兮兮了。」綠瞳的主人緩緩勾起嘴角,咧出了揶揄的弧度。

亞荻瞪大紫眸,覺得此刻的自己,一定是全大陸命運最悲慘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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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轟隆隆的恐怖雷響、打在身上隱隱作痛的豆大雨滴,此時此刻都像是瞬間消失了一般,亞荻只能怔怔地瞪圓雙眼,像傻子一樣呆望著眼前俊臉含笑的男子,「鬼……鬼梟……你……你好嗎?」明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很蠢,但是亞荻就是無法克制自己的結結巴巴。

曾經在腦海中預演過無數次兩人重逢的畫面,這幾天再三練習的優雅成熟,在此刻全部走調,她的聲音在風雨中聽起來不但虛弱,而且還支離破碎,非但沒有所期許的自信,反倒是一種飽受驚嚇、可憐兮兮的聲音。

「小亞荻,謝謝你的關心,我很好,倒是你看起來……不怎麼好哩!」鬼梟有趣地打量身高已經到自己下巴的亞荻。

分別了將近四年,他發現自己確實比想像中更想念這個小丫頭,在回山谷的路上,他不停在心中幻想著亞荻成長後的模樣,經過了四年的時間,她是不是依舊個性倔強,是不是依舊脾氣火爆?在她情緒激動的時候,紫色眼瞳的深處,是不是和從前一樣總有一簇火焰在燃燒著?

但如今站在眼前的,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泥巴人」,一團污泥幾乎沾滿了整張小臉,就算他自負擁有鷹一般犀利的眼,也無法判斷這團泥巴後的五官到底是美是醜。

「我……我很好!」亞荻立正站直,試圖裝出冷靜從容的模樣,同時伸手努力想撥開被雨水打落、遮住眼前的亂髮。

「丫頭,我們一定要站在雨中說話嗎?」鬼梟伸手輕輕覆上亞荻的肩頭,淡笑著建議道。「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一桶熱水,然後再慢慢敘舊吧!」

「呃……好。」亞荻像個乖孩子似地用力點頭。

「把手給我。」亞荻過於認真的表情讓鬼梟忍不住又咧嘴笑了,他先翻身上馬,跟著對亞荻伸手道。「我們回去吧!」

亞荻不再猶豫,扶著鬼梟的手讓他拉上馬,一起往小木屋的方向前進……

※※※

當亞荻從頭到腳徹底清洗一番後,她套上了簡單的亞麻襯衫與黑色長褲,心情有些忐忑地站在木門前,當她聽見屋內傳來熟悉的低醇笑聲時,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時之間喪失了敲門進入的勇氣。

半晌後,亞荻終於鼓起了勇氣,「咚咚」地在木門上輕輕敲了兩次。

「是亞荻嗎?快進來。」屋內傳來庫克愉悅的聲音。

呼!艾亞荻,一定要保持冷靜!亞荻深吸一口氣,不忘在心中鼓勵自己一番,同時換上了充滿自信的笑容,她果敢地推開了木門——「嗨!亞荻。」低醇渾厚,帶著慵懶調子的男性嗓音在屋內響起,鬼梟以一種似笑非笑的聲音喚著她的名字。

「鬼梟,你好。」越是想要表現良好,越是容易出錯,亞荻正想舉手瀟灑地問候鬼梟,揮動的手卻好死不死地撞上一旁的木櫥,痛得她齜牙咧嘴,眼淚幾乎要湧出來了。

「請坐。」鬼梟風度良好地什麼也沒說,撐著下巴的手不動,而空出的那隻手則是朝亞荻友善地攤開,示意她到自己對面的位子上坐好,見她始終低垂著頭,忍不住笑道:「庫克師傅,你這四年來到底教了些什麼?本來以為你會將野貓訓練成勇敢的花豹,但如今看來,這丫頭已經變得比老鼠還要畏縮哩!」

「誰說我像老鼠一樣!」向來禁不起撩撥的亞荻,在下一秒果然火辣辣地抬起頭,一雙紫眸光暈竄動,就像是要噴出火焰似的。

而鬼梟等待的就是這一瞬間,當亞荻用力抬起頭的時候,鬼梟含笑的綠眸,以一種熱切、毫不隱藏的方式注視著蛻變成十九歲少女的亞荻;炯炯有神的目光從她光滑飽滿的額頭、上揚率性的長眉一路向下移,注意力先是停在微翹小巧的鼻樑、與淡粉色的唇瓣半晌,最後回到細緻小臉上,停在向來最吸引自己的地方——那對彷彿有火焰在其中躍動、璀璨奪人的紫色眼瞳。

一開始,亞荻還自信滿滿地承受鬼梟專注的目光,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當她發現鬼梟碧綠色的漂亮眼睛,似乎不打算從她臉上移開的時候,她開始覺得不對勁了。

這傢伙到底還要看多久啊!亞荻在心中低聲咒罵著,她和每個人一樣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外加一張嘴,組合起來雖然不到傾世絕色的水準,但五官至少也沒長歪吧!有必要用這種想將她看穿一個洞的方式研究這麼久嗎?

紫色的眼瞳隨著主人的情緒不停地變化著,鬼梟清楚地看著亞荻紫色眼睛的變化;當眼中挑釁的火焰褪去後,湧起了些薇的警戒與不服氣,跟著又換成了少女特有的羞澀與窘困……到了最後,紫色眼瞳的主人主動放棄了這場目光角力,一張小臉脹得微紅,既憤怒又困窘地低吼道:「你到底看夠了沒?」

「丫頭,不要這麼小器嘛,我們四年不見,我當然要仔細將你看清楚。」鬼梟收回視線,伸手指著自己的俊容,嘴角揚起戲謔的笑痕說道。「如果你覺得不舒服,那我也靜靜地坐在這裡,讓你看個夠,這樣公平吧?」

「不用了!我沒這麼無聊。」亞荻沒好氣地回答,四年不見,鬼梟的外貌沒什麼改變,倒是臉皮又增厚了不少。

「呵呵!你們這麼久沒見面,兩個人慢慢聊!」始終在一旁含笑看戲的庫克開口了,反正鬼梟要在這裡住上幾天,其他的事過幾天再說也不遲。

扔下這番話之後,庫克很自動地起身離去,當木門「砰」的一聲關上的時候,屋內陷入一片短暫的尷尬靜默。

「我說亞荻小丫頭……」鬼梟咧嘴,再次以含笑的語氣喚著她。

「幹麼?」亞荻像是刺蝟般彈了一下,立即以警戒的眼神望著他。

「兩個選擇,我們要這樣對望一個晚上?還是你願意打破僵局,告訴我這些年你在這裡做了此汗麼?」懶洋洋地支著下巴,鬼梟似笑非笑地望著她。小丫頭除了變高變漂亮之外,個性看來一點也沒變,逗弄起來還是一樣有趣。

「你又想取笑我?」亞荻蹙眉,總覺得鬼梟的笑容別有居心。

「丫頭,收起你身上的刺。」鬼梟搖頭,綠眸閃過一絲溫暖,淡笑道。「幾年不見,只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亞荻一楞,瞪著他的笑容半晌,最後才點點頭說道:「也沒什麼啦!四年前我被一個人無情地拋棄以後,勇敢又堅強的我騎著『閃電』……」

她興高采烈地說著,鬼梟則是含笑聽著,兩個人重逢後的第一個晚上,在一種平靜愉快、帶著淡淡溫馨的情況下度過了……

※※※

第一道曙光頑皮地射入窗口,輕輕地喚醒了趴在桌上沈睡的人兒。

迷濛尚未清醒的紫眸眨了眨,而後困惑地睜開,像是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這裡醒來。

「哎哎!好痛!」亞荻試圖想起身,才一有動作,渾身上下的骨頭就隱隱作痛,她皺眉,想起了這是睡在木椅上一整夜的結果。

小心翼翼地伸展四肢,這才發現屋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木桌上有兩個空酒瓶,而昨晚坐在對面一起聊天的鬼梟,此刻早已經不見蹤影了。

「太過分了,這傢伙一定是自己跑去睡軟床,居然不叫醒我,真不夠意思!」亞荻冷哼一聲,從空蕩蕩的木椅中得到結論。

亞荻原本想回房,卻在下一秒改變了主意,反正天都已經亮了,不如騎著「閃電」到水泉邊跑一圈,藉此恢復精神比較實際。

步出木屋,牽出「閃電」,亞荻在上馬前還不忘警告道:「昨天就當作你見到舊主人情緒失控,我就原諒你,要是你敢再掉我一次,我非當著鬼梟的面將你烤來吃不可,聽見了嗎?」

「嘶嘶~~」「閃電」仰鼻噴氣,露出十分傲慢的神情。

「好歹我也作了你四年的主人,給點面子行不行?」亞荻搖頭歎息,動作靈活地翻身上馬,在晨光中盡情地享受奔馳的快感。

在林間盡興奔馳了好一陣子後,亞荻雙腿一夾,愉快地吩咐道:「『閃電』,最後一站,到我們最喜歡的水泉邊去吧!」

「閃電」高舉前蹄表示應和,以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朝水泉邊全速奔馳,亞荻閉上眼睛、在馬背上完全俯低身子配合,這可是她最近想出來一種更能享受騎馬的方式,一旦閉上了眼睛,奔馳的感覺就像是長了翅膀飛翔一樣。

當「閃電」快要抵達水泉邊的時候,亞荻聽風辨位,同時間也鬆開手上的韁繩、僅用雙腿控制「閃電」,像往常一樣做好了預備跳水的準備,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

而後,亞荻一雙紫眸突然瞪大,因為正前方、向來只屬於她和「閃電」的水泉邊,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影!

不會吧!腦海中才閃過這樣的念頭,但一切已經太遲了。「閃電」在最後關頭揚起了前蹄、免除了將對方踩扁的危機,但馬背上的亞荻就沒這麼幸運了,由於她已經躍起準備跳入水泉,但「閃電」卻是在離水泉邊還有幾十公分的距離驟然停下,也就是說,她落下的時候既觸碰不到冰涼的泉水,反倒會在地上跌個四腳朝天!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擋在她面前造成這一場混亂的禍首做出了判斷,先是一把抱住從空中墜下的亞荻,而後在接住她的一剎那往身後的水泉躍下,順勢化解了這股由上往下的強勁衝力——「啪」的一聲,寧靜的水泉因為同時跌進兩個人,激起了漫天水花。

「咳咳!」亞荻不一會兒就衝出水面,一面吐出腹中積水,一面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當她聽見身後傳來另一個人冒出水面的聲響,一雙紫眸湧現憤怒的火光,身子一旋,惡狠狠地回頭打算咒罵出聲。

「混蛋!如果不是你——」所有咒罵的台詞都在亞荻轉回頭的剎那間,卡在喉頭,只能張著嘴,像個笨蛋一樣瞪著眼前的一切……能讓「閃電」瞬間停止,讓她免除跌斷骨頭的危機、同時也和自己一起跌落水泉的,除了鬼梟不會有第二個人,但眼前這個同樣一身濕淋淋的人,真的是鬼梟嗎!?

倒不是說他一夜之間長相就變了,畢竟眼前的男子依舊穿著鬼梟一貫的黑衣,一頭黑色的發淋濕後十分性感地貼在寬肩上,劍眉、挺鼻、薄唇、碧綠璀璨的眼瞳,這些都沒有改變,只除了……他多了一隻眼睛!

所謂的多一隻眼睛,並不是鬼梟臉上長出了第三隻眼,而是從她認識鬼梟以來,他的左眼始終戴著一隻黑色眼罩,她曾經偷偷猜想過,一定是鬼梟在哪次偷東西的時候失手被抓,受到懲罰 被刺瞎一隻眼,要不就是他曾經有過一場難以想像的激烈戰鬥,由於對手十分厲害,所以他才會失去一隻眼睛。

沒想到根本不是這樣,他左邊的眼睛完好無缺,壓根兒沒有受過傷的模樣,而且,還是一種十分罕見、像是金色與琥珀色相融合的特殊色澤!

「你的眼睛……」亞荻無法掩飾心中的驚訝。不光是因為他擁有不同色澤的眼睛,而是驚訝鬼梟從來沒有告訴自己這件事。

「喔!一定是落水時的勁道太強,眼罩滑掉了。」鬼梟見到她十分驚訝的表情,直覺地伸手擋住自己的左眼,以平淡的語氣說道。

「耶!怎麼你左邊的眼睛不能見光嗎?露出來是不是會痛?那怎麼辦,先撕一點我的衣服充當眼罩好了!」亞荻誤會了他遮住眼睛的涵義,以為鬼梟的左眼懼光,所以才會迫不及待地想遮起來。

眼看亞荻真的動手要撕下袖子時,鬼梟才知道她是認真的,於是立刻將遮住眼的左手放下,轉而覆上亞荻的手臂,說道:「不用了,我的左眼沒這麼虛弱。」

「嗄?」亞荻的動作一頓,隨即困惑地蹙眉道:「那你為什麼要把它遮起來?幹麼一直戴著眼罩?」

鬼梟正想開口,亞荻卻在下一秒打了一個大噴嚏。

「丫頭,先上岸吧!」鬼梟微微一笑,伸手揉弄她凌亂的短髮,咧嘴道。「下次提醒我離你遠一點,每次見到你,我們都得泡在水裡,連我都快要吃不消了!」

亞荻小臉一紅,口中咕噥著一些聽不懂的話,和鬼梟兩人一起往岸上游去。

※※※

上岸後,鬼梟從馬鞍袋上取出毛毯扔給亞荻,自己則是褪去上衣披在樹枝上,隨即熟練地生火,祛除一大早就泡在水泉裡的寒意。

「我剛才看到你閉著眼騎『閃電』,老實說,你能活到今天實在是一種奇跡。」當手腳都溫暖了以後,鬼梟側過頭望向亞荻,揚起嘴角開啟話題。

「這段路程我和『閃電』跑了上百次,從來沒出錯過!」亞荻有些得意地說道,但是一接觸到鬼梟戲謔的眼睛,她略帶不甘願地改口道:「今天早上是個意外,這裡從來都沒人,更不會有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擋在面前。」

「這種意外多來個幾次,你的脖子早就斷了。」鬼梟不贊同地搖頭。當初將「閃電」送給亞荻,是因為它是一匹十分有靈性的馬,對亞荻的騎術應該會有幫助,沒想到這丫頭卻將「閃電」用來尋求極致刺激的冒險。

「你為什麼要用眼罩遮住左邊的眼睛?」亞荻突然轉變話題,一點也不想討論「閃電」、騎馬安全這種無關痛癢的話題,於是直接問出此刻最想知道的。

「從小我就戴著眼罩,習慣了就懶得拿下來了。」鬼梟聳肩,以一種談論天氣般淡漠的語氣說著。

「這是什麼理由?」亞荻瞪了鬼梟一眼,聽出對方根本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她突然想到,鬼梟除了有一雙異色的眼瞳之外,其他的事情自己同樣一無所知。「鬼梟」只是大家為他取的代號,他真正的名字是什麼、住在什麼地方、過去曾經去過什麼地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才變成大陸上有名的盜匪?

這些事情,鬼梟從來都沒對自己提過,是因為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還是因為她和疾影等人不一樣,壓根兒沒有資格知道他的過去呢?

彷彿被捨棄、以及不被對方信任的悲傷瞬間湧上心頭,亞荻垮著一張小臉,一臉憂愁地皺成一團。

「亞荻,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真不適合你。」鬼梟走到亞荻身邊坐下,像是撫摸小貓小狗似的拍拍她的肩膀,無奈道。「我的過去很普通,確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打從一出生,我就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嬰兒,在不同的人家輾轉流連,或許是因為兩隻眼睛不同顏色的關係,一旦發生不好的事情,那些收養我的人就會認為是我帶來的災難,我就像是小貓小狗一樣,在不同人的手上轉來轉去,直到八歲那年,我遇到了庫克﹒西思——」

鬼梟說到這裡一頓,看到亞荻已經不再垂頭喪氣,反倒是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紫眸,無比專注地聆聽著,他咧嘴一笑,繼續說道:「接下來的事情你應該都知道了,我和當初的你一樣,不想依附別人過生活,所以我接受了庫克的教導,最後成為——」

「成為大陸上最有名的盜匪!」亞荻主動為鬼梟結語。

「這個『盜匪』可是好幾次救了你性命的恩人,丫頭。」鬼梟挑眉,伸手輕扯她細嫩的臉頰,輕斥道:「你真是我見過最不知感恩的丫頭!」

亞荻輕哼一聲,仰起小臉,以十分認真的語氣說道:「以後不要再戴眼罩了,就算兩隻眼睛的顏色不一樣那又如何?我覺得還滿好看的哩!」

「是嗎?剛才你的表情可不是這樣。」鬼梟不確定地詢問,亞荻剛才目瞪口呆的表情他可是記得十分清楚。

「那是因為這些年以來我一直以為你的左眼是瞎的,會嚇一跳是理所當然的!」亞荻大聲反駁,跟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道。「這種事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就不會胡亂猜想,一直以為是哪個可惡的人把你的眼睛給弄瞎了!誰知道根本不是這麼一回事!」

「喔,這麼說你很失望?」

「當然不是!我是這種冷血的人嗎?」亞荻作勢要動手教訓他,而鬼梟則是笑著閃躲,很自然地笑鬧成一團。

一場清晨的突發事件,就這樣無形地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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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小丫頭本事不錯,看來你不再為自己的左眼感到困惑了?」午後,庫克將鬼梟召喚至身邊,臉上閃過一絲欣慰的情緒。

鬼梟淡淡一笑,算是認同庫克的說法。早在明白自己泛金色的左眼容易引來旁人的恐懼時,他就開始戴眼罩遮住左眼,為的只是不想引人注目、惹上麻煩,與自卑、自憐無關。但是今天當亞荻以坦率的語氣問道:為什麼要將這麼漂亮的金色眼睛遮住的時候,童年記憶中曾經遭受到的歧視與傷害,在那一瞬間都變得微不足道。

怎麼也想不到,一直以來被自己視為是小丫頭的亞荻,今日卻能以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口吻告訴他:一雙異色的眼睛既然是天生的,那麼就得接受它,如果連自己都無法接受,那怎麼能期望別人接受呢?

「小丫頭成長得讓人吃驚,連我都不得不刮目相看哩!」一想起亞荻,腦海中浮現的是一張俏麗不失英氣的面孔,鬼梟點頭稱?。「看來我讓她進山谷來找你這個決定是對的!」

「她是個好孩子。」庫克同意,有些遺憾地開口。「如果她願意放下心中的仇恨,那就好了。」

鬼梟一頓,目光迅速在屋內掃了一圈,庫克立刻明白他在顧忌什麼,開口說道:「放心,亞荻去了山谷後面,一時片刻不會回來的。」

「我以為在你的開導下,她已經拋開過去的陰影了。」當初讓亞荻入山谷,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希望她能在庫克的開導下,放棄報仇的念頭。「這次我回山谷,一部分的原因也是為了她,看她是不是夠成熟來取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鬼梟一頓,從懷中掏出一條精緻的額飾,遞到庫克面前說道:「塞斐斯族的幻縭在死前,將這個交給我,它就是塞斐斯族人當初滅亡的原因。」

「這……這是『青珀』!?」庫克向來平靜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慌,這種異樣的反應讓鬼梟也蹙起了眉頭。

「你知道『青珀』?我以為這是塞斐斯族人才知曉的秘密,庫克師傅,這是怎麼一回事?」就連身為塞斐斯族的亞荻,都是在幻縭死後才明白青珀的秘密,而庫克師傅始終住在山谷裡,沒理由他會知道青珀的存在。

庫克轉身背對鬼梟,眼光透過木窗眺望遠方,心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紊亂。不管怎麼逃避,還是躲不開命運之神的安排嗎?在平靜了這麼多年之後,在他以為早已遠離了所有的風暴之後,現在卻要面對相同的抉擇!

「庫克師傅?」

「鬼梟,還記得當年你離開山谷的時候,我曾經問過你一個問題嗎?」庫克旋身,以認真的表情面對鬼梟。

「記得,您問我是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倘若有方法讓我明白自己的身世,我是不是不惜一切都要清楚真相。」鬼梟回憶起當初的對話。

「沒錯,孩子,那你還記得自己怎麼回答我嗎?」庫克彷彿陷入回憶般地露出淡笑。「你的回答我依舊記得很清楚,你說:不管當初被人遺棄的原因是什麼,成為孤兒已經是事實,你只願意為自己的將來而努力,卻不想浪費時間在已經無法挽回的過去。」

鬼梟不語,知道庫克突然提起這件事一定有關係,於是安靜地等待庫克接下來的話語。

「確實,我知道『青珀』,我甚至可以告訴你所有有關它的秘密。」庫克坦承道。「不過,它不僅關係著亞荻、塞斐斯族,甚至也關係著你的身世,以及你不想追查的過去,即使是這樣,你也執意想弄清楚嗎?」

「我的過去?」鬼梟心中一凜,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青珀,造成塞斐斯族人被屠殺的主因,也和自己的身世、過去有關,這是真的嗎?

「你不必急著現在作決定,我可以給你時間考慮。」庫克揮手,並不急著知道答案,同時改為較和緩的語氣問道:「這次回山谷,除了將青珀交給亞荻之外,你不是還有事情想問我?」

「大約三個多月前,諾歷克特國貼出告示,該國的王已經到了適婚年齡,但由於他長年身體虛弱,根據神官祈福占卜所示,他必須找到『改變命運的少女』與她結合,並且立她為後,如此才能改變命運。」鬼梟點點頭,說出大陸上盛傳的消息,以及自己回山谷的真正目的。「這個告示貼出後,諾歷克特國湧進了至少千名以上的少女,聲稱自己就是可以改變命運的少女,但至今沒有一個人符合資格,一個月前我曾經入城看熱鬧,這才明白為什麼至今無人入眩」

鬼梟說到這裡,再次揚了揚手中鑲有青珀的額飾,嘴角戲諺地揚起道:「諾歷克特國的大神官索猊﹒偉特,手上有一個和這個一模一樣的額飾,每個前去的少女都有機會戴上那個額飾,據他所言,若是神諭所說的少女,戴上後額飾會發出璀璨光芒,代表她就是那名能夠改變命運的少女。」

「但既然真正的『青珀』在你手中……」

「所以諾歷克特國的王后到現在還無法產生。」鬼梟笑著結語。索猊手中的青珀並非真品,就算真有什麼改變命運的少女出現,也無法讓青珀發光吧!

「你想問我,亞荻是不是索猊口中可以改變命運的少女?」庫克聽完鬼梟的話之後,多少猜出他的問題是什麼。

「丫頭是不是改變命運的少女並不重要。」鬼梟以略帶憂慮的語氣說道。「依我看來,用額飾選後、找尋什麼改變命運的少女,只代表了一件事,那就是索猊至今依舊沒有放棄找尋塞斐斯族的最後一人。」

庫克不語,只是面色變得較為沈重。

「但這也不對啊!這四年來他從未找尋過亞荻,再說,當初所有人都認定了塞斐斯族最後的遺孤是一男一女,所以索猊才會在殺死幻縭之後便安心離去,沒道理在四年後突然明白亞荻是女孩子,這件事確實古怪。」鬼梟說出自己始終想不透的疑點。

「我知道原因。索倪是『雷奧特』族的人,他們和被滅的塞斐斯族一樣,擁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不過卻是男性才有預測未來的能力。」庫克重歎一口氣,跟著解釋道:「青珀每次只選一位主人,除非它選擇的主人身亡之後,才會產生另外一位,索猊想佔據青珀,無非是想得到它至極的力量,而他唯一能得到青珀力量的方法,就是除掉塞斐斯族的最後一人。索猊並不知道自己手中的青珀是假的,在始終無法使用青珀力量的情況下,他當然聯想得到,塞斐斯族的人並沒有完全滅亡。」

鬼梟有些詫異地望著庫克,除了驚訝他什麼事情都知道之外,總覺得他在提起索猊與雷奧特族的時候,語調似乎特別苦澀悲傷,莫非……庫克自然將鬼梟疑惑的神情看在眼裡,他苦澀一笑,雙手拉開胸前的衣服,露出了赤裸胸膛前的刺青圖騰。

「這是?」鬼梟詫異地低語,見到庫克胸前刺有一隻長有翅膀、類似黑豹的動物圖騰刺青。

「『雷奧特族』中具有身份地位的人,身上都會有飛獸的刺青。」庫克坦白。

就在鬼梟想開口提出更多問題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幾聲敲門聲,而後是急促的腳步聲,不一會兒,黑髮紫眼的亞荻跑進來,在看到庫克與鬼梟同時在房裡的時候,十分不滿地瞪大了雙眼。

「啊!你們兩個果然在這裡,太過分了,故意把我支開想說悄悄話,對不對?」亞荻「咦」的一聲,直接嚷出心中的不滿。

午飯過後,庫克師傅突然之間要她去後山採什麼紫色的野果,她不疑有他,途中卻猛然想到,紫色野果今年因為冬季較長,所以要晚一個月才能采收,沒道理庫克師傅會突然叫她采收,一定有問題!

「為什麼故意支開我?庫克師傅——」亞荻轉頭,正想對庫克表示強烈的不滿,卻在這個時候看到他胸前的圖騰,十分詫異地瞪大眼,好奇地看著他胸前特殊精緻的圖騰。

「原本以為我捨棄自己的身份,就能夠逃避一切,但命運之神依舊把你們送到我的面前,看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庫克以一種既遺憾又可惜的語氣說道。「亞荻、鬼梟,你們仔細地聽我說……」

幾百年前,雷奧特族與塞斐斯族是擁有相同血緣的一族,都是擁有預言能力的一群人,後來因為族中長老有了分歧的意見,其中一人帶領部分族民離開自立、劃清界限,日後才會衍生出雷奧特與塞斐斯兩族,隨著時間的轉變,兩族人中最明顯的差異就是,雷奧特族中擁有強大力量的多半集中在男性,而塞斐斯族則是集中在女性。

青珀這項神器在最開始是屬於哪一族,目前已經無人知曉,由於神器青珀自己會選擇主人,在兩代之前,它原本是屬於雷奧特族長的,但就在雷奧特的族長死後,塞斐斯族人突然群起攻擊,將雷奧特的人大量殺害,同時也將青珀佔為己有。唯一逃過災難的雷奧特族民苟且偷生,徹底隱藏自己的身份,這才將殘存的血脈延續下去,這也是為什麼在大陸上再也聽不到任何有關雷奧特族的原因,為了後代的安全,雷奧特一代傳過一代的訓示都是:隱藏身份,絕對不得讓人察覺自己的身份。

「索猊﹒偉特是我的兄長。」說完這段久遠的歷史之後,庫克有些疲 憊地說道。「當他決定動身前往諾歷克特國擔任神官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到他心中早已經有了縝密的報復計劃,當我知道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鬼梟無語,而亞荻則是慘白著一張小臉,纖細的身子看起來搖搖欲墜。

「我要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些。」庫克抬頭,直視亞荻那一雙充滿不可置信、痛苦,與悲傷的紫瞳。「亞荻,我……」

紫眸痛苦萬分地閉上,像是再也不願意與庫克面對,她只是低聲說了句:「我需要一點時間想想……」說完像是風一樣轉身衝了出去。

「亞荻!」鬼梟直覺地喊她,不忍心看到她臉上淒苦的表情。

「讓她去吧!」庫克出聲阻止,苦笑道。「喊了四年的庫克師傅,卻發現他是與自己族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命運實在很諷刺,不是嗎?」

「給她一點時間,我想丫頭會想開的。」鬼梟只能如此安慰。

「或許。」庫克點頭,望著鬼梟說道。「還有最後一件事,關於你的身世,當初我找到你並非偶然,等你確定想知道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問我。」

「我明白。」鬼梟感激地點頭。在聽完庫克所說的故事之後,鬼梟對於自己的身世反倒不以為意,現在他擔心的是亞荻,怕她無法克制自己,又會發生當年情緒崩潰的情況。

「帶亞荻離開山谷吧!」看到鬼梟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望著外頭,庫克淡淡結語。「這些年來能教的我都教了,她隨時可以自由離開。」

※※※

仰起頭,亞荻一臉茫然地望著碧藍的晴空,任由自己的思緒隨意飄揚;雷奧特族……塞斐斯族……幻縭姊姊……庫克師傅……曾經讓自己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有人可以如此狠心,一口氣殺光塞斐斯族人的原因,在庫克師傅詳盡的敘述下,一切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自己懷疑庫克師傅在撒謊嗎?不!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痛恨自己擁有判斷一個人是否在說真心話的本事,從庫克師傅略帶悲傷、苦澀的語氣中,她知道那此殘忍、醜陋的故事是真的,但,就因為它如此的真實,反倒讓自己失去了反應的能力。

她該怎麼反應?百年前發生的過去不是她能改變的,幻縭姊被殺害的事實不能改變,庫克師傅四年來對自己毫無保留的付出也是不能改變的!而滅族仇人是庫克師傅的兄長,同樣也是絲毫無法改變的事實啊!

在這四年裡,自己不止一次想過,總有一天,她會以手中的長劍一把刺穿索猊的心窩,為族人、為幻縭姊親手報仇,但是,在知道了這一切之後,自己還能抱持著相同的心情?還能毫不猶豫地殺了索猊嗎?

「煩死了!搞什麼鬼啊!」無論怎麼想,胸口就像是被大石頭壓住一樣難受,最後亞荻只能扯開喉嚨,大聲咒罵出聲。「笨蛋!混帳!我最討厭二選一的答案了!」

「還會大吼大叫,看來你的精神還不錯。」熟悉的嗓音從後方傳出,甚至不用回頭,也讓亞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一道黑影籠罩在自己頭上,亞荻緩緩睜開眼,見到了噙著淡淡笑意的鬼梟,不同色澤的眼瞳裡蘊藏著關心。

「你來這裡幹麼?」

「沒什麼,只是和你一樣,突然想看風景。」鬼梟在她身邊坐下,一臉的怡然自得。

原本以為鬼梟來這裡,是要為庫克說好話,又或者是想安慰她不要傷心之類的,但是等了又等,沒有一句安慰、抑或是鼓勵的話從鬼梟的口中吐出,他就如同他自己所說的一樣,微微瞇著眼,以一種悠閒的神態仰望萬里無雲的天空。

「喂!你不說點什麼嗎?」應該被安慰的人,反倒先開口說話了。

「小丫頭,你想聽什麼?」鬼梟側頭,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

「你是來這裡安慰我的吧?」亞荻斜觀他一眼,眉頭有些不悅地皺起。「那就隨便說點什麼好了!」

「安慰你?我剛才不是說了,我只是來這裡欣賞風景。」鬼梟疑惑地挑高一道眉,俊臉上十足的戲謔。

「可惡!」亞荻一張小臉又氣又惱地迅速脹紅,直覺地要起身離開,才一有動作,就被鬼梟的長手臂給扯回,而後他伸手將亞荻的頭貼近自己的胸前……「倔強的亞荻,別這麼快就伸出你的爪子。」他淡笑,壓住她試圖扭動的頭說道。「任何的安慰都是多餘的,事實上你自己已經有答案了,不是嗎?你說你最討厭二選一的選擇,那就試著找出第三個選擇吧,小丫頭。」

「你說得好像很容易。」亞荻輕哼一聲。既無法像從前那樣毫不保留地敬愛庫克師傅,也做不到將他視為敵人,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已經夠頭痛了,哪有可能像這傢伙說的,找出第三個選擇,要是真這麼容易就好了!

「現在找不出來,但總有一天會找到的。」鬼梟笑著,忍不住低頭在她光滑的額頭印上一個吻。「小丫頭,至於現在,什麼都別想,和我安安靜靜的看風景就夠了。」

「你……你剛才做了什麼?」亞荻的小臉又脹紅了。方才額頭上傳來的,那種有點柔軟、有點濕熱的觸感,該……該不會是鬼梟的嘴唇吧!

「什麼?我做了什麼?」鬼梟低頭,一張俊臉看起來比誰都要無辜。

「沒有。」難道真是自己弄錯了?

「丫頭,我明天要離開山谷,有興趣和我一起走嗎?」伸手輕揉她的發,鬼梟笑著問。

「離開山谷?」

「對,你很久沒出去外面了,不是嗎?或許出去走動走動,腦筋會變得靈活一點,想事情也會想得透徹一些。」鬼梟建議。

「是庫克師傅要我離開嗎?」亞荻的小臉漾起悲傷,將心中的猜測說出來。

「是我的主意,把你留在山谷,我就得整日擔心你和庫克師傅是不是會起衝突,倘若為此一分心導致失手,那全大陸最有名的盜匪因而消失,豈不是太可惜了?」鬼梟捏著她的臉頰,結語說道。「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將你帶在身邊,對吧!」

「我的心願是成為全大陸最偉大的戰士,現在你又要我去當盜匪?」亞荻皺起眉頭,小臉不以為然,但紫眸中已經洩漏出她的笑意。

「啊!你果然是我見過最不知感激的丫頭。」鬼梟故做遺憾地搖頭。

亞荻笑了,只覺得與剛才相比,不管是情緒或是心境上,都顯得平和了許多。

出山谷,像從前那樣自由自在地流浪嗎?或許就像鬼梟所說的,自己能早日找出第三個選擇吧!

※※※

銀月高掛的夜裡,在距離山谷外的小國城內,一場熱鬧??的慶典正如火如荼地展開著。

據聞這場慶典是慶賀小國公主十八歲的生日,同時城內來了十分高貴的客人,所以城內城外都陷入一片狂歡的情緒之中。

「不行!我沒穿過這種衣服,更不用說穿它跳舞了!」女子以略高的聲音堅決抗議。

「亞荻,你是這裡唯一的女孩,你不穿難道要我穿?」男子開口,語調充滿了哀求。

距離城內幾公里處,停著幾輛排列整齊、外觀漆黑的馬車,從裡面傳來了這樣的對話。

「不行!這衣服穿了等於沒穿一樣,我拒絕!」馬車內,黑髮紫眼的亞荻雙手插在腰上,對眼前那件衣不蔽體的衣服嗤之以鼻。

「亞荻,聽疾影哥哥的話,穿上這件衣服跳舞,我保證今晚會滿載而歸。」頭上圍著五綵頭巾,身後甚至誇張的背著一張豎琴的男子繼續遊說。「你回來這裡快半個月了,這不准我們偷、那不准我們搶的,我全都忍了,但今晚的慶典聚集了附近的有錢人,要是你不讓我們兄弟賺上一筆,我一定會生病的!」

「今晚的事情我並沒說什麼,但為什麼要我穿上這件衣服?」亞荻也堅持自己的立常

半個月前離開山谷之後,她隨著鬼梟回到了疾影等人的聚集地,開始了像五年前那般自由自在的日子,既然她從頭到尾都不喜歡盜匪這種職業,所以難免會出些意見,阻止眾人對看起來有點可憐的人出手。

誰知道今天晚上,在鬼梟先混入城內後,疾影等人立刻提出了這個讓人為難的建議,要她扮成舞孃跳舞、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好讓其他人順利偷走所有慶典中值錢的東西。

「因為這個方法既省事又省力。」疾影做出結論,眼看亞荻一副抵死不從的樣子,他眼珠子一轉,邪惡地笑道。「我說亞荻丫頭,你確定自己是個女的沒錯吧?要不然幹麼這麼遮遮掩掩,難道是怕我們看到你換女裝以後沒胸沒臀,暴露了真實的性別?」

亞荻回來已經半個多月了,但不知道她是故意還是無心,總是穿著和他們一樣的長衣長褲,而且始終留著一頭短髮,俊秀清麗的臉宜男宜女,再加上手腳細長,真要說她是個美少年也不為過。

「你說什麼!?」亞荻聞言果然瞪大雙眼,紫色的眼瞳辟里啪啦地燃起火焰。對於自己不夠女性化的軀體已經夠懊惱了,現在居然還被人嘲笑,真是氣死人了!

正當眾人以為亞荻會抽出長劍將疾影刺出幾個窟窿時,她卻「啪」的一聲拾起地上的衣服,冷哼道:「穿就穿!有什麼了不起!」

說完之後,她更無情地將每個人都踢下馬車,開始更衣打扮。

「疾影,真有你的,知道要怎麼刺激她!」被趕下馬車的眾人,崇拜地推推疾影,佩服他的妙計神算。

「嘿嘿……好說好說,只希望倔丫頭換上女裝,不會像男扮女裝一樣讓人看得全身發寒,到時候我們兄弟要下手可就難了!」

「哈哈哈!」眾人爆出狂笑聲,為自己想像的畫面笑得十分得意。

「好了。」就在這個時候,亞荻也已經換好衣服,一手掀開馬車的布簾,一手拉著裙擺走下來,她不單是換上了女裝,甚至戴了一頂及腰的黑色長髮。

「喂!你們覺得怎麼樣?」亞荻抬起頭,不怎麼有信心地問著。

原本嘻笑??的人,在看到亞荻百分百純女性的裝扮時,爆出了長短不一、錯愕萬分的驚歎聲!

「嗄!?」

「哇!?」

「喝!?」

今晚的慶典,肯定會十分精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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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29: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醇酒、美食,喧囂的音樂,絡繹不絕的人潮,將城裡的夜點綴得更加旖旎浪漫,來自各地的琴師、舞者迫不及待地在群眾面前展示技藝,以期獲得更多的金幣與獎賞。

先一步潛入城內當內應的鬼梟,早已經換上了華麗的貴族服飾,俊臉藏在鑲有金邊的黑色面具之下,舒服地混在人群之中,左擁美女右拿醇酒,擺出一副貴族子弟享樂的情景。

說起今晚的目標,也沒什麼特別的,會出現在這裡,應該說是長久以來身為盜匪的習性,一旦通到這種人多、錢多、珍寶多的慶典,不出手拿點什麼似乎太對不起自己了。

至於他們不再以盜匪為業這件事,應該只有亞荻還被蒙在鼓裡吧!畢竟,年輕的時候喜歡刺激冒險,所以並不以為行搶行竊有什麼不得了,甚至還以任務的困難度引以為傲,但隨著眾人年紀增長,想安定下來的念頭也逐漸增強了之後,他們就改變了作風,就是專挑幾項奇珍異寶下手,一旦得手後,再以更驚人的天價出售給那些希望得到的王族富商,幾筆買賣下來,自然累積了不少財富。

當每個人手中都有一筆可以安定的財富後,接下來的流浪也成為了弟兄們找尋安居地的旅行,只要有人看上哪個地方,鬼梟就讓他在當地住下來,一來可以完成眾人想安定的心願,二來,也讓他們的情報幾乎是分佈全大陸,不管是何時何地有了風吹草動,鬼梟自然有方法得到第一手消息。

幾年下來,唯一還不肯安定、堅持留在他身邊的,就是疾影、奔雷等幾個人了,或許和他一樣天生有著流浪的血液吧!於是鬼梟也不勉強,就任由他們跟隨著自己,在大陸上肆意遨遊,日子過得十分快活。

「你怎麼都不說話,陪人家喝點酒啊!」鬼梟的沈默引起身邊女子的不滿,她嬌媚地抗議,豐盈的身軀在鬼梟的身上蠕動著。

「美人兒,喝酒有什麼問題……」鬼梟低嗄地笑了,傾身在她滑膩的頸項上印下一個吻,勾起魅惑的笑容。「等會兒看到什麼喜歡的東西記得告訴我,我今晚什麼都答應你。」

「真的嗎?你是我見過最英竣最偉大的人了!」美人嬌笑出聲,主動伸出雙臂繞上鬼梟,奉上更多的香吻。

即便是軟玉溫香、美女在懷,鬼梟的一雙眼依舊注意著週遭的事情,而最主要的注意力,就放在前方正中央、特別為國內身份顯赫的人士所搭的高台,那些人可謂是肥羊中的肥羊,若是疾影他們想動手,一定會鎖定高台上的人為目標,而他先一步混入這裡的目的,就是在暗處觀察、隨時應變可能有的情況。

高台的左邊傳來陣陣騷動與叫好的聲音,這類喝采聲在慶典中十分常見,只要有人跳舞跳得好,或是唱歌唱得好,都會引起這種騷動,因此鬼梟並沒有太在意,依舊將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高台上。

「你看,那個舞孃真是特別!」鬼梟身邊的女人舉起柔嫩無骨的手臂,遠遠指著前方,企圖引起他的注意力。

「沒什麼好看的,整個城內最美的女人就在我懷裡,其他的——」鬼梟漫不經心地調笑,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這一看之下,整個人突然一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亞荻!不!應該說他看到了一個很像亞荻的絕色舞孃;一頭黑色微鬈的長髮及腰,隨著她舞動的旋律在纖細的腰間跳動,纖細白皙的手臂隨著音樂聲魅惑地擺動,時而輕堯時而扯動著緋色長裙,週遭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將她烘托得宛如火中冒出的精靈般誘惑魅人……

這應該不是亞荻,他的亞荻不過是個青澀的果子,一直都像個長不大的少年,應該還沒有這種屬於女人的嬌媚與魅惑。 鬼梟這樣告訴自己,只不過,當那名舞孃轉過身,將那張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五官完全映入鬼梟的視線內時,他只覺得呼吸一窒,胸口莫名地燃起了一股既緊繃又不舒服的感覺。

優雅而細長的眉、小巧的挺鼻,淡粉色的唇,還有那雙誰也無法模仿、總是盈滿火焰的紫色眼瞳,這個舞孃確實是亞荻!

完全融入音樂中的亞荻,絲毫沒有察覺鬼梟那兩道近乎是凌厲的視線。起初,她確實為了這身暴露的衣服感到不自在,但是,當週遭的音樂響起,每個人都以一種徹底享受人生、盡情放縱的熱切目光注視自己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舞動了起來……這場景、這氣氛,讓她不由得回想起從前與族人在一起唱歌跳舞的時候,塞斐斯族裡每個人都會跳舞,都會唱歌。開心的時候跳舞、傷心的時候唱歌,這是他們族人的天性,因為他們天生浪漫,必須不時地宣洩體內用不完的豐沛情感和情緒。

「咚」!當鼓聲樂曲停止的那一剎那,亞荻的身子向後彎,筆直地倒進打扮成樂師的疾影懷中,結束了這場撼動人心的舞蹈。

「哇!太棒了!」四周爆出瘋狂的喝采聲與掌聲。

「這個舞孃跳得真是太好了!」坐在鬼梟身邊的女人也出聲讚美,也和眾人一樣,忍不住拿起身邊的花朵與金幣,瘋狂地朝舞孃的方向扔去。

「你在這裡別走開,我一會兒就回來。」鬼梟起身,面具下的嗓音有些緊繃,像是在壓抑什麼情緒似的。

「你要去哪裡?別扔下我一個人啊!」美人抓著他的手臂堅持不肯放行,仰著美麗的臉蛋撒嬌。

「別吵,在這裡等著。」鬼梟強忍心中的不耐,從腰間抓出一把金幣,放在她手中算是安撫。

「哇!好多金幣!」美人果然鬆開了手,不忘朝他拋了一個飛吻道。「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你喔!」

鬼梟敷衍地點點頭,高大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喧囂的人群裡。

「亞荻丫頭,真有你的!」慶典的另外一端,疾影興奮地嚷叫著。「從前我們想要金幣還得用搶、用偷的,這可是我第一次被人用金幣砸得頭昏眼花!」

「現在你服氣了沒有?要是再敢說我不男不女的,我非砍了你不可!」亞荻冷哼一聲,美麗的臉上露出驕傲的神情。

「誰會相信不過是加了頭髮、擦了點粉,就像變魔術一樣!」疾影一邊搓手一邊陪笑道。宜男宜女、偏中性的美麗五官,短髮時像少年,戴上長髮時卻成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這不僅是變魔術,根本就是奇跡啊!

「丫頭,以後不如我們就賣藝吧!你負責跳舞,我負責讓金幣砸滿臉,很不錯吧!」疾影突發奇想,忍不住提議道。

「哼!無聊。」亞荻扮了一個鬼臉,今天的事情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她才不要每天穿得這麼暴露跳舞呢8對了!我跳舞的時候你們動手了沒有?有偷到東西就好,我要回去換下這身礙眼的衣服了!」

「啊!亞荻丫頭,老實說我們看你跳舞也看呆了,哪有時間偷別人的東西,自己沒被偷就算不錯了!」被亞荻這麼一問,疾影等人面面相覷。糟糕!由於太過驚艷以至於忘記了要亞荻跳舞,目的是想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好讓他們下手。

「什麼!?」亞荻紫眸圓瞪,不可置信地低語。「你們真的是專業的盜匪嗎,居然還會忘記自己的工作?」

「沒關係,你光是跳舞就讓我們拿了至少三袋金幣,夠了夠了!」其中一人笑道,十分體貼地說著。

一群人說說笑笑,正打算要離開的時候,從慶典的方向奔出一人,身上穿著侍衛服跑得十分急促,像是在找什麼人似的。

「啊!前面的舞孃,那個黑髮紅裙的!就是你!」侍衛一看到亞荻,十分激動地大聲喊道。

「嗄?你叫我?」亞荻略微錯愕,不知道對方喊住她的用意是什麼。

「對!就是你!」侍衛深吸一口氣,跟著以十分傲慢的態度說道:「城裡有位貴客,覺得你舞跳得不錯,所以要我帶你回去為他再跳一曲。」

「我妹妹累了,今晚不跳舞了!」疾影一步向前,十分保護地伸開雙臂,將亞荻護衛在身後的位置。

「什麼?」侍衛眉頭一緊,以不耐煩的語氣說道。「你們不過是賣藝為生的流浪民族,擺什麼臭架子!」

「你說什麼?」疾影雙眼一瞇,拳頭不自覺地緊握著。

「我有說錯嗎?」侍衛輕蔑地一哼。「上頭有命,一定要我把這舞孃帶回去,你們又何必裝模作樣,為那些貴族們跳支舞,要是能服侍得讓他們高興,好處是拿不完的!」

「你——」眼看侍衛說的話越來越難聽,疾影再也無法忍受了。

「我去。」情勢緊繃的時候,亞荻突然一步向前,答應的同時也伸手按住疾影的手,示意他不要衝動。

「嘿嘿……還是這個小姑娘聰明,和我走吧!明天早上你就會跪著感謝我幫你成就這筆交易的!」侍衛得意大笑,轉身示意亞荻和他走。

「亞荻,你要是不願意我們可以——」疾影低聲在亞荻耳邊說道,怎麼也不願意讓她受委屈。

「先說好,剛才那三袋金幣是我跳舞賺來的,你們今晚可是一點收穫都沒有。」亞荻眨眨眼,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容。「一點收穫也沒有,你們也稱得上是盜匪嗎?豈不是太丟臉了!我若是不去跳舞,你們怎麼會有機會掏光那些笨蛋貴族的金銀珠寶?」

疾影等人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亞荻的計劃。與其痛打這個侍衛宣洩一時的怒氣,倒不如將計就計,將那些有錢的貴族掏個精光。

「快點!你們還在那裡嘀咕些什麼!」走在前方的侍衛回過頭,十分無禮地催促著。

「來了!」疾影等人換上一張笑臉,開開心心地跟了上去。

在一行人重新步入慶典後,鬼梟從附近的樹林走出,望著眾人消失的方向,忍不住低咒一聲,再次跟了上去。

領路的侍衛將亞荻等人帶入一間十分華麗的房子,屋內的擺設、展示品都十分的昂貴,看得疾影等人心花怒放,為即將到手的財富雀躍不已。

「你們留在外面奏樂就可以了,裡面的貴賓只想看她一個人跳舞。」進入屋內之後,另外一名侍衛開口說道。

亞荻點頭表示同意,事情也未免太順利了吧!因為這表示她一開始跳舞,疾影等人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搜刮屋內的東西。

「亞荻,你自己要小心,一有事情就喊我們!」疾影小心地提醒。 畢竟現在的亞荻是裝扮成美麗的舞孃,說不定對方會乘機做出什麼下流的勾當。「我們得手後會引起騷動,你得找個機會溜走,知道嗎?」

「不用擔心,別忘了,我可是將來大陸上最有名的戰士。」亞荻抬起下巴,自信滿滿地保證。

說完後,亞荻就踩著曼妙的步伐進入屋裡,準備表演了。

※※※

不對勁!事情真的不大對勁!

雖然四肢本能地隨著音樂擺動著,舞蹈看起來依舊曼妙動人,但只有亞荻心中明白,此刻自己十分清醒、並不像剛才在慶典上,整個人徹徹底底地融入音樂之中。

或許是少了那種熱鬧的氣氛,也或許是少了群眾熱情的吶喊,但最主要的原因,應該是與那個隔著一層薄紗、卻以一種肆無忌憚的方式注視著自己的目光有關。

聽侍衛說,薄紗後面那個人,是一個身份尊貴,不能輕易得罪的高貴客人。

哼!不過就是仗著自己的身份地位,對旁人隨便做出無禮要求的貴族,有什麼了不起的!亞荻心中這麼想著,絲毫沒有方才跳舞時的快樂,只想趕快跳完這首曲子,同時也在內心祈禱,最好疾影他們將這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搬光,讓這個目光無禮的人多少得到一點教訓!

一曲舞完,亞荻彎身行禮,盡責地扮演舞孃的角色。

啪啪啪啪!薄紗後傳來了的掌聲,或許是只有一個人拍手的關係,在亞荻聽來不單沒誠意,反倒像是奚落的掌聲。

「大人,我可以離開了嗎?」亞荻以偽裝的恭敬問道。

「進來,我要當面給你獎賞。」低醇嗓音的主人以尊貴的語調吩咐著。

亞荻腳步一頓。耶!這聲音好熟,自己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聲音似的,但不可能,自己不可能認識這種有權有勢的人!

「進來。」嗓音添加了一絲不耐,再次催促。

「是。」亞荻應了一聲,有些不情願地舉步向前。嗯,就看在疾影即將搬空他財產的分上,見個面應該也無妨。

「抬起頭,讓我看看你。」當亞荻掀起薄紗進入後,對方再次下達了命令。

「是。」亞荻強迫自己換上了虛偽的笑臉,以緩慢的動作抬起了頭——這個差遣侍衛強制將她召來,並且以傲慢語氣下達命令的男子,此刻以一種優雅的姿態橫臥在軟榻上,任由一頭黑髮散在肩上,以一種炯炯有神、肆意欣賞的驚艷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

「是你!」不同於對方的驚艷,亞荻在抬起頭的剎那,錯愕了一秒,隨即像是一頭發狂的野豹般撲到對方的身上,粗魯地拽起他的衣服怒斥道:「你覺得這樣戲弄人很好玩是不是?神經病!莫名其妙!今晚的一切統統都是你和疾影串通好的惡作劇對吧!要我扮成舞孃,再嘲笑我的模樣!混帳!可惡至極!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臭鬼梟!」

以震耳欲聾的聲音將對方吼了一頓之後,亞荻這時才發現了幾個不對勁的地方;第一,對方的表情看起來很困惑、很無辜,如果不是他的演技太好,那就是真的被自己嚇傻了。第二,鬼梟的頭髮向來都是這麼光滑柔順嗎?認識鬼梟這麼久,她可不認為他是那種會在頭髮上抹香精、花粉的人。第三,這人的體格和鬼梟比起來,實在差太多了,至少,不管自己的臂力再怎麼強,可從來都無法像剛才那樣猛力搖晃鬼梟。第四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這人的兩隻眼睛都是綠色的!

「呃……哈哈哈……我好像……認錯人了!」在反覆核對這人與鬼梟的差別之後,亞荻立即鬆開手,像是彈簧一樣彈到了一公尺以外的距離,美麗的小臉既尷尬又狼狽。

軟榻上的男子挑高一道眉,從小到大,哪個人見了自己不是害怕得發抖?今日卻被這個看似纖細、臂力卻十分罕見的少女像甩布袋一樣抖著,詫異驚愕的同時,心中也對這少女產生了更多的興趣。

「你似乎把我錯認成什麼人了。」軟榻上的男子起身,踩著優雅的腳步朝亞荻一步一步邁進。

「呃……是火光!是火光讓我產生了錯覺,其實你們一點也不像!」就算心裡頭有一連串的疑問,但亞荻什麼也不敢多說,現在只想立刻離開這裡!

「真的?」亞荻的解釋顯然無法讓對方滿意,只見他逐漸靠近,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審視亞荻。

亞荻不由自主地回望對方的綠眸,面對這個幾乎與鬼梟有著一模一樣外表的男子,心裡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複雜感覺。

「你——」以指尖撩起亞荻的一撮黑髮,男子緩緩咧開一笑。

就在這個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的聲音。「不好了!失火了!大家快來!」

「失火了?」綠眸瞇起,男子放開亞荻的發,低聲吩咐道:「待在這裡別走,等我回來。」

說完之後,男子從桌上抄起一件墨綠色的披肩,頭也不回地離去。

對方一離開,原有?漫在空氣中的緊繃氣氛頓時消失,亞荻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臟。

「哼!笨蛋才會繼續留在這裡!」亞荻喃喃自語。這場火災或許是疾影等人得手後順手放的,目的是能讓她趁亂逃走。

她不再猶豫,趁著這場混亂與黑暗,像一隻靈巧的貓咪般溜了出去。

就在亞荻慶幸自己脫險的時候,身後突然傳出了一群人喧鬧爭執的聲音,她直覺地聞聲轉頭,視線好死不死地與先前攔下她的侍衛對上了!

「那個舞孃在那裡!快抓住她!」侍衛雙眼一亮,以激昂的語調高聲喊著。

「嘖!」亞荻低咒一聲。今晚的目的已經達成,她再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跳舞,甚至莫名其妙地給人觀賞了!

「快追!把她抓回來!」眼看亞荻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侍衛放聲大喊,命令眾人齊心合力抓住她。

身後追趕的聲音聽起來實在討厭,為求脫身,亞荻再也顧不得形象,兩隻手撈起裙擺、邁開大步拚命地向出城的方向跑——就在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通紅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亞荻心中暗叫一聲不好,看來這些人為了抓她回去,連馬匹都出動了。

「看來非得給你們一點教訓不可!」亞荻思索著對策,從腰間取出防身的小刀,打算趁對方接近的時候撂到他,再搶馬匹逃走。

隨著馬蹄聲越來越逼近,亞荻仔細地聽著對方的動靜,就在馬上的人彎下身想抱住她的時候,她猛然側過身子,同一時間,手中的小刀也朝對方的胸前刺了過去——「該死!」馬上的騎士低咒一聲,動作靈敏地避過亞荻的小刀,同時跳下馬以身子當武器制住了亞荻。

「放開我!」原以為會一擊成功,沒想到反而被對方給扣住,亞荻情急之下又踢又扭,就是想把身上的敵人甩開!

「亞荻,是我!」在忍受了亞荻好幾個紮實的拳頭之後,對方低喝一聲,同時以雙手牢牢地扣住了亞荻的雙手。

「鬼……鬼梟!?」熟悉的低醇嗓音……熟悉的男性氣味……還有那雙世間罕見的異色雙瞳,真的是鬼梟!

見亞荻不再掙扎,鬼梟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俊臉才勾起一抹慵懶的笑,下腹就遭到亞荻毫不留情的一踢——「痛!」鬼梟護著小腹往旁邊滾開。老天!她這一腳用了全力,踢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痛死活該!誰讓你沒事騎馬嚇人,讓我以為是追兵來了!」亞荻從地上坐起,努力地對鬼梟齜牙咧嘴。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丫頭,枉費我騎馬來救你,居然得到這種無情的待遇!」鬼梟一副好心道誤解的痛苦模樣,依舊揉著肚子,彷彿那裡已經被亞荻用刀子刺傷了一樣。

「呃?」亞荻一楞,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連忙跑過去想探視鬼梟的傷勢。剛才那一腳自己用了全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他踢傷了!

就在亞荻低下頭想檢查的時候,鬼梟的手臂突然扣住她的肩頭往下一扯,再一次將亞荻牢牢地困在身下。

鬼梟咧開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緩聲道:「丫頭,該是算帳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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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00:30: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耳邊,依稀聽得到遠方傳來的樂曲聲,銀色的月光灑在鬼梟的身上,不單讓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更為高大,同樣也讓一雙不同色澤的眼睛更為深邃迷人。心裡有個聲音告訴亞荻應該要反擊、要反抗,但是當她與那雙含笑的眼瞳對望時,那些要反抗的念頭卻一點一滴的消失了,腦海中唯一存在的念頭就是——如果時間可以暫停,她多想就這樣一直望著這雙迷人的眼睛……鬼梟不知道是什麼造成亞荻的改變,只知道她瞬間從一隻張牙舞爪的野貓,變成了一個羞澀的少女,紫色的眼瞳中的火焰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朦朧、縹緲的光彩,淡粉色的小嘴微啟,就像在等待情人的親吻一般……

而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沒有絲毫預兆地,鬼梟緩緩低下頭,吻上了亞荻的唇,順應了心底的渴望。

嗄!?發……發生了什麼事?鬼梟……鬼梟在吻自己!?只顧著沈醉在鬼梟迷人眼瞳中的亞荻,還來不及細想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原本還在上方的人頭,下一秒已經近在眼前,然後……那股屬於鬼梟獨特的男性氣息,就從兩人相觸碰的唇瓣,猛烈地傳遞了過來——像是被溫柔的浪潮擁抱,又像是在雲彩頂端飄蕩,種種神奇、前所未有的感覺,都因為這個吻源源不絕地在四肢百骸流轉,翻騰著。

「嗯……」亞荻試著想發出聲音,但不知道為什麼,從口中逸出的聲音怎麼聽都像是小貓般的歎息。

亞荻不經意發出的甜蜜喘息,更是徹底激發了男性原始的慾望,讓原本只是想淺嘗粉唇滋味的鬼梟,難以克制地加深了自己的吻,主動伸手托起她的下巴,以強勢卻溫柔的方式迫使她將嘴張得更開,火熱的舌尖隨即采入,盡情地索取她少女的甜美滋味……不知道過了多久,當鬼梟結束這個吻的時候,亞荻只覺得渾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她只能睜大一雙迷濛的紫眼,一副不知身在何處的迷惘表情。

「亞荻?」她純真的反應徹底滿足了鬼梟的虛榮,他勾起一抹笑,愛憐地輕撫著她因為羞澀而通紅的面頰。

「呃,什……什麼事?」亞荻屏住氣息,初嘗情慾,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下次別穿這種衣服跳舞。」鬼梟以壓抑過後的緊繃嗓音開口。一雙異色眼瞳因為渴望以致色澤變得更深,若不是在心中不斷提醒不能嚇壞她,這才硬生生壓下強烈的渴望。

「嗄?」亞荻眨眨眼,不明白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這種暴露的衣服不適合你,你不知道它對一個男人會產生怎麼樣的影響力。」鬼梟沈聲說道。永遠忘不了今晚的震驚,起先是驚艷、錯愕,跟著是妒忌與怒意,最後全然轉換成一股烈焰般的強大佔有慾念。

鬼梟的話讓亞荻身子一僵,美麗的小臉更在一瞬間變得極為慘白。

「滾開!」亞荻恨聲開口,就像是被人從雲端給推落,又像是當眾被打了一巴掌那樣的難堪。

「亞荻?怎麼了?」鬼梟當然看到她臉色驟變,但一點也不明白為了什麼。

「反正我就是不適合穿女裝,你又何必扯到衣服?這根本和衣服無關,是我這個人的問題,你就是這個意思對吧!反正我就是長得不男不女,那你幹麼親我?」亞荻氣紅了雙眼,辟里啪啦地將自己的不滿一股腦兒地吐出。「哼!早就知道你是這種惡劣糟糕的人,我幹麼還要在乎你對我的看法!笨蛋!笨蛋!我居然會喜歡上你這種大混蛋!」

原本是一連串順暢不間斷、能讓自己宣洩個痛快的咒罵,卻在最後面的地方不經意洩漏自己的真心,當「喜歡」兩個字不經意地衝口而出時,亞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一臉心虛地望著鬼梟,在心中拚命祈禱他最好漏聽了最後一句。

但命運之神再次選擇了和她唱反調,鬼梟不但聽見了,而且聽得一清二楚,只見他綻開一抹得意洋洋、幾乎要咧到耳垂的傲慢笑容。

「丫頭,這是我聽過最特殊的告白了。」鬼梟低笑著開口,先用手壓住亞荻的手腳,避免她的突襲,跟著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為了不讓你胡思亂想,有些事我可以現在就說清楚,在我眼中你像個青澀的果子沒錯,但我從來都沒認為你不男不女,丫頭,你是從哪裡得到這種錯誤的訊息?」

「你剛才就說了,你說我不適合穿女孩子的衣服。」亞荻露出一副「你不要狡辯」的兇狠神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

「不是。」

「就是!」

深邃的金、碧眼瞳對上火焰四射的紫瞳,最後鬼梟無奈地歎口氣,緩緩低下頭,以低醇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道:「丫頭,那麼我換一個說法好了。我不喜歡你穿這件衣服,因為它暴露了原本只有我能見到、只屬於我的美,我不喜歡你穿這件衣服,因為它會引起其他男人對你的遐想,我不喜歡你穿這件衣服,因為它會讓我嫉妒得想挖出每一雙緊盯著你不放的眼睛……」

鬼梟頓了一秒,先在她細緻的耳垂邊印下一個吻,而後繼續以愛撫般的溫柔語調說道:「我本來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可以等到青澀的果子成熟的那一天,但這件該死的衣服破壞了我的自制力,它讓我迫不及待,幾乎想現在就教會你所有情慾的甜蜜……」

「轟」的一聲,亞荻的雙頰再次變得通紅無比。

「這麼說,你……你真的不覺得我像男孩子?」從來沒想過會從鬼梟的口中聽到這些,但事實上她不但聽到了,而且一顆心簡直要為這些話語而融化了。

「丫頭,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曾經看過我將疾影或是奔雷壓在地上這麼說話嗎?」鬼梟忍不住皺眉。

「哈哈!」光是想到那個恐怖的畫面,亞荻再也忍不住地笑出聲,卻突然輕呼一聲:「啊!糟了!我和疾影他們約好在城外會合,現在耽擱了這麼久,他們一定擔心死了!」

「放心吧!我已經讓他們先回去了。」鬼梟眨眨眼,伸出一隻手將地上的亞荻拉起,解釋道。「今晚我一直跟著你們,那把火是我放的,因為那裡太危險了。」

在亞荻等人進入後,鬼梟經過一番打聽,赫然發現召喚亞荻跳舞的居然是諾歷克特國的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這個小國。由於索猊向來與國王形影不離,為了不讓索猊和亞荻有碰面的機會,於是他才會決定放火。

「危險?為什麼?」亞荻不太明白,腦海中再次浮現起那個與鬼梟長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男子。「鬼梟,我在那裡遇到一個人……」

「這裡還是他們搜尋的範圍,有什麼事我們回去再說。」鬼梟吹了一聲口哨,不一會兒「閃電」已經從另一端跑來,溫馴地停在兩人的面前。

鬼梟先扶亞荻上馬,跟著才俐落地翻身上馬坐在後頭,強勁的手臂繞過亞荻的腰緊握住韁繩,同時也將纖細的亞荻緊緊護衛在胸前。

今晚實在發生太多事情了!盡情地跳舞……遇到一個長得很像鬼梟的男子……還有和鬼梟的初吻……全部都發生在一個晚上,亞荻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很自然地將身子向後靠,汲取鬼梟胸膛前的溫暖。

「累了?那你睡一下。」察覺到她的倦意,鬼梟將她攪得更緊了,輕踢馬腹,讓「閃電」以一種穩健的速度慢慢前進。

亞荻聽話的閉上眼睛,在「閃電」穩定的步伐與鬼梟讓人平靜的心跳聲中,不一會兒就沈沈地睡著了……※※※

昏昏沈沈中,亞荻只記得有人抱起自己,但由於她實在是睜不開眼睛,而且動也不想動,於是像只小貓咪般任人抱下馬、移到柔軟的床舖上去。

耳邊聽到的,始終是穩定的心跳聲,鼻間聞到的,也是讓人安心的氣息,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在重新跌入睡夢中之前,亞荻彷彿聽到了鬼梟對她莫可奈何的歎息聲,不由自主地,粉色唇角揚起了頑皮的笑,跟著她在床舖上翻身、調整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後,再一次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已經是隔日清晨,亞荻有些嫌惡地發現自己依舊戴著假髮、穿著女裝,於是立刻下床迅速簡單的梳洗一番,換回了慣常穿的襯衫長褲之後,她對著鏡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打算以愉悅的心情面對這全新的一天。

「丫頭,早安。」才在陽光下伸展筋骨,肩膀就被疾影拍了一下,後者上下打量恢復平日模樣的亞荻,眼中露出了十分惋惜的模樣。

「早,昨晚的收穫很不錯吧!」亞荻假裝沒看見,迅速轉移話題。

「是不錯。」疾影笑得開心,看得出昨晚搜刮了不少好東西。

「是嗎?你有看到鬼梟嗎?我昨晚忘記告訴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一想起昨晚,就想到那間屋子的主人,她得告訴鬼梟這件奇怪的事情才行。

「我剛才好像看到他在前面……」甚至等不及讓疾影把話說完,亞荻就已經一溜煙的跑走了。「真是性急的孩子!」

「鬼梟!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遠遠地,就看到鬼梟背對著自己在與人交談,亞荻一邊揮手,一邊大步奔向前。

「亞荻?」

「亞荻。」

異口同聲,兩個人同時喊出亞荻的名字。

「嗄?」亞荻全身一僵,這才注意到與鬼梟談話的人,是過去四年費盡心思照顧自己的庫克師傅。

「你看來過得不錯,那我就放心了。」庫克將亞荻僵硬的表情看在眼中,斯文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悲傷,但僅是一眨眼,立即又換上了微笑的表情。

「丫頭,你這張臉是怎麼回事?沒睡飽嗎?」鬼梟絲毫不留情地伸手拉扯亞荻的臉頰,教訓她的不成熟。

「很痛耶!」亞荻用力跳開,這才解除了臉皮被拉傷的危機。

退到鬼梟伸手不及的距離後,亞荻一邊揉著臉頰,一邊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庫克。老實說,早在她一句再見都沒說便離開山谷後,亞荻就對自己的任性感到後悔了。 過去之所以叫做過去,就是因為它再也無法改變了,索猊雖然是庫克師傅的哥哥,但是不論是他的野心、他的復仇,都與庫克師傅無關,都僅是索猊個人的行為而已,自己實在不應該遷怒一個真心相待的人。

仔細想想,當初會覺得無法面對庫克師傅,一部分也是因為他說出了百年前雷奧特族與塞斐斯族的恩怨所致,當她聽見自己最親愛的族人,在百年前曾經為了青珀這項神器做出殘殺人命的事情時,不管那是不是真的,心裡總有種聲音在否認這一切,畢竟,以草原之民的本性來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行為本來就很正常,倘若自己認同了庫克師傅的說法,那索猊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倣傚族人先前的作為而已,所以她才會強迫自己在心裡否認庫克師傅。

但就算腦海中否認、心裡否認,但潛意識裡卻無法不惦記著庫克師傅這些年的好,他博學斯文,風度翩翩,像是恨不得把所知所學的統統傳授給她,他就是這樣一個好人,自己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討厭他!

離開山谷之後,由於日子過得充實忙碌,所以她一直不願意在腦海中思考到底要討厭還是喜歡庫克師傅這個問題,就像是鴕鳥一樣躲避著,以至於今天一看到庫克師傅,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才好。

在一陣呆滯後,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卻是自己幼稚的不說再見、甚至不告而別這件事。

「庫……庫克師傅,過去我太幼稚了,就遠離開山谷都沒有說再見,對不起。」深吸一口氣,亞荻決定主動開口道歉。 畢竟這種內疚、好像自己做錯什麼事的感覺壓在胸口,實在太難受了。

「沒關係……沒關係,現在見到你就好了。」庫克身子一震,顯然沒想到亞荻會突然主動開口說話,甚至認錯。

「小丫頭。」鬼梟朝亞荻勾勾手指,示意她過來。

「幹麼?」亞荻直覺地用雙手護住臉頰,一臉戒備地走過去,停在鬼梟面前。

「你就是有本事先讓人氣得牙癢癢的,然後又恨不得把你抱起來狠狠的吻兩下!」鬼梟低下頭,情難自禁地傾身,先是戲誰地探出舌尖在她紅唇上一舔,而後張口在唇瓣上輕輕咬了一口。

「喝!」亞荻瞬間脹紅臉,下一秒又彈得老遠。

鬼梟咧開嘴,彷彿在嘲笑她的過度反應,就連一旁的庫克師傅,也難得一見的大笑出聲。

「不要鬧!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你!」深吸了好幾口氣,亞荻急切地開口。「昨天在城裡,我看到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鬼梟一愣,不相信地搖頭。

「是真的!就是昨晚召我去跳舞的那個人,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對我惡作劇,還差點動手哩。」亞荻認真無比地開口。「除了他的頭髮長一些,身材瘦了些,還有眼睛的顏色不一樣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樣!」

「真有人長得和我一模一樣?」鬼梟雖然不願意相信,但見到亞荻那種認真的表情又不像是說謊,於是轉頭詢問庫克的意見,卻看到他一張臉變得更凝重了。

「庫克師傅,您早就知道這件事?」鬼梟隱約猜測道。在亞荻昨晚跳舞的小屋裡,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但昨晚住在那間小屋裡的人……是諾歷克特國的王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庫克師傅,難道鬼梟的過去你也知道得一清二楚?這真是太神了!」亞荻忍不住讚歎,庫克師傅幾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

「是,我確實知道他的過去,但他選擇了放棄過去。」庫克將視線移向沈默的鬼梟,表面上好像是說給亞荻聽,但實際上是說給鬼梟聽。「既然這是鬼梟的選擇,我必須尊重。」

「為什麼不——」疑問的話語才說到一半,亞荻頓時住了口。像是突然明白了鬼梟的感覺,早已經發生的過去未必是好的、值得追尋的,倘若因為知曉過去而影響了未來,那麼是不是選擇不知道比較好呢?

「亞荻,你跟我來,我們讓鬼梟靜一靜。」庫克開口,示意亞荻讓鬼梟有獨自思考的時間。

「喔,好。」亞荻點點頭,溫馴地隨著庫克離去。

「等一等。」鬼梟突然喊住兩人,以平淡的語氣問道:「我的過去,和亞荻、青珀都有關係嗎?」

「有關係,也沒關係。」庫克扔出一個莫名的答案。

「喂!我說庫克師傅,這個答案太狡猾了,那不是廢話嗎?」亞荻強忍住想翻白眼的衝動。

「如果他願意,就會和青珀扯上關係,如果他不願意,那麼青珀與你,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庫克微笑,進一步解釋說道。

「我還是聽不懂。」亞荻搖頭,十分坦白。

「既然三者都有牽連,那麼我現在就可以做決定了,我想知道我的身世,以及……」

從前不想多問,是認定了自己和大陸上許許多多的孤兒一樣,只不過是被父母遺棄了而已,既然已經被遺棄,那麼不如自己獨立堅強地活下去。但當他發現,自己的過去似乎與周圍的人息息相關時,他不得不重新考慮這件事,畢竟連亞荻都能接受塞斐斯族所有的過去,他也應該面對自己的過去才是,不管那是美麗或是醜惡,都必須坦然面對。

「好。」庫克點點頭,以平靜淡漠的語調開始說道。「鬼梟,你真實的姓名,叫做凱伊﹒雷﹒魯西爾,同時也是諾歷克特國王薩伊﹒雷﹒魯西爾的雙胞胎哥哥。」

「啊!」亞荻輕呼一聲。原來是雙胞胎兄弟,難怪長得一模一樣!

「在大陸上有很多的國家的王,一旦生出雙胞胎,為了避免日後在王位繼承權上產生爭執,多半在雙胞胎一出生的時候,就得做出決定,選定一個當王,而另外那一個,運氣好的流放到外國,運氣不好的,甚至就直接被殺掉。」庫克進一步解釋說明。「雙胞胎之中要選誰,通常都會透過神官占卜,尋求神喻。我的哥哥索猊當時已經是諾歷克特國的神官,而他選擇了薩伊﹒雷﹒魯西爾,也就是現任的諾歷克特王。」

鬼梟沈默不語,而亞荻也深深為這個故事所震驚,只能被動地聽著庫克師傅繼續說下去。

「在索猊當上神官,謀害塞斐斯族的瘋狂計劃尚未完全展露之前,我們兄弟還很親近,因為他是諾歷克特國最崇高的神官,身為弟弟的我,也進入王宮內擔任類似神官助手的工作。」回憶過往的生活,庫克的臉上湧現一種悲傷無奈的情緒,面對鬼梟繼續說下去。「當索猊選擇了繼承人之後,我覺得這種方法實在不公平,於是自願對諾歷克特國的皇后,也就是鬼梟你的母親承諾,說我會將流落民間的王子撫養成人,讓他在大陸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只不過,索猊為了徹底杜絕有人奪位的危機,他將襁褓中的你交給一名心腹,打算將你帶出城殺掉,我無意間聽到他們的談話,於是暗自跟蹤那個人,希望有機會挽救你的性命。」

說到這裡時,庫克突然拉開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條幾乎貫穿了整條手臂的刀疤說道:「但索猊的心腹並非普通的角色,在我試圖搶嬰孩的時候,他砍了我一刀,昏倒前只記得你掉落溪水中被沖走了。等我傷勢痊癒之後,我偷偷回宮,設法取得了皇后的血與頭髮,利用咒語製成可以相感應的法器,開始在大陸上流浪找尋你,一直到你七歲的那年,我才在市集上找到你。」

「難怪您總是說,我們的相遇並非偶然。」鬼梟低語,慎重地以單膝跪在庫克面前,誠懇說道。「鬼梟這條命,是師傅您所賜予的,我感謝您。」

「乖孩子,你快起來。」庫克彎身將鬼梟扶起,十分欣慰地笑道。「這些年來你並沒有讓我失望,不過是手臂多了條傷疤,卻換回一個聰明的弟子,這個交易划算啊!」

「這就是鬼梟你想知道的、屬於你身世的部分。」他牽起鬼梟的手,同時也用眼神示意亞荻向前,然後將亞荻與鬼梟的手交握在一起,說道:「接下來我要說的,是關於你們兩個與青珀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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