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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簾 -【放妻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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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1: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放妻書 作者:朱簾

她不該高攀,不該等待,卻一心想著跟他一輩子;
他不該放手,不該想念,卻還是一再牽掛這女人。


夏奕的父親是軍功無數、世襲罔替的南寧候;
他的姊姊是風華絕代、母儀天下的當今皇后。
身為南寧侯府世子爺,當今國舅爺,年方二十,
已是軍功壓身,御賜正三品衛指揮使,欽封昭武將軍。
可出身高貴、自身又無比優秀的他卻要娶個從四品,
門不當戶不對的李家閨女。外傳李金秋高攀這門親事,
終究會被嫌棄而休離。婚後,夏奕的放妻書沒給,
卻將她貶為小妾留在自家後院。李金秋本以為不得歡心沒關係,
不被待見沒關係,可懷有身孕後,選擇和離的人是她,
她說,自此男再婚,女再嫁,他與她再無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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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1:4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年節剛過完,京都熱鬧的氣氛還沒完全消退,很快又因夏奕娶親的事情再次熱鬧起來。

  夏奕是誰?你剛來京都的嗎?這還用問?

  他的父親是軍功無數、世襲罔替的南寧候;他的姊姊是風華絕代、母儀天下的當今皇后。

  他是南寧侯府世子爺、當今國舅爺。這樣的出身本該是成為紈褲的最佳資本,可人家偏偏年輕有為,年方二十,卻已是軍功壓身,御賜正三品衛指揮使,欽封昭武將軍。十八歲那年還得到當今聖上御賜的黃金甲遊街以慶的殊榮。

  這樣一個出身高貴、自身又無比優秀的人,他居然要娶親了!整個京都的人都在議論,到底要什麼樣的女子才配得上他?

  可是,當南寧侯府傳出李金秋的名字時,眾人都愣了。李金秋,誰啊?哪個王公貴族家的小姐?怎麼沒聽說過?

  有熱愛八卦的人士特地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李金秋的父親只是區區四品左僉都禦史,而李金秋這個人,也沒聽說有什麼過人之處。

  這這這……這樣一個出身低微的平凡小女子,有什麼資格成為萬眾矚目的南寧侯府世子夏奕的妻子呢?

  震驚之餘,幾乎整個京都的人都很不看好這樁門不當,戶不對、完全不般配的親事。在他們看來,李金秋終究會被嫌棄,終究會被休離,甚至有人惡意地揣測,那個李金秋到底能在南寧侯府待幾天。

  無論外面的人怎樣看待這樁親事,身為待嫁新娘的李金秋卻是滿懷期待著。她知道自己配不上夏奕,可是她不在乎,既然上天給了她一個走到夏奕身邊的機會,她就不想放棄,她會盡她所能,成為永遠陪在他身邊的那個人。

  李府門外響起喧天的鑼鼓聲,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人滿臉喜悅地跑進來,「小姐,快快,花轎來了。」

  李金秋從怔愣中驚醒,擡頭就看到中年婦人忙不疊地要將蓋頭給她蓋上。

  「等等。」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左僉都禦史李蘊的聲音。李金秋朝門口望去,只見父親一臉擔憂的快步走進來,她淡淡一笑,輕聲叫道:「爹。」

  「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小姐說。」李蘊語氣嚴肅地吩咐。

  「大人,這吉時……」那中年婦人擔心誤了吉時,但對方可是南寧侯府的世子爺,要是惹得對方不高興可如何是好。

  看到父親皺起了眉頭,李金秋笑著安撫那中年婦人說道:「媽媽別急,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父親說說話,很快就好,不會誤了吉時的。」

  那中年婦人略一猶豫,這才領著眾人出去。

  李金秋知道父親有話要說,等眾人出去,這才詢問道:「爹,您有話要跟女兒說?」

  李蘊滿臉愁容,語氣帶著幾分憂慮地道:「金秋,你可想好了?」

  李金秋堅定地點點頭。

  「你真的決定了嗎?」憂慮中又帶上了幾分焦急,「金秋啊,那南寧侯府不比咱們家,規矩大、事情多。你要是受了委屈,爹可幫不了你啊。」

  「這些女兒都知道。」

  看到女兒一副心意已決的堅定態度,李蘊重重地歎了口氣,卻仍不死心,道:「金秋,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出了這個門,你再後悔就晚了。」

  「爹,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後悔!」

  李金秋看著滿臉擔憂的父親,不由得紅了眼眶。她知道父親是在為她擔心,父親的官職四品,在這公親貴族雜堆的京都根本就微不足道。而南寧侯府在京都卻是最頂層的大家族,他們家和南寧侯府之間的差別就像天和地,夏奕和她也像是雲和泥,有長眼睛的都知道,他們根本就不合適。

  可是,南寧侯府偏偏就上門提親了。父親幾乎想都沒想就要拒絕,是她央求父親應下這門親事,京都和她一樣愛慕著夏奕的女子何止萬千,她是多麼的幸運才能有機會成為他的新娘,她怎麼能放棄呢?就算是飛蛾撲火,她也甘之如飴。

  李金秋拜別了父親,蒙上蓋頭,上了花轎。花轎輕輕地搖晃了一下,開始往前走,鞭炮聲響得更加密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聽到有人在喊道:「來了,花轎來了……」緊接著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

  花轎停了下來,有人來扶她下轎。

  嘈雜的人聲,喧囂的笑聲,鋪天蓋地的撲過來,讓她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在旁人的攙扶下,她懵懵懂懂地跨過馬鞍,拜了堂,進了新房。

  李金秋坐在床上,聽到有人在喊道:「世子爺,快掀了蓋頭,讓我們瞧瞧新娘子。」蓋頭便無聲地被掀開。

  輝煌的燈火讓她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片刻之後,她才緩緩睜開眼睛,微微擡眸下意識地在人群中尋找。周圍一群錦衣華服、金釵玉簪的婦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唯一認識的那個人,夏奕,此刻正站在床邊,離她一步之遙。

  他身姿筆挺,表情冷峻,沒有一丁點身為新郎官該有的喜悅。

  看到夏奕的瞬間,李金秋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來,他離她好近,近到擡手就能觸碰到他。

  「新娘子好漂亮!」

  「白白淨淨的,一看就是有福氣的。」

  耳邊響起眾人或真心或假意的讚美。在眾人的讚美聲中,李金秋發現,夏奕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泛起了一絲冷意。

  心,彷佛突然被針紮了一下。

  她怎麼忘了,這場婚禮不過是南寧侯府對朝局妥協的一步棋,而她只是恰好成為其中的一顆棋子,父親比誰都更瞭解當今的朝局,而她在耳濡目染之下,又怎會對朝局一無所知。

  南寧候手握重兵、軍功無數,女兒又貴為皇后,南寧候身為外戚,又是權臣,皇上登基之前對他多有倚重。可如今,皇上登基已有五年,根基已經穩固,雖然表面上對南寧侯府依然榮寵不斷,可是私底下卻對他們頗有顧忌。

  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南寧侯府在繁花似錦的背後,其實早已經暗藏危機,一旦行踏就錯,皇上不會對他們有半分的顧念。

  而夏奕,身為南寧侯府的世子,未來的南寧候,他的親事就是一種態度。如果迎娶門當戶對的高門嫡女,也許別人會說這是理所應當、錦上添花的喜事,可於皇上而言,也許就是南寧侯府不安分,妄圖更進一步的表現。

  所以,南寧侯府才會選中她,一個正直不阿、不涉朋黨、官職低微的四品左僉都禦史的女兒,想藉此向皇上示弱,讓烈火烹油一般的南寧侯府降降溫。

  「合巹酒。」一個杯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從怔愣中驚醒,李金秋動作遲緩的端起酒杯,和夏奕交臂而飲的時候,她不經意間看到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不耐。這一刻,原本澎湃的心,突然沉了下去,整個人也鎮定下來。

  看來想要走進夏奕的心裡,她前面的路還很長。

  喝過合巹酒,婚禮的儀式也算全部結束。鬧洞房的人紛紛散去,夏奕也跟著離開,他要去敬酒,而她只需待在新房等著他回來。

  待眾人離開,李金秋招來陪嫁的貼身丫鬟玉邊和玉板幫自己梳洗。脫下厚重的喜服,摘下沉重的鳳冠,洗手淨臉,換上舒適的小襖,然後簡單地挽了個發。

  玉邊一邊收拾李金秋換下來的衣服,一邊關切地詢問道:「小姐,您餓不餓?要不要我們去廚房給您弄點吃的來?」

  「不用了,我們剛來侯府,一切都不熟悉,還是別麻煩了。」李金秋從桌上擺放的各式糕點中揀了一塊,「我吃些糕點就行了。」

  「小姐,這些東西都是涼的,天這麼冷……」玉板也過來勸說,見李金秋態度堅決地搖頭,只得轉而去幫她倒茶,可連茶水都是冷的。

  「小姐……」玉板端著冷冰冰的茶水,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堵。小姐剛嫁進來就這麼謹小慎微地委屈自己,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幹什麼呢?」玉邊過來拉了她一把。小姐都還沒說什麼呢,她就這副模樣,讓小姐怎麼想?

  李金秋淡淡地笑了笑,隨意吃了兩塊糕點,喝了半杯涼茶,讓她們退下去,然後拿了一本平時常看的書,倚在床頭靜靜地看起來,可是看了半天,卻連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放下書,又覺得無聊,於是又拿起來看。如此再三,不知是不是太累的緣故,竟然靠在床頭上睡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屋外淩亂嘈雜的腳步聲將她驚醒。李金秋剛睜開眼,就看到夏奕被兩個小廝攙扶著走進來。

  「少夫人,世子爺喝醉了。」

  李金秋起身迎上去,幫忙將夏奕扶到床上。兩個小廝放下夏奕,恭敬地退了出去。

  李金秋讓玉邊、玉板打了熱水來,親自伺候他擦手、淨臉,又費力地幫他脫鞋、脫外袍,好一陣忙亂,等把夏奕塞進被窩,她自己已經忙出了一身汗,再來的打水、沐浴,又是一番忙活。等遣退丫鬟,吹燈上床,屋裡屋外都變得靜悄悄的。

  她很累,可是卻睡不著。

  她和夏奕睡在一張床上,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男子,那個她只見過一面卻一見傾心的男子,此時此刻,就躺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她記得那是兩年前的夏天,她從夏府回來,途經正陽門,車馬被人攔了下來,一問之下才知道,南寧侯府世子夏奕立下大軍功,皇上欽賜黃金甲,下令讓侍衛營開道,遊街慶賀。攔他們的人正是侍衛營的人。

  和他們一樣被攔截的人還有很多,都被擋在道路兩旁,李金秋的馬車也停靠在路邊。不多時,她聽到馬車外嘈雜的人聲中,有人高聲在喊道:「來了、來了……」喧囂的人群越發沸騰起來。

  她忍不住掀起馬車窗簾的一角,偷偷地朝外打量。

  那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男子,長了一張刀削一般英俊無比的臉,顧盼間神采飛揚。他身穿御賜黃金甲,頭戴金玉冠,胯下騎著一匹汗血寶馬,眼角眉梢都洋溢著驕傲與自信,張揚的個性絲毫不加掩藏,在遊行的隊伍裡顯得那樣的耀眼,那樣的引人注目。

  只一眼,她突然就明白了什麼是心動,什麼是一見傾心。

  那時的他,鮮衣怒馬、年少輕狂,彷佛天邊最耀眼的星星。而如今,他洗去浮華、斂盡鋒芒,變得更加沉穩,也變得更加成熟。

  念頭閃過,李金秋的目光落在夏奕的身上。

  他背對著她,一隻手很自然地垂搭在腰側,看上去睡得很沉。仔細聽,他呼吸綿長、均勻,應該是真的睡得很沉吧。

  今天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原本的那一絲期待在夏奕的熟睡中慢慢消弭。她的動作輕柔,將他搭在腰間的手臂放進被子裡,然後拉緊自己身上的被子,靜靜地躺在了夏奕身邊。

  明天還要早起,要去給公婆敬茶,還要認親……不能出錯,必須養好精神,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朦朦朧朧之中,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將她從她的被窩裡攬了過去。

  李金秋一下子驚醒過來,沒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一雙帶著厚繭的大手已經伸進了她衣襟。那雙粗糲的大手襲上她胸前的柔軟,隔著肚兜狠狠地搓揉了幾下,然後快速下移,迅猛扯下她的褻褲,在她腿間探索。

  李金秋心跳如擂鼓,她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壓在她身上的人,卻只看到一團黑影。

  他動作粗魯地進入她的身體,不等她放鬆,不讓她準備,在雙手探索到花穴的所在之後,一刻不緩地將粗壯的昂揚挺入其中。

  好痛!破處的鈍痛伴隨著被撕裂的劇痛瞬間傳來,李金秋猛然抓緊身下的被單,狠狠地咬住牙關,這才勉強克制住險些溢出嘴邊的呐喊。

  這是她的初夜,沒有前戲、沒有愛撫,她根本無法放鬆,小穴乾澀、緊窒,沒有一絲的潤滑,他每一次的挺入,都伴隨著她撕裂般的劇痛。

  挺入、抽出,再挺入、再抽出……他彷佛有用不完的體力,不斷地挺動著腰腹,絲毫沒有要簡短結束這場歡愛的意思。

  這是一場單方面享受的性愛,帶給李金秋的除了痛,還是痛,漫無邊際、沒有盡頭的痛。可是李金秋卻並不覺得這是折磨,因為這個人是夏奕。

  那種和心愛的人合二為一的感動,讓她充滿了喜悅,就算他此刻動作粗魯、毫無憐惜,就算他此刻並不愛她,她依然覺得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

  她伸手抱住他闊挺的肩背,努力放鬆自己,感受他的存在,感受那痛到麻木、再從麻木中生出來的一絲快感。

  隨著他越來越快的抽插,那一絲快感無限延伸,遍及全身,原本關住了疼痛呐喊的牙關,此時卻不由自主地逸出了呻吟。

  他的動作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猛然間,一股湧動的情潮噴薄而出,她和他幾乎同時到達了天堂。

  這一刻,李金秋幾乎要喜極而泣。可就在這時,她耳邊傳來一個低啞卻清晰的聲音,「媛媛。」

  媛媛!一聽就是女子的乳名,只有極其親近的人才會這樣稱呼一個女子,他在新婚之夜抱著她和她歡好的時候還叫著別的女人的名字!

  李金秋的身子一僵,抱住夏奕肩背的手頓時從他身上滑了下去,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原來,他的心裡已經住進了別的女人。

  原來,他們之間隔著的不只是門第的差異、朝局的需求,還有一個更加難以踰越的女子,媛媛。

  原來,她要走的路,不是很長,而是,很長很長很長……

  ***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李金秋輕手輕腳地起身,身為領軍將領,她剛一動,夏奕就醒了,他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懷錶來看,才剛卯初。

  他不知道李金秋這麼早起來做什麼,也不準備過問,於是沒有做聲,靜靜地躺在床上。

  卯正時刻,李金秋回房來叫他,「夫君,該起床了。」輕音清脆,語氣柔和,很好聽的聲音,不知怎麼,夏奕突然就想起了昨晚那隱忍壓抑的呻吟聲。

  夏奕揉了揉太陽穴,應聲坐起來。見屋裡只有她一人,便吩咐道:「去叫丫鬟來伺候我更衣吧。」

  李金秋微笑著走過來,道:「我來吧。」

  夏奕已經掀開被子,坐在了床邊。

  李金秋走上前,蹲在他腳邊,手上是先前從衣櫥裡取出來綾襪。

  夏奕皺了皺眉,沉聲說:「讓丫鬟來吧。」

  「沒事。」李金秋擡頭沖他笑了笑,然後低下頭看了看手中的襪子,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然後動作輕快地幫他穿襪子、穿鞋子。

  夏奕低頭去看李金秋,因為早起脂粉未施,略顯單薄的容顏少了昨日的俗豔,卻多了一份清新與自然,不算十分漂亮,卻也清秀可人。

  她低垂著頭,身子微側,露出一邊小巧的耳朵和雪白的脖頸。她的耳朵很可愛,尤其是那個小小的耳垂,圓潤晶瑩,摸上去一定很有手感。她的脖頸、肌膚白皙,弧形優美,連接著耳朵和遮掩在衣服裡若隱若現的鎖骨。

  隨著目光的下移,夏奕突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昨晚那場情事情不自禁地湧上心頭。原本只是為了完成任務才和她圓房,可當他抱住那盈盈一握的纖腰,進入那未經人事的秘密花穴,他素來引以為豪的自製力受到了極大的考驗。

  她那樣的緊窒、狹小,卻包容了他的粗大,在進退、摩擦、碰撞之間,他失控了,他從來沒想過要從她身上得到快樂,可是身體之間該死的契合卻讓他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他沉淪了,險些溺斃在那場歡愛中,幸好在最後一刻他清醒過來,他故意喊出了那個名字。他要讓她明白,他心裡愛的是別人,娶她,非他所願。

  「夫君,你站起身吧,我幫你穿長袍。」李金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他站起身,由著她為他著衣。她動作輕柔,神情專注,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十分的平和。

  昨晚的事,是個女子都會或撒嬌或撒潑地追問兩句吧,可是她卻隻字不提,還表現得如此平靜。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刻意假裝?夏奕暗自揣測。

  兩人換好衣服出來,南寧候夫人派來的張媽媽便領了兩個丫鬟進了內室,不大一會工夫,張媽媽留下兩個丫鬟收拾床鋪,自己先出來了。她眼角眉梢都是笑,屈膝給夏奕和李金秋行禮,「恭喜世子爺、少夫人。」

  夏奕點了點頭。李金秋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瞼。

  張媽媽手上拿著一個雕紅漆的匣子,匣子裡放著昨晚鋪在床上的白綾。她笑著說:「世子爺和少夫人先用早膳吧,奴婢回去給夫人覆命了。」說完,小心翼翼地捧著匣子離開。

  李金秋安排人將早飯端上來,放在靠窗的炕桌上,兩人在炕桌兩邊坐下。夏奕要了一碗小米粥,李金秋只要了半碗。

  幾樣精緻的小菜都是夏奕平時常吃的,只是吃進嘴裡,忽然覺得跟平時的味道有些不太一樣,是他的錯覺嗎?喝一口粥,粥的口感也略有些不同,似乎比平時的味道要更好一些。

  夏奕本就不關心這些小事,只當是廚房的人今日比往日更用心些,便沒說什麼。

  就在這時,李金秋的陪嫁丫鬟之一的玉板突然開口說:「世子爺,這些飯菜都是我家小姐一大早起來專門給您做的,您怎麼都不誇誇我們家小姐?」

  夏奕一愣,還沒做反應,就看到李金秋沉著臉喝斥玉板道:「誰教你說這些的?這裡不用人伺候,你出去吧。」

  「小姐……」玉板心直口快,還想說什麼,一旁的玉邊已經將她拉了出去。

  夏奕什麼也沒問,只是看了李金秋一眼,低頭繼續吃飯。過了好一會,他擡眸又看了她一眼,她的表情淡淡的,神色很平靜。

  他以為她至少會解釋一下,說剛剛那丫鬟說的話不是她教的,可她什麼都沒說,似乎並不在意他會不會誤會她。

  也許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李金秋擡眸看他,微微笑了笑,問:「夫君,有什麼事嗎?」

  她是真的不在乎,還是假裝不在乎?夏奕沉下臉,語氣微冷,道:「我不習慣有人叫我夫君,你還是跟其他人一樣,叫我世子爺吧。」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他半眯起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聽到他的話,李金秋只是略微怔愣了一下,便答應道:「好的,世子爺。」說著,還沖他淡淡地笑了笑。

  沒有悲憤、沒有委屈、沒有絲毫過激的反應,甚至連表情都沒變一下,她就這樣輕易地接受了他提出的無理要求。

  夏奕突然有些開心,這樣的李金秋真的很對他的胃口。他想要的不就是這樣一個妻子嗎?頂著南寧候府世子夫人的頭銜,卻不會胡攪蠻纏、對他百般索取,像木偶一樣平靜從容的女子。

  「李金秋,我有話跟你說。」

  李金秋擡眸,望向他。

  夏奕的目光沉靜,神色肅然,說話的語氣十分鄭重,道:「李金秋,我希望你明白,娶你是我父親的意思,是為了南寧侯府,所以,我不會愛上你。我希望,你也不要愛上我。我們以後也像現在這樣,做一對互不干涉、相敬如賓的夫妻吧。」

  李金秋笑著答應道:「好。」隨即低下頭,將即將決堤而出的淚水深深掩藏。

  她要如何告訴他,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她早在兩年前就愛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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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經過成親的懵懂、認親的迷茫,恍惚之間,三朝回門的日子到了。李金秋早早起床收拾妥當,用過早飯,拜別公婆,和夏奕一起出了侯府。

  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兩人坐在馬車裡,誰也沒有說話。夏奕生性本就少言寡語,加上這兩年收斂脾性,話就說得更少了。李金秋也不是一個性子張揚外放的人。於是乎,馬車裡寂靜一片,反倒是馬車外人聲嘈雜。

  等到外面的雜聲喧囂鼎沸的時候,夏奕掀開簾子往外面看了看,馬車果然已經到了東大街,他沖著駕車的馬車夫喊道:「停車。」

  馬車夫應聲,停下馬車。

  李金秋有些疑問地朝他望去,「世子爺?」

  夏奕避開她探尋的目光,淡聲說:「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回去了。」

  之前說好了要相敬如賓,三朝回門陪她回去才是正理。現在半路上丟下她一個人,夏奕不由得有些愧疚,像是逃避似的,不等她回應,說完話便掀開簾子跳下了馬車,可跳下馬車的時候,他還是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我知道了。」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

  今天是李金秋三朝回門的日子,也是媛媛,梁婧媛和他約好的會面的日子。

  梁婧媛,開國功臣定國公府的嫡出小姐,比夏奕小兩歲。梁婧媛出身高貴,又容貌傾城,個性難免驕矜,自小便不被同齡人喜歡,可在夏奕眼裡,她的驕矜和那些趨炎附勢的阿諛奉承相比,卻顯得無比的坦率和真誠。夏奕自幼聰敏過人、卓爾不群,加上他的善意,梁婧媛幾乎很快就認定了他。

  兩人相識相熟、相知相交,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十五歲時,夏奕曾提出想要迎娶梁婧媛。可是被南寧候斷然否決。

  十八歲那年,他主動請纓領兵上陣,以寡勝多立下大功,皇上欽賜黃金甲,賞遊街慶賀,榮耀萬千,那是他第二次提出想要迎娶梁婧媛。他以為憑藉軍功、憑藉自己的優秀、甚至憑藉皇上對自己的賞識,他就可以娶到梁婧媛。可事實卻是,他越是表現得優秀卓越,他的親事就越是由不得自己。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才認清了現實,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收斂性子,學會了沉穩。

  可儘管明知道他們今生不能在一起,他們還是固執的惦記著彼此。梁婧媛藉口為生日祈願,每年生日的前一天都會去城外的慈安寺進香,而這一天,便成了他們每年固定會面的日子。

  二月初的天氣,春意未至,寒意尚濃。氣候的原因加上慈安寺廟小、位置偏,且又是不年不節的日子,每年這段時間慈安寺幾乎都沒什麼外人來。

  夏奕循著熟悉的路徑來到慈安寺後山的放生池,只見一個身形單薄的女子隻身矗立在放生池邊。

  他慢慢地走過去,腳下踩到枯枝,發出輕微的聲響。

  女子聞聲轉過身來,正是梁婧媛。

  天氣尚冷,她卻只穿了一件藕白色的純色褙子,沒穿夾襖,更沒披斗篷,也不知在放生池邊站了多久,此刻已經凍得面色蒼白,唇色發青。

  她站在冷風裡,淚眼婆娑地望著夏奕,語氣充滿了委屈,「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天還冷,怎麼穿得這樣單薄?」關切的話語脫口而出,夏奕心疼地看著她,想要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可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成親了,他和她再也不可能了。

  看到他眼裡的遲疑,梁婧媛淚如泉湧,伸手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按到自己臉上,輕輕地蹭著,「奕哥,你真的不要媛媛了嗎?」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也要不起。夏奕緩慢卻堅定地抽回手,看著哭泣的梁婧媛,夏奕一陣心疼,可是再心疼又能如何?他們註定不能在一起,「媛媛,忘了我吧。」

  「不,奕哥,我忘不掉、也不想忘了你!」梁婧媛神情激動的哭喊著,撲身抱住了他。

  「媛媛,我成親了。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以後我都不會再來這裡了。」夏奕再次推開她,不是他狠心,而是他不得不這麼做。長痛不如短痛,他已經耽誤她這麼多年,與其讓她再這樣癡癡地等下去,不如一次性跟她說清楚,讓她斷了念想,也讓自己斷了念想。

  「不,我不相信,奕哥,你在開玩笑,對不對?你怎麼會這麼對我呢?我不相信!」梁婧媛瘋狂地搖著頭,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拒絕面對現實。

  「媛媛,我們今生註定不能在一起,又何必苦苦癡纏?放手吧,忘了我,你會找到一個愛你的人。」夏奕態度堅決,絲毫沒有轉換的餘地。

  「不!」梁婧媛大叫著,突然猛地推了夏奕一把。她淚流滿面,卻瞪大眼睛,指著他厲聲喝問:「新娘子是不是很漂亮?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啊,你說、你說啊!那個女人,她是不是給你喝迷魂湯了?剛和她成親,你就不要我了……」

  這是他和她之間的事,為什麼要把不相干的李金秋扯進來?夏奕皺了皺眉,冷聲反駁道:「沒有,我沒有愛上她。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跟其他人無關。」

  夏奕走近兩步,抓住她的雙肩,低下頭,神色嚴肅、語氣凝重地說:「媛媛,認清現實吧,不是你不愛我,也不是我不愛你,而是生在這樣的兩個世家,我們註定不能在一起。」夏奕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而決絕,「忘了我吧!」說完,夏奕鬆開手,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

  身後靜悄悄的,直到他走出幾十米遠,梁婧媛才突然大聲地沖他哭喊道:「奕哥,你答應我,即便我們這輩子不能在一起,你也要只愛我一個人,這是我最後的要求,你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夏奕鄭重地許諾。

  身後傳來梁婧媛響徹耳膜的悲泣,夏奕的心也跟著疼起來,腳下的步伐變得越發沉重。明明是來道別和解決問題的,事情說清楚了,問題也算解決了,可為什麼他一點也輕鬆不起來?

  在外遊蕩了一整天,等到天黑,夏奕估摸著李金秋已經從李府回來,這才回府。

  進了門夏奕便問一直候在門房處等自己回來的心腹小廝,「少夫人回府了沒?」

  那小廝連忙回稟道:「少夫人半下午的時候就回來了。」

  「那麼早?」夏奕有些吃驚,本以為李金秋會在家待到傍晚才回來的,「那……夫人有沒有問什麼?」

  那小廝左右看了一下,小聲說:「夫人見少夫人回來得早,世子爺又沒跟少夫人一起回來,就問了一句。少夫人說,回府的路上,世子爺遇到一位故交,兩人許久未見,找地方敘舊去了,所以她一個人先回來的。」

  聽到小廝的話,夏奕心裡的驚訝更甚。她竟然如此回護他,三朝回門,他卻在半路上丟下她一個人,她回家要怎麼面對她的家人?性子剛直的李禦史又會怎樣的惱羞成怒?

  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不可能泰然處之吧?可李金秋不但沒有哭鬧告狀、借題發揮,反而費心幫著他隱瞞事實真相,連藉口都想得那麼天衣無縫。

  李金秋真是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女子。夏奕突然有點慶倖,幸好他娶的人是李金秋,否則不知道要多出多少事端。

  夏奕回到甘蘭院的時候,李金秋正坐在燈下做繡工。看到他回來,李金秋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給他倒了杯熱茶,「世子爺,你回來了。」

  夏奕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看著她放在旁邊的針線簍子問:「在做什麼?」

  「我想給世子爺做雙襪子。」李金秋微笑著回答。

  夏奕走過去拿起來看了看,襪子是用薑黃色的細葛布做的,襪子口繡著黑色的雲紋,式樣還不錯,布料似乎差了些,「府裡有專門的針線房,這些小事就讓針線房的人去做就行了。」

  「我閑著也是閑著。」李金秋笑了笑,轉移話題,「世子爺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

  「世子爺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做。」李金秋的話說得很自然,可是夏奕卻聽得有些吃驚,「你給我做?」

  「是。」

  夏奕想了想,說:「那就給我做碗面吧。」

  「好。」李金秋笑著答應,「我讓丫鬟進來伺候你梳洗更衣吧,等你換好衣服,面應該也做好了。」

  「不用,你去做面吧。」夏奕拒絕。等李金秋前腳出了房門,他後腳就跟了上去。

  李金秋奇怪地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夏奕,沒有做聲,逕自進了小廚房。

  拿出麵粉,打上雞蛋,和麵、揉面、捶面、杆面,動作行雲流水,彷佛做過千百遍一般嫺熟。

  夏奕一直杵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這一刻,他突然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這個李金秋還真讓人驚訝,雖然出身不高,可是好歹也是禦史家的千金小姐,又是獨生女,想來也該是被呵護著長大的吧,可千金小姐們的驕矜她身上一點都沒有,性格反而十分柔和,也不像別的千金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反而擁有一身好廚藝,昨天早晨的早飯,還有現在她手下即將成型的麵條。哦,對了,她還在給他做襪子,繡工似乎也不差。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到底還有多少驚奇是他不知道的?

  很快,面做好了。李金秋用託盤端出來,準備幫他端回房吃,剛到門口,夏奕就自己接過託盤,大步走回房,放在窗邊的炕桌上吃起來。

  一大碗面,加了兩個荷包蛋,面上還灑了一些蔥花,很好看,聞上去也很香,吃一口,味道比預期的還要好。

  「味道不錯。」他真誠地贊了一句。

  「世子爺喜歡就好。」李金秋只是笑了笑。

  夏奕吃面的時候,李金秋又拿起針線簍子繼續未完的繡活。等夏奕吃完飯,她教人收拾了碗筷,吩咐丫鬟伺候夏奕沐浴更衣,自己又坐在一旁拿起了針線。

  等夏奕從淨房出來,看到她還在燈下忙活,不由得眉頭微皺,提醒道:「早點休息吧。」

  李金秋擡頭朝他笑了笑,說:「你先睡吧,我馬上就好。」

  夏奕上了床,靜靜地躺在被子裡,想到白天和梁婧媛的會面,他原本平靜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情緒也變得有些低落,他答應過梁婧媛會娶她,也為之努力過,可是事與願違,他和她終究還是沒能在一起。

  沒過多久,李金秋吹了燈,窸窸窣窣地爬上床,在他身邊躺下。

  夏奕在黑暗中看了李金秋一眼,心裡有些惆悵,又有些煩躁,翻來覆去睡不著。

  「世子爺,你睡不著嗎?」李金秋小聲地問。

  「嗯。」夏奕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陪你說說話吧。」

  夏奕沒有回應,成親三天,他們之間除了簡單的日常對話,幾乎沒有說過多餘的話。

  「世子爺,泉州在哪?」她輕聲問道。

  「問這個做什麼?」

  「聽說世子爺和侯爺在那打過仗。世子爺,倭寇長什麼樣子?他們跟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嗎?世子爺跟著侯爺駐守福建多年,絞殺倭寇無數,肯定見過倭寇吧?聽說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他們長了三頭六臂嗎?怎會如此兇悍殘忍?

  聽說海外番邦,有紅頭髮、藍眼睛的異族,還有黑得像鍋底的異族,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金秋說話的語調不快不慢,聲音柔和清晰,給人鎮定從容的感覺,聽著十分舒服。

  夏奕沒有做聲,聽著她看似無意的絮叨,內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她看出他情緒焦躁了嗎?她是在開導他、寬慰他嗎?她是想告訴他,知道世界有多廣闊,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吧,和保家衛國、民族大義相比,他的那點小煩惱,根本不值一提。

  他轉身面對她,發現她正望著自己。屋裡光線昏暗,明明什麼都看不清,可是他卻覺得她雙眸熠熠生輝,閃動著莫名的光芒。

  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她和他一樣側躺著,纖細的脖頸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弧線往下延展,延伸到腰部……

  想到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夏奕不由自主地擡手撫了上去,細細地摩挲。稍時,手臂一用力,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帶入懷中。低下頭,一股淡淡的體香傳入鼻翼,說不清是什麼味道,若有似無,卻直逼心底,情慾的火苗瞬間被點燃。

  他吻上她的眼眸、她的鼻尖、她的臉頰,獨獨略過嘴唇,然後落到了脖頸,一路向下。

  前天晚上的記憶讓李金秋渾身僵了一下,剛進入時的疼痛仍記憶猶新,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著急進入,反而耐心地吻著她。她在他一連串的親吻下,她慢慢放鬆下來,身體開始變得燥熱。

  夏奕動作輕柔地解開她褻衣的系帶,雙手從肚兜下探進去,罩住她胸前的豐盈,輕輕地揉捏玩弄。他的唇從脖頸移到鎖骨,輕輕地啃食,留下烙印,然後咬開肚兜的帶子,將肚兜和褻衣一併從她身上剝離。

  李金秋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護住胸前的春光,卻被夏奕捉住雙手舉過頭頂。下一瞬,她清楚地感覺到他埋首在她胸前,親吻著她嬌嫩的乳峰,片刻後,他張嘴含住了左邊挺立的乳尖,在他不停地吮吸、吞吐、拉扯、輕咬下,那乳尖越發地硬挺。

  李金秋只覺得體內燃燒著一把火,燒得她理智全無,她的雙手被夏奕固定住了,動彈不得,可是她體內不知道什麼時候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空虛感,時刻折磨著她。

  她主動拱了拱身體,想要將被冷落的右乳湊到他嘴裡,許是感覺到她的示意,夏奕鬆開已經硬挺至極的左乳,含住了她的右乳。可是,她仍覺得不夠,體內的空虛感根本就與那被冷落的乳峰無關。

  她難耐地扭動著身子,當雙腿遇到那烙鐵一般炙熱的硬挺時,心中的空虛難耐都有了解釋。她想要他,想要他像成親那晚一樣狠狠地進入她,想要和他合二為一、不分彼此。

  情慾的烈火燃燒了理智,想要和他水乳交融的心情戰勝了羞恥,她擡起腿摩擦著他的硬挺,扭著水蛇一般柔軟的纖腰,牽引著他、引誘著他。

  「很想要嗎?」充滿情慾的嗓音,低啞,充滿誘惑的味道。

  她咬著唇點了點頭,似乎忘了在這漆黑的夜裡,他根本看不到她的點頭。更何況,此時的他,哪有心思去看她是點頭還是搖頭。

  「不急。」夏奕說。黑暗之中,在他唇邊揚起一抹孩子般頑劣的邪笑。

  他脫下她的褻褲,也順帶將自己剝了個乾淨,附身沿著她平坦的肚腹一寸寸地親吻。當他的唇舌朝那秘密花園行進,李金秋下意識地就想夾緊雙腿,可夏奕兩手握住她的雙腿,把她撐開,埋頭輕咬她大腿內側嫩滑的肌膚。

  他的唇舌慢慢遊弋,最終來到她緊閉的花穴前……

  當他柔軟的舌頭進入她的那一刻,一股快感席捲而來。李金秋覺得自己快要死了,這一切一定是在作夢,夏奕居然會如此溫柔地對她,甚至放下身段用嘴帶給她快樂,她渾身疲軟無力,腦海在經過片刻的空白後,變得混亂不堪。可是,這並不能影響夏奕。

  「現在輪到我了。」夏奕附在她耳邊的輕身地說了一句,隨即長驅直入,將自己腫脹到發疼的硬挺深深插入她濕熱的幽谷中。

  夜,還很長,屬於他的快樂,才剛剛開始。

  ***

  一夜的縱情讓李金秋疲累不堪,次日夏奕又不讓丫鬟叫她起床,於是她出嫁後第一次睡過頭,錯過了給侯夫人問安的時辰。

  醒來的李金秋正滿心不安,玉邊卻告訴她說,世子爺已經派人去給夫人稟告過了,說少夫人身體不適,今天不能過去給她請安。聞言,李金秋放下心來。

  放鬆下來後,李金秋這才覺得渾身酸痛,彷佛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似的難受,反正已經睡過頭了,李金秋自暴自棄的念頭,倒頭躺下,準備再睡一會。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丫鬟的通報,夫人來了。

  原來南寧侯夫人聽說李金秋不舒服,又想到兒子對這樁婚事的不滿,這才成親幾天,別是出了什麼事才好,心裡擔心,於是親自過來探望,如此倒讓李金秋羞窘起來。

  夏奕一個人吃過早飯就去了自己的書房,聽到通報,連忙迎了出來,虛扶著侯夫人一起進了內室。

  侯夫人走到床前,見李金秋滿臉通紅,探手去摸她額頭,發現溫度也不正常,滿心以為李金秋是真的病了,心裡松了口氣,當即就讓人去請大夫,又囑咐她好好休息,說這幾日都不用過去請安了。

  等侯夫人走了,李金秋立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一直陪同在側的夏奕,此刻正一副了然的神情打量著她,眼睛裡似乎還帶著兩分戲謔的精光,而一直伺候在側的玉邊和玉板此刻已經躲在一旁偷笑。李金秋懊惱不已,卻仍強作鎮定地將自己埋進了被窩裡。

  終於也有她不淡定的時候了!夏奕暗自腹誹,心情卻像是惡作劇得逞一般的歡快。

  從那之後,夏奕和李金秋之間的關係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雖然兩個人還是很少說話,偶爾說話,也是李金秋緩緩說、夏奕靜靜聽,人前人後也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幾乎一點都沒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外人看來,兩人卻像是蜜裡調油一般的親密和諧。

  李金秋自嫁進南寧侯府,每天除了早晚去給侯夫人請安之外,幾乎都待在房裡做繡活。

  她很快就做好了那雙給夏奕的襪子。夏奕穿慣了綾羅綢緞,對於有些粗劣的細葛布襪子並不十分滿意,只是礙於是李金秋親手做的,為了不拂她的面子,這才試著穿了一下,可穿著在地上走了一圈之後,夏奕突然發現了那襪子的妙處。

  像南寧侯府這樣的人家,從來不缺綾羅綢緞,就連襪子也多是用暗紋綾做的。綾襪質感柔和、光滑,穿著很舒服,可是走快了卻容易滑腳,而細葛布做出來的襪子,雖然沒有綾襪的絲柔觸感,卻一點都不滑腳,更適合他這樣步履匆匆的武人。

  之後,李金秋又給他做了一套褻衣、褻褲。夏奕原本的褻衣、褻褲不是絲綢做的就是白綾做的,跟襪子一樣,質感柔和、舒適,可李金秋卻用尋常人家常用的細棉布給他做。

  夏奕一開始也頗有些不以為然,可是等衣服做好穿上之後才發現,這細棉布做出來的褻衣、褻褲似乎更貼身,而且細棉布還能吸汗。不得不說,這樣的材質同樣更適合經常出汗的他。

  李金秋本來還想給他做外袍,可是被當場否決了。夏奕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麼會一口回絕,只是下意識不想讓別人知道他身上穿著李金秋給他做的衣物。李金秋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似的,並沒有過多的糾結,微笑著說知道了,然後就又開始給他做襪子、做褻衣、褻褲,之後再也沒提過要給他做外袍的事。

  日子就這樣安寧祥和的過了半個月,直到一個下午,小廝傳話說侯爺在外書房等著世子爺,讓世子爺即刻就去,夏奕聞言便去了外院。這一去,就是整整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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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2: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夏奕成親,皇上恩賞一個月假期,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沒上朝,卻不想朝中突發變故,南寧候才會找了他和府中幕僚一起商議對策。

  事情的起因是大內侍衛統領穆斌的小舅子打著穆斌的名號在外橫行霸道,強搶一窮酸書生的妻子,還將那書生打成重傷,那書生一狀告到了京兆府衙門。京兆府一看事情涉及到穆大統領,便想將事情壓一壓,算是賣穆斌一個人情。

  誰知事情卻一發不可收拾,那書生告狀不成,寫了萬言書,又在菜市口設案哭訴,引得數百民眾按了手印為他一同鳴冤。此事」出,有心人士一搗鼓,便有禦史在早朝時彈劾穆斌縱容家眷欺行霸市,還以權逼迫京兆府枉顧法紀,實在罪不可恕,懇請皇上嚴懲穆斌。

  當然,立時便有大臣出來替穆斌申辯、作保,可皇上態度暖昧不明,也不說嚴懲也不說寬宥,就這樣拖著這件事,不作決斷。

  穆斌小舅子的事,穆斌也是事後才知道的,氣得打斷了他小舅子兩條腿,要不是他夫人求情,只怕當場就能被他打死。穆斌親自捆了他小舅子去衙門,又送還書生妻子,並道歉賠償,最後摘了腰牌、權杖和請罪摺子一併送到御前,聽候發落。

  這穆斌是誰啊?那是皇上兒時的玩伴,跟著南寧候抗擊過倭寇、平定過苗疆的大功臣,更是輔佐皇上登基的股肱之臣。穆斌小舅子的事,可大亦可小,端看皇上什麼態度,可皇上卻遲遲不表態。

  從事發,南寧侯就聞到了危險的氣息,皇上是不是準備拿穆斌開刀,慢慢開始收拾他們這幫人了呢?如果穆斌不能度過這一關,只怕不久的將來南寧侯府也危險了。

  南寧候找來兒子和幕僚夜以繼日地商量著對策,最後商量出的結果是,兵行險招。讓所有和他們交好的禦史都諫言參穆斌,只管把他的罪過往大了說,還讓一些大臣也跟著彈劾穆斌。

  可歷代君王都生性多疑,如果所有人一味的彈劾壓制,皇上只怕會更加疑慮,所以南寧候聯合了那些和穆斌一樣為皇上出生入死的老臣子,在朝上為穆斌申辯,如此一來,有人要求嚴懲,有人請求寬宥,但是要求嚴懲的人數和聲音卻都是壓倒性的,形成一副欲置穆斌於死地的局面。

  南寧候和眾人都在賭,賭皇上會顧念舊情,在這種強弱對比懸殊的局勢下,只要皇上還顧念一分舊情,哪怕嚴懲的呼聲再高,天枰也會大勢向他們傾斜。

  接連幾天的早朝都在圍著穆斌的事爭論不休,要求嚴懲的呼聲也一浪高過一浪,到了事發第五天,皇上終於作出了決斷。穆斌治家不嚴,降品一階,罰奉三年,以示薄懲;京兆府尹革職查辦;穆斌的妻弟交由刑部衙門依律處置。皇上到底還是念著幾分舊情,並沒有借題發揮,南寧候和一干人等都在心裡暗暗松了口氣。

  事情總算是過去了,夏奕也跟著松了口氣。等放鬆下來才想起,自己不日不夜地待在外書房整整五天,卻忘了跟李金秋說一聲,這還是新婚,她應該會生氣吧?夏奕暗忖。

  二月底的天氣,氣溫已經慢慢回暖,這日正好又是個暖陽高照的好天氣。夏奕回到甘蘭院的時候,剛過晌午,李金秋正坐在廊下一邊曬太陽,一邊做繡工,神色閒適、平和。

  看到他回來,李金秋笑著放下手中的針線,起身迎了過來,「世子爺,你回來了?吃過午飯了嗎?」問完話,見他一臉疲憊,身上的衣服都皺得不成樣子,而且還是五天前的那身衣服,忙招了丫鬟去準備熱水,這才跟他說:「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我去廚房給你準備午飯。」說著就要往廚房去。

  夏奕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惹得她好奇地駐足回望,「還有什麼事嗎?」

  夏奕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李金秋見他從外面回來,問他有沒有吃飯,然後安—人伺候他沐浴更衣,還親自下廚給他做飯,一切都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可是他卻總覺得哪裡不對。

  身為一個正常的女人,看到多日不見音訊的丈夫突然歸來,不是應該很驚喜嗎?或者生生氣、撒撒嬌、鬧騰一下?再不濟也會問上兩句你這些天上哪去了、幹什麼去了吧,可她卻隻字不提。她是不想知道,懶得詢問,還是根本就不在意?這樣的李金秋讓他捉摸不透,可這不是他想要的嗎?他為何要去琢磨?

  對李金秋的在意,讓夏奕心驚不已,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居然這麼在意李金秋的想法。

  最終,夏奕什麼也沒說就鬆開了手,轉身回房沐浴,李金秋則去了廚房。等李金秋做好飯菜回房去叫夏奕的時候,夏奕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此刻已經和衣躺在床上睡著了。

  洗去了一身的污垢,卻洗不去一身的疲憊吧,李金秋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動作輕柔地展開被子給他蓋上。

  其實這幾天他做什麼去了,她大概都知道。他被南寧候叫走那天晚上沒有回房,她心裡擔憂,又想目夏奕是被侯爺叫走的,略一琢磨,便有了自己的猜測,第二天又讓玉邊回李府詢問父親朝上是否出了事,得到肯定的答覆,她便知道自己猜測得沒錯。

  事情一定很棘手吧?看到夏奕眼下的烏青,李金秋一陣心疼。

  ***

  二月一過,三月三的女兒節也接踵而至。定國公府設宴,南寧侯府早早地就接到了請帖,到了女兒節這天,李金秋便陪著南寧侯夫人去了定國公府赴宴。

  南寧侯府的馬車停在定國公府垂花門前,早有管事婆子去回了上頭主子,這會定國公府專門負責迎客的四少奶奶已經站在垂花門前等著她們。

  可巧,四少奶奶剛扶著侯夫人和李金秋下車,北平侯夫人和成國公府的太夫人、夫人也前後腳地到了。同為公親侯府的夫人,彼此間多有往來,不是交好的也是相熟的,於是幾個夫人也不用那四少奶奶陪同,只讓管事婆子在前面領路,彼此說著話便往府裡走。

  李金秋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加上輩分又低,一路上該問候的自有侯夫人引著她問候,其他時候她都乖乖地跟在侯夫人身後,不用做聲,只管微笑微笑再微笑就行了。

  一路走來,聽到前面幾位夫人的閒聊,她才知道,原來定國公府的嫡小姐梁靖嬡訂親了,今年是梁小姐在家過的最後一個女兒節,定國公夫人和定國公一商量,於是決定設宴請客。

  說起來,這梁小姐也是個奇女子,出身在這樣的功勳世家,居然過了十八歲才訂親,說是年底完婚,雖然定國公府上下內外都一致說是夫人捨不得小姐,這才生生留到十八歲。

  可外面的流言蜚語卻從來都沒少過。這事要是擱在別的女子身上,只怕早就不知道如何自處了。可是這梁小姐卻還一副十分不願意出嫁的樣子。說到後來,幾位夫人都不勝唏噓,說話的聲音也壓得很低。

  李金秋聽得稀奇,心裡卻是十分佩服那梁小姐。她今年十六,如果不是南寧侯府來提親,只怕她今年也會出嫁,雖她心裡喜歡夏奕,可卻不可能因為這虛妄的喜歡而違背世俗。只是不知道這梁小姐為何遲遲不嫁?李金秋暗自揣摩著,突然很想見一見這位奇女子。

  李金秋跟著幾位夫人彎彎轉轉,走了大半天才來到待客的花廳。花廳裡面已經有不少先到的夫人、小姐們,此時已擺了一桌馬吊,兩桌葉子牌,夫人們在玩,小姐們則在一旁看。眾人見她們進來,紛紛起身打招呼,又是一番應酬,等禮節都到位了,眾人又重新坐下來摸牌。成國公府太夫人跟人打葉子牌去了,換下來一位夫人跟著南寧候夫人和北平侯夫人、成國公夫人湊了一桌馬吊。

  李金秋在南寧侯夫人身邊呆坐了一陣,正覺得無趣,侯夫人趁著打牌的空檔側頭對她說:「你們年輕人不愛這個,要是覺得無聊,就找個丫鬟或婆子帶你四處逛逛。定國公府的花園子,可比咱們府的好看多了,你也去開看眼界。」

  李金秋遲疑了一下,見婆婆語氣真誠柔和,便點頭應允,跟在座的幾位夫人告了罪起身離開,剛走出兩步就聽到北平侯夫人在打趣南寧侯夫人。

  今天陪李金秋出門的是性格穩妥的玉邊,見她要出去逛園子,玉邊也要跟出來,李金秋擔心婆婆臨時有事找她,便讓玉邊留在侯夫人身邊伺候,吩咐說夫人若尋她,就趕緊來傳話。玉邊雖不放心李金秋一個人,卻也只得聽從。

  出了花廳,李金秋也不敢到處亂逛,只在附近走了走,碰到兩個路過的丫鬟,臨時起意想去看看那梁小姐,於是問了那兩個丫鬟梁小姐的住處,一個人沿路尋了過去。

  梁小姐的住處在後花圜西北角的綠蕪院,前面是花園,後面是一片竹林,獨門獨院,僻靜得很,據說原來是夏天消暑的地方,前幾年被梁小姐要了來住。

  李金秋沿著花徑走到綠蕪院門口,抬手準備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大白天的,掩著院門也就算了,四下裡竟然看不到一個丫鬟、婆子。李金秋直覺有些不妥,正猶豫是敲門好,還是調頭離開好,卻聽到院內傳出開門聲和女子的哭泣聲。

  李金秋心猛然一跳,立時轉身抬腳準備離開,卻突然聽到身後的小院裡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

  夏奕?怎麼會是夏奕的聲音?李金秋不敢置信地轉過身,顫抖著手輕輕將虛掩的院門推開一條縫。

  李金秋透過門縫,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夏奕就站在正廳門口,面朝著院門的方向,似乎是準備離開,一個女子從身後攔腰抱著他,夏奕的表情有些複雜,像是憤怒、像是心疼,又像是無奈,此刻正半低著頭在跟那女子說話。

  夏奕像是察覺到她的偷窺,突然抬頭朝她的方向看過來,李金秋猛然倒退兩步,遠離那院門。

  媛媛,梁婧媛……原來,新婚之夜他口中喊出的名字是她,李金秋的心像是被利箭刺穿一般,猛然劇痛起來,眼淚瞬間滑落。

  她明知道夏奕娶她是為了南寧侯府,她明知道夏奕心裡住著別的女人,成親第二天夏奕就很明確的告訴她,他不會愛她,還警告她,讓她不要愛上他……這一切她明明都知道的啊,可為什麼親眼看到兩人抱在一起的場景,她還是會覺得心痛,痛到無法呼吸,可事情從來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就在她心痛難當的時候,不遠處走來一個面善的婆子,去花廳的時候,她見過這婆子,是在定國公夫人身邊伺候的。

  那婆子很快走到跟前,給她行了個禮,「少夫人原來在這啊,剛剛南寧侯夫人還問起您呢。」那婆子說著話,見李金秋淚眼婆娑,當下心生不安,語氣惶恐地小心問道:「少夫人這是怎麼了?別是受了什麼委屈才好。」

  突然冒出個人來,李金秋也嚇了一跳,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媽媽誤會了,剛剛起風,讓沙子迷了眼。」

  如果被這婆子看到夏奕出現在梁小姐的院子裡那就糟糕了,想到院裡的兩人,她連忙拔高了聲音說:「媽媽這是要去哪啊?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幫我吹吹眼睛裡的沙子啊?」

  那婆子見李金秋真的傾身過來叫她吹眼睛,心裡大安,連忙說:「不忙不忙。」說著便給李金秋吹起眼睛來。

  吹了兩下,那婆子問李金秋:「少夫人,好點了嗎?」

  李金秋搖頭,「好像還沒好,媽媽再給我吹吹。」

  於是那婆子又給她吹了吹,連著吹了三次,李金秋估摸著夏奕應該聽到院外的聲響從後門離開了,這才揉了揉眼睛,笑著說:「好像已經好了。勞煩媽媽了,耽誤了媽媽這麼久,也不知道媽媽這是要做什麼去啊?」

  「午宴要開始了,我們家夫人讓我來叫小姐出去宴客。」那婆子見李金秋臉上掛著笑,不擺架子,說話又客客氣氣的,心裡也多出幾分真誠來,於是熱心地提醒,「少夫人,午宴擺在繽紛院,您的婆婆已經和其他夫人先過去了,您出了後花園子就能看到繽紛院的牌匾。」

  「謝媽媽提點。」李金秋道了謝,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院門,邁步離開。

  ***

  午飯過後是聽戲,定國公府把京都最出名的兩個戲班子都請了來,整個下午李金秋都坐在南寧侯夫人身後,一步也沒有離開,吃過晚宴,黃昏時分才回到侯府。

  李金秋帶著玉邊剛回到甘蘭院,還沒進院門,大大剌剌的玉板就迎了出來,見到她就跟爆豆子似的說:「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世子爺從中午就在房裡等您等到現在。您不知道,世子爺就跟中了邪似的,過一會就問,少夫人回來沒?再過一會又問,少夫人回來沒?

  這一個下午,足足問了奴婢二十多回!小姐,白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世子爺怎麼這麼著急見您啊?」

  李金秋沒有答話,只輕輕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回到房間,果然見到夏奕正坐在窗邊的暖炕上。他低垂著頭,雙手無意識地摸索著面前的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世子爺,吃晚飯了嗎?我聽玉板說,你在這坐了一下午。」

  李金秋一進門便先聲奪人,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語氣也和平常一樣柔和,只是語速稍微有些快,不似平常的從容。經過一下午的緩衝,她已經給自己作足了心理準備,雖然還是很揪心,可是面上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夏奕抬頭看著她,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點什麼,可是看了半響卻一無所獲。

  「我讓廚房給你做點吃吧?你想吃什麼?要不,我去給你做碗面?」李金秋又問,語氣不急不緩,和平常一樣淡定從容。

  從定國公府回來,夏奕就開始等著,等著李金秋質問他定國公府發生的事。他等了她一個下午,連午飯、晚飯都沒吃,可她竟然什麼也沒問,甚至連提都不提一下,言行舉動也和平時一樣,彷佛白天的事,她什麼也不知道一般。

  為什麼她的反應總是出乎他的意料?可真的出乎意料嗎?不,從嫁給他那天開始,她就是這樣的淡定從容、古井無波。他應該想到的,她根本就不會在意。

  新婚之夜,他抱著她卻故意喊出梁婧媛的名字,可是她第二天卻像個沒事人一樣給他準備早飯,伺候他更衣.,三朝回門,他因為和梁婧媛之約,在半路上丟下她一個人,可是她不但不計較,反而費心撒謊替他遮掩;新婚期間,他因為朝中之事,五日五夜不回來,可是她不聞不問,看到他回來也沒有絲毫驚喜的表情。

  而今日,她更是看到他出現在一個女子的閨房,甚至還抱在一起,就連這樣,她居然也能無動於衷!

  為什麼她不在意?為什麼從始至終她都表現得如此平靜?到底要什麼樣的女子才能對丈夫的所作所為都視若無睹、冷眼旁觀?難道……他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難道,她和自己一樣,心裡裝著別人?這樁婚事也是出於無奈,所以嫁給誰並不重要?所以他的一舉一動也絲毫影響不到她的心情?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可為什麼他會覺得心裡愁得厲害?

  她怎麼敢?她是他的妻子,她怎麼敢嫁給了他,心裡卻裝著別的男人!夏奕握緊了拳頭,看向李金秋的目光也不知不覺地帶上了幾分惱怒。

  「你在生氣嗎?」李金秋重新給他換了一杯熱茶,轉身卻看到他異樣的眼神。

  夏奕神色一凜,心頭閃過驚訝,眉頭不自覺地雛了起來,她居然輕易就看穿了他的情緒。

  「你不問我白天的事?」夏奕問她,「你白天明明看到我了,怎麼還能如此平靜?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

  李金秋錯愕地看著他,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希望她過問?他希望她在乎嗎?她抑制住內心翻湧的思緒,語氣儘量平緩地問:「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說過的,相敬如賓、互不干涉。」

  夏奕被她的話問得愣住了。是啊,這一切本來就是他要求的,成親第二天他就開誠佈公地這麼跟她說了,而她也一直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做的,還做得很好,不是嗎?可該死的,為什麼她明明做得很好,他卻一點也不覺得開心?

  「對,是我要求的,你做得很好。」夏奕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生氣了?可是為什麼呢?李金秋原本還心存一絲幻想,以為夏奕也開始在意自己的感受,可這,絲幻想在夏奕拂袖而去之後,變成了疑惑和不得其解。夏奕,似乎越來越難琢磨了。

  除了那一次不算矛盾的矛盾,李金秋和夏奕成親後的日子可以說無風無浪、平靜安寧。

  李金秋每天的生活幾乎都是伺候夏奕的生活起居,早晚按時去給侯夫人請安問候,閒暇時間就做做繡活,偶爾翻翻閒書。

  而夏奕每天早起上朝,下朝後去衛所應卯處理一些實務,不到申正時刻就能回府,回府後有時待在外書房,有時待在內書房,直到晚飯時分,偶爾也會出門應酬,回來的就會晚一些。總的來說,日子過得很有規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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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2:2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時間飛逝,一轉眼,兩人成親已經三個月了。

  這是初夏的一個下午,李金秋吩咐人將各房各處的床單、被褥、蚊帳等一應事物統統換成夏季的輕薄物品,甘蘭院上上下下忙進忙出,一派紛亂景象。

  夏奕回來得早,看到院子裡亂糟糟的,神色微凜,只是在看到李金秋居然也挽著袖子跟丫鬟、婆子們一起忙亂的時候,神色稍緩,抬腳準備去書房。

  就在這時,外院小廝匆匆忙忙地跑進來傳話,說門外來了個乞丐指名道姓要見少夫人,門房的人趕了幾次都趕不走,那乞丐又口口聲聲念叨著少夫人的名諱,眾人恐汙了少夫人清譽,便將那乞丐安置在外院的蒼松院,又派了人來傳話,問少夫人是否要去見見那乞丐。

  門房傳喚處的小廝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說話、回事口齒伶俐,條理清晰,等小廝說完話,不只李金秋,就連走出一段距離的夏奕也聽得清楚明白。

  見李金秋朝自己看過來,明顯是在徵詢自己的意見,於是折身回來,沉聲說:「我陪你去看看。」他想知道,誰這麼大膽子,居然敢跑南寧侯府來鬧事。

  蒼松院是外院眾多院子中距離門房最近的一個,平時多是給外客臨時落腳用的,這不年不節的時候,往來的基本上都是住在京都的人家,沒什麼遠客,所以蒼松院一直空著。

  夏奕和李金秋來到蒼松院,剛進院門,遠遠地就看到一個鬍子拉碴、全身衣服破破爛爛跟乞丐一樣的男子正歪著身子坐在正廳裡,還翹著二郎腿,一副悠哉散漫的姿態。

  夏奕面色一沉,默不作聲地走過去,他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敢在南寧侯府這般舉止放肆。

  李金秋也看到了那乞丐,只是第一眼她還有些不敢置信,神色糾結地跟著夏奕走進大廳。等待那乞丐注意到他們,扭頭朝他們看過來的時候,李金秋終於確認了乞丐的身分,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道:「卓大哥?」

  「喲,我這個樣子,你也能一眼認出來?」那乞丐自我打量了一眼之後,沖著李金秋咧開嘴笑起來,語氣很是欣慰的樣子,道:「也不枉我疼你這麼多年。」

  「你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跟個乞丐似的。」李金秋故意用手在鼻子處掮了掮,笑得有些幸災樂禍,「要是卓伯伯看到你這個樣子,不剝掉你一層皮才怪。」

  「得,打住。我會變成這個樣子,還不是那老頭子害的!你是不知道,他……」卓月明一提他老子就煩,自動閉了嘴,又扯了扯自己身上又髒又破的乞丐服,撇了撇嘴,自我嫌棄地說:「金秋,能不能讓人給我準備身衣服?還有洗澡水,我要好好地洗個澡。」

  「好,我這就讓人去準備,等你梳洗好了,我們再好好說話。」李金秋笑著讓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玉邊帶卓月明下去梳洗,等卓月明跟著玉邊走出大廳,李金秋又追在他身後問:「卓大哥,要不要順便給你準備點吃點?看你的樣子,好像很久……」李金秋沒有把話說完便掩著嘴偷笑起來,那樣子說不出的狡黠。

  等到目送卓月明離開,李金秋還是一臉笑意盈盈的模樣,回過身卻發現夏奕一臉鐵青地杵在大廳中央。

  此時的夏奕早已經怒髮衝冠、怒不^遏,他們居然無視他的存在,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忽略他到這種程度,可他生氣卻並不是因為這個。

  他氣的是李金秋,原來她也可以笑得這麼真實,笑得這麼燦爛,還帶著點古靈精怪的狡黠,看起來充滿生機與活力。

  夏奕一直覺得她淡淡的笑容讓人感覺很溫暖、很舒服,可是和現在的笑容一對比,他才發現,她亙古不變的微笑有多假,有多矯揉造作,有多令人心寒,她居然一直用那樣一成不變的假笑敷衍他。

  敷衍……她一直敷衍他,卻對一個乞丐展顏歡笑?不,那個人不是乞丐,是她的卓大哥,即便形容狼狽、滿臉胡糾根本看不出本來相貌,她也能一眼認出來的卓大哥!

  這就是一直深藏在她心底的那個人吧?這就是她不在乎他所作所為的原因吧?夏奕滿心的懊惱與憤懣。

  「世子爺……」李金秋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看向夏奕的目光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味道,「這個人是卓月明,余杭總兵余大人的兒子。我們兩家以前批鄰而居,彼此交好,後來父親和余伯伯又一同入京為官,直到余伯伯外放總兵一職,我們才……」

  「夠了,你不用解釋。」夏奕冷冷地打斷她。

  人就是這麼奇怪,他明明不愛她,也是他讓她不要愛上他,可一旦知道她真的不愛他,甚至可能愛著別人時,他心裡忽然彆扭起來。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心裡怎麼可以裝著別人呢?夏奕忍不住自嘲,他可以在心裡裝著別的女人,憑什麼她就不能在心裡藏著別的男人呢?

  不到半個時辰,梳洗一新的卓月明便回來了。剌乾淨鬍子後,露出一張俊逸不凡的臉龐,月牙白的長衫襯出他挺拔的身姿,手裡拿著一把也不知從哪尋來的摺扇,一搖一晃之間居然顯出幾分風流瀟灑之姿。

  果然是一個風流倜儻的翩翩佳公子,夏奕心裡冷笑,突然覺得面前這人有點眼熟。

  看到夏奕神色間的疑惑,卓月明幾步走上前,將臉湊到他面前,收了摺扇指著自己說:「我,卓月明,你想不起來了嗎?」

  夏奕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眉,好像是見過,可到底什麼時候見過一時又說不上來。

  「哎!」卓月明長歎一口氣,扭頭有些委屈地對李金秋說:「金秋,你看,明明幾個月前才剛見過面,他居然不記得我了。」

  李金秋也很好奇,嚴謹沉穩的夏奕和不著調的卓月明居然認識,笑著遏止卓月明,「好啦,卓大哥,別在這耍寶了。快說說,你是怎麼認識世子爺的。」

  夏奕用餘光瞥了一眼李金秋,果然發現,她和卓月明說話時的語氣笑容都是輕鬆愉悅的,可是和自己說話時,不論言語還是笑容,都帶著幾分小心謹慎的味道,這樣一對比,親疏之分當下立判。

  卓月明拉了把椅子坐下,這才娓娓道來,「年前,順親王微服走訪臨安城,是我負責款待的,當時世子爺跟著王爺來臨安城遊玩,我們還見過幾面,只是後來世子爺家中有事,所以先王爺回了京都。」

  「居然是你!」夏奕想起來了,年前確實有這麼回事。他當時才到臨安城沒幾天,跟著順親王見過卓月明兩次,當時還有一個叫陸天霖的商人作陪。

  其實,當時他是很瞧不上卓月明的,身為總兵之子,卻沒有一點傲骨,世故圓滑,對著他和順親王卑躬屈膝,反倒是那個叫陸天霖的商人,敢當面得罪他們,倒讓他有些刮目相看,後來會突然回京,就是因為收到家中來信,說父親和幕僚商議,決定要為他迎娶左僉都禦史李蘊的獨女為妻。

  「哎,該說世子爺貴人多忘事呢,還是我長相太普通?」卓月明做出一副追本溯源、探究真相的嘴臉,委屈地去看李金秋,「金秋,你說說,哥哥我長得很像大街上的路人嗎?」不等李金秋回答,他又自說自話地道:「肯定不可能,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姑娘哭著、喊著給我作妻作妾呢?」

  「好啦,卓大哥,世子爺還在這呢,別老是沒個正行。」李金秋見夏奕臉色難看,忍不住提醒卓月明,可是,此話一出,夏奕的臉色卻變得更加難看。

  是不是對她而言,卓月明是親近的人,可以訓斥、喝罵,而他是個外人,說什麼、做什麼都要顧及他的身分地位,需要她小心翼翼地伺候?夏奕心裡很不是滋味,冷聲反駁李金秋道:「都是熟人,大家敘舊就好,沒什麼世子不世子的。」

  「看吧,我就知道世子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卓月明越發得意起來,「說起來,你們成親我就準備來的,可是中途被別的事絆住了腳。世子,我跟你說,我和金秋從小一起長大,知道很多她小時候的趣事,得空我一一說與你聽。」

  卓月明本就性格開朗,又是個話多嘴快的,好像跟誰都能聊得來,因為跟夏奕認識,又有了李金秋這一層關係,他跟夏奕說話自然也多了幾分親近之意。在他看來,李金秋是他妹妹,娶了李金秋的夏奕,自然就是他的妹夫,可別人不這麼想。

  李金秋一聽,暗自叫苦,嗔怪道:「卓大哥,好好的,你提以前的事做什麼啊?世子爺事務纏身,哪有工夫聽你說那些?」

  見李金秋這副遮遮掩掩的模樣,夏奕突然很想知道,卓月明會說些什麼,於是沉聲對李金秋吩咐:「這裡是外院,你待久了不合適,讓玉邊陪你回去,你卓大哥就由我來替你款待吧。」

  「世子爺……」李金秋不敢置信地看著夏奕,只見他面無表情,神色平靜,似乎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可是李金秋總覺得夏奕有些反常。

  卓月明也在一旁勸說:「金秋,世子說得對,你回去吧。我這次來京都,準備住上一段時日,敘舊的事也不急在一時。」

  見卓月明也這樣說,李金秋只得滿腹不安的帶著玉邊回了內院。

  待李金秋離開,夏奕讓人在蒼松院正廳擺上一張桌子,又將先前準備的酒菜端上來,兩個人入座把酒聊天,很是祥和。當然,基本上都是卓月明在說,夏奕在聽。

  酒過三巡,卓月明已經微醇,說話更是肆無顧忌地道:「當初我還想過要娶金秋來著,我家老頭子也大加鼓勵,說金秋是佳妻賢婦,可惜李伯父是個老頑固,非但不同意,還大罵我浪蕩不羈、沒個正行、太不靠譜,死活不同意把金秋嫁給我。哎,可惜啊……」

  如果當初李伯父同意金秋嫁給他,他今天就不會被一個土匪一樣暴虐的女子追得四處逃竄了。想想都是淚,這些話終究還是不能擺到檯面上說,說出來,是給自己找難堪,還是給未婚妻潑髒水?

  可是,卓月明隱下不說的半句話,卻讓夏奕徹底誤會了。可惜什麼?可惜沒能娶到李金秋?還是可惜李金秋嫁給了他?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李伯父怎麼會答應把金秋嫁給你的,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卓月明提到頑固不化的李蘊,很是唏噓,「你不知道,他把金秋看得跟命根子似的,我當初去提親那會,李伯父的藉口可多了,除了嫌棄我這不好那不好,還說金秋將來要嫁也只會低嫁,有娘家做後盾,她才不會吃苦受罪。

  你說說,你可是堂堂南寧侯府世子爺,出身、門第比金秋高到哪去了,李伯父怎麼就同意把金秋嫁給你了?真是想不通。」

  夏奕默不作聲,心裡卻在腹誹,因為他夏奕不是一無是處的人,他有官職、有前途。不像他卓月明,沒個一官半職,又身無長物,還不思進取。夏奕在心裡狠狠地貶低卓月明,可是他不會承認,他是在嫉妒,就算是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卻能讓李金秋真心以待。

  李金秋揣揣不安地回到甘蘭院,生怕那兩個人發生什麼不愉快,時不時地就讓小丫鬟去外院看看情況,可是小丫鬟每次回來都說世子爺和卓公子在喝酒說話,沒什麼不妥的地方,儘管如此,李金秋還是很不安。

  玉邊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勸慰道:「小姐,您在擔心什麼?世子爺個性沉穩,就算有什麼不愉快,想來也不會對卓公子怎麼樣。至於卓公子,小姐還不瞭解他嗎?雖然看上去沒心沒肺、大大剌剌的,小事老也拎不清,可在大事上,卓公子可從來沒犯過糊塗,要不是這樣,卓大人能放任他肆意妄為嗎?」

  玉板也在一邊點頭附和道:「就是啊,小姐您和卓公子從小一起長大,您應該最清楚卓公子的為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跟誰都能交朋友。卓公子小時候就這樣,出一趟門,回來就跟小姐炫耀,他又跟誰誰誰成了朋友。奴婢覺得,卓公子肯定也能跟世子爺成為朋友的。嗯,奴婢覺得,只怕整個華夏王朝,就沒有誰不能跟卓公子做朋友的。」

  李金秋聽得好笑,心裡卻是寬慰不少,於是打趣道:「啲,我們家玉板都能出口成章了,八面玲瓏、長袖善舞都說得出來,這可了不得了,只怕是要做個女狀元了。」

  「真的嗎?小姐,我真的說得很好嗎?」玉板一副很開心的模樣,「以前在府的時候,我聽老爺這麼說卓公子的,於是就記下了,嘿嘿。」

  玉邊會心一笑,於是也跟著說了些從前在李府時候的趣事。

  ***

  主僕三人有說有笑的,時間也跟著過得很快。

  傍晚時候,李金秋吃過飯,按時去給侯夫人問安,然後回來就開始做針線。一直等到亥時都不見夏奕回來,在玉邊和玉板的再三催促下,她終究還是梳洗更衣上了床。

  也不知道那兩個人都說了些什麼,怎麼這麼晚還沒說完?心裡擔憂著外院的情況,李金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奕回到甘蘭院,摒退意欲伺候他沐浴更衣的丫鬟,進了房直接就撲到了床上。

  「金秋,李金秋……」他壓在李金秋身上,一邊叫她的名字,一邊伸手去拍她的臉。李金秋一直沒睡著,夏奕剛進門,她就知道了,只是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夏奕嘴裡的酒氣噴了一臉。

  因為夏奕還沒回來,所以她特意給他留了一盞燈。此時,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看到他臉色微紅,眼睛卻不見一絲醉意,反倒比平時更明亮了幾分。他到底是醉了,還是沒醉?

  李金秋一時之間也有點搞不清。

  「世子爺?」李金秋叫了一聲,試著推了推他,可是他紋絲不動,仍舊死死地壓在她身上。

  「李金秋,我是誰?」夏奕雙手捧著李金秋的臉,讓她直視著自己。

  「世子爺。」李金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可是心裡卻已經十分肯定,夏奕這是喝醉了。

  「還有呢?」夏奕直直的盯著她,又問。

  「夏奕?」李金秋不確定地回答。

  誰知夏奕卻搖了搖頭,接著問:「還有呢?」

  還有、還有什麼?李金秋想要扶額。喝醉酒的夏奕一點都不像夏奕,跟個追著大人問問題的孩子似的。

  「我是你的夫君,我,夏奕,是你李金秋的夫君。」夏奕神色嚴肅,吐字清晰,一板一眼地道出正確答案。

  李金秋心裡咯噔一下,她可以心存幻想嗎?幻想他這麼說是因為吃醋,是因為在意自己?不,李金秋很快自我否決。他這麼說,只是想要提醒她,讓她不要忘記自己的身分吧?李金秋歎了口氣,果然醉得不輕啊,否則,他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呢?就算要提醒她,他也更好的辦法,不是嗎?

  「李金秋……吻我。」

  哈金秋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是她幻聽了嗎?

  夏奕從她身上翻下去,躺在一邊,又鄭重其事地說了一遍:「李金秋,我讓你吻我。」李金秋心裡打鼓,這人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怎麼會醉成這副樣子?

  夏奕等著她主動親自己,可是她卻磨磨蹭蹭半天沒反應,耐心告罄,伸手一撈便將她抱了過來,讓她趴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按下她的頭,湊在她耳邊說:「李金秋,我要你主動一次,我要你吻我,幫我脫衣服,然後,自己把它送進去。」說著,空閒的另一隻手牽引著她的手來到腹下,握住那快樂的源泉。

  李金秋瞬間羞紅了臉,他他他……

  成親三個月,他們隔三差五就會做一次,可是每次都是他挑起的,都是他主動,她只是被動地承受,默默地享受他帶給她的歡愉。

  可現在,他居然要她主動?這這這.....

  夏奕鬆開手,躺著不動,做出一副任君採擷的模樣,只拿一雙明亮異常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她,直看的李金秋頭皮發麻。

  好吧,不就是主動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大不了照著他平時對待她的方式做就是,李金秋把心一橫,視死如歸般低頭親上夏奕俊朗的臉龐。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李金秋親一下夏奕的左臉,又親一下他的右臉,然後跑去親親他的額頭,想了想,好像還有哪遺漏,於是又親一下左臉。

  好半天之後,她才轉移陣地慢慢往下,吻過他脖頸的時候,發現那凸起的喉結,她好奇地親了上去,一口含住,舔了舔,這時那喉結居然動了一下。嚇得李金秋連忙松嘴撤退,再往下,就是衣服遮擋下的鎖骨了。

  李金秋咬了咬牙,開始脫他的衣服,以前也不是沒幫他脫過衣服,可是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手抖得厲害。

  鬆開腰帶,解開外袍系帶,然後在夏奕的配合下順利地脫下外袍,然後是褻衣。李金秋的手顫抖得越發厲害,明明就幾個系帶的問題,可是半天解不開。

  夏奕再次表現出極大的配合,自己伸手拉一下就將褻衣扯開,露出開闇結實的胸腹來。

  「你繼續。」他說。

  李金秋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卻聽話地俯身繼續她未完的主動大業。

  她學著他的樣子,在他寬闊厚實的肩膀上輕輕啃咬,在他性感誘人的鎖骨上吮吸,日光落在他胸前的兩個小點上,她突然想起他每次都喜歡長時間的玩弄她的,這次輪到她了。

  她低頭含住一個乳頭,學著他對待她的方式輕輕的舔舐、吮吸、拉扯,直到它慢慢變硬、變挺。

  這時,她明顯感覺到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她的心也跟著跳得極快,可是心裡卻莫名的有些興奮。

  她交替著揉捏、吮吸、玩弄他的兩個乳頭,很開心地聽著他越來越沉重的呼吸聲,直到兩個乳頭顫巍巍地峭立著,硬得不能再硬,她才放過了它們,轉而吻上他結實有力的腰腹。只是……視線所及之處,腰腹之下,褲子被明顯支棱起一頂大帳篷。

  李金秋不自覺地吞了吞口唾沫,感覺一顆心快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她愣了一下,哆哆嗦嗦地去扯他的褲子。夏奕十分配合地抬腰,李金秋一咬牙,連著外褲、褻褲一下子統統給他扯了下去。褲子被扯下的同時,那早已挺立的昂揚從褲子裡彈跳出來險些打在李金秋羞紅的俏臉上。這一下,李金秋突然覺得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呼吸了。

  脫下褲子,李金秋重新爬上床,開始繼續她仍未完成的大業。

  似乎是今晚的刺激有點過頭,此時的李金秋已經徹底拋棄了羞恥之心,真正有種迎難而上、視死如歸的感覺。

  她略過一切繁雜,直奔主題,伸手握住那挺立在眼前的昂揚,入了手方知那尺寸的嚇人,李金秋明顯被嚇倒了,可是卻沒有鬆手,她慢慢地上下櫓動著,心也跟著手上的動作撲通撲通地狂跳著。

  感覺到那昂揚在自己手中似乎變得更加粗壯,李金秋心裡湧起一股衝動,低下頭舔了舔那露在外面的蘑菇頭,張嘴將它含在嘴中,輕輕地吮吸、舔弄。

  就在這時,她聽到夏奕的抽氣聲,感受到他身體片刻的緊繃,然後是他越發沉重的喘息聲,她心裡突然生出一陣狂喜,原來她也可以令他瘋狂!喜悅在心底蔓延,讓她整個人也跟著興奮起來,她努力地吞吐著他的昂揚,雙手也不空閒地玩弄著兩個囊袋。

  終於,他啞聲制止了她,「夠了,讓它進去。」他怕她再玩下去,不等進入,他就該繳械投降了。

  李金秋領命直起身,這才發現自己居然還完好地穿著褻衣、褻褲。她快速地卸下阻隔,她抬腿跨坐在他身上,看著那怒脹的巨大昂揚,李金秋退縮了。太大了,她一定做不到!可夏奕明亮的眼神卻不容她抗拒。

  她直起腰,一手握住那巨物慢慢引向花穴,可是剛進入一個頭就卡住了,她咬了咬唇,委屈地朝他望去,「我、我做不到。」

  「你可以。」話語堅定,可夏奕終究心軟了。

  他伸手固定住她纖細的小腰,自己挺腰向上,讓看似不可能的事情,在李金秋眼前變成了可能,完美的契合。

  完全進入的瞬間,李金秋身子一軟,趴在了夏奕胸口道:「我、我不行了。」

  「這才剛剛開始。」夏奕勾起嘴角,露出一個邪肆的笑容,一轉身,將李金秋壓在身下,重新奪回了主控權。

  他重重地插入她的花穴,俯身問她道:「李金秋,我是誰?」

  「夏奕。」她眼神迷亂,聲音弱弱地回答道。

  他撤回一半,又狠狠地全部貫入,再問:「我是誰?」

  李金秋早已動了情,此時難捱地扭動著身子,催促他,「快、快點……」

  夏奕卻停住不動,執拗地問她道:「我是誰,李金秋,你答對了,我就給你。」

  「夏奕,你是夏奕,你是我的夫君。」李金秋急切地回答。

  「李金秋,記住你的話。我夏奕才是你的夫君,只有我才可以這麼對你。」夏奕強勢地宣示著主權,再不遲疑地摟著她的腰,快速律動起來。

  她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他不容許任何人覬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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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次日,夏奕像往常一樣早早地去上朝了。李金秋則吃過早飯給侯夫人請安回來,遣了小丫鬟去外院看看卓月明起床沒有,吩咐說若是還沒起床,就跟蒼松院伺候的小廝說一聲,等卓月明起床了,就進來傳個話。

  一直到已初,蒼松院的小廝來報,說卓公子起床了,正在用早飯。李金秋賞了那小廝一吊錢,領著玉邊和玉板去了蒼松院。

  等她們到了蒼松院,卓月明已經吃完早飯,正琢磨著找個人進去給李金秋傳個話,可巧她就出來了。

  「卓大哥,你起來了,昨晚睡得還好嗎?」

  「好好。」看到她來,卓月明很高興,幾步迎上來,「我正想找個人進去給你傳個話,讓你出來一趟呢。」

  兩個人進了大廳,依主賓位坐下,小丫鬟奉上茶水,退下去。

  李金秋問:「怎麼啦,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就是想跟你說說話,看看你過得好不好,然後順便辭行。」

  「辭行?」李金秋驚訝道:「你不是剛回京都嗎?這麼快就要走?」

  「沒,你誤會了。」卓月明笑著解釋,「這裡畢竟是南寧侯府,我住在這裡不合適,進進出出的也不方便。」

  李金秋點點頭,沒再勸阻,只問他:「那卓大哥有什麼打算?」

  「我準備搬到客棧去住。你也知道,我們家在京都的宅子平時都沒人住,當初走的時候,只留了兩個人看宅子,就連我爹每三年一次回京述職,都得提前一個月讓人打掃收拾。我回來得倉促,也沒吩咐人打掃,再說我回來也住不了多久……」

  卓月明的話還沒說完,李金秋就打斷道:「卓大哥,這樣不好吧。依我看,你還是去我家住吧。我出嫁後,府裡就剩下我爹一人,你過去陪他住一陣子,權當替我陪陪他老人家,你看如何?」

  「停停停!」卓月明連聲喊停,臉色大變,一疊聲地反駁道:「你道我沒想過去你家住啊?你也不想想,你爹,禦史大人,那是什麼人啊?那是連皇上都敢念叨的人,我住過過去,還不得給他念叨死啊?不去,堅決不去丨」

  「噗,你就是這麼評價我爹的?」李金秋壞壞地笑著,「要是我爹知道你背後這麼說他,你猜他會怎麼樣?」

  「哎喲,我的好妹妹,你可千萬別告訴你爹。」卓月明是真的怕了李金秋她爹,他長這麼大,連自家老子都沒怕過,就怕那碎碎念叨的李家伯父,從小到大不知道被念叨過多少回,想想就肝顫,「你爹比我爹還可怕。」

  「既然知道我爹可怕,你還敢跑去住客棧?」李金秋提醒他說:「你回京都又不是只待一天兩天,時間長了我爹肯定會知道。與其到時候讓他怒火中燒地去客棧把你逮回去,還不如你乖乖地直接住過去,說不定我爹還能少念叨你兩句。」

  卓月明哭喪著臉,滿心不樂意地道:「可是,我這回要待差不多一個月啊,難道讓我被你爹念叨一個月?如果是這樣,那我還是直接回臨安算了。」

  李金秋歎了口氣,語氣十分無奈地說:「卓大哥,這次見你,我怎麼覺得你變傻了呢?」

  「小丫頭,你說誰傻啊?」卓月明站起身,像小時候一樣擼起袖子就要過去擰李金秋的耳朵。雖說大家都知道他只是做做樣子,不會真的動手,可還是被玉邊、玉板攔著不讓。李金秋也站起身,遠遠地躲在玉邊、玉板身後叫囂道:「就說你、就說你!」

  玉邊、玉板七八歲的時候就被賣進李府伺候李金秋,是跟著李金秋一起長大的,自然也見慣了李金秋和卓月明的嬉鬧。四個人嬉鬧玩笑,彷佛又回到了小時候,只是那肆意的笑聲傳出很遠,四人卻沒有注意。

  等嬉鬧夠了,李金秋這才主動解釋道:「卓大哥,你可以一邊在我家住下,一邊吩咐人回去收拾卓府,也不必全部收拾,只把你住的院子收拾出來就是,最多也就是三兩天的工夫。等你住的院子收拾好了,你說要搬回去住,我爹還能攔著不讓?」

  「嗯,好,就這麼辦。」卓月明一拍大腿,高興地說:「還是你想的周全。哦,對了,你怎麼樣?過得還好嗎?」解決了自己的問題,卓月明轉移話題,「夏奕對你好嗎?」

  李金秋愣了一下,怎麼突然就說到自己身上了,「他對我很好。」想到昨晚的情事,李金秋小臉一紅,整個人窘迫起來,「你、你問這個幹嘛?已時都快過了,你還是快點去我家吧,要是趕不上午飯,可別賴我。」

  卓月明看她那又羞又惱的模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知道她過得好就行,也不再追問,答應說:「知道你下逐客令了,我這就走。」

  四人從蒼松院出來,李金秋對卓月明說:「卓大哥,再見。」隨即又對身邊的玉板說:「玉板,你送送卓大哥。」

  「是,小姐。」玉板樂滋滋地跟在卓月明身後往外走。

  兩人還沒走出多遠,李金秋看著卓月明的背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便問身旁的玉邊,道:「卓大哥這是怎麼了,怎麼感覺走路的樣子怪怪的?」

  玉邊仔細一看,恍然道:「啊,小姐,卓公子的鞋子不合腳。卓公子原來的鞋子又髒又破,不能穿了,所以奴婢昨天臨時在府裡找了一雙世子爺不穿的鞋子給他,好像有些大。」

  「原來如此。」李金秋笑著點了點頭。

  ***

  夏奕下了朝,到衛所應了卯,什麼都沒處理,直接就回了侯府,回到侯府的時候,還不到申時。

  留在府裡的心腹小廝見他回來,忙跑過來回稟道:「世子爺,卓公子已初起床,巳末離開侯府。中途,少夫人來見卓公子,說了一會話,之後卓公子就離開了,少夫人也回了內院。」

  夏奕點了點頭,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世子爺……」那小廝遲疑了一下,這才如實說道:「少夫人半個時辰前出府了,跟門房說的是回李府了,傍晚前就回來。」

  夏奕面色一沉,冷聲吩咐:「立刻派個人去李府打探一下。」

  小廝領命而去。夏奕則心事重重地回了甘蘭院。

  半個多時辰後,小廝進來回話,說少夫人確實回家了,還說卓公子上午離開侯府之後就住到李府去了。

  聽到小廝的話,夏奕頓時火冒三丈。卓月明上午住進李府,她下午就跑了冋去,她就這麼急不可耐?她心裡到底有沒有他?他說過的話,難道她都忘了?

  他很想立刻去李府將李金秋逮回來,可他的驕傲、他的身分不允許他這麼做,於是只得摒退小廝,一個人在屋裡煩躁地走來走去,等著李金秋回來。

  不到傍晚時分,李金秋就帶著玉邊、玉板回來了。她吩咐玉邊、玉板去準備晚飯,自己一個人回房,準備換身衣服。

  屋裡光線已經有些昏暗,李金秋剛進屋,還沒看清屋裡的情況,就聽見夏奕的聲音,「你去哪了?」聲音冰冷,還帶著點怒氣。

  李金秋嚇了一跳,看到是夏奕杵在房中央,心裡稍安,這才說:「世子爺怎麼在這待著?也不點盞燈。」說著,熟門熟路地在桌子上摸到火摺子,將房裡的幾盞燈都點亮。

  「我問,下午去哪了,做什麼去了?」夏奕又沉聲問了一遍。

  李金秋奇怪地看了一眼夏奕,總覺得他這兩天有點不對勁,不過還是如實地回答道:「我下午回了一趟家,卓大哥住到我家去了,怕我爹念叨他,我回去給他說說情,我也怕我爹見到卓大哥太高興,喝多了酒,回去跟下人叮囑一聲,讓他們看著點。而且我們兩年多沒見了,也順便敘敘舊。」

  夏奕沒想到李金秋會跟他說實話,見她神色坦誠,不似說謊的,心裡的怒氣也漸漸消散了,只是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還是壓著李金秋連做了三回,直到她哭著求他,他才放過她。

  自從卓月明回京之後,夏奕每天下了早朝去衛所應個卯就回府,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衛所的事情都堆成山了,他也不管,就想早早地回府看著李金秋。

  好在接連幾天李金秋都沒再出府,一直都乖乖地待在房裡做針線,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卓月明出現之前的樣子。直到這天下午,夏奕看到李金秋坐在廊下做針線,走過去跟她說話,這才發現她居然在做鞋子。

  前幾天也一直看到她在做針線,可是鞋底、鞋面都是分開的,他一直沒看出來她到底在做什麼,直到她將鞋底和鞋面縫合在一起,他才發現,這居然是一隻黑綢緞素面鞋子。鞋底納得十分厚實,針腳綿密、紋路清晰漂亮,鞋幫上還繡著一叢小小的翠竹,十分好看,只是這大小、款式、顏色,怎麼看都像是男子的鞋。

  夏奕拿過那只鞋,暗暗比劃了一下,發現不是自己的尺碼,比他的鞋短一些,不是他的鞋,那還能是誰的鞋,還能有誰?這個人不言而喻,必定是卓月明。

  從她嫁進侯府,他就發現,她似乎很喜歡做繡工。她也給他做了很多貼身衣物,比府裡針線房做的還要舒服,他現在的貼身衣物幾乎全換成了她親手縫製的。

  可是,她卻從來沒給他做過一件外套,其實不是她不做,而是他不穿。那個時候,他不希望別人知道,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李金秋給他做的,自從他說過一次之後,她就再也沒給他做過,鞋子也是顯露於人前的衣物,所以她也從來沒給他做過。

  從來沒給他做過鞋子的李金秋,現在居然在給別的男人做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緊蹙起眉頭,正準備說什麼,卻聽到李金秋語氣柔和地問他道:「這是我給卓大哥做的鞋,好看嗎?」

  夏奕臉色越發陰沉,一言不發。

  李金秋接過鞋子,繼續一針一線地縫合。她的目光落在鞋子上,也沒注意到夏奕的表情,自顧自地接著說:「我八歲的時候,父親專門請了人教授我女紅。十歲的時候,我做出第一雙鞋,我當時可高興了,拿去給我父親看,結果我父親卻笑話我做的鞋子太難看,說什麼針腳梳密不一致,線頭沒收好,露出來到處都是,繡的裝飾紋歪歪扭扭的,看不出是個什麼東西,最誇張的是左右腳大小居然不I樣。」

  李金秋說到這,自個忍不住笑了起來,「那是我學女紅之後做出來的第一雙鞋,居然被我父親嫌棄得一無是處。那天正巧卓大哥和卓伯伯過府,卓大哥見我可憐兮兮的,便拿起那鞋說喜歡,讓我送給他,還當著眾人的面把鞋給穿上了,那鞋是我按照父親腳的大小做的,卓大哥穿上去明顯長了一大截,他還非說很合腳,最後居然還穿著那鞋離開。」「呵呵,當時要不是卓大哥的鼓勵,估計我後來連學女紅的心思都沒有了吧。再後來,我就一直在給卓大哥做鞋子,後來他們家離京了,我也會每年做兩雙,讓人給他帶過去,說起來,我今年還一雙都沒給他做呢。」

  李金秋一邊說著話,一邊一針一線地縫合鞋子,可是夏奕卻早已怒上心頭。

  他以前喜歡梁婧媛的時候也沒有時時刻刻在她耳邊念叨吧?可她居然如此囂張,膽敢當著他的面口口聲聲念叨別的男人的好!左一句卓大哥,右一句卓大哥,那個繡花枕頭卓月明,到底有什麼好的,值得她這樣念念不忘?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

  等等,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以前喜歡梁婧媛……什麼叫以前?難道他現在就不喜歡她了嗎?怎麼可能,他答應過梁婧媛,即便不在一起,也會愛她一輩子的。

  看著埋頭做鞋子的李金秋,他心裡突然覺得很慌亂。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在意李金秋的?在意她是否在意他,在意她心裡是否裝著別人,甚至在意她的笑容是否發自真心。

  又是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腦海中不再浮現梁婧媛倔強的身影?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所思所量都不再圍繞梁婧媛的?

  梁婧媛,李金秋?李金秋,梁婧媛?不,這不可能……

  夏奕跌跌撞撞地逃出甘蘭院,逃出南寧侯府,漫無目的地走在京都的大街上。

  說話不急不緩、輕輕柔柔的李金秋,那個遇到天大委屈也能泰然處之的李金秋,在他面前總是淡定從容的李金秋,臉上總是掛著淡淡笑容的李金秋……夏奕腦子裡全是李金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愛上了李金秋,如果他愛上了李金秋,那梁婧媛又算怎麼回事?

  成親以後,他和梁婧媛只見過兩面。第一次是李金秋三朝回門,他去慈安寺和她做個了斷,可是卻對她許下承諾,即便今生不能在一起,他也會一輩子隻愛她。那個時候,他還是那樣的篤定,認定了自己今生非梁婧媛不愛,所以才敢許下那樣的承諾。

  第二次,定國公為梁婧媛定下親事,她托人帶信給他,在信中以死相逼,他被迫去定國公府見她,卻被李金秋撞個正著。

  現在,他迫切地想要見見梁婧媛,他想弄清楚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他愛的難道不該是梁婧媛嗎,可為什麼又覺得自己彷佛愛上了李金秋?

  初代定國公乃是開國功臣,當初高祖御賜的府邸也是京都最大的幾個宅子之一,單是後花園和西北角上那小片竹林就足足抵得上尋常的一個侯府大。府邸太大的壞處就是不可能處處都派人看守,定國公府後花園角落的那片竹林就長期無人把守,只在周邊築了一道兩余丈高的圍牆。

  夏奕神不知、鬼不覺地翻牆而入,穿過竹林便是梁婧媛居住的綠蕪院。夏奕一直靜靜地等在綠蕪院外,直到梁婧媛房中的丫鬟都出去,房中只剩下她一個人,這才推窗而入,快速的鎖上房門,關上窗。

  「奕哥!」梁婧媛驚喜地撲進夏奕懷中,「奕哥,我以為你真的再也不會來見我了。」

  「媛媛……」夏奕不自覺地有些抗拒,想到自己來此的目的,這才動作遲疑地伸手回抱住梁婧媛。

  「奕哥,你是來帶媛媛走的,對不對?」梁婧媛將頭緊緊地貼在他胸口,聲音裡滿是憧憬,「還有不到五個月時間,我爹就要把我嫁給中山侯世子了。你捨不得我,所以來帶我走的,對不對?到時候,我們找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

  夏奕沉聲打斷她的幻想,「媛媛,我今天來不是要帶你走。」

  梁婧媛緩緩抬起頭,咬著下唇,神情委屈地望著他,「奕哥?」

  「我來見你,只是想確認一件事。」夏奕騰出一隻手,輕輕撫上她絕美的容顏。

  梁婧媛微微側頭,將臉緊緊的貼在他掌心說道:「確認什麼?」

  夏奕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凝視著她,片刻之後,緩緩低下頭,銜住那兩片嬌豔欲滴的紅唇,柔軟、嬌嫩,還帶著一股淡淡的芬芳。

  梁婧媛驚呆了。她和夏奕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小時候手牽手一起玩耍學習,可自從懂得男女有別開始,一直都緊守本分,別說接吻,連牽手都再也沒有過。好幾次她哭著求他,他才略略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可現在他居然主動吻自己!

  片刻的震驚之後,梁婧媛欣喜若狂地閉上眼睛,熱切地迎合著夏奕,可她等了半天,他卻只是吮吸親吻她的嘴唇,卻沒有更進一步。她忍不住張開嘴,將靈巧的舌頭送入他嘴中,想要與他勾纏,可他卻突然推開了她。

  「奕哥?」梁婧媛不解地望著夏奕。

  夏奕此時的內心正在翻江倒海,他對她沒有慾望,他抱著她、吻著她,心裡腦中想的卻是李金秋。

  他一直以來對梁婧媛的憐惜、疼愛、喜歡,他以為那就是愛,可在這一刻,他才清楚地認識到,那不是情人之間的愛情,而是兄妹之間的情誼。

  「對不起,媛媛。」想通了其中的關竅,夏奕眼中的迷茫消散一空,臉上漸漸露出一抹毫不自知的微笑來。

  看到這樣的夏奕,梁婧媛突然心慌不已,她再次伸手想要去抱他,卻被他抓住肩膀拒絕了,「奕哥……」

  「媛媛,這麼多年來,我們都以為彼此深愛著彼此,可是,我們都錯了。」夏奕深深地凝視著她,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輕鬆地面對她。

  「不,沒有錯,我們就是彼此深愛著彼此的啊。」梁婧媛緊緊地抓住按在自己肩頭的手,神色說不出的驚慌失措。

  「這些年我們都錯了。我們之間的羈絆和依賴,其實更像兄妹。」他神色堅毅,語氣確定地說:「對不起,媛媛,我要違背當初對你的承諾了。」

  梁婧媛驚恐不安地看著夏奕,已經忘記要怎麼開口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淚水如洪水般傾泄而下,她聽到他說:「因為,我愛上了我的妻子……」

  淚水模糊了視線,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那一句「愛上了我的妻子」讓她耳中腦中一陣轟鳴,再也聽不清他後來的話。

  她神情呆滯地看著他說話,看著他翻窗而出,看著他毫不遲疑地離開。

  過了很久很久,直到夜幕降臨,直到屋外的丫鬟、婆子險些將門拍爛,她才從渾渾噩噩中驚醒,腦子也開始正常運作。

  夏奕說了什麼?說他愛上了他的妻子?怎麼可能,她和夏奕認識十多年了,而他和那個女人成親還不到四個月,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他怎麼可以這麼快就移情別戀?

  他今天特地來找自己,就是為了明確地告訴她,他愛上了他的妻子,他已經不愛她了?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不、不是他的錯,這一切都是那個卑賤女人的錯,是那李金秋搶走了她的奕哥。

  梁靖媛第一次開始正視李金秋的存在,就算當初知道夏奕要娶親,就算當初夏奕娶了親,她也從來沒在乎過,因為一直以來她都知道,橫亙在她和夏奕之間的,從來都是政治、

  朝局、皇權等等這樣無法踰越的大山。她和夏奕的心一直都是在一起的,為了守住這份感情,她寧死不嫁,錯過了女字嫁人的最佳年華。

  可是,那個卑賤的女人,卻只用了短短幾個月時間就搶走了夏奕的心,這讓她如何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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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2: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夏奕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過了傍晚,李金秋已經吃過晚飯,給侯夫人問過安了,正獨自一人坐在房中看書等他。

  看到他回來,李金秋笑著起身,給他倒了杯茶,「這麼晚才回來,吃飯了嗎?」

  還是那樣溫婉柔和的李金秋,和平常沒什麼不一樣。這時不一樣的是夏奕的心情,知道了自己對李金秋的情意,他心裡滿滿的都是情愫,裝著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他從小就不愛說話,更不善表達,深深地凝視李金秋半響,卻說出一句:「怎麼沒做針線活?你不是很喜歡做嗎?」

  話說出口,夏奕自己就怔住了。他說的是什麼鬼?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句好話。

  果然,李金秋愣了一下,語氣有些不安地解釋道:「我把鞋子給玉邊了,我讓她幫著做完,我當初在家學女紅的時候,玉邊也在一旁跟著學,繡工不比我的差。世子爺不喜歡我給卓大哥做鞋子,我以後都不做了。」

  如果是在白天,夏奕肯定會因為她這樣小心謹慎的模樣而生氣,可是現在她說什麼、做什麼,他都充滿了包容,就連她小心翼翼的妥協與討好,都讓他覺得可憐又可愛。

  「好。」他語氣輕快地朗聲答應,「以後只給我一個人做。」

  他不是不喜歡她給他做那些東西嗎?聞言,李金秋不解地朝他望去,卻發現素來沉穩冷峻、面無表情的夏奕,居然神情愉悅,嘴角還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說,從現在開始,你只准給我一個人做鞋子。」夏奕兩步走到她面前,低頭深深地凝視著她,聲音變得低沉,「我還要你給我衣服,不止是褻衣、褻褲,外袍也要。」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說話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他呼出的氣已經噴到了她的臉上。

  為什麼她覺得心跳得厲害?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是看著她而已啊。李金秋緊張地咬了咬嘴唇,「世、世子爺……」

  在這個房間裡曾經發生過無數次令人臉紅心跳的事情,可卻沒有哪一次的氣氛像現在這樣曖昧,兩個人明明什麼都沒做,可是卻雙雙紅了臉。

  夏奕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突然就像著了魔似的盯著李金秋的雙唇不放,那雙唇不點而朱,還透著微微的粉,時而輕抿,時而緊咬,十分的誘人。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渴望,緩緩地、緩緩地靠了上去。

  可就在他即將擒住那吸引他所有目光的雙唇時,門口傳來一個擾人的聲音,「小姐,你看玉邊給卓公子做的鞋……」

  兩個人快速地分開,神色間卻都露出些窘迫來。

  是玉板,她手裡拿著一隻鞋子,臉上掛著笑掀簾子進來,看到夏奕也在,嚇了一跳,連忙收斂心神,恭聲問候道.?「給世子爺請安,奴婢不知道世子爺也在。」

  「找你家小姐有事?」夏奕沒有追究她的過失,隨口問了一句。

  「嗯。」玉板下意識地點頭,隨即又搖頭,「沒事,沒什麼事。」說著,還把手上的鞋子直往身後藏。因為小姐說過,世子爺不喜歡她給卓公子做鞋子,以後在世子爺面前都不要提這事。

  李金秋知道夏奕不喜歡她給卓月明做鞋,她之前也解釋過了,玉板現在這樣遮遮掩掩的只會讓夏奕更生氣,於是便笑著說:「世子爺又不是外人,還藏什麼呢?拿出來吧。」玉板怯怯地瞄了一眼夏奕,這才慢吞吞地將鞋子拿出來。

  很明顯,李金秋那句「不是外人」取悅了夏奕,他神色間帶上了幾分愉悅,饒有興趣地說:「給我也瞧瞧。」

  玉板看了李金秋一眼,見她點頭,便將鞋子遞給夏奕。

  夏奕接過鞋子打量了一下,這只鞋子已經做好了,就是白天的時候李金秋做的那只。只是仔細看,卻能發現,鞋子縫合峙有一段的收針手法跟前面略有不同,針腳不如前面的密實,排列也沒有前面的美觀,後面那部分應該是玉邊做的吧。

  「做得很好。」夏奕隨口贊了一句,將鞋還給玉板。

  「世子爺也覺得好嗎?」聽到夏奕的話,玉板很是開心,「我也覺得玉邊做得很好。我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來,哪是她做的,哪是小姐做的,我就跟她說做得很好,她還不信。」

  那細微的不同,如果不是心細眼尖的人,確實很難發現,也不怪神經比大腿粗的玉板眼拙看不出來。

  「去告訴玉邊,就說我說的,她做得比你們家小姐做的還好,以後卓公子的鞋,都由她做了。」夏奕幾不可察的勾起嘴角,心情好到不能再好。

  「是。」玉板簡直開心的想要蹦起來,她從來沒發現,原來世子爺人挺好相處的嘛,「世子爺、小姐,奴婢這就去跟玉邊說。」

  李金秋無奈地笑了笑,點頭應允,也不知道夏奕今天是怎麼了,居然這麼和顏悅色,一點都不像他的風格。

  玉板開心地趕著去給玉邊報喜,還沒出門又被夏奕叫住了,「等等。」

  玉板回身,一臉好奇地道:「世子爺,還有什麼事嗎?」

  「你家小姐嫁到侯府已經三個多月了,你們這稱呼是不是也該改改了?」

  啊?玉板一時沒反應過來,奇怪地看看夏奕,又去看李金秋。她從小到大都是叫小姐的啊,不叫小姐叫什麼?

  「叫少夫人。」夏奕給出了標準答案。

  聞言,李金秋快速轉過身,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按理來說,她嫁過來的第一天,玉邊、玉板就該改口了,只是沒人在意,所以也沒人要求她們改口,現在夏奕想起這事了,隨口提醒一下而已,這是很自然的事不是嗎?可為什麼她有種錯覺,今晚的夏奕彷佛愛上了自己似的,言行舉止都很異常,雖然明知道這不太可能,可她心裡還是洋溢著感動與幸福。

  ***

  從那天夏奕離開之後,梁婧媛只要醒著就會坐在窗前,呆呆地望著那片竹林,期待著夏奕會不會突然從竹林深處走出來,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然後告訴她,他那天說的話都是開玩笑的,都是騙她的。

  可是,日子已經過了三天,夏奕卻再也沒有出現。

  梁婧媛的貼身丫鬟敲門進來,小心翼翼地稟告道:「小姐,您吩咐的事,奴婢都讓人查清楚了。」

  梁婧媛面無表情地望著窗外,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丫鬟的話。

  那丫鬟接著說:「李金秋,年十六,四品左僉都禦史李蘊的女兒,自幼喪母,無兄弟姐妹,祖籍臨安府,十歲入京。從小到大,平平無奇,既無過人之處,也無過失之處。

  去年年底,南寧侯府到李家提親,本來李家已經一口回絕了,誰料到南寧侯府第二次上門後,李家又突然改口同意了這門親事。年後不久,李金秋就嫁入了南寧侯府。

  據說,李金秋嫁入南寧侯府後,每日晨昏定省,恪守本分,南寧侯夫人對她十分滿意。南寧侯府的下人說,李金秋和夏奕從成親到現在,幾乎沒有拌過一句嘴,關係看起來十分和睦……」

  不等丫鬟把話說完,梁婧媛突然回頭瞪著她,目光銳利得像刀子一般,「三天時間,就只給我查出這些沒用的東西?」

  「有件事,興許小姐會感興趣。」那丫鬟哆嗦了一下,連忙說:「前些日子,有個陌生男子在李府住了幾日,打探消息的下人留了個心眼,便去打探了一下那男子的來歷。原來那男子叫卓月明,乃是余杭總兵卓遠峰大人家的公子,而那李金秋入京以前住在臨安城,當時和李家毗鄰而居的便是現在的余杭總兵卓遠峰一家。」

  梁婧媛饒有興趣的插了一句,「這麼說,那個卓月明和李金秋是青梅竹馬羅?」跟她和夏奕一樣。

  「是,後來李家和卓家又一起入京,關係十分親近。直到卓遠峰出任余杭總兵,兩家也沒有斷了往來,這中間還夾雜著一件外人不知道的事。據說,卓家曾口頭上向李家提過親,但是被李家拒絕了。」

  「還有這事?」梁婧媛這回是真的來了興致,「這事既然沒成,依著兩家人的關係,照理說,外人應該不知道啊,你們是怎麼打探到的?」

  「這事是從卓家下人嘴裡傳出來的。卓總兵攜卓府上下赴余杭任上,只留了兩個人看守京都的宅子,那兩個人心裡多少都有些怨言,奴婢托人使了些銀子請那兩個人喝酒,把人灌醉了,這才套出話來。

  且奴婢還打聽到,那卓家公子剛到京都的時候還曾在南寧侯府住過一晚,雖然第二天便住進了李府,但是之後幾天,世子爺吩咐了人盯著李金秋的一舉一動,似乎很反感她跟卓家公子接觸。」

  卓月明、李金秋……可以上演一齣好戲了。

  「呵呵……」梁婧媛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一個陰謀正在梁婧媛恣意的笑聲中悄然醞釀。

  ***

  這些天,李金秋一直沉浸在前所未有的喜悅中。因為夏奕終於吻她了,不是額頭,不是臉頰……而是唇與唇、唇與舌的交纏,這幾天,夏奕幾乎每晚都會抱她、吻她,與她纏綿。儘管他什麼都沒說,可是她能感受到,夏奕吻她時所飽含的情愫,他似乎開始喜歡上她了。

  「少夫人*在想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玉板的話拉回了李金秋神遊天外的思緒。看到玉板一臉不懷好意的神情,李金秋面色一紅,神情微窘。

  這些天,夏奕對李金秋、對玉邊和玉板的態度簡直好的有點讓人難以置信,雖然夏奕還是不苟言笑,但是寬容、放任的態度卻很明顯。於是乎,性子大大剌剌的玉板越發活潑起來。

  「奴婢發現,自從世子爺讓奴婢和玉邊改口叫您少夫人之後,您就一直樂呵呵的,每天都很開心的樣子。老爺要是知道小姐在侯府過得很好,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這丫頭是準備變成話簍子嗎?李金秋忍不住打斷她,「好啦、好啦,你進來不是有事找我嗎?」

  「哦,對了。」經李金秋的提醒,玉板連忙正色說道:「門房上派人來傳話,有個叫廣福的人自稱是卓總兵家的下人,說有要事面見少夫人,問少夫人見不見。」

  「廣福?」李金秋愣了一下,名字有點耳熟。

  玉板提醒道:「少夫人,您忘了?這人是卓公子家留在京都看宅子的兩個下人人之一,另一個叫孟平。前一陣子,您回李府的時候,卓公子正好招了他們來吩咐讓人打掃庭院的事,當時在門廊上見過一面,後來卓公子還隨口說了兩句,說他們能守著卓家在京都的宅子這麼些年也不容易。」

  聽到玉板的話,李金秋也想起來了,於是點頭說:「既是如此,便讓人領了他進來吧。」

  「是。」玉板應聲出門,跟進來傳話的小廝說了一聲。一刻鐘後,那小廝便領著一個中年男人進來。

  李金秋是在偏廳接見的廣福,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看起來老實巴交的,十分忠厚本分。

  廣福給李金秋磕了個頭,起身後,眼睛朝四周打量了一下,最後又看了看站在李金秋身後的玉板,小心翼翼地問李金秋,道:「少夫人,小的能不能單獨跟您說幾句話?」

  李金秋還沒回話,玉板已經搶先反對,「有什麼話不能敞開來說的?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廣福沖著玉板拱了拱手,面色緊張地說:「姑娘別生氣,因為事關我家公子的名聲,我家公子又吩咐了只能跟少夫人一個人說,所以……」

  李金秋見狀,對玉板說:「你先出去吧,順便把門關上。」

  玉板又看了一眼那廣福,看他態度真誠,不似作假,這才應了一聲,「是。」快步走出偏廳,順手關上了門。

  等玉板離開,李金秋這才說:「你家公子有什麼事,你說吧。」

  「少夫人,您幫幫我家公子吧。」那廣福神情激動地說了這麼一句,立刻就跪在了地上。

  李金秋嚇了一跳,連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起來再說。」

  那廣福也不起身,跪在那說:「前段時間,我家老爺給我家公子說了一門親事,說的是落月山莊的上官小姐。少夫人可能不知道,這落月山莊屬於江湖勢力,落月山莊的莊主就是當今的武林盟主。

  少夫人也知道,我們家公子生性風流灑脫,根本無意娶親,這次來京都就是為了躲避那上官小姐。誰知道那上官小姐居然追到京都來了,眼下正在雲來客棧住著,我們家公子希望少夫人能去見見那上官小姐……」

  李金秋聽得直皺眉頭。她已經聽出來了,敢情卓大哥是不想娶那上官小姐,又忌憚落月山莊的江湖勢力,所以準備推她出去做擋箭牌,好讓那上官小姐自己知難而退?

  話說,貌似以前卓月明也做過這樣的事情,遇到死纏爛打的女子,他就拿她當擋箭牌……李金秋很是無奈。以前還好說,可現在她已經成親了啊,卓大哥也不知道避避嫌。

  李金秋正要回絕,卻見那廣福砰砰砰地連磕三個響頭,神色十分誠懇地求道:「少夫人,您就勉為其難的走一趟吧。我家少爺說了,這是最後一次,求您念在跟我家少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上再幫他一次。」

  像是怕李金秋拒絕,剛說完話廣福又磕了三個頭,神色緊張,語氣急切的再次懇求道:「少夫人,您、您就當可憐可憐小的吧。少爺說了,小的要是能把您請過去,他就把小的帶到余杭去,再指派別的人來京都守宅子。小的已經在京都守了四年的宅子了,求少夫人可憐可憐小的,就走一趟吧。」

  李金秋歎了一口氣,心裡十分無奈,可是見那廣福說得可憐,再加上卓大哥若不是萬分不願娶上官小姐,又怎麼會冒天下之大不韙之罪,讓她去幫忙呢?罷了,就走一趟吧,「你起來吧,我答應就是。」

  「哎,謝謝少夫人、謝謝少夫人。」廣福激動地連聲道謝,笑著站起身,隨即又刻意壓低了聲音說:「少夫人,我家公子說上官小姐住在天字二號房,讓您下午未時三刻直接去上官小姐的房間。公子特意叮囑,這件事千萬別讓其他人知道,免得壞了各自的清譽。」

  李金秋點了點頭,就算卓大哥不特意交代,她也不會讓別人知道。

  到了下午未初時刻,李金秋從後門悄悄地出了府,上了一輛事先讓玉邊叫來的馬車,直奔雲來客棧而去。

  本來玉邊和玉板聽李金秋說要出門,都要跟著去,可李金秋一個都沒帶,這種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說是出門幫卓月明辦點小事,很快就回來。

  因為事關卓月明,兩人又熟知卓月明和自家小姐的關係,知道卓月明不會對自家小姐不利,這才稍稍放心。

  李金秋在雲來客棧門口下了馬車,進門跟上來招呼的店小二詢問了一下天字二號房怎麼走,便按照店小二指示的路徑,逕自上了三樓,很快便在最左邊角落裡找到門口的天字二號標誌。

  她敲了敲門,沒人回應,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沒人?李金秋有些詫異。可是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隻結實有力的手臂快速的伸出來捂住她的嘴巴,將她拖進了房間。

  她心裡閃過不好的念頭,略略掙扎了幾下,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很快便昏了過去。

  ***

  「金秋?你醒醒啊,金秋?……」卓月明看到衣衫不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李金秋,頓時嚇了一跳,連忙將被子展開給她蓋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個時辰前,南寧侯府的一個小丫鬟急匆匆地跑來見他,說少夫人有急事找他,約他在雲來客棧天字二號房見面,讓他即刻就去。

  金秋約他見面,怎麼會選在客棧?他直覺這事有些可疑,可傳話那個小丫鬟確實是南寧侯府的,當初他在南寧侯府還見過。那小丫鬟神色焦急萬分,邊說邊哭,具體怎麼回事又說不清楚,只知道是李金秋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急著要見他。

  可等他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卻發現李金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不管他怎麼叫都叫不醒。

  卓月明焦急萬分的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怎麼辦、怎麼辦?找大夫,對,找大夫!可是……

  他看了看昏迷不醒、毫無防備的李金秋,他走了,李金秋怎麼辦?絕對不能留下她一個人在這裡,那樣太危險了。

  那帶她一起離開?這更不行!且不說她現在衣衫不整,就算她穿戴整齊,難道他能這樣堂而皇之的抱著她走出客棧?萬一被人認出來,他無所謂,可是李金秋怎麼辦?名節對一個女人來說,是比生命還重要的東西,他絕對不能冒這個險。

  現在,他只能希望她趕緊醒過來,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件事處處透露著古怪,可是到底哪裡古怪,卓月明又說不上來。

  卓月明一直等著李金秋醒來,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如果不是他中途想起來,灌了李金秋半杯涼茶,只怕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看到李金秋動了動,卓月明連忙走到床邊,俯身叫道:「金秋?你醒了?」

  李金秋好半天才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一時間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一臉迷茫的問他道:「卓大哥?你怎麼在這?」她慢慢打量了一下四周,皺了皺眉頭,又問:「卓大哥,這是哪啊?我們怎麼會在這?」

  卓月明也緊皺著眉頭,沉聲說:「金秋,你是不是派了一個小丫鬟叫我來這?」

  李金秋揉了揉昏沉沉的腦袋,搖了搖頭,聲音虛弱地說:「我沒派人去找過卓大哥,不是卓大哥讓廣福找我來這幫忙的嗎?」

  卓月明心頭一跳,一股不安油然而生,這是個陷阱。

  卓月明焦急地說:「金秋,現在什麼都別說了,趕緊起來穿好衣服,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顯然,李金秋也意識到'i事情不對勁,應聲道:「好。」

  說著,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卻發現頭依然昏昏沉沉的,「卓大哥,我頭好暈。」

  現在必須馬上離開這裡,遲則生變,卓月明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俯身、伸手將她扶坐起來。但就在這時,房間的門砰的;聲被人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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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3:1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李金秋靠在卓月明臂彎裡,一臉驚愕的看著突然闖進來的夏奕,怔愣莫名。

  看到突然出現夏奕,卓月明心裡暗暗叫苦,可是原本覺得十分古怪的整件事卻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只是現在似乎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

  而此時,夏奕早已經怒不可遏,他剛從衛所出來,便有小廝來告訴他,說少夫人和卓月明在客棧私會,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可還是鬼使神差地來了。

  他在門外聽到李金秋說「卓大哥,我頭好暈」他還是不敢相信,一直到他破門而入,看到她衣衫不整的靠在卓月明臂彎裡,他才不得不相信,她居然真的背叛他!她怎麼敢?她怎麼能?

  「卓月明,我要殺了你!」夏奕怒火中燒,三兩步就沖上去,狠狠一拳砸在卓月明臉上。

  「世子,你聽我給你解釋……」卓明的話還沒說完,肚子上又挨了一拳。

  卓月明一邊用手臂阻擋,一邊連聲解釋道:「夏奕,你冷靜一點,我跟金秋是清白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

  可是夏奕哪裡會聽他的解釋,一拳一拳的直往他身上砸。

  李金秋也嚇了一跳,她知道夏奕誤會了,連忙出聲阻止道:「世子爺,你住手,這是個誤會,你聽我們給你解釋啊,世子爺……」

  夏奕看了一眼神色慌張的李金秋,冷哼一聲,下手更重了。

  見夏奕毫無理智,不聽解釋,下手又賊狠,卓月明也被打出火氣來了。他又沒做錯事,憑什麼站著讓他打?

  卓月明雖然沒有上戰場領兵打仗,可好歹也是武將的兒子,自小便習武,身手雖比不上夏奕,卻也並非沒有還手的餘地。原本是看夏奕誤會了,想著解釋清楚就沒事了,也就沒還手,可誰知道,夏奕居然不聽解釋。

  卓月明上了火,等夏奕再揮拳過來的時候,便還起手來。

  兩個人你一拳我一腳的,很快就廝打到起來。

  看到兩人越打越來勁,下手越來越重,李金秋早就急紅了眼,可不管她怎麼喊,怎麼叫,兩個人根本就不聽。

  兩個人打了很久,直到屋裡的桌椅板凳碎了一地,兩個人都筋疲力盡,這才一人靠著一面牆,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可兩個人仍舊惡狠狠地瞪著彼此。

  李金秋起身手忙腳亂的將衣服穿好,快步走到夏奕身邊,擔憂地問:「世子爺,你傷到哪了,傷得嚴重嗎?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

  夏奕斜睨她一眼,語氣冰冷的吐出兩個字,「滾開!」

  李金秋渾身一僵,心裡一陣刺痛,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世子爺……」

  卓月明大怒,撐著牆站起身,兩步跨過去,一把將李金秋拉到身後,「夏奕,我最後再跟你說一遍,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和金秋是清白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想警告你,你要是敢不要金秋,我就上門提親,把她娶回去。」目光灼灼,言詞堅定,沒有絲毫作假的嫌疑。

  混蛋,果然還是想娶李金秋!夏奕又急又怒,閃電般伸手抓住李金秋一隻手,將她從卓月明身後拉了出來。

  「想讓我休了她?你再光明正大的把她娶回去?呵呵,你休想!」夏奕冷笑一聲,神色間透露出幾分殘忍來,「我要把她貶為妾!」

  「你說什麼?」卓月明簡直不敢置信,這人居然可以這麼混蛋,眨為妾,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比直接休了李金秋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我說什麼?哼,我說我要把李金秋貶妻為妾,你們應該感謝我的仁慈,如果不是顧及到南寧侯府的聲譽,你們兩個就該去浸豬籠。」

  卓月明已經詞窮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夏奕嗎,這種話他都說得出來?

  「金秋,我們走,這種混蛋我都懶得跟他白費唇舌。」卓月明牽起李金秋的另一隻手,想要帶她離開,現在他已經不想再跟夏奕解釋什麼了。

  夏奕牢牢地抓著李金秋的另一隻手不鬆開,目光如箭地射向卓月明說道:「她是我的妾,你憑什麼帶她走?」

  卓月明也不搭理他,只低頭去看李金秋,聲音輕柔地詢問道:「金秋?」

  見狀,夏奕也低頭去看李金秋,目光卻像刀子一般銳利,語氣更是冷得凍人,還帶著幾分命令的口吻,「李金秋!」

  李金秋分別看了看拉住自己的兩個人,然後輕輕地掙開了卓月明的手。

  夏奕很震驚,怎麼也沒想到,李金秋居然會選擇跟他走,儘管心裡有一絲喜悅,可是想到她的背叛,他忍不住冷冷的提醒道:「跟我回去是做妾。」

  「我知道。」李金秋苦澀的回答。

  她的心在滴血,可她有不得不跟他回去的理由,她愛他。

  如果這個理由還不夠的話,那麼再加上一個,她已經懷了他的孩子,她不能讓孩子生下來沒有父親。

  她也是這兩天才剛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的,之前她沒有噁心嘔吐,也不覺得困乏,如果不是玉邊提醒說她月事沒來,事後又偷偷找了大夫來給她請脈,她根本就不知道。

  大夫說孩子還不到兩個月,脈象還不是分明顯,但有七八分肯定,確實是喜脈。

  本來她想等過一段時間,脈象十分明確之後,再找機會告訴他,可現如今出了這種事,她還怎麼敢將懷孕之事說出來?

  「金秋,這個混蛋這麼對你,你還跟他回去做什麼?」卓月明簡直要瘋了。

  李金秋抱歉地看著卓月明,努力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苦澀至極的笑容,「卓大哥,對不起,我的事,能不能請你不要插手了?」

  不要插手?呵呵,好,之前就當他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卓月明氣憤不已,拂袖而去。

  ***

  夏奕帶著李金秋回到侯府的時候,已經時至申末,原本李金秋跟玉邊、玉板說是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可是這都過了一個半時辰才回來。

  兩人剛走進甘蘭院,玉邊就快步迎了上來。說好的半個時辰,卻整整遲了一個時辰不說,居然還和世子爺一起回來,一向穩妥的玉板此時臉色已有了焦急之色,別是出了什麼事才好。

  玉邊福了一禮,問候道:「世子爺、少夫人,你們回來了。」

  李金秋低垂著頭,神情呆滯。

  夏奕面色冷峻,目光不善地看了玉板一眼,沉聲說:「她已經不是少夫人了。」

  玉邊心猛然一跳,看了看默不作聲、面色慘白的李金秋,心裡生出一股不安來。又聽夏奕冷聲吩咐:「你去把所有人叫到院子裡來。」

  「是。」玉邊揣揣不安地去叫人。

  很快,甘蘭院所有人來聚集在院子裡。正房裡伺候的丫鬟、小廚房裡的廚娘、粗使的婆子,再加上玉邊、玉板,林林總總二十幾人。

  眾人或好奇地看著夏奕,或私下裡小聲地交頭接耳,直到玉邊跟夏奕回稟,說所有人都到齊了,夏奕才虛抬了抬手,讓眾人安靜下來。

  夏奕掃視了一下在場的所有人,語氣冰冷而鄭重地說:「叫你們來,是想告訴你們,從現在起,她……」說著,他微微側身,頭也不回的指著身後幾步遠的李金秋,「不再是你們的少夫人了,而是我的妾氏。從今往後,你們所有人都改口叫她李姨娘。」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太匪夷所思了吧,早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不管眾人是什麼樣的想法,夏奕的態度十分堅決,已經在吩咐幾個粗使的丫鬟、婆子,道:「你們幾個去把李姨娘的東西歸攏一下,即刻搬到聽柳軒去。你們兩個現在就送李姨娘去她新的住處,聽柳軒也不必太多人伺候,就讓李姨娘自己的兩個丫鬟伺候著就是。」

  聽柳軒?世子爺居然讓少夫人去住聽柳軒?眾人再次沸騰了。

  聽柳軒建在後花圜的太月湖邊上,原本是個消暑的好地方,只是建成後沒多久,就接連出了幾樁事故,還死過一個人,大家都說那地方不吉利,請了風水師傅來看,也說那地方風水不好,不宜住人。府裡人對此都十分忌諱,別說去住了,就連打掃都沒人願意去,漸漸地也就徹底荒廢了。現在夏奕居然讓李金秋去住這樣一個不吉利又荒廢已久的院子。

  至此,玉邊、玉板才清醒過來,不管下午發生了什麼,世子爺要將她們家小姐眨為妾卻是不爭的事實,這是何等的侮辱啊。

  「世子爺,您怎麼可以這麼對少夫人?」口直心快的玉板已經衝口而出,「少夫人到底做錯了什麼,您要這樣羞辱她?」

  玉邊也神情悲憤的瞪著夏奕,忍不住說道:「少夫人她……」懷了您的骨肉。

  她的話沒能說出口,一直呆立一旁的李金秋已經伸手拉住了她們,「玉邊、玉板,別說了,我們走吧。」語氣說不出的悲涼、哀戚。

  「可是,少夫人……」玉板十分憤慨,還是想要問個究竟,可夏奕卻突然出聲提醒她:「別叫錯了,她現在是李姨娘。」

  「您、您太過分了!」玉板氣紅了眼,直接就要衝上去撓夏奕,被李金秋和玉邊一起死死地拉住。

  懷孕的事,李金秋本來想要等到萬無一失再給夏奕一個驚喜,所以一直讓玉邊先瞞著玉板。玉板是個心直口快的,她要是知道,夏奕肯定也會知道,所以玉板並不知道李金秋懷孕的事。可以想見,要是玉板知道了,又該是怎樣一番鬧騰。

  夏奕冷冷地看了李金秋一眼,見她臉色慘白,神色萎靡,但是眼神卻十分清明,給人

  一種從容、鎮定的感覺。身處如此不堪的境地,她居然也能泰然處之?夏奕再次對李金秋刮目相看。

  夏奕交代完所有事便轉身出了門。

  李金秋拉著沉默不語的玉邊和哭哭啼啼的玉板跟著小丫鬟去了聽柳軒。

  兩個小丫鬟顯然也是聽過聽柳軒的傳聞的,還沒走近,心裡就已經開始發毛,遠遠地指著孤零零矗立在太月湖邊上的小院子,說那就是聽柳軒,然後辭了李金秋便折了回去。

  主僕三人走到近處,看到匾額上用狂放的草書寫著,聽柳軒,三個字。

  推開院門,院內寂靜一片。院子裡沒有甘蘭院的魚缸、花架,臺階前的槐樹也換成了垂柳。

  從甘蘭院到聽柳軒這一路走來,玉板已經冷靜下來,和玉邊一人一邊的跟在李金秋身後朝正廳走去。

  到了廳前,玉板上前兩步推開廳門,嘎吱一聲巨響後,灰塵撲面而來,毫無防備的玉板被嗆得連聲猛咳。

  玉邊拉著李金秋退後幾步,避開飛揚的塵土,「小姐,您在外面等一下吧,我和玉邊先收拾一下。」

  李金秋點點頭,走到柳樹下,在石臺上坐了下來。她一點都不怪夏奕,她知道他只是誤會了自己,等他冷靜下來想一想就會明白,她那麼愛他,又怎會背叛他,如果她會和卓月明有什麼的話,當初早就直接應下卓家的親事了,又何必等到現在?

  李金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期間,幾個粗使婆子將她們的東西送了過來。

  那些人放下東西就走了,整個聽柳軒只有她們主僕三人,所有事情都必須自己動手,玉邊和玉板忙活很久,才堪堪收拾出一間內室內來。

  天已經黑透了,早過了晚飯的時間,剛剛送來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整理,也不知道有沒有送食材過來,就算送過來了,蔚房也還沒收拾,等把廚房清理出來再給小姐做晚飯,都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玉板留在廳裡整理之前送過來的東西,得先把小姐今晚要換的衣服找出來。玉邊則從屋裡從來,走到李金秋身邊,輕聲問道:「小姐,您餓不餓?我回甘蘭院小蔚房給您拿點吃的來吧?」

  「不用了,我不餓。」李金秋搖「搖頒,「房間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小姐現在要去休息嗎?」

  「嗯,我累了。」李金秋小聲地回應道,那聲音低柔得幾乎就要聽不見了,毫無生氣。玉邊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從冰冷的石臺上扶起李金秋,送李金秋回房,伺候她睡下了,這才出來和玉板一起繼續收拾。

  李金秋作了一個夢,夢見夏奕帶她到花圜去玩,親自摘了一大捧五顏六色的鮮花給她,還對著她笑,可轉眼他又親手將那些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還惡狠狠地看著她,彷佛要親眼看著她死在他手上。

  她覺得自己呼吸越來越困難,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後就被人從夢中叫醒了。

  「小姐,你作惡夢了嗎?」玉邊扶著李金秋坐起來,手裡拿著錦帕去給她擦眼淚。李金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哭了。她接過手帕,自己擦掉淚痕,看了看窗外說道:「什麼時辰了?」

  「快到已時了。」

  「這麼晚?」李金秋有些驚訝,這一覺居然睡了這麼久。

  「嗯。」玉邊應了一聲,把李金秋的今天要穿的衣服拿過來,伺候她起床,「玉板出府買食材去了,早飯還要再等一會。」

  平時李金秋要伺候夏奕出門上早朝,卯時三刻就要起床,忙活一陣,陪著夏奕吃完早飯,往往也不到辰時,等夏奕走了,她還可以小睡半個時辰再起身去給侯夫人問安。但如今,什麼都不需要做了,李金秋心裡泛起一陣苦澀。

  「小姐,您從昨晚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了,還忍得住嗎?」玉邊擰了一把濕帕子給她淨臉,語氣擔憂地詢問著。

  昨晚她和玉板收拾到半夜,除了把大廳和她們要住的屋子收拾出來,還把廚房收拾出來了,可等她們把甘蘭院送過來的東西統統整理了一遍之後,才發現,那邊沒有送食材過來。

  她們原本以為是那邊的丫鬟、婆子們一時粗心給忘了。今天一早玉板就去了甘蘭院,可是回來的時候卻是一臉憤怒。

  那邊的人說世子爺沒吩咐,所以不敢給她們送,就連玉板要求從小廚房給李金秋要點早飯帶回來,都被拒絕了。

  兩個人紅著眼眶商量了一陣,決定暫時先別叫李金秋起床,讓她睡到自然醒。玉板拿些銀子出府去買食材,玉邊則留下來伺候李金秋。

  從南寧侯府後門出去,不多遠就是東大街,只要有銀子,在那什麼都買得到。按理來說,玉板出去買食材,早就該回來了才對,可這都足足半個多時辰了,還沒回來。

  玉邊一邊伺候李金秋起身,一邊焦急的等著玉板拿食材回來,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她才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好像跑了很遠路的樣子,可東大街離侯府明明很近啊。

  玉邊也顧不得追問,幫著玉板把東西拿進廚房,快速的給李金秋準備早飯。

  李金秋淡淡地笑了笑,並沒有催促她們,伸手從茶几上那堆還沒找到地方安放的書籍裡,拿出一本以前在家時常看的書,看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玉邊和玉板在大廳擺上一張從雜物房翻出來的四角桌,手忙腳亂地將做好的飯菜端上來,催促著李金秋趕緊吃東西。可李金秋剛在桌前坐下,聞到面前油淋茄子的味道,胸口就一陣翻騰,捂著嘴直犯噁心。

  「小姐,您怎麼啦?」兩人嚇了一跳。

  「沒事,可能是這茄子太油膩了吧。」李金秋解釋道。

  玉板伸手將那盤茄子從她面前移開,還特意看了一眼,油膩嗎?還好啊,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歡吃茄子的嗎,真是奇怪。

  李金秋看著面前滿滿的一大桌,有些無奈,又有些感動的笑著搖搖頭,就算她昨晚沒吃飯,今天的早飯又遲了兩個時辰,她們也不用做這麼多吧,於是笑著招手,「你們也坐下來一起吃吧,這麼多我一個人怎麼吃的完?」

  她們三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僕,更多的卻是姐妹情誼,以前在李府的時候,沒有太多的規矩,私底下李金秋也時常跟她們同吃同睡。此時,沒了約束,兩人便應聲坐下來。

  吃過飯,李金秋在聽柳軒四處走了走,然後回房看書。玉邊、玉板則繼續收拾其他需要用到的房間,檢查是否還需要添置的東西,只是玉板做事的時候不太上心,模樣懶懶的。一直以來,她們兩人都是負責貼身伺候李金秋的,這些粗活從來都不用她們沾手,玉邊只當是她做不習慣,也沒說什麼。

  臨近中午的時候,玉邊去廚房做飯,玉板卻神神秘秘地往外跑,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

  ***

  下了早朝,左僉都禦史李蘊出了皇宮,朝自己府上馬車停靠的地方走去,還沒走到跟前,就看到馬車夫旁邊多出一個人,仔細|看,居然是自己府上的二管家。

  「老爺!」二管家看到李蘊,神情十分激動,「老爺不好了,小姐出事了。」

  李蘊心裡咯噔一下,金秋出事了,「怎麼回事?把話說清楚!」

  「老爺,南寧侯世子將我們家小姐眨妻為妾了。」二管家說著話,眼眶跟著就紅了。

  他是跟著李蘊從臨安老家到京都來的老人,也是看著李金秋一點一點長大的。李家就李金秋這麼一個小姐,偏偏她性子又好,李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打心眼裡喜歡自家小姐。

  早上陪小姐出嫁的丫鬟玉板跑回來,哭著說了小姐在南寧侯府的遭遇,把府裡所有人都氣壞了,但他們都是下人,根本無能為力,只得公推了他來宮門口等老爺下朝。

  此時見到李蘊,二管家就像看到了定海神針,連忙將玉板的話告訴自家老爺,「老爺,您要為小姐作主啊。」

  李蘊怒不可遏,肅著臉,厲聲吩咐:「走,跟我去南寧侯府!」

  二管家跟著李蘊上了馬車,馬車夫揮鞭抽在馬匹身上,馬車快速地朝著南寧侯府駛去,誰也沒注意到,不遠處幾個聽到他們說話的大臣都一臉錯愕的表情。

  馬車很快來到南寧侯府,李蘊下了馬車,也不讓門房的人通報,領著二管家便直接闖了進去,有人上來詢問他找誰,他也不回應,只是朝裡走。

  李蘊一次都沒來過南寧侯府,是故南寧侯府的家丁小廝也都不認識他,見他硬闖紛紛上前阻攔,但是見到他身上還穿著朝服,知道他是朝廷命官,又不敢真的動手,正在為難之際,南寧候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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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3:2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遠遠地看到李蘊被侯府的家丁團團圍著,南寧候嚇了一跳,連忙呵斥道:「休得無禮,還不給親家老爺賠罪?」

  南寧候快步走過去,拱手彎腰給李蘊微微鞠了一躬,態度真誠地道歉道:「府中這些下人太不懂規矩,衝撞了親家老爺,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別跟他們一般計較。」南寧候以武起家,為人豪邁,看起來像個莽夫,實則心思縝密,否則皇上也不會對他諸多顧慮了。

  李蘊向旁邊挪了兩步,冷冷地看著南寧候,語氣諷刺地說:「侯爺這大禮,老夫可擔當不起。侯爺這一聲親家老爺,就更是折煞老夫了,老夫門第疏漏可配不上你這南寧侯府!」

  見李蘊神情激動,滿面怒色,言辭含譏帶諷,十分激烈,南寧候的眉頭一皺,神色也跟著鄭重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然讓李蘊發如此大火?雖然李蘊一直都對他不假辭色,但絕對不會像今天這樣赤裸裸地譏諷他,讓他下不來台。

  「李大人,你可否先告知本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既然不認他這個親家,那他便以朝臣論交。

  「發生了什麼事?」李蘊怒目圓瞪,真的很想指著南寧候的鼻子大罵,「你該問問你的好兒子,尊貴無比的南寧侯府世子爺、當朝國舅爺、皇上御賜的昭武大將軍。你該問問他,誰給他的權力,誰給他制定的律法,讓他膽大包天,貶妻為妾!」

  眨、貶妻為妾?原本南寧候還覺得李蘊身為長輩,居然如此嘲諷一個晚輩,而且還是他的女婿,對李蘊心生不滿,可當他聽到眨妻為妾四個字時,頓時就愣住了,隨即大怒。當今朝廷戶婚律法明文規定,眨妻為妾者,杖一百,徒三年,怎麼敢這麼做?

  轉念一想,夏奕這兩年來性格沉穩了許多,應該不會做出此等荒謬之事才對,可如果這不是真的,李蘊又怎麼會找上門來興師問罪?南寧候心中大是疑惑,忙教了人去衛所將夏奕叫回來,又客客氣氣地將李蘊迎進蒼松院大廳坐下,奉了茶。

  李蘊也是氣糊塗了,只聽了二管家的一面之詞,便上門興師問罪,自知行為有失偏頗,

  坐在蒼松院,也不說話,只等著夏奕回府。不到半個時辰,夏奕便從外面走了進來,當他看到李蘊的時候,心中突然生出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

  他昨天傍晚在甘蘭院揚言將李金秋眨妻為妾,過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李禦史就找上門了。來得可真快,哼,不管是李金秋通知的,還是卓月明通知的,他們統統都休想改變他的決定!

  夏奕面無表情的走進大廳,對南寧候躬身行了一禮,叫了一聲:「父親。」然後轉身對著李蘊說:「李大人也在啊。」態度無禮、舉止輕慢。

  「大膽,你這是什麼態度、什麼禮儀?我就是這麼教你的?」

  李蘊尚未言語,南寧候已經勃然大怒,怒斥道:「還不快給你岳父大人磕頭認錯。」看到夏奕的態度,不用再問,李蘊便知二管家所言不虛,當下面色鐵青,憤憤然道:「世子爺的磕頭認錯,老夫可不敢當,今日來,老夫只想問世子爺一句話,眨妻為妾,是否當真?」

  夏奕傲然回答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貶妻為妾確是我所說。」

  「孽子,你休得在此信口雌黃!」南寧候大喝,想要在事態無法挽回之前,阻止夏奕。

  可是夏奕根本就不予理會,反而態度堅決、語氣堅定地強調道:「父親,孩兒懇請您上書宗人府,稟告宗廟,修改族譜,將李金秋貶為妾氏。」

  「胡鬧,簡直是胡鬧!」南寧候臉色鐵青,當初幾次三番拒絕為他娶妻梁婧媛,也不曾見他如此決絕啊,這是怎麼了?

  沒等南寧候訓斥夏奕,李蘊已經暴跳如雷,站起身,惡狠狠地指著夏奕,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來。

  身後的二管家生見李蘊渾身顫抖、神情激動,大口大口的喘氣,怕他一口氣提不上來昏過去,連忙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勸慰道:「老爺,您冷靜點,別太激動了,你要想想小姐啊……」

  這話似乎奏了效,果見李蘊漸漸地冷靜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對南寧侯說:「侯爺,事情您也看到了,既然南寧侯府容不下小女,就請你們寫了放妻書與老夫,老夫即刻便帶小女離開。」

  「李大人……」南寧候聞言,心中人急,正要勸說李蘊,卻聽夏奕斷然拒絕,「不行!」

  「不行?」李蘊面色越發冰冷,目光如刀,言語如刀,刀刀直逼夏奕,「敢問世子爺,你既容不下小女,又不肯放她離開,冒著觸犯律法的危險,也要將小女眨妻為妾,到底是想羞辱小女,還是羞辱我李蘊?敢問世子爺,這麼做,是你夏奕要羞辱我李蘊?還是你們南寧侯府要羞辱我李蘊?」

  逼問,一句厲過一句;音量,一聲高過一聲;語氣,一重重過一重。面對李蘊排山倒海式的逼仄,夏奕被他強大的氣勢怔住了,好一個鐵嘴禦史,果然名不虛傳。

  這番話一說出來,南寧候便覺心裡一涼,知道今天的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善了了,於是吩咐人去把李金秋叫來,只是去傳話的人剛出門,李金秋就帶著玉邊、玉板走了進來。

  原來,玉板一大早乘著買食材的工夫跑回李府求救,臨近中午又不停地往府門口跑,就等著李蘊來侯府為李金秋主持公道。

  當玉板看到李蘊來的時候,馬上就想去叫李金秋了,可緊接著又看到南寧候回來了,心想,這件事肯定要夏奕在場才能說清楚。於是,直等到夏奕被叫回來,她這才急匆匆地跑回聽柳軒,跟李金秋說老爺來了,拖著李金秋就往外院跑。

  進了大廳,李金秋明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父親面沉如水,可眉宇間的怒氣十分明顯;侯爺面色鐵青,神色間帶著憂慮;而夏奕,雖面無表情,可神色間卻有著一絲迷惘。

  「侯爺,世子爺。」李金秋盈盈施禮,邁步走到李蘊身邊,親昵地叫了一聲:「爹。」

  很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

  李蘊拍了拍女兒的手,慈愛地對她笑了笑,「爹來帶你回家。」

  李金秋看了看父親,又去看看夏奕,心裡突然生出一絲不安,父親這麼快就知道了?就在這時,南寧候歎了口氣,語帶惋惜地說:「金秋,你父親要帶你回去,你若不想留在侯府,就跟著你父親回去吧。」

  李金秋不知道父親和南寧候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南寧候會同意讓她跟著父親回去,可她不想走,也不能走。她相信,夏奕只是誤會了她,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而且,她已經懷了夏奕的孩子,為了孩子,她也不能在此時離開。

  「爹,對不起,女兒不能跟您回去。」李金秋歉意地對父親說。

  李蘊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聲問她道:「你說什麼?」

  「爹,女兒想留在南寧侯府,即便為妾,也心甘情願。」李金秋語氣堅定地說道。

  「你……哎!」李蘊不敢置信地看著女兒,良久才重重地歎了口氣,彷佛突然老了十歲一般心力僬悴。

  聽到李金秋的話,南寧候先是難以置信,等到她再次堅持時,南寧候頓時喜上眉梢,明明已經是死局,卻因為李金秋的態度而有了轉機。

  而夏奕此時已經徹底震驚了,他以為李金秋肯定會跟著李蘊離開,可她卻居然留下來。從李蘊一頂接一頂地在他和南寧侯府頭上扣帽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今天無論是他,還是身為南寧候的父親,都無法阻擋李蘊將李金秋帶走了,可她居然自己選擇留下來。

  他恨她的背叛,可是卻從沒想過要休了她,他不想放她走,就算她真的對不起他,他也不想放她離開。

  ***

  距離李蘊到南寧侯府興師問罪,已經過了三天。

  那天,李蘊見李金秋態度堅決,心知就算自己再怎麼傷心難過、義憤填膺,只要女兒不點頭,他也無可奈何,最後只得黯然離開侯府,只希望經此一事,南寧侯府可以厚待他的女兒。

  南寧侯客客氣氣地親自送李蘊離開,回來就將夏奕大罵了一通,還命令他好好對待李金秋。

  可是,夏奕從頭至尾|句話也沒說,事後也一直沒有在作出任何決定或改變。所以,李金秋主僕三人這幾天依舊住在聽柳軒。

  傍晚時分,玉邊、玉板將飯菜端到客廳,原本待客的大廳自從擺上那張四角桌之後,就徹底變成了她們的飯廳,反正也沒有客人會來,留著客廳何用?

  李金秋坐在飯桌前,看著一桌子的菜,卻毫無食慾。

  「小姐,您多少吃一點吧。」玉邊一邊勸她,一邊挾了一小塊她最喜歡的雪菜黃魚到她碗裡。這幾天小姐總是吃什麼吐什麼,一點胃口都沒有,可為了小姐的身體和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必須讓她吃東西。

  「就是啊,小姐,您吃一點吧。」玉板也勸說道:「您之前不肯跟老爺回去,現在又不肯好好吃飯,要是老爺知道了,又該擔心了。」

  聽到玉板的話,想到那日父親離開時微微佝僂的背影,李金秋心裡十分自責,她明明已經長大了,甚至已經出嫁了,可是卻還讓父親為她擔心,她真的是很不孝。

  為了不讓父親再為自己擔心,也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強迫自己端起碗,可剛將玉邊挾給她的那塊魚肉放進嘴裡,胸口一陣翻騰,她捂著嘴跑出客廳,跑到院子裡的柳樹下,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玉邊和玉板都下了一大跳,連忙追出去,卻看見李金秋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扶著柳樹,吐得昏天黑地。

  「小姐……」玉邊咬了咬嘴唇,心裡十分難受。小姐為了肚子裡的孩子,食不下嚥,世子爺卻還這麼對待小姐,孩子也是世子爺的啊。

  玉邊走過去輕輕的拍撫著李金秋拱起來的後背,讓玉板去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等李金秋吐夠了,便將水端給她漱口。

  「小姐,你怎麼了?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看?」玉板一臉擔憂地提議著。

  李金秋搖了搖頭,語氣有些虛弱地道:「不用了,我沒事,就是胃有點不舒服。」玉板素來粗心,聽李金秋這麼說,也沒多問,只有玉邊隱隱有些擔憂。

  三人回到客廳吃晚飯,儘管李金秋之後又吐了一次,但多少還是吃了些進去。

  吃過晚飯,李金秋在院子裡走了一會,等玉邊她們忙完廚房的事,就提出要去休息。玉邊知道李金秋近來嗜睡,便來扶她去休息,可剛回房就聽到有人在敲院門。

  「小姐,我出去看看。」玉邊鬆開扶著李金秋的手,快步跑出去開門。

  夜色中,夏奕大步走了進來。

  聽到敲門聲,玉板也從旁邊的屋裡出來了,可看到進來的是夏奕,頓時怒從心生,面露凶光,虧她以前還覺得他是好人,他居然這麼對她們家小姐。

  沒等玉邊和玉板做出反應,夏奕沉聲道:「我有話要跟你們家小姐說,你們都回避一下。」還是那樣強勢的命令口吻,容不得她們拒絕。

  想到李金秋肚子裡的孩子,玉邊也確實覺得他們應該好好談談,於是便拖著一臉憤怒的玉板回了她們自己那屋。

  等玉邊、玉板離開,夏奕快步走到另一邊亮燈的屋子前,毫不遲疑地掀簾子走進去,停在李金秋三步遠的地方,神色複雜地看著她。

  她似乎瘦了,清秀的臉龐越發顯得小巧,苗條的身形也變得越發單薄。昏黃的燈光下,她淚眼婆娑地望著自己,彷佛有千言萬語,只待自己的到來。

  看到突然現在自己面前的夏奕,李金秋忍不住淚濕了眼眶,他終於來了,她還以為他會一輩子這樣不見她呢。

  「你來了。」三個字,卻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有期待'有委屈、有欣喜、有失落。

  「嗯。」夏奕深深地凝視著她,「我來是想問你,你為什麼不跟你父親不回去?」

  「你,是來趕我走的?」李金秋原本的那一絲期待變成了失落。

  「跟著你父親回去,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卓月明在一起了,不是嗎?」這是夏奕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她明明喜歡卓月明,那天卻又為何不肯跟著卓月明走,反而要跟著他回來?明明跟著她父親回去,她就可以和卓月明在一起了,卻又為何選擇留在侯府?

  為了所謂的女子名節、從一而終?為了南寧侯府未來當家女主人的身分、地位?還是為了……他?他是否可以奢望,其實她也是有一點點喜歡他的?

  夏奕神色複雜地看著李金秋,心裡懷揣著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卑微的期待。可是他的話卻讓李金秋寒透了心,她蒼白的面容上露出諷刺的笑容,滾動著淚花的雙眸逐漸變得冰冷,「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問這個?你覺得我應該跟著我父親回去?所以你心裡依然懷疑我和卓大哥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對不對?」

  難道不是嗎?夏奕突然有些心慌,嘴上卻強辯道:「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難道還能有假?你和卓月明兩個人衣衫不整的同處一室,難道是假的?從成親開始,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聞不問,毫不在乎,這難道是假的?

  卓月明的鬍子拉渣形容狼狽,跟個乞丐似的,你也能一眼認出他。這難道是假的?對著卓月明,你可以笑得天真燦爛,表現得古靈精怪,對著我,你卻只有萬年不變的假笑和永遠恭恭敬敬的謙卑姿態。這難道是假的?跟卓月明那麼親近,卻對我那麼疏離、淡漠、恭敬、畏懼。親疏之別如此明顯,道些難道統統都是假的?」

  夏奕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越說越多,越說越溜,語氣也越來越重。他這是在宣洩長期以來壓抑在心中的不滿。所有這;切,無不向他證實,李金秋愛的人是卓月明。

  原來,他就是這麼看自己的?就因為她對他和對卓月明態度不同,所以他堅信她愛的是卓月明?所以他堅信她和卓月明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難道,他自己不知道她所表現出來的不聞不問、毫不在乎,全都是他要求的嗎?成親第二天,他親口說的啊,相敬如賓、互不干涉,如今卻成了她與人私通的鐵證。呵呵,真是可笑之極。

  成親四個月,她為他所做的一切,她對他的心意,他都看不到、感受不到,卻只看到了她對卓月明的親近,認定了她對他的背叛。

  李金秋心如死灰,遍體生寒。

  「對,你說得對,我喜歡的是卓大哥,我應該跟我爹回去,然後和卓大哥雙宿雙飛,是我腦子有病,所以才會選擇留下來。」她目光冰冷地看著他,自暴自棄般說著違心之言,就這樣吧,她累了,再也不想和他糾纏下去了。

  第一次,她萌生了悔意。

  從她央求父親應下這樁婚事開始,父親就在勸告她,甚至到了出嫁前一刻,父親還在問她後不後悔,她說自己不會後悔,為了夏奕,即便是飛蛾撲火,也甘之如飴。

  可現在,她後悔了。

  聽到她的話,夏奕怒紅了雙眼,猛然撲上去抱住她,開始瘋狂的撕扯她的衣服。

  「想跟你的卓大哥雙宿雙棲?你休想,李金秋,你是我的,是我的!」

  「不、不要!你放開我、你放開我!」李金秋哭喊著、掙扎著,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他還能如此殘忍的傷害她?

  「夏奕,別讓我恨你。」她閉上眼睛,不再作無謂的掙扎,只要他想要,他的力道根本就不是她能抗拒的。

  就在這時,她突然覺得胃裡一陣難受,捂著胸口側頭開始嘔吐。

  夏奕猛然從癲狂中驚醒,他鬆開她,退後兩步,看著狂吐不止的李金秋,眼中充滿了難掩的傷痛,他的碰觸真的就這麼讓她噁心?這麼令她難以忍受?

  玉邊、玉板聽到李金秋的哭喊聲,此時也沖了進來。她們看到衣衫不整、狂吐一氣的李金秋,兩人都憤怒的瞪了一眼夏奕。隨即,玉邊走過去輕輕拍撫李金秋,為她順氣,玉板則出門去倒了一杯水進來交給玉板,然後又去拿家什,準備收拾李金秋的嘔吐物。

  看著忙成一氣的主僕三人,夏奕悄無聲息的出門離開了聽柳軒。

  打掃、燒水、沐浴、更衣,玉邊和玉板忙活了好一陣,才伺候好李金秋上床歇息。二人回了自己那屋,小聲地嘀咕著先前發生的事,雙雙紅了眼睛。

  玉邊原本因為孩子而對夏奕抱有的那一絲期待,也在李金秋痛不欲生的哭喊中消散一空。

  世子爺,實非小姐的良人!兩人有了共同的認知,一合計,決定連夜回一趟李府,讓自家老爺再想想辦法。

  玉邊留下來照顧李金秋,而玉板拿了些銀子,賄賂後門上夜的婆子,悄無聲息地連夜出了府。

  ***

  今日的早朝,李蘊有些心不在焉,女兒李金秋被夏奕羞辱,還揚言要眨妻為妾,他上門討個說法,想把女兒帶回去,可女兒太過固執,不肯跟他走,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誰知,事發不過才短短兩天的工夫,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他李蘊的女兒被人眨妻為妾了。

  有人說:「看吧、看吧,當初我說什麼來著,我就說南寧侯世子肯定會嫌棄李金秋吧。」有人說:「已經不錯了,比我想像的還要久一點,我還以為要不了一個月呢,這都差不多四個月了才出事。」

  有人說:「你們說,當初李金秋嫁給南寧侯世子,是李金秋的主意?還是李禦史的主意?」

  有人說:「李金秋真可憐,居然被貶妻為妾,要是我,我寧願被休離。」

  背後的流言蜚語也就罷了,更讓李蘊難堪的是,這幾天上朝的時候,有幾個朝臣居然當面奚落他,說他當初不自量力,妄圖攀附權貴、賣女求榮,如今才會令他女兒落得如此田地。

  但這些統統不是他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女兒是否過得幸福,原本以為即便流言蜚語令他困擾,只要女兒過得好,他怎樣都沒關係。可昨晚女兒的陪嫁丫鬟卻連夜跑冋來,說女兒過得一點都不好,還求他再想想辦法,將女兒接回來。

  他那天都親自找上門了,可是南寧侯府卻依然不把金秋當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領事太監用又尖又細的聲音高聲喊道。

  就在眾人準備叩首散朝之際,李蘊突然邁出兩步,站在兩排文武官員之間,大聲啟奏,道:「臣有事啟奏。」

  皇上看了一眼李蘊,幾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近幾日京都的傳言他也聽說了,嫁到成國公府的長公主還曾特地請旨進宮跟他說這事。原本還在想,依照李蘊的脾氣,怎麼可能忍氣吞聲,看來,好戲終於要上演了。

  只聽李蘊言之鑿鑿地說:「臣要彈劾太子太保、鎮國大將軍南寧候,治家不嚴,縱容家眷違法犯紀。臣還要狀告南寧侯世子、昭武將軍夏奕,罔顧法紀,眨妻為妾。」

  南寧候的面色大變,疾步跨出行列,誠惶誠恐地說:「皇上明鑒,貶妻為妾不過是小兒年少輕狂,口不擇言說出來的玩笑話,做不得數。」

  南寧候心裡暗歎一聲僥倖。幸好他思慮周全,那天李蘊含恨而去之後,他怕李蘊在朝上見到夏奕會惱羞成怒,所以替他向皇上請了幾天假,準備等李蘊怒氣消了之後,再回來上朝。誰知道,這事居然鬧得滿城皆知。更令他沒想到的是,性格剛烈的李蘊竟然直接在金鑾殿上參他們父子一本。

  「侯爺此言差矣!」李蘊高聲反駁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況是征戰沙場、頂天立地的昭武將軍。一句玩笑話,侯爺就想輕輕接過此事?」

  南寧候沒想到李蘊會如此咄咄逼人,語帶商量地對李蘊說:「李大人,此事乃是你我家事,我們退了朝再行商議也不遲。」這樣鬧起來,誰臉上能好看?

  不料,李蘊卻不買他的帳,撲通的一聲跪在地上說道:「皇上,臣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卻被南寧侯府視如草芥,羞辱至此,臣懇請皇上為臣的女兒作主。」

  「你當如何?」皇上不動聲色地問。

  「臣請皇上讓南寧侯府寫下放妻書,還臣女兒自由身。」

  「南寧候,你怎麼說?」皇上探究的目光從李蘊身上轉移至南寧候身上。

  南寧候大驚失色,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辯駁道:「皇上,眨妻為妾一事,實屬口中玩笑。臣府一沒有上書宗人府,二沒有稟告宗廟開祠堂,三沒有更改族譜,奪去李金秋正妻之位,還請皇上明鑒。」

  聞言,皇上皺了皺眉,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片刻才說:「李禦史,你也聽到了,南寧侯府並沒有真的將你女兒眨作妾氏,一切無憑無據,朕也無可奈何。」

  「皇上!」李蘊悲憤地大叫一聲,想要挽回皇上的心意。

  可是皇帝卻已經揮了揮手,說:「散朝吧。」

  眼瞅著眾人便要跪下叩首山呼萬歲,李蘊突然起身,朝著金鑾殿中的大柱就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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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0:13:4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離著大柱最近的幾位大臣都嚇了一跳,幸好其中一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可力道不足,沒能完全拉住。李蘊原本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撞柱明志,卻被人拉了一把,本該當場血濺三丈的場面沒能發生,但他的頭依然險之又險地擦著大柱過去,額角頓時血流如注。

  見了血,所有人都嚇了一大跳。有人去攙扶摔在地上的李蘊,有人在找布帕給李蘊捂額角,有人高聲在喊快傳太醫,一時間,金鑾殿變成了菜市場,熱鬧非凡。

  太醫很快趕過來,手腳俐落地給李蘊包紮好額頭,幸好被人拉一把,只擦傷了額角,要是真的直接撞在額頭上,不當場斃命才怪。

  等太醫為李蘊包紮好之後,回稟皇上說傷勢不嚴重,這才離開,緊接著又有宮女進來收拾地上的血跡等等。

  等一切收拾妥當,眾大臣驚魂未定的站回原位,李蘊再次跪在了御前說道:「臣死罪,不敢乞求皇上饒恕。臣只求皇上,在臣死後,還臣女兒自由。」

  事情發展至此,南寧候已經無話可說,無詞可辯,也跪在御前扣頭,請罪道:「臣治家不嚴,對兒子疏于管教,害得李大人險些喪命。臣自知罪不可恕,請皇上准許臣辭去鎮國大將軍一職。正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臣不能齊家,又有何顏面為皇上平天下?求皇上成全!」

  李蘊血濺金鑾殿一事,眾人尚未緩過神來,南寧候又做出了一個不亞于李蘊的驚人壯舉,頓時驚掉了眾人的下巴,就連皇上也動容了。

  皇上忌憚南寧侯的,無非就是他功高震主,又手握重兵,一旦辭去鎮國大將軍之職,交出兵權,南寧候就只剩下太子太保一個毫無實權的虛銜了。

  南寧候此舉是出自真心,還是想試探他的反應?皇上一時之間有些拿不定主意。

  見皇上遲遲不作決斷,南寧候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再次高聲喊道:「求皇上成全!」他不怕皇上答應他的請辭,就怕皇上不答應。

  見他求得誠懇,不似虛情假意,皇上神色一定,說:「朕,准奏。」

  李蘊如願了,皇上念在他愛女心切,沒有治他的大不敬之罪,還下了聖旨,解除李金秋和夏奕的夫妻關係。

  南寧候也如願了,他藉著此事,化被動為主動,順利辭去鎮國大將軍一職,交出兵權,解除皇上對南寧侯府的顧忌。

  也許別人會覺得他傻,可李蘊卻知道南寧候才是真正的狐狸。如今天下太平,手握重兵,除了讓上位者猜忌之外,可以說毫無益處。南寧候此時雖失了兵權,卻重新贏回了皇上的信任,他日戰事再起,還怕皇上不主動將兵權交於他?

  散了朝,李蘊跟著皇上去了尚書房,等著翰林院將草擬好的聖旨送來,加蓋皇上禦寶後,李蘊求了個恩典,從傳旨太監手裡接過聖旨,親自捧著,出宮直奔南寧侯府。

  南寧候先一步回到侯府,將早朝時發生的事擇要告訴了南寧侯夫人,侯夫人貼身伺候的丫鬟在一旁順便聽了一耳朵,轉身就傳了出去,不到兩刻鐘,後府上上下下幾乎都知道了,少夫人的父親血濺金鑾殿,以命相博,換得皇上下旨讓世子爺和少夫人和離。

  半個時辰後,南寧侯府眾人包括夏奕跪在府門前,恭聽李蘊宣讀聖旨。

  李金秋要離開了,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她的卓大哥在一起了,可是他呢?他該怎麼辦?他說他不會愛她,讓她也不要愛上他,她做到了,而他卻違約的愛上了她。夏奕不甘地握緊拳頭。

  微微側目,用餘光去打量李金秋,發現她雖雙目含淚,神色間卻有一種解脫後的輕鬆,夏奕心中一痛,拳頭握得越發緊了。

  宣讀完聖旨,眾人紛紛起身,南寧候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李蘊快步走到李金秋身邊,如釋重負地說:「走,跟爹回家。」

  看著父親額角上新添的傷口和兩鬢多出來的白髮,李金秋噙著淚,笑著點頭應道:「好。」父親還不到四十歲,身體一向健康,頭髮烏黑濃密,比她的還要好,可近來為了她的事,父親日夜不得安寢,短短幾日就多出了幾縷白髮,今日早朝,甚至不惜性命,以頭撞柱。

  她回頭最後看了一眼夏奕,心裡早已有了決斷。

  一直以來,她以為自己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包容,可以一點一滴慢慢的滲入他的生活,滲入他的心扉,可她失敗了,相處了幾個月,他對她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沒有她,還會有別的女人去愛他、照顧他。可是父親卻只有她一個女兒,為了她,父親甚至不惜前程、不惜性命。

  她焐不熱夏奕的心,做不成夏奕的妻子,可卻可以做一個不讓父親再為她操心的好女兒,她相信自己,也會成為一個好母親。

  她看了一眼自己平坦如昔的腹部,輕輕挽起父親的手說道:「爹,我們回家吧。」

  ***

  從李蘊捧著聖旨帶走李金秋之後,已經過了五天,夏奕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的,因為怕在朝上見到李蘊尷尬,所以一直稱病沒去上朝。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可是眼下的烏青卻越來越重,因為自從李金秋離開,他就開始失眠。

  每天讓小廚房的人變著花樣的給他做飯,可他卻總是食不知味,即便小蔚房的飯菜做得再精緻,也做不出李金秋做的味道。

  每天枯坐房中看書、寫字,以求靜心,可又總是不自覺的抬頭朝外張望,天氣暖和起來之後,李金秋總喜歡坐在廊下做女紅,可那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

  看著意志消沉、魂不守舍的夏奕,南寧候夫婦經過商議,決定讓夏奕的姊姊來勸勸他。

  夏奕昨日接到皇后的口諭,傳他今日進宮覲見,今日便起得格外早些。

  丫鬟早早地來叫了他起床,伺候他起身,沐浴、更衣。

  可是當冰冷絲滑的褻衣、褻褲穿上身,他突然眉頭一皺,怒聲喝問:「這是我平時常穿的衣物嗎?誰給你的膽子,膽敢善作主張,更換我的衣物?」這些分明是新做的,是他和李金秋成親之前才會穿的衣服材質,看著華麗,摸著柔和,可惜卻一點也不適合他。

  伺候他更衣的還是從成親前就一直伺候他的丫鬟,她從沒見夏奕發過這麼大火,連忙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顫聲說:「世子爺,這些都是夫人昨天讓人新送來的,是夫人吩咐奴婢將少夫人……李小姐給您做的衣服都收起來的。」

  夏奕閉上眼睛,握緊拳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片刻才神色如常的讓丫鬟繼續給他穿衣服。

  換好衣物,吃過早飯,夏奕按照儀程遞了牌子,入了宮。

  皇后已經在寢宮大殿等著夏奕,見到他進來,端凝肅穆的絕色容顏上便露出些真誠的笑意來。

  「臣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夏奕依制行了叩拜大禮。

  「弟弟,不必多禮,快快起來。」皇后笑著抬手讓他起身,又吩咐了宮女給他搬了個錦杌來,看著他坐下,這才凝聲吩咐:「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跟世子說說話。」

  「是。」大殿中的宮女應聲退了出去。

  等到殿中只剩下姊弟二人,夏奕這才問道:「姊姊招我進宮,可是有事吩咐?」

  皇后苦澀地笑了笑,故作嗔怒狀,責備道:「姊姊喚你來,就不能只是想和你說說話?」一入宮門深似海,身在這四方天地之中,她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愛情,如今,連著僅有的親情也要離她而去了嗎?

  「姊姊勿惱,是我近日心情不好,說錯了話。」

  皇后也沒真的怪他,快速切入正題,道:「我知道,你是在為李家父女之事煩心,可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過自責。」

  夏奕站起身朝皇后深鞠一躬,沉聲說:「是我太過莽撞,讓姊姊蒙羞、讓父親蒙羞、讓南寧侯府蒙羞。」

  皇后擺手示意他坐下說話,不認同地說:「弟弟此言差矣,這件事看似對南寧侯府極為不利,可是事情都有兩面性。殊不知,因為這件事,皇上認為父親治家不嚴,致使南寧侯府後宅不甯,弟弟又年少輕狂,肆意妄為,並非他心中原本認定的心思縝密、事事周全之輩。加上父親又主動交出了兵權,皇上對南寧侯府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顧慮,這是好事!

  你也不必覺得是因為你的緣故,父親才辭了鎮國大將軍一職,丟了兵權。其實,父親早有此意,只是苦於沒有合適的機會請辭。你也知道,近年來,皇上對父親顧忌頗深,如果沒有合適的理由便貿然請辭,只會徒增皇上的猜疑。李家父女之事一出,父親正好藉此請辭,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奕心中苦澀至極,原本是有辱門風的醜事,卻能變成對南寧侯府有力的好事,這就是公親侯門之家的謀算。他雖然心中苦悶,可是嘴上卻不得不承認,道:「姊姊說的是。」

  皇后見他神色不虞,臉色比先前還要陰沉幾分,不由得歎了口氣。緩了緩,語氣輕鬆地說:「弟弟,可知我今日喚你進宮,所為何事?」

  夏奕看著皇后臉上展露的笑容,心中微疑,搖搖頭,「請姊姊明示。」

  皇后臉上的笑容就越發明媚起來,「如今,皇上對南寧侯府顧慮盡消,姊姊想替你向皇上請旨賜婚,一償你多年來的夙願。」

  聞言,夏奕驚恐地看向皇后,露出了今日入宮以來最真實直接的反應,「姊姊此話何意?」

  「我和父親都知道,這些年委屈弟弟了。我貴為皇后,又是皇長子的母親,父親身為南寧候,御賜從一品太子太保,又是欽封的鎮國大將軍,手握重兵。我們家已是盛極之家,卻不能讓弟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娶自己想娶的女子……」說到這些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皇后不由得傷感落淚。

  皇后擦了擦眼淚,轉而釋然一笑,語氣也跟著輕快起來,「如今好了,皇上打消了對父親的顧慮,你也可以迎娶你想要的女子了我特意派人去打聽了,據說定國公府的梁小姐至今未嫁,雖然訂了親,但這都是小事,只要弟弟願意,姊姊便可向皇上求情,請旨賜婚。」

  說著,皇后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似的,掩嘴大笑起來,「我還記得,你十五歲時便說要娶那梁小姐,父親不准,你還特地跑進宮來求我。十八歲那年也是,為了迎娶梁小姐,居然請旨上戰場,這回好了,你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

  請旨賜婚梁婧媛?夏奕從未料到,姊姊招他進宮居然是為了這事,他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道:「姊姊,我現在已經不想娶梁小姐了,也請姊姊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今生是我負了她,我只希望她能嫁個愛她的人,開開心心過日子。」

  皇后詫異地看著他,「你不想娶梁小姐?為什麼?」他當初的堅持,她和父親都看在眼裡。

  「姊姊,別問了。」夏奕情緒十分低落,他能說他愛上了李金秋嗎?

  「難道你……」皇后驚詫莫名地盯著他,「你喜歡上李家小姐了?」父親的猜測居然是真的,父親曾告知她,夏奕怕是對李家小姐動了真情,才會將小夫妻之間的爭執誤會演變成震動朝堂的戰爭,只是不知他二人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竟會讓事情發展到如今這種不可挽回的局面。

  皇后強自壓下心中翻騰的驚駭,面色一沉,肅然道:「皇上已經下旨,你和李家小姐便再無可能,否則就是抗旨。」

  「我明白。」夏奕苦笑,就算皇后不提醒,他也知道,他和李金秋再無可能了。不過卻不是因為聖旨,而是因為李金秋愛的人不是他,如果李金秋愛的人是他,即便抗旨,他也在所不惜。

  ***

  夏奕從宮裡回到侯府已經是午後。

  一路上想著皇后今天說的話,想著和李金秋成親以來的點點滴滴,回了府,他不知不覺走到了聽柳軒,那是李金秋離開前居住的地方,也是李金秋和他決絕的地方。那一晚,她冰冷的目光讓他記憶猶新。

  推開院門,剛往裡走了幾步,夏奕突然看到屋裡有個人影閃過。

  「誰在那裡?」他面色一沉,高聲喝問。以前連打掃都沒人願意來的地方,李金秋主僕三人住過一陣子之後,居然有人光顧,他不得不懷疑,是不是府裡的哪個下人手腳不乾淨,想來找尋李金秋主僕遺留下來的財物。

  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身影拎著一個斜紋羅布包袱走了出來。

  「玉板,怎麼會是你?」夏奕驚詫莫名。

  玉板冷哼一聲,眼角眉梢都露出明顯的敵意來,她微微服了一禮,恨恨地叫了一聲:「世子爺。」說完,摶著包袱,抬腳就要走。

  「你等等。」夏奕連忙叫住她,「你家小姐,還好嗎?」

  聞言,玉板差點要暴走,他還好意思問小姐好不好?

  那天回了李府,小姐跟老爺說她懷孕了,是夏奕的孩子,可是夏奕誤會和卓月明有染,小姐根本不敢將孩子的事告訴夏奕。至此,玉板才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她當時就想找夏奕替小姐出氣,可卻被小姐攔住了,小姐還讓她發誓,絕對不能將這事告訴夏奕。玉板很氣憤,卻也無能為力,她只是一個丫鬟,能為小姐討回公道嗎?明顯不能。

  為了孩子,老爺本來提議想辦法讓小姐重回侯府,可是小姐卻否決了,說不願再回來,最後老爺和小姐商議,決定回臨安老家待產。

  老爺之後寫了摺子奏請皇上,想要辭官返鄉,直到昨天,皇上才批復,駿回了老爺的請辭摺子,但是給了老爺兩個月的假期,讓老爺好好養傷。得到這樣的結果,老爺雖然無奈,卻也只能著手收拾行囊,送小姐返鄉安置好之後再回京都。

  這兩天,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明天一早動身,可今天中午,小姐卻突然提出要讓她回一趟侯府,拿些東西。這才碰到了夏奕。

  「我家小姐好不好,跟世子爺有關係嗎?」玉板忍不住語出諷刺。

  夏奕心中一痛,明知道現在李金秋過得好不好都跟他沒有關係,可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她的情況。她是不是過得比在侯府的時候開心?是不是準備和她的卓大哥成親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夏奕眼瞼微垂,卻無意間看到了玉板手上的包袱。

  聽到他的話,玉板面色大變,連忙將包袱藏到身後,緊張地回答道:「沒、沒什麼。」

  「到底是什麼東西?」夏奕質問的語氣不自覺的加重了幾分,時隔五天了,究竟是什麼東西,值得玉板特地跑回來拿?

  玉板牢牢地將包袱藏在身後,連連後退幾步,看到夏奕不依不饒的神情,玉板心生惱怒,語氣也變得不善,道:「沒什麼,就是沒什麼。怎麼,世子爺想強搶?」

  夏奕面色一沉,冷聲說:「這是南寧侯府,只要我不答應,你就帶不走你手上的東西!」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玉板終於惱羞成怒,將包袱狠狠的摔到了夏奕面前,「好,你看、你看!」玉板怒紅了眼睛,大聲吼道:「你以為我稀罕這破東西嗎?如果不是小姐讓我來拿,你以為我願意來嗎?」

  包袱原本就沒有包緊,被玉板這麼一摔,裡面的東西直接就露出來了。

  夏奕彎腰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件尚未做好的嘉定斜紋布錦袍,這是李金秋為他做的外袍,他們一起挑選的布料,一起商定的紋飾。

  他徹底呆住了。

  玉板已經忍不住哭起來,替李金秋委屈,也替李金秋不值,「你那樣對小姐,可是小姐卻一點都不恨你,明明被你傷透了心,臨走居然還想著這件沒做好的衣服,憑什麼啊?小姐那麼愛你,你卻這樣傷害小姐,到底憑什麼?」

  「你,剛剛說什麼?」夏奕不敢置信地盯著玉板,「你說,你家小姐……愛我?」

  原本還在哭喊的玉板聽到夏奕的話,愣了一下,隨即越發憤怒起來,也不顧身分、地位了,沖上去就狠狠的推了夏奕一把,推了夏奕一個踉蹌,這才怒聲喝道:「你到底還是不是人,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成親這幾個月,我們家小姐是怎麼對你的,你統統都感受不到嗎?小姐從兩年前你遊街的時候見過你之後,就開始喜歡你了,你居然這麼問?

  當初南寧侯府來我們府上提親,老爺直接就拒絕了,如果不是小姐知道後,求著老爺答應這門親事,你以為,為什麼你們第二次上門,老爺會改口同意?難道你以為我家老爺是貪圖你們南寧侯府的榮華富貴?還是你以為我家老爺怕了你們南寧侯府?

  我告訴你,我家老爺連皇上都不怕,還會怕你們南寧侯府?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家小姐,因為我家小姐說她愛你,她想嫁給你,跪著懇請我家老爺,我家老爺才改口答應的。」夏奕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懵了,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可李金秋對他和對卓月明的態度又該怎麼解釋呢,「那為什麼,你家小姐對卓月明那麼親昵?」

  「我家小姐沒有兄弟姊妹,從小就把卓公子當作親哥哥。因為只把卓公子當哥哥,所以當初卓家提親的時候,小姐才會拒絕。」

  聽到玉板的話,夏奕心如刀割,他錯了,一切都是他錯了!

  如果成親之初,不是他說要和她相敬如賓、互不干涉,她之後也不會刻意壓抑自己對他的感情吧?如果不是他的要求,她也不會遇事便以淡定從容的微笑將一切傷痛粉飾太平吧?如果不是他一開始便傷害她,給她定下苛刻的要求,也許她也會像正常的新婚妻子那樣,在他面前撒撒嬌、生生氣吧?

  可他還以此為憑,惱怒她對自己太過疏離,他當初怎麼會這麼混蛋。混蛋?對,卓月明罵得真對,他夏奕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啊!

  知道了這一切,夏奕再沒了心思聽玉板哭訴、指責他的過失,丟下一臉憤恨的玉板,快步走出聽柳軒,直奔外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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