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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 -【洛陽情事(大唐戀史之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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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4: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洛陽情事【大唐戀史5】作者:煓梓

  男人對她來說與掠奪者一詞是畫上等號的,她早已打定主意這生絕不讓任何男人控制,但在散財老爹猝逝又遭逼婚,無計可施之下,她只好請出他這素未謀面的未婚夫來迎親,不過見到他後,她便十分後悔自己的決定。可惡!每次與他交手,她都只有敗下陣一途,但不知為何他一靠近她,她的心就狂跳不已,讓她這個「一字美人」的招牌搖搖欲墜,當她解開禁錮感情的枷鎖,坦承對他的愛意時,豈料,在婚禮上竟會冒出另一個未婚夫來......

  曾經他以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觸動他的心弦,但她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妻卻令他改觀,她面對生命中的挑戰所展露出的毅力令他佩服,但她纖細的肩上扛著沉重的包袱卻也令他心疼,這樣的女人若是錯放,他相信日後自己定會懊悔,他不允許,也不能放,她會是最適合他的女人,她對他而言是甜蜜的負荷,也是最艱難的任務;他不但要解放她的感情,還得面對重重的考驗,除暗殺、綁架外,她的青梅竹馬也跑出來攪局,看來他這追妻之路可是不怎麼平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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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4:41 |只看該作者
閒聊

  親愛的讀者們,我們又見面了。我想最近我出現的頻率恐怕是太過於頻繁,希望各位別介意才好。

  面對兩三百封的信函,裡面最常提到的問題不外乎是:湍梓你到底是男是女?為何取"湍梓"這個筆名?湍梓為何想寫小說?

  當然還有其他常見的問題,比如血型、星座、生日等,我想日後會做個問答篇吧,不過不是現在。在這裡我只回答一個問題--我為何會提筆寫作。

  記得一年以前,有個好朋友問我為何不試著提筆寫寫看?我先是愣了一會兒,回答說不曾寫過。湍梓唯-一次寫小說的經歷是在高中時期的學校征文比賽,而且只寫了七千多個字而已。一本愛情小說至少要十萬字,我不認為自己做得到。而且當時我也只看過蘭京姑娘三本作品和唐瑄小姐一本作品,對愛情小說的格式還很陌生,哪有這個信心。

  "試試看嘛,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呢?人總要向未知挑戰,你只要瞪著稿紙,自然就會瞪出劇情來。"

  就是因為好友的這一席話,讓我"瞪"出了八本小說,而我必須非常羞愧的承認,在出版了五本小說之後,我才有勇氣向她坦誠,我便是她還算欣賞的作者--湍梓。

  原本應該遭沉屍於魚池的我,竟然逃過一劫,並且幸運獲贈Q版四格漫畫一張,教我當場感動得無以復加,只能大呼自己的好運。

  也因此,我要借著這個機會,鄭重感謝我最好的朋友之---漫畫家劉昭伶小姐。沒有你的鼓勵,就沒有提筆寫作的我,非常謝謝你!

  《洛陽情事》這本書,是我花了最多心思,卻是筆觸最淡的一本書--因為男女主角的個性。猶記得那日接到袁姊的電話,通知我稿子審過了,並與我做了一番簡短的討論。

  袁姊說:"你這本書比較淡喔,和你過去的作品相較起來,似乎淡了許多。"

  在電話這頭的我。尚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袁姊又說道:"不過;江玄明這個角色你安排得很好,完全顯露出壞人的悲哀。"

  搞了半天,原來這本書中我寫得最好的角色竟是壞人,這實在是......

  總而言之,男人有男人的煩惱,女人也有女人不得不妥協的地方,便是這本《洛陽情事》的主題。

  另外湍梓在這裡要提的是,本書附錄了一篇絕對會令你笑開懷的番外篇--喧鬧的吉年。很抱歉先前答應過的"童稚少年篇"尚未出場,就讓他們的後代給搶了個先。

  李少儒、李少允的兒子再加上段雁舞的女兒,不同性格所發展出來的故事,短暫卻有趣,但願能博君一笑。

  最後,期待下次相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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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4:5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一位看起來疲憊不堪的男子自長安城首富"掄莊"走出來,送他出門的是掄莊的少爺--掄語劍。他面色凝重的對著那名陌生男子不停的點頭,似乎在答應些什麼,過了一會兒,陌生男子才轉身離去。

  陌生男子邊走邊想,若傳言不假,掄語劍是有名的重承諾,他的保證應該可以信任,他必須立刻趕回洛陽回報小姐這個好消息,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供浪費。陌生男子旋即上馬,打算日夜兼程趕回洛陽。

  而轉身走回莊內的掄語劍,則是一個命令接著一個命令的下達,搞得整個掄莊人仰馬翻,上上下下忙成一團。

  備馬的備馬,整理行李的小廝更是急得滿頭大汗,這兩個月的衣物要在兩個時辰之內打點好,少爺這道命令可真是要人命!但最慘的要算是廚房,少爺對吃向來挑剔,他只愛吃自家廚娘做的甜點,而且打算帶一些在路上吃的,這可急壞了在廚房工作的僕人們,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要他們如何變出來?於是大伙同心協力的淨往廚房跑。平日脾氣溫和的少爺要是發起火來,六月都能下雪;他最痛恨自己的命令被違逆,一旦有人違背他的話,他不會大聲的斥責,但他會用一雙如萬年寒冰的眼神瞪得人結冰,所以掄莊的人向來不敢違逆他。

  就在眾人忙成一團的時候.掄莊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不是別人,正是掄莊的新姑爺,"成王府"的李少允公子。

  這位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稱號的俊偉男子,一踏過掄莊,所有掄莊的丫環,個個全停下手邊的工作,一個勁兒的盯著他看,逼得他趕緊沖進大廳辦正事。

  過沒多久,李少允一臉迷惘的走出掄莊的大門。掄語劍也跟著匆匆的離開,他要趕在天黑前出城趕往洛陽,沒空理會身後排成一排、必恭必敬送主人出門的僕人們和那句齊聲大喊:"少爺,請慢走。"

  這話還沒說完,掄語劍早就不知飆到哪裡去了。僕人們彼此互覷一眼,不禁面露喜色,因為少爺不在就代表--放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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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5:4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洛陽 喻氏繡坊

  "小姐,小姐!阿三回來了!"說話的女僕喊得震天價響,屋頂都快掀掉一半了。

  真受不了小凝!喻希柔無奈的想著。家裡最近已經夠亂了,她沒事還來參一腳加入吵鬧的行列。

  "小姐!"顯然名喚小凝的女僕沒找到她誓不甘心。

  "我在這兒。"喻希柔淡淡的回道,音量未曾提高過一絲一毫。

  原來小姐在染房!

  小凝循聲找到喻希柔,一打開架房的門便大聲喳呼道:"小姐,阿三回來了!而且還帶回好消息。"

  "我知道,你剛剛講過了。"與其說是"講",不如說是"喊"。她敢打賭小凝方才的叫喊聲連十裡外都能聽得見。

  "阿三說掄公子答應履行指腹之約,這幾天就會前來迎親!"這真是太好了,小姐終於不必嫁給徐王府那只鼓得像河豚的大青蛙。

  小凝一臉興奮莫名,兩眼閃閃發亮,仿佛一切危機即將解除的模樣。

  差點被迫嫁人的喻希柔反倒沒她那般興奮,不管怎麼說她都得嫁人,只不過嫁的動物種類不同而已。

  依她看,徐王府那個邢二少爺是只豬,而即將成為她"相公"的掄語劍大概也強不到哪裡去,頂多比較像人而已。

  男人向來引不起她的任何興趣,與其花腦筋去想未來夫婿的長相,倒不如想點繡花的圖樣。今年喻氏繡坊被欽點為皇室御用繡坊,負責皇室在祭祖大典上所需用到的各式繡品。

  一般的貴族就很挑三撿四了,更何況是皇室本身?喻希柔一想到頭就痛,皇上哪家繡坊不好指定,干嘛非指定喻氏繡坊不可?都怪她沒事太好學,發展出什麼"六色重疊繡法"的獨門絕活,才會惹來這一身麻煩。

  "小姐,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見小姐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小凝急忙拉拉她的袖子,喚回她的注意力。

  "有啊。你說掄語劍這幾天就要來洛陽迎親,不是嗎?"喻希柔並未停下手上的工作邊說邊使勁的和著染料。喻氏繡坊不僅繡法獨特,連染色也有獨門秘方;當然這也是喻希柔獨力調配出來的。

  "小姐,你不驚訝嗎?"畢竟在幾個月前誰也沒聽過掄語劍這號人物,而對方的情況也相同。

  "我犯得著驚訝嗎?"。喻希柔的臉未曾抬起,仍是滿臉專注的注視著絲線入色情形。

  "這本來就是意料中的事。"

  意料中?算是什麼回答?為何小姐總能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仿佛一切煩惱都驚擾不到她。

  "此話怎講?"小凝不解的問。

  喻希柔這才有點反應的起身,只不過她是要晾絲線,跟小凝的問題無關。

  "小姐!"小凝氣得跳腳,但也只得跟著喻希柔來回奔跑於染缸及竹竿之間。

  將染好的絲線都晾好後,喻希柔走到大水缸旁用勺子舀起一勺清水清洗沾滿染料的雙手,並用干淨的布擦干手。

  她看著緊跟在身邊的貼身丫環一眼,搖頭說道:"你還真煩哪。"

  看來要是不跟小凝說個清楚,她鐵定會整日跟在她身邊羅唆個沒完。

  "我早就派人打聽過掄語劍的為人,當然清楚他會對此事做何反應,所以他的回答當然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喻希柔語氣淡然的說。

  小凝驚訝的張大嘴,"你......你已經打聽好了?"難怪小姐會如此篤定。

  喻希柔淡淡的看著她的丫環,"你如果不想吞進蒼蠅的話,最好閉上嘴巴。"她好心的建議道。

  小凝立刻閉上嘴巴,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的開口問:"可是......"可是小姐是何時派人去調查的?怎麼她這個貼身丫環一點都不知情。

  "好了,我可沒空站在這裡聽你‘可是',待會兒把那邊曬好的絲線收進來分類。"語畢,便見纖細柔美的背影像天邊的雲彩一樣遠揚,小凝連出聲喚她都來不及。

  她常覺得奇怪,怎麼會有像她家小姐一樣的女孩?年紀輕輕卻比誰都老成,其實這麼說也不全對。若說小姐老成,那麼她那滿肚子的好奇心又是打哪兒來的?通常正處豆蔻年華的姑娘家,"腦子裡裝的不外乎是對愛情的幻想、對未來夫婿的渴望,偏偏她家小姐的腦子裡只裝得下染料。"

  絲線、圖案這些東西,至於其他方面的事則完全不予理會;甚至連邢二爺那只豬羅登門逼婚也不當它是一回事。

  但若說她家小姐沒大腦,那也不對,畢竟喻氏繡坊是因她而聲名大噪的。

  小凝左思右想最後終於想通了,那就是她家小姐的智慧必定異於常人。

  唯有如此才能解釋小姐為什麼能鎮定的解決所有麻煩事,就連前些日子處理老爺的身後事,她也照用這個態度不誤。

  小姐可真不愧對坊間封給她的封號--標准的"一字美人"!

  小凝無奈的長歎一口氣,動手收拾曬好的絲線。

   ※

  "我來迎親。"一位面貌俊朗,態度從容的男子說道。

  小凝只能張大嘴巴看著面前的翩翩公子;他長得十分英挺,眉宇間流露出一股威嚴,但他那雙清明大眼又給人一種大男孩般的錯覺。這人的氣質非凡,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倒不是他那張俊逸的臉孔,而是他的表情!

  在這瞬間她幾乎有股仰天長嘯的沖動,有個"一字"表情的小姐就已經夠糟了,現在居然還多了個"一字"表情的姑爺。

  "我來迎親。"面容英挺的男子再次重復著相同的話,表情依舊,口氣依舊。

  他的話令小凝有些遲疑起來,她知道自己應該帶未來姑爺去見小姐,但小姐現正值"閉關期"--到絲造室進行繅絲去了。只要是喻氏繡坊的人都知道,這個時候小姐嚴禁任何打擾,誰要是不小心犯了這道規定,那唯一的下場就是滾蛋!

  這該怎麼辦才好?小凝在腦中苦苦思索。

  這繡坊的人都是啞巴嗎?掄語劍在心底暗暗納悶道。

  自從踏入喻氏繡訪那一剎那開始,他的心中就一直存在這個疑問。

  顯然這地方的僕人缺乏管教,態度十分懶散,這要是在掄莊,他早就一個個叫他們滾蛋了。不過,這裡不是掄莊,僕人的工作態度也不干他的事,他只想盡快把事情辦妥,莊裡和鋪子還有一大堆事情需要打理呢。

  眼前這位只懂得張嘴,不懂得出聲的年輕女子怎麼看也不像是他本過門的妻子,倒像是一位丫環。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重復了兩次"我來迎親",好歹也該有個反應吧?怎麼這丫環看起來比語蘭的侍女小菁還癡呆?

  "在下能否拜會喻老爺子?"換個方式講可能好一點。

  小凝聞言立刻有如大夢初醒般,趕緊點頭。"當然。"說完便要領掄語劍前去拜會喻老爺,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連忙停住腳。掄語劍差點撞到她。

  "不對!"她總算想到了,老爺子前些日子才過世。"老爺他......去世了。"

  "喻老爺過世了!?"掄語劍的驚訝無與倫比。喻老爺竟然已經過世了?更離譜的是,這丫環連她家老爺已過世都給忘了,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他倒想見見繡坊的總管,真不知他是怎麼教導下人的。

  小凝聞言一個勁的猛點頭。真恐怖,這位未來姑爺說話的口氣讓地聯想起坐在衙門大廳上的青天大老爺,讓人不禁有些膽戰。

  "那麼你們的總管在哪兒?我可否見他|掄語劍又問。

  小凝滿臉疑問的看著他,"咱們這地方沒總管啊。"要總管干什麼?小姐一個人就很行了。

  "沒有總管?"掄語劍不禁挑起一道眉,這就不難理解為何這繡坊顯得這般雜亂無章。"那麼,我該拜會准?"總不會要他對著喻老爺的牌位說話吧?

  "我家小姐。"總算問到一個她懂的問題了。

  她家小姐?看來這位小姐就是他將要迎娶的對象。雖然對這樁婚事沒多大興致,但該負的責任,他掄語劍從不推卸。

  "那麼可否請你家小姐出來見我?"他捺著性子問道。

  來了老半天,連杯茶水都不見有人端出來,可見這地方有多欠管理。

  "呃......"小凝再次變成啞巴。

  掄語劍覺得他的耐性正一點一滴的流失。"你家小姐生病了|這是一般人最常用的借口。

  "不是!"小凝立刻否認,隨即換上一張為難的臉,"小姐她......她正在閉關。"

  她這一說倒引出他的興趣來了。原來他未過門的妻子會武功?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日後他不必花心思在保護她的安全上頭。

  "你家小姐會武功?"

  "不會!小姐不會任何武功。"小凝的表情像是他正在說天下奇聞。"她閉關是因為......因為她正在繅絲,不許任何人打擾。"

  "喔?"掄語劍馬上又沉下一張俊臉,一字表情再次浮現,教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對了,未來姑爺可能不懂"繅絲"是啥玩意,她得解釋一下。

  "繅絲就是--"小凝甫開口旋即被打斷。

  "我知道繅絲是什麼,你不必再加以解釋。"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喻希柔竟連繅絲都自己來,而不是向養蠶人家購買,挺特殊的女孩,他倒想會會她。

  小凝再次驚愕的瞪著他,她實在想像不到掄語劍竟然還懂這些事。

  "你家小姐現在在絲造室?"

  "沒錯。"小凝點點頭,"但小姐交代過,除非她自己出關,否則任何人都不許闖進去。"就算是發生火災、水災,也一概與她無關。

  聽起來像是一位女暴君,看來這位喻希柔姑娘,跟他想像中有很大的不同。掄語劍暗忖,更加深一會的決心。

  "若我執意要進去呢?"他淡淡地說,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女子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

  "那她就會要你滾蛋!這也是過去那些笨蛋的下場。"小凝好心警告道。

  "真的?"他的臉色仍舊淡然,但心裡還巴不得喻希柔真會這麼做。要不是他是個重承諾的人,他才懶得扛一個包袱回家。

  "真的、真的!"小凝連聲保證,她不是在說謊。"小姐的閉關名言就是‘格殺毋論'!所以沒有人敢在小姐閉關期間靠近絲造室半步。"

  聽她這麼一說,掄語劍的興趣更濃了。這位喻希柔姑娘似乎真的很不一樣。

  "絲造室該怎麼走?"

  "嘎?"小凝聞言愣住了,怎麼她說了老半天,掄語劍還是聽不懂?不行,她得再重復一次。"但小姐--"

  "我自己去。"掄語劍再一次打斷她的話,十分了解她的為難之處。

  "你......你要自己去?"小凝驚訝的看著他,看來掄語劍的固執和小姐不相上下。

  "請指點方向。"他笑道。

  小凝被他這難得的微笑給迷住了。這人笑起來還真好看,他應該常笑才對。

  算了,反正他是未來的姑爺,想見見自己的妻子也是正常的事,身為僕人的她哪有反對的余地?

  "順著這個回廊走到盡頭再往右彎,然後再往左拐,你就會看到一間很大的房子,門口掛著‘絲造室'的竹牌,那便是了。"她邊說邊將掄語劍領出大廳,彎入一條回廊。

  掄語劍不禁微挑一道眉,這喻氏繡訪比他想像中要大上許多。

  "祝好運。"小凝面露同情的眼光,對著他的背影給予祝福。小姐平時是很懶散,看似沒什麼脾氣,可一旦卯起來修理人,可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掄公子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就不知道"一字美人"對上"一字姑爺",誰勝誰敗?

   ※

  掄語劍雙手抱胸斜倚在門進,默默注視著正專注繅絲的喻希柔。他不得不對她的專注力感到敬佩,難得有人能專心到連敲門聲都聽不見,且被人注視了半個時辰都未曾察覺,今天他算是開了眼界。

  原本他以為喻希柔大概也跟時下的女子差不多,不是整天賞花撲蝶,就是夢想著另一半的長相,沒想到他錯了。

  喻希柔不但不會作白日夢,反而對工作十分的專注,單憑這點就足以讓他對她另眼相看;也許這樁婚姻不若他想像中無聊。

  至少她懂得繅絲,他幽默的想。

  繅絲是一件十分繁復的工作,包括四道程序,首先要選繭,然後將選好的蠶繭放入禍中加水沸煮,再繅取蠶絲,最後再經過烘干。目前喻希柔正進行著第二道手續。

  一個女孩子家獨自窩在熱氣騰騰的絲造室裡,從鍋子裡冒出來的熱氣就足以薰暈她,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煩心工作她卻甘之如飴,他不得不說,她真是有耐心極了。

  掄語劍不知不覺的綻開一抹微笑,他倒想看看她能旁若無人到什麼地步,被人看了足足半個時辰竟還不自知。

  喻希柔小心翼翼的自沸騰的熱水中,將一根根的蠶絲用竹夾子夾起。繅絲是絲綢生產中的重要程序之一,對絲綢的織造影響最大,容不得有一絲的馬虎。

  不過從鍋中源源冒出的水氣實在太熱了,她感覺到額頭上的汗水正不斷地往下滴落,她很想伸手擦干它們,但繅取的工作又不能停止。

  "哎呀!"她突然驚叫了一聲。原來汗水流到她的眼睛裡,引起眼睛一陣刺痛,在視線不清的情況下,她手中的竹尖子失去准頭,不但夾丟了絲,更被竹夾子濺起的滾燙沸水燙傷了她的柔荑。

  "好痛!"她痛得倒抽一口氣。這水正滾著呢,被燙著可不是好玩的。

  就在她痛得流出淚來,卻又不甘心放下蠶絲時,她發現受傷的手突然被一雙大手掌包住,並不容反抗的將她拖至擺在角落的大水缸旁,一道道清涼的水柱嘩啦啦的倒在她已然紅腫的雙手上,頓時減輕了她的疼痛。

  她先是驚訝,然後轉為憤怒。這人是誰?竟敢在她閉關的時候闖進來打擾她,她一定要叫他滾蛋。

  "你是新來的僕人吧?"她語氣冰冷的質問,否則沒人敢這麼大膽在她閉關的時候打擾她。

  掄語劍聞言微挑一眉。有趣!喻希柔的脾氣果然不同凡響。質問人的口氣讓他想起才出嫁不久的小妹,只不過語蘭常常是有什麼問什麼,而她帶著譴責的口物中卻有一股威嚴,不,說是威嚴並不恰當,應該說是帶有一股命令被違抗的極端不悅;這點跟他很像。

  也許他們的婚姻會因這一點雷同而變得有趣,他迫不及待想繼續發掘他們的共同點。

  不過,他想他最好快點回答她的問題才是上策,她看起來快要殺人了。

  "我不是。"他淡淡的回答,一邊欣賞她的眉心微蹙,喻希柔連發火的方式都跟他很像。他從來沒想過他會遇見脾性與他相似的人,而且這人還是個女的,並且是他未來的妻子。

  "你不是?"喻希柔愣住了。這人不是新來的僕人,為什麼能出現在絲造室?這裡可是外人止步的地方,莫非他是......

  "你是掄語劍。"她肯定的說。除了他之外,小凝不可能隨便讓一個陌生人進入繡坊內院。

  聰明!掄語劍在心中為她的聰明加分,也許他們之間真有未來也說不定。

  "正是在下。"他有禮的回答,神情依然淡然。

  "你......"她甫開口,便發現她的雙手又被他的巨掌包起來。他自懷裡掏出一只小瓷瓶,打開瓶塞倒出一些膏狀的東西,均勻的塗抹在她紅腫的手上。

  她像被火燙著般的想抽回手,可是掄語劍更加緊握住她的手,徑自低頭繼續他上藥的動作。

  "放開我!"她臉紅的命令,但掄語劍絲毫不理會她的抗議,仍舊抹著藥膏。她只好加重語氣,"我命令你放開我!"

  聽到這一句命令後,他才有點反應,終於抬起頭和她對視。

  一對上他那清澈的眼神,喻希柔就知道自己錯了。他是長得非常英俊沒錯,但他最迷人的地方要算是那一雙眼睛。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她還真不相信世上竟會有這種眼睛,清澈透亮,仿佛是一面銅鏡能透視你的心扉,也仿佛任何心事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這是個危險人物!她幾乎能預見自己的將來會被他所掌握的情景,而她拒絕成為一個失去自我,只會依附他人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是過於奢求,但她真的不願成為任何男人的附屬品。對她來說,擁有繡坊就夠了,她不想跟任何男人有所瓜葛,即使條件優越如掄語劍也一樣。

  原本她以為可以照著自己的計劃度過這一生,尤其在她爹過世之後,她更加肯定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沒想到中途卻蹦出個邢二爺來。

  徐王府的邢連,早就垂涎她的美色已久,巴不得有機會能染指她,但她先放出風聲說她有個未婚夫,只是遠在京城尚未前來迎親而已。這消息氣壞了邢連,卻也有效地遏止了他的色念。但好景不常,她爹在一個月前突然暴斃,留給她一大堆麻煩。

  別的不說,光是繡坊那一堆工作好了,她爹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竟跟人家爭什麼"御用繡坊"。這下可好了,原本就忙得焦頭爛額的她還得接下這個"特大號爛攤子"。

  這還不打緊,雖然忙碌也就算了,竟還得因為這個飛來橫禍而跟楊氏繡莊卯上。天知道他們是十足十的小人!

  更慘的是,邢連見一直沒有人前來迎親,便趁她爹過世之際前來逼婚,讓她不得不請出真正的未婚夫前來擋駕。

  不過此刻她懷疑她的決定是正確的,眼前的掄語劍比她想像中還難惹。她知道他是個重承諾的人,但派出去的探子可沒提過他是個精明能干的男人。就她的經驗,所有的富家少爺都只會吃喝玩樂,沒一個像樣的,但掄語劍卻是個異數。

  不過這樣也好,精明的商人才懂得做生意,她要談的條件也才有望。

  但是,該死的!他那雙眼睛怎麼一個勁的盯著她瞧?不帶絲毫邪念,只是凝望著她,她覺得自己快被看透了。

  不行!這麼危險的男人要趁早擺脫,她可不想讓自己的思緒被人看得透徹,那種感覺......太赤裸,教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能不能放開我?"她收斂語氣的說。掄語劍不像是一個會接收命令的人,事實上,他看起來比較像是一個命令者。

  "可以。"他微笑的回道,倏地放開她。

  喻希柔連忙縮回自己的手,她實在痛恨被人掌握的感覺,她習慣掌握自己的未來。

  "你在繅絲?"他的問題出人意表。

  "你看得懂?"喻希柔嚇了一跳,沒想到他竟然懂得什麼叫繅絲。

  "一點。"他邊說邊走近鍋邊,挑起一道眉斜眼看她,"你這些蠶絲完了。"

  "哎呀!"她驚叫一聲,連忙大步跑到鍋邊,沮喪的看著那爛成一團的蠶絲,心中氣得想大叫。

  掄語劍雙臂抱胸看著這有趣的一幕。喻希柔正手忙腳亂的猛撈蠶絲,絲毫不理會自己的手傷,看來工作果真是她的最愛。

  他需要改變她嗎?他不認為自己想。畢竟熱愛工作是一種美德,尤其這種美德還是出自於一位女子,這太稀有了。

  "只有工作才能讓你感到興奮?"他不禁脫口問道。長久以來,第一次有女人真正挑起他的好奇心,他已經受夠了那些只會瞪大眼睛和傻笑的花癡。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討厭的男人,眼睛利得跟什麼一樣。

  "你清楚我這話是什麼意思,又何必多問呢?"他突然低下頭在她耳邊說話。低沉悅耳的聲音帶給她一股莫名的悸動。

  她連忙後退一步,離開他遠些。

  "你......你說話就說話,不要在我耳邊嘀咕,那是很沒有禮貌的,你知不知道?"她無法克制的臉紅。要命的男人,不但人長得好看,就連聲音也好聽得出奇。

  "那真是太冒犯你了。"他說著又猛然欺近,動作之快教她來不及反應。"或許我把音量降低一點會比較好。"他的聲音像清人間的呢喃,"這樣是不是好一點了?"

  面對他突然欺近的臉孔和低柔的聲音,喻希柔簡直無法招架。

  這人是怪物,懂得利用自身的優點,並將其優點發揮到淋漓盡致。

  她完了!她招惹上一個不好惹的人物,都怪娘啦!哪家不好指腹,為什麼偏要和掄家訂親不可?這下她想一輩子守著繡坊的打算是不可能實現的了,怎麼辦才好呢?

  "喻姑娘!"他朝她的耳朵輕輕地吹氣,故意逗弄她。

  "掄......掄公子。"她又再後退一步,並再次臉紅,"男女授受不親,請你別靠得這麼近。"

  達到效果了。掄語劍微笑,好久沒有這樣逗弄一個人了,有些懷念。

  他並不介意當那位壞人,反正由她的眼神看來,她早就將他列人壞人之列。其實這也無所謂,他在心裡聳聳肩,從她開口的那一刻起,他就了解她是個什麼樣個性的女孩。

  她的外表瘦弱,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內心卻相當堅強。不可否認她長得很美,但美人他看多了,他自己的妹妹就長得相當漂亮。若要認真說起來,她的美還及不上語蘭哩。

  但她身上那股氣質相當的特別,若有若無,縹緲得就像空氣,仿佛隨便一揮就會消失。

  他抓得住空氣嗎?他沒把握,但他不急,因為這感覺對他而言相當陌生,他必須先確定自己的心意,免得日後後悔。

  "掄公子?"喻希柔輕喚,見他正在發呆,心中不禁一喜。

  她得趁著這個大好機會,提出她的條件,看能不能趁他神智混沌不清的時候,拐他點頭。

  "我有個提議,這個提議對你我都有好處,你要不要聽聽看?"

  見她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掄語劍瞬間有種自己是粒蠶繭,正等著遭受她的繅取的錯覺。

  "請說。"他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

  "我想你必定有和我相同的感覺,那就是不想陷入這樁沒有感情的婚姻中。"見他沒反應,她就當他贊同,繼續往下說:"我之所以請人前去京城請你前來迎親,是因為我正遭受逼婚。"她瞄了他一眼,他那一字的表情仍高掛在臉上;和她出如一轍。

  看來她必須想辦法激出他的同情心。於是她稍微露出一點哀戚表情,以求逼真。

  "徐王府的二公子邢連,是咱們這地方的惡霸,想趁我父喪的時候逼婚,我迫不得已,只好請你前來迎親,以躲過這門親事。"

  還是沒有任何表情,這掄語劍是怎麼搞的?也太沒同情心了吧。

  她豁出去了,盡量讓自己的表情哀怨動人。

  "所以說,掄公子只要能幫我避過這一門親事,咱們做做樣子就算了,就算是休妻也行。反正到了那個時候,誰都不會想娶一個殘花敗柳的女人。"她愈想愈興奮,愈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對!就休妻好了。用休妻這一招,包准邢連會倒盡胃口,然後我就可以--"

  "自由自在、毫無牽掛的回家?"掄話劍好心的幫她把話說完。

  從他那張一號臉上,實在看不出絲毫情緒,喻希柔只得投降。沒想到普天之下,還有人比她把"一"字寫得更完美的人。

  "請問,你懂得‘殘花敗柳'的意思嗎?"掄語劍故意在那四個字上加重音,並朝她走近。

  "當然懂。"要命!他怎麼又靠過來了。

  "不,我不認為你懂。"自大的小妮子,他非得好好教訓她不可,男人可不是好惹的。

  "要想‘殘花',首先就必須像這樣。"他說完便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拉近,然後低頭吻住她的唇。

  他的舉動令喻希柔當場怔愣,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不斷地眨巴著一雙大眼看著他。

  "至於‘敗柳'嘛,那就更嚴重了......"他以大拇指輕輕勾勒她的唇線,趁她還沒回魂之前,迅速板開她的嘴唇,將食指伸進她的口腔內,輕觸她的舌尖,並在她的耳邊留下-聲輕柔的低吟."想不想試試看?希柔......"最後這兩個字根本是用吹的。

  這男人!

  她第三次想退後,但未料腳下一滑,登時整個人重心不穩的往後倒去,幸好掄語劍及時伸手接住她。喻希柔就像是在練武般身體往後彎,掄語劍的身體緊貼著她,背後則多了只他的手。

  "放......放開我!"她臉紅的命令道。這姿勢實在太不雅觀。

  "遵命。"語畢,他十分合作的放開她,冷眼的看著她倒在地上。

  喻希柔七手八腳的爬起來,"你--"她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睜著一雙美眸死瞪著他。

  "喻姑娘,"他的表情可稱得上是和藹可親。"你若還想做成這一筆交易的話,最好收斂一下你的態度,或許我還會考慮接受你的提議,大伙好聚好散。"

  "若是我不呢?"這該死的男人居然敢威脅她。

  "那麼,"他笑得就像一個純潔的男孩般無害。"我就只好按照當初的約定,將你帶回京城成親,讓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心愛的繡坊。"

  喻希柔簡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這個笑得像個男孩的男人竟然如此壞心眼!

  "現在我累了,想休息了,麻煩幫我准備好客房。"他說著便轉身離去,大搖大擺的就像是繡坊的男主人。

  "混蛋!"

  喻希柔對著他的背影開罵,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竟會如此的背。

  她是招誰惹誰了?前有邢連那只大色豬,後有掄語劍這只大惡狠,老天爺是存心要讓她的日子過不下去嗎?

  看著好了,她發誓。從明天開始她要改變戰術,裝出一副可憐相以搏取掄語劍的同情,然後等一切搞定之後,再狠狠一腳踹開他。

  就這麼辦!

  她忿忿的提起一桶水繼續加熱,並將蠶繭-一丟下,一面攪動著竹夾子,一面口中念念有詞。

  這情景倒滿像女巫在念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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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6:0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喻希柔發現想和做之間的確存在著一段很大的距離。

  像此刻,她就必須極力克制自己的脾氣,以免一時沖動拿起灶中燒得通紅的木塊塞進掄語劍的嘴裡。

  "掄公子,"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一如往昔的冷靜;天曉得這有多難。"你除了看人之外,就沒有別的事可做嗎?"看看看,她又不是什麼三頭六臂,有什麼好看的?

  "是沒事啊。"掄語劍雙手抱胸,好整以暇的注視她忙進忙出。"我是客人,能有啥事讓我忙的?"喻希柔真還是有趣哪,明明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卻不肯開口請他幫忙。

  說真的,他還真佩服她的精打細算。購買蠶繭的確要比買已烘好的蠶絲來得便宜,而且品質也較容易控制。

  由她這項舉動就不難看出,她是個事必躬親的女孩,這項特質教他印象深刻。就他所知道的,大多數十六歲的年輕少女都好逸惡勞,特別是她家正好有些錢的話。

  但喻希柔不同,她不僅喜歡親自動手,還喜歡掌握大權,任何會妨礙到她的男人,最好趁早滾蛋。

  他並不反對和一位既聰明又美麗的佳人卯上,但若她想扳倒他的話那又另當別論。欣賞她的優點是一回事,但真正挑戰他的權威又是另一回事,他絕不允許任何人爬到他的頭上,不論是男是女都一樣。

  "為什麼不干脆購絲?"他直接問。以同是商人的立場,他對她的經商手腕極為好奇。

  他的問題嚇了她一跳,不過她還是選擇回答。這個繡坊裡住的全是一些平庸之輩,從沒人能跟她討論這類話題。

  "有兩個原因。"她停止烘絲的動作,暫時讓灶架上空著。"一是因為購絲的價格太貴,二是因為品質難以控制。"她差點忘了掄語劍也是個商人,難怪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跟他想的一樣。掄語劍不禁綻開一抹淺淺的微笑,露出頰邊若有若無的梨窩。

  這男人竟有梨窩也!喻希柔不禁愣了一下,怎麼昨天沒有注意到?原本一個大男人臉上有梨窩實在是一件怪事,但他硬是有辦法教人不覺得哪裡怪,真是個特殊的男人。

  或許是因為他的氣勢吧!他的外貌英挺、器宇非凡,仿佛生來就該是個領導者,所以原本應該是顯得怪異的小梨窩,擺在他臉上卻顯得極為自然。

  "你的生意做得真精。"掄語劍稱贊道,走近灶旁觀察那些已烘好的絲線。"這些絲線的品質相當不錯,足見你是個挑繭好手。"

  唯有精於此道的人才能一眼看出這些絲線的品質,喻希柔有些驚訝於他的博學廣聞。

  "掄公子也懂得挑繭、繅絲?"她十分好奇,就算是買賣布匹的商人也不見得懂得這些。

  "一點。"他回答得很謙虛。"由於掄莊也經手些織品買賣,所以在下多少懂得一些,並不專精。"

  才怪!喻希柔才不相信他的話。她敢斷定他懂得絕不只有"一點",瞧他深諳繅絲的每一個步驟,就不難了解他對織造這行了解的程度。

  她倒想看看他要虛偽到什麼時候。

  她決心考考他。

  "掄公子你真謙虛。"她拿起一團絲線左右搖晃,沒有注意到絲線的線頭已然掉落。

  掄語劍看見了,但他故意保持沉默。由喻希柔的表情來看,她大概想燃起戰火。

  也罷,閒來無事,玩玩也不錯。他雙臂抱胸等她出招。

  "你一定知道繅絲之後該進行哪一道手續吧?"她等著他露出馬腳,絲毫未曾察覺她好不容易才卷成的絲線團正在快速消失。

  "練絲。"掄語劍努力憋住笑意。要是喻希柔知道她的寶貝絲線正以流水般的速度迅速往下掉,她不知道會怎樣?

  "露出馬腳了吧?"她興奮的笑道,仿佛抓到他什麼把柄似的,她就不信他還能再繼續虛偽下去。"我就說嘛,你懂得必定很多。"而她不確定那是好還是壞,那讓她覺得很沒安全感。

  "我看不出來我懂得多不多有何重要性。倒是你,快一點將那些可憐的絲線撿起來才是上策。那些絲線全沾滿了灰,怕是已經不能用了。"他總算肯"好心"提醒她,她的絲線已經掉得快差不多了。

  經他這麼一提醒,喻希柔連忙低頭一看。

  完了!這些絲線可是上等品呢,沾上的灰要是洗不干淨,就算是練絲也遮掩不了。

  "干嘛不早點提醒我?"她低著頭邊撿邊罵道。這男人的心腸比毒蛇還惡毒。

  "我怎好打斷你出題考人的興致?"他又笑了,笑得如同孩子般無真無邪。

  "你--可惡!"她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世上怎麼會有人心腸邪惡,卻長得一張無害的臉皮?

  "需不需要幫忙?"掄語劍好心的提議道。樂得看她與滿地散落糾纏的骯髒絲線奮斗。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

  "不需要!"她氣得咬牙切齒,再也無法保持良好風度。

  聞言,掄語劍微挑一眉,不疾不徐的放下雙手,對著喻希柔的頭頂輕輕丟下一句,"那你就慢慢撿吧。"最好撿到日落為止。

  說完,他當真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照例又留下喻希柔對著他的背影開罵。

  掄語劍,先別得意,我一定要扳倒你!

  看來她是完全忘了昨日的誓言--要裝出一臉可憐相搏取他的同情。

  這對一位發號司令慣了的女暴君而言,的確不容易做到啊。

  "我要殺了他、剁了他、閹了他!"

  正坐在花廳喝茶的喻希柔恨恨的發誓。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有殺人的沖動,那個姓掄的家伙簡直比毒蠍子還毒,竟然看見她的寶貝絲線掉落地上而不出聲提醒她,害她白白浪費了一大捆上等絲線。

  倒不是她有多心疼金錢的損失,她在意的是那些絲線的品質。好不容易才和楊氏繡莊爭來的蠶繭就這麼白白浪費掉,數量雖不大,卻也是不必要的浪費。

  都怪掄語劍!喻希柔像是在詛咒似的暗罵掄語劍。要不是他,她也不會如此失常而亂了陣腳。

  那個男人真的很邪惡!先不說別的,單是他那雙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眸就足以教人心慌,仿佛任何心事都難逃他的法眼,就連他的"一字"表情也練得比她強。

  不成!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她可是喻氏繡坊的女主人也!

  這個繡坊雖是她爹創立的,其實真正掌舵的人是她。

  為了管理喻氏繡坊,她硬是裝出一張喜怒不形於色的瞼,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說真的,她早已忘了原來的

  自己是個什麼樣個性的女孩,總認為"一字美人"其實就是原來的自己,直到掄語劍出現為止。

  他不但挑釁她,更戲弄她,這使得她的外號岌岌可危。

  不行、不行!她就是靠這張臉皮撐起喻氏繡坊的,否則外頭那些男人哪會對她服氣?不接受挑釁,不理會戲弄,是她做人處事的原則,也是她做生意的鐵則。

  要掄語劍履行婚約真是一個大錯誤,她一定要找機會告訴掄語劍,就說這樁婚事取消了,趕緊攆走他才是上策。

  邢連那只豬羅和掄語劍相較,簡直仁慈得可以供人膜拜了,至少他不會讓她損失上等的絲線!

  心意既定,喻希柔連忙放下茶杯,決定盡快去實行她的"趕人政策"。

  沒想到才一起身,就看見迎面而來、行色匆匆的小凝。

  她的手裡正捧著一些舊布幔,好像是西廂客房的東西......咦?不對呀,小凝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竟會主動去整理西廂的客房?

  這個繡坊的僕人說難聽點全是大懶蟲,沒人在後頭大聲催促根本連動都懶得動,偏生她又忙得很,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繡坊的生意上,很少去指使僕人做東做西。反正門面干淨就行了嘛,干嘛在意繡坊裡整潔與否?能住人就行了。

  這可真是奇怪,小凝非但自動去打掃西廂客房,就連平時的懶散態度也不見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小凝!"她連忙出聲喚道。

  "啊!小姐,你怎麼在這兒?"小凝聞聲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小姐站在花廳門口。

  "你在做什麼呀?抱著這些布幔要往哪去?"問完後,喻希柔突然想起來.她好像有兩天沒看見小凝了,這兩天她到底在忙什麼?

  "我在清理西廂的客房啊。不只是我,就連阿開、小春他們也都在清理。這些舊布幔是姑爺吩咐我拿到後院去燒掉的......"小凝據實以告,"哎呀,我得快了,姑爺吩咐我不得磨蹭,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姑爺?喻希柔聽得不禁怒忙中燒。她和他都還沒正式成親,掄語劍倒先擺起男主人的架子,指揮起她的僕人來了。

  還有,這些該死的僕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平時懶得要死,怎麼一個外人一吆喝,大伙就全動起來了?

  吃裡扒外的家伙們!

  喻希柔氣得頭暈眼花,更加堅定要盡快請走掄語劍那顆大災星。

  "掄語劍人在哪裡?"她咬牙切齒的問。

  "西廂客房。"小凝一臉驚愕的問道。眼前這人可是他們家小姐?怎麼平時的一字表情全失蹤了?

  "我現在去找他,馬上請他走人!"氣死人了,竟敢插手管繡坊的事。他以為他是誰啊?

  "還有你!"喻希柔臨走時忿忿地回頭丟下話道:"我和掄語劍尚未成親,也不打算成親,你不要姑爺長、姑爺短的叫個不停!"吵死人了。

  "但是,姑爺他--"

  "住口!"

  喻希柔這聲怒吼當真讓小凝住了嘴,但她心裡卻浮現一股欣喜。

  這一刻她真感謝掄語劍的出現,他的出現不但使一向散漫的繡坊有重新整頓的機會,也讓小姐老是隱藏的情緒再度展現。

  本來就該這樣嘛!小凝滿意地想。小姐也不過是個十六歲大的女孩子,卻因要負擔繡坊的生計而不得不擺出老成的模樣。甫過世的老爺說穿了根本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男人,只能依靠小姐的天賦過日子。從小就失去娘親的小姐倒也堅強,除了識字、學詩詞之外,最感興趣的就是刺繡。

  也合該她天生要吃這行飯,她的天賦異於常人,不但對絲線色澤掌握得無話可說,就連構圖也無人能出其右。

  尤其是牡丹!大唐的國花到了她手上猶如是一朵永不凋謝的花。其獨創的"六色重疊繡法"更令她的作品仿佛是真花,閃耀著艷麗的光澤。非但如此,好學的小姐竟連染色都不假手他人。除了養蠶之外,她幾乎熟悉每一樣織造的流程。

  望著喻希柔氣沖沖的背影,小凝不禁深深歎息一聲。

  阿彌陀佛!她忍不住做了個雙手合十的動作,祈禱她家小姐能凱旋而歸。不過,她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太大,因為掄語劍不像是個好擺平的男人,否則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會因震懾於他的氣勢而乖乖聽令行事。

  其實,有點紀律也不錯嘛。小凝邊走邊想,一邊贊歎掄語劍的管理能力。#

  喻希柔一點也不同意小凝的看法,事實上,她快氣瘋了。

  看著忙成一團的僕人,再看抱胸杵在一旁的掄語劍,她不由得氣結。

  這是她的家、她的僕人,他憑什麼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指揮管理?而那些平日仿佛米蟲再世的懶散僕人,竟也無怨無悔的聽從指揮。

  反了、反了!她氣得想大叫。有沒有搞錯啊?她才是這個家的主人,這個姓掄的大瘟神憑什麼奪走她的管理權?

  她非攆走他不可!

  "掄公子,"她盡量讓聲音顯得平緩些,"可否請問你在做什麼?"

  "你沒瞧見嗎?"掄語劍憋住笑意的說,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很不得扒了他的皮。"我正在命令僕人做事。"

  "我知道。"他那副"你是瞎子啊"的拽樣讓喻希柔無法再繼續保持好風度。"但請你弄清楚,我才是這家的女主人,不是你!"她氣得沒注意到話中的語病,這反倒給掄語劍一個戲弄的機會。

  "我當然不可能是這裡的‘女主人',我是男人嘛。"

  "你--"喻希柔氣得漲紅了臉,一字表情早不知跑哪去了。

  "其實你並不需要如此生氣,家裡變干淨一點不是很好嗎?"他看著她漲紅的小臉,心中十分明了她在氣些什麼,她是在氣他插手管她的家務事。對她而言,繡坊是她的領域、她的王國,而她就是這裡的王,任何人都不能干涉她。

  遺憾的是,他管定了!他這人最討厭雜亂無章,無法忍受身邊的下人個個散漫。或許他越權代她管理僕人是顯得多事,但他也說不出來為什麼他會如此多事,通常他都是遵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鐵則,從不主動攬事上身。

  或許是她倔強的表情深深吸引他吧。在她那好強的外表下其實隱含著許多脆弱,只不過她用強悍、漫不經心遮掩起來罷了。

  每個人都會武裝自己,這是人的天性,他深情這一點。

  但他好奇在她的武裝之下,有的是一顆怎麼樣的心,是脆弱,還是真如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霸道堅強?他極欲探索。

  "我家干不干淨不關你的事,請你不要多管閒事!"喻希柔的小臉更加通紅,這該死的男人說得好像她家從不打掃似的,真是氣煞她也!

  "本來是不關我的事。"

  令她感到意外的,掄語劍居然贊同她的話,不過他的下一句話立即更加拉高她原本就張狂的情緒。

  "但咱們馬上就要成親了,所以這也變成了我的事,我不希望我未來妻子的家是個缺乏管理的豬窩。"掄語劍語氣涼涼的貶損人,等著看喻希柔氣得火冒三丈。

  "你竟敢說我的繡坊是豬窩?"她忍不住提高聲量,惹來眾僕人驚駭的目光。"你家又會好到哪裡?我就不信貴府的管理有多好!"頂多比她家好一點而已,哼!

  "你是說掄莊嗎?"他笑得開懷,提到他的王國總能讓他心情暢快。"我向你保證,那裡的管理可比這兒好太多了,至少沒有厚厚的灰塵,也沒有一大片的蜘蛛網。"他並沒有繼續往下說,因為她已經氣得頭頂快冒煙了。

  貶損人是很愉快沒錯,但不會帶給他任何幫助,凡事要適可而止。

  "我才不信!"喻希柔倔強的回嘴,她才不會承認繡坊真有那麼髒呢。

  "你不信?"掄語劍伸手摸摸下巴,故作沉思狀,"那咱們立刻起程回京城成親吧,也好讓你親眼看看掄莊,我相信你一定會喜歡那裡的。畢竟那是你未來的夫家,遲早要回去的。"說完,他好整以暇的等著看她如何反應。

  "我......我改變主意了。你說得對,繡坊的確是需要大力整頓一番。"喻希柔咬牙切齒的說。她這回算是認栽了,誰教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咦,奇怪,她愈想愈不對勁,明明她是來趕人的,怎麼會居於下風呢?

  對了,她想起來了,她來的目的是要告訴他她不同他成親了,怎麼還杵在這裡浪費時間?那一大桶的絲線可不會自動練絲,更何況之後的染色步驟也很繁瑣,快送走這位瘟神才是要事。

  "掄公子,我--"她甫開口便被打斷。

  "請稱呼我語劍。"他朝她露出個迷人的笑容,嘴角微微地勾起,跟他平日的微笑大不相同,再加上魅惑人的眼神,喻希柔頓時覺得心跳速度快了許多。

  "語......語劍。"她像中了魔法般的照著他的活做,好半晌,她才清醒過來。

  笨希柔!你在干嘛啊?

  她連忙捉住僅存的理智,不讓自己的思緒游離。這男人是怪物,她更加確定。

  "掄公子。"見他又要露出那足以令她心跳加速的笑容,她連忙更正,"我是說語......語劍。"該死!怎麼愈叫臉愈熱?

  "什麼事?"掄語劍倏地靠近她,並將這個問句以最撩人的語調,低低地送入她的耳朵。

  她直覺的想跳開,但掄語劍帶笑的眼神就像是張戰帖,清澈透明的反映出她的困窘。

  混蛋!她努力讓自己心緒鎮定下來,她才不會讓自己再一次敗陣;自從遇上這個姓掄的混蛋,她就沒贏過一次。

  "我們取消婚約吧。"在他似能看穿人心的眼神注視下,她幾乎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奇怪的是,他沒有反應,連睫毛也沒眨一下,整個人猶如一尊雕像般站著。

  "為什麼?"過了半晌,掄語劍方才出聲問道。眼神冷漠的眼看她,原光眼中的戲謔神色已消失無蹤。

  又是這個一字表情!在這瞬間她真討厭死他這種態度,完全忘了自己在遇到他之前也是一樣的。

  她深吸一口氣,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想將決定說出口,但這想法僅僅一閃而逝。"我想過了,我不該利用你來逃避邢連的逼婚,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不應該將外人扯進來。"

  她的話聽起來合情合理,但他就是不高興!外人?她是這麼看他的嗎?難道她忘記他們是有婚約在身的未婚夫妻?

  他神智若還正常的話,就應該同意她的話,好自這樁婚事中脫身,畢竟他一點也不想成親,尤其是在這種指腹的情況之下,這根本就像是市場中被繩索綁住的可憐小牛,只能任人宰割。

  但怪的是,她仁慈的欲將繩索解開放他自由,他卻不急著離去。

  一定是日子過得太無聊的原故,掄語劍說服自己。無聊的日子過久了,免不了渴望一點刺激;何況她現在正四面楚歌,極需要援手,一向自詡為俠義之士的他是不可能在這個時刻拋棄她,放任她一人獨自面對危險。

  等問題解決之後,他就能自由了!

  "我們不是外人,我們是未婚夫妻,這麼快就忘了?"他淡淡的提醒她,內心的不快正急速增加。

  "這婚事根本是樁笑話!"喻希柔忍不住大叫。這人是怎麼搞的?她要放他自由,他卻不領情。

  "我不覺得好笑。"事實上他覺得憤怒極了,別人求都求不到的機會,她卻急著將它往外推。

  "你不覺得,我覺得!"見他一副不為所動的表情,喻希柔再也忍不住激動的大吼:"這根本是自盤古開天辟地以來最大的笑話!為什麼指腹的對象是你?!要不是你娘生的是個女的,我根本不必站在這裡忍受你的驕傲!"可惡!

  "你若是再繼續胡鬧下去,那才是真正的笑話。"掄語劍冷冷的提醒她四周還有人。

  喻希柔這才發覺四周的僕人全都張大了嘴,瞪大了雙眼的看著他們。

  該死的男人,該死的掄語劍!為什麼他就不能爽快的一口答應,然後各過各的生活,從此永不相見,老死不相往來?

  "你在怕什麼?希柔。"無視眾人詫異的眼光,掄語創伸出右手輕撫她細致的臉龐。"怕自己再也無法偽裝下去?怕別人知曉自己脆弱的一面?還是怕自己再也無法掌握自己的未來?"她驚懼的眼神說明他猜中了事實,但這並未帶給他滿足感,反倒令他心疼不已。

  "你胡說!"喻希柔拍開他的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怎能如此輕易便看穿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你不累嗎?希柔,有個肩膀可倚靠的感覺並不壞,你為什麼不放任自己去試試看?"她是那麼的不安,由她流轉的眸光中地看到了拒絕。

  "我不需要你的肩膀,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肩膀!"她一步步地往後退,生怕再聽見掄語劍輕柔的撫慰。

  "我不需要任何男人,包括你!"她發誓道,表情激動,聲音沙啞。

  "是嗎?試試看吧。"掄語劍淡淡地微笑,對她的挑釁不以為意。

  喻希柔的回答是拋給他憤恨的一瞥,然後撩起裙擺往絲造室奔去。

  這也算是第一步吧。掄語劍從沒料到自己迎親的對象竟會是如此與眾不同的女孩。在她強悍的外表之下其實潛藏著一顆似白玉般無暇的心。

  他欣賞她的獨立、她的認真,但他不認為一位年方十六的年輕女孩應該背負這麼沉重的包袱,管理一間繡坊並設法喂飽四十幾張嘴的責任並不是一般人能輕易負擔得起的,也正因為這原因,迫使她不得不堅強獨立,練就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因為唯有獨立,她才能不靠外力將這個繡坊撐下來;唯有喜怒不形於色,她才能不去多想那些瑣碎的雜事,全心全意投注在維持繡坊的生計上。

  他能了解她的苦、她的感覺,因為他也是這樣一路走過來。只不過他身為男人,眾人對他的期許來得更加嚴苛些。

  無論如何,他都希望能夠幫她,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他一樣,安然度過壓力沉重的成長期。#

  "二爺、二爺!大消息哪!"身材圓胖的徐王府總管喊得震天價響,破鑼嗓音響遍了整座王府。

  "啥事呀?瞧你喊得這麼大聲。"頂著一張圓鼓鼓的肚皮,邢連像只大青蛙似的斜躺在長椅上。

  "有大事發生啦,喻氏繡坊的姑爺幾天前到咱們洛陽來了,說是要迎娶喻希柔回長安。"王府總管連忙將聽到的消息告訴主子。

  邢連聞言立刻自長椅上跳起身。

  "你說什麼?給我再說一次!"邢連不敢相信耳朵所聽到的,喻家那死丫頭片子居然不是在說謊!

  "是,小人方才上街的時候,聽到街坊議論紛紛,說是喻氏繡坊來了一位俊俏的公子,還說他是從京城來的。那位公子姓論,似乎來頭不小。

  京城來的?姓掄?邢連的腦中閃過一個不好的預感。

  該死!那位姓論的男子,該不會正巧是京城首富掄平的獨子--掄語劍吧?

  "那位公子的全名呢?"希望不要是他,否則自己就麻煩大了,掄語劍那人可不好惹。

  "個人聽說那位公子名叫掄語劍。"王府總管說出他家主子最不希望聽見的名字。

  唉!果然是那支"說話的劍"。

  邢連暗暗的歎了一口氣,撐著沉甸甸的肚皮往長椅上癱去。

  老天爺要滅他啊,竟讓他遇上這等對手。

  論語劍武功高強,就連遠在洛陽的他都略有耳聞。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做生意的手腕高明得很。

  可惡,天下怎麼會有像掄語劍運氣這麼好的人?!長得俊俏不說,就連背後的靠山也硬得出奇。

  他家雖貴為王府,但說穿了也只是個空殼子。加上他們三兄弟個個不事生產,只會吃喝嫖賭,就算有頂天的家當也會被淘光,更何況徐王府原本就沒什麼錢。

  也就因為如此,他才會看上喻希柔.畢竟她除了長得標致之外,她還有喻氏繡坊。

  先別計算繡坊所在那塊土地就能賣不少的錢,光是喻希柔本身就是棵搖錢樹。她的刺繡天賦震驚整個大唐,就連聖上都略有耳聞,因而欽點喻氏繡坊為皇室御用繡坊。

  這些都是錢、錢、錢哪!她的天賦對於正處於山窮水盡的徐王府來說,不啻是一帖救命仙丹。

  只要娶了喻希柔,就等於坐擁金山,只是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個美夢竟會讓半路殺出來的掄語劍給破壞掉。不成,他得想個法子收拾掉他才行。

  可是掄語劍的武功那麼好,他懷疑王府裡那些蠢侍衛有哪一個是他的對手?恐怕還沒接近他就讓他給剁了吧?

  "二爺,這下可不得了呀!您的計劃不就泡湯了嗎?"王府總管也很急,畢竟他年紀一大把了,徐王府若倒下,只怕他得餓死路邊了。

  "這我知道!還需要你廢話嗎?"刑連沒好氣的說。全是一些蠢貨,淨會鬼叫。

  "二爺,不是小的要冒犯您,喻姑娘精明干練,雖老是一字表情,但由其做生意的手腕便可窺知一、二,您......有把握捉得住她嗎?"依他看,就算沒有掄語劍,喻希柔也不可能會乖乖束手就擒。

  "哼,一個弱質女流,有啥好怕的?"邢連充滿自信的說:"憑我風流倜儻的英俊外貌,我就不信她會不對我著迷。"不過就是一個喻希柔嘛,征服她有什麼難的?

  真虧他說得出口!站在一旁暗自偷笑的王府總管露出一臉的鄙夷。要不是為了五斗米,他哪需要為邢連這只豬羅賣命?

  邢家相貌之丑陋眾所皆知,就是當事人不知,還自知為風流瀟灑,真是笑破眾人肚皮。偏偏他們又貴為王親,根本沒人敢當面告訴他們。

  "好!"邢連大力的拍著桌子,借以加強信心。"咱們就去會會他,我倒要看看掄語劍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敢和我搶親!"再怎麼說他家可是王府也,他就不信論語劍敢得罪他。

  主意既定,邢連頂著圓滾滾的肚子得意地走回房間。

  留下滿臉鄙夷之色的王府總管,用著厭惡的眼光盯著他肥胖的背影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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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6:2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小姐,小姐。"小凝無奈的看著發呆的喻希柔;自從練絲那日以後,她就一直處於這種狀態。

  姑爺也真行,小凝不禁在心裡暗暗為掄語劍喝采。自從他出現了以後,不但改變僕人懶散的氣息,更徹底改變了小姐。

  不要說是一字表情不見了,就連小姐平日的無所謂作風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的小姐好像跟姑爺比誰才是繡坊的真正主人似的,老是要他們這些下人做與姑爺命令相反的事;就像個鬧別扭的小孩。

  唉!為何小姐就不能看清楚,她已經碰上了個萬中選一的好對象,放眼全洛陽,根本找不出比姑爺還要好的男人。

  "小姐。"小凝再次呼喚。有點改變是很好,但若變得恍恍惚惚的,可也不是一件喜事。

  "嘎?"喻希柔終於回過神,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回望著小凝,"是你啊,小凝。"她還以為是......

  "要不然小姐以為是誰?"小凝十分明白小姐心裡正想著誰,不過她不至於笨到當場點明,以免小姐惱羞成怒。

  "小姐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啊?"她放意用話套她,看她會不會一時失神說出來。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玄明出城這麼久了,怎麼還不回來。"喻希柔才不會傻得跳入陷井,這些個叛徒,胳臂全往外彎.就連小凝也不例外。

  狡猾的小姐!小凝在心中哼道。不過最近小姐愈來愈像個正常女孩,真是可喜可賀。

  "玄明少爺大概有事絆住,所以趕不回來吧。"她實在不好意思挑明,就算他趕得回來也沒多大的用處,那人根本是懦夫一個,有事發生便避得遠遠的。

  "他要是在的話就好了,我也不必麻煩掄語劍。現在真的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趕也趕不走了。"真令人頭痛啊。

  小姐說這是什麼話啊?小凝真為掄語劍打抱不平,虧他為了小姐做了這麼多事,小姐竟然這樣說。

  "小姐,你說這話,我可要舉雙手反對。"小凝搖著頭說。她向來看不起江玄明那孬種,他除了繡得一手好刺繡,跟小姐有相同興趣外,就沒別的優點。為何小姐總是特別包容他?大概是因為他們是青梅竹馬,她又沒有其他朋友之故吧。

  "怎麼說?"喻希柔不動氣地問道.她知道小凝一向不喜歡玄明。

  "自從姑爺來到繡坊之後,小姐沒發現咱們繡坊整個都不一樣了嗎?"不知道要整潔多少倍。

  小凝不說還好,說到這個喻希柔就有氣。掄語劍憑什麼資格發號施令,命令東又命令西的?這是她的繡坊也!她才是這裡的女主人。

  "是不一樣了啊。"喻希柔語帶諷刺道,這些個叛徒!"自從姓掄的來了以後,不但奪走了我的命令權,換掉我的廚子,還拐走我僕人的心!"她愈想愈嘔,要不是她生性敦厚,真想教他們統統滾蛋算了。

  哇,小姐在使性子呢!小凝從來沒這麼快樂過。這一切全是因為姑爺的出現,她才有機會可以看到這奇觀。

  不過,小姐現在這副咬牙切齒的樣子,擺明了恨不得殺了姑爺,她得趕緊權充和事佬才行。

  "小姐,其實你也別生氣,姑爺這麼做不過是想幫你而已。咱們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做得很好。你瞧,以前你因為太忙,所以忽略了繡坊裡的整潔和僕人的秩序。咱們這繡坊說穿了只有門面好看,其他的地方根本就像豬--"在喻希柔殺人般的瞪視之下,她連忙修正用詞,"像普通的家!"

  "哼,才怪!"喻希柔冷哼道。打死她,她也不會承認小凝說得沒錯。

  "小姐,承認事實吧。"她為喻希柔的固執感到心疼,多年來的重擔迫使她不得不成為一個早熟的孩子。"姑爺真的是一個好男人。他明明可以強迫你立刻同他成親,可是他沒有,他唯一做的事是默默守在你的身旁,並盡力為你打理一切雜務,讓你可以專心在刺繡上,就算你再怎麼使性子不理他,他還是一笑置之。小姐,你自己說,像這樣的男人要上哪兒找去?"

  喻希柔聞言不禁為之語塞。她知道小凝說得沒錯,但她不需要男人,特別是像掄語劍那樣的男人。他讓她覺得......透明,似乎她的任何防衛都會在他的利眼下瓦解。

  "我根本就不想找,我只想回復以往的生活,一個沒有男人、沒有掄語劍的生活!"該死,為什麼事情會變得這麼困難?

  "小姐,我明白你的想法。但你忽略了一點,咱們是女人,處在大唐這片以男人為天的社稷中,根本沒有咱們說話的份。過去你能當家作主,那是因為老爺子樂得消遙,自私得徹底,否則哪有你開口的機會?你自己也明白這一點的,不是嗎?"她家小姐比誰都聰明,但也比誰都固執,真令人頭痛啊。

  "就算是這樣,我也不需要他!"喻希柔仍一味地固執,拒絕去承認小凝話中的真實性。"過去他沒出現以前,我的日子還不是照過,生意還不是照做,哪裡不方便了?"有沒有他根本無所謂。

  "那是因為過去有老爺子在,外頭那些男人就算想怎麼樣,多少也有些顧慮。"小凝毫不客氣的說,"小姐,過去你在外頭和人爭蠶繭、買染料、講價錢,哪一次不是由老爺子陪著?雖然大伙都明白真正掌管繡坊的人才是你,可是他們全沖著老爺的面子與你做生意,這你心裡也明白的,不是嗎?"

  小凝一點也沒說錯,整個社會的確就是這樣對待女人,把女人當成男人的附屬品,但她就是不服。

  她,聰明伶俐、精明干練,但偏偏生為女兒身。真可悲啊,為何娘不把她生為男的?為何老天給她十六年的獨立生活之後卻又殘忍的讓她與掄語劍有瓜葛,讓他剝奪她的獨立?為什麼?

  "所以說,小姐還是需要一個男人幫你撐腰,這個男人當然就是姑爺。"小凝立刻做出結論,隨即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大叫道:"哎呀!瞧我胡塗的!東拉西扯說了一大堆,卻把正事給忘了。"

  "什麼事?"喻希柔悶聲問道。

  "是姑爺啦!姑爺吩咐我請你過去大廳,他在那裡等你一起上街,說是要陪你去買染料。"小凝還真佩服掄語劍,他似乎什麼都懂。

  陪她買染料?喻希柔愣了一下,她何時"請求"過他,"麻煩"他陪她一起去買染料?

  太過分了!擅自整理她的房子、趕走她的廚子、拐跑全部僕人的心不說,現在竟還想插手管她的生意--她最驕傲的領域--她絕不允許!

  "他還說..."

  小凝再一次發現自己又對著空氣說話,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小姐再一次化為狂風暴雨去找姑爺算帳。

  她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反正姑爺不是普通的角色,見招拆招的功夫一流。

  個性懦弱的夫人生前沒做過什麼對的事,她放任自己的丈夫四處風流快活,又將一切重擔丟給年幼的女兒,只因為她在刺繡上天賦異稟。

  但至少她做對了一件事--與掄語劍指腹為婚。

  老天爺,你若同情小姐的不幸,就請讓她早一點開竅吧。小凝在心中默默祈禱著。

  畢竟她已經堅強得過了頭,該是還給她一個正常生活的時候了。

  #

  "你要陪我去買染料?"

  怒氣沖沖的聲音再配上猙獰的表情,看來這次希柔是真的被惹毛了。

  掄語劍神情不變,語氣淡然道:"是啊。"她的臉再扭曲下去,"很快就要長出皺紋了。

  "我求你了嗎?"冷靜、冷靜!喻希柔告訴自己,要比面無表情,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比他差。

  "沒有。"他很欣賞她的努力,可惜火候差了點。

  "既然沒有,你憑什麼說要陪我一起買染料?"還一副施恩的模樣,哼!

  聞言,掄語劍不禁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頰邊的梨窩也跟著淺淺浮現,他早就料到她會有這種情緒反應。對她來說,染紡是她的聖域,神聖而不可侵犯,他這種行為在她眼裡與強盜無異。

  壞人、強盜,沒想到在京城裡被稱為"超好男人"的他,來到洛陽竟會落得如此稱謂,也算是意料之外。掄語劍好笑的想。

  "據我所知,過去你購買染料時,喻老爺都會跟在你身邊是吧?"

  咦,他是怎麼知道的?哼!不用說,定是全面倒戈的僕人多的嘴。

  "那又如何?"就算沒有她爹,她照樣能做買賣;即使她爹仍在世時,生意也都是她談的。"我看不出來這有何差別?"她的表情愈趨倔強。

  當真是冥頑不靈哪,掄語劍不禁苦笑。為何她明明知道這個社會對女人的諸多限制,卻寧可死守著"不需要男人幫忙"這個蠢念頭,拒絕他的好意?

  "隨便你吧,既然你堅持獨自前去購買,那我還有什麼話好說?"不給她一點教訓不行,必須讓她真正認清社會的現實面才行,一個女子根本無法獨立行事而不受人議論。

  他意外的好打發,教喻希柔愣了一下。就這樣?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遠去的背影,驚訝於他的好說話。

  她隨即聳了聳眉,也許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壞,他不過是純粹好心想幫忙而已。

  不過,等她和染料店老板討價還價了一個時辰之後,她確定,她根本是被耍了。

  天下烏鴉一般黑!她再次咒罵男人。為何身邊一失去了個依靠,人的嘴臉也跟著不同?過去染料店的老板可說是有求必應,價錢好商量得很,現在卻看她一個女子,獨自一人好欺負,硬是無理的抬高價錢。

  一錢金粉要八兩,他怎麼不干脆去搶?!喻希柔愈想愈嘔,要不是她爹臨終前留給她這麼個大麻煩,她才懶得理會像染料店老板這種惡人。

  怎麼辦?皇室祭祖大典在即,而其中所需要用到的原料絲線又特別麻煩,不但品質要精挑細選,就連絲線的色科也不得馬虎。

  當然她是可以喚著牙買下來,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但她就是不甘心,她就不信她非任那些臭男人剝削不可。

  看樣子她也只能求掄語劍幫忙了,反正橫豎都得求人,求他至少可以省點銀兩。

  喻希柔一回到繡坊後便發現,他已經等在大廳裡頭,手中還捧著一杯熱茶,空氣裡飄散著淡淡的茶香。

  "回來啦,染料買到了沒啊?"蹺著二郎腿,優閒地嚷著茶的論語劍連頭都沒拾起來便開口問道。他故意刺激她,深知以她不甘損失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放任對方獅子大開口。

  這混帳!

  喻希柔在心底忿忿地開罵,從他那微揚的嘴角就不難看出,她的挫敗早已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敢發誓掄語劍絕對是老天爺派來整垮她的,要不然怎麼每一次對陣她都輸得慘兮兮的?

  "沒買到。"這三個字講得是咬牙切齒。

  "真的?"掄語劍故意不問原因,徑自低首喝茶。一個人若需要別人幫忙,最好懂得"卑躬屈膝"這四個字。

  這人根本是故意的!竟然不問她買不到染料的理由,擺明了不給她台階下。

  但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兩,喻希柔只好暫時將自尊拋到腦後,反正低聲下氣又不會少一塊肉。

  "呃......"可是這還真難開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在他打趣的目光之下,她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能不能陪我去買染料?"

  好了,她終於說出口了,現在就等他的反應。不用說他定是會譏諷她一番。

  果然他的反應沒有教她失望,如同意料中狠狠的削她。

  "你不是說,有沒有我陪都沒什麼差別,怎麼這會兒又回過頭來找我幫忙了?"他的語氣滿是嘲諷。

  "呃......"她不知該如何反駁他,因為這是事實。

  "是不是發現店老板突然獅子大開口,非把你咬出血來才甘心,所以你才回頭來找我,因為你不甘損失?"

  這人真是個討厭鬼,非得把話挑得這麼明不可嗎?

  "你--"喻希柔,忍一時可以永保平安,不要太過沖動。她拚命在心裡告誡自己。"你說對了。"

  "我就說嘛,"掄語劍故意笑得很得意,仿佛她的困窘不於他的事一樣。"這年頭的商人最貪利,也最懂得利用人的弱點。"

  你還不是一樣!她差點氣得跺腳。千不該萬不該,她不該忘了他也是名商人,而且還是個極度狡猾的商人,這回她算是認栽了。

  "你能不能陪我去?"她硬著頭皮再次請求。先前她花了不少時間在她爹的後事上,現在離交出繡品給皇室的時間已經愈來愈近,近到令她心焦,她不能再有任何的拖延。

  "可以。"掄語劍二話不說的答應。其實他並不是故意要刁難她,他只是想讓她明了,這世上有很多事都出於無奈,並不是想怎樣就能怎樣,尤其對女性來說更是如此。

  她需要人保護,或許她自己並不知道,但時間和現實環境將教會她這一點,他並不急著催促她。

  對付一個自以為成熟的小女孩需要的只是耐心,而他別的沒有,就是有耐心。

  從他決定要履行婚約的那一刻起,他就有相當的心理認知,可能必須背負這個一生都甩不掉的包袱。只不過他沒想到這個包袱跟他一樣,對於這樁婚事心不甘情不願的,甚至想利用他做擋箭牌。

  "真的?"喻希柔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他竟這麼輕易的答應,沒有冷言冷語一番?

  "別把男人全想成強盜、土匪。"雖然到目前為止她所遇見的男人都很像。"我向你保證我並不像你想像中嗜血。"

  他這句又似嘲諷又似勸告的宣言成功地讓她的臉頰爬滿了紅暈。

  她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嗎?沒辦法,多年來的獨立讓她的腦海中只存在一個意念--防范!

  她必須不斷的和一些覬覦她美貌、家產的男人打交道,對他們而言,她的刺繡天賦讓她就像是搖錢樹,她不想淪入被人控制的命運,因此只有選擇防范。

  但或許她錯了呢?或許眼前的男人真的不一樣?

  "走吧。"掄語劍輕聲說道。能夠讓她開始思考已經夠了,不能逼得太緊。

  他起身踱至大廳門口停下,用混和著溫柔與了解的眼神凝望著她,緩緩的伸出右手。

  這是某種宣示嗎?喻希柔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將手放進他的大手中,在那看似握有全天下的巨掌裡,仿佛包含了無限的力量,那帶給她一股奇異的安全感。

  掄語劍不發一言,只是看著她。他知道她的內心正在掙扎,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的未來交由他掌握;她會嗎?

  她遲疑了一下,看在他眼裡仿佛有千年之久。直到她的小手落入他的掌中,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是那麼渴望握住她,讓她的小手從此不再孤單。

  "我們所掌握住的是彼此,你掌握了我,我也掌握了你。"他溫熱的掌心傳達出同樣溫熱的訊息,"這並不是一場競賽,而是相互依賴。你能了解嗎?希柔。"

  依賴......聽起來多麼溫暖的字眼啊。過去她一直扮演著被依賴的角色,而今她卻必須從新認識這個字,放任自己去依賴眼前這個男人。

  她真的做得到嗎?

  "未來的路還很漫長,我們要學習的地方也還很多;學習如何相處,學習如何尊重彼此。但最重要的是,你必須讓自己去體會這些過程,不要再封鎖你的心,希柔。把自己的感覺釋放出來,把原來的你自心牆裡解救出來,我想看見真實的你。"那必定是教人心醉神迷的時刻。

  聽著他溫柔的話語看著他誠摯的表情,喻希柔幾乎要因心中的感動而落淚了。

  只是封鎖了不久的心扉一時間難以打開,她不知道該不該將鑰匙交給他。封藏的感情一經開啟,她怕連自己也阻止不了它的狂沙。

  "別著急。"看見她的不安,他也跟著心疼。"讓一切自然發生,你將會慢慢發掘,不要勉強自己。"

  "若是我不能呢?"她沒把握自己做得到。"若是我在努力了之後發現,我還是無法接受你,無法接受這樁婚約,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雖然掄語劍有這份自信能得到她的心,雖然她所提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還是作出決定。

  "那麼,我就同意解除婚的,還你自由。"

  她是在作夢嗎?只是為何這夢境沒有她想像中甜美,反倒是充滿苦澀?

  "試試看吧。"連自己都覺得意外,喻希柔發覺她是真心想試試看信賴人的感覺。

  托染料店老板之福,原本還處於戰爭狀態的兩人竟莫名其妙的和解。

  #

  過去喻希柔和她爹一起上市集時,總是自顧自地閃躲人群,因為她爹的眼睛從沒一刻放在她身上,老是像采花賊般的東瞄西瞟。要不因為礙於現實,她才懶得同她爹一道出門,簡直丟臉透了。就因為有這種老爹,她只好學習獨立。放眼全天下,還真找不出幾個像她爹那種男人,成天只會伸手要錢,其余一概不管,甚至連他的獨生女也被他拿來當作生財器具,一個勁的幫她找生意,讓她一天到晚忙個不停。

  喻希柔由經驗中得知,男人其實是很自私的,有血緣關系的,就會盡情利用這條血脈,搾到你筋疲力盡為止;沒有關系的,也會想盡辦法將你據為己有,目的仍然相同--就是壓搾。

  她恨自己生為女人,她更恨自己的特殊才能,因為刺繡,使得她成為一棵人人覬覦的搖錢樹。

  她真的好累,尤其必須為一粒蠶繭、一錢染料、一根絹絲而斤斤計較,經營一座繡坊並不如外人想像中容易,但又有誰能體會她的苦呢?

  "小心!"一句滿含著溫柔的叮嚀自掄語劍嘴裡逸出,伴隨著他細心關懷下的是力道適中的輕擁。

  喻希柔赫然發現自己正被他摟在懷裡,閃過迎面而來幾乎擦撞到她的人潮。

  "在想什麼?"他伸出左手食指輕點她的腦袋,教她雙頰泛起紅潮。

  "沒什麼。"她避開他那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我只是在想今天該買的染料種類。"她隨意找個理由搪塞。

  "喔?"掄語劍笑了笑,心中十分明了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那麼,你打算買些什麼染料?"

  一提起她所熟悉的領域,喻希柔就一臉的興奮,"我想買金粉、銀粉、金箔和藍草,也許再加上茜草和槐花。"她一古腦兒地講完,隨即想起他懂嗎?一般人根本搞不清楚上述物品是要做什麼用的。

  "這麼多?"看不出來這小妮子還滿貪心的嘛。"你提得回去嗎?"若是她要的東西全買齊了,恐怕需要一輛車才載得動。

  經他這麼一提倒將她的興奮全趕跑了。對喔,沒有人幫忙,她根本無法提回去。

  "你說得對,我是提不回去。"她拽氣的說。

  "傻瓜!"掄語劍不禁失笑道,獨立太久的希柔顯然忘了男人的用途。"我會幫你啊。否則,你帶我來干嘛?擺著好看?"

  他猜過去她爹從未幫過她,一思及此,他不禁怒火中燒,什麼樣的父親會放任自己女兒辛苦而坐視不管?比起希柔,才剛出嫁的語蘭真是太幸福了。

  他的回答教她愣了一下,久久無法言語。她從未想過依靠男人,因為對她來說,男人都是自私自利、只會剝削女人而已,但他不一樣。他的眼神、他的舉止都與她印象中的男人不一樣。

  "謝謝你。"她尷尬的低下頭,再一次逃避他誠懇的眼神。

  這已經夠了,掄語劍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封鎖已久的心扉正逐漸敞開,現在雖只是一條細縫,但他相信假以時日,必能全面開啟,他不急。

  "不客氣。"他彎腰在她耳邊吹氣。低沉的嗓音聽得喻希柔照例又是一陣臉紅。

  "終朝采藍,不盈一擔。藍草不便宜吧?"掄語劍突然引用(詩經)裡的兩句話,嚇了喻希柔一跳。

  她點了點頭,"藍草的確滿貴的,不過現在便宜多了,官府命人種了不少,在數量上已有增加。"

  "那倒是。"掄語劍同意道,最近藍草的價格確實跌了不少。"不過我建議作最好多買些槐花。聽說最近原產地的天氣有些異常,恐怕會有欠收之虞,價格也會跟著大幅上揚,你不妨多買些擺著,也好避過損失。"這可是內幕消息,沒有門路的人根本探聽不到。

  "真的?"

  她再次被他的博學廣聞嚇了一跳,原以為他只是個單純的商人,沒想到他懂得這麼多,竟連《詩經》裡對藍草的描述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聽我的話准沒錯。"他淡淡的保證。因為他正是背後操縱槐花價格的人。

  喻希柔聽話的點點頭。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以前她根本不把男人的保證當一回事,只有傻瓜才會相信男人說的話。

  或許是他堅定的表情吧。掄語劍慣有的神情教人不得不服從,並信任他的決定。

  "是這家染料鋪嗎?"

  他們在"徐記染料鋪"門口停下來,裡頭正熱鬧著。

  "就是這家。"喻希柔點點頭,"喻氏繡坊一直以來都是和徐記交易,他們所供應的染料無論在品質或價格上也還算合理。我實在無法理解為何現在突然間抬高價錢,八成是知道我爹去世所以乘機哄抬價錢。"

  "沒錯。"他同意道,准備好好教訓店老板一番。做生意適當使用些手段並沒什麼不好,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卻令人不齒。染料銷老板看見他們進來,卻連招呼都懶得打,徑自招呼其他客人。

  怎麼辦?喻希柔心焦不已,一天又快過去了,再過一刻鍾就要敲鑼散市,她實在沒有多余的時間可供浪費,她今天非把染料買到手不可。

  站在她身旁一言不發的掄語劍突然握拳重重擊在櫃台上,這狠狠的一擊,差點擊垮了櫃台。

  這下子店老板不想理他們都不行了,他連忙走過來,准備和輪語劍大聲理論,卻在看到他的面孔後不由得噪聲。

  這男人的氣勢真強,雖不開口,又面無表倩,但銳利的眼神令人生畏,他是瞎了眼才會把他誤認為長工。

  "喻......喻姑娘。"他趕緊陪上笑臉,就怕她身旁的男子拆了店鋪。"抱歉怠慢了。你想買些什麼?"

  "我想買些金粉,大概需要二兩。"

  "行!"店老板點了點頭,只是樁不大不小的生意,勉強湊和點做吧。"一錢金粉八兩銀子。"他邊說邊露出虛偽的笑容,似乎在等著喻希柔說不要。

  這太離譜了吧?價格突然上漲近三倍。

  "可是以前你賣的價格不是這麼貴的啊,我記得是一錢金粉三兩銀子,跟你現在提的價格差太多了吧?"

  的確是差很多,店老板暗忖。誰教她失去了靠山,而且又得罪了楊氏繡莊?楊氏繡莊的人早已賄賂好整個洛陽城的染料商,說好不得供應染料給喻氏繡坊,意欲通死喻希柔。

  楊氏繡莊的人個個殘暴,他還想多活幾年,只好對不起喻希柔了。

  "沒辦法,現在人工這麼貴,金子的價格又上漲,所以金粉的價格自然也就跟著上揚了。"他擺出一副"你愛買不買"的白樣,"更何況金子需要人工慢慢磨成粉,總要耗些時日,貴也是當然。"

  "是嗎?"掄語劍突然開口,語氣冰冷的說:"據我所知,目前澄州那裡的金子大量開采,金價正大幅滑落,哪來的上揚?"

  他的幾句話嚇得店老板臉色蒼白,他是怎麼知道的?

  "至於人工......"掄語劍笑了,但笑得陰森,看得店老板更覺恐怖。"我可以免費效勞。"

  他的眼神倏地移至櫃架上展示的小金塊,店老板隨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不妙!

  店老板萬萬沒想到眼前看似溫文的男子有著如此深厚的內力,在一陣掌風掃過之後,他心愛的小金塊就這麼化成更小的碎片,連帶打壞了櫃架,也打跑了所有客人。

  "這樣夠不夠小?"掄語劍雲淡風清的丟下這一句,教店老板頭皮一陣發麻。

  "再小一點如何?最好是磨成粉。"說完,又是一陣掌風,所掃過之處的東西幾乎全化成碎片。

  這人惹不得呀!

  店老板這時才如夢初醒般的大喊:"住手、住手啊!壯士!你再打下去,小店就要化為碎片啦。"

  掄語劍聞言住了手,"現在賣不賣?"

  "賣賣賣!"店老板連聲道,再不賣恐怕小命會不保。

  "一錢多少兩?"他用眼神警告店老板最好別耍詐。

  "三兩"

  "嗯?"

  "二兩......"嗚......這不賠死了。店老板不禁在心裡哀號。

  "還不去包?"掄語劍喝道。讓他受點教訓就罷了,用不著欺人太甚。

  "還有,"他拿過喻希柔手上的小紙片,上頭記載著其他所需染料的數量及價格交給店老板。"剩下的全照這紙上所寫的去秤,不得有誤。"

  "是是是。"遇上這麼惡霸的客人,就算楊氏繡莊要怪罪他,他也只有認了。

  喻希柔只能一瞬不瞬地瞪著掄語劍瞧,她跟他真是差太多了。以前她一直以為人們是因為她的一字表情而對她服氣,一點也不曾發覺自己的弱勢,直到父親驟逝為止。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在這個社會上一個女人所能做的實在有限。雖不甘心,但她不得不承認,有一個好男人讓她依靠的感覺實在不錯。

  "你真厲害。"這是她由衷的贊美,但掄語劍的回答卻更讓她感到意外。

  "我一點都不厲害,厲害的是你。"一想到她要和這些奸商打交道,又沒人可以幫她的忙,掄語劍就心疼不已。

  "希柔,你一個女孩子家要處理這麼多事,談這麼多生意,真是難為你了。"

  喻希柔發現自己的心門又打開了些,或許他真是她生命中注定的那個人--懂得愛她、珍惜她並且尊重她的人。

  "回家了。"掄語劍微笑地再次伸出石手,這次她沒有絲毫猶豫就將小手交給他。

  在夕陽余暉中,喻希柔如願以償的將她所需要的染料帶回繡坊。只不過這回她再也用不著自己提了,因為她身旁已經多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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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7:2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大哥,楊雲霸那兒怎麼說?"邢連興奮的問。從邢起讀完信後,臉上那愈咧愈大的嘴角來看,八成是好消息。

  邢起抬起頭看著弟弟,從他那充滿期待的表情中,不難看出他有多恨掄語劍。這也難怪,有誰被扒了褲子還能不記恨的?

  "楊雲霸決定跟咱們合作,聯手除掉喻氏繡坊,以報失利之仇。"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值得意外的,楊雲霸的反應早在意料之中。

  "好好好!"邢連樂得擊掌慶賀。"那他的信中有沒有提到要用什麼法子?"就他所知,楊雲霸那人下手從不手軟,陰險得很。

  "有,而且還是個夠毒的點子,包准能搞得喻氏繡坊雞飛狗跳。"說完,邢起附在弟弟耳邊小聲說出計劃。

  "原來如此啊!"顯然楊雲霸信中所提的法子,頗令邢連滿意。"真不愧是楊雲霸,這點子確實夠毒、夠狠。"這下他倒要看看喻希柔那死丫頭如何應付接下來的災難。竟敢讓掄語劍令他出糗,他非整死她不可。

  "萬一喻希柔那死丫頭仍有辦法化解楊雲霸的詭計,那又該如何?"邢連突然有些擔心的問。有掄語劍陪在她身邊,這可能性極大。

  "放心。"邢起陰狠的笑著,"萬一第一步失敗,咱們還有第二步、第二步,直到把喻氏繡坊拿到手為止。"邢家往後的享樂就指望它了。

  "楊雲霸可曾提過什麼時候開始這個計劃?"邢連恨不得早點除去掄語劍,以報"扒褲"之仇。

  "很快。"邢起跟他弟弟一樣急,只不過他急的是他的口袋,而非替邢連打抱不平。

  "說不定明天就會有好消息傳來。"以楊雲霸有仇必報的個性來看,他絕對不會讓喻希柔逍遙太久。

  "好好好。"邢連跟著又是一陣興奮的擊掌。

  喻希柔、掄語劍,你們等著接招吧!

    ※

  喻希柔雙手使勁和著染料,她拚命的和、死命的和,差點將木桶裡的黃櫨給和出桶外。

  該死的掄語劍!她在心中暗暗罵道。那只多情的蜜蜂又頂著一張面無表情的俊臉勾引外頭那群花癡。

  還說什麼要互相尊重,說什麼想了解她,全是屁話!她早該知道男人的話根本信不得。

  一想到這裡;她又難掩心中的激動,只好更加用力和著木桶裡的可憐染料。

  哇!希柔是打算把那桶黃櫨給和成膏狀嗎?掄語劍無聲無息的倚門而立,就她目前的怒氣看來,恐怕就算此刻外頭正打雷下雨,她也聽不到。

  她到底在氣什麼?

  "再和下去,你的白綢上衣就要報銷了喔。"今天希柔身著白綢衫和紅裙子,模樣煞是清純美麗,讓他聯想到草原上的野生小花。

  一聽見他的聲音,她的火氣就更旺了。大眾情人也會想到她?哼!

  "我的上衣不干你的事,你不是很忙嗎?怎麼有空到染房來?"喻希柔賭氣的哼道,就像個任性的小孩。

  吃醋了?

  掄語劍不禁勾起一個環壞的笑容,無聲的欺近喻希柔。

  最近她愈來愈像一名正常的十六歲少女,懂得生氣、懂得心焦,現在居然還懂得吃醋,現在差的只是刺激和打開心扉。

  今天她身穿白衣紅裙,又系著一條青色的佩巾,讓他想起《詩經》裡有一首詩歌正好可以用來描寫他的心情。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縞衣綦中,聊樂我員。"接下來的句子就留給她去對吧,他相信她必能了解其中的意思。

  這......這是《詩經》裡的句子啊,地下是:出其閏闔,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蘆,聊可與娛。

  意思是:東門外的少女似白雲,白雲也不能勾動我的心,身著白綢衣和綠佩中的姑娘呀,只有你才鍾我的情。甕城外的少女像白茅花,白茅花再好我也不愛她,那身穿白綢衫和紅裙子的姑娘呀,只有你我才樂意要。

  他的意思是......喻希柔倏地轉過身,卻發現他早就站在她身後,將她罩在他的身體與大染桶之間。

  "了解意思了嗎?笨希柔。"

  透過他低沉迷人的耳語,喻希柔再一次發現自己很難呼吸。他的聲音真像某種溶劑,溶掉了她的意志,也溶掉了她的靈魂。

  "嗯。"她只能低著頭輕應一聲,因為她的雙頰早已發燙,此刻恐怕已經紅得像關公。

  "抬起頭來看我。"掄語劍誘惑道,低柔的聲音就像勾魂索一般。

  聽到這蝕人心骨的誘惑聲後,她更不敢抬頭了,她怕自己會抵擋不住他的柔情而全面投降。

  "你是膽小鬼嗎?希柔。"他采取另一個方式,要達成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種,不一定非得死守一種方法才行。"你若是膽小鬼,就繼續保持這種姿勢,我不介意和你耗在這裡。"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正視自己的感情不可。

  "我不是膽小鬼。"她倏地抬起頭否認,一臉激動的說。

  達到目的了。掄語劍猛然圈住她的腰,將她拉近,嚇了她一大跳。

  "你不是膽小鬼,但也不勇敢。"他支起她的下顎,不容她再閃避。"我說過這不是一場競賽,我更無意剝奪你的權利、你的感情。我要的只是你的信任;信任我可以對你忠實,信往我的出發點只是為了保護你、疼愛你。信任一個人真的有那麼難嗎?希柔,這樁婚約或許都不是我們倆所想要的,但我們都陷進去了,為何不讓它變得可行?也許我不是你心目中的完美典型,但我會盡力去做。"

  他已經是最完美的典型了,喻希柔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就是因為太完美了,反而教她害怕;她怕自己會配不上他,也怕自己會跟不上他的腳步。他懂得一切,而她卻只懂得刺繡。

  或許在刺繡方面,她是王,然而一旦走出了她所熟悉的事物,她還能剩下什麼呢?她真的很害怕。

  事實上她就如他所言,是個膽小鬼。不敢放手嘗試新的事物,所以才不斷地說服自己,繡坊是她的一切,大伙還要靠她養,其實她才是被豢養的人。

  但自掄語劍出現後,這一切即將不同。若說她不害怕、不迷惘,那是騙人的。也因為這份迷惘,使她無法正視自己的感情,進而抗拒。

  她也想改變,也想讓自己放寬心去依賴一個人,但要松手放開已緊握了十六年的獨立談何容易,懷疑和戰斗幾乎已成了她人生的座右銘,現在為何必須因為掄語劍的出現而改變?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放開我!"突來的恐懼讓她開始掙扎。"放開我!"

  "希柔,冷靜點!"掄語劍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變得像只野貓般潑辣,但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最佳的封嘴方法--吻。

  他吻去她的瘋狂、她的銳氣。在舌尖撩舞的回轉間,他漸漸平息了她的狂怒,並讓她的神智轉成迷惘。

  他終於了解她為何突然間變得不可理喻,因為她害怕,害怕將自己的心交給另一個人,這使她變得瘋狂。

  "不要怕我,希柔。"他輕撫她的秀發,她的發絲是如此清順柔軟,猶如她原本纖細的心思。"我並不是怪物,只是一個想愛你的男人。我或許看起來堅強,其實也和你一樣脆弱。"這話一說出口,他和喻希柔一樣感到震驚。

  這只是安慰她的話嗎?抑或這就是他的心聲?

  長久以來壓在他身上的重擔迫使他不得不提前長大,在他的記憶中,他根本沒有所謂的"童年"。

  身為掄平的獨子,他可以說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只不過這根金湯匙又大又重,重得他喘不過氣來。四歲起就熟背各類經書,到了六歲,更是背起行囊出外學武,師事大唐邊疆將領--吳守和將軍。幸好他還算有天分,短短八年間就學完了別人需花十五年功夫才能學完的武藝,然後又馬不停蹄的趕回家繼續他的下一個課程--經商。

  回想起來,他的遭遇也比希柔好不到哪裡去,同樣都必須背負著沉重的責任,還容不得你說"不要"。

  在這期間,他也有感到疲憊的時候,卻每每在"責任"兩個字下振作起精神,說服自己去完成那些煩人的工作。

  但希柔的出現迫使他不得不重新檢視"責任"這兩個字的意義。

  他需要過得這麼累嗎?他不知道,或許該是重新改變的時候。

  他想改變,也需要改變,但他想和她一起變,他想看見她因他而變的容顏,不想錯過那醉人炫目的一刻。

  他是在說......他也一樣會脆弱,不是永遠那麼強勢?

  喻希柔不敢置信地望著他的臉,在他的眼裡,她看見多種情緒,由震驚到迷惑到恍然大悟;就像是知性的火焰躍動於他如水般沉靜的眼眸。

  在這一刻,她奇異的感到一股釋懷的感覺盈滿心頭。

  "我們可以擁有未來的,希柔。"拜她的抗拒之賜,掄語劍也認清了自己的心。"兩顆同樣寂寞的心相遇在這茫茫的人海,是緣分也好,是刻意安排也罷,只要我們能夠攜手並進,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曾經他以為這世上沒有人可以觸動他的心弦,直到這份"責任"牽引了他。

  這是最甜蜜的負荷,卻也是最艱難的任務,因為希柔就像只飽受驚嚇的動物,拒絕任何人撫慰她的傷口。

  在這一刻他詛咒她爹、詛咒所有傷害過她的男人。心靈上的傷口最不容易痊愈,那往往要花上一輩子的時間才可能治愈。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她比他想像中勇敢。

  倏地,掄語劍發現胸膛貼上了一個小人影,希柔正用著沾滿染料的小手緊緊接著他,整顆頭埋在他的胸前。

  "我害怕自己配不上你,跟不上你的腳步。"她終於抬起頭凝視著他的眼睛,在那裡面她看到了諒解。

  "笨希柔。"掄語劍伸手抹去一顆滑落她眼角的淚珠。

  現在只有一顆,但他相信,只要他再努力點,必能全面釋放她的感情。

  "跟不上我,我可以將腳步放慢啊。我說過,這不是一場競賽,而是相互依賴。相信我,既然我們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就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是啊,只要有信心,再大的難關也能突破。

  喻希柔微笑的點頭,愉悅的迎上他灼熱的雙唇。這一次,她是真的正視自己的心,不再逃避。

  如烈日高照,氣溫驟升的染房裡,一對戀人正耳鬢廝磨著,絲毫未曾察覺到竹窗外那一對充滿了怨恨,散發出淬毒的惡意目光。

   ※

  "小姐、小姐,不好了!"小凝的尖叫聲劃破寂靜的氣氛,隨即沖進喻希柔的閨房。

  小凝又在大呼小叫些什麼?喻希柔不禁蹙起眉頭,深感不悅。皇室指定的圖案淨是些龍、鳳、麒麟之類的神話動物,要注意的地方多如牛毛,她都快煩死了,她沒事還來喳呼個什麼勁?

  "發生了什麼事?"她連頭都懶得抬,反正小凝口中的"不好了"頂多是跑了幾只雞而已,再買就好了。

  "黃櫨不能用了!"小凝急得再次大叫,"方才我去染房時發現整缸的黃櫨全遭人破壞了!"那可是珍貴的染料哪,皇帝老爺的新皇袍就靠它了。

  被人破壞了?怎麼會?

  顧不得手指被針扎破出血,喻希柔陡地跳起來捉住小凝的衣袖,心焦的問:"那麼其他的黃櫨呢?"

  "不見了,全沒了。我一發現染缸遭人破壞後就立刻檢查庫房,結果發現......"小凝不敢講,生怕喻希柔受不了這刺激。

  "結果怎麼樣?你倒是快說啊。"喻希柔雖怕聽到實情,但現實是容不得人逃避。

  "結果......不只是黃櫨,就連小姐幾天前才買的金粉。銀粉和藍草、槐花也全都不見了。"由此可見這是內行人所為。

  完了!喻希柔發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抽離似的搖搖欲墜。離皇室祭祀大典沒剩多少時間,現在她該怎麼辦?沒了染料,就算有蠶絲,也是沒有用啊。

  蠶絲?她猛然想起另一樣重要物品,那賊該不會連絲線都一道搬走了吧?

  "絲線呢?"她臉色蒼白的問:"咱們前些日子才練好的絲線呢?還在不在?"

  "我不知道。"小凝搖著頭說:"我忙著跑過來告訴小姐這個消息,忘了先去檢查絲線。"八成也被搬空了吧。

  喻希柔聞言二話不說,拔腿就跑,小凝緊跟在她身後。

  等她推開絲造室的大門時,裡面一片凌亂景色教她不由得一陣難過,仿佛有人正拿著刀刺著她的心一樣。

  她曾費盡心力采買、繅取、練絲的寶貝絲線被人一條條剪斷弄碎,散落在屋子裡的各個角落。

  喻希柔緩緩走近一提躺在地上的碎絲線,她蹲下身撿起它們。曾經這是一團純白、精練過的上等蠶絲,而今卻變成比煤渣還沒價值的廢料。

  她到底得罪了誰?是邢連?還是楊氏繡莊?

  在這一刻她發現自己想哭,卻哭不出來,因為她的心血已化為烏有,更糟的是,祭祀大典在即,沒有了這些染料與絲線,喻氏繡坊根本交不出貨,只有等著被砍頭。

  她該怎麼辦?誰能告訴她答案?

  "這是怎麼回事?"絲造室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是誰干的?"掄語劍眉心緊蹙地走進來,直到喻希柔跟前蹲在她身邊。

  "我......我不知道。"她聲音顫抖的說,"不......不過這些絲線已經......已經不能用了。"這幾乎注定了她必死的命運。

  "我猜連染料也被一並破壞了吧?"真該死,他不過出城一天就發生這種事,早知道他該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而不該到驛站發出支援消息。現在就算是人手趕齊,也於事無補,看來他得另外想法子。

  喻希柔點頭,從她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中,他第一次看到脆弱。

  "我該怎麼辦?再兩個月就是皇室祭祀大典了,我卻只完成一半。"幸好完成的那一部分早已交給官府了,否則此刻恐怕會更淒慘。

  "別著急。"掄語劍心疼的擁她人懷。方才她那空洞的神情,差點讓他以為她會消失。"我會想辦法的,我保證。"他輕輕按摩她的太陽穴,以舒解她的壓力。

  "嗯。"

  她回抱他,接受他的溫暖、他的安慰。在這原本糟成一團的時刻,他柔聲的保證奇異地穩定了她的心。

  小姐終於學會如何去依靠一個人了!

  小凝輕輕的走出門外,掩上門扉,同時抹去眼角的淚水,滿心欣喜的想著喻希柔的改變。

  誰說"一字美人"無法改變呢?她相信假以時日,她家小姐終會綻放出絢爛的光芒,照亮整座洛陽城。

    ※

  掄語劍是個說得到就一定會做到的男人。

  看著不到七天的時間就調來的滿屋子絲線,喻希柔不禁瞪大了眼睛。

  "抱歉,希柔。"掄語劍一邊檢視剛運到的緹色絲線一邊向她道歉,"我想若是重新繅取和染色,時間上可能來不及,所以自作主張買了染好色的絲線,你不會怪我吧?"檢查完了絲線,他抬起頭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令喻希柔不禁紅了紅臉。

  "怎麼會。"她紅著臉搖頭。"若換成我,我也會這麼做的。何況這些絲線的品質又這麼好......"她不經意地瞄到了附在絲線捆上的小布條,上頭印著的幾個大字讓她大吃一驚,"這......這是陶麟莊的絲線?"

  陶麟莊號稱"天下第一絲莊",是大唐首富"瀟湘莊"旗下的產業之一,其經營者是傳說中的"情、桐、首、竹"四兄弟中的任意桐。

  令喻希柔感到吃驚的是,陶麟莊的絲線一向是不零賣的,所有的訂購者必須在前幾個月,甚至一年前就下好訂單。不只如此,陶麟莊還規定,凡是等級不在三級之內的繡莊都不得購買他們的絲線。

  怪的是陶麟莊的姿態擺得這麼高,爭相購買的人還是一大堆,原因無他,就是品質。陶麟莊獨特的絲線品管讓全國的繡莊個個樂得雙手奉上大把銀子,只求將陶麟莊所產的高級絲線帶回家。

  "沒錯。"看著她不敢置信的模樣,掄語劍不禁有些失笑。"正是陶麟莊。"不過是幾捆絲線,犯得著這麼驚惶失措嗎?

  "你......你是怎麼辦到的?陶麟莊的絲線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買到手的啊。"根據傳言,若買主不合任意桐的意,就算有整牛車的金子,他也不肯賣。

  "這你就別費心了,反正絲線已買到手,你只要盡快開始工作就行。"他的語氣依舊淡然,仿佛再棘手的麻煩他都有辦法解決。

  這時在她的腦中只閃過一個念頭--有他在真好!

  這就是信任人的感覺嗎?看著他的清明大眼和認真嚴肅的神情,她不禁脫口說道:"謝謝你。"說完,她連忙低下頭不敢看他。

  這就夠了。由她的反應不難看出她是個不習慣向人道謝的女孩,至少不是發自真心,或許跟從小的成長環境有關。

  掄語劍也不禁跟著懷疑自己是否曾發自內心去謝過一個人?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也和希柔是同類,過去那些在江湖、商場上的客氣話根本沒有絲毫意義。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那麼疼愛語蘭的原因。因為他那任性的寶貝妹妹生性直爽,不曾費心在勾心斗角上頭,有什麼說什麼的冒失個性,教凡事沉穩的他不得不投降。

  眼前的希柔卻用著和他相同的遭遇,一層一層的剝開他的偽裝。他曾以為她才是需要救援的人,如今看來,到最後被扒光外皮,露出最真實自我的人,恐怕會是他吧。

  好一個指腹為婚啊,他不禁贊歎上天的巧妙安排。

  "你笑什麼?"喻希柔不解的問。

  "笑我自己,也笑你。"掄語劍在回答她的同時,兩只手也跟著悄悄的圈住她的細腰,將她拉近。

  "笑我?"真糟糕,怎麼她一點反抗的意志也沒有?"我有什麼好值得你笑的?"她說了什麼笑話嗎?

  "有,你說了‘謝謝你'三個字。"

  這也算笑話?喻希柔不明究裡的看著他愈來愈低的頭。

  她知道,他又想吻她了。

  "你有沒有發現到,每次你要謝人的時候總是渾身不自在,仿佛有人拿刀抵住你脖子似的?"伴隨著輕柔低沉的嗓音而來的是熾熱的雙唇,緊緊覆在她的紅唇上。

  好像是吧,不過她已經無法思考了,只能任自己的思緒跟著他的探索游移。

  "嗯......"她嚶嚀一聲,算是承認他的話。

  "再說一次。"他要求道。從她那迷漾的雙眼中,他看到了激情與困惑。

  他要加深她的困惑,因為困惑過後便是醒悟;天曉得他們倆都需要。

  "再說一次。"他要求道,也再一次落下唇印。

  說什麼?"謝謝你"嗎?雖然這三個字是這麼難以啟齒,不過這句話對他來說似乎非常重要,她不介意讓他開心,只要他的雙瞳不要再那麼銳利,仿佛將狂索她最珍藏的內心。

  "謝......謝謝你。"她說出口了,但聲音細小如蚊鳴。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她必須釋放自己,也釋放他。

  "謝謝你。"她稍微加大音量,免得他耳背。

  "再說一次。"他再次要求道。

  "謝謝你。"她大聲的說了出來。奇怪,為何原本教人尷尬的道謝,會一下子變得這麼容易出口,不再困難?

  "你瞧,真心向人道謝並不困難,不是嗎?"

  掄語劍的聲音回蕩在四周,這一瞬間她感到解放,心中那道門鎖也好像悄然掉落。

  她看著他,看他眼中贊美的眼神,也看他滿是釋然的表情。但最令她驚訝的是由他口中所輕吐出來的話語--

  "我也謝謝你,希柔。"

  "該死的論語劍!"

  邢氏三兄弟這會兒正斜躺在搖搖欲墜的木椅上,沒辦法,前些日子大廳上的檜木桌椅早給賣了,缺錢嘛。

  "這下咱們該怎麼辦了"邢連煩惱不已,怎麼也沒想到那姓掄的家伙居然如此神通廣大,竟連陶麟莊的絲線也買得到。

  想到這裡,邢連不由得又是一陣詛咒,他這輩子還沒穿過由陶麟莊出產的絲帛所裁制成的衣裳,沒門路的人根本買不到。

  "實在是令人頭痛哪。"邢起雙眉緊蹙,"掄語劍委實不簡單,居然能在短短七日內就調到絲線,而且還是陶麟莊供的貨。"說到這裡,他也跟邢連一樣眼紅,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幸能跟瀟湘莊的人打交道。

  "這有什麼好值得意外的?"邢斷反而是三兄弟中最冷靜的,還能涼涼的放話,"別忘了人家的身分哪!就算掄莊及不上瀟湘莊,可好歹也是京城首富,兩家有生意上的往來,也是當然。"他兩位兄長的見識也未免太淺薄了些。

  邢斷的話成功的惹來兩位兄長的白眼。

  "你就光會說風涼話。"真不知爹娘給他生腦子是做啥用的?"你若是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可教訓掄語劍就說出來,否則就閉上你的嘴巴!"邢連忿忿的罵道,他滿肚子怨氣正無處發,這不知死活的家伙剛好自動送上門來。

  邢斷果然十分聽話的閉上嘴巴。耍嘴皮子他在行,但若要他用腦,那不如讓他死了吧。

  "都怪楊雲霸那家伙!"邢起突然間語出驚人。

  "怎麼說?"另外兩人不禁異口同聲的問。

  "不怪他怪誰?要不是他心思不夠縝密,沒防到掄語劍利用水路運貨這一招,掄語劍哪調得到貨?"

  "難道咱們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喻氏繡坊落人姓掄的手裡?"邢連問。他捨不得呀!不單是不甘心繡坊,更是不甘心喻家那丫頭片子,他都還沒上手哩,怎可拱手讓人?

  "未必!"

  邢起斬釘截鐵的起誓聲,讓原本已陷入絕望的兄弟倆一陣興奮,兩人全張大了一雙細眼,滿懷希望的看看他們的大哥。

  "莫非大哥另有良策?"

  "那當然。"邢起露出一抹陰狠的笑容,"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喻希柔!"這也是楊雲霸的意思。

  "殺了她?!"兩兄弟不禁大喊。

  "殺了她對咱們有啥好處?"邢連不解的問。殺了喻希柔,就算擁有繡坊也只是空殼,很快就會耗盡。

  "留著她又有何好處?"此刻邢起的腦子裡想的全是錢,他已經欠了一屁股債。"留著她,她就會乖乖聽你的話,為你做牛做馬賣命一輩子嗎?用點腦子想吧。"

  邢連點了點頭,"那倒是。"以喻希柔那丫頭的個性,肯定是不會為他賣命賺錢。

  "所以咱們不如找人殺了她,再強占喻氏繡坊,憑咱們王府的身分和府衙的交情,根本用不著怕。"邢起說出心中的打算,也是楊雲霸打的主意;一但喻希柔死了,楊氏繡莊便可順理成章接手皇家祭祖大典,而成為獨霸一方的繡莊。

  "好主意!"邢斷什麼都不會,就是會附和。

  "也只好這樣了。"邢連歎道。吃不到喻希柔那丫頭雖有點可惜,但女人再找就好了,犯不著因小失大。

  "但是咱們雇不起殺手啊。"邢斷突然皺著眉說道。王府目前的狀況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邢起露出一個狡猾的笑容,他會這麼笨嗎?來到要用自己的錢?當然不可能!

  "放心,有個傻子自願惹這麻煩。"不用說也知道是哪個家伙,只有他才會恨喻希柔恨得入骨。

  "楊雲霸!"

  另外兩人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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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7: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有人!

  喻希柔隱約感到有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流竄於房間之內,這氣息並不友善,充滿了肅殺之氣。

  她還沒能來得及細想,就看到一道銀光閃過眼前,她連忙側身一閃,閃過這致命的一擊。藉由窗外投射而入的月光,她看見一位蒙著面、身著黑衣的男子,眼神裡充滿了殺意。

  "你......你是誰?"她聲音顫抖的問。長這麼大,她還是頭一回碰見殺手。黑衣殺手冷笑道:"我是誰你用不著管,只要拿命來!"說完,他的長劍便跟著朝她落下,眼看喻希柔就要命喪黃泉--

  "想要她的命,你還得問我的劍同不同意。"隨著這道聲音掄語劍的軟劍倏然飛至,化解了喻希柔的危機。

  黑衣殺手的功夫顯然不弱,只不過掄語劍的功夫更強。

  只見他一個縱身躍起,手中利劍一揮,強烈的劍氣倏地掃過眼前的木桌,木桌立刻應聲裂成兩半,四迸的木屑有如一根根銀刺射向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在情急之下揮劍刺向掄語劍,結果卻為自己招來致命的一劍。只見掄語劍手中的劍陡地往黑衣殺手的胸口刺去,黑衣殺手一看苗頭不對,連忙側過身以求保命,但仍被掄語劍制中右手臂,登時血流如注,只得棄劍逃命。

  掄語劍追至窗口,原本想追出去,但經由月光的照射,他看見驚嚇過度的喻希柔蒼白著一張小臉,可憐兮兮的瑟縮在牆角。

  "你還好嗎?"他在她身前蹲下,抬起右手輕撫她冰冷的臉頰。

  喻希柔點點頭,一時間還無法開口說話,過了一會兒,她才找回聲音,開口顫聲問:"你......你怎麼知道......我房間......有......人?"一想起方才的可怖景象,她仍心有余悸。

  "直覺。"其實不單是直覺,自從繡坊屢遭受破壞後,他就一直小心提防著,他早料到對方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罷手。果然,處於暗地的敵人不只想破壞繡坊的生意,還想殺希柔滅口。剛才要不是他的警覺性夠高,後果真不堪設想。

  "騙人。"她才不信,他一定有事情瞞她。

  "是不是騙人,你可以自己判斷。"說著他握住她的手貼向自己的心口。

  喻希柔的臉立刻羞紅,她知道他是故意逗她,以轉移她的注意力。

  "怎......怎麼判斷?"

  "挖開我的心。"掄語劍的眼神不再戲謔,口氣也變得認真。

  這是什麼答案?分明是在捉弄她,她才不上當呢。

  "怎麼挖?我根本看不到你的心。"

  "同樣的,我也看不到。"他的答案出人意表。

  "這......這是什麼意思?"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又准備探索她的心了。

  "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他將她抱離牆角,不理會她的掙扎,硬是將她抱到床上。

  喻希柔抬起一雙困惑的眼,拚命克制逐漸升起的情緒和躊躇不安的心情。

  "我......我不懂。"為何他的目光如此灼人?

  "不,你懂。"掄語劍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逃避。"你不累嗎?希柔,為何要壓抑自己的情緒?你明明已經怕得渾身發抖,卻始終不讓自己落淚。希柔,流淚並不可恥,害怕也是一個人的正常反應,何苦要為難自己呢?"

  掄語劍的話就像一支大鐵錘般敲得喻希柔的心隱隱作痛,她並不是不想流淚,而是多年的習慣使然。從小到大的生活教會她光掉淚是沒有用的,唯有隱藏起真正的情緒,日子會過得容易點。

  可是......她真的不累、不怕嗎?天曉得她有多累,怕自己有一天會再也撐不下去而弄垮繡莊,更怕自己會敗給任何一個覬覦她家產的人。她真的好怕,可是從沒有人理會她的害怕。

  直到此刻她才了解自己封閉了多久,她不但封閉起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就連該有的情緒反應也一並深鎖心扉。

  她的淚緩緩滑落臉頰,一滴、兩滴......愈滴愈多,愈滴愈大,最後她竟嚎陶大哭起來。

  "你......你不要看我,現在的我一定很丑。"喻希柔哭得涕淚縱橫,她連忙轉頭,不想讓掄語劍看見這尷尬的一幕。

  再一次的,他不讓她逃避,硬是把她的頭轉回來。

  "不,你一向就美,但從未像現在這麼美過。"掄語劍愛憐的以袖子拭干她的眼淚,透過仍噙著淚水的雙眸,他仿佛看見了一個晶瑩世界,閃耀著浮動的琉璃。"過去的你就像縹緲的空氣,現在的你卻有著溫暖的體溫.這才是我想見到的你,也是我最想愛的你。"

  她能說什麼呢?她曾以為眼前的男人是意欲剝奪她獨立的惡魔,如今才知道他是老天派來解放她內心的神,在這一刻她得到解脫,一個勁兒的埋在他懷裡痛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哭累了,聲音也哭得沙啞了。

  "別哭了,你早點歇息吧,我回房去了。"掄語劍柔聲說道,輕輕拉開纏在他腰上的小手。他不是聖人,又對希柔存有愛意,在愛與欲的交織之下,使他很難保持理智,他最好盡早離開。

  "不要走!"喻希柔連忙攀住他的手臂,"留下來陪我,我......我會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但心裡有個聲音狂吼著要他留下來。

  "怕殺手會再來?"掄語劍輕笑道,但心中卻輕松不起來,再不趕快離開,只怕他會變得比殺手還可怕。

  "對對對。"她連忙點頭,生怕他會離開。

  "你放心。"看著愈貼愈近的軟玉溫香,掄語劍心中不禁發出一聲哀鳴。不行,他再不走就不行了。"他剛剛被我傷了右手,短時間內無法再使劍。"

  "可是我還是怕。"她的手愈靠愈緊,身子也愈靠愈近,整個腦部幾乎快貼上掄語劍的胸膛。

  看樣子他不使出狠招是脫不了身的。

  "你怕殺手,就不怕我?"他將她的雙手反剪在她的身後,故意逗著她說。

  "怕......你?"他的眼神好曖昧,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我為什麼要......怕你?"他的聲音為什麼這麼該死的好聽?

  "因為......"掄語劍的頭緩緩的低下來,在她耳邊輕聲說:"男人在這個時候都很危險。"

  "危險?"顯然她不懂得這兩個字的意義。

  "這時候的男人都是狼。"不只是口頭恐嚇,掄語劍還故意圈住她的腰往他身上拉近,讓她的身體與他緊緊相賭。

  "而且是色狼......"

  "色......色狼?"喻希柔困難的吞咽口水;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不過她相信普天之下沒有一匹色狼能與他媲美。

  他的擁抱是如此的溫暖,眼神又是這麼的誘人。如果這就是被色狼吞的滋味,那她情願成為他腹中之物。

  "還不懂?"真難以想像,他話都說的這麼白了。

  "不!我......我懂。"他到底要她懂什麼嘛?她不過是想要他陪著她而已。

  口是心非的小妮子。掄語劍不禁在心裡搖頭,這小笨蛋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你真的懂?"她果然逞強的點頭。"那你還不逃?還愈靠愈近。"

  "我為什麼要逃?"他的話好難懂。"我喜歡你的擁抱,不管你是不是色狼。"對她來說,能與他相擁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

  這句話打消了他逗弄她的心態,也讓他開始看清楚喻希柔的心。她正慢慢學習誠實,而他卻背道而馳。

  可恥啊!他搖搖頭,松開手放掉她。

  "我剛才是逗你的。"他招認道。"現在真的要說晚安了,你早點睡吧。"但不待他起身,喻希柔又再一次巴著他的手臂不放。

  "不要走!"她的大眼裡淨是哀求,留下來陪我。"沒有他,她覺得整個人好空虛。

  "希柔。"掄語劍試著跟她講理,"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獨處於一室,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嗎?"

  "需要。"

  她的回答差點讓他跌到床下去,她知道她在說些什麼嗎?

  "我需要你,我需要你陪在我身邊。"她想依偎著他直到天明,不再害怕黑夜。

  他就知道!這一刻掄語劍不禁想仰天長嘯,心中十分清楚她口中的"需要",跟他心裡想的完全搭不上邊。

  "我不可能只是睡在你身邊而毫無反應。"事實上他的生理反應已經明顯而高漲,只是純潔如白紙的希柔看不出來而已。

  "那你就反應啊。"喻希柔實在不懂他在想些什麼。

  她的回答令他哭笑不得,他敢發誓今晚結束前自己必定會因為過度壓抑造成氣血不通而亡。

  "我走了。"再不走他就糗大了,他怕自己高漲的情欲再也壓抑不了多久。

  "不要!"害怕他的離去,喻希柔緊緊抱著他,"留下來陪我,只要你願意留下來陪我,你愛怎樣都隨你。"只要能度過這漫漫長夜。

  這話使得掄語劍殘余的理智徹底崩潰。

  她就像一朵沾著朝露的水仙花,他不知道該不該伸手掬取她的芳香。

  她太年輕了。

  胡說,十六歲正是適婚年齡。

  他們尚未拜堂。

  但也快了,反正你們是未婚夫妻。

  她純潔有如白紙。

  所以必須由你負責著墨。

  他決定了,他要她。

  掙扎了仿佛有一甲子之久,掄語劍決定順從自己的心意.也順從她的心意。

  "希柔,你知道寶寶是怎麼來的嗎?"他猜她不懂,她娘死得早,沒人會跟她說這些。

  果然,喻希柔的頭搖得跟搏浪鼓似的。

  "那我教你好不好?"他的眼神誘惑、聲音低沉,兩只手也跟著不安分起來。

  "教?"她不明白為何生寶寶這件事還需要人教?而且他的手怎麼一個勁的拉扯著她的衣服。"你......要怎麼教我?"她想盡辦法搶回被他脫掉的外袍,接著發現他正扯著她的褻衣。

  "我示范給你看。"掄語劍朝她綻開一個性感的微笑,喻希柔看得魂都掉了,連褻衣什時候被脫掉都不知道,等她發現的時候,連胸前的肚兜也跟著飛到床下,露出她雪白豐滿的胸部。

  "不--"她的抗議聲沒入掄語劍的嘴裡。

  他強悍的打開她的嘴,與她的舌頭嬉戲,狂卷她的理智,很快地,她發現自己正陷入情欲的漩渦中。

  "這......跟生寶寶有什麼關系?"她實在不懂,而且懷疑他在誆她,為什麼生孩子非得弄得兩人都光溜溜不可?

  "你相信嗎?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掄語劍忍不住哈哈大笑,看來他的未婚妻當真是除了刺繡之外,什麼都不懂。

  突然問,他不再嬉戲,一雙靈巧的手來到她的雙腿間,撥弄著她,帶給她一股既陌生又迷惑的感覺。

  "不......要......"喻希柔拚命抗拒那股由下往上的燥熱惑,隨著掄語劍唇舌的撩撥,她覺得胸前的蓓蕾也跟著燃燒起來。"我不要知道寶寶是怎麼來的了。"她覺得自己變得好奇怪。

  "信任我,希柔。"掄語劍在進入她的同時將手掌遞到她嘴邊,讓她咬住以抵抗必然的疼痛。

  "信任我。"隨著他的動作,他輕輕的吻去滑落她眼角的淚珠。

  "我將永遠保護你。"

  他的承諾隨著身體的律動交織成一室的旖旎......

  "你笑得真美。"

  掄語劍支起手肘,望著懷中的喻希柔。她的額頭還淌著細細的汗珠,整個人就好像花朵因滋潤而嬌艷,看起來出奇的嫵媚。

  "笑什麼?"他伸手撥開粘在她臉頰旁的發絲,露出一張清新紅潤的悄臉。

  "笑傳說啊。"喻希柔愈想愈覺好笑。

  "到底是什麼傳說這麼好笑?"能看見她毫無保留的笑容真好。

  "寶寶的傳說啊。"她誠實的招供。"不是有人說,寶寶是送子娘娘派仙鶴叨來的嗎?"本來她也以為是真的,直到剛剛她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掄語劍聞言不禁大笑出聲,大手一伸,就把她抱到身上去。

  "由此證明,你們女人的見識還真是淺薄......哎喲!"他的大男人論調還沒發表完畢就受到喻希柔的一記"鐵沙掌"。

  "說話當心點,我親愛的未婚夫,小心我休了你!"

  掄語劍只是露出一個寵溺的微笑,不把她的威脅當一回事。

  "當男人真好。"喻希柔突然歎道,"既可以跑遍大江南北,也不必怕人欺負,就連生孩子也沒你們的份。"她真希望生為男兒身。

  "你以為男人就很好當嗎?我們也有我們的煩惱。"掄語劍的語氣有些無奈。

  原本趴在他胸膛上的喻希柔倏地抬起頭,不解的看著他,"為什麼?"依她看,男人大都是米蟲。

  "別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像你爹或是邢連一樣,希柔。"掄語劍十分了解她在想些什麼。"這世上仍有不少男人有著強烈的責任心和榮譽感。"也就是這兩項因素將他們倆牽連在一起。

  "就像你嗎?"她的聲音中除了了解之外還帶有一絲苦澀。

  她在期待什麼?一見鍾情?她早就知道他是因為責任而不得不來履行這樁婚約,既然如此,她為何還會覺得難過,就像有人狠狠撕扯著她的心!

  "就像我。"他看見她的眼睛閃過多愁的情緒,知道他的回答傷害了她,但他無法說謊,他不能昧著良心告訴她,他有多期待這樁婚約,畢竟那不是事實。

  "我......我了解。"在傷感的情緒下,她試著掙開他的擁抱,她需要獨自療傷。

  "不,你不了解。"掄語劍加強力道不讓她掙脫。他必須說個清楚,否則她那顆小腦袋又要往最差的那一面想了。

  "聽我說,希柔。"他輕撫她的背,借以放松地的心情。

  "我不能欺騙你說我有多期待這樁婚約,事實上你也了解那根本不是事實。"在他的撫慰之下,她果然慢慢的舒緩情緒,不再焦慮不安。

  掄語劍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認真的說:"但現在情況已經不同。在過去,你只是我的責任,但現在,你不僅僅是責任這麼簡單而已。"

  不只是責任,那麼會是什麼?

  張著一雙好奇的大眼,喻希柔顫聲的問出自己害怕聽到答案的問題。"除了是責任,我在你心中可還有別的地位?"是否有比那更深一層的意義?

  "當然有。"他的撫慰如同他的聲音,充滿了溫柔。"你不但是我的責任,更是我的心、我的鏡子。"

  "鏡子?"喻希柔愣住了,不解的望著他。為何他會這麼說?

  "沒錯,你就像我的一面鏡子,清楚地反映出我的內心。"他伸手輕輕地撫弄她的面頰,仿佛在撫摸著一件珍寶。

  她不懂他的意思,但她知道他會說明。他跟別的男人不一樣.不會覺得女人煩,更不會將女人視為沒大腦的笨蛋。他或許免不了會有一點男性的自大,但至少他是她所認識的男人中最懂得尊重並保護女人的。

  "以前,我總認為身為一個男人必須要有所擔當,所以從不逃避我該負的責任、"

  這是正確的觀念啊,為何他的口氣中會有一絲的遺憾?

  "直到遇見你,我才發現,原來我喪失了那麼多,"他的微笑充滿憂傷,看得喻希柔一陣心疼。

  "我幾乎沒有童年。"掄語劍的回憶飄回到小時候,"似乎打我一出生開始就必須肩負責任,扛起掄莊以及旗下的生意。"

  他的眉心緊蹙,喻希柔不禁伸手撫平他的眉心,試圖撫去他的憂傷。

  掄語劍拉住她的柔荑,在她的掌心印上深深的一吻,"我念書、練武.學做生意,學人狡詐,從未想過自己是否真的喜歡。因為不管喜歡與否,這都是我的責任,我沒有權利逃避。"現在回想起來,過去他的日子根本就是為他人而活。

  "然後呢?"她好喜歡聽他講心事,那比較能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一直到我來洛陽,遇見了你。看著和我有相同遭遇的你,帶著不信任的眼光抗拒我的好意,我才赫然發現到,原來我們竟是如此相像。只不過我是男人,而且幸運擁有財富和權勢,又懂得武功保護自己,不需要為了保護家園而求助他人。"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但鮮少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優勢是來自他人給予,為此,她更敬佩他的為人。

  "看見你的努力,讓我感到自己的渺小,更讓我察覺到該是改變的時候了。"而他想跟她一起變。

  "改變?"依她看,他已經完美得令人不敢逼視。

  "對,改變。"他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深深的印記,為他的決心封印。

  "你願意跟我一起變嗎?希柔。過去的我們都沒有權利對自己的人生說‘不',因為我們身上都背負著沉重的責任。"

  喻希柔明白他指的是繡坊和掄莊。

  "但現在不同,我們擁有了彼此。從今以後,你的喜悅就是我的喜悅,你的憂傷我更不會坐視不管,因為我們是一體的。我向你承諾,我絕不會勉強你做你不願意做的,只求你能夠信任我,讓我們共同追求未來,去創造一個我倆從不曾體驗過的生活。"

  那便是自由。

  喻希柔十分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但不確定自己是否真能做到。她不像他,除了責任之外還擁有自信,她怕自己走出繡坊後會變成一個沒有用的女子,因為她只懂得刺繡。

  "不要怕,希柔。"掄語劍再一次看穿她的心思,"改變沒有你想像中可怕。"

  是嗎?為何一切事情到他口裡都變得好簡單?或許就是這份自信使他顯得與眾不同吧。自信但不驕傲,她是何德何能才能擁有他?

  "我真的能改變嗎?"她沒有他的自信,但她也想改變自己。

  "相信我,你能。"掄語劍好高興,因為他知道要她說出這一句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只要跟我一起飛。"他再一次承諾。

  "又失敗了?"

  邢氏兄弟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的運氣會如此的背,連一個弱女子都殺不了。

  "沒辦法,掄語劍的武功太高強了,放眼全洛陽,大概沒有人能殺得了他。"就連楊雲霸重金禮聘的洛陽第一殺手,也被他砍得幾成殘廢。

  "可惡!這麼一來,咱們的計劃還能成嗎?只怕連性命也要跟著不保。"邢連氣憤的說。

  "經過了昨晚的失敗,現在掄語劍那家伙必定更加提高警覺,想再殺喻希柔恐怕沒那麼簡單。"邢起感到頭痛萬分的說。

  "那該怎麼辦?"邢斷不禁急了起來,妓院那邊的賒帳還沒清呢,老鴇說什麼也不肯再讓他點姑娘。

  "唉!要是有個跟喻氏繡坊很熟的人肯幫忙就好了。"邢起歎道,但他也知道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誰會出賣朋友?更何況喻希柔根本不屑與人來往,要找出這樣的人真是難如登天。

  "大哥,你這不是癡人說夢嗎?咱們要上哪兒去找這號人物!"邢連搖著頭說,仿佛已經看見慘不忍睹的未來。

  "是啊。"邢斷也跟著加入哀傷的陣容。

  "不見得。"一個陰柔的嗓音,伴隨著一位體形瘦弱的蒼白男子自大廳門口飄來。

  邢氏三兄弟連忙撐起肥胖的身軀,目光一致朝門口看去,想看看是誰竟如此大膽未經通報就大搖大擺的進來。

  "閣下是?"邢起不悅的問。

  "在下江玄明,跟喻希柔是青梅竹馬的朋友。"

  眼前的陌生男子在提起喻希柔名字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是嫉妒、是怨恨,還是愛慕?但不管是什麼,這都給了邢起最好的機會。

  青梅竹馬?這種關系非一般普通朋友可比擬,不好好利用可就浪費了。

  "你願意幫咱們的忙?"邢起懶懶的開口,盡量不將心中的著急外露,以免給江玄明獅子大開口的機會。

  "不錯。"江玄明也淡淡的開口,似乎不把他的傲慢當一回事。

  "請坐、請坐。"邢斷連聲招呼。天外飛來一個救星,他的嫖妓費有望了。

  "謝謝。"江玄明也不多跟他客氣,隨即大大方方的坐下。

  "敢問江兄要如何幫咱們?"邢連開口問道。由江玄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看來,他必定有周全的計劃。

  "很簡單,下毒。"江玄明語氣淡然的說。

  邢氏兄弟不禁全叫了起來,想不到這位看似淡雅的玉面公子,心地竟是如此的陰險,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准備毒死喻希柔?"果然狠啊!邢連心想,相較之下,他們三兄弟還算是仁慈。

  江玄明點頭,表情中浮現一絲陰狠。"我打算在她喝的茶水中下毒,她絕對想不到我會這麼做。"

  恐怖!江玄明的側臉讓邢連想到一條毒蛇,而且是看起來最無害其實是最毒的那種。

  "你為什麼願意幫咱們的忙?是為了錢?"邢起好奇的問。若是為錢,那一切好談,大不了平分就是。

  "不為錢。"江玄明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我這麼做有我私人的理由,邢兄不必過問。"

  "當然、當然。"邢起也算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自討沒趣。只要江玄明願意幫忙,其余的事他也懶的管。

  "那麼就靜候江兄的好消息了。"三人難得打躬作揖,態度極盡諂媚。

  江玄明丟下這一句話後,隨即轉身就走,留下一臉興奮、心中慶幸有救星出現的邢氏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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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7: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要親手毒殺一位青梅竹馬,且視他為親哥哥的人並不容易,江玄明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狠心。

  他愛喻希柔!至少從某方面來看是這樣,但他同時也恨她;恨她過人的刺繡天賦,也恨她從不把他當異性看待。

  沒錯,他的個性是軟弱了點,但那又何罪之有?他從小就體形瘦弱,自然無法與那些粗野的男人比塊頭、比力氣,但他氣質高雅啊,而且又懂得刺繡。

  的確,他一個大男人玩刺繡聽起來是有些不倫不類,但誰規定男人就不可以拿針線?就算是真的女人繡工都沒他來得好。

  他恨喻希柔!恨她特殊的刺繡手法,那使得她有"大唐第一繡手"的美名,只要有她存在的一天,他一輩子也別想取代她成為大唐第一繡手。

  但最該死的卻不只這些,她不但不肯將"大唐第一繡手"的美譽讓給他,就連她的心也情願給別的男人,一點機會也不給他。

  混蛋掄語劍!江玄明在心裡詛咒他一千回。他這一生沒看過那麼出色的男人,高大英挺又帶著絕對的自信,和瘦小懦弱的他恰成強烈的反比。

  他想起他窺探到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又升起一股怒氣,雙手緊握成拳。

  該死的踐人!竟敢當著他的面和掄語劍擁吻,還說一大堆惡心的情話。要不是他向來冷靜,早就沖進染房和掄語劍拚個你死我活。

  但他一向討厭暴力,自然不可能做出這種莽夫的行徑。

  怪來怪去最該怪的是任姓掄的上下其手也不反抗的喻希柔,既然他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她為什麼又要將她的芳心給別人?

  江玄明愈想愈生氣,也愈覺得自己的行為沒什麼不對。

  一個不識好歹、踐踏他真心的臭女人,死了也是活該,而且能死在他手中,也算是她的造化。

  "玄明?"喻希柔的驚訝與欣喜全寫在臉上。她已經有好一陣子沒見到他,老朋友見面自然是特別興奮。

  "你不是出城去了,事情辦妥啦?"要不是玄明在爹去世前出城,或許她還會向他"求婚",以避過邢連的逼婚呢。不過,也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若不是他的離城,她也不會想起掄語劍,只能說他們注定只能成為朋友,無法結為夫妻。

  "全辦妥了。"江玄明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不想讓她知道他為什麼出城。"對了,繡坊的前廳為什麼關閉?生意不做了嗎?"他連忙轉移話題,避免喻希柔再追問下去。

  "不做了。"她想起掄語劍的叮嚀,"語劍說暫時關閉繡坊會安全點,犯不著為了那些小生意而惹來麻煩。"門戶大開的確相當危險,閒雜人等容易進入,他這層顧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語劍?"他故意問道,其實心裡已經恨得咬牙切齒。

  看著江玄明困惑的眼睛,喻希柔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她即將嫁人的消息。

  "語劍是我的未婚夫,就是我娘幫我指腹的那一個。"她一臉嬌羞的說,泛著紅暈的臉頰流露出一股幸福的感覺,這種醉人的模樣是江玄明未曾見過的。

  賤人!江玄明在心裡狠狠的咒罵,更加深殺害她的決心。

  "原來如此。"他露出一抹虛偽的笑容,"難怪我一進城就聽人說喻氏繡坊來了一位新姑爺,我還以為是訛傳呢。"江玄明忘不了當時所受到的驚嚇,他怎麼也想不到幾乎篤定到口的鴨子居然會給飛了。

  "差點是訛傳。"喻希柔想起當初的下下之策,無法相信竟會成為最佳的決定。"要不是你太早離城,我也不會要阿三去京城請掄語劍前來迎親。"只能說姻緣天注定,由不得人作主。

  江玄明聞言,驚愕地雙眼大睜,這是怎麼回事?

  看見他的反應,喻希柔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該不會是真如他所想的吧。

  "要不是你太早離城,說不定咱們此刻早已成親,畢竟我除了你這個朋友之外就沒別人,不找你幫我,要找誰幫我呢?"更何況他們還有相同的興趣,又可共同經營繡坊,只可惜......

  "取消婚約!你可以取消婚約!"江玄明陡地大叫.試圖改變她的決定。

  玄明是怎麼回事?干嘛叫得這麼大聲?喻希柔不解的望著他。從小跟他一起長大,印象中他老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像這麼有力氣的嘶吼還真是少見。

  "你怎麼啦?玄明,干嘛這麼激動,"一定是剛回到洛陽的原故吧。

  "沒......沒什麼。"江玄明差點忘了自己來的任務,只顧著挽回可能的機會。他深吸口氣的說:"取消婚約吧,希柔。反正你和掄公子尚未拜堂,要取消婚約很容易的。更何況我也回來了,你若有什麼困難我一定會幫你的,犯不著麻煩外人。"

  幫她?玄明今天還真奇怪。就她記憶所及,他避事的功夫一流,逃命一定跑第一個,現在竟說要幫她?

  "謝謝你,玄明。"或許是她太多心了吧,玄明必定是出自一片好意,她不該懷疑好友的。"但語劍不是外人,他現在是我的未婚夫,而且他品格高尚、武藝高強,你真該看看他。"

  看個鬼,他老早就看過了!江玄明再一次咒罵掄語劍。

  由喻希柔嬌羞的神情看來,他知道她早已陷入情網,更明白此刻無論他說什麼都沒用,她絕不可能和論語劍解除婚約。

  該死的賤女人,這是你逼我的!若你有何怨言,找閻羅王說去!

  經她這麼一刺激,原本就心懷怨恨的江玄明愈顯瘋狂,愈是說服自己,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

  "我是很想見見掄公子,不知道尊......夫現在哪裡?"他說得溫文有禮,實則醋意橫生。不過遲鈍如喻希柔根本聽不出有什麼異樣,反倒是綻開一個害羞的笑容。

  "他去驛站等消息,待會兒就會回來了。"

  待會兒?只怕等他回來看到的會是具屍體。

  江玄明萬分期待看見掄語劍失魂落魄的樣子。

  只要等喻希柔一死,"大唐第一繡手"的美名就落到他手上,到時候全天下的掌聲自然而然都是為他而響起。

  "那真是太可惜了。對了,我這裡有包新茶,是我特地托人從江南買回來的,正想邀你一同來品茗。"他還說進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油紙翠綠的茶葉立刻映入眼廉,只見卷曲的葉身隱隱散發著芳香。

  "江南的茶葉!"喻希柔忍不住好奇接過茶葉湊鼻一聞,這茶真的好香,一看就知道是上等茶葉。

  "這茶葉的品質真好。"她有些羨慕的說。江南的茶葉相當昂貴,節儉的她當然捨不得將銀兩耗費在這上頭;她必須精打細算,以節省不必要的開支。

  "想喝嗎?"

  喻希柔點點頭,這種良機可不能白白浪費,難得玄明這麼大方。

  "小凝!"她喚來她的貼身丫環。

  "什麼事?小姐。"

  "去把這包茶葉泡了,我和玄明少爺等著。小心點,這可是江南的茶葉喔。"喻希柔連忙補上一句,就怕小凝不知道這包茶葉的珍貴。

  "是,小姐。"小凝笑著接過茶葉朝廚房走去。最近小姐愈來愈容易表露出好奇心,就像一個普通少女一樣。

  "你變了很多。"江玄明努力隱藏自己的怒氣,裝出一臉和善的笑容。

  "是嗎?"喻希柔對他的話頗感驚訝,她哪裡變了?

  "以前的你不會在人前表露心事,凡事都隱藏在不在乎的外表之下。"即使面對他也一樣,這也是他恨她的另一個原因。

  好像是,語劍好像也曾這麼說過。

  "現在呢?"奇怪,這要是在以前,她一定會不悅於這個問題,甚至會厲聲譴責對方胡說。

  真的一切都不一樣了,自從語劍出現以後,她禁錮已久的心扉仿佛得到一支金鑰匙,一步一步地開啟,讓她的人生愈趨豁達、開朗。

  "現在--"江玄明剛開口便被小凝的聲音打斷。

  "茶泡好了!"

  伴著小凝聲音的是陣陣的茶香,只見小凝小心翼翼的托著托盤,上頭擺著一只茶壺和兩只茶杯。

  "放下吧,我和玄明少爺還有話要談。"喻希柔遣返小凝,心中掛念著方才他未說完的話。"玄明,你剛才說......"

  "希柔,牆上掛著的那幅畫好像有點不對勁。"江玄明突然說道,成功的轉移喻希柔的注意力。

  "是嗎?"喻希柔果然如他所預料的起身踱向那幅畫,這給了他下毒的機會。

  江玄明白腰間取出預藏的毒藥,迅速掀起茶壺蓋子,將白色的粉末倒入茶壺中。

  "沒什麼不對呀。"喻希柔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任何異狀,只得張著一雙大眼好奇的轉過頭問。

  "真的?"江玄明佯裝一臉的驚訝,"那大概是我眼花了。"

  "坐下喝茶吧,嘗嘗看這茶的味道好不好。"他邊說邊殷勤的倒好茶,等著喻希柔走過來送死。

  "江南來的茶葉,一定差不到哪裡去。"喻希柔神情愉悅的端起杯子就喝。

  "有客人?"掄語劍低沉悅耳的聲音倏地飄入大廳。

  喻希柔放了杯子朝門口望去,"你回來了?"她連忙站起身,本想飛奔到他的懷裡,隨即想起江玄明的存在,只得慢慢的踱向他。"怎麼這麼快?驛站離這裡有段不算短的距離呢。""我用飛的。"掄語劍在她耳旁輕喃,惹得她滿臉紅暈。

  "我掛念你,怕你寂寞。"不只怕她寂寞,更掛念她的安危。一離開她的身邊,他就會胡思亂想,怕她又遭毒手。

  似乎整個洛陽的鏢局都被人買通,他不但聘不到人手,還得時時提防接踵而至的麻煩與挑戰。

  "有客人,別亂說。"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喻希柔臉上泛起的紅暈早已說明了她的口是心非。

  她這舉動,看笑了故意逗她的掄語劍,看火了決心毒死她的江玄明。

  死吧,統統死吧!

  江玄明妒火中燒,立誓非殺了喻希柔不可。

  他掛著虛偽的笑容走向兩人,"這位想必就是掄公子吧?在下江玄明,是希柔的朋友,前些日子出城,故遲至今日才前來拜會,還望掄兄見諒。"

  "不敢。"掄語劍有禮的回答,但心中有股不祥的感覺正逐漸擴大。這人他似乎曾在哪裡見過,那副瘦弱的身材和蒼白的臉色令他印象深刻......他確定曾見過眼前的瘦弱男子,就在襄州。

  "聽說掄兄是打京城來的?"江玄明小心翼翼的說。眼前的偉岸男子出奇的冷靜,一雙清明大眼目光銳利,教他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仿佛自個兒的壞心眼早已昭然若揭。

  "我是。"掄語劍懶懶的回答。腦中閃過當時的影像,這人到襄州做什麼呢?他想起來了!這人到襄州兜售一批繡巾,他還記得當時他曾誇口,說普天之下沒有人能繡得跟他一樣好。

  但最令他印象深刻的卻是他親眼所見那些繡巾,那上頭的花樣正是牡丹--希柔的拿手絕活,而且所用的方法恰巧是她獨創的"六色重疊繡法"。

  這當然不是巧合,其中必有什麼緣故。當時他未曾注意到此事,因為事不關己,但現在情形已大大不同,希柔是他本過門的妻子,她的事也就是他的事,他絕不會坐視不管。

  "聽說掄公子是個商人?"江玄明的手心不禁冒出冷汗。

  怎麼這個人的眼神莫測高深,猜也猜不透。

  掄語劍點點頭,"沒錯。"希柔怎麼會跟這種小人交上朋友?

  "既是商人,想必跑了不少地方,對於品茗這回事也不外行吧?"江玄明趁著勇氣還沒消失之前,邀他喝下杯中摻了劇毒的茶水。

  "品茗?"掄語劍微挑眉,眼光跟著投向桌上還冒著熱氣的杯子。

  有蹊蹺!

  "是啊,這是玄明特地帶來泡給咱們喝的。"喻希柔說著拿起杯子就要往嘴邊送。

  "小心燙著。"

  掄語劍十分技巧的奪下杯子並假裝沒端好的摔下茶杯,沒教江玄明的計謀得逞。

  "好可惜啊!"喻希柔正要彎身去收拾碎片,卻教掄語劍給阻止了。

  "別急,待會兒再收拾。"誰知道江玄明是否居心叵測,萬一他在茶水中下了劇毒,碰著了就麻煩。"可是好可惜,這些茶葉可是打江南來的。"喻希柔惋惜的說。

  "不可惜。"要是被毒死那才可惜。"像這種茶葉,我可以弄到一石。"

  言下之意就是這些茶葉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文!

  掄語劍接著喚來丫環,"小凝,將茶撤走。"他老覺得這茶有問題。

  "是。"小凝一頭霧水的端起托盤走回廚房。奇怪,姑爺怎麼搞的?居然一口也沒喝。

  江玄明見狀不由得怒火中燒,從小到大還沒見過哪個人像掄語劍這麼會侮辱人的,真是嘔人。

  更嘔人的是,他還來不及出聲反駁,便見掄語劍喚來小凝撤下那壺茶水,速度之快,教他來不及阻止。

  不過,掄語劍接下來的話令江玄明更覺一陣難堪。

  "很抱歉咱們無法請你久留,江公子。我和希柔有些私事要討論,不宜有外人在場。"

  這話明明白白的告訴江玄明,他這個朋友只能當到今天為止,以後他只是一個外人,沒有權利干涉希柔的生活。

  "在下明白。"江玄明咬牙切齒的說,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怒氣,"那麼,在下先告辭了。"

  "不送。"

  溫和的一句話,聽在江玄明耳裡卻更覺刺激。

  他會回來的!他發誓,他一定會想盡辦法鏟除擋在前頭的障礙,那就是喻希柔和掄語劍!

  看著江玄明垂頭喪氣的背影,喻希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是她的客人、她的朋友,語劍有什麼權利趕走他?

  "玄明是我的朋友,你不能這樣對他!"她不滿的抗議道。

  "喔?"朋友?她的眼睛究竟長在哪裡?竟連那種陰險小人也當成朋友。

  不過人愈是陰險就愈擅於偽裝,尤其江玄明又有個瘦弱可欺的外表,的確很能騙人。掄語劍心想。

  "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我不是你的傀儡,我有交友的自由,你聽見了沒有?"她氣得口沫橫飛,但從他低頭沉思的外表看來,他根本沒在聽。

  "掄語劍!"她不禁狂吼,沒見過比他更會漠視他人的人。

  "聽見了。"他的小娘子顯然正在氣頭上,紅潤的雙頰透露出她的怒氣,很凶,但很可愛。

  "過來這裡。"掄語劍拍拍他的大腿,示意她坐在他的腿上。

  喻希柔的表情只能用瞠口結舌來形容,這人......實在太大膽了。

  "這裡是大廳。"她困難的吞咽口水,一雙眼睛還不住的四處瞟著,就像是在做賊般。

  "是大廳。"掄語劍一臉平靜的說,其實心裡已經笑翻了。她的樣子仿佛他想當場將她壓到地上去,模樣煞是有趣。

  她拚命的搖頭,努力搖掉腦中的綺念和搖出自己的理智。可是......要命!怎麼身體硬是有自己的意志,一個勁兒的往前挪?

  "害羞什麼?"他一把摟住她將她安置在大腿上,一手放在她的腰際。"僕人沒經過我的允許根本不敢亂闖,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坐在我腿上。"這就是管理的重要性--慎防僕人亂闖。

  "可是......"

  "省了你的‘可是'。"他強悍的抬起她的下顎,"現在,吻我。"

  吻?喻希柔的臉倏地燒紅。一向都是他吻她,她從未主動吻過他,她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她低著頭承認,誠實是最好的美德。

  "相信我,這是天底下最容易學的事。"他邊說大拇指跟著撫上她的唇瓣,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著,輕輕的開啟她的朱唇。

  "吻......"他的氣息就像是最醉人的醇酒,引人沉迷其中。"真實是很簡單的......"他低下頭貼近她的嘴唇,另一只手跟著探進她的前襟裡,緩緩撫弄著,"不過是嘴貼著嘴而已......"

  是嗎?真這麼簡單嗎?為什麼她覺得全身酥癢,肌膚像在燃燒般灼燙?她的唇不斷的遭到掠奪,甜蜜但折磨人的情潮爬滿整個身軀。在掄語劍愈趨強烈的探索之下,她覺得整個理智跟著燃燒,身跟心都隨著他瘋狂的旋律搖擺......

  "小姐、姑爺,不好了!"

  小凝慌張的聲音打破這神奇的一刻,還沒學到怎麼吻人就被吻得七葷人素的喻希柔如夢初醒的迅速站起身,慌慌張張的整理衣著。

  掄語劍好整以暇的單手支著下巴,靠在椅背上欣賞她難得的驚慌。

  原本他打算娶一個沒大腦只會刺繡的女子回家,然後再將她打入冷宮,未料他竟會碰上這麼有趣的女孩。

  "幫點忙,好嗎?"她沒好氣的開口,想辦法將亂發塞回發髻中,但手忙腳亂的結果卻使得頭發更亂,眼看著小凝就要闖進來了。

  "當然好。"掄語劍十分合作的起身,緩步踱到她身邊,伸出手卻不是幫她整理儀容,反而將她的發髻徹底打散。

  "你在做什麼?"淨干些氣死人的事。

  "別生氣,我的小美人。"他由背後環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喜歡看你披散著頭發的模樣,細柔發絲......好美!"可媲美絲綢的發絲緩緩滑過他的指間,形成一個親密的空間。

  小凝偏挑這個時候闖進來,一看見這親見的景象,她馬上了解自己打擾了什麼。不過現在不是不好意思的時候,繡坊出了大事啦!

  "小姐、姑爺,小六子死了!"

  "死了?"喻希柔感到搖搖欲墜,幾乎暈厥過去。

  小六子死了,這怎麼可能?不久前還和她有說有笑,他還說要幫她卷絲呢,怎麼可能說死就死?

  "怎麼回事?"掄語劍連忙抱緊她,給她力量。

  "我也不知道!"小凝哭道:"剛剛我把茶水端下去正好碰見小六子,他一聽是江南來的茶葉,直嚷著非嘗嘗不可,怎知他才喝了一口就倒在地上,我和大伙都嚇呆了,不過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死了,連讓咱們喊救命的時間都沒有。"

  "小六子人在哪裡?"掄語劍喝問。該死!莫非真如他的預感,那壺茶有古怪?

  "廚房。"

  三人匆匆忙忙的奔向廚房,查看事情的究竟。

  "是毒藥。"掄語劍翻了翻小六子的眼睛,從他放大的瞳孔和嘴邊的白沫判斷出他是因劇毒而死。

  "毒......毒藥?"喻希柔差點當場癱掉。她抱住已然發抖的身軀,無法想像是誰這麼狠心下這個毒手,方才要不是掄語劍適時阻止,她早就沒命了。

  "剛才有誰碰過茶水?"雖然他心中已有譜,但事情還是弄明白點好,以免錯過漏網之魚。

  "......姑爺,只有......我。但不是我做的,我發誓!"蒼白著一張瞼,滿面淚痕的小凝跪著發誓,她一點也不明白這件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

  掄語劍壓根沒想過與她有關,他心中十分明白誰該負這個責任。

  "起來,我知道不是你。"他拉起小凝,並將視線移回死裡逃生的喻希柔。

  若跟她說實話,她會相信嗎?不!她不會相信,在她心裡情願相信是邢連的爪牙潛進繡坊所為,也不願懷疑自己的朋友。

  她是如此固執,固執得教他頭痛。

  洛陽是不能再持下去了,再待下去,不但希柔的生命會有危險,還可能牽連更多無辜的人。

  他必須帶她離開,不管她有多不願意,就算要用拖的也要將她拖回京城,遠離這一切危險。只是頑固如她,必定會抗拒到底,絕不可能乖乖合作。

  "希柔,立刻去收拾東西,我要帶你回京城成親!"

  喻希柔的腦中鬧烘烘的亂成一片,過度驚愕的大腦尚未能消化這道命令。

  回京城成親?他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要她離開洛陽吧?

  "你聽到我的話了,希柔。快去收拾東西,不要浪費時間。"再耽擱下去,不知道教人又會使出什麼更卑劣的手段。

  他是認真的,要帶她離開洛陽,不,她不要!這是她生長的地方,也是她唯一熟悉的地方,她絕不輕言離去。

  "我不走!"她這一生從未離開過洛陽城,現在也不打算離開。

  "由不得你!"掄語劍冷冷地說道。

  "我不要!"她再次抗議。

  但掄語劍一點也不理會她的抗議,自顧自地對著小凝下令道:"去幫小姐收拾東西。"

  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有的只是冷硬的命令。喻希柔發現他又再一次奪走她的主控權,逕自操縱她的人生。

  "你不可以強迫我!你不可以硬要我離開洛陽!"喻希柔氣憤的喊道。

  "講理點,希柔。"他的口氣不容人反抗。"現在的情勢已經不允許咱們再繼續待在洛陽,在這裡我沒有幫手,縱使有絕佳的武功也不可能打敗所有人,我只有一個人,沒有幫手絕無法順利保護整座繡坊。今天死的是小六子,但明天呢?誰知道下一個倒霉鬼會是誰?"所以只有盡速離開才是上策。

  喻希柔知道他的話是對的,再繼續待在洛陽,很有可能逃不過敵人的毒手,甚至牽連更多無辜的人。

  但是她好怕,她這一生只懂得刺繡,只懂得洛陽,只懂得為繡訪的生計而賣命,其余的一概不知。要她離開洛陽就像要魚兒離開水一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生存下去。

  "我不走,我就是不要離開洛陽。"心中的恐懼感讓喻希柔變得像頭頑固的牛,拉也拉不動。

  掄語劍明白她在害怕些什麼,但現在情況危急、時間窘迫,若想在皇室祭祀大典前交出所有繡品,就必須將所有絲線、原料送到京城,在那裡他人面廣,亦有相當的勢力,動員起來趕工才有可能如期交貨。再待在洛陽,光是應付接踵而至的麻煩就已經心力交瘁,如何再有心思幫她呢?更何況他自己也有掄莊需要照顧,一大堆生意正等著他處理,他已經離開京城夠久了,該是回家的時候。

  "我要你走,你就得走!沒得商量。"掄語劍沉聲道,以著無可商榷的語氣及眼光回應喻希柔的頑固,打算日後再向她解釋他的行為。

  喻希柔無法相信眼前冰冷霸道的冷酷男子,就是昨夜溫柔體貼的情人。一般女人可能會臣服在他的威嚇之下,但絕不是她,她是喻希柔,喻氏繡坊的一家之主,怎可輕易讓一個男人牽著鼻子走!

  "我不走!"她的倔強也不輸他、"這是我家,我有義務保護它!"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她祖先辛苦建立的,怎可說放就放。

  "你的義務不單是保護你的家園,同時也要服從你的丈夫,我希望你沒忘記我正是你的丈夫。"

  的確,他是她的丈夫,按理說她應該要服從於他,可是......他多日來的明理表現讓她以為他和一般男人不同。

  沒想到她錯了,錯得離譜!他和其他男人沒什麼兩樣,甚至比他們更霸道。至少邢連要的只是繡坊和她的身體,他卻硬要她離開洛陽;她生長的地方!

  "我們尚未成親!"她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她才驚覺到自己說了什麼。

  她這句話讓掄語劍不禁瞇起了眼睛。他應該覺得好笑,但他發覺自己笑不出來,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受傷了;任何一個費盡心力卻得不到感激的男人大概都會和他有相同的感覺吧。

  "如果我們不算成親,那這些日子我們夜裡所做的‘行為',麻煩你解釋一下。"他故意在"行為"兩個字加重喜,提醒她他們所做的事只有在夫妻間才會發生。

  "那是......那是......"喻希柔漲紅著一張臉不知該如何解釋。

  "詞窮了吧?"掄語劍涼涼的削她。"別再多說,快去收拾東西,我還得打點繡坊,沒空和你磨菇。"首要之務就是先遣散僕人,發給安家費,再來還得要打包絲線及已繡好的半成品,以陸運的方式帶回京城。

  真令人頭痛啊!走水路怕被人劫貨,走陸路又找不到鏢局護鏢,現今唯一的希望只剩京城裡的幫手,希望他們能盡早趕來洛陽會合。但依目前的情況看來,恐怕他是等不到那時候了,只好先行離開。

  他這是什麼口氣,說得她好像是只非聽話不可的狗似的!她這輩子還沒聽過這麼自大的口氣,就算是她爹也不曾同她這麼說話過,畢竟她才是賺錢養家的人。

  "我們解除婚約!"她再一次不經思考脫口而出,現場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掄語劍性感的雙唇透露出溫柔的聲音;柔得危險,溫吞得可怕。

  "再說一次。"掄語劍陰柔的聲音跟銳利的眼神令她打從心裡害怕起來。

  "我們解除婚約!"雖然害怕,但她的自尊心硬是撐著她說出口。要說出這一句話是如此的困難,但她拒絕讓男人操縱她的人生,她已經受夠了男人,現在她需要的是安靜。"我們......我們解除婚約.反正......反正這樁婚約你原本就不想要。"

  "不想要的人只有我一人而已嗎?"掄語劍也跟著火大起來。"你不也想擺脫這樁婚約?"而且還想利用他。

  她的確是。她還記得她當初的願望,只是後來發生太多事讓她打消了主意,以為他真是個可以相守到永遠的人。

  "對,我就是想擺脫這樁婚約。"不知怎地,她的腦子就是不聽使喚,驅動著嘴巴說出與內心相反的話。

  "你想擺脫的是婚約還是我?"掄語劍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偽裝,"還是你寧願來的是一個聽話的掄語劍?最好能任你胡作非為,不管整座繡坊的安危,只隨你高興?"

  "胡......胡說!"他的話令她蒼白了一張臉,她從沒想到他會有這麼殘酷的時候,每天夜裡醒著看護她的溫柔情人到哪裡去了?"我才不是這麼自私的人。"她可是為了繡坊費盡心力,哪有他說的這麼可惡。

  "你是。"掄語劍毫不客氣的說,該是有人教訓她的時候。"你想解除婚約,是因為你發現我不是一個可以任你控制的男人。你害怕失去掌控權,所以死守著繡坊,因為你知道,一旦踏出繡坊你就失去掌控權,再也無法享受指揮的樂趣。"

  "我沒有!"他為何要把話說的這麼惡毒?又為何她會有心痛的感覺?

  "你有!你若沒有的話就不會這麼害怕,就不會失去理智將整座繡坊暴露在危險之中。今天倒霉的是小六子,但下一個呢?是小凝還是其他無辜的僕人?"

  她蒼白的臉色令他心疼,但光順著她是無法幫助她成長的,她必須學習妥協,並放寬視野。

  "希柔,暫時離開洛陽並不意味著你不會回來。人必須學習接受新事物,並且適應突來的轉變。這個世界很大,你不能以眼前所見的景色來斷定天下,這就好比井底之蛙。"

  "我情願當一只青蛙,也好過到陌生地方當只無頭蒼蠅。"她賭氣的回道。

  掄語劍聞言反倒笑了,溫柔的攬住她的肩,在她的額頭印上深深一吻,像是一個保證。

  "不要害怕改變,希柔。你曾告訴過我,說你想改變,不是嗎?"

  "嗯。"她的確說過,而且他也承諾過要和她一起變。

  "兩個人要踏相同的步伐或許不容易,但我答應你,永遠會在前方等你。即使你任性、驚慌、跌倒,也一定會看見我隨時隨地伸出的雙手。"

  "所以我隨時可以任性、撒嬌?"她的抗拒心慢慢融化,不明白為何在他面前,自己總是表現出最糟的一面。

  "只要是在合理范圍內。"他糾正道,明白他又戰勝了一回。

  喻希柔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哭,她何其有幸遇上一個懂她、包容她的男人;又何其不幸遇上一個知道該怎麼治她的男人。

  這就是命吧,她苦笑。上天賜給她一項特殊才藝,教她必須因此才藝而背負著沉重的擔子,然後又賜給她一個不想要的婚約,卻又在陰錯陽差之下找到終身的依靠。

  "跟我回京城吧,你會喜歡掄莊的。"

  看著她未來夫婿自信且堅定的臉龐,她不禁將身子偎進他懷裡。

  "嗯,回京城吧。"緊摟著她的身軀綻放出安定的力量,使她不再害怕未知的明天。

  他們將離開洛陽,朝京城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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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0 00:28:2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沒有,什麼都沒有!

  江玄明捺不住心頭的怒火,詛咒連連。他已經搜了一整個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現到。喻希柔那賤人究竟將繡圖藏在什麼地方?他記得她曾說過她將腦中所想到的繪成一張張圖案,並串成好幾冊,對他來說那些圖冊意味著金錢與名聲。

  他不得不承喻希柔的確天資過人,即使他已盡力模仿她的繡法,卻仍繡不出她的一半水准。

  該死!他必須盡快拿到繡圖及繡法才行,他到處兜售的繡品全是以"喻希柔"的名義賣出去的,外行人根本看不出他繡的東西和她的有什麼不同,只要亮出她的大名就可以賣得好價錢。

  但他的"六色重疊繡法"騙騙外行人還可以,一旦遇上同道中人,立刻就會穿幫。偏偏最近的買主愈來愈精,不但要講價錢,還要找行家驗貨,嚇得他立刻大喊改日再賣。

  真混蛋極了!他禁不住又是一陣詛咒。原以為毒死喻希柔以後就可以將她的心血偷到手,沒想到會殺出個掄語劍破壞了他的計劃。

  要指望徐王府那三只豬是不可能了,他們兄弟三人正打算明天高高興興的進駐繡坊,徹徹底底的搜刮一番。

  唯今之計只有投靠楊氏繡莊與楊雲霸合作,他相信在他的幫助下,必能逼喻希柔交出繡圖,到時他就穩坐"大唐第一繡手"的寶座,再也沒有人會看不起他,說他軟弱,不像個男人。

  對,就這麼辦!

  心意既定之後;江玄明趁著夜色離開空無一人的繡坊,徒留滿地月光。

  "在畫什麼?"

  掄語劍無聲無息的悄然走近,嚇了正借著燭火沾墨繪圖的喻希柔一大跳。今晚他倆投宿於洛陽郊外的一家小客棧內,此刻正值就寢時分。

  "你嚇了我一跳。"幸好她這一筆尚未落下,否則整張圖案就完了。"這麼晚了,你還沒睡?"她有此不好意思的說,明知他已經忙了一天,還點燈吵醒他。

  "沒有你我睡不著。"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的情話從掄語劍的口中輕逸而出。

  他拉了張椅子坐下,認真的研究擱置在桌上的繡花圖樣。他一張接一張仔細地看著,發現她真的很有天分而且很細心,她不但將腦中所構思的圖形畫了出來,甚至將繡法、配色都逐條列出,並做說明。

  她的行事風格跟他很像,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只不過她這實事求是的作風極有可能為她惹來大災難,她似乎忘了自己的地位--大唐第一繡手,只要是稍具野心的同行,沒有一個不想取代她的位置。

  笨希柔!

  掄語劍不禁搖頭歎息。有個妹妹是家事白癡,但滿腦子稀奇古怪的主意就已經夠糟了,未來的妻子卻又要命的專注單純,只精於刺繡。

  上天可真會捉弄他,他再一次搖頭歎息。

  "我畫得不好嗎?"喻希柔有些遲疑的問。要不然他怎麼會一下子苦笑,一下子又搖頭?

  他笑了一笑,決定逗逗她。連趕了幾天路,一路上謹慎戒備,使得他們猶如緊繃的弦,的確需要放松一下。

  "你確實畫得不好。瞧瞧這朵花,我都看不出你到底在畫些什麼。"他故意用手指輕敲她正繪著的牡丹圖,示意她畫得一團糟。

  "有嗎?"她懷疑的看著桌上的畫紙。牡丹可是她的絕活哪,怎麼可能畫不好。"哪兒不對啦?"她怎麼看也看不出來哪兒有錯。

  "全都不對。"掄語劍忍住笑意,裝出一臉正經的拿起那張牡丹圖,面色凝重的挑出缺點,"花形不對,葉子不對,甚至連枝椏都不對。"

  這太離譜了!

  喻希柔忿忿的奪下他手中的牡丹圖,倏地換上一張白紙,推至掄語劍的面前。

  "我可不覺得我哪裡畫錯了。你行的話,畫一張來瞧瞧,別光會挑毛病。"而且挑得還是連瞎子都摸不出來的毛病,簡直莫名其妙。

  "好。"掄語劍當真拿起毛筆沾墨,往白紙上勾了幾筆。

  "這是什麼?"怎麼畫得圓圓的,像是一個肉包子?

  "別急,再瞧瞧。"說著他又再添了幾筆,登時一個小嬰兒的可愛小臉便躍然紙上。

  "咦?這是一個小寶寶啊!"喻希柔一臉迷惑的望著他,不明白這和她畫的牡丹花有啥關系。

  "沒錯,而且這個小寶寶是我們的寶寶。"掄語劍笑看著她迷糊的臉。從她的表情看來,恐怕她還不懂得他的暗示,他索性將她一把抱起,穩穩當當地往自己的大腿一放,讓她舒適的靠在他的胸膛。

  喻希柔仰起頭望著他,看見他帶笑的眼眸,頓時覺得自己好幸福。

  "也許咱們的寶寶已經悄然成長也說不定。"他的雙手撫上她的腹部,仿佛她真的已經懷孕。

  寶寶?!他在說什麼?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掄語劍巨大的雙掌仿佛一個搖籃,緊貼著她的腹部,載滿了承諾與保護。

  她真的覺得好安心,他就像一把大傘,張開巨大的傘面,將一切暴風雨擋在外面,不教纖細瘦弱的她受到任何傷害。

  她曾討厭過他、恨過他,希望他能回京城去,給她自由的空間。可是現在她一點也不這麼想,相反的,她慶幸他並沒有被她的畏縮嚇到,仍堅持陪在她的身邊。

  寶寶啊,......她不禁也跟著幻想起來,一個有著清明大眼的男嬰倏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不禁柔柔地笑了,仿佛酷似掄語劍長相的小男孩就站在她眼前,緊捉住她的手喊娘。

  "我想你肚子裡的孩子一定是個女的。"他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為什麼?"她不服氣的反駁,方才腦中的影像明明告訴她寶寶是個男的。

  "我喜歡女孩。"掄語劍答得理所當然,搞得她一頭霧水。

  "為什麼你喜歡女孩?一般男人都希望擁有兒子。"喻希柔不懂的看著他,為何他的想法與別人不同?

  "因為我不是一般男人。"

  這倒是。喻希柔只得投降,她差點忘了她未來的夫婿是個怪胎。他若是一般男人的話,早讓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抗拒給氣跑了,哪還能由得她撒嬌。

  但她還是不懂,當女人有什麼好?瞧她,不就是因為生為女兒身而備受壓迫?

  "我倒希望寶寶是個男的。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女人沒有任何地位,出生只是多受苦罷了。"

  她並沒有說錯,因為這是個鐵一般的事實。

  掄語劍明白諸多的禮教規范對女性極不公平,就連他自己,有時也會無法免俗的對女性加以限制--比如語蘭。

  世界上原本就充斥著許多不公平,光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力改變。他能做到的,只有盡全力保護家人,護衛他生命中的一切。

  "或許你說得對,但我不認為一個人的價值有你說的那麼廉價。不管是男是女,都不該否定自身的價值。"天生我材必有所用,這是他的一貫想法。

  "那是你的想法。"喻希柔並不同意他的說法,就她親眼所見,生活在這個社會中的女人沒一個幸福。"你生來養尊處優,根本無法體會我們的感覺。"

  偏激的小妮子。掄語劍笑著輕輕地放下她,倒了一杯茶給她,等著她繼續發表高論。

  "也許你會覺得我這麼說太武斷了,但你能否認這不是個男尊女卑的社會嗎?"

  他搖搖頭,"不能。"她說得沒錯,世風確是如此。

  "我們女人在家辛苦得半死,做一大難雜務,可是你們男人呢?花天酒地也就罷了,一有個挫折只會怨天尤人,甚至還責怪我們跟你們八字不合。"這是最嘔人的地方。

  "說得好。"掄語劍附和道。就是有這種怪天、怪地,唯獨不會怪自己的男人。

  "所以......咦,你不生氣?"喻希柔停下她的長篇大論,奇怪的看著坐在她身旁啜茶的掄語劍。

  "我干嘛生氣?"他還認為她說的有道理呢。

  "因為你是男人啊。"他真是個怪人,被說成那樣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是男人就該為男人辯解嗎?"掄語劍不疾不徐的放下茶杯,"還是你認為所有男人都聽不下女人說的道理?"

  "我......"喻希柔一時語塞,怎麼每一次口頭角力她都斗輸?

  "希柔,我說過我不是一般男人,只要是合理的建議或是批評我都願意聽,不管那是不是出自於一個女人之口。"

  喻希柔聞言,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她知道他心胸寬闊,值得信賴,但從沒想到他竟連她對男人的批評都聽得下去,甚至還點頭附和。

  "你呀,"他輕點她的鼻頭,臉上的表清充滿了愛憐。

  "對男人的敵意太深了,因此容易一竿子打翻所有的人,連我這個無辜的人也莫名其妙的跟著遭殃。"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知道他被罵得冤。

  "其實你說得沒錯,只是光憑我們並無法改變這股世風,所以只能獨善其身,期望自己不至於跟著沉淪。"他無意識的撥弄著桌上的圖案紙張,心中陡地有一股荒謬的不安跟著上升,他認為敵人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他們,必然還會有所行動。

  "聽起來真悲哀。"她一向憎恨自己是女兒身。

  "是悲衷,但日子終究是要過的,端看你怎麼過。"掄語劍腦中倏地閃過江玄明那張偽善的臉,以及他兜售織品的情形。

  他該告訴她嗎?告訴希柔她最信任的朋友其實就是害死小六子的人?不,不妥,依她的性子,打死她也不相信江玄明不但是個殺人凶手,還是個偷她技術的無恥小偷。

  或許旁敲側擊會好些,他默默的決定。於是他語氣淡然的開口問:"除了你以外,可還有其他人會‘六色重疊繡法'?"其實不用問他也知道答案必是否定的。

  "怎麼可能!"喻希柔的表情像他是在說笑一樣。"這是我的獨門絕活也,就連我爹都不知道,更何況是外人。"

  "你確定?"

  "當然確定。"他是怎麼搞的?怎麼淨問些怪問題。

  他想也是。依希柔的個性,即使她再怎麼信任江玄明,也不可能將自己的絕活外洩,畢竟這是她求生的唯一本事。

  但他在襄州所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為何江玄明能夠模仿她的絕活模仿得那麼像?

  "語劍?"她有些擔心的輕喚一聲,他的樣子好怪。

  掄語劍連忙回過神,輕笑道:"沒事。"算了,還是先別告訴她好了,等他調查清楚再說。

  "真的沒事?"喻希柔不怎麼相信,他八成有事瞞她,瞧他眉頭皺得跟打了結似的。

  "真的沒事。"他的眼神驀地轉暗,嗓音跟著暗啞,"但你有事。"

  "我?"她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我要教你一件事。"他溫柔的打橫抱起她,走向床榻。

  "什麼事?"問也是白問,瞧他逐漸高漲的情緒便知道他要教她什麼。

  "寶寶從哪裡來。"他微笑的回答。

  他確實教了她一整夜。

  洛陽楊氏繡莊

  "莊主,有客人求見。"總管必恭必敬的稟報著江玄明的來訪。

  楊雲霸示意總管帶人進來,他端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靜候著江玄明。

  "楊莊主。"江玄明朝他拱手作揖。

  "歡迎來訪,江公子。"楊雲霸淡淡的開口。不算太差的長相卻流露出一股惡霸的氣息。

  沒錯,他正是洛陽的惡霸,也是喻氏繡坊的死對頭。

  楊氏繡莊位於洛陽城西的一隅,數代以來皆是惡名響遍整個洛陽的潑皮。不過在三代以前的祖先將行惡所得的錢做妥善的投資,開設繡莊和其他生意,楊氏一門從此變成"正正當當"的生意人,但骨子裡的惡霸氣息依舊,陰毒耍狠的功夫也從沒改變。

  楊氏繡莊的第四代掌門人--楊雲霸,更是其中翹楚,他的祖先頂多耍耍流氓,他卻非得見血不可。因此,凡是居住在洛陽的人都知道,惹誰都行,就是別惹楊雲霸,惹上他的結果往往是連命都要賠上。

  偏偏喻希柔的爹在三杯黃湯下勝後,竟神智不清的誇下海口,說喻氏繡坊必會拿下御用繡坊之名。結果他們的確是拿下了,但同時也惹上了麻煩。要不是楊雲霸也覬覦喻希柔的才能及美貌,早就派人夷平喻氏繡坊了,哪還會留它到今天。

  "楊兄,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我這次來訪的目的,是想請你幫忙殺了喻希柔,不然,綁走也行。"

  楊雲霸默默地打量坐在對面的江玄明,心中不斷地撥著算盤。這位看似文弱的清秀男子,顯然和他一樣是因為吃不著天鵝肉,決定干脆將她宰了,讓任何人也得不到她。

  喻希柔一定想不到打她主意的人不只邢連一個,就連她最信任的朋友也要她的命,而同據邢氏那群笨蛋的說法,此人已毒殺過喻希柔一次,只是不幸失敗。

  不過他和邢連的動機尚可理解,江玄明如此恨喻希柔又是為了什麼?而且他要與他合作,到底有何目的?

  "我這麼做又有什麼好處?"楊雲霸瞇起了一雙閃著邪光的眼,腦中不停算計著。殺了喻希柔,皇室御用繡坊之名也不見得會落到楊氏繡莊身上。當初之所以會答應和徐王府合作,說穿了也是出怨氣的成分居多。如今喻希柔已經離開了洛陽,實在沒必要再多費心思趕盡殺絕;除非有利可圖。

  "因為唯有她死,皇室御用繡坊的美名才可能落在貴府。"江玄明緩緩的說。

  "何以見得?就算喻希柔死了,咱們沒她那獨門絕活也照樣拿不到專用權。更何況皇室祭祀大典將至,就算拿到了專用權也不見得交得出貨,反而徒增麻煩罷了。"楊雲霸興趣缺缺的說。

  "所以咱們還有第二個選擇,那就是擄走她。"江玄明努力說服合作意願不高的楊雲霸,他是他復仇的唯一指望。

  "噢?"楊雲霸微挑一眉的說:"你一會兒說要殺她、一會兒又說要綁她,你究竟有何打算?"該不會純粹是為了洩恨而已吧。

  "我的打算很簡單,你先瞧瞧這個。"說完,江玄明白一個油紙包裡拿出一條繡巾,遞給楊雲霸。

  這是......六色重疊繡法啊!楊雲霸拿過繡巾仔細端詳,愈看卻愈覺得不對勁。乍看之下這繡法的確像是喻希柔的獨門絕活,但若再看仔細一點,便不難發現其中的差異處。

  "很像,對不對?"江玄明有些得意,又有些喪氣的問道。

  "的確很像,不過似乎少了點什麼。"應該說是作品的靈氣吧。

  "少了靈氣。"江玄明十分了解自身的缺點。他雖自豪自己的刺繡手法,但還不至於盲目到看不出缺點。

  "這跟你的打算有何關聯?"楊雲霸不解的問。其實江玄明已經繡得不錯,但比起喻希柔來,的確還相差一大截。

  "關聯很大,因為喻希柔將她的獨門技巧及繡圖全用筆繪了下來,而且帶在她身上。"

  楊雲霸這才明白他在打什麼主意。"你的意思是,只要拿到她的繪本,咱們就不用愁了。"

  "沒錯。"江玄明答道,慶幸楊雲霸的反應還算靈敏。

  "這也是我說要綁她的理由。因為就我所了解的喻希柔,絕不可能甘心將她畢生的心血白白送人。"最有可能的反應是一把火燒了它們。

  綁架?嗯,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反正他原本就想染指喻希柔,現在她身邊雖多了個武藝高強的掄語劍,但畢竟勢單力薄,他要得到喻希柔的勝算很大。

  "你為什麼想跟我合作?"楊雲霸問出心中的疑惑。

  "為了錢,為了名聲。"江玄明回答得干脆。"我想從此投靠貴莊,不想再自己到處兜售繡品。"而且還是專賣贗品,風險太高了。

  哼!說是投靠不如說是想借他的手除掉眼中釘,楊雲霸暗忖。

  罷了,反正繡莊正缺能手,江玄明的繡功也確實不差,若真能將喻希柔畢生心血弄到手,對兩人來說都是有利可圖,何樂不為呢?

  "好,就聽你的建議吧,我相信咱們會合作愉快。"楊雲霸笑得陰森。

  "好說,好說。"江玄明也露出個詭異的笑容。

  兩條心懷鬼臉的毒蛇不約而同的看向窗外,仿佛已經吐出了舌信,就等著朝喻希柔進攻。

  接連著幾天趕路,喻希柔真的覺得累了,她不明白掄語劍為什麼非得趕路趕個不停。問他,他只會回答說:"為了安全。"

  但她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危險啊,自從他們離開繡坊以後,日子反而平靜。有時她會有種錯覺,覺得前些日子繡坊所發生的事只是一場噩夢,等她夢醒了,一切都會再回復到以往。

  離開了洛陽,就好像拔去了根,她覺得好恐慌,有時候看著過往的人潮,全是一些陌生的臉孔,雖然身邊有她未來相公保護,但她仍覺得驚慌。

  喻希柔知道自己很傻,離開洛陽並不代表再也回不去,語劍也一再保證,等事情解決後一定會帶她回洛陽,重整繡坊。

  但可能?一旦回到京城之後,他們必會立刻成親,她從沒聽過有哪個已出嫁的婦女還能回到她自己的家,並保有她原先的財產。

  或許是她的猜疑心太重,不過她真的懷疑。

  "累了嗎?"

  耳邊傳來掄語劍溫柔的關懷話語,喻希柔抬起頭看著他,奔波趕路的疲憊全寫在臉上。

  "累了。"她緊靠著他的胸膛緩步走著。

  "忍耐點,前面就是市鎮了。到了那裡,咱們再找間客棧住下,我也可以換匹馬。"要不是他們所騎的馬已經累垮了,也不用如此辛苦行走。

  "嗯。"她點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她疲累的樣子不禁讓他想起了語蘭--他摯愛的妹妹。

  許久以前她也曾像這樣拉著他的手,跟著他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為的就是躲避普寧夜的人潮。

  好快!離普寧夜至今已過了好幾個月,在這其中發生了許多事,不但他視為珍寶的語蘭嫁了人,就連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未婚妻。

  這樁婚約原本誰都不想要,未料卻有如此的結局,雖出人意表,但卻很完美。

  "你在笑什麼?"她好奇的仰頭望著他,第一次看見他因沉思而笑。

  "我在笑命運。"

  "命運?"她一頭霧水的重復。

  "我在笑上天的安排。要不是我娘當年的堅持,我們也不會相遇。"看來他娘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幫他找到這麼特殊的妻子。

  "是啊。"她感慨的說:"要不是因為我爹的驟逝,說不定現在我已經嫁給玄明,一起趕工刺繡了呢。"

  這句話讓掄語劍倏地停下腳步,沉著一張俊臉冷漠地注視著她,"你曾想嫁給他?"

  "嗯。"她誠實的點頭,一點也不明白他眼中的風暴所為何來。

  掄語劍知道吃過去想法的醋是有些無聊,但他就是無法抑制心中揚起的怒氣。敗給一個勢均力敵的男人是一回事,但輸給一個卑鄙無恥的小偷則又是另外一回事。雖然他並沒有真的輸,但只要一想到她曾動過這個念頭,他就滿肚子氣。

  "那麼你應該慶幸你沒有真的嫁給他,否則遲早會被他偷光所有的東西。"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把玄明說成跟個小偷似的。

  "意思就是你的寶貝朋友是個小偷,專偷你的技藝。"該是讓她知道事實的時候了。

  "我的技藝?"喻希柔愈聽愈迷糊,根本弄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些什麼。

  "你知不知道他偷學了你的‘六色重疊繡法',甚至還用你的名義到處賣繡品?"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也很難相信竟然會有這等骯髒事發生。

  玄明偷偷學了她的六色重疊繡法?!這怎麼可能?

  她抬起一張蒼白的臉,不敢置信的望著他。這是假的吧?玄明是她最好的朋友,怎麼可能偷學了她的技藝,並且以她的名義販售繡品?

  "我不相信!"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一定弄錯了。"玄明怎麼可能會這麼對她?

  "是真的。"掄語劍知道她一定不會相信,但他一定得讓她知道,蒙蔽自己的心對她沒有任何好處。"我曾經在襄州見過他與買主接頭,用的還是你的名義。"

  "騙人!"過度的驚駭使得喻希柔不假思索的沖口道:"你胡說,我不相信!"她和玄明可說是青梅竹馬,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絕對不可能!

  掄語劍早就料到她絕不可能輕易接受事實,但她一味的偏袒朋友並指責他是個騙子,卻深探刺痛了他的心。

  在這瞬間他覺得悲哀。他愛她、保護她,生怕她受到丁點的傷害,結果在她心中的分量卻不如一個朋友。

  她說得對,他騙人!他騙自己一切已經不同,騙自己掉入互信互諒的幻想中,直到現在他才發覺到,自己是個傻瓜。

  他只不過是她用來擺脫被人逼婚的棋子,在她心中當然不如青梅竹馬重要;即使那個青梅竹馬是個小偷。

  罷了,他還期望什麼呢?當初他不也是視她為一個負擔,一個不得不盡的責任而已。

  "我是胡說。"他冷冷的開口.決心不再當傻瓜。"你的玄明是個千古難尋的大好人,是我說謊毀謗他。"

  他生氣了!

  一聽見他冰冷的語氣,喻希柔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他的為人正直,根本不可能亂說。

  "我不是--"

  "客棧到了。"掄語劍冷冷的打斷她的話。以他現在的心情,連道歉的話都嫌刺耳。

  "我相信憑你的‘精明',必能獨力打點好投宿的事。"他的語氣充滿譏誚。"我去換馬。"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上馬,朝鎮西疾馳而去,留下來不及道歉的喻希柔。

  該死的自己!喻希柔萬分懊惱,後悔自己方才的舉動,她不該一口咬定是他胡說。但要她相信玄明竟會做出這樣的事,委實教她難以置信,畢竟他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她已經沒什麼朋友了,若連玄明都是別有用心才接近她的話,她會崩潰的。

  也就是這份懼怕讓她下意識的指責他胡說。

  她該如何彌補呢?喻希柔不禁心慌了。她從沒看過語劍那麼冰冷的面孔,仿佛她相信與否都已經無所謂了。

  他正在氣頭上,而她不知道該如何道歉才能讓他氣消,她這一生道歉的經驗並不多。

  也許等會兒他的氣就會消了吧,她抱著希望的想。

  她抱緊手中的包袱朝客棧走去准備投宿,就在她即將踏入客棧的那一瞬間,一把利刃也同時架上她的頸間。

  "你總算落單了。"來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她並不認識。

  "你......你是誰?"在利刃的威脅下,她連頭都不敢回,生怕莫名其妙挨上一刀。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好乖乖的跟我走,否則你美麗的脖子上便要留下一道口子了。"

  喻希柔只得任陌生人帶著她走,臨走前她投給店掌櫃一記求救的目光,冀望他能看得懂。

  店掌櫃只是覺得奇怪,為何這名女客人明明已經前腳踏進店門,卻不走進來,反而跟另一名男子走了,但在臨走前卻又投給他一記難以理解的眼光?

  不過他只是搔搔頭,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掄語劍在客棧門前停下馬,將馬栓在外頭的柱子旁,拖著沉重的腳步往客棧大門邁去。

  若說他不後悔方才與希柔的爭吵,那是騙人的,他明白自己也有錯,錯在太沖動。

  幾乎是一上馬,他就後悔了,但存在於胸口的怒氣卻驅使他策馬奔去,甚至忽略了她的安危。

  他差點忘了敵人正在暗處虎視耽耽的,因此一換好馬之後,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客棧,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客棧前的街上沒有什麼人潮,或許是因為它的所在地不是什麼大市鎮的緣故吧。

  但愈是這樣就愈容易出差錯,空曠的環境最容易給人下手的機會。

  一股煩躁感突然升起,他的第六感告訴他希柔恐怕出事了。

  不會的!他告訴自己不要慌,然而那忽冷忽熱的情緒卻不聽使喚的跟著心跳起伏。他從來沒這麼慌過,就連當初語蘭抗旨逃婚,幾乎禍殃九族時也不曾。

  掄語劍懷著忐忑的心走進客棧,店裡面只有幾位客人,因此店掌櫃立刻就注意到他,並且熱情的上前招呼。

  "客官,請進。"店掌櫃閱人無數,一看就知道來人定非一般尋常人家。"用膳還是住店?"

  "住店。"掄語劍淡淡的說,那股不樣感竟愈來愈強烈。

  "掌櫃的,方才應該有位姓喻的姑娘已經先來過,並訂好上房。"

  店掌櫃聽得一頭霧水,根本不懂他在說啥。"這位公子,小店今天尚未有人投宿,更沒見過你所說的‘喻姑娘',你恐怕弄錯了吧?"

  "不可能!"掄語劍說得斬釘截鐵,心中十分明瞭他的預感已然應驗。

  希柔不見了,不,應該說被綁了。都怪他,要不是他一時失去控制,也不會陷她於危險中。

  "但是--"

  "住口!"掄語劍一拳打在店掌櫃面前的桌上,嚇得他渾身發抖,一句話也不敢吭。

  冷靜,他告訴自己,失去冷靜的人做不好任何事情。

  昔日冷靜自制的掄語劍正因為"愛"而逐漸消失,這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唯今之計,只有盡可能的尋找一切線索,早些尋回希柔才是要事。

  他看向一臉害怕的店掌櫃,明白自己突如其來的脾氣嚇著了他。

  "原諒我的無禮。"他誠懇的道歉,"但請你再仔細回想一下,是否曾見過什麼奇怪的事。在半時辰之前,她的確是在站在貴店門口,准備投宿。"也就是在那時候,他才明白他跟其他男人一樣會吃醋,一樣會無理取鬧。

  經他這麼一提,店掌櫃倒想起先前他所見到的那一幕。

  那位清秀佳人背後站著一位身著青衣的男人,手上似乎拿著什麼東西,那景象看起來她像是遭人威脅。

  "我想起來了,半個時辰前的確有個美麗女子要進店,只不過她才踏進一步,身後就多了個青衣男子,兩人低語了幾句便一道走了。"

  這就是了,他相信希柔絕對不是自願跟那個人走的,她必定是遭到綁架。

  "你可曾注意到有何怪異之處?"希望那人沒有動粗。

  "有。"店掌櫃邊想邊答道:"那姑娘和那男子站得很近,似乎有些身不由己,而且還拋給我一記目光。"現在想來,那應該是求救的信號,只是當時他不了解罷了。

  掄語劍幾乎已經確定希柔是遭綁架,但不知道是誰綁走她,邢連或是楊雲霸?

  "你可瞧見他們往什麼方向走?"

  "沒瞧見,他們一會兒就不見了,我沒來得及細看。"店掌櫃一臉抱歉的說,很遺憾幫不上忙。

  "打擾了。"掄語劍淡淡的丟下一句後使轉身走出客棧,解下馬韁上馬。

  現在他該怎麼辦?倏地,他想到他的妹婿。語蘭的丈夫正是成王府的大公子,憑他小王爺的身分,要調動個幾十人,應該不成問題。

  既然沒有線索,只好發動全面搜索。他發誓任何一個敢碰希柔一根寒毛的男人,都要以生命作為代價!

  作好決定後,掄語劍立刻揮鞭揚蹄而起,目的地正是他的故鄉--長安。

  希柔,等我,千萬別出事!

  這是他這一生中最誠摯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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