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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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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單飛雪 -【失戀暴走】《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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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4:31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人在幸福時往往膽小懦弱,卻在萬念俱灰時可以大無畏。

    夏蓴美啥都不怕,跟著張峻赫走了二十多分鐘,看他在一個岔路右轉,也跟著右轉,此時夕陽隱沒,天色轉暗,一輪明月掛在天空,夏蓴美一路追著他的背影,忽然發現竟已追入一處奇異世界。

    什麼聲音?

    是……浪聲?

    夏蓴美往右看,不禁呆住。

    這是哪裡?

    右邊是無垠大海,澎湃洶湧的白色浪花激蕩,場面太壯觀,她回過神,見張峻赫已經離開步道,往消波塊群走去。他行動矯健,攀過幾處巨石和消波塊,登上近海那邊的岩石。

    可惡,真是來海邊棄屍的?

    夏蓴美攀過木柵欄,再攀過三個消波塊,終於在離他最近的消波塊停住。

    她蹲在消坡塊頂端,看他拉開提袋,她拿手機對準,準備按下快門。

    當張峻赫取出袋內物件,她頓時呆若木雞。

    那是什麼鬼?

    只見他將物件朝天際一甩,呈弧形彈開,竟是一支釣魚竿!

    他來釣魚?

    不是丟貓屍,真的是釣魚?

    她呆呆地舉著手機,動也不動,所以她又誤會他了?

    隨即她被張峻赫的姿勢震懾住,看他側立石上,手持釣竿,白浪撲擊,浪花如獸怒,幾乎將他吞沒,他卻很淡然,只靜立著等魚上鉤。

    忽然,他轉過臉來——

    Shit!夏蓴美猛一轉身,右腳一拐,身體失衡,往下跌去。

    啊——天要亡我啊!

    夏蓴美跌落在地,躺一會兒才掙扎坐起,手摸向腳踩,好痛!

    更慘的是她跌在消波塊間,被消波塊包圍,一群海蟑螂霎時如輻射狀奔竄,她嚇得縮起身子,差點魂飛魄散。

    “喂!”上頭,張峻赫蹲在她摔落的消坡塊上看著她,揚起一眉。“又是你?”

    夏蓴美扶著消波塊邊緣,掙扎著站起來。

    “摔傷了?”張峻赫看看四周。“糟糕,附近沒有人,只有我跟你。”

    夏蓴美見他黑眸陰鬱,那表情真是怪嚇人的,他該不會生氣了吧?

    忽然,他一個縱身,跳下來走向她。

    她撿起石頭防備著。

    “一路跟蹤,真辛苦。”他其實早就發現她了。他逼近她,寒著臉道:“看你對我這麼有興趣,我就成全你……”

    “不要過來!”

    “你聽聽這個浪聲,就算你大叫,也不會有人聽見。”

    “你站住,我說真的。”她舉起石頭,一邊低頭找手機。

    “在找這個嗎?”張峻赫拾起卡在石頭縫隙間的手機,大步上前,用力按住她的肩膀。

    “別碰我!”手中石頭欲往他擲去,他先一步扣住她手腕。

    “想清楚再扔。”他將手機丟向她。“在把我打昏以前,先告訴我你在哪?”

    他鬆開她,淡定地看她滑開手機要報警。

    “報警嗎?好極了,快,告訴員警你的位置。”

    夏蓴美愣住。她在哪?海邊?消波塊間?這一帶風景雷同,員警要精准找到她,談何容易?

    “嗯哼,連正確位置都說不出來,怎麼報案?你一路跟蹤我,卻沒記路標嗎?夏小姐的眼睛真是只往前看哪!”

    你可以不要再吠嗎?夏蓴美退向角落,搜尋地上更大塊的石頭。

    “別忙了。”說完他轉身背對她,竟然蹲下來了。

    夏蓴美驚訝。

    “上來吧,天黑了,趁我還沒改變主意前,背你上去。”

    她沒有動作,怔怔望著那寬厚的背。

    “不要嗎?”張俊赫回頭望她。“那我走了,你自己想辦法。這麼多海蟑螂,可能還有你最怕的大蜈蚣……”

    “我要上去我要上去,拜託!”她一急,趕緊嚷嚷,惹來他一陣低笑。

    可惡,夏蓴美覺得自己真是蠢,可她還能怎麼辦?

    她伏在他背上,見他雙掌像有吸力,這裡攀、那裡蹬的,兩三下就將她背上去,走在黑暗裡竟出入無礙,不禁懷疑他可能當過泰山。

    “現在要我把你放在這裡等人救,還是把你背到我那邊的石頭,等我釣完魚扶你回去?快決定。”

    他根本明知故問!她剛剛已經證明她蠢到不知自己身在哪裡,如何呼救?腳又痛死了,還怎麼爬過這群消波塊回到大馬路上?

    唉!她尷尬地小聲開口,整個氣很虛。

    “就——你那邊——拜託。”連自己都覺得無恥,一直誤會他,現在卻要靠他救。可他今天真有佛心,背她穿過消波塊,走過枯木又是碎石地,再攀上大石頭,她又不輕,可他宛如扛小貓小狗,三兩下就將她背上去放下來。

    “我看看你的腳。”他脫去她的鞋子,檢視紅腫的腳踝。“還好沒斷,我喬一下。”

    “喬?喬什麼喬?你等等,啊——”

    喀嚓!

    夏蓴美不知道,人的丹田很有力,必要時可以喊叫勝雞啼,而人的身體比大腦反應快,必要時也可以踢人於瞬間。

    當他將錯位的骨頭喬回去,她的腳也做了必要的事。

    不過顯然是張先生處事的智慧贏了,這回他非常優雅,一記橫肘頂開夏小姐的踢勢,他手肘硬得像石頭,讓她踢得腳尖疼,有了這樣的領悟。

    ***

    夏蓴美往後倒,驚訝地發現夜空雖黑暗,也能看見白雲緩緩地飄動,比白天藍空中的雲更美。

    适才張峻赫幫她矯正腳踝,那聲喀嚓真嚇人,她以為會很痛,遂驚駭抱膝往後倒,腦子空白一片,現在卻被美麗的夜色震撼了。

    今天從晴天霹靂的爭執、灰心氣恨想報仇,又一路跟蹤張峻赫到摔下來,發生了太多事,這會兒繃緊的神經忽然鬆開,人就茫掉了。

    “喂!”張峻赫粗獷的臉突然擋住夜空,眼裡有著笑意。“還不起來?”幹麼呆躺著?

    夏蓴美看見他右頰上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奇怪,現在不怕他了,而且她還發現一件事。“這石頭是熱的?”

    “因為白天太陽曬。”

    “喔……”溫暖的石頭熨著背,好舒服呀,骨頭都酥軟了,這才意識到她好累,不想起來。

    “好吧,你躺著,回去時叫你。”彷佛聽到她內心的聲音,張峻赫撇下她,走到石頭前端釣魚。

    夏蔬美躺在那兒,夜風好大,白浪好狂,他性格的剪影其實挺好看的。

    他直面迎浪,穩持釣竿,不動如山站好久,瞅得她眼睛酸。

    他不覺得無聊嗎?

    習慣了臺北的步調,她很難想像這麼站著等魚上鉤有何樂趣?但是沒他的幫忙,她也走不了,只好默默等著。

    這樣躺著,她開始覺得無聊了。看浪打來打去,又望向無垠的海,遠處點點銀光閃爍,是捕魚的船嗎?海面右側的墨色小島可是基隆嶼?那邊三大根筆直向上的煙囪是“協和電廠”嗎?

    雖然無聊,但這麼看著,心情竟變得甯定平和,身下溫暖的石頭像沉默的朋友,暖暖地、溫柔地承接她。

    那騷動的浪花雖然兇猛,卻像竭力地洗去什麼。海天一色是深淺不同的黑,與後方無盡延伸的濱海公路遙遙相對。

    天地彷佛只剩下他們倆,四周黑影幢幢,那邊隨山勢起伏的是藍白相間的路燈,它們一朵又一朵亮起,錠放在夜色裡。

    這裡沒有人說話,唯有浪濤聲。

    原來……這就是基隆的夜色,原來她新買的家,離海岸這麼近。

    當景色都看遍,夏蓴美不得不看向自己。當她這樣無所事事地靜靜躺著,混亂的心情沉澱後竟也清明起來,終於可以理智地消化白天的事。

    她想起劉心蕾說的那些話……

    你要真的愛他,才不會計較他跟我上床。真的愛,是你快樂所以我快樂。

    就算康勝斌跟我上床又怎樣?真愛他,他跟我快樂一下有什麼好計較的?說到底你就是愛得不夠深,才會這樣就鬧分手……

    是這樣嗎?

    就像劉心蕾說的,是她不夠愛,是她不夠包容?

    你以為咖啡廳賺錢都是你的功勞吧?

    足他把光環讓給你,讓你可以盡興發揮,嚴格說起來,是他成就你。

    他成就我?

    夏蓴美回想當初為什麼會開咖啡廳。

    大學時,媽媽熱衷節食,每餐都計較熱量,家裡餐桌太冷清,常常只有一大盆生菜沙拉,於是她變得極度熱愛美食,吃膩外食就自己做,自己帶便當去學校。

    某天她掀開便當蓋,同學康勝斌聞香而來,央求著要吃一口,吃完一口又一口,索性坐下賴著不走。

    “我都不知道炒豆干可以這麼好吃!”他次次稱讚,不論她做什麼他都讚賞。

    “Oh My God!這什麼?”

    “鹹蛋豆腐。”

    “超下飯的,唔唔唔,這個太贊了!我媽很早就死了,我最喜歡吃這種家常菜。你聽著,”他激動地握住她的手。“你有煮菜的天賦,你將來一定要當廚師。剛好我很喜歡喝咖啡,將來想開店,我們可以合作,一起開一間有美味飯菜和好喝咖啡的店……”

    她被鼓舞,從此有共同目標,他們一起規劃、一起努力,做什麼都在一起。

    是的,沒有康勝斌,就沒有“夏天咖啡廳”,也許也就沒有廚師夏蓴美。

    夏蓴美閉上眼,淚水淌落。

    手機裡的報復文還沒發,她已經後悔了。

    她要報復什麼呢?是她愛過的人、愛過的店,曾帶給她愉快和憧憬,就算給不了祝福,也不必破壞吧?

    “你快樂所以我快樂”的心境太高尚,她做不到,她承認憤怒時的自己很卑鄙,滿腦子想的是我不快樂,所以你們也不能快樂,還醜陋地渴望我不好過,你們也要下地獄。

    告別一段戀情,究竟要代謝多少眼淚和情緒?又該燒去多少理智?還要剜出多少彼此的缺點和隱藏的卑鄙?

    受傷了、憤慨了,就會忘卻當初曾有過的美麗。曾經,他們也彼此扶持、耳鬢廝呐、擁被纏綿,如今竟然走到這一步,恨不得拔刀相向,殺個你死我活?

    冷靜後想想,這多愚蠢、多荒謬,又多麼累人。

    夏蓴美膽戰心驚。慶倖還沒發文控訴,還沒做出令自己汗顏又懊悔的事。

    這一刻,她握緊的拳頭鬆開,緊繃的身心柔軟,她決定放下,願意放手。

    這麼一想,心情反而輕鬆了,糾結的心也舒坦開來,默默淌下的淚是終於看開的淚,就連兇猛的浪聲也變得像搖籃曲,而背後溫暖的石頭是舒服的床,她慵懶地沉沒,敞開心房曬月亮,蒸發心中的黑暗。

    當她放下仇恨,也就不再焦慮,漸漸聽不見浪聲,取而代之是自己的鼾聲。

    她安心地睡著了,還是這陣子難得的深眠。

    那邊,一隻魚兒咬住魚餌,張峻赫立刻拉動釣竿,用力一扯,取下鯖魚。

    後來,他不釣魚了,開始研究某人的睡相。他雙手托臉,蹲在夏蓴美身旁,見她蜷如蝦,枕在左臂上,鼾聲綿長。

    突然,她的手機嗶嗶兩聲,螢幕閃爍著充電符號。

    晚上七點,張峻赫要回去了,該搖醒她嗎?

    但看她睡容太安詳……唔,讓她睡吧,睡飽了自然會醒。

    張峻赫收拾釣竿,躍下石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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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4:44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圓月被湧來的烏雲淹沒,空氣開始彌漫著濕氣。

    夏蓴美因為感覺到寒意而醒來,茫然四顧,只看見無境的黑。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她猛地站起,一陣痛意襲來,忘了腳踝有傷。

    她往後瞧,成群的消波塊和成片黑暗的山,但人呢?

    她拾起手機,螢幕黑成一片。沒電了。

    她心想完蛋了,這下該喊破喉嚨、努力召喚遠方的漁夫來救她,還是憑著傷腳,勇敢爬過消波塊奔到馬路上求助?

    她呆立在石上,孤立無援,欲哭無淚。

    對了,張峻赫呢?

    他真夠狠,把她扔在這,反正她死蹺蹺也跟他無關吧?可惡,要走也不喊一聲。

    夏藏美雙手握拳,向夜空怒吼:“張峻赫,你王八蛋——”

    “幹麼?”

    她僵住。

    他還在?他沒走?

    張峻赫從下方石堆間的縫隙探出身來看向她。“你罵我王八蛋?”

    她用力咳,臉脹紅。“我以為你走了……你在幹麼?”

    “烤魚。”

    “在哪烤?”她往下望,兩個大石間形成三角形的天然屏障,裡面有燈,地上有火,一條肥魚橫陳在鐵架上,滋滋烤著。

    “那是你釣的?”

    他走來,朝她伸手。“要下來嗎?”

    “怎麼下去?”

    他教她背對他,慢慢攀下來,儘量別動到受傷的腳。她照做,但缺乏運動細胞,一直哀哀叫。

    “等一下,我抓不穩,我會滑下去,我不行——”她掛在石頭邊緣,兩腳找不到地方踏。

    是在亂扭什麼?他安撫道:“不要緊張,我會抓住你。”

    “我看不到後面!”她開始大叫。“不行!要摔下去了,張峻赫、張峻赫!我掉下去了——啊,張峻赫!”

    她真的很會鬼哭神號。張峻赫鎮定如常,輕易托住她的腰,將她放在地上,這流利的動作差點讓夏蓴美誤以為自己輕盈如鳥(明明不輕)。

    這程度對張峻赫來說是小菜一碟,他讓她挽著他的手臂,扶她鑽入石縫內。她不禁大開眼界。“哇!你幾時變出這些工具的?”

    有木炭、烤肉架、提式燭燈,連礦泉水都有?之前看到的那個提袋能裝這麼多東西嗎?別忘了還有一隻折凳啊。

    “這些東西固定寄放在這裡。”

    “哦——”真聰明。

    張峻赫扶她坐在折凳上,用小刀片了魚肉,穿過竹簽給她。

    灑了薄鹽的現釣鯖魚,肉質鮮嫩Q彈,還沒入口,海鮮的香氣已教她腸胃顫抖,這才想起一整天都在嘔氣,啥也沒吃。

    他又斟了一杯酒給她。

    夏蓴美嗅了嗅。“高粱?”

    “敢喝嗎?”

    她被瞧到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什麼?”

    “我在想,你跟蹤我,該不會以為我又在幹什麼壞事吧?”

    聽他這麼說,她只好硬著頭皮,尷尬解釋。“因為最近又有貓失蹤……我以為那個袋子裝的是……貓的屍體。”

    “然後以為我拎來海邊棄屍?”嗯哼,挺合理的。

    “我錯了,對不起。你其實幫了我很多,我還誤會你是壞人。”

    “你確定?一條魚就收買了你?壞人可不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他懶洋洋地道。

    夏蓴美沒說話,因為發現他眼睛深邃,像黝黑的夜空,有著奇異的魔力,望著望著會被吸引而去。

    她還發現他嗓音沙啞,很有磁性,且處事不慌不忙,似乎什麼事都不值得他大驚小怪,也像是什麼都無所謂。

    “總之,今天謝謝你。”謝謝他救了她,還讓她心情轉好,要不然早就發了報復文,幹下蠢事。

    “是你運氣好吧,因為我釣魚時心情都特別好。”他笑道。

    她發現他笑時,眼角上揚的細紋很好看,他其實是個很英俊的男人。

    “對不起,老是誤會你。”那些關於他的謠言太多,影響了她的判斷力。

    “意思是你已經把我從殺貓變態名單中除名了?”

    “現在看來應該不是你,不知是誰那麼可惡!”

    “不過死了幾隻貓,幹麼在意?基隆山多,到處都是野貓,何必為它們冒險。”

    “最好換個話題,我感覺認真討論起來我們會吵架,好不容易才對你印象好一點。”

    “所以別這麼快把我當好人,誰知道呢,也許給你的魚肉和酒都下了藥。”

    “沒錯!”她憤慨一指。“就是這個,就因為你這種態度,才會招人懷疑!”她這次不上當,也沒被嚇倒。

    他低笑,站起身。“走吧,我送你回家。”

    張峻赫收拾現場,熄滅炭火,清洗烤架和杯子,將工具收進一隻不起眼的防水袋內,再系在石壁的鐵釘上,接著又將釣竿折好,放入黑色提袋交給她。

    “你拿好。”

    “好。”夏蓴美拽緊袋子。

    他轉身蹲下。“上來吧,這裡都是消波塊,不好走。”

    “好。”她不矜持了,因為臉可以丟,腳不能廢。

    她乖乖爬上去,感覺像養了一隻強壯的坐騎,這念頭教她噴笑。

    “哪裡好笑了?”笑這麼大聲?

    死也不能講。她笑得更厲害了。

    張峻赫在暗裡或爬或走,或躍過石頭,或走過泥濘地和消波塊。他穩穩背著她,卻大氣不喘,穿梭自如,像在走自家廚房。

    微醺的夏蓴美好驕傲。這坐騎好厲害,她甚至想像要是往後上下山城也能靠這頭坐騎該有多好?這一想,又笑到不行。

    “原來失戀又丟了工作可以這麼樂啊?”張峻赫揶揄她。也是,樂極能生悲,悲極當然也能生樂。

    “我這叫苦中作樂!”

    “也是,你至少買了房子。”

    “是啊,買了死過人、會漏水、屋頂還有大池塘的房子。”

    他大笑。“往好處想,至少比我的好。”

    “那確實是。”她大聲回,真的比他的破磚房好多了。“你家屋頂還破洞呢。”

    “你知道嗎?屋頂破洞的好處就是屋頂不會變池塘。”

    “你這是建議我在屋頂捅個洞?”

    他笑到肩膀顫抖。“這個——需要幫忙的話我很樂意,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力氣大,粗工我很會——”

    “嗯,在‘欣賞’過你的房子後,我覺得這方面的事最好別拜託你。”誰知道他只是捅個洞,還是直接拆光她屋頂?

    他這次笑到腹肌都痛。“原來夏小姐很幽默。”

    “彼此彼此。”她笑嘻嘻地跟他抬杠。

    來到濱海步道,張峻赫將她放下來,拿過袋子扛在肩上,提供右臂讓她扶著走。

    “到那邊停車場就有計程車可以搭。”

    “好。”

    他們走在外木山濱海步道上,這兒沒有都市夜裡繽紛燦爛的霓虹,也沒有吵雜疾駿的汽機車,更無擁擠的人潮和商店;這兒僅有深淺不同的黑,構成一幅樸素簡單的畫面。

    黑暗海,墨色山,銀光點點是漁船,沿途藍白相間的路燈,像懸掛天地間一條璀燦的腰帶,偶有零星路人走過,他們有的散步,有的慢跑。

    景色遼闊,她也跟著心曠神怡。天地之大,人何其渺小。為情所困,為愛傷神,在大自然面前顯得太無聊。

    “往好處想——”她學他的口吻說道。“住基隆還不賴。”

    “是啊,但不知道一直被誤會是變態的我,能怎麼往好處想,哦?”

    “就當你交了新朋友。跟你說,我對朋友很講義氣。”

    “朋友是嗎……”他微笑。“你說了算。”

    他們已經變朋友了嗎?

    夏蓴美微笑。人生奧秘多麼奇妙,一直被她咒駡的爛地方和惡鄰居,今天反而成為安慰她的良藥。

    她現在笑容滿面,而她的快樂也感染了張峻赫。

    一個人釣魚很平靜,兩個人抬杠有樂趣。今天跟昨天不一樣,今晚他變成話多的人,被她開心的笑容所迷惑。

    夏小姐有點莽撞,但是滿可愛的。

    忽然,他望向天空,斟酌道:“要下雨了。”

    “欸?”

    “走快點。”

    才剛說完,雨就落下,越來越密,四周卻沒有地方讓他們躲雨。

    張峻赫從提袋裡拿出帆布,是剛剛鋪在地上的墊子。他將其展開,拉她過來,把帆布搭在他們頭上,帆布邊緣垂落下來。

    這樣行走,不必用手撐拿,也不會被淋濕。

    “這真好用。”夏蓴美讚歎。行走不怕風吹,滴雨不沾,比撐傘好,還攜帶方便,平時還可以當野餐墊,見到風景美的地方就拿出來席地坐躺。

    他們並肩窩在帆布下,邊走邊聊,直到走到搭計程車的地方。

    上車前,他讓夏蓴美先入座。

    夏蓴美看他站在車外,卸下帆布,抖了幾下,甩落雨滴,接著收折整齊才側身入座。

    這一連串動作淡定又從容,她突然覺得,張峻赫雖然住在破屋,卻是個優雅的男人……她之前怎麼認為他陰險卑鄙又惡劣?.同一個人,為何有天差地遠的感覺?

    原來人的眼睛不可靠,耳朵也是,聽見的與親身經歷的有很大的差距。

    計程車抵達山城入口,他先下車,扶她走上階梯。

    “我家有很好的藥膏,要來我家嗎?我幫你上藥,這次你不用‘爬’進來了。”

    喉,她聽出來了,他在取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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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夏蓴美隨張峻赫進屋,穿過破爛木門,走入一片黑暗,不同的是,這回他撚亮電燈——不是燈,是手電筒。

    她驚奇,只見天花板垂下一根鐵絲,末端綁著手電筒,就懸在半空中,下方靠窗處擺著一張長椅。

    就算屋裡沒電,張峻赫躺在長椅上看書時,只要撚亮手電筒就行了。不只有手電筒簡,他劃亮火柴,點燃燭臺,看她一副好奇的模樣,將燭臺給她。

    “你隨便逛。”

    夏蓴美舉高燭臺,在燭火明滅中,這裡看看、那裡瞧瞧,處處有驚喜。

    斑駁牆壁前,有形狀各異的漂流木,層層往上釘成歪斜的木架,架上放著被各種紙張包裹的……書?

    “這什麼?都是書?”她好奇地問。“我可以拿嗎?”

    “嗯。”他背靠牆,嘴銜濾嘴,手在捲煙。

    她取下其中一本,書側有手寫的書名《湖濱散記》,另外一本書側寫的是《雍正皇帝》。

    原來這些外貌奇特的書都穿著各種廣告紙衣,有房地產廣告紙、全聯超商特價DM、書店裝書的紙袋,甚至還有雜誌內頁做的書衣。它們全變成書套,拿來給書穿衣服,紙張按各種尺寸大小往內折,內部再以常見的絕緣用的白色電火布(電器絕緣膠帶)固定住,書側也貼上一段白色電火布,上頭用原子筆寫著書名。

    夏蓴美撫著書本。這觸感比裹上塑膠書套好太多了。

    “我以前都把塞在信箱裡的廣告DM丟掉,不知道還可以這樣用,我都是去書局花錢買書套。”

    “但是書有各種尺寸。”他悠哉地抽著煙。

    “對啊,所以書套也有出各種尺寸,分得很細,什麼幾點幾都有。”

    “哦。”他點點頭。“原來書套還要花錢買。”

    “而且每次為了那差幾公分的大小,就要另外買一包別種尺寸的書套,真讓人抓狂,還不便宜。包上書套放架上時還會滑來滑去,東倒西歪,如果不喜歡滑,就要買另一種特殊處理過的霧面書套,價格比較貴。”

    “原來書套還能搞這麼多花樣。”還真複雜,真是吃飽太閑。

    “現在看你這樣用,我突然覺得花錢買書套真呆。”

    “書有各種size,為此買好幾包各種尺寸的書套太麻煩了。”

    “沒錯,我以後也要這樣。”她撫摸手裡的書,用廢棄廣告紙包裹,感覺比塑膠覆住的更有生機,也更環保。

    沒想到越是認識張峻赫,就能發現越多驚喜。

    她突然想到以前國文老師教過這麼一句話:與其使人有乍交之歡,不若使其無久處之厭。唔,好像可以用在張峻赫身上。她領悟到人不可貌相,屋也不可貌相,他深不可測,如同他居所,曖曖內含光。

    忽然房間傳來貓兒慘號,她趕去看,是屋頂有破洞的空房,她發現角落有碗,裡頭有殘餘的魚骨。

    原來駭人的嚎叫是三隻貓為了爭食在打架,她一走近,它們瞬間往屋樑攀爬,從破洞竄出。

    難道之前幾次聽見的聲音是因為這個?

    原來他沒有虐貓,還讓貓自由出入避風雨、討吃食。

    她還發現地上有放倒的塑膠桶,裡面鋪著舊衣,看來是給貓咪禦寒用的。他明明說死了幾隻貓又怎樣?但他家卻是流浪貓兒能自由棲身的地方。

    夏蓴美突然感到抱歉,退出來,看他坐在長椅上,拿著刮刀正在將黑藥膏抹勻,再將之片在白紗布上,準備給她敷用的。

    “看夠了就過來坐吧。”他頭也沒抬,將桌前椅子拉過來。

    她過去坐下,他褪去她的鞋,將她受傷的右足擱在他膝上。她感到不好意思,臉龐熱辣,心跳加速,雙手抓著椅子的兩邊,呼吸有點亂。

    她看他卷高她的牛仔褲褲管,把揩了藥膏的貼布敷在微腫的足踝上,接著又取來繃帶,緩慢卻熟練地密密纏妥。

    她頓覺被緩緩束緊的不只是腳踝,似乎還有別的什麼……

    上好藥膏後,他慢慢放下褲管。

    她注意到他的手。骨節大,有厚繭,這是雙習慣出力的手,強悍且粗擴。

    “這幾天不要吃辣,也不要吃會上火的東西。”他叮囑完抬起頭,見她臉色異常地紅。“有聽懂我說的吧?”

    “有。”夏蓴美用力點頭,趕緊把腳放下。

    呼,怎麼一直出汗?

    “奇怪了,你很緊張嗎?”看她身體緊繃,縮著肩膀,他退開一點距離,長腿交疊,雙手撐在身側,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沒發燒吧?臉這麼紅。”

    他再這麼盯著她,她就要緊張到氣喘發作了。“幾點了?我要回家了。”

    “我扶你過去。”

    夏蓴美攙著他走。因為不穩,身子時而傾向他。

    當她這樣勾住他手臂,依靠著他行走,從她身體傳來的暖意,教張峻赫感覺心很暖。

    很久沒人依靠他,久到忘記被需要的滋味,而這是自己長年刻意與人保持距離,更是因為對人事失望的緣故。

    冷漠成了保護色,厭世是日常的表情,但她忽然光臨,似乎有什麼開始在他的心裡騷動,讓他記起付出的愉快。

    山巷小徑,路燈昏黃,他們並肩拾級而上,看來像一對親密戀人。

    “夏蓴美!”前方倏地傳來一聲怒吼。

    夏蓴美僵住。

    康勝斌?

    她門前可真擠,不只他,還有陰鬱著臉的胡醫師。

    “原來如此。”胡裕文看她勾著張峻赫的臂彎,冷哼道:“我們約七點,記得嗎?”

    他不屑地看向張峻赫,又瞥向康勝斌。“你‘男友’等你好一陣子了。”

    這當下,張峻赫不撇清關係也不怕蹚渾水,站在夏蓴美身旁,像一堵沉穩可靠的牆。

    妙的是夏蓴美也不慌張解釋。原來不在乎一個人,隨便那人譭謗都沒感覺,只有心如止水。

    呵。夏蓴美突然笑了,不是她無恥,而是康勝斌可笑。

    “你還笑?你有沒有羞恥心?!”

    沒有,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羞什麼。“看來……我變成淫蕩的女人了。”她對張峻赫說。

    “而且還人盡皆知。”張峻赫道。罵這麼大聲,左鄰右舍都能聽見。

    你們兩個靠那麼近是在共三小?竟在別的男人面前無視我!康勝斌氣炸。“還不放開他!”

    “幹麼放?我是淫蕩的女人啊!”

    張峻赫大笑。

    “你還承認?”康勝斌忍無可忍地沖過來,硬是要拽開夏蓴美的手,但才出手就天旋地轉,被撂倒在地。

    張峻赫拽住他衣領,提起來,面對面警告。“怎樣?要幹架嗎?”

    康勝斌急急攤開手,表示停戰,可待張峻赫鬆手,他就出腳踹他。

    張峻赫眼明手快,一記手刀劈下去,不僅擋開攻擊,還讓康勝斌痛到飆淚。

    “啊——”康勝斌咬牙抱住小腿,躺在地上哀叫。

    “還來嗎?”張峻赫問。

    此人身手快,相貌凶,瞧他手臂的肌肉還有健碩體格,康勝斌沒轍,只能怒瞪。

    夏蓴美淡定地看著康勝斌耍幼稚,想到有句話說“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不只不在乎他,甚至鄙視起他,那句“淫蕩的女人”,把最後的情分都消滅了。

    打不過人,又被她無視,康勝斌狼狽地站起,覺得自尊受創。“夏蓴美,我現在才知道你的真面目,我告訴你,我們徹底完了!”

    “瞭解。”

    “我來是因為擔心你,但現在你就是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要你,我還要把這些年咖啡廳的帳都查過,你完蛋了!”

    “明白。”

    “你等著瞧。”

    “好。”

    “你、你……”他脹紅臉,淚水洶湧。“要是讓我爸知道你是這種人,他會多傷心?你怎麼可以……我對你那麼好,我爸也那麼信任你,你這樣傷害我……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夏蓴美掏出面紙遞給他。“不要哭,很難看。”

    “過分!”康勝斌搶下麵紙,蒙臉痛哭。“你怎麼可以這樣?你太讓我失望了……”

    張峻赫被他崩潰的哭聲驚嚇。搞什麼,這男的也太愛哭了吧?

    夏蓴美豪邁地拍拍康勝斌的肩膀。“好了,又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還比較像男人。

    “你還說?我連去死的心都有了,你背叛我,虧我這麼愛你I”

    是是是,愛到在家約炮的地步。夏蓴美忍住笑意,低聲安慰,同時也明白康勝斌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有錯就賴到別人身上。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夏蓴美對張峻赫道。“已經沒事了,我會處理。”她愛過的男人,她自己收拾。

    “有事就喊一聲。”張峻赫離開,可腳步沉重,胸口也悶。

    他討厭麻煩,更不是什麼正義哥,但剛剛無端被牽累,他沒回避,甚至想在那混蛋罵她時,將她護在懷裡。

    張峻赫感到混亂。他是太無聊嗎,還是傻了?

    也許是她不在乎自己被誤解,甚至淡漠地笑著,讓他看著心很沉。

    她越是冷靜面對羞辱,他就越揪心。因為知道她明明就為那個男人哭過許多夜晚,卻在那混帳面前裝沒事……

    肯定是深愛過才會哭吧?然深愛過的人卻能說出那麼羞辱她的話。

    夏蓴美也真傻,只要委屈落淚,男人怎麼還罵得下去?她也好呆,偏一副沒事的樣子隨便他詆毀,這反而教罵她的人更抓狂而非心疼她。

    她為什麼連這都不懂?而我……我為何要耿耿於懷?

    或許是惺惺相惜,因為他也是這種有苦不說的人。

    隨便人家誤解或誣賴,情願隔著距離傲慢地笑他們都不懂、他們愚蠢,不屑在人前洩漏自己的脆弱,不願仰仗他人的施捨和同情,那會顯得自己好弱。

    夏蓴美跟他好像呀,因此他才更想保護她,因為能理解她的心情,像理解自己。

    他們並非強大到不受傷,而是被傷到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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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5:13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張峻赫走了之後,康勝斌才敢撂狠話。“要是他再走慢一點,我會揍死他。”

    “別衝動,你力氣大,萬一打死人怎麼辦?想想你爸。”夏蓴美安撫道,給足他面子,但心裡想著你才會被揍死吧?

    “算他好運,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饒過他。”張峻赫比他寬的肩膀、比他厚實的背,甚至不輸他的性格臉龐,都教康勝斌惱怒,滿腔妒火。

    他們發展到什麼程度?上過床沒有?

    康勝斌胡思亂想,偏偏對方身手厲害,他只能撂狠話。

    “我交代招弟別說我住哪,你是怎麼弄到地址的?”夏蓴美問道。

    “你還好意思問,我當老闆的,是怎麼低聲下氣拜託她的你知道嗎?招弟還以為是我對不起你。駒,看來連她都不知道你過得多爽。”

    “還真是委屈你了。”

    “她希望我勸你回去。呵,不可能,我不會讓背叛我的人回去,你從我身上弄走多少錢?那男的知道嗎?是他唆使的嗎?你本來是很單純的,是被他帶壞的吧?難怪我一直覺得你對我越來越冷淡,所以我才劈腿,原來我的直覺沒錯,你變了。”

    康勝斌不當編劇真可惜,這麼好的人材,夏蓴美一邊想,一邊拿出鑰匙,走過去開門。

    “你的腳怎麼了?”康勝斌這才發現她走路一跛一跛。

    “進來吧。”

    她為什麼這麼冷靜?為什麼都不解釋?

    康勝斌更緊張了。難道他全說中了?她真的偷男人又A錢?

    夏蓴美拿來拖鞋,放在地上。“沒時間拖地,穿上吧。”又像過去那樣對他溫柔地笑。“晚餐吃了嗎?”

    ×!這就是作賊心虛,她果然對不起我!康勝斌暴氣,正要罵,但……

    “喵——”妞妞奔過來,沖著他喵喵叫。

    “乖妞,爸爸抱抱,爸爸好想你。”他看見妞妞,抱起它親了又親。這就是寵物的力量,大男人瞬間軟化。

    突然,他又哭了起來。“妞妞想不想我?嗚……兒女有什麼錯,都是大人壞壞對不對?”

    “喵喵喵……”

    看看這一貓一人臉蹭臉,夏蓴美在無賴身上又看到純真的表情。唉,明明是混蛋,偏又有可愛的一面,教人愛恨都複雜。

    “要不要煮什麼給你吃?炒蛋?”

    是他最愛吃的。康勝斌茫然點了點頭,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摟著妞妞。“可是我告訴你,你現在這樣討好我也沒用,我還是會查帳,我要查個清楚,你A多少錢都要吐出來還我,你甭想拿我的錢跟別的男人過好日子!”

    “先吃東西吧。”

    可惡,他恐嚇了半天,她都不當回事,這就是夏蓴美,是他深愛的女子,總有辦法在他發脾氣時瞬間安撫他,讓他覺得自己像個幼稚的孩童。

    夏蓴美很快煮了炒蛋端給他,還順手拌了一碗蔥花乾麵。

    康勝斌愣愣接下,唏哩呼嚕地吃起來。

    她靜靜地看著他吃,突然想起過往。

    曾經最愛這樣的他,狼吞虎嚥地吃她做的菜,他的讚賞是她前進的動力,是愛情讓她走得這麼遠。

    唉!何必怨歎愛錯人?當初都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她放柔了聲音。“炒蛋好吃的秘訣是攪拌時加一點冷水,這樣炒出來的蛋才會鬆軟;如果再滴一點米酒,不只顏色鮮黃,吃起來更香。熱鍋下油時要注意,不能急著攪拌——”

    “跟我說這個幹麼?我又不煮。”

    “如果還想吃到這麼好吃的炒蛋,就記住我說的,因為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下廚。”

    “我知道,你要跟那個男的好!”康勝斌扔下盤子怒吼。

    “吃飽了?那就來做個了結。我有東西要給你。”

    夏蓴美拿出資料夾給他,康勝斌翻開後愣住了。

    “這是……”

    “你自己數一數,我A走咖啡廳多少錢?”

    康勝斌愕然,隨即羞慚。他誤會夏蓴美了,她給他看的不是帳本,而是資料,那是購屋斡旋用的單據,記載房仲跟她的協議,雙方談定出價九十萬購買基隆事故屋。

    “因為前屋主自殺,加上屋況差,所以很便宜。”夏蓴美還拿存摺給他看。

    “扣掉買屋和搬家,我剩不到六千塊,和你打拚這麼久,存一百萬不誇張吧?”

    說著又將褲管卷高。“我扭傷腳,鄰居好心扶我回來,我沒和任何人交往,信不信隨你,就這樣。現在還有疑問嗎?”

    “那……那個獸醫呢?我們上午才吵完架,你晚上就約人吃飯?”

    “因為有事才約的。康勝斌,我們要這樣互相埋怨嗎?”她感慨。“交往五年,你又怎樣呢?跟你在一起,我沒看過別的男人,滿腦子想著把咖啡廳經營起來,因為你肯定我的能力,我不想讓你失望,所以那麼努力。

    “好不容易咖啡廳上軌道了,但是你已經不是我愛的那個人,我沒辦法跟背叛我的人走下去,更沒辦法像早上那樣看你跟劉心蕾聯手對付我。”指責別人容易,傷害別人就看不見。

    康勝斌脹紅面孔,著急解釋。“你誤會了,我們沒有聯手,劉心蕾認為只要我跟她好,讓你嫉妒,你才會跟我複合,這都是劉心蕾的主意,包括把你趕出咖啡廳,她認為讓你得不到咖啡廳,你才會留下;她說只有讓你一無所有,你才會繼續和我走下去。我本來的意思是要將咖啡廳和房子給你,彌補我的錯,真的!我急著要你回來,才會聽她的話——”

    “所以都是那女人的錯,是她勾引你,是她挑釁我們。”

    “對,都是她害的。這樣吧,我想辦法讓她離開——”

    “這是你最醜的時候。”

    “嗄?”

    “把錯都賴給別人就是你最醜的時候,真希望你能看見自己的嘴臉。”

    康勝斌怔住,面孔瞬間紅透。

    “喵喵!”妞妞舔他的手指,又蹭蹭他的腿。

    夏蓴美覷著妞妞。“動物真可愛,不管主人多可惡,只要養它,它就會愛你。”她將貓抱來撫摸著。“真羡慕它這麼單純。我啊,想忘記你跟劉心蕾的事,繼續和你走下去也沒辦法,這跟對錯無關,我已經沒辦法愛你。”

    “我想試試一個人生活,全新的生活。”

    “可是我會很想你。”康勝斌黯然。“看不到你我好怕,我都沒辦法睡覺。”“我也怕,但也許可以趁這個機會看看自己。以前我們太依賴對方,以後我們該學著獨立。我呢,想把這房子整理好,然後試試看在這附近找工作。”

    “咖啡廳怎麼辦?”

    “劉心蕾不是說她可以做得更好?你們自己想辦法吧,總之我不會回去了,我會的都教給招弟,她跟了我兩年,出菜應該沒問題,要是有什麼狀況,就讓她問我。”

    他們將所有事情交代好,夏蓴美甚至將隨身的筆記交給康勝斌,咖啡廳的家常菜以及各項雜事都記在裡面。

    “我還是會按季分紅給你。”他說。

    “不,把我那份資金結算給我就好。我不在其中,不想擔任何責任,我要徹底退出。”

    “不後悔?”

    “不後悔。”

    “蓴美,你為什麼這麼勇敢?”

    夏蓴美笑了。不是勇敢,只是接受現實、接受改變,接受緣分也會忽然到盡頭,不是一談戀愛就走到白頭。

    康勝斌迷惘地望著她的笑容,她溫暖得像白糖,甜潤他心臟。

    她每次笑起來,兩隻眼睛就會眯得彎起,圓潤的臉龐像一朵綻放的茶花,讓自幼喪母的康勝斌融化,於是他心跳評評,又有當初戀愛的感覺。

    啊,他記起來了,最初正是愛上這笑容。

    可當日子過去,彼此太習慣對方,再也不會心跳加速,也不會感到新鮮刺激,依賴久了、距離近了,便很容易忘記彼此的美麗和帥氣。

    心動相戀太容易,長久愛下去卻困難。

    真正的考驗,是一起生活的那一刻起。

    而今雙方同意也確定,從此分手,再無關係,長達五年的糾纏與依賴都放下,劃下了句點。

    “至少讓我留一晚再走,天黑一個人回家好淒涼,而且這邊都山路,感覺更冷清。”康勝斌惆悵地道。

    “那有什麼問題。”

    “我可以最後一次抱著你睡嗎?”

    “只是單純的睡覺就可以。”

    “我可以單純的睡,也可以複雜的睡,看你喜歡哪一種。”

    又來了,又回到賴皮的康勝斌。夏蓴美失笑。“為了避免關係又變複雜,我想我們還是單純的睡吧。”

    他們像過去躺在一起,只是這回躺的是她家,不是他的地方。

    他們把燈關了,在黑暗裡聊了許多。

    “其實,也不算你背叛我。”夏蓴美像過去那樣,指尖搔著他的臉哄他睡。

    “想想我們的個性,本來就不那麼合。記得吧?咖啡廳剛開張時,我們一直吵架,那時差點就分了。”

    “記得。”他閉著眼,陷入回憶裡。“我想砸大錢裝潢,你卻攔著我要我省著點。你希望先經營一陣子,等業績好了再慢慢買設備,但我認為一開始就要氣派又豪華。”

    “結果你贏了。”

    “是,我把咖啡廳裝潢成我要的樣子,然後顧客以為消費昂貴,不敢進來,所以前三個月一直虧本。”

    “嗯哼。”

    “為了彌補資金缺口,我找劉心蕾投資,但還是虧損,後來你堅持打掉一面牆,把餐台改到視窗,讓顧客看見菜色和價位,才終於有起色。”

    “嗯,結果從三人合夥變成三角關係。”

    “……不要損我了,都說了我跟她只是單純性關係。”

    “不是損你。你本來就玩心重,喜歡挑戰和刺激,又很討厭無聊。其實我不適合你,我喜歡吃的食物可以連吃一個月都不膩。”

    “我也可以,你煮的炒蛋我能連吃一個月。”

    “不,如果三餐都吃,你很快就會嚷嚷膩了。還有你每次都慫恿我放假,讓咖啡廳休息幾天和你出國玩,去滑雪、去潛水,去北極探險。”

    “但是你休假就當廢人,懶得出門。”

    “而且也不喜歡跟你的朋友出遊。”

    “雖然如此,我還是愛你。”

    “也許這份愛綁住你。”雖然殘酷,卻是實話,也許分開對他們都好。

    “好吧,你說了算。”康勝斌最喜歡她這樣搔他臉,暖暖的指尖,溫柔的觸感,是他最愛的時刻。“分手後,如果我們到六十幾歲還是單身,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如果你沒炮友的話。”

    “六十歲還要什麼炮友啦!”他哇哇叫,她低笑。

    聊到後來,她睡意漸濃,聽見他說:“蓴美,這裡的青蛙叫得好大聲,好像狗在吠,那是牛蛙嗎?”

    “可能吧。”她打呵欠。

    “蓴美,假如你老了沒人要,一定要找我,我照顧你。”

    “好。”她微笑敷衍。“但我應該不會那麼慘。”

    “蓴美……蓴美?”

    “嗯?”

    “你要睡了?”

    “唔。”

    “蓴美?”

    夏蓴美支撐不住,睡著了。

    康勝斌睜著眼,捨不得睡。如果睡著,天一亮他們就要分開了。

    他望著熟悉的女人,將她柔美的臉龐看仔細,還偷偷流淚,恨自己不珍惜。

    “我真的很愛你……”

    自從劈腿被抓,他慌過也自我厭惡過,惱羞成怒過也不甘心過,鬧過哭過瘋狂過,直到撕破臉,他身心俱疲,心機用盡,威脅恐嚇都無用,才終於明白他們曾經甜美過卻變得平淡的這份情,終於到了盡頭。

    這是康勝斌的初戀,也是夏蓴美的初戀。

    這當下,康勝斌認為未來不可能再愛誰。

    當然,那許許多多的人在痛失所愛之際也都這麼認為,後來又都愛上誰。歲月過去終明白,痛苦地撐下去,還是有再幸福的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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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5:26 |只看該作者
第7章(2)

    清晨,張峻赫還沒睡。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書看不下,煙抽很凶,直往窗外瞧,稍有動靜就豎起耳朵聽。

    那男人進去她屋子後就沒離開,她沒事吧?

    他沒聽到吵鬧聲,還想著如果發生衝突,他準備隨時沖進去救她——這念頭教他心驚,幾時這麼有鄰居愛?

    可很快地,他發現寧靜更教他煎熬,寧靜代表他們正小聲講話或什麼的……

    他腦中頓時出現亂七八糟的畫面。

    ×!那混蛋怎麼還不走!

    那笨女人該不會又跟他複合了吧?

    這又幹他屁事?Shit!不關他事他又為何醒著到天亮?!

    最後他恨起自己,也怨起夏小姐。他生活平靜無波、時間自由、存款夠花,他孤家寡人地好好度日,她一搬來就毀了!

    早上十點,夏蓴美送走康勝斌,兩人和平分手,好好道別。

    “一個人住這裡真的不怕?”死過人的事故屋啊!

    “你不也睡得很好?沒事,很平安。”她微笑,哪知他睡得一點都不好。

    多說無益,再拖只會惹人厭,還會喪失自尊。康勝斌落寞地離去。

    夏蓴美看他走出家門,毫不留戀地關上門,望著擺設簡單的新家,松了口氣。也許萬事萬物有開始就有結束,也許練習溫柔告別與學習爭取得到同樣重要吧。

    夏蓴美給自己打氣。她要堅強!她要重生!

    過去很甜蜜沒錯,但過去也會咬人,被過去咬住了,甜蜜都成羈絆,人生會停滯,失去前進的勇氣。

    此刻,夏蓴美有種新生的感動。

    不過她沒閑著。感激張峻赫昨晚的治療,這會兒她腳消腫也不疼了,趁天氣好,即刻動手整頓屋頂的汪洋,趕快把問題解決。

    她上樓,往頂樓去時會先經過二樓小陽臺,再走上連接屋頂的窄梯,而二樓小陽臺面對的正好是張峻赫家的三角形屋頂。

    陽光溫暖,他又坐在屋簷抽煙了。

    “嗨。”她站在二樓陽臺跟他招手,指了指腳踝。“謝啦,已經好了。”

    好什麼?跟前男友過夜所以好嗎?張峻赫點個頭,陰鬱著臉,內心暗譙自己發神經。唉,我真是瘋了。

    撇下內心戲頗多的張峻赫,夏蓴美走上頂樓,用力推開生銹的鐵門。

    好一片黃泥水。

    OK,不怕,她能解決。

    她先把褲管卷高,然後吸口氣,涉入泥水,一邊沿著女兒牆,一邊彎身探入水裡摸索,尋找排水孔。

    她找了一陣沒找著,上身攀出女兒牆,俯望張峻赫。

    “請問你知道排水孔在哪嗎?”

    他的回應很驚人。

    夏蓴美驚呆地看他腳踏她家二樓攔杆,往上一蹬,攀住女兒牆,一個勢子爬上她家頂樓,還順手抄來二樓的曬衣竿。

    這傢伙知道樓梯這種東西嗎?

    他將竹竿抵入水中做支撐,像蜘蛛人般穩健地踏在女兒牆上,他一身乾爽,望著雙腳踩在污水裡的笨蛋夏蓴美。

    “哇,你家頂樓很精彩喔。”

    “你身手真好。”夏蓴美豎起拇指。

    “你智商真高。”他倒豎拇指,竹竿指向女兒牆外。“看看這,沿著水管走向看,很明顯排水孔在那邊。”何須雙手在水中扒?

    “是喔。”她看見了,女兒牆外真有條灰色排水管。原來如此,長知識了。

    “謝啦。”

    她扶著女兒牆往角落的排水孔走,一根竹竿橫空擋住去路。

    “喂,你都不用腦嗎?”

    “嗄?”

    他翻白眼。“這水積了幾天?想想裡面多少細菌?比如孑孓、蟑螂什麼蟲的——”

    聽見蟑螂,夏蓴美即刻撤回樓梯間。“可是不過去要怎麼通排水孔?”

    “可以像我這樣從女兒牆走過去啊。”

    “好建議,然後摔在你家屋頂嗎?”夏蓴美翻白眼,逗得他直笑。“我今年犯太歲,不想摔死。”

    唉,看樣子還是得花錢找專業的人來修。“有不錯的水電師傅可以介紹嗎?”

    “有是有,但基隆最夯的就是水電和土木師傅,只是通個排水孔可能要排隊等很久。”

    “是喔。”她歎息,面露苦惱。

    “這樣吧,你不是廚師嗎?我很會釣魚,不如幫你弄幾條魚來,頂樓直接做蓄水池養魚,要煮飯時上來打撈就有新鮮漁貨,自給自足,修身養性又環保。”

    “魚養大了你會買嗎?”她冷冷地問。

    他大笑。“再養幾朵蓮花可以弄成生態池,天龍國最嚮往的田圜生活就在這兒落實了。”

    “是,我開心了我。”哼,初初認識時,誤會他很酷,混得熟些發現好會練肖話。“我正在煩惱,你倒是很樂嘛?”

    “蔥烤鯽魚會做嗎?”

    “魚還沒養,你已經在點菜?”她怪叫,害他笑得更厲害。

    “如果你燒蔥烤鯽魚給我,我就幫你搞定排水孔。”

    “成交!”雖然蔥烤鯽魚沒燒過,但管他的,她是廚師,煮魚比通排水孔容易。

    張峻赫杵著竹竿走在女兒牆上,走至角落,挑弄污水底部的排水孔。

    以為頂多是落葉塞住,但發現是沉甸甸的重物。

    是石頭?還是沙包?

    唉,這交易不划算啊!他撇下竹竿,只好跳進污水裡。

    “OK嗎?”夏蓴美見他臉色凝重,似乎很困難,看他雙手探入水裡搬弄,突然嘩地水勢流動。

    “通了!”她拍手笑,看積水迅速退去,地面浮現,樂得跑過去——

    “別來!”他倏地喝止。

    夏蓴美震住,看見他腳邊的東西,臉色瞬間慘白,捂嘴蹲下。

    黑貓屍體就躺在排水孔旁,脖頸被割裂,傷處浮腫。

    是正在尋找的失蹤貓。

    ***

    山城不平靜,又一隻貓慘死,還死在夏小姐家頂樓。

    員警來了,但也只能敷衍了事(畢竟有更大的案子待辦)。張峻赫將屍體放入紙箱,夏蓴美堅持送到動物醫院請業者火葬。

    她獨自前往,順便講明經過,醫院助理王沐乙大哭,這是他最寵的小黑貓。

    這胖胖的四十二歲愛貓男,不婚不生,把自己獻給最愛的山城貓咪,每只都認識,都是他的寶貝。

    兩年前變態出現,貓兒枉死,這個人到底是誰!

    他崩潰,怨恨咒駡。“太壞了,這變態一定會下地獄!”

    胡裕文聯絡寵物安樂園,以眼神示意夏蓴美到裡面說話。

    “晚上就會有人把貓送去火葬。為了早日抓到兇手,我會把你發現的經過P0上社團,讓大家注意。”

    “好。”她想了想,還是再道歉一次。“昨天真的很抱歉,因為某些事我心情差,就忘了跟你有約的事。”

    “心情差嗎?”撒謊也不打草稿。“我看你心情很好啊,跟姓張的聊得很開心。”

    夏蓴美臉色一沉。原以為他是陽光男,沒想到這麼愛計較,她決定跟這小氣刻薄男保持距離。“火化的錢我來出。”

    “這點錢我有,就不麻煩夏小姐了。”

    “好,你出。我走了。”

    “夏小姐——”

    “還有事?”

    “提醒你,若真在乎你家的貓,就少和張峻赫接觸。那天因為我嗆他幾句,他就殺了我助理最疼的貓。”

    “我自己會看著辦。”

    “因為主人糊塗害貓喪命,我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不過……你愛和哪種人交往也不關我的事,我話就說到這,你好自為之。”這話只差沒說她私生活亂了。

    幹麼教訓人啊?到底是誰給他這種權力能高高在上地評論別人?醫生就了不起嗎?

    夏蓴美拽緊包包,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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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1)

    每到晚上八點半,垃圾車會開到山城下。

    “倒垃圾”這件事在山城茲事體大,“老灰阿”和外傭們紛紛出動追下山,包括夏蓴美。

    她扔完垃圾要回家時,突然被鄰居王婆婆叫到一旁。

    “我看你是好女孩才跟你說,”王婆婆聲音低下去,緊張地看了看左右才繼續道。“那個貓啊,是住在你對面那個姓張的殺的。”

    白髮稀疏的王婆婆是王沐乙的媽媽,七十多歲,瘦削駝背,與兒子相依為命,常在陽臺上放飼料喂貓。

    她雙手搭著助步器,一臉擔憂。“我沒騙人,我兒子在動物醫院工作,他們都嘛知道。”

    王婆婆膝蓋退化,出入要靠助步器輔助,所以倒垃圾很吃力,每回夏純美遇上,就會幫她摶去倒,因此王婆婆特別喜歡這位善良的小姑娘。

    “你喔,不要傻傻的,跟他走那麼近,你要小心啦,他壞心的咧,這鄰里‘攏哉’欽……”

    “知道了。”夏蓴美點頭。知道啥?知道張峻赫是壞人,大家發揮鄰居愛,熱心地對她耳提面命,彷佛她是小白兔,張峻赫是邪惡的大野狼。

    “你跟男朋友剛分手出?不要太難過……”王婆婆握住她的手,慈愛地道:“你要常來我家坐啦,大家互相啦,下次介紹我兒子給你,他很善良,做尤有夠贊,只是工作忙都很晚回來。”

    夏蓴美乾笑。“謝謝啦,我還不想結婚。”

    “為什麼不想?你已經不小了,要加緊看看,生孩子不能等,年紀大就難生……”

    “阿嬤,我家裡在煮東西,我先走了。”再講下去會作古,變歷史人物化作土。

    豈料她一走出暗處,就撞見張峻赫在那頭抽煙。

    難道方才聊的都被他聽見了?她一陣尷尬,拾級而上,急急返家。

    看她急如逃難,張峻赫不以為然。

    不是朋友嗎?現在連招呼都不打了?果然講義氣。方才撞見時,她眼裡一抹驚慌,想來是怕他了。

    王婆婆這時也從暗處走出來,一看到他,嚇得腳一滑,連同雙手抓著的助步器往後倒。

    張峻赫一把抓住助步器,用力一扯,將王婆婆拉回來,看著她驚恐的臉冷笑。

    “我是有多壞?謝謝你到處幫我宣傳啊。”

    王婆婆打了個寒顫,腳軟無力,就連他離開後她還怕著,癱在原地好一會兒都回不了家。

    ***

    時而斷斷續續的大雨漸漸停歇,天氣一日熱過一日,暑氣逼近。

    這日從清晨開始,山城住戶們很不安寧。

    屋內的“老灰阿”們、在屋外呆坐的“老灰阿”們,以及一群阿嬤們全都聞到了。

    是誰?

    是誰這樣折磨人?

    是誰在烹煮香噴噴的菜?

    先是炸魚的香氣,接著是紅燒的醬甜味,一陣陣、一波波,攻得這群“老灰阿”無處躲藏,只能聞著味道肖想,饞得人心慌。

    有的開窗嗅聞,有的開門探尋,有的站到石階上好奇張望,互相探聽。

    “你有聞到嗎?”

    “是阿梅在煮嗎?”

    “不是我啦!我腿不行,又沒去買菜!”阿梅從屋內吼。

    “還是阿土在煮?”

    阿土扶著腰走出家門。“上次把腰摔斷了,袂堪(站著)煮咧!”

    莫怪“老灰阿”們大驚小怪,這群形同被兒女放生、病歪歪的傢伙,好一點的靠外傭亂煮應付,差一點的啃餅乾果腹,有的靠自己曬的醃菜配粥吃,只因下山去街上買菜不方便,站著煮又沒力氣,結果全活得亂七八糟,營養不良快GG。

    大家站到屋外討論香氣從哪裡飄出來?猜是什麼菜?又是誰做的?

    終於,有人開門走出來,手裡端著託盤,上頭是一碗白飯和一碟菜,散發出香味。

    大家紛紛瞪大眼睛追著飯菜去處,恨不得用眼代替嘴吃掉。

    “夏小姐,原來是你在煮喔?”

    “你要端去哪裡?是要去土地公廟拜拜嗎?”

    “你煮那個是什麼?好香啊!”

    這些貌似熱情親切的“老灰阿”們殷勤問候,都想分來吃,可夏蓴美微笑不答,直接走到那扇緊閉的門前,站在那個被大家嫌棄的張壞人家外頭。

    難道她是要做給……“老灰阿”們瞪直眼睛。

    每個人幾乎都警告過她要提防張峻赫,可夏小姐不識好歹,還做菜給他吃?夏蓴美無視許多如芒刺在背的目光,伸手敲敲門。

    張峻赫推開門,就見屋外陽光普照,夏小姐捧高託盤,燦爛一笑。

    “登愣——蔥烤鯽魚。”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說到要做到,她沒忘記。

    因為太意外,張峻赫罕見地呆住了。

    還以為她被挑釁後會避開他,誰知她竟然……

    “你不是要吃蔥烤鯽魚?就是這個啊,拿去。”她對他道。

    “老灰阿”們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看吧,淫蕩的女人正在勾引邪惡的壞人,物以類聚。

    見她笑容可掬地站在他這邊,張峻赫的心臟像被掐住。他看向那邊石階上的老鄰居們,那些愛批評他的、講他是非的、猜他是變態的全看著這一幕,她此舉無異是公然背叛他們,與他交好。

    這女人實在……比他更不可預測啊!

    “喂,我手好酸,再站下去菜就冷了,你不吃嗎?”夏蓴美用手肘頂開他,端著託盤進屋。

    張峻赫瞪向那群老人。

    “老灰阿”們接收到他的目光,嚇得立刻撤離。

    於是,外頭終於淨空了。

    ***

    地上鋪著織毯,中央放了一張矮桌,他們隔桌對坐。

    張峻赫用筷子戳一戳魚肉,軟度夠;又捧起碟子聞一聞,味道也對。

    夏蓴美雙手托著臉,等他評監。

    終於,他挾起一塊魚肉放在白飯上,扒入嘴裡——

    魚骨酥軟,入口即化,入口先甜再鹹後酸,他咀嚼後吞下,豎起拇指。

    “厲害。”就是這味道,甜卻不膩,真功夫也。

    “廢話,我是廚師啊!”她得意,絕不告訴他此刻家中廚房有一鍋煮壞的魚。這是她初次試做這道功夫菜,為了這道菜,清晨就到市區大市場挑選帶卵鯽魚,還要先將魚兒泡醋,讓骨頭軟化,過程費工,除了要泡要炸,最後還要用細火慢煨,從早忙到午間,重煮了三回才抓住訣竅。

    此時見他稱讚,她太有成就感,連苦都忘了,一直笑咪咪。

    張峻赫吃著飯,除了甜鹹的菜肴香,還隱約聞到某種類似花草的芬芳,是從她身上傳來的。

    他暗自奇怪,蔚師做菜免不了沾染油漬及各種蔥蒜味,通常做完飯菜,掌廚的人頭髮油、皮膚膩,身體混著各種煙熏炒炸味和汗水,可夏蓴美坐在那兒看他吃飯,身上罩著一件寬領的粉黃T恤,微鬈的發乾淨蓬鬆,臉色明亮潔淨,還散發芬芳的花草味,再襯著一臉笑意,還有飽滿如月的額……

    他雖不動聲色,體內卻騷動著,有股衝動想把她按倒在地,沉重而徹底地浸潤在那片香軟柔美裡……

    殊不知教張峻赫暗自驚豔的花草香,亦是夏蓴美最愛的氣味啊!

    身為廚師,免不了要跟廚房各種氣味作伴,因此她最注重清潔,每次做完飯菜、大汗淋漓後,最享受的就是洗個香噴噴的澡,好過癮。

    對凡事講究實用的夏蓴美而言,早已試過無數種沐浴乳,最後唯一鍾愛的,是一顆七十元、有帆船標誌的印度草本皂“Medimix”,尤其是深綠色經典款,洗髮、洗臉、洗身體,洗淨力超強,香氣天然又持久,洗完後皮膚清爽。

    它的氣味讓嗅覺好過狗的她只要一聞到就心花怒放,感覺很療愈。

    而她這會兒在張峻赫眼中,亦是如花般療愈的存在。

    當她托著臉、笑咪咪看他吃飯,或傾斜身子和他說話時,寬大衣領會因她移動而微露半個肩頭,這不經意的性感也教他心花怒放。

    “你為什麼想吃這個?”她問張峻赫。

    “好吃啊,這菜也不是那麼容易吃到。”這是去世的養父最拿手的菜,不過他沒說。

    “既然愛吃,可以學著做。”

    “如果都自己煮,大家還要廚師幹麼?”

    也是。她笑了,看他慢條斯理地吃光魚肉和白飯,享用完畢後,他從長椅底下拉出一隻灰色小炭爐,又到蔚房拎出一隻鐵壺。

    鐵壺老舊,傷處頗多,壺面佈滿凹痕,別有一番古意。

    “喝茶吧。”他在爐內置炭,生火,擱上鐵壺,接著又探至窗外,扭開屋牆嵌著的水管。

    “你家水管裝在這裡?”

    “嗯,是山泉水,從上頭山壁拉管線過來的,用山泉水泡茶最好。”他屋外窗下、廚房後院、廁所裡頭都是自己架水管的。

    豈有此理,我家都沒有。夏蓴美好嫉妒。

    他家處處有驚喜,她見他又拉開書桌抽屜,拿出手掌大小的迷你茶壺,壺身是暗赭色,油亮亮的。

    “這個漂亮。”她驚歎。

    “當然,養很久了。”

    “這也要養嗎?”說得好像寵物一樣。

    “養過的茶壺拿來泡茶,滋味最好。”

    “哦……”夏蓴美微笑。他這人深藏不露,如有十八般武藝,既能當坐騎,又會治筋骨,甚至懂茶藝,真乃山中破爛處一朵奇葩也。

    他再拿出裝茶的鐵罐,傾入茶葉,澆灌沸水,頓時香氣四溢。

    “這茶壺是怎麼養的?”

    “很多方式,有的用茶水養,有的用幹布擦,像這樣泡茶時趁著壺熱,先用濕布揩過,再像這樣用幹布擦拭,久了茶壺自亮。”

    夏蓴美瞧得興致盎然。這小陶壺就這麼被養得熠熠油亮,被愛過的物件,自帶獨特氣質。

    “我懂,就像我也養鍋。”她點頭。搬家時啥都能捨棄,就她常用的鑄鐵鍋們全部扛來。

    茶泡好了,一人一杯。

    “這是烏龍茶。”他道。

    “很香。”茶水漫齒間,咽了暖肚腹,霎時她神清氣爽,昏沉頓散。“我之前都買飲料店的茶。”香也是香,但沒這種瞬醒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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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5:57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窗外有陽光,屋內有茶香,多愜意。

    他們隔桌泡茶,茶煙嫋嫋,從屋頂瓦片間降下一束光,日光染黃地面。

    “如果下雨怎麼辦?”夏蓴美指了指上頭的裂縫。

    張峻赫指了指靠牆的大傘。

    “你在家撐傘?”

    他賞她一顆白眼,拿傘過來示範給她看。

    首先打開鋁梯架好,站上去,將傘柄穿過磚瓦縫隙,再按下開關。傘張開,遮去,目光,他鬆手,傘面就這樣掛在屋頂上,遮陽也能遮雨。

    “太妙了!”夏蓴美拍手叫好。“你也太強了!”

    “有沒有這麼好笑?”瞧她樂得直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很有娛樂效果。

    “這辦法誰想的?”

    他指著自己那張酷酷的臉,惹得夏蓴美又大笑。

    “你真逗。”

    “小心,笑這麼大聲大家都聽見了。”

    “有關係嗎?”

    “大家會知道你待在壞人家裡多高興。”

    “然後又會被那樣講嗎?”她啜了口茶。“我長這麼普通,結果大家都好恭維我,懷疑我是淫蕩的女人。”

    這回換他笑了。

    有一點他們很像,就是不介意開自己玩笑,也不怕別人說閒話。

    “這次怎麼沒懷疑我?應該聽到不少關於我的事吧?”他困惑,愛嘴碎的老人們他可沒少得罪。

    “嗯,我認真想過,殺貓的不是你。”她搓著雙掌間的小茶杯。雖然不是很確定,但她決定信任他。

    他沉默了。

    她又道:“我不要再聽誰講的了,聽到我都糊塗了,我要自己觀察。”

    “所以這是你觀察後的結論?兇手不是我?”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但經過多次相處,她不覺得他有傳聞中可怕。“我覺得不是你。”

    “所以到底是不是我?”

    她笑咪咪。“不是你。我分析過,如果是你的話,就不會幫我通排水孔,然後讓我發現貓的屍體。我決定不要聽別人說的了,都不准啦!像住巷口的陳阿公也說住他後面的春生嫂會偷他家東西,手腳不乾淨,可是過幾天我看他又跟春生嫂在院子裡聊天,看起來感情很好。這些‘老灰阿’講話都好隨便。”

    她指著腦袋。“我現在時間多,可以慢慢分析推理,我告訴你,我一定會抓到兇手,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恒心和毅力。”

    原來她也是有腦子的。張峻赫鬧她。“雖然你分析有理,但也說不定正因為兇手是我,所以我才幫你通水管,這叫欲蓋彌彰。”

    “把自己說成壞人,故意讓別人誤會又不解釋,這麼扭曲有什麼樂趣?”

    他沉默一秒。“樂趣嘛……就是可以被孤立,不用跟那些人來往。”

    “為什麼要故意搞孤僻?”

    “因為那些老人很恐怖。”他低聲警告。“你要小心,老人都很無聊,他們是一種奇怪的群體,一旦你表現得太親切或不堅定,很快就會被老人包圍吞噬、淹沒侵蝕、融化稀釋,最後化為烏有,喪失自己的主見與獨立的思想。”

    夏蓴美笑翻,他很有冷面笑匠的功力。“你也會老的好嗎?”

    “是,但我對愛八卦的老人沒耐心。”

    “所以保持距離因為討厭他們?他們都是你的鄰居啊,又不是仇人。”

    是仇人。因為阿爸的事,他憎恨他們。

    茶淡了,張峻赫更換茶葉,沒告訴她深埋心底的恨事,但他感覺到自己在改變。

    自從她出現後,原本厭世的他,現在卻有重新活過來的感覺,也許是因為難得見到表裡如一的人,又或是因為她憨直的喜感,讓他卸下心防,接著又縮短距離,現在甚至成了可以互相抬杠、互開玩笑的朋友。

    最重要的是,他不再只關心自己,還在乎起她在意的事。

    他從書架上拿下一本辭典打開,取出幾張照片遞給她。

    “既然你對兇手那麼有興趣,就看看這個。”

    她將照片攤在地上,照片裡都是死去的貓。

    “你拍的?”

    “這三只是我發現的,屍體我已經送去監定。你看看這傷口處的特寫。”

    夏蓴美拿起來端詳,聽他分析。

    “兇手擅長用刀,手法俐落。奇怪的是,貓咪防衛心重,遇害時應該會反抗,但是從刀傷看來完全沒掙扎,它們的手腳又都沒有被綁住的痕跡,這點滿奇怪的。”

    “原來你也在抓兇手?”

    “只是拍下來研究,沒你那麼認真。”

    “有懷疑的人選嗎?”

    “這不好說。”他沒確鏊的證據。

    “這線索厲害,我可以把你觀察到的分享在追查兇手的臉書社團嗎?”

    “笨欸。”

    “是秘密社團,不會公開啦。”

    張生果然難相處。夏偵探筆記。

    “呃……”對方收回名片。“請問張怡穎小姐在嗎?”

    “來拍照的?”張峻赫一臉淡定,側身讓他們進屋,彷佛已經應付過千百次同樣的狀況。

    高壯男問道:“張小姐申請貸款,抵押前我們先過來做房屋監價。您是張小姐的……兄長?”

    張峻赫點頭。

    “所以這房子是你們共同持有的?”高壯男核對資料,瘦小男則拿出相機拍照。

    我懷疑這樣的房子能借到錢?夏偵探在心中O.S.。

    果然,他們勘察屋況,越勘察越驚訝。

    開燈,燈不亮。

    “已經被斷電。”張峻赫說明。

    待他們走進房間後,彷佛怕他們不知道屋況多爛,張峻赫警告連連。

    “記得拍這邊,看到沒?有漏水痕跡。”

    “還有這裡,有大片壁癌。”

    “要不要看看蔚房?磁磚剝落得非常厲害。”

    夏蓴美在客廳等,不禁困惑張峻赫在幹麼啊?他在想什麼?

    張峻赫彷佛迫不及待公開屋況。“小心頭,上面已經快坍了。”

    他們慌得趕緊撤出蔚房,面面相覷,誠實以告。

    “抱歉,這種屋況恐怕是不能貸款。”

    “瞭解。”張峻赫點頭同意。

    “您妹妹有別的房子可以貸嗎?”

    “應該沒有。”

    “這樣啊。”

    “很遺憾不能幫到忙。”瘦小男抬頭望。雖然屋頂破洞,但這兒空氣好,還能望青天,甚至有情調地在家燒炭煮茶……

    等等,燒炭?!

    他跟高壯男使眼色。他們狐疑地看向客廳裡一盆炭爐,爐火正旺著,炭爐後站著一個一臉呆茫的女子,女子手裡還握著一個茶杯,茶裡有什麼很可疑。

    缺錢、房子破爛又斷水電,會不會正在尋短?他們該報警嗎?

    高壯男結巴。“或是如果真有困難,我們可以幫你通報社會局。”

    “還是什麼關……關懷協會?”瘦小男也道。

    “我們在泡茶!”夏偵探舉杯。不是喝巴拉刈農藥好嗎!

    可悲啊,這真是誰也不能真正瞭解誰的年代,大家依靠各自的想像去理解人,難怪世間充滿誤會與錯解。

    最後,銀行人員離開了。

    “原來如此。”夏蓴美歎息。誰說的都不能信呀,什麼張峻赫欠債到處借錢,看來要貸款借錢的是他妹,而他的反應也很妙。

    “我懂了,你不想讓你妹拿房子去借錢。”所以故意讓房屋爛下去也不修繕。

    “她會用在不好的地方。”賭博、吸毒、為非作歹,他養父心中的痛。

    “可是故意讓房子破成這樣,你住得也不舒服啊。”

    “我覺得很好。”

    “你養母呢?她不管嗎?”

    就是她唆使的。他嗓音驟冷。“我不想聊這個。”

    “喔,抱歉。”夏蓴美脹紅面孔,尷尬地低下頭,茶杯在手中搓揉著。

    笨蛋笨蛋!我不該問他隱私的,也許勾起他的傷心事。

    室內陷入尷尬的寂靜,她不敢看他,怕看到嚴肅的臉,也不敢多問他是不是生氣了,這忐忑焦躁的心情令她坐立難安。

    他們隔著炭爐,沉默在周圍蔓延。

    快說些什麼啊,再安靜下去她都要胃痛了。為了緩和氣氛,她硬著頭皮找話題。

    “你是怎麼開始泡茶的?你泡的茶很好喝耶——”

    “我爸常喝,看多了就會了。”

    “是喔,呵呵。”繼續冷,嗚。“所以你都喝哪種茶?有特別喜歡的嗎?”這問得好,話題很好聊。

    “沒特別喜歡的。”

    “……”嗚,又冷掉。“這個——用這個炭爐烤魚應該很好吃。”她指了指爐子。“這在哪裡買的?我也想買一個放頂樓,聽說用木炭煮的飯特別香。”

    這個好,這話題夠安全。

    “這個買不到。”

    “為什麼?”

    他歎息,筷子敲了敲灰泥炭爐。“這是我爸自己做的——他死了。”

    Shit!夏蓴美吸了口氣,閉上眼。她是白癡嗎?乾脆咬舌自盡算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管了,她一定可以挽回頹勢、扭轉幹坤。

    “雖然他死了,但你這麼珍惜著用,他一定很欣慰——”×!她乾脆去撞牆好了,聽聽,她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結果越急著緩和氣氛,越把氣氛弄擰.,越想安慰,結果越糟。

    現在她真不敢看他了,僵著身子,腦子一團亂,懊喪地蒙住臉。

    “喂!”

    “唔。”她將頭埋在膝間,一臉沮喪。

    “不需要硬找話題聊吧?”他笑了,這笑聲教她好怒。

    “不好笑。”她拿打火機扔他。“我以為說錯話害你傷心。你真的很機車,還笑?虧我還想著要講些安慰你的話。”

    “欠安慰的是你吧,你不是被劈腿?”

    她張嘴,不敢相信他真敢戳人痛處。

    他又笑。“被劈就算了,連工作都丟了——”

    聽,繼續挖苦她咧!

    他繼續道:“而且落魄到買死過人的事故屋。對了,那混蛋嚷嚷你汙他的錢,還說什麼……淫蕩的女人?嘖,你真是夠慘了。”

    “是,我被說是淫蕩的女人,你呢?大家都說你變態,還說你混黑道,說你A走養父的錢,說你賭博還欠債,誰比較慘?”

    “肯定是你,你那個哭聲啊,嘖,吵到我都沒辦法睡——”

    “夠了喔,不要再說了喔。”夏蓴美眯眼警告。

    “怎麼,還會難過?”

    “不難過,但關你屁事。”

    他大笑,逗她像逗貓,逗到貓兒齜牙咧嘴,瞧她氣鼓鼓的真可愛。

    她講到口幹,倒茶怒喝一大口——啊咧,好燙!

    看她擰眉捂嘴,又窘又惱,忽然他眼色暗下,俯過來……

    他要做什麼?夏蓴美往後退。

    張峻赫伸手,自她頸後環住她脖子,另一手拉下她掩在唇前的手。

    她腦子糊塗了,身體也僵住了,根本動彈不得,心跳得好響——他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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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6:09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當你受辱我也感覺被辱,當你堅持找出兇手,我就開始關心種種線索,想變成對你有用的我。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當這種心情發生,是因為對你開始有衝動……

    於是他如願以償……吻了她。

    那柔潤口腹沁著茶香,如同晨曦被露水沐浴過的茶葉,當沸水傾注,壺中蜷縮的茶葉會恣意地舒展開來?,而當他覆上她時,也將她舒展,一如被沸水浸透柔弱的葉,在那強勢的衝擊中,欲望蒸騰。她既痛又樂,淡化思考,稀釋理智,遂成就這一窩相擁的甜。

    他們交纏吮吻,兩個人試圖融入彼此。

    這香味是茶葉,亦是她的髮膚;這潤澤是他長繭的手指撫到的綿滑柔潤;這麻癢是她的發劃過他堅硬的胸膛。他的炙熱想將她徹底填滿,帶給她最愉悅的享受,也想狂野地為兩人帶來核爆般失控的快樂,然後他們再無一點力氣思考或對話,緊貼著彼此,遁入夢鄉……

    在夢裡,張峻赫看見故人如昔。

    依舊是黑暗山巷,小徑蜿蜒,迷途的蛾繞著昏黃的路燈飛舞,那駝背老人有雙青筋滿布的手臂,在路旁的石壁前整理回收瓶罐。

    自從基隆碼頭沒落後,碼頭工人,包括老人,都失業了,但攢的錢還夠用,老人會去撿拾回收物,純粹是為了幫忙鄰居春生兄。

    春生兄中風,妻小生活艱難,靠撿拾回收物維生。老人就是愛守望相助、熱心公益,這是他堅定不移的信念,也是害他枉死的信念。

    他常這樣不舍地望著忙碌的老人,幫忙撿拾一堆鐵罐和報紙。他恨自己還太小,幫忙有限,但他眼神堅毅,已經決定將來要給老人一個好的生活。

    他將肩上扛的袋子放下,裡面全是撿來的鋁罐和破紙。

    “阿赫?”老人過來摸著他的頭,對他露出慈愛的笑容。“這個讓阿爸撿就好啦,你明天還要上學,去,去睡覺。”

    他推開老人,跑去一袋袋破爛前埋首整理,固執著硬要幫忙。

    他阿爸笑咪咪地,也拿他沒轍。

    “好好好,那你陪我。”阿爸過來撥開遮住他眼睛的劉海。“真乖,阿爸真是喜歡你。”

    但阿爸從不說他不是他生的,他是撿來的,不過就算阿爸不說,阿母生氣時會罵,鄰居那些叔叔嬸嬸們也會竊竊私語。所以他更喜歡阿爸愛笑的臉,喜歡阿爸身上的肥皂香,喜歡阿爸溫暖的撫觸……

    是誰?撫他的發如同阿爸的撫觸。

    張峻赫睜開眼,一對明暖笑眼教他恍惚。有一瞬他只是朦朧地呆愣著,任她一下下撥弄黑髮。

    “作夢了?你喃喃的不知在講什麼?”

    夏蓴美睡在他身前,與他面對面。

    她比他早醒來,遂點上蠟燭。

    屋外的天空是黑的,唯有暖黃的路燈,亮著一片屋簷。

    不知何時,雨滴落下,泥磚屋內隨處擺著承接漏水的鍋碗們開始唱起它們的歌,回應這雨聲。

    躺在這屋裡,夏蔬美感覺自己與世隔絕。

    曾經,這個男人教她害怕緊張,如今肌膚相親,在欲望淡去後也睡著了,餘下這片美好平和的氣氛。她心底有股感動……與世無爭就是形容這種滿足吧?

    好一陣子,他們默默望著彼此,蜷在黑暗裡,像是兩隻隱在洞裡的獸,在自己的巢依偎、隱匿。

    後來他們枕著各自的手臂,閑閑地聊著。

    “我發現一件事。”醒來時他還在睡,讓她有很多時間能觀察這地方。

    “這屋子是斜的,窗框木條粗細不同,水泥也糊得不平整。”這是間處處充滿瑕疵的老屋,於是她大膽地說出自己的臆測。“這該不會是你爸自己蓋的房子吧?”

    他眼裡浮現笑意。“猜對了。”

    收養他之前,阿爸就已經蓋了房子也娶了妻,艱苦時代的男人,物資缺乏全靠自己,簡直無所不能。搭建房子、修理水電,有的是力氣與蠻勁,甚至有人自鏊山壁來住。

    後來這些人娶妻生子,孩子們長大後紛紛出走,厭棄老屋破爛。有的則是一味地貪著翻新擴建,搞氣派也比豪華,消滅了老屋的容顏。

    時代變了,老人跟老屋一樣,禁不住時日磨損,狠狠被拋下。

    阿爸的老婆後來愛上臺北的生活,帶走女兒,在那兒學賭博、跑舞廳,染上種種惡習。回基隆總是討錢,母女只念著錢不夠,打起房子的主意,奢望賣房子和土地。

    但房子是阿爸一磚一瓦親手蓋起,每一磚瓦或泥地都記憶著阿爸淌下的汗水,他無論如何都要守住,這也是阿爸的堅持,再怎樣苦都不能賣房子。

    慚愧的是,他努力掙錢守住房子,卻沒守住阿爸,沒能在他被揍、最痛最怕最無助時保護他。

    阿爸給了他這棄嬰無私的愛,他卻沒能守護他,他活著有何用?

    他沉默,被回憶包圍,耳裡聽夏蓴美說著——

    “房子雖然破舊,但是通風好,不會悶,待在裡面好舒服。以前我住臺北,紗窗破了就大驚小怪,何況像這樣漏水叮叮咚咚的。現在才發現原來漏水也沒什麼大不了,屋頂破了也不要緊……”

    “這是天龍國的領悟嗎?”

    “喉,天龍國是歧視用語喔!”

    “會不會懷念臺北的生活?”

    她搖頭。

    “……後不後悔跟那個人分手?”

    “才不後悔。”她立刻說。

    “看來確實不。”他低笑,心裡快樂——快樂?這快樂是久違的情緒,讓他快樂之際也暗暗驚訝。

    夏蓴美補充道:“唔,我是想過我會不會後悔,答案是不會,因為我沒有遺憾。你知道後悔是什麼?在我能全權負責且控制得了的範圍內,因為我不夠努力所以沒做好,結果失敗或失去,這種事才需要後悔。”

    她口吻堅定,表情篤定。“但如果是我沒辦法全權負責跟掌握的事,我認真過,卻失敗或失去了,我不用後悔,更不需要浪費時間後悔。我男朋友劈腿,所以我們分手,那不是我能控制的,又不是我逼他去劈腿,我幹麼要後悔?”

    他聽著,似有領悟。不能負責和掌握的事嗎?

    他眼色暗下,看著她的眼,眼睛明如鏡,彷佛能看穿他內在深處的傷口。他總是在後悔。後悔阿爸出事時他正在出勤救人;後悔為何要選那份職業,作息不定,沒能多陪阿爸,只是給他錢。

    他總是內疚自己做得不夠,總是憎恨好人沒好報,後悔與自責讓他失去愛的能力,失去待人溫暖的動力,在悔恨中浪費生命。

    但他從沒去想,那件悲劇不是他的責任,假如世事有因果,是害阿爸的人要承受,而不是他。

    明知阿爸的命運非他掌握,卻一味地自責。

    張峻赫伸出手,像她剛剛那樣,撫開她額畔的發。她飽滿柔亮的額有一種令人愉悅的喜感,好似萬事皆能平安。

    “說得真好。”他讚美。

    她有點驕傲地笑了,目光閃動,臉龐泛紅。想到剛剛與他交纏,在他身下感覺自己像海,被強悍的正午日光曝曬而熱燙,又似在黑夜被月色溫暖,慢慢鍍亮。

    她還感覺自己像海岸,他兇猛撲打地衝擊著她,就像那日她見到的滿潮。

    “在想什麼?”他問,看她臉越來越紅。

    她傻傻地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他家沒電視,夏I純美沒上班後也不帶手機出門。於是這夜晚的老房,缺少電視和手機,人與人可以好好地凝視彼此,閑閑地聊著天,像擁有一世紀的時間能慢慢分享。

    當夜更深時,她告辭。在走出他家時,忽然他問:“有道菜是用很多切碎的韭菜花和肉去炒的,你知道嗎?”

    “是不是有加豆豉?”

    “對!”

    “那叫蒼蠅頭,是很有名的台菜。”

    “你會做吧?”

    “會。”

    “多做一些,我明天要吃。”

    “先是蔥烤鯽魚,現在又來一道蒼蠅頭,把我當你家傭人使喚嗎?”他很敢開口嘛!

    “我提供炭爐燒的白飯。晚上六點,你過來吃,記得帶蒼蠅頭。”

    “帶豬頭可好?”

    他大笑,其實他想說的是“我喜歡跟你相處,你明晚也來我家好嗎?”

    虧他這麼用心良苦找理由,她一句豬頭就殲滅了浪漫。

    張峻赫看她昂頭深思頗為難。“可是要把韭菜花切到很細非常麻煩溜……”

    “你沒問題的。”他不給她機會拒絕,將她推出門。“明天見。”

    “厚!”還有這樣的喔?

    忽然一個東西塞過來,落入她掌心。

    “給你。”他說完,立刻關上門。

    夏蓴美怔住,望著左手心上的東西,頓時笑開了。

    方才用的小茶壺偎著掌窩,還熱著哩!原來他細心地發現她好喜歡它。

    他竟然送她這個賄賂她,這下甭說是“蒼蠅頭”,就是蚊子頭也要變出來了。

    於是,今天成為夏蓴美開始愛上基隆雨都的紀念日,是回家路上,就算細雨飄飄也不覺得煩的日子,也是興奮期待起明天飯局的日子,更是她覺得搬到基隆山城、交通不便竟還超級開心的好日子。

    不久前失去一切的她,此刻又生機勃勃起來,像未來能擁有一切。

    愛欲的洗禮雖然令她四肢酸痛,但有滿潮的快樂。和他共處,用著平凡的器物,僅是喝茶、吃飯也非常美好。

    人生無常,但又日常。當你重傷時不要怕,終會有一日因某些事你又再度笑起來,走出陰霾,又過起日常生活。

    就算重創到發瘋,瘋到想自殺或殺人,但終究忍住了煎熬,沒有做出傻事。

    這個被暴風摧殘過的她,發現髒兮兮的心情終會被洗淨,驟雨不終日,會有那一日到來。雨過天青後,不想自殺也不想殺人了,只想好好去愛人。

    她不禁慶倖地想,好在她沒幹傻事,守住理智的最後一道線,保留給幸福光臨的機會。

    原來地獄就是自我厭惡,而天堂就是自愛,然後愛人。這是夏蓴美失戀暴走後的領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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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6:23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結果當天下午邱老太太中風,救護車來了,她被抬下山城,“偶一偶一”送醫,只因烏娜沒聽懂老太太的交代,食材太多太雜,不是少買這個就是買錯那個,老太太還沒辦桌已經氣到中風。

    然後寂寞又嘴饞的“老灰阿”們只能乾巴巴又眼紅紅地含恨觀察他們。

    他們出雙入對,目中無人,他去她家,幫她在頂樓多造了兩個排水孔,從此屋頂不再積水;他又幫她修補剝落的外牆,還更換陽臺壞掉的燈泡。

    而她一下端香噴噴的菜過去他家,一下敲門等他出來一起去散步;他們常低聲閒聊,像在說著只有他們懂的秘密。他們時而交頭接耳,像在討論山巷種種事,他們開始自成一國,像對鴛鴦,快樂似神仙。

    她破舊的房屋越來越堅固,他陰鬱的氣色越來越明朗,他倆如果住的不是山巷而是山洞,就快演起“神雕俠侶”了。

    總而言之,他們快把寂寞的“老灰阿”們閃瞎,最恐怖的是那香噴噴的飯菜香阿——

    終於有人抵擋不住饞蟲,去敲夏蓴美的家門。既然回避無用,那就正面出擊!

    “在煮什麼?我也要。”老人遞出鋼杯。“我跟你買!”

    夏蓴美想著反正順便,於是就分了些白飯和豬腳給他。“三十塊。”

    “那麼貴!”

    “那別吃,還我。”

    “給給給!”老人抱緊緊,急著回家吃,誰知轉身走沒幾步就被三個老人堵住去路——原來是阿珠、阿梅和金桑,他們好生氣。

    “叛徒!”

    “下夕下景!”

    “為了粗沒義氣!”氣到“吃”和“粗”音不分,罵完遂搶了鋼杯分食。

    “我買的欸!”苦主哀嚷。

    他們踢走叛徒嗑起來,邊吃邊嫌棄。

    “不怎麼樣嘛!”

    “還以為多厲害!”

    “啊這比我煮的差多咧,勉勉強強啦!”

    口不對心,嘴巴不停,其實覺得豬腳燉得綿綿綿,花生鹵得桑桑桑,拌白飯吃下去,皆忘了今夕是何夕,獨剩美味系心頭。

    可恨三位老人分食一杯豬腳飯,瞬間秒殺。

    金桑逼問苦主。“這一碗她賣多少?”

    “三十。”

    砰砰砰——

    夏蓴美家門被敲響,她打開門,只見一排老人候在外,有的讓外傭攙扶,有的手一直抖,有的駝背,有的坐輪椅,有的拿手帕在擦口水,他們一致拿著鍋碗嚷起來。

    “我們也要買!”

    這群“老灰阿”們想開了,人都老莫莫了還爭什麼面子?面子系三小?填飽肚子才重要。

    面對一群投誠老人,夏蓴美內心有點爽。“沒辦法喔,只剩一點點了,買不到的明天再來吧。”

    於是她的事業第二春開始了。

    這就是時機。要換作以前,她可能會覺得跟老人收費不好意思,現在卻收得心安理得。

    別看這群老人有的生病、有的殘貌,看起來好可憐,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加上張峻赫提醒,她發現老人也很奸巧,有的很會裝可憐佔便宜,有的陰險愛玩心機,更多的是不缺錢,但總想A免錢的,原來老人和小孩一樣,也是不能寵的啊!

    她才不要當爛好人,付出體力和材料,當然要收費。

    感謝張峻赫啟發她,從這天起,夏蓴美有了新事業。

    她讓老人家搭夥,反正要煮就多煮一些,送餐給他們,只供應晚餐,一周只做五天。至於週末,老人們的兒女會回來探親,不怕餓著。

    新事業采包月制,一人一個月一千塊,如果有哪個老人付不出錢,她會跟張峻赫確認對方背景,假如真的有困難,就會免費供餐。

    夏蓴美盤算過,不用店租,只是賺點生活費,加上從康勝斌那裡拿回來的咖啡廳資金,過日子沒問題,反正她的強項就是買最便宜的當季蔬食,做出最下飯的美味家常菜。

    針對不同狀況的老人,她會在供餐時調整,有的老人不能吃太鹹的,她就減鹽。像是郭阿嬤近日水腫,她便把薑剁碎,放水裡滾一陣,榨取的新鮮姜汁連晚餐送去,郭阿嬤連三天喝,一直尿尿和流汗,水腫消了許多,神清氣爽,樂得到處廣播有夏蓴美真好。

    陳阿桑腎臟弱,夏天更難受,於是她煮冬瓜湯時連冬瓜皮一起熬,顧腎又消暑;劉阿嬤最近身體虛,腳無力,走路老犯昏,她便用豬油拌飯讓她補腦,吃營養一些,果然很快就好。

    短短一個月不到,顧客大幅成長,山城老人們紛紛加入夏蓴美的搭夥行列,還提議想吃一些懷念已久的古早菜,拜託她做,對她的態度從高高在上變得阿諛巴結。

    夏蓴美忽然忙了起來,一下子重拾生活重心,忙得團團轉,一會兒研究功能表,一會兒調查顧客的健康狀況,常常晚上送完餐後才有空繞去張峻赫那兒,帶上給他的晚餐跟他一起吃飯。

    “我以後大概都要忙到八點多才能吃晚飯,這樣你會不會太餓?要是不想等,你可以先吃——”

    “這個厲害。”張峻赫@一口飯菜,油亮的紅蘿蔔絲鋪在白飯上,他吃了幾口,讚歎不已。“這個沒加味素嗎?”

    “當然沒有。拜託,我廚藝這麼好,根本不需要味素。”

    “怎麼有辦法這麼甜?”超乎他對蘿蔔的理解。

    “很好吃對吧?這道菜很下飯,做法又簡單。將蒜頭切片,紅蘿蔔切絲或是切成細條狀,在鍋裡多用點油,等油熱了,蒜頭爆香,再放蘿蔔絲去炒。你看,蘿蔔的顏色和甜味都浸到油裡了,鋪在白飯上,飯粒吸收了油汁,口感會特別綿潤,蘿蔔天然的甜味再帶一點鹹,又夾著些許蒜香,不只好吃,還很營養。”

    “你真厲害。”張峻赫微笑聽著。隨口問幾句,她就亢奮地說不停,眼神都亮了,這女人還真是愛做菜。“前兩天你做的那個菜,什麼韭菜和蝦皮的,也很好吃,什麼時候還要做?”

    “你愛吃嗎?好,明天晚上的便當就放這道菜,材料也超簡單,把韭菜切一切跟蝦皮一起炒就好了。你愛吃的我一定優先處理。”

    “喝點茶吧!”他沏茶給她。對了,剛剛她問什麼?不需要等她一起吃晚餐?不不不,他要等,他已經愛上跟她吃飯的時光。

    可惡,那群“老灰阿”搶走她太多時間,但是看她興致勃勃開啟新事業,他也很高興。

    吃完晚餐,夏蓴美收拾飯盒準備告辭,才剛走到門口,就被後方橫來的手臂攬回。

    張峻赫將她擁在懷裡親吻,咬她耳朵。

    “怎麼沒有飯後甜點?”他低喃,親吻她臉龐。

    夏蓴美閉上眼,一時體內洶湧如浪,四肢酥麻。他吮她耳朵,教她愉悅地顫抖起來。“飯後……甜點嗎?”她真是不爭氣,連聲音都在抖。

    “唔。”

    “要求真多。”

    “我喜歡徹底一點——”他扯落她外衣,惹她驚呼,他立刻封住她的嘴,熱烈地吻到她不能出聲抗議,只能興奮低喘。

    他將她抱起,輕放在毯子上,吹滅蠟燭,褪去衣服,將她困在身下,不讓她走。

    今晚綁架蔚師,誰都不准跟他搶。

    她被他融化,歡愉過後連回家都沒力氣,瞬間睡倒。直到淩晨二時,張峻赫搖醒了她。

    “帶你去一個刺激的地方。”

    “現在?”

    “對。”他雙手往她腋下一托,將她撐起,讓她坐在書桌上。“有東西給你。”

    是什麼?感覺有浪漫的FU,她好期待。

    結果他摶來一雙粗勇的黃色塑膠雨鞋。

    夏蓴美傻眼。“現在又沒下雨,幹麼給我雨鞋?我也沒穿雨鞋的習慣……”

    說話間張峻赫已經幫她套上鞋子,抱她下來。

    “會需要的。”

    他丟下這麼一句,就拉她出了門。

    兩人騎著摩托車,她抱著他的腰,貼著他強壯的後背,滿腦子疑惑。

    是什麼刺激的地方?為什麼要穿雨鞋呢?要去海邊嗎?

    可她發現機車是往火車站行駛。

    “這個時間……是要帶我去廟口吃宵夜嗎?”

    不,還沒到廟口,摩托車就在孝一路附近停下。

    夏蓴美立刻驚呼。

    這是怎麼回事?她活像闖入一個奇幻世界,前方半空中懸滿黃澄澄的燈泡,人們擁擠喧嘩,甚至吼叫著比手畫腳。

    地上濕漉漉的,難怪要穿雨鞋。只見一箱箱、一盤盤都是琳琅滿目的海鮮,撲鼻而來的是大海和鮮魚的氣味。

    “這是哪裡?”她驚呆的模樣,讓張峻赫很樂。

    “虧你還是廚師,沒來過這裡嗎?這裡是崁仔頂魚市場,是很多廚師的最愛,半夜才開張。等會兒我們逛時,你看中什麼跟我講,我幫你聽價,千萬別在攤前亂伸手,一伸手人家會以為你要買。”而這裡的買可不是一尾、兩尾,而是一箱、一大盤計價。

    張峻赫握住她的手穿過人潮,在活力四射的喊價聲中,夏蓴美驚奇地看著一攤攤魚蝦和蛤仔都是整大盤、整大箱地賣,看起來很新鮮,都是剛捕上岸的。

    她滿面笑容。一大袋的大蛤仔,喊價到後來六百元就能買到,螃蟹和龍蝦也都比一般魚市便宜了至少一半。

    逛了一圈,夏蓴美選定“有豐魚行”,張峻赫幫她擠進那堆穿汗衫和雨鞋的大漢間,聽賣魚人操著台語喊價,當價錢越喊越低,她覺得可以時就給他使個眼色,他一個手勢,老闆會意,立即裝袋賣出。

    片刻,他已經幫夏蓴美把一周的食材都補齊了。

    張峻赫將塑膠袋拎高,在她面前晃。“怎樣?這麼多只要一千二。”

    夏蓴美豎起拇指,笑眯了眼睛。“真是太棒了!”

    說著忍不住抱抱他。這禮物對她來說真實用。

    於是之後每週會有一、兩天,張峻赫陪她辦魚貨,邊採買也邊玩樂,半夜這兒有一堆吃的,好應付工人和客人。每次採買完,他們就在路邊攤吃宵夜。

    “住在基隆真是太棒了,可惜殺貓的兇手還沒抓到。”夏蓴美攪著蛤仔湯。

    “你聽說了吧,昨天又有一隻貓死了。現在我什麼都有了,只剩一個心願,我只希望能抓到兇手。”

    如果兇手抓到,她就敢讓妞妞在陽臺或頂樓自由活動了。

    “上次聽過你的分析,我就有特別注意,胡醫師最可疑,但我曾在他打烊後留意他家附近,也曾在他外出時刻意跟蹤過,看起來都很正常。”夏蓴美道。

    “你跟蹤他?你瘋了?”張峻赫臉一沉,差點忘了這傢伙膽子很大顆。

    “我會抓到兇手。”他告訴她貓咪送驗的結果。“是Calmday,今天早上我才看過監定報告。”

    “Calmday是什麼?”

    “是給人吃的一種長效安眠藥,又稱‘康眠定’,有時也會給焦慮症的人吃。貓咪是被人喂過這種藥再殺害的,所以沒有反抗,兇手身邊一定有這種藥;還有,兇手用的是比較特殊的單刃刀。”

    “單刃刀?”夏蓴美疑惑。“我知道日系的‘出刃刀’就是單刃刀,是用來有效去除魚鱗和斬斷魚骨用的。”

    “不只如此,最關鍵的線索是,經過監識,這把刀的刀刃有缺角,只要能找到凶刀、比對刀痕,就能定罪。”

    “胡裕文是醫師,要弄到藥很容易,所以他的嫌疑最大。你的看法呢?”

    “我不排除這個可能。”

    夏蓴美目光一凜,有了決定。“我不要再眼睜睜看貓咪遇害了,不如這樣吧,我們冒個險?”

    說著她湊身,在他耳邊悄悄說出計畫。

    張峻赫聽完,頻翻白眼直搖頭。“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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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16 22:46:40 |只看該作者
第10章(1)

    夏天終於光臨了。

    白日屋外陽光強,到了深夜,房屋儲存了一整天的熱能,悶在屋裡散不去,偏偏員警所長提倡節能減碳,可憐陳武雄員警夜裡只能大汗淋漓地值夜班,電風扇轟轟轟運轉,吹出的熱風讓他越吹越火大。

    淩晨二時,他汗如雨下地瞪著值班台外漆黑的柏油路,連燈下竄飛的蚊蠅都讓他冒火。

    馬的,才兩點,怎麼撐到下班?

    突然,一通詭異的報案電話讓他罕見地驚呼出來。

    “什麼?又是夏蓴美?!”報案的是陽光動物醫院的胡裕文醫師。且慢,先把電話聽完,犯案者不止一位。“還有張峻赫?!”

    陳武雄趕至動物醫院,他崩潰,同樣的事件再度上演。又是私闖民宅,只是這回屋主是胡裕文,犯案者是張峻赫,而張峻赫是被夏小姐帶壞的,所以……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闖民宅也能上癮?

    夏蓴美交出手中一排紅色藥丸。“員警大人你看,我們找到這個!”可惜找到時碰倒藥瓶,驚醒屋主,他們來不及逃。不,應該說是來得及逃,張峻赫都翻過窗戶了,卻被她絆住又蜇返。

    “夏小姐,你不是第一次闖民宅了,你是真的想被關嗎?”陳武雄瞪向張峻赫。“還有你,張峻赫,你應該攔住她,為什麼也跟著亂?你們以為自己是福爾摩斯還是亞森羅蘋?到底有沒有把我們員警放眼裡?”

    “可是你們辦那麼久都沒抓到兇手,你們太不積極了。”夏蓴美說。

    “你又知道我們不積極?我們很認真好嗎?”

    “如果你們很認真,怎麼會不知道貓被下藥,也不知道刀子有問題?”

    “夏小姐,你是指控我們辦案不力嗎?好,我立刻積極,我積極辦案,兩位闖民宅我馬上逮捕,積極給你看。”真刁民也。陳武雄掏出警棍嚇唬她,這時一枚硬幣跟著滾出來,張峻赫踩住硬幣,盯著陳武雄的眼睛。

    “大哥,何必嚇唬女孩子?來,我跟你去警局。”

    陳武雄瑟縮一下。他太壯,他會怕。

    “放心,我不會反抗,我會配合調查。”即使他打不過他。

    夏蓴美站到張峻赫面前。“是我唆使的,是我逼他拆下窗戶讓我進來的。”

    等等,兩位是在放閃嗎?胡裕文冷哼。“廢話真多,都抓起來,我要告死他們。陳員警,這女的偷竊,你剛剛也看到了,她偷我診所的藥,竊盜罪可以判幾年?”

    “呃,不是累犯的話最重可判五年。”

    “太好了,張先生,你們感情好,記得去探監。”

    茲事體大,陳武雄氣歸氣,跟張峻赫還算是有一丁丁點的交情,他趕緊搓湯圓。

    “唉呀,大家都是好鄰居嘛!唉呦,就誤會啦,何必鬧大咧?我讓他們給你道歉……”陳武雄拍拍張峻赫那張不苟言笑的壞人臉。“你看他一副內疚的樣子,我說他們也是因為太善良、太愛動物了所以才——”

    “我就不愛動物?”胡醫師終於炸了,他脆弱的心靈遭受重創,怎麼也沒想到夏蓴美竟會懷疑他?真是太委屈了。“我比他們還積極抓兇手,結果竟然懷疑我?還有你,夏蓴美,你才搬來多久,你懂什麼?你知道我每年花多少錢幫助流浪貓?我連我助理認養的野貓都免費看病,我比你們還恨兇手,你們竟然把我跟那種變態聯想在一起,你們……”

    等等,胡裕文僵住。

    “怎麼了?”夏蓴美焦急,他突然驚呆的表情很可疑。

    “難道兇手是——”胡醫師猜到某人。

    “啊,我知道了!”夏偵探拍掌,恍然大悟。“是你助理?是王沐乙!”他在診所工作,也拿得到藥!

    “有道理。”陳武雄筆記。

    “動機呢?”張峻赫一句就推翻了。

    “不是沐乙。”胡裕文說:“我認識沐乙很多年,那些貓就像他的命,我懷疑兇手是另一個人。”

    說著他坐下,臉色慘白,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我好像知道兇手是誰了……”

    是誰?

    室內陷入短暫靜默,過了一會兒,胡醫師娓娓道來,說出兇手是誰。

    原來王沐乙的母親曾跟他諮詢過安眠藥的事,還問得很詳細,說是她自己要吃的,仔細回想,殺貓變態就是從那之後才出現……

    王沐乙的媽媽?

    “不就是住我家隔壁的王婆婆?”夏蓴美驚訝。靠助步器行走,老是說張峻赫是兇手的那個婆婆?

    陳武雄察覺到其中的關鍵。“王婆婆以前就在前面的通明市場賣魚,所以很會用刀。”

    “那種單刃刀就是最常用來料理魚鮮的!”夏蓴美驚呼。

    “動機是什麼?”張峻赫問。

    胡裕文道:“沐乙常跟我訴苦,他們母子常為了貓的事吵架,沐乙的夢想是在基隆成立貓咪收容中心,因此決定不婚不生,要把全副精神和財產都投進去,還打算改造老家做為收容中心。

    “而且他最近想貸款,把不良于行的媽媽送往安養中心照顧,好專心籌備貓咪收容中心的事,他還來跟我募款。就在幾天前,他們母子才為了這件事大吵,隔天就有貓慘死,那些流浪貓都是沐乙最疼的。”

    聽完,大家面面相覷。

    理由充分,動機也夠,如果兇手真的是憤怒暗恨的王婆婆,那麼現在怎麼辦?法律有時很討厭,它約束壞人,但也會因種種規範保護到壞人。

    雖然可疑,但並不能確定犯案的就是王婆婆,憑這點線索和揣測不可能拿到搜索票。

    “這樣吧,我先去試探看看。”陳武雄說。“我早上去和她聊聊。”

    “不行,你是員警,她會防備,萬一她銷毀證據呢?”夏蓴美說。“我去好了,我去她最不會起疑。之前她就熱情邀請我去她家,老想把她兒子介紹給我,我說不定能找到凶刀。”

    王婆婆篤定兒子是愛貓狂,別人都不會懷疑她,說不定凶刀會隨便放。

    “我去吧,我可以潛入她家找找看。”張峻赫說。就算對方只是不良于行的老太婆,他還是不放心讓她去。

    “我去。你放心,沒找到證據,我立刻離開。”夏蓴美堅持道。

    “我贊成讓夏小姐去。”陳武雄罵張峻赫。“喂,你不要再私闖民宅,否則到時候就算她是兇手,在法律上你也會有麻煩……胡醫師你怎麼了?”

    大家在說話,胡醫師卻拆開那排“康眠定”,吞了一顆。

    “我不太舒服……有點反胃。”×,他會作惡夢。“我常吃她燉的魚湯。”

    王婆婆常做魚湯,讓沐乙送來給他喝。“萬一她剁魚的刀跟殺貓的刀用的是同一把……”唔,他捂嘴,瞬間一陣反胃。

    張峻赫腳一踢,垃圾桶及時滑到胡醫師腳下,下一秒嘩啦啦狂吐。

    胡醫師那肝腸寸斷的嘔吐聲實在教他們不忍卒睹。可憐的胡醫師,他吐到臉色慘白,幾乎伏在地上不能動了。

    ***

    一大清早,夏蓴美帶上香噴噴的瓜仔肉敲響王婆婆家門。

    來開門的是她兒子王沐乙。“夏小姐?這麼早?”

    “我燉了肉,一個人吃不完。”

    王婆婆步履蹣跚地走出來。“哎唷是你啊,來來,快進來坐。”

    她拉夏蓴美進屋,又興奮地猛給兒子使眼色。“你陪她聊,媽去切水果。”她苦心盼著兒子娶媳婦啊!

    切水果嗎?好機會!夏蓴美跟上去。“婆婆,我幫你切。”

    “哎呦,不用啦,只是切水果而已,你們年輕人去聊!”

    開什麼玩笑,廚房有刀,那才是重點。夏蓴美追入廚房,不管王婆婆怎麼檔,硬是湊過去幫忙。

    王婆婆從冰箱拿出蘋果,唰地一聲,拔出插在刀架裡的一支刀。

    “我來!”夏蓴美搶下刀。“這很危險,我是廚師,我來切。”

    “我其實很會用刀啦,你不用緊張啦,出出出!”

    “婆婆,你這邊沾到什麼髒髒的?要不要去看一下?”夏蓴美比了比她右臉。

    “是喔?”王婆婆離開廚房。

    她立刻將刀架上的刀子全部抽出來,都不是單刃刀,也沒有小缺角。

    流理台、抽屜裡,通通找過全沒有。

    夏蓴美怔住,難道兇手不是王婆婆?還是她把刀藏起來了?

    “喵……”

    一隻她常喂的橘貓忽然冒出來,在牆上嵌著的抽風機外喵喵叫。

    陽光映著那一隅,她看到風扇底座反射著銀光,難道……

    她踮腳伸手去拿,拿不到,只好拉過椅子,站上去摸窗框,摸到一把刀。

    她拿下來一看,那是一把單刃的出刃刀,前段有一個小缺角。她顫抖,寒毛豎起,眼眶熱燙。

    就是這把刀切開那些貓兒的皮膚、切斷它們的氣管,假裝喂它們,卻讓它們曝屍路旁……

    “你幹什麼?”王沐乙走進廚房,奇怪夏蓴美站在椅子上,手上還握著刀。

    “沐乙,你冷靜聽我說,其實那些貓是……”

    “啊——你下來你下來!”王婆婆抓著助步器趕來,面孔脹紅,像失控的野獸般叫嚷。“你做什麼!你給我出去!”

    夏蓴美凜聲問道:“刀為什麼會放在這種地方?王婆婆,你到底做了什麼?你都不怕你兒子傷心嗎?”

    王婆婆劇烈地顫抖著。

    “媽?到底是怎麼了?”

    夏蓴美氣道:“你一直誣賴張先生,其實……”

    “你下來!”王婆婆高舉助步器撲向夏蓴美,又朝兒子尖叫:“搶她的刀!快搶,快搶啊——”

    她激動嚎叫,嚇得王沐乙慌了手腳,趕緊沖上去搶。

    夏蓴美舉高刀子,又努力要站穩,眼看就要被拽下去,她下意識大叫:“張峻赫!”

    “讓開!”有人從外面喊。夏蓴美側身,抽風機被一拳打落,張峻赫拿走刀子,同時吼住發狂的王婆婆。“你夠了沒?殺貓罪太輕,還想多一條傷害罪?”

    他們母子操著台語互嗆,都好委屈。

    王婆婆哭嚷:“你哉啥?你安捏苦毒我,我尬哩飼大,你無顧我,你尬哪哉飼貓!”她長久積累的怨氣無處發洩。“你系貓飼大欸嗎?你不管阿母你不孝,攏貓害欸,歸去死死唰!”

    這時陳武雄員警來按門鈴,進屋關切。

    於是,殺貓兇手終於逮捕到案。

    王婆婆認罪,接受偵訊,檢察官顧及年邁及犯罪動機,僅裁定緩起訴。雖未入獄,然而發生這樣不名譽的事情,她無顏再住在山城,怕招來指指點點,他們母子決定搬離山城。

    王沐乙的貓咪收容中心計畫是不可能辦下去了。

    “以後山巷的貓咪可以拜託你喂嗎?”傷心欲絕的王沐乙在離開前拜託夏蓴美。

    “好,你放心。”

    他顫抖,臉色蒼白。事發後,這中年男子心力交瘁。他最愛貓兒,卻害死它們,兇手竟是因嫉妒發狂、被他忽視的媽媽,情何以堪?

    夏蓴美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我會好好幫你喂它們,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拍照傳給你。”

    “如果可以那就最好了。”他苦笑,帶著母親搬離基隆。

    此後,張峻赫只要釣到魚,就會有某人敲邊鼓,饑腸轆轆如餓貓地要。

    “魚給我,你一個人也吃不了那麼多。我做菜給你吃,拿魚來換!”

    他能拒絕嗎?別的給不起,魚倒是多得很。

    於是山城裡的貓兒皆被夏蓴美照顧得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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