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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失戀暴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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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1: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失戀暴走》作者:單飛雪

夏蓴美,事業情場兩得意,直到被男友劈腿,
聽說失戀的女人容易暴走,待她回神,
已經衝動買下一間死過人的事故屋,還與惡人為鄰!
張峻赫,那位鄰里口中了不得的人物,之前曾與他擦身而過,
他高大精實,目光炯如利刃,挾帶危險的氣息,絕非善類!
她和愛貓處境岌岌可危,要嘛搬走,要嘛對抗,
可她萬萬想不到,她和她家“惡鄰”的結局會是另一種……
張峻赫從維安特勤隊離職,隱居在養父留下的破磚房,
以為生活夠簡單,內心就會得到平靜,但他實在想得太美好,
自從問題多多的夏小姐搬來後,騷動連連,狀況不斷,
更大膽的是半夜潛入他家,趁他不注意對他動手動腳!
但說她膽大,看到蟲又會害怕,女人原來是這麼難解的生物?
她就像是寶庫,與她相處越多,越會發現每件事都有意義,
而那些心動的瞬間,原來就叫做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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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1:50 |只看該作者
第1章(1)

    愛貓妞妞失蹤了。

    此時晚間新聞正在報導一樁綁架案,提及黃金救援時間是七十二小時,二十八歲的夏蓴美想到附近一連三起利刃割頸事件,兇手尚未伏法,妞妞的失蹤無疑是雪上加霜。

    她在屋裡來回踱步,內心焦急。雖然她已經報案,可一想到妞妞在某處無助地顫抖,可能正面對持利刃的變態——

    不能再等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起而行動!

    她望向窗外,山巷蜿蜒,黑暗中閃著零星燈火,春雨綿綿,飛蛾淒迷,在燈下徘徊。

    夏蓴美下定決心走出家門。老娘就算命沒了,也要護住寶貝妞。

    對員警來說,妞妞只是一隻毛色灰撲撲的貓,不是名種,也不漂亮,右眼瞎掉,腿更是瘸了,可這只患殘疾的母貓卻是夏蓴美的命,尤其在她歷經兩個多月的慌亂,搬到基隆這陌生的山城,此刻要再失去妞妞,她真的會瘋掉。

    於是乎,淩晨一點,群樹在黑暗中形成朦朧的影子,夏蓴美站在對面鄰居後院的破磚牆前,像只壁虎攀著濕滑的破牆,踏上長著青苔的破磚,打算潛入破爛的紅磚屋裡。

    這屋裡住的據說是鄰里間的惡人——張峻赫。

    鄰居們都怕他,私下猜測變態殺貓犯就是他,也順便告誡她這個新來的鄰居。

    這山城住著許多“老灰阿”,這些“老灰阿”很寂寞,最愛散播鄰里大小事,講給她這個剛搬來山城的“新鮮貨”聽。

    所以夏蓴美聽過張峻赫混過黑道、有神秘的過去、是不孝子……雖說凡事眼見為憑,不可隨便誣賴人,可是她幾次與那姓張的狹路相逢,他看起來也確實可疑,只因關鍵有三。

    一、他不正常。住獨棟破磚房,屋頂塌陷,停水沒電,他卻不修繕,屋內沒有光,難道是企圖遮掩什麼?抑或是他繳不出水電費,是因為賭博欠了錢?

    二、他疑似變態。幾次她深夜回家,經過他屋外,裡面傳出貓的呼號,她握拳駐足,留心聆聽,懷疑他在虐貓,曾偷偷報過案,可恨員警來訪皆查無實證。

    三、他風評差。傳聞張峻赫有不為人知的過去,他是養子,養父死後,房屋屢遭銀行人員上門估價,還有這房子竟然不是讓養父的親生女兒繼承,大家猜他私改遺囑。

    總歸一句話,他遊手好閒,最有可能是變態。

    不過關於他吸毒的傳聞,夏蓴美很確定不可能。

    他高大精實,目光炯炯,看來渾身是力,不像是染有毒癮。幾次照面,他習慣低頭望人,目光冰冷,眉目間摻著狠戾,即使她從小膽大,也會被那氣勢逼得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因此才注意到夾克下那佈滿肌肉的手臂。

    他手掌很大,指關節有繭,感覺單手就能勒死人,身上散發著粗獷的煙草味,挾帶危險的訊息。

    有一回,她甚至被他嚇得不輕。

    那天天很暗,路燈未亮,她從高處石階往下走,途經岔路,沒注意到他隱身在路邊屋牆抽煙,她嚇了一跳,漏踩一階,尖叫跌倒在地。

    她很窘,卻聽見身後的他嗤地一笑,她不禁怒瞪向他。

    他背靠著牆,彈了彈煙灰,昂頭繼續悠哉地抽煙,姿態漠然,彷佛在說“活該”。

    見人跌倒不相扶,害人摔倒不內疚,幸災樂禍絕非善類,種種跡象顯示張峻赫不枉“山城惡人”名號。

    夏蓴美急著想找到妞妞,只好冒險潛入他家。心裡不是不害怕,萬一殺貓犯是他,若不慎被逮,又在半夜……她背脊發冷,不敢去想後果。

    不,不怕,她的貓瘸了需要她保護,她必須勇敢,這就是為母則強!

    爬過磚牆躍下,橫空枝丫勾斷發圈,紮在腦後的馬尾瞬間散開。夏蓴美也不管了,低身越過雜草叢生的後院,推開半敞的木門,潛入屋裡。

    裡面更黑,隱約聽見蟋蟀唧唧,又聞到淡淡的煙草味,朦朧間看見這是個舊式廚房,誇張的是瓷磚流理台還長出蕨類,牆面也生青苔。

    這裡宛如廢墟,怎麼可能住人?

    她小心翼翼地貼著牆走,跨過倒地的木椅,避開傾斜的餐桌,穿過廚房玄關,是一條狹長的走道,左右兩扇房門敞開著。

    她先窺看左邊那間,裡頭空曠,地面不平,磚瓦屋頂破了個大洞,細雨傾落,地上放著一個方形塑膠盆接水。

    她沒見著妞妞,來到右邊房間窺看,裡面有床、簡易的單人塑膠衣櫥,衣架上掛著衣褲,還有一張書桌,桌上疊著雜誌書報。

    房間沒人,也沒見到妞妞,看來只剩前方客廳了。

    她伸長手在半空中探索,就怕碰到東西,往走道盡頭的客廳走去,忽然踢到走廊旁的茶几,一隻茶杯往下墜。

    Shit!她低身撲向杯子。呼,好險接住了。她額際出汗,心口撲通跳。

    她按住胸口,努力鎮定心神,突然手指一陣疼,原來馬克杯缺一角,手指被劃出一道口子。

    壞掉的杯子還放在幾上?怪人。

    夏蓴美收攝心神,細細梭巡,客廳靠窗處有一張木制長椅,上面有一團黑色的影子,一動也不動。

    她心中一緊。是妞妞嗎?

    她急急上前,手往前摸,毛茸茸的……是一團毛毯,她還沒回過神,口鼻忽然被人掩住,接著長髮被用力一拽,下一秒她被反扣在某個熱燙的胸懷。

    那人一個使勁,將她長髮往後扯,痛得她不得不往後仰,撞上一對厲眸。

    “夏小姐?”張峻赫認出她,是新來的鄰居。

    夏蓴美僵在他身前,不敢妄動。

    他鬆開掩住她口鼻的手,卻仍拽緊她的發,強悍的力道帶著威脅,彷佛要是她敢亂動亂叫就試試看。

    夏蓴美試著轉身面對他,黑暗中看不清他臉色,但從他身上散發的熱度與危險氣息,讓她意識到這是個可以輕易揉碎她的男人。

    他不說話,彷佛在等她開口解釋。

    夏蓴美自知理虧,不敢激怒他,只得低聲下氣地問:“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貓?”

    他揚起一眉,感到不可思議。“貓?半夜爬進我家就為了問這個?”

    “那個……因為我的貓可能迷路了跑到你家,所以我……我進來找找。”

    進來找找?張峻赫黝黑的眼在黑暗中爍亮起來。

    “是這樣嗎?”低沉的嗓音如剁骨的厚刀。“還是……你懷疑我就是殺貓的變態?”

    “我沒有!”夏蓴美急道。

    那麼緊張的否認,更加深他的懷疑。

    張峻赫逼近她的臉,仔細打量,炙熱的呼息噴在她臉上,讓她寒毛直豎,心臟咚咚地撞著胸口。

    不妙,他似乎生氣了。

    “對不起,算是我誤會你了,拜託,你可不可以先放開我?”她指著仍被拽住的頭髮。“很痛。”

    他沒鬆手,陰鬱著臉。他的沉默教她更緊張了,似乎是在認真思考該如何處置她,又彷佛是下一秒就要出手勒死她。

    “假如是我,你想怎樣?”他終於開口說話。

    他問得平淡,她卻心驚膽戰。

    我想怎樣?

    她張著嘴答不出來。她還能怎樣?他高大強健的身體孔武有力,透著噬人的力量,好像她答得不對就等著遭殃。

    此情此景對她真是不利,屋外飄著毛毛細雨,山城溝渠裡雨水涓涓,那流淌聲如小溪在哀泣,黑暗又潮濕,她怎會落到這麼悲哀的處境?

    兩個多月前,她還是意氣風發、事業有成的女強人,現在竟瑟瑟發抖,恐懼自己會喪命。

    夏蓴美想到那些被一刀宰殺的貓兒,躺在泥濘地等死……她也會那樣嗎?

    她困難地抿了抿嘴,竭力穩住聲音,做出最明智的回答。

    “如果是你,只要把貓還我,我不會報警。如果你需要錢,我回頭拿給你……”先設法撤退才是上策。

    但他似乎不打算放過她,微微一笑,帶點嘲諷的冷漠,彷佛她恐懼的表情很有趣。“貓死了,我還不了。”

    這話如一道雷電,將夏蓴美擊潰,她駭得倒抽口氣,霎時胸口悶住,呼吸困難,她軟倒下來,捶打著胸口。

    張峻赫看她趴伏在地,痛苦地喘著氣,又見她手伸入長褲口袋撈出噴劑,卻沒抓牢,滾到地上。

    眼看她面色脹紫,一口氣緩不上來,他蹲下身拾起噴劑,將她拽來,沖她鼻間按下——新鮮空氣迫入鼻腔,終於穩住呼息。

    “好了嗎?”他問。她眼裡閃著淚光,看起來好脆弱。

    “……”

    她張嘴想說什麼,他沒聽清,低身聆聽。

    “謝……”她一邊稱謝,一邊往他小腿骨用力踢下去(此乃防身絕佳技),又抓住他的尾指用力一掰。

    見他痛倒在地,她乘機掙脫,往外奔去,拿出手機報警。

    “快來!有人要殺我,快!”

    她的叫聲在寂靜山城響起,“老灰阿”們都很淺眠,一下就被喚醒,紛紛亮起燈火,有的打開窗戶瞧究竟,有的站在門邊偷窺。

    員警迅速趕至張峻赫屋外,夏蓴美指著敞開的破木門道:“在那裡,殺貓的變態在裡面!”

    門內一片漆黑,她驚恐的表情彷佛那裡藏著一頭怪獸。

    員警走進屋裡,見到張峻赫若無其事地坐在那,手電筒照亮他陰鬱的臉。

    “那些貓都是你殺的?”員警問道。

    “是他,就是他,”夏蓴美跟著員警進屋。“他剛才承認了!”

    張峻赫歎了口氣,起身抓來外套穿上。

    “警局是吧?”他像去自家廚房般,雙手插入運動外套口袋,悠哉地緩步向外走。

    屋外已聚攏好奇的“老灰阿”們,一見他出來,瞬間呈輻射狀避開,像是他會吃人一般。

    張峻赫看看黑色的天空,冷雨已停,空氣中飄著一股清新的氣息。

    “走吧。”他步下山徑,兩輛警車已在石階下方等著。

    夏蓴美也隨員警步下石階,好奇的“老灰阿”們也紛紛跟下來,操著台語竊竊私語。

    “緊抓抓去啦——”

    “這歹人……”

    “厚!夭壽喔!”

    “做這款代志下夕下景……”

    張峻赫坐進警車,按下車窗,朝躲在員警背後的夏蓴美微笑,甚至還挑釁地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夏小姐,一起去啊?”

    夏蓴美震住,向員警怒問道:“他不用上手銬嗎?”

    “先去警局再說。”員警打開另一輛警車車門,讓夏蓴美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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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2:0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2)

    她安全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但巨大的哀傷瞬間湧上。

    妞妞……我可愛的妞兒……她視線模糊,淚水撲湧。

    警車緩緩駛下山城,她心頭像被剜掉一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車門,一下又一下。

    她作夢也沒想到,打從那天起,災難便一波接著一波襲來,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現在連相依為命的貓兒都慘死。

    她永遠忘不了那一天——二月十號。

    那天她受到很大的驚嚇,感覺人生一點都不美,但也只是不美而已,可沒想到竟醜陋至此。

    她額頭抵著車窗玻璃,忽然不知該何去何從?要不是發生那件事,她也不會倉促找屋、買屋,最後淪落到這裡,那麼妞妞也不會喪命了。

    她的恨意,因妞妞死去而強烈燃燒起來——

    回想那天的事,如有神靈在背,推她一把。

    要不該如何解釋?從不會忘記帶手機的夏蓴美,那天竟然忘了,且偏偏是在固定回家探望媽媽的週一中午,她人都抵達母親家門口,還不嫌煩地搭一個多小時的車子回家拿手機。

    也許這世上有神,就是要她回家看一看。

    這一看,就看到自己的男友光著屁股向著房門口,腰間圈著一雙極美麗白皙的長腿,還穿著一雙銀色的高跟鞋。

    在床上也不脫鞋?真髒。不,那也許是一種情趣。夏蓴美失笑。

    仔細回想,那日真有點詭異,不只是寒冷陰雨的天氣很適合壞心情,更特別的是撞見的當下,她的手機偏偏響起來,還很巧地從床上那女人赤裸的臀下響起。

    是有多激情,連壓到她的手機都沒發現;又該有多諷刺,那手機是去年的情人節禮物。

    鈴聲驚動床上的兩人,他們駭得停下動作,而當男友挪身,夏蓴美立刻看到那女人的臉。

    很好,是熟人,原來男友跟他們咖啡廳的合夥人劉心蕾好上了。

    男人搜出手機,發現劉心蕾僵著臉望向他身後,他轉身,見到女友夏蓴美就站在床尾,朝他伸出手。

    “我接電話。”

    她很鎮定,康勝斌卻嚇得不輕,顫抖著遞出手機,可她沒立即接起,而是抽了張面紙,裹住手機才接聽。

    那頭傳來媽媽的聲音。“美美你到哪了?買青菜來,我要燙著吃,你說菠菜好還是A菜?”

    “菠菜,可以補血。”

    “好,就菠菜,順便買瓶牛奶。”

    “嗯。”虧她還能聊這些。她結束通話,見到男友已經穿上睡袍,劉心蕾也扯來被單將自己裹好,一雙香肩裸露,鎖骨該死的性感,就像甜美可口的香草霜淇淋,融化在她的床上。

    康勝斌很尷尬。“蓴美,我——”

    “噓。”她制止男友發言。“你們退股,以後咖啡廳我自己經營;還有,我會儘快搬離。”

    “不行——”康勝斌撲來,咚一聲跪地求饒。“我不能沒有你,我愛你,你聽我解釋……我錯了……”

    “蓴美,你先冷靜,事情沒嚴重到需要分手。”

    劉心蕾竟然還勸她?!

    冷靜是吧?不如你冷靜給我看!夏蓴美抽起桌上一把美工刀走向她。

    “斌?!”劉心蕾瞬間倒抽口氣。

    康勝斌還來不及攔下,就看見美工刀揮向劉心蕾。她尖叫,連忙護住臉,可她沒事,她只是被夏蓴美推到床下,有事的是她躺過的床。

    只見夏蓴美咻咻咻劃開床單、割爛枕頭、捅破被褥,然後沖著驚呆的男友問:“我買的我弄壞,你沒意見吧?”

    不敢。他直搖頭。

    結束後,夏蓴美扔下刀。“現在你們可以繼續了。”

    她離開房間,可康勝斌卻追出來拉住她的手。“別走——”

    “幹什麼?我成全你們相愛,這樣還不行?”

    “我跟她不是愛,我愛的是你!”

    “多愛?愛到光著身體抱著她?”

    “是,我是脫光衣服,我是抱著她,但那就跟餓了要吃飯一樣。我跟心蕾都說好了,我們是炮友,我們之間只有性。美美你不懂,男人就是這樣,性是性,愛是愛,男人就是畜生,就是賤,可是我對你不一樣,你原諒我……”

    夏蓴美甩開他的手,堅持要走。

    眼看留不住她,康勝斌索性抱住她的腿,就算被拖行也無所謂。

    “別走——”

    “滾開!”

    “你別走!”

    “要我踹你嗎?”

    “你踹、你打、你踢,你揍我都行!要不……你做飯給我吃?”

    “什麼?”

    “我餓了,你不是最見不得我餓嗎?我好餓,斌斌只吃你做的飯……”以往激怒她,用這招就能擺平,總能逗她笑。

    “吃屎吧你。”

    “你拿來,我吃!管它是豬屎、牛屎、狗屎我都吃,只要是你給的我都吃下去!”

    夏蓴美僵著臉,怒瞪向抱著她的腿、賴在地上的男人,瞬間看清這五年愛的是什麼貨色。

    “我數到三,再不放開我就踢下去。一、二……”

    康勝斌急了,朝房間大喊:“心蕾你出來,你幫我跟蓴美解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就是單純打炮——”

    “下流。”夏蓴美一腳踹下去。

    她是廚師,嗅覺好過狗,已經發生過好幾次外出返家時,床上都有一股甜膩味,她以為是床單太久沒洗,洗完又在太陽下晾過,沒幾日又有那股味道。

    原來如此,真相大白。

    原本覺得那日表現堪稱鎮定,誰知當她踹走康勝斌,走上大街,才發現右手掌緣滲血,被刀劃傷也不覺得疼。

    原來人怒到極點,是可以忽略身體的苦楚的。

    目睹男友劈腿的後座力顯然比夏蓴美以為的還強大,她瘋了一陣,發瘋似地急著要搬走,急著租屋好安頓她和心愛的貓兒。但她尋屋不順,想說改成買屋,但買屋又太貴,然而待她回過神,卻已經買下基隆山城的便宜透天厝,一間死過人的事故屋,衰的是買了才知道她與惡人為鄰,今晚甚至淪落到要在警局做筆錄,加上妞妞的死,她更是傷心欲絕,怎能不恨?

    警局內,由陳武雄員警負責做筆錄。

    夏蓴美央求他搜張峻赫的家,就算妞妞只剩冰冷的屍體,她也要帶回去安葬。可惜貓在員警眼中不重要,況且沒搜索票也不行,必須要有更迫切的理由。

    “夏小姐,你剛剛報案指控這位先生要傷害你?”

    “對。”

    “你為什麼傷害她?”三十多歲的陳武雄朝這人緣極差的男人問道。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張峻赫雙手盤在胸前,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沒有半點心虛。

    “因為我發現他是殺貓變態,他殺了我的貓,想滅口。”

    “張先生,你為什麼殺她的貓?”

    “我沒有。”他淡淡地說。

    “你剛剛明明說它死了!”夏蓴美大吼。

    “我開玩笑。”他冷冷地回。

    “這種事能開玩笑?”她咆叫。

    “我在自己家裡開玩笑,犯了哪一條法律?”

    夏蓴美不禁語塞。

    這時,門口的值班員警接了一通電話,朝這邊喊:“她的貓找到了!陽光動物醫院打電話來,貓在胡醫師那,是灰色母貓對嗎?右眼是瞎的?”

    “對,是我的貓!”夏蓴美驚呼,霍地站起,一邊道歉又道謝,急著要去接貓。

    “下次別這麼莽撞了。”陳武雄叮囑。鬧騰一夜,終於可以休息泡茶了。

    豈料夏蓴美走不開,因為某人拽住她的衣角。

    “你不能走。”張峻赫問員警。“筆錄能這樣做嗎?這位小姐私闖民宅還誣告我。”

    “唉,算了啦,人家一個弱女子……”

    “我還被她攻擊。”

    “你又沒受傷。”

    群警竊笑。他這麼高大體健,幹麼跟女人計較,還好意思嚷著被攻擊?

    可當張峻赫做了個動作,他們都笑不出來了。

    他豎起右手尾指,中段脹紫,指身呈現怪異的角度,好像骨折了。

    Oh Shit!夏蓴美挫了一下,心虛低頭,只恨廚師當久了,力大無窮,平日掰蘿蔔、掰筍子喀喀喀好俐落,更何況是掰一隻尾指?

    員警們鴉雀無聲,就是再想幫夏小姐,也不得不閉嘴。

    陳武雄拿出藥膏,朝夏蓴美使了個眼色,替她找臺階下。“我這邊有消炎藥膏,要不要先幫他敷上?”

    夏蓴美會意,搶下藥膏對張峻赫殷勤道:“對不起,我幫你搽上。很痛吧?真的很抱歉。”

    “不忙,我要留著驗傷。”張峻赫推開她的手。

    陳武雄呵呵笑。“唉呦,幹麼啦,就這麼一點小傷有什麼好驗啦……”

    這時,張峻赫又做了個動作,陳武雄立刻目光死,閉上嘴。夏小姐造的孽夏小姐擔。

    張峻赫卷起右腳褲管,亮出腫如乒乓的小腿。夏蓴美萬分內疚,但歉意只維持一秒,只因她聽張峻赫對員警道——

    “我懷疑夏小姐半夜爬進我家是為了偷東西,你們不給她搜身嗎?”

    什麼?她忍不住“犽”起來。“你家爛成那樣都長草了我是去偷土還是去啃草?!”

    可憐夏蓴美徹夜又驚又怕,終於失控對他咆哮。

    張先生目光一凜,這下是真的“袂爽”了。

    彷佛嫌這段日子不夠“衰小”,乾脆再補一槍自爆,接下來,她將為此付出代價。敢情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哀莫大於心死?不,敢情這正是人們常講的……雪上加霜、火裡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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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2:19 |只看該作者
第2章(1)

    人活在世間難免會發飆,畢竟衰事常常避不了,就像鳥屎忽然砸在頭上,讓人心情瞬間跌落穀底。

    失控發飆很爽,但是爽完就要付出代價,所以才會有人說“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而此刻夏蓴美身陷泥沼,進退不得,只能落得被訕笑。

    警局眾人包括左後方的煙毒犯、右前方的竊盜犯,以及現場的員警先生們,全被她那一串暴吼震住,他們很樂地欣賞她因困窘而脹紅的面孔。

    有你的,夏蓴美!你幾時才能學會想清楚再行動!她不禁在心裡呐喊。

    “都聽見了?她不只私闖民宅,現在還‘公然侮辱’我。”張峻赫淡淡地道。

    唉,事已至此,陳武雄也回天乏術,枉他湯圓搓得這麼認真。夏小姐啊……你GG了!

    “不好意思,我最近壓力比較大,講話比較沖。”夏蓴美呵呵地笑,向張峻赫道歉。

    早知如此,她何必爬牆?哪知進了張家,便是一頭待宰羔羊,此人目光灼灼覷著她,頗有不扒她一層皮不甘休之勢……

    稍後,張峻赫和夏蓴美一前一後步出警局,走下階梯。

    “者悠悠哉哉,後者面色凝重;前者手插口袋好輕鬆,後者垂肩拖步腳沉重。

    夜風涼爽,耳畔響著蛙鳴,前頭馬路上的紅綠燈,就像看笑話那樣閃得她心好慌。

    現在怎麼辨?現在怎麼辨?

    夏純美瞪著前方的男人。可惡,現在他倒走得很輕快嘛,哪像被攻擊受傷的樣子?他也真好意思跟員警靠夭。是誰故意誤導她,害她驚嚇發動攻擊?陰險卑鄙,真想掰斷他十根手指……

    但剛剛員警才認真地規勸她,語重心又長。

    “如果張先生堅持提告,我們也只好報上去,為這點事跑法院很麻煩又浪費生命。”

    “你好好跟張先生商量,都是好鄰居,勸他和解吧。”

    唉,罷了,她情傷未愈,何苦再招仇人?往後都是鄰居,如果交惡,日子也難過。

    夏蓴美迫于現實,終於冷靜下來追上他。

    “張先生,看現在還是明天你方便,我陪你去醫院檢查傷勢,醫藥費我出。”

    他繼續走,不回應。

    好,夠踐。夏蓴美加快腳步,提高音量。“不然你說,怎樣你才會消氣?”

    這他有興趣了。張峻赫停下腳步,轉身望著她,黑眸不顯情緒地打量著。這女人有雙即使睜開也沒比合上大多少的眯眯眼,單眼皮,毛茸茸獅子般狂亂的鬈髮,加上呆萌憨樣,以及握緊拳頭的雙手,有種魯直的喜感。

    “要我消氣嗎?這就要看你的誠意。”他懶洋洋地道,陰鬱的表情像在打什麼壞主意。

    “好,誠意是嗎?那我就誠懇地跟你說白了,我才剛買房子搬了家,我沒什麼錢。”意思是甭想敲竹槓。

    “喔。”他點頭。

    “如果要給錢你才消氣,一千塊以內還行。”

    “明白,那就這樣。”

    “一千?行,我給,但你得寫張和解書,免得事後反悔不認帳。”她掏出鈔票,他看著卻不拿,雙手還是插口袋。

    “誤會了,沒要你的錢。”

    “不要錢?那好,我再鄭重跟你道歉一次。”這回她九十度鞠躬。“對不起。”

    “唔。”張峻赫掏出煙點上,朝天空吐出煙圈。“其實……沒錢有沒錢的做法,你就用身體還吧。”

    夏蓴美沒反應。我應該是聽錯了,不會有人在派出所前這麼大膽下流。

    見她呆在那,他再說一遍。“我和解,但你要用身體還。”

    這次她終於聽清楚了,果然她對人的瞭解還是太淺,張峻赫這男人真是拓展了她的視野。她深吸一口氣,雙手用力一握,發出獅吼功——

    “你、作、夢!死、變、態!”她氣到頭暈腳抖。

    張峻赫被吼得淡淡然,還頗欣賞她。

    哇,這是頭獅子嗎?不,這是虛張聲勢的貓吧?那樣豎起毛、唬唬發出威脅聲,而其實呢?不怕他嗎?

    “你罵我什麼?變態?”他上前一步,她慌得後退,他一把拽住她的手,煙圈吐在她臉上,夏蓴美用力咳嗽,淚眼汪汪中看他陰陰地笑。“喂,你腦子都裝什麼?想到哪去了?”

    她甩開他的手。“你不是叫我用身體還?”

    “是啊,要嗎?我可以馬上和解。”

    “我不會出賣身體,我才不要跟你睡。”

    “誰要和你睡了?醒醒,別作夢。”

    夏蓴美瞪著他,被搞得好混亂。“不然你說用身體還是什麼意思?”

    為什麼他講話這麼難懂?這是否就是張先生的處事原則——講話故意語焉不詳?

    片刻後,夏蓴美變卦了,她決定還是出賣身體給他娛樂一下比較簡單。

    “非要這樣你才消氣?”

    “唔。”

    “一定要這樣?”

    “唔。”

    很、好。

    非、常、好。

    張先生真是有創意的壞蛋,人被討厭都是有原因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

    夏蓴美目光死。“長痛不如短痛,你快點。”

    張峻赫握著夏蓴美的左手尾指。“OK,數到三我就使力,一、二——”

    “等一下!”夏蓴美喊停。“你會說話算話駒?真的只要讓你掰一下就行了?”

    “唔。”

    “好。”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你掰、你掰啊!”

    老娘豁出去了,不就疼一下而已,她忍,忍完就能擺脫這個死變態。

    他重新數。“一、二……”

    “等一下!”她又喊停,睜開眼問:“你會掰很大力嗎?”

    “不大力,跟你掰我的力道差不多而已。”

    靠夭,那就是很大力!“我理解你想以牙還牙,但我得提醒你,我是廚師,我的手很重要,不然腿?小腿給你踢行了吧?”

    她卷起褲管,露出小腿,誰知他還真的蹲下,不客氣地研究起來。

    “以前田徑隊的出?有蘿蔔腿。”

    踹爛他的嘴可以嗎?“別研究了,快報完仇回家睡覺。”

    “呵,行,就踢小腿。”他的語氣彷佛給她多大恩典似的。

    夏蓴美再次閉眼,屏住呼吸,等著被踹。

    “一、二……等一下。”這次張先生自己喊停。“在我使力踹下去之前,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我以前待過足球隊,當兵時還是兩栖部隊。”

    這重要嗎?重要到非要現在說嗎?!

    夏蓴美覺得夜晚從沒有這麼漫長過,不禁開始懷疑自己面對的是妖怪不是人,因為此情此景不像正常世間會有的,或許這男人不是真人,而是什麼東西魔化的……該死,她已經連幻覺都出現了。

    憋住種種內心話,夏蓴美催促:“你快點。”

    “好,我賜了。”

    她閉上眼,緊張地等待。

    彷佛怕她還不夠緊張似的,他傭懶地慢慢數。“一……”

    就這麼一踢,我會殘廢嗎?她忐忑。

    “二……”

    我的腿啊,你一定要堅強挺下來,不能被踹斷!她冒冷汗。

    “三!”

    “媽——”她蒙頭,等著被痛擊,可沒事,她的小腿健在,也不疼。

    她睜眼,見他已走遠,只剩下背影。

    “喂!你不踢嗎?那算了喔,是你自己不踢的喔——”

    張峻赫揮揮手。方才只是嚇嚇她而已,就饒過她一次吧。

    他暗暗握住右手尾指,略施巧勁,喀一聲,指骨歸位,應該會疼,但他眉都沒皺一下。

    他背後的夏蓴美怔怔地,搞不懂這男人。

    算了,不管了,她直奔獸醫院。

    妞!媽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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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2:33 |只看該作者
第2章(2)

    “陽光動物醫院”就在山城下方的平地馬路口,胡醫師人很好,淩晨三點燈還亮著,等夏小姐領貓。

    夏蓴美推開門,見到胡醫師坐在桌前寫資料。他戴著金框眼鏡,高瘦白淨,一臉斯文樣。

    胡裕文聽見腳步聲,抬起頭,露出陽光的笑容。“夏小姐嗎?歡迎歡迎。”

    “不好意思,都這麼晚了。”之前來貼尋貓啟事時,只看到一位面熟的中年男助理,後來想起那助理就住在她家隔壁。當時沒遇到胡醫師,原來是這麼溫文爾雅的男子。

    “不要緊,我也才剛忙完,剛好有急診的Case。”胡裕文說著,走入後方診療中把妞妞抱出來。

    “妞妞!”夏蓴美將貓接過,親了又親。“真壞,為什麼亂跑?害媽媽擔心。”

    “晚上我看它在外面騎樓晃,跟你貼的告示很像,想到這一帶有殺貓的變態還沒抓到,就讓它進來了。”

    “真的很謝謝你。”夏蓴美摟緊妞妞。幸好它沒事。

    “應該早點通知你,可是有急診耽擱了,方才上面一陣騷動,聽說鬧進警局了——”

    夏蓴美沒想到自己這麼快就紅到人盡皆知,原來偏僻小地方要紅很容易。

    員警走後,小地方居民興致高昂,聚在巷口聊一陣才散去,胡醫師剛巧也聽了一些,原來買下28號事故屋的小姐就是她。

    “你今晚的事很轟動。”胡裕文打量夏蓴美,眼裡滿是笑意。

    “我鬧笑話了。”

    “沒事吧?張先生有沒有為難你?”

    這個嘛,一言難盡。

    “對了,”她拿出皮夾,抽出兩張千元大鈔,尋貓啟事有說會致贈酬金。“這是一點心意。”

    胡裕文拒收。“客氣了,這又沒什麼。對了,我順便幫你的貓做了檢查,它很健康,但有些過重,你讓它吃太好了。”

    夏蓴美拎高妞妞,瞪著它。“怎麼辦?要減肥嗎?”

    “也不至於,胖一點可愛。”胡裕文摸摸貓兒,好溫柔地對妞妞說:“以後不可以亂跑,看看你,害你媽緊張的。”

    夏蓴美謝了又謝才走,臨走前,瞥見桌上放著一碗泡面。

    “這是你吃的?”

    “幫一隻貴賓狗動手術,拖到現在才吃晚餐。”他看夏小姐將麵條挾起來檢查。

    “泡面都已經泡成爛面了,這不能吃吧?”

    “能吃飽就行。”

    “不行。”她抖落爛面,放下貓兒。“我給你弄吃的。”

    “現在?不用了,太麻煩你了。”

    “天氣冷,麵糊了,湯又冷掉,這樣吃身體會壞掉喔。”既然胡醫師不收謝禮,那她就用吃的報答。

    她看看書桌,拿起原子筆。“這借我。”說著將長髮繞一圈用筆盤起。“蔚房在哪?冰箱呢?”

    胡裕文指了指裡頭。

    夏蓴美走進廚房,打開冰箱——嗯哼。

    胡裕文有些尷尬。如果說剛剛的爛面淒涼,那麼冰箱呢?他的冰箱就是空虛冷:一顆蛋、一盒豆腐、隔夜的冷飯,還有一段用剩的蔥。

    “看來你的好意要被辜負了,我這裡什麼都沒有。”

    “有麵條嗎?”

    胡裕文拉開雜物櫃,展示各國泡面,招來白眼。

    “嘖。”

    他頗無奈地聳聳肩。“我常錯過菜市場的時間,所以……你也知道這附近沒超市,泡面最方便。”

    “OK,就這些也行。”夏蓴美拿出豆腐,挽起袖子。

    只有豆腐能幹麼?

    胡裕文納悶,看她將豆腐用湯匙壓過,舉刀咻咻咻,蔥段立刻變蔥末,再把白飯送進微波爐。

    接著她倒油熱鍋,扔進豆腐大火快炒,灑鹽、灑蔥花、澆麻油,最後再在鍋邊淋醬油,瞬間香氣四溢。

    這時白飯也好了,她端出來,將方才炒好的豆腐末淋上去。

    胡裕文看得目不轉睛,見她打開水龍頭,湯匙盛一大瓢水入鍋,晃幾圈,倒掉,這麼就洗好了鍋子;接著她重新熱油,打了顆蛋,片刻後就煎好一顆外焦內潤的荷包蛋橫枕飯上。

    夏蓴美將整個碗捧至他面前,笑盈盈地望著他。“這就當是我的謝禮。”

    胡裕文小心捧著,聞一聞,嘗一口,豆腐潤滑,煎蛋皮脆,淌出柔軟蛋液。

    他再嘗一口飯菜,瞬間肚腹暖,心也融化,不禁豎起大拇指。

    “比那碗爛面強吧?”夏蓴美笑咪咪地道。

    “這是貓的報恩嗎?”胡裕文心花怒放。“喝杯茶再走?”

    說著他放下碗,找茶包,備茶杯。

    夏蓴美美接手,趕他去吃飯。“別讓飯菜冷了,我自己來,你快吃。”

    她自己動手沖茶,胡裕文站在她身後,也無心吃飯了。

    他看她扭開水龍頭,順手就把炒菜鍋洗好,隨即又把爐子擦乾淨,然後將茶沖好,還把流理台一併清理了。

    胡裕文靜靜審視著,這一連串動作是那樣流暢自然。夏小姐身穿黃色毛衣、藍色牛仔褲,背影溫潤柔美,不像住在附近的年輕小姐或上了年紀的婆婆媽媽,那群女人面對他時,該羞的羞,或緊張或結巴,有的語無倫次,有的刻意扮嬌或耍矜持。

    夏小姐好相處,又勤奮,看她做事可想而知還是個有責任感的女子。

    胡裕文越看越心動,而且她煮的飯菜太好吃了,烹飪時的專注姿態也很美。慘了,他感覺自己墜入情網。

    淒冷孤夜,一碗熱騰騰的飯菜就足夠讓他下了決定,認定她是可以一起過生活的女人,如果他要結婚,就要選擇她這樣的好女孩。

    ***

    天露魚肚白,夏蓴美和胡裕文移到外廳說話,就著書桌,他吃飯,她喝茶。上方山城囤積的雨水從高處溝渠緩緩淌下,如溪流般潺潺;屋簷的積水或滴磚牆或打樹梢,各種滴答聲就像是一場交響樂。

    “你怎麼會懷疑張峻赫?”胡裕文好奇地問。

    夏蓴美將自己觀察到的告訴他。

    聽完她的分析,胡裕文道:“不只是你懷疑張峻赫,連我那愛貓的助理也認定是他。但就算是,沒證據也抓不了,抓到也不會重判,更不會立刻抓進去關。所以就算有人看到或知道他是兇手,也沒人敢檢舉,都怕惹麻煩會被報復。”

    “如果他真是兇手,只要被我看到或找到證據,我一定會揭發他。”夏蓴美道:“妞妞以前就是受虐貓,它的眼睛和腳就是被前主人打壞的,這事我忍不了。”

    “不如跟我一起抓兇手?”胡裕文拿出手機。“加入我成立的臉書社團,不公開的。”

    “什麼社團?”夏蓴美湊近看。

    “‘狸友社’。”胡裕文點開臉書。“‘狸’是古代貓咪的稱呼。這是我發起的秘密社團,我跟你一樣想抓兇手,社員都是基隆的愛貓族,靠員警查案太慢了,我們在這裡分享線索,希望早日逮到兇手。”

    真有心啊!夏蓴美佩服。

    “在張峻赫家有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嗎?”胡裕文又問。

    “他家太暗了,而且我當時太緊張,根本沒看清楚,不過我就住在他家後方,跟他的住處只隔一個後院。”

    早期的山城沿坡度蓋出“非”字型小社區,中間是石階小徑,左右兩邊是一排又一排的住家,有的是一層平房,有的蓋成並排的二樓透天厝。夏蓴美就住在右邊上排底間,張峻赫則在她下排最底間,兩家中間隔著一條小走廊,夏蓴美家的大門就對著他破爛的後院。

    “以後我會多留意,有什麼新發現就到社團跟你們分享。”夏蓴美道。

    “你要注意安全,這類犯人心理多半有問題,雖然希望趕快逮到兇手,但安全至上。”說完,他忽然壓低聲音。“有注意到張峻赫的右臉嗎?”

    “他右臉怎麼了?”

    “下次要是遇見了,你可以注意看,雖然不明顯,但他右臉有一道淺淺的疤。你搬來不久不知道,聽老一輩的人說,張峻赫是棄嬰,剛出生就被扔在附近的消防通道,臉上的傷就是被野貓啃的,童年創傷加上差點被貓吃掉,因此心中留下陰影——”

    夏雜美驚訝,雖然可憐,但……但也不能殺貓出氣啊!

    天亮之後,夏蓴美告辭,胡裕文堅持送她回家。

    雖然一夜未眠,但他精神奕奕,他們並肩往山城上走,兩排梧桐樹枝葉擺蕩。他看夏蓴美一路將愛貓抱緊緊,又是逗弄又是親,心裡好羡慕。

    往後他該怎麼繼續和夏小姐見面?他不曾追過女人,因此困窘又緊張,心跳極快,只是還沒想到辦法,已經抵達她家門外。

    “那麼,晚安嘍。”夏蓴美道。

    “唔。”

    “還是該說早安?”她笑。

    “是啊……是早上了。”

    “你也快回家休息吧!”

    見她轉身要開門,胡裕文忙道:“還是我們去吃早餐?我知道附近有家早餐不錯!”

    “你不是才剛吃過飯?”

    “欸……是吃過。”

    “又餓了?不可能吧?”

    “沒,我不餓。”我只是想多跟你相處。嗚,好尷尬。

    看他還杵著,欲言又止,夏蓴美不禁問:“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要進去瞜?”

    “你有我的電話吧?你剛搬來,有什麼事要幫忙可以找我。”

    “好,我有你的名片。”

    現在約她改天看電影會不會太快?約她吃飯會不會唐突?還是——可憐他這麼掙扎,人家卻只想回家。

    “那我進去了?”

    “好,你進去,我走了。”

    “好,掰掰。”夏蓴美看著他走出巷口,長籲了口氣。終於可以回家休息了。

    可她不知道他們一番拉雜瑣碎的對白,都被躺在一旁屋簷上方抽煙的張峻赫聽見,白眼都翻到背後去了。

    白癡,在演什麼十八相送?

    夏蓴美開門,把貓放下,轉身要關門時,下意識感覺到什麼,抬頭一看,立刻震住。

    “你、你在那幹麼?”她指著屋頂上的張峻赫。

    “我?抽煙啊。”他的語氣彷佛她太大驚小怪。

    死變態!夏蓴美瞪他一眼,正要關門,忽聽他涼涼飄來一句。“提醒你,這一帶很安靜,談情說愛很容易被聽見……是不是啊?”突然揚高聲音。“陳阿北?”哐!鄰棟趴在窗上偷聽的陳阿北嚇得跌倒。

    他又喊:“王婆婆?”

    砰!隔壁心虛的王婆婆本來在偷看,趕緊關窗。

    夏蓴美呆住。搞什麼,這裡沒隱私嗎?

    就連已經走掉的胡裕文都聽見張峻赫高喊的聲音急返,擋在夏蓴美面前,怒瞪k方的張峻赫。

    張峻赫無賴一笑。“帥喔,護花使者。”

    “你有事嗎?”胡裕文怒斥。

    “胡醫師,如果找不到人陪你吃早餐可以找我,我閑得很。”他彈了彈煙灰。胡裕文瞬間臉紅耳根燙。

    張峻赫大笑,翻身躍下,從後院進屋去。

    “瘋子。”夏蓴美罵道。

    “有這種鄰居,你的門一定要鎖好,要注意安全。”胡裕文叮囑。

    “嗯。”

    “我聽見了!”張峻赫喊。

    ×!他順風耳嗎?

    “胡醫師?”隔壁的門打開,動物醫院助理王沐乙也醒了,笑嘻嘻地問:“喉,你們在約會出?”

    “不是啦!”夏蓴美翻白眼。

    “不要亂猜,上班時間還沒到,回去睡覺。”可憐的胡醫師,沒想到把妹不難,難的是被揶揄會很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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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2:49 |只看該作者
第3章(1)

    歷經一夜混亂,夏蓴美的心情像坐完一趟雲霄飛車,現在應該要昏昏欲睡,可她趴在床上,四肢乏力,腦子卻很清醒。

    她望著白色天花板,那油漆的白深淺不一,有的地方像髒髒的灰。當初房子是怎麼漆的,色差好嚴重,接著她又聽見答答答的怪聲音。

    她下床尋覓聲音來源,跟著聲音走到電視旁,見地上有一灘水,往上望——Shit!

    原來深淺不一的白不是油漆沒調勻,是漏水!

    她奔至頂樓,用力撞開生銹的鐵門,不禁驚呆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頂樓汪洋一片,如果買魚過來放,就變成生態池了!

    她腳軟跪地。這陣子雨下不停,忽大忽小,全積在頂樓,加上屋後緊挨著的山坡泥土隨著雨水一起沖刷下來,造就出一片土黃色的汪洋,而她竟無知無覺地睡在汪洋底下?!

    現在暫時沒辦法解決,她先飆下樓找出各種容器,把鍋子和碗瓢都拿去接漏水,這一忙,兩小時過去,當她又爬回床上,已筋疲力竭。

    怎麼辦?

    這爛屋還住得下去嗎?

    找人處理要花多少?她銀行戶頭只剩六千。

    夏蓴美,你不只睡汪洋底,你還前途茫茫!

    早上八點,她全身酸痛,眼睛酸澀,可是睡不著。

    想當初花九十萬買下房子,那時仲介說前屋主蔡婆婆久病厭世,又有憂鬱症,才會服藥自殺,所以這間透天厝才那麼便宜,買到是賺到。

    是嗎?

    現在聽屋裡滴滴答答的漏水聲,也許真正讓前屋主崩潰厭世的,是住在這麼愛哭的房子裡。

    她該怎麼辦?

    當初只看過房子兩次,一次是晴天,一次是雨天,那時剛下雨不久,房子的毛病還沒顯露出來,現在她已不能抽身,瞬間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

    “喵——”妞妞伏在她臉邊,撒嬌地舔了舔她的臉。

    “寶貝。”夏蓴美將它撈來,抱在懷裡。“你為什麼偷跑出去?這邊有壞人,以後不可以亂跑,知道嗎?”

    “喵……”濕漉的鼻子蹭了蹭她的下巴,令她鼻酸,忽地明白過來。“是去找‘把拔’嗎?”

    也是,妞妞也不習慣新地方吧?過去妞妞最愛睡在康勝斌肚子上,或是睡在他們倆的中間……

    她……是不是做錯了?就算他劈腿,只要她肯原諒他,一切就能如常。

    負氣分手、離家出走、衝動購屋,她落得這麼狼狽有比較好嗎?有比以前幸福嗎?

    以前……以前的夏蓴美,這時候在幹麼?

    臺北生氣勃勃,那時候的早晨明亮又溫暖,還很熱鬧。

    夏蓴美輾轉難眠,被回憶攻擊,她翻個身,枕邊空著,心裡有點慌。

    她不習慣這裡的早晨那麼靜,偶有一、兩聲鳥啾,伴隨屋內漏水聲,越聽越慌,漸漸覺得屋頂那片汪洋漫進心裡,又覺得那片汪洋快壓垮屋頂,她有點喘不過氣,感覺快被淹沒。

    這種陌生感令她窒息。她一個人死在這裡,也許很久之後才會被發現.,往後病了或氣喘發作,她一個人也只能等死,就算救護車趕來,也只能開到下麵路口,等擔架運進來再把她抬出去,她早就“嗝屁”了。

    想像是很恐怖的,因為可以無限上綱。夏蓴美逼自己放輕鬆,卻更加緊張。

    只要原諒他,她就能立刻解脫,馬上回到舒適又熟悉的日子。他還在苦苦求她回家,她何必將自己連根拔起?

    如果分手不快樂,她為何還要分手?

    離開他,是不是錯了?

    看看這裡,住事故屋她不怕,但現在卻生出恐懼感,原來不住不知道,住了才明瞭。

    房子的缺點一一浮現。前有惡鄰,屋內漏水,幾處屋牆有裂痕,沒錢不能找人修,出入時附近老人總攔下她問東又問西。

    “去上班?在哪做事啊?”

    “沒結婚啊?有男朋友嗎?”

    “要出去啊!去哪裡?怎麼去?”

    後來她發現如果認真回答,沒一個小時走不了。交通更是困擾,從基隆搭火車到臺北只要半個多小時,問題是光走下山、趕至車站也要半個多小時,往返兩小時沒了,連買個日常用品都要走一大段路。

    還有個殺貓變態沒抓到,萬一變態進化了,恐怕連人都有危險。

    她越想越煩,越覺得這裡爛透了。

    原諒比分手輕鬆,所以她不分手了,她要回去。

    今天禮拜一,咖啡廳休息,正好可以打包行李。她中午出發,下午就回電梯大廈,窩在裝潢精美的住所,什麼難題全部解決,她也不用面對了。

    想到這裡,她跳下床,打開行李箱,將衣物和隨身物品都收進去,連混亂的心情也丟進去。逃回去就好了,這沒什麼。

    人是習慣的俘虜,離開五年的戀情就像離土的樹,乾渴憔悴,所以何必呢?怎麼想都不值得。

    夏蓴美一邊收拾,一邊說服自己。

    這樣是對的,離開康勝斌她才會後悔。

    康勝斌雖然劈腿,但本質善良,英俊又帥氣,咖啡廳一票女客都沖著他來。

    他是獨子,生母早逝,以後也不怕婆媳問題;而康伯伯是退休教師,作風開明,自己跟傭人住,生活自理也不麻煩他們,還把她當女兒疼,殷殷盼著他們年底的婚事,盼她生個寶寶含飴弄孫,連原本出租的房子都空出來無償供他們住。這樣的良人哪裡找?憑她的條件,還能遇上比康勝斌更好的人嗎?

    每每當她心慌又旁徨,就會有個咒語,陰魂不散的在她耳邊響——

    “男人是沒斷奶的動物!他們不喜歡這麼小的胸部,你快去隆胸,不然老了會後悔。”愛美成癡的媽媽總愛叨念這些。

    她低頭打量。B罩杯雖小,但也很好啊!不行,劉心蕾是D罩杯,好靠北。

    “什麼時候去割雙眼皮?不會很痛,叔叔也不會收你的錢,小手術還要猶豫什麼?別等著後悔。”

    她拿鏡子過來照。單眼皮秀氣也很美,但靠北的是劉心蕾是雙眼皮大眼睛。

    “老穿得像男人婆,女人會打扮比會做事重要,不聽我的你一定會後悔。”

    她摸摸身上的T恤和舊棉褲。每次見到劉心蕾都穿迷你裙或熱褲,冬天冷也愛穿超緊身的裙子。

    由於媽媽再婚,物件是醫美診所的院長,媽媽認為這都是她樂此不疲保養自己的戰果,從眾多追求者中,選了名頭最響的院長,從此以院長夫人自居,對外貌要求更苛刻,甚至積極改造她這不稱頭的女兒。

    “媽是史王叔叔的招牌,你是我女兒,也不能太差吧?不然別人會講話的,拜託你注意點。”

    夏蓴美不服氣,只有她知道,媽媽看似風光,其實負債累累,還常要她幫忙周轉,錢都花在化妝品、美容保養和衣服上,王叔叔除了讓媽媽微整型不用錢,財產可是看緊緊,媽媽撈不到一點好處。

    不像她,她努力工作,自食其力,擁有一間很賺錢的店,時間花在工作而非裝扮,她為自己驕傲。

    對,外表不重要,她有內在美才重要——但男友卻跟美女有一腿,難道媽媽說的才是對的?女人會打扮比會做事重要?

    這時手機閃爍,康勝斌又傳LINE過來。

    你在哪?我可以去見你嗎?

    還是不接電話,你好狠。

    我都沒吃東西,餓著等你回來弄給我吃,都瘦五公斤了,我不能沒有你和妞妞。

    夏蓴美握緊手機,意志薄如紙。

    原諒他,他因為愧疚,會對我更好。

    原諒他,他因為內疚,會更努力補償我。

    如果不原諒,現在只有艱苦,所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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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2)

    手機響起,康勝斌打過來了,她心跳很響,終於接起電話。

    “你終於接了!你在哪?我去接你,我想你,也好想妞妞……”康勝斌在另一頭狂喜。

    “你們商量好了沒?拆夥的事。”

    “唉,我不在乎咖啡廳,本來也都是你在管,我那份送你都行,重點是你別走,我們和好。”

    “劉心蕾呢?她不介意?”

    “她幹麼介意?都說了只是炮友,如果你難受,我以後再也不和她說話,連看都不看她,只要你回家。我愛你,全世界只愛你,你就當我這是婚前焦慮症。”

    “婚前焦慮症?離結婚還有七個多月。”

    “是嗎?也許我的婚前焦慮比較早來,你知道我六歲時媽媽就死了,那之後最大的打擊是什麼?就是失去你!我崩潰了,你要看我去住院才高興嗎?回來吧!難道你都不想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怎麼分得開?難道你不愛我了?”

    難道你不愛我了?

    夏蓴美怔住,瞬間清醒過來。

    不,不能複合,不能回頭,不是原不原諒,而是驚覺到回頭不是因為愛他,只是想占他的便宜,換來她生活的便利,逃避對新事物的恐懼。

    她害怕一個人前進,又不想和他走下去,她能盤算這些利弊,代表對他已經沒有愛了。

    她不是捨不得康勝斌,而是放不下過去習慣了的生活。

    夏蓴美,你竟窩囊至此,你羞不羞愧?

    她掛掉電話,關上手機,拽來枕頭蒙住臉。

    她不敢再聽下去,怕自己懦弱到底後真會說出“好好好,我們不分手,我要回去你身邊”。

    因為他們有共住的房子、共同的事業、共養的寵物、共活的回憶,還有一起養出來的習慣。也許習慣很無聊、缺乏新意、沒刺激感,但習慣會令人安心,感到很安全。

    不過習慣不是愛,她現在眷戀的、衡量的那些都不是愛。

    她在枕頭裡嚎哭,想著是否誤會了自己的勇氣與強大?

    她哭得很響,控制不了。

    在這安靜的地方,哭聲能穿透屋牆、穿過院子,飄進鄰居張峻赫耳朵裡。該死!那個笨女人又在哭了。

    翻過一頁手裡的書,密密麻麻的字都被她隱約的哭聲截斷,他的思緒也跟著破碎。

    才好心提醒過她,這裡早晨安靜,靜得連撕一頁日曆都會驚哭別家繈褓中的嬰兒,她才搬來不久,已製造大量噪音,關於她的私事都暴露無遺。

    比如他知道她的存款僅剩九千元(經過這些天應該更少了),這些底細都是夏蓴美自己暴露的。

    在她搬來那天,這兒引起不小的騷動(她還真容易在小山城引起騷動)。那天有“雨都”之稱的基隆忽然出了大太陽,證明夏小姐搬家日選得好,可她漏算了一項,那就是搬家工人的脾氣因正午的大太陽更暴躁。

    她就在那柏油路可以煎雞蛋的正午時分,跟一群打赤膊的搬家工人吵起來。莫怪張峻赫記得那麼清楚,要怪就怪夏蓴美的表現太令人印象深刻。

    “當然要加錢!”搬家工頭說。

    “但我住的是一樓啊!”夏蓴美喊。

    “小姐,你看看這是什麼路?!”

    貨車停在柏油路盡頭,右邊兩旁住家向上延伸都是石階。

    “車子只能開到這裡,剩下的都要我們用人力扛上去,還都是階梯,不能用推車,路又那麼窄,想讓我們扛死啊?一定要加錢!我告訴你,現在最貴的就是人力。”

    “可這就是基隆的特色嘛!基隆不是海就是山,當然有山路啊,而且你加我兩千太多了啦!”夏純美一直拜託,說是她剛買房子又搬家,存款只剩九千,再給兩千就要喝西北風了。

    “這樣好了,你要嘛現在找別人過來接手搬,要嘛就加錢,你也不要跟我大聲,搞得好像我們欺負你。”

    最後她讓步,終於達成協議,加價一千,請他們搬大件傢俱,小物件則自己來。

    結果就是下坡處堆滿她家雜物。搬家工人走了以後,鄰居們盡興觀賞夏小姐的家當——一袋袋雜物、一個個紙箱、一捆捆書籍和筆記本。

    夏小姐當真一人一件件扛上去,這情景教偏僻山城的老人家們樂壞了。

    過去這群“老灰阿”長年坐在門口或路旁打蒼蠅,現在終於有了餘興節目。他們有的生病雙腳抖不停;有的失智頻頻流口水;有的坐在輪椅上,外傭在一旁滑手機;有的蹲在地上,耳朵夾煙拍蒼蠅.,有的忙去敲鄰居家的門,叫人出來看好戲,他們沒有出力,倒是不停給意見。

    “夭壽喔!啊你這樣要搬到什麼時候?沒找男朋友幫忙嗎?”

    “不好咧,太重嘍,你沒朋友嗎?打電話叫啦!”

    “系郎喔,腰會斷喔!”

    “一直這樣搬,以後孩子會生不出來,身體會壞了了……”

    夏蓴美不聽不看,只目視前方,汗水模糊了眼睛,腿開始發抖。

    一干眾生觀賞夏蓴美的不幸,而唯一可以幫上她的壯丁立在上方屋頂,袖手旁觀,吞雲吐霧,此乃張峻赫是也。

    當時他其實頗感動,此女毅力驚人啊,倘若生在古時,必是練武奇才。

    在搬過五趟後,夏蓴美彎腰喘如狗,披頭散髮沒形象,邊扛邊蛇行,只差沒趴在地上,口吐白沫。

    終於,一個老婆婆看不下去,發現張峻赫,朝他喊道:“唉呦,阿赫啊,你嘛好心欽幫幫她啦!”

    誰?夏蓴美抬頭,見到救星,正要張口拜託,他先一步彈滅煙頭躍下來。

    她得救了?她喜形於色。

    結果不是,那人沒走向她,直接回屋裡去。

    而今想來,那回必然給夏小姐留下壞印象,難怪她的貓失蹤,就懷疑到他身上。

    除了知道這位新鄰居沒錢,張峻赫還知道她剛跟男友分手,這都是聽她深夜跟某人講電話時明白的(可能附近還有更多明白人);還有許多關於她的隱私,都是她跟貓兒深夜對話時暴露的。

    太安靜的地方,牆薄如紙,未和她深交,已熟如枕邊人(這就是鄉下地方的可怕,鄰居言語如耳聞)。他還知悉她的日常作息、夜歸時間、必走路徑(因為她的形跡太固定),如要傷她,伏一隅伺機攻擊,易如反掌。

    他合上書,擲向牆壁,分毫不差地落在下方木幾上,他在客廳長椅上躺下,望向屋頂塌處。金色日光從破瓦細縫間射入,凝視那束瑩瑩日光,腦海想起正在哭界的夏小姐,想像她的處境,就想起她一雙小眼睛,那麼小還一直哭,要是眼皮哭腫,那雙眼睛豈不更迷你了?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了。

    這夏小姐看起來沒啥大腦,又剛好失戀,正是脆弱時,他知道胡醫師正努力親近她,但她似乎沒興趣,即使她現在很需要人保護,在陌生地方急需要依靠。

    張峻赫想著,她愚蠢才會買下那間房子,這點相信她很快會明白。撇開住在空置兩年的事故屋不說,房仲八成沒告訴她那間屋子會漏水,後面緊連山林,雨勢大時,排水孔很容易被衝擊下來的落葉和泥沙堵住,屋頂積水要好幾天才會排光。她一個女人有辦法處理嗎?

    她知道住這種四十幾年的老房子,不懂一些修繕房屋的技術,時而找人修補屋牆或漏水很燒錢嗎?更甭提住山區,蛇蟲鼠犧有多嚇人,她這個城市憨撐不了多久就會崩潰逃回臺北。

    不,說不定已經準備放棄。

    聽她剛才哭得那麼厲害,八成已經撐不住了吧!

    另一頭,夏蓴美發洩完,終於平靜下來。

    事已至此,那就這樣吧,讓痛苦做個了結。

    她拿起手機,傳訊息給康勝斌。

    我原該你了。

    彼端,收到簡訊的康勝斌大樂。

    她要回來了?趕快回訊問她住哪,他要去接她——且慢,還有第二封傳來。

    但我不要複合,我們還是分手吧。

    康勝斌崩潰,想把手機吞下去自盡給夏蓴美看。

    傳完訊息,夏蓴美放下手機。管劈腿男多痛苦,她已是自顧不暇。

    她抽來枕畔的絲巾,卷成長條狀。除了面對現實,回到康勝斌身旁,還有另一個選擇。

    她站在床上,將絲巾朝氣窗橫杆比對,有種死了就不用煩的念頭,還有死了讓康勝斌和劉心蕾後悔的快感。

    她拿絲巾繞頸,模擬一下窒息感。要纏多緊才會斷氣?據說那些自縊的人連頸椎都斷裂,還大小便失盡。

    她打一個冷顫,想像自己吊死的模樣,立刻覺得活著更容易,這時妞妞已經伏在腳邊等待,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微笑。“來啊,妞!”

    絲巾往它身上一抽,玩起她跟貓兒最愛的遊戲。

    妞妞撲上去咬住絲巾,用殘疾小身奮力追著絲巾抓咬,興奮地瞪大眼,毛兒都豎起,最後它勝利的前腳巴住絲巾躺下,後腿用力踢踢踢,發出得意的唬聲。

    “妞妞好棒!”夏蓴美哈哈大笑,每次都被它跛足顛倒的跑姿和拽住絲巾狂踢的模樣逗笑。

    她要拉走絲巾,妞妞按住,昂頭霸氣地示威。

    “好好好,給你,都給你。”她鬆手,又一陣大笑,撫著貓兒,告訴自己要堅強。

    不,她絕不放棄這裡,懦弱地回去康勝斌身邊。

    不,她更不可能自殺,她還有貓兒要養。

    每當失志氣餒,只要看看這只雖殘卻快樂的小貓,便生出無窮的勇氣。

    貓且如此,何況我乎?

    儘管住在破爛屋裡有諸多麻煩,但勝過那些無厝街友。她是失戀,又不是喪命,手腳仍在,有一個掙錢的好工作,她還怕啥?

    錢沒了再賺就有,愛人沒了她還有貓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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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3:35 |只看該作者
第4章(1)

    透進窗內的陽光漸漸偏移,夏蓴美跟愛貓因為玩到筋疲力盡而睡得很沉。

    當她醒來時已是黃昏,她撫了撫愛貓,妞妞睜眸,乞求地喵喵叫,又舔了舔她的手指。

    “想吃貓罐出?”她會意一笑,精神飽滿地跳下床。“OK,今天媽咪也不煮了,去買吃的,順便買貓罐給你,乖乖等我。”

    她徒步走下山巷,來到十字路口,進了OK便利商店買了貓罐頭和便當。

    此時天空已經暗下,烏雲從山邊飄來,滂沱雷雨緊接而至,雨勢大如洪水奔騰,重重擊下。

    夏蓴美正要走出店門,見這雨勢,只得退回店裡等雨停,而有人卻歡迎這聲勢浩大的雨,好乘機偷偷進行他的計畫。

    鬼祟人影行經無人山徑,悄悄來到張峻赫屋外。

    “把手舉高!”坐在高大的張峻赫身上,頗有登泰山小天下的得意。

    張峻赫雙手盤在腦後,好整以暇地望著滿臉通紅還微喘著的陳員警。“可憐,幾個動作就喘成這樣?”

    陳武雄臉一沉,拔出槍,可槍被打落。

    他出拳,手卻被張峻赫握住,往旁一拽,沉重力道將他扯到地上,其勢就像拽落一片葉子那麼容易。

    接著一個翻身,陳武雄痛呼,張峻赫已坐在他身上,還順手抄起槍,抵在陳武雄的下腹。

    陳武雄驚嚷。“小心,我還沒有孩子!”

    張峻赫舉起被銬住的手。“三秒內打開,不然直接幫你結紮。一、二——”

    “開了開了我打開了!”

    很好。張峻赫終於撤退。

    陳武雄坐起身,伸出手。“槍還來。”

    張峻赫把槍扔給他。“來幹麼?”

    陳武雄垂頭喪氣,一副傷心的模樣。“這好像是第二十七次偷襲。”

    “唔。”他的第二十七次依然失敗。

    “馬的,為什麼我失敗,那個姓夏的女人卻能傷到你?”陳武雄自尊大受打擊。“可惡,我這樣什麼時候才能考上維安特勤隊?”

    “什麼時候考上?我想想——”張峻赫說著,忽然踢他一腳。“等你被這樣踢也不會痛的時候。”

    陳武雄抱住小腿哀哀叫,張峻赫蹲著,托著臉看他哀嚎。

    “×!有必要踢這麼大力嗎?這小腿欸,很痛欸!”

    “喔,原來你也知道這很痛啊?這跟姓夏的那女人踢我的力道差不多。”

    “你很愛記恨喔,在警局我那是幫你敦親睦鄰,爭取新鄰居的友誼,誰教你在這裡人緣差,我是在幫你交朋友。”

    “哦,原來你覺得跟那女人交朋友很好?”

    “你還挑?看看你那張壞人臉,有女人肯和你做朋友就該偷笑了……”

    “小指來。”

    “小指?”

    “讓你嘗嘗夏小姐的手勁。”

    “……”陳武雄瞪大眼,死也不伸小指,趕快轉移話題。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看。”他拉下外套拉鍊,敞開胸口。“看到沒?高興了吧?”

    張峻赫伸出手,從他懷裡摸出一串黑黑的香腸。“在衣服裡放香腸?惡不惡?”

    “快,這烤一烤配高粱,送啦!我寄放的高粱呢?”陳武雄跑進廚房裡拿出高粱,又拉出客廳長椅下的灰色小炭爐,摸出木炭點上。“這個就是要用木炭烤才好吃,不是我愛講,你家真是贊,通風這麼好,還能在室內烤香腸,太酷了!”

    也是啦,屋頂破,門窗爛,空氣當然好,更甭提張峻赫還拉了管子,山泉水都能引入屋內使用。

    屋內太暗,陳武雄把蠟燭點上。

    張峻赫倒向床上,不理他。“你慢慢玩,好了叫我。”

    陳武雄自己玩,把這裡當自己家,這是他們相處的模式。

    自從處理鄰居檢舉和幾次打架糾紛後,陳武雄認識了張峻赫,從資料裡得知這傢伙竟然待過他最哈的維安特勤隊,於是開始沒完沒了,千方百計要和他混熟,想跟他討教幾招,好順利考取。

    可恨熟了兩年,除了知道他身手不凡以及做人失敗外,啥好處都沒撈到,最氣的是別人千方百計要考上,他老兄竟自動放棄肥缺,離職在山城耍廢。

    “喂,你跟那女的和解了沒?好不容易有了新鄰居,要打好關係呀。人家誤會你是變態,你就好好解釋嘛……把人家嚇著對你有啥好處?”陳武雄道。

    “我沒辦法解釋。”

    “為什麼?那些貓又不是你殺的。”

    “是我殺的——”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劈亮窗戶,張峻赫緩緩坐起,陰沉沉地盯著陳武雄,在脖子前比劃了下。“像這樣一刀斃命。”

    陳武雄噤聲,頭皮發麻,寒毛直豎。張峻赫陰鬱的眼神,配上低緩的語氣,以及這破爛屋做背景,真有殺人魔的氣氛。

    陳武雄咽了咽口水。“你不要嚇我……”

    “怕了?”張峻赫微笑。“怕就回去。”

    “香腸好了,要不要吃?”他不回應,叉一條遞給他。

    “要不要拿刀給你看?”張峻赫彎身往椅子下探,再直起身,陳員警人已奔出門外。

    雖然陳武雄不信,但那陰森氣氛實在太恐怖了,還是快逃好了。

    走得好。

    張峻赫笑了笑,拿來皮夾,取出養父的照片,立在杯前。

    金門高粱是阿爸最愛喝的,在暴雨聲中,他與阿爸對飲。

    照片裡,瘦削的阿爸穿著汗衫,坐在屋前門檻,沖著相機笑。這是他開朗帥氣的阿爸,而今家屋荒廢,影中人已逝。

    他啜了口烈酒,淅瀝的雨聲讓他心情慘澹。

    他忘不了那一天,執勤途中接到阿爸去世的電話。

    他年邁的阿爸在返家途中,遇到惡霸調戲少女,善良的阿爸仗義執言,維護少女卻遭毆打,就在屋旁山巷,而這些平日交好的鄰居聽見爭執,全躲在家裡偷看,任他阿爸呼救也不敢出面。

    最後阿爸頭遭重擊,肝也破裂,員警趕來時已經太遲。

    他自己在維安特勤隊上班,空有一身本領卻護不了最愛的阿爸,阿爸養他這孤兒有何用?

    他真恨這些平日愛八卦、遇事卻龜縮的爛鄰居,虧阿爸熱心助鄰,樂善好施,老天呢?又是怎麼對他的?

    養父死後,他也失去奮鬥目標,從維安特勤隊離職,孤身一人待在山城,不與人交好,更不屑當什麼和藹可親的爛好人。

    但是,那個夏小姐實在太擾亂他了,且看看窗外,那伴隨一陣腳步聲,從下方奔上來的不就是夏小姐嗎?

    瘋女人,雨這麼大還跑出去?而且還沒撐傘?更煩的是,明明已經跑過他家門外,轉個彎也應該到家了,卻遲遲沒聽見她開門的聲音。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想起阿爸遇害的事,他不禁心神不寧。

    他起身穿過廚房,拿起雨傘,走到後院,躍上圍牆,但見那女人抱著塑膠袋,瞪著門淋雨。

    他按開雨傘,唰地一聲,夏蓴美聽見了,回身看見上方的他。

    “忘記帶鑰匙了?”他撐著黑傘,蹲在圍牆上。

    她搖頭,驚恐地指著大門。

    “蜈……有蜈蚣。”而且是非常粗肥的紅蜈蚣,就攀在門上鎖孔處,她臉色慘白,不敢開門。

    “喔。”張峻赫點點頭,這玩意兒很愛雨後現身。“你不知道嗎?趁現在剛好認識一下基隆特產,大蜈蚣。”說著將傘拋向她。“接著。”

    夏蓴美接住,擋住雨。

    “在這等著。”

    張峻赫回到屋裡,一會兒拿來鐵夾,翻過圍牆,站在她身旁。

    他看著霸住鎖眼的蜈蚣,其粗如食指,其長勝過攤開的手掌。

    “到我後面站著。”

    夏蓴美立刻躲到他身後。

    “這東西雖是益蟲,會吃蟑螂,不過要是被咬一口,可不是開玩笑的。”他說道。

    夏蓴美心驚膽戰,看他挾住蜈蚣,它瘋狂地掙扎扭動。

    她驚呼,揪緊他背後衣服尖叫。“它要跑掉了——你抓好,抓好啊!”

    是要扯破他衣服嗎?真是,他又沒耳背,幹麼嚷成這樣?

    “我要活捉它。”

    “不直接弄死嗎?”

    “那多浪費,這個泡油可以治疔瘡,我那有一大罐——”

    “不要說了!這條送你,不用客氣。”夏蓴美掩耳逃跑。

    他一手握住挾著蜈蚣的鐵夾,一手抓住她手臂。“你住山區以後還會常看到,逃避不如面對。”

    她啊啊叫,像被繩子系住的貓兒亂奔亂竄,驚恐不已,不敢看他。

    “你看清楚,像我這樣挾住它就沒事,你要戰勝恐懼啊!”

    戰個頭啦戰,她直接蹲下抱頭快哭了。“拜託拿走——”

    “你先幫我拿著,我還要回去拿罐子裝。來,給你。”

    “不要!”她龜縮成團,拒絕面對。

    張峻赫大笑。敢住事故屋,卻怕紅蜈蚣?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道:“你可以轉過來了,我已經用石頭把它壓住。你看著它,我去拿罐子。”

    她這才淚眼汪汪地轉過來,瞪著地上被壓住的蜈蚣,還看得見一截尾巴在扭動。

    張峻赫回來時,手拿罐子,蹲在地上將蜈蚣挾進去。“你買房子沒先做功課嗎?這麼嬌貴還是回臺北吧,這裡不適合你。”

    這麼看輕她?“我不是嬌貴,一般人看到這麼大的蜈蚣都會怕好嗎?”

    “你是廚師,可以把它看成蝦子。”

    “差很多好嗎!”

    “蜈蚣通常是一公一母結伴行動,你看附近是不是還有一隻?”

    ×,她會暈倒。

    他大笑,將一包黃色粉末遞給她。“挑有大太陽的日子,把這個跟米酒頭調勻,刷在門窗和房屋周圍,就能預防蜈松入侵。”

    “這什麼?”

    “雄黃。”他交代完要走,夏蓴美卻喊住他。

    “等我一下。”

    她進屋,拿來一罐東西給他。“這是我自己做的黑糖蜜桔,我看你有抽煙,用熱水沖了喝,對喉嚨和氣管很好……還有,那個……”她低頭,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謝了。”

    之前懷疑他是殺貓變態,這會兒卻煩勞他解圍,怪不好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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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3:54 |只看該作者
第4章(2)

    張峻赫回到屋裡,在客廳窗邊扭開罐子,拿湯匙舀一口含住。

    桔香芬芳,蜜潤口腹,他在長椅上躺下,雙手枕在腦後,怔怔地含化那一匙甘甜,合上眼,竟然笑了。

    孤僻已久,久到忘了與人往來也會有像這樣的時候。

    後勁甜潤如蜜,芳滲肌理,沁潤體膚,然後能像這樣在事後細細品味,複製與她交集的每一瞬間。

    更令他料想不到的是,此後夏蓴美常不請自來,現身他腦海……

    基隆的雨,時大時停,斷斷續續。

    夏蓴美沒錢找人抓漏水,只好先買大水桶放在屋內頂著。她白天要上班,晚上才回家,也沒空去頂樓檢查排水孔。她上網查過資料,暗自希望待天氣放晴且她又有空時,找到排水孔把它清乾淨,或許問題就能解決。

    不只漏水問題,搬家帶來的東西還放在紙箱裡,每天只能整理一點點,雖然累,但因為康勝斌劈腿的衝擊,混亂的心情終也逐漸平靜。

    除了葉招弟,其他咖啡廳員工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只覺得老闆和老闆娘近口互動怪怪的。老闆康哥總心不在焉注意著夏姐,一副動輒得咎的樣子,而且還暴瘦,英俊帥氣的臉冒出胡渣,疲憊而頹廢。

    康勝斌還不死心,然而每當他找機會要和夏蓴美求和時,她不是躲開,就是凜普臉重複要求。

    “你要是還有骨氣,就離開咖啡廳,資金我分期付給你。如果不肯,拜託我們就好好工作,不要再跟我講這些五四三。”

    她鐵了心不回頭,放不下的反而是劈腿的康勝斌。

    而世上有一種人最可愛,就是別人的男人,會有這種想法的,多半是美麗的女人。劉心蕾身為美女,覺得世間男子皆為囊中物,手到擒來易如反掌,不易如反掌就會心癢,一旦心癢癢就特別覬覦,感覺也特別興奮。

    因此她看康勝斌就像望著霜淇淋,長年握在夏蓴美手裡,忍不住湊上去舔一舔,嘗看看滋味如何,順便驗證自己魅力無敵。

    不過她可不是真要搶來放身邊,畢竟放身邊的總是很快就爛了(金子例外)。劉心蕾愛錢,不稀罕跟誰定下來,因為她不信愛情能有長久時,能長久的都是錢。

    這點她那各自離婚、結婚又離婚不停“昏”下去的父母示範得很徹底,最終他們緊抓在手的就是不動產。

    瞧瞧愛情多浪費生命,像康勝斌和夏蓴美交往五年,原來也不堪一擊,這麼一鬧就分手,這就是人人歌頌的真愛?切!

    內疚嗎?不,該幫康勝斌解釋的她都跟夏蓴美解釋了,打電話去還被她罵,小三當成這樣夠慈悲了,玩玩而已嘛,要怪只能怪夏蓴美想不開。

    她身為“夏天咖啡廳”合夥人,不管事,只負責分紅,雖沒苦勞,但有恩情。想當初他倆開咖啡廳,要不是康勝斌找她拿出三分之一的資金,他們會有今日的規模?

    靠夭的是多年好友(兼炮友)的康勝斌竟發神經,半夜跑到她家來爛醉,賴在客廳哭喊沒有蓴美睡不著。

    “我沒辦法睡啊,房子變大了很奇怪。”自從夏蓴美搬走後,他鬍子不刮以示懺悔,雙眼紅腫顯示常哭,衣著邋遢,沒人燙襯衫也沒人洗衣褲。

    失去女人的男人像只流浪狗,他每天用這頹廢模樣去咖啡廳上班,只為了廢給夏蓴美看。

    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臉。“心蕾,你可不可以幫幫我,過來像這樣輕輕搔我的臉?蓴美都這樣做,然後我就能睡著……”

    啪!劉心蕾直接甩他一巴掌。“抱歉,呼巴掌我比較會。”

    “我這麼慘了你還打我?”

    劉心蕾果然是狠角色,不同情就算了,還掐他臉取笑他。“哇,暴瘦欸!是有沒有這麼難過?”

    “廢話,我們在一起那麼久,她很愛我,我太對不起她了。”如今家裡像廢墟,但見此刻劉心蕾睡袍裡啥都沒穿,肌膚白若雪,胸前有激突,他身體下意識起了反應,遂狼嚎:“拜託你也換件衣服!”

    拜託是誰半夜跑來盧?劉心蕾不在乎睡袍敞開,裡面若隱若現,管他是要哭還是要流鼻血都隨便,姊姊我最大。

    “你如果想要打炮我奉陪,反正晚餐吃太多,我可以當減肥。”

    “我已經洗心革面,你不要擾亂我。”康勝斌硬是將視線從她胸前拔開。“她鐵了心腸要分手,你是女人,你幫我想想,我現在只剩最後一招了,如果吞藥自殺,她會緊張吧?”

    “可以試,但不要在我家,萬一嗝屁,記住你是自作自受,跟我沒關係。”

    “沒良心。”

    “炮友只有性,幹麼有良心?”他要求會不會太多?

    “但我們除了性,還有多年友誼啊!心蕾,你教教我,要怎麼做她才會消氣?你看人家成龍也外遇,那個林鳳嬌還不是原諒他?還有周慧敏跟那個——”

    “這樣吧,我介紹一打男人給她,讓她天天換床伴,你可以打炮,她可以亂搞,賀爾蒙平衡就好講話。”

    “拜託你正經一點。”

    “我只有兩點。”

    “三八,你!”

    “你說你洗心革面了嗎?”劉心蕾躺下,咻地拉開睡袍,腳踝勾纏他,媚眼頻拋。“哥,來吧!”

    康勝斌拍開她的腿。“我現在很嚴肅。”

    真掃興。劉心蕾躺平。“女人再找就有了,你就是命太好,才會一失戀就靠北靠木。”

    算了,問她是請鬼拿藥單。康勝斌換個方式問:“那這樣呢?如果我釋出更大的誠意,我把我那份咖啡廳股份送她,連我爸給我的房子都過戶給她,我用這些做擔保,證明以後再也不會背叛她?”

    甲賽啦!

    劉心蕾猛一坐起。事情大條了,康勝斌笨到感情玩完就算了,可不能損及她劉心蕾的權利!

    真把他的股份給夏蓴美?那她算三小?往後咖啡廳全讓夏蓴美作主就好啦!“康勝斌,你是鬧分手,不是腦傷吧?”劉心蕾立刻正經起來,盤坐在地,宛如神聖的師姐,連睡袍也不敞開了,攏起來束緊緊。

    她感覺到自己的錢正在流失,她要趕緊把錢兒兜回來。

    她猜康勝斌肯定是腦傷,因為他竟然說:“你也退出,雖然你只是偶爾去咖啡廳晃晃,但蓴美見了你會不開心,你也尷尬——”

    “我不尷尬。”

    “總會不舒坦。”

    “我好舒坦。”

    “那我買下你的股份行了吧?好心蕾,咱多年交情,幫幫我吧!”

    “好,我幫你,我退出,如果這樣你們能複合我沒問題。但是!”她摟住康勝斌,給他拍拍。“勝斌啊,我覺得你真是不瞭解女人,你現在做的不是讓她回來,而是讓她離你更遠。”

    “怎麼會?”

    “下跪啦、哀求啦,這些只會讓夏蓴美看輕你,男人一旦讓女人看輕就完蛋了,因為女人不喜歡男人太軟弱。”

    不懂,這邏輯好怪,應該是他越廢越可憐,蓴美才會越心疼不舍啊!

    劉心蕾循循善誘,曉以大義。“你看你,這麼傷心憔悴,一副沒她就世界末日的樣子,只會讓她更拽,更不屑回到你身邊。”

    “如果我自殺呢?”

    “想永遠嚇跑她儘管試,恐怖情人最終下場都很恐怖。”

    “這不行、那不行,我還能怎麼做?我全試過了,她就是不原諒我,偏偏我就是不能沒有她。”

    “你全試過?你確定?”

    “不然還有什麼辦法?”

    “還有一個辦法你沒試過,那才是留住她的辦法。”

    “快教我!”

    教你是嗎?劉心蕾抓攏長髮,收成一束綁在腦後,接著站起來伸手向他,宛如女神拉他站起,然後按著他雙肩,目光如炬。

    “聽著,交給我,我幫你搞定夏蓴美。”

    頓時康勝斌像迷航小船找到燈塔,整個人萬分激動。

    “快說,要怎麼做?”

    怎麼做?出駒出,世間欲挽回情人的傢伙都給姊聽著了。“首先,我要抬高你的身價,貶低她的自尊,讓她重新發現你的價值,她自然捨不得你,主動回來依附你。”

    “聽不懂。”

    嘖,床上厲害,床下變笨,就不能兩者兼具嗎?

    “意思是,只要讓她嫉妒,就能激出對你的佔有欲,然後因為不想輸,她就會特別想要你。”

    “嫉妒?可是你也看到了,蓴美不嫉妒,她是直接斷舍離。”

    “交給我,我會讓她嫉妒到眼紅。”

    “這樣她就會回來?”

    “康勝斌,談戀愛不要只用身體,也要用腦。想留住她就要不擇手段,抓住她最珍惜的東西不放,才不會變成路人甲。反正你聽我安排,我保證很快讓她回到你身邊。”

    聽起來很爽,但感覺有殺氣。“你要怎麼做?”

    “放心。”劉心蕾眼一眨,嫵媚道:“做什麼都比你亂做一通好。”

    失去夏蓴美,康勝斌慌得像無主鬼,這會兒對劉心蕾講的話聽得一頭霧水,但無妨,因為她氣場強大,讓他瞬間生出信心。

    死馬當活馬醫,有心蕾幫忙總比搞自殺奧步好吧?應該……是吧?

    “好,交給你,我全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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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4:14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氣氛好像怪怪的。夏蓴美剛要走進休息室放包包,葉招弟奔來攔住她,將她拉到一邊悄聲道:“劉心蕾來了,你冷靜一下再進去。”

    幹麼冷靜?做虧心事的又不是她。

    夏蓴美開門進去,驀地怔住,知道葉招弟為何緊張了。

    康勝斌和劉心蕾並肩坐在桌前享用早餐,劉心蕾拿面紙拭去他嘴角油漬,見夏蓴美來了,揮手招呼。

    “哈羅,開店前可以先跟我們開個會嗎?那個……招弟,你去外面等。”我們?夏蓴美揚眉,瞬間恍悟。難怪剛剛阿蘭看她的眼神充滿同情,看來員工看見他們公然放閃也都知情了,這讓她看起來像個棄婦。

    原本康勝斌還拚命挽回她,現在怎麼突然就跟劉心蕾親熱起來了?

    葉招弟退出門外,把門帶上,候在門邊。

    劉心曹穿著一襲白色洋裝,笑容燦爛,面有得色。“蓴美,關於你要我們退股的事,是這樣的,我跟斌討論後有了決定,我們想請你撤資,離開咖啡廳。”

    不是穿白衣裳就能講髒話,現在是聯手對付她嗎?

    “康勝斌,你也要我退出?!”就因為堅持分手,挽回不了感情,他就投向另一個女人的懷抱?

    康勝斌緊張地望向劉心蕾,擔心險棋引來反效果。

    劉心蕾握住他的手要他安心,代替他回答。“這當然是我們共同的決定,既然你跟他分手,我想和他認真交往,希望你別介意。”她深情凝視康勝斌。“但一家店沒辦法有兩個老闆娘,為了避免員工尷尬,只好請你退出。”

    夏蓴美瞪著他們,暗暗握緊拳頭。

    這下後悔放棄我了吧?康勝斌等著,想看蓴美妒忌勝過被無視,想測量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

    如果她哭,他會心疼但高興;如果她抓狂罵心蕾,他會驚恐但暗爽。

    可他沒想到夏蓴美很冷靜。

    “好吧,我以為就算分手也能好聚好散,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夏蓴美拉開椅子坐下,將食材放桌上,拚命忍住不發狂、不掉淚,拒絕讓他們更得意。

    “康勝斌,你有權跟任何人交往,包括‘炮友’,但咖啡廳我是絕對不退出。”

    康勝斌臉色一黯。她竟然無所謂?她只要咖啡廳?

    了不起,真淡定。劉心蕾微笑。“好,那我們就談拆夥的事。”

    “這咖啡廳沒了我,你們也沒辦法經營。”夏蓴美耐著性子,客觀分析道:“康勝斌,這點你比誰都清楚。”

    “夏天咖啡廳”不是文青咖啡館,而是複合式咖啡館,吸引客人的是她提供的平價餐點。

    她除了經營粉絲團,每日更新當日菜色與食譜,用廉價食材創造高CP值,最大的成功關鍵還是她的一項創舉——讓咖啡廳可以帶外食,低消只要五十元,成為周邊上班族的小確幸。

    “如果拆夥,你們退出,對咖啡廳變動最小,傷害也最少。”她說道。

    “你以為咖啡廳賺錢都是你的功勞吧?”劉心蕾反駁道。“就像你認為康勝斌沒了你就活不下去一樣,你也把自己想得太偉大了。”說完,她瞄一眼康勝斌。

    “你聽了不委屈嗎?”

    接著她又向夏蓴美道:“事實上,一直以來是他把光環讓給你,讓你可以盡興發揮,嚴格說起來,是他成就你,你竟還好意思要我們退出?我看你不愛他,你只是在利用他。”

    我利用他?夏鋪美腦子轟隆隆,全身被怒火包圍。

    怎麼講到最後,理虧的變成是她?荒謬!

    “康勝斌,你同意她說的?我利用你?”她咬牙切齒問道。

    康勝斌凜著臉不吭聲,聽心蕾這麼說,還真覺得自己好委屈。本來他覺得對不起夏蓴美,但她只要咖啡廳也讓他很受傷,這段日子為了挽回蓴美,他連自尊都踩在腳下,甚至連咖啡廳和房子差點都不要了,而她呢?

    “我說句難聽的,”劉心蕾提高聲量。“我啊,看勝斌一直求你,我真是替他不值。夏蓴美,你要真的愛他,才不會計較他跟我上床。真的愛,是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王菲的歌,聽過沒?就算康勝斌跟我上床又怎樣?真愛他,他跟我快樂一下存什麼好計較的?說到底你就是愛得不夠深,才會這樣就鬧分手。這麼好的男人你遛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康勝斌眼角有淚光在閃。這話完全說到他心坎,將他從卑微內疚的地獄,拉到可憐委屈的受害者階層。

    沒錯,聽清楚了夏蓴美,我雖然有錯,你也不無辜。如果你明白,就該反省自己原該我,重修舊好爭取我。

    但夏蓴美羞愧反省沒?

    沒有,不過卻被劉心蕾大言不慚的話駭住。

    原來人要胡說八道,歪理都能掰直。

    好,好極了,大家都要咖啡廳,都不讓步。

    “行,那就維持現狀,你們愛交往還是要結婚隨便,跟我無關。”不要嘔、不要氣,深吸口氣忍耐點。她啥都不管了,只要把心愛的咖啡廳經營好,他們要交往也沒關係,反正她對康勝斌已不留戀。

    但沒想到連維持現狀也不可能了,因為她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康勝斌。

    他去愛別人甚至跟別人結婚,她都沒關係?不吃醋也不嫉妒?只在乎咖啡廳?咖啡廳比他重要就對了?!

    夏蓴美翻了個白眼。“她又不瞭解咖啡廳怎麼運作。”劉心蕾連個杯子都沒洗過。

    “這你放心。”劉心蕾說。“我爸媽都是做生意的,其實我對咖啡廳有很多想法,讓我來做肯定會讓大家獲利更多。”

    獲利更多是嗎?做事前要先跟你報備是嗎?

    “好,瞭解了。”夏蓴美起身,看看手錶。“現在該準備出餐了,食材拿去——”她拽起食材,往他倆砸去。

    瞬間,袋內的東西在空中嘩地噴出,撞上他倆。對了,裡面除了新鮮肥肉,還有一袋雞蛋。

    夏蓴美欣賞雞蛋在劉心蕾胸前炸開的燦爛景象,以及肥肉撞上康勝斌肚腹,再滑向下腹的畫面,真夠腥的。

    A菜、蘿蔔和馬鈴薯滾落地上,豆腐也摔爛在地,就像她跟康勝斌破爛的愛情,痛快!

    “老娘不幹了!”她怒指康勝斌。“三天內將我那份資金結清,匯到我戶頭!”

    說完她轉身開門,在門外偷聽的葉招弟和阿蘭駭然看著夏蓴美走出店外,那樣決絕,頭也不回。

    夏蓴美顫抖著,用力踩著腳步往前走,陽光刺著她的瞳孔,心臟也像插著把利刃,但是體內因憤怒激動的血流不出來,在皮膚裡燃燒著。

    她努力經營起來的咖啡廳,自己不能作主,還要看小三臉色辦事?豈有此理!咖啡廳她不要了,看他們怎麼開下去!

    “蓴美、蓴美!”葉招弟追出來。“別這樣,這是你的店啊!”

    夏蓴美停步,指向馬路對面。“那裡!”

    那裡有什麼?葉招弟努力看。

    “或那裡!”她又指向馬路右方。

    右邊那裡有什麼?葉招弟困惑。

    “我要在那裡開‘春天咖啡廳’,在那邊開‘冬天咖啡廳’,在那邊開‘秋天咖啡廳’,我要幹掉‘夏天咖啡廳’!”恨極生魄力,夏蓴美憤怒咆哮。

    “……”葉招弟無言。她拉住夏雜美,怕她去撞車,她身體好燙,眼眶好紅,她在顫抖,已經氣到語無倫次。

    葉招弟抱緊她,將她按在懷裡拍撫。“好好好,你要把四季都開遍,沒問題、沒問題,冷靜,沒事的,沒事……”

    怎麼可能沒事?

    夏蓴美抱住葉招弟,倒抽口氣,放聲痛哭。

    分手分得好是藝術,分手分不好會像動手術。此刻的夏蓴美感覺就像被開膛剖肚,以為被劈腿、急急搬家、花光積蓄已經衰到底,卻沒想到人倒楣起來會是無極限。

    今天,她什麼都沒了,感情和事業,過去的努力全部白費。

    午後,一列火車朝基隆前進。

    “好漂亮好漂亮,云云好漂亮!”一個女娃穿著公主裝,睜大眼睛,坐在車廂內好奇地向外張望,興奮地嚷嚷。

    一旁摟著她的少婦慈愛地笑道:“寶貝快看,那邊樹上都是白鷺鷥——”“你們死定了……我不會放過你們……”一個陰沉的聲音嚇到婦人,趕緊把女兒拉到一邊去。

    有個披頭散髮、眼睛殷紅的瘋女人在車上,該報警嗎?

    夏蓴美瞪著雙掌握著的手機,激動地怒敲文字。

    她陷在深淵,不知自己瘋狂的模樣伴隨憤慨的碎念多嚇人,她置身地獄,看不到窗外的雲兒美,也看不見那邊樹梢上美麗的小鳥,眼裡燒著的只有復仇的火焰,腦中想著的是如何毀滅一切,以報復康勝斌和劉心蕾。

    我要把你們下三濫的事公佈在粉絲團,我要讓大家知道你們有多可惡!

    女娃又興奮地喊道:“媽媽、媽媽、我覺得今天的山特別綠呢!”

    綠你媽啦綠,哪裡的死小孩真吵,害她打錯一個字。夏蓴美朝女娃瞪去一眼,女娃立刻嚇哭。

    少婦嚇得拎起小孩,逃到另一節車廂。

    “爛透了。”夏蓴美咬牙切齒。“狗男女!”

    她要毀掉夏天咖啡廳,她要發文告訴三千多位長期支持她的粉絲,老闆娘夏蓴美已經離開,因為老闆劈腿,還扶正小三,不顧她多年心血……嗯嗯嗯,相信正義之士會支持她。

    她像發狂般鍵入文字,感覺快爆炸,忽然一通簡訊傳來。

    “請看臉書最新公告。”是胡裕文醫師。

    夏蓴美點開臉書社團“狸友社”,發現有一篇新文章。

    大家好,我是陽光動物醫院助理王沐乙。我常喂的流浪貓小黑已經不見好幾天了,它很親人,常在通仁街出沒,我怕它遇害了,附上照片,請大家幫忙留意,拜託一起找找。

    只見照片裡是一隻黑色肥胖的中型小貓,有一雙碧眼。

    通仁街?不就在她家附近?夏蓴美剛將照片存下,手機就響了,她立刻接起。

    “方便講話嗎?”是胡醫師。

    “我看到照片了,我會留意。”

    “你聲音怪怪的,怎麼了?感冒了?”

    “沒事。”其實她是哭啞的。

    “方便的話,晚上可以來一趟嗎?”

    “我正搭火車回去,有事?”

    “我有不好的預感,如果晚上有空,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再去找小黑?七點OK嗎?”

    “好。”

    結束通話,她想起自己正在打文章,手上繼續按著——

    我離開夏天咖啡廳了,因為我跟老闆康勝斌分手了,他是爛人,他搞上女合夥人,逼我退出。你們支持我的話就別去光顧,請大家等我一段時間,我要另外找地點開新的店……

    沒錯,她可以自己開一間比“夏天咖啡廳”更棒的咖啡廳,她能辦到。

    怨恨漸漸失控,最後連髒話也飆出——

    基隆到了,可她還沒寫完,她還沒寫到她是怎樣從無到有建立起咖啡廳,那些創舉又是怎樣熬夜想出來的……可她到站了,只能先下車,晚點再繼續。

    可惡,她要讓他們身敗名裂!

    他手裡拿著什麼?他要去哪裡?

    猛地,她想起“狸友社”的尋貓公告。袋子裡裝的該不會是貓的屍體?難道他想棄屍?

    馬的,張峻赫,就不要被她逮到真的是他!

    夏蓴美拿出手機,偷偷尾隨。如果是,她這次一定要拍下證據,沒人敢抓兇手沒關係,她來!反正她男友沒了、咖啡廳沒了,她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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