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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湊合姻緣(洞庭三君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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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7:5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岳盈 - 湊合姻緣(洞庭三君之一)

有四川第一美女之稱的唐灩,坐擁唐家巨大的產業,  
一天她在觀音大士前許願,希望嫁得如意郎君。  
可笑的是觀音大士就是君如意,她的正牌未婚夫,  
怪只怪這君如意長得實在漂亮了,以致她誤把夫君當作女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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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春天下麵兩條蟲。

    蠢。

    但如果不止兩條蟲又該是什麼字?

    除了蠢之又蠢以外,唐灩想不到其他的解釋。

    被武林人士譽為天府巴蜀第一門派的唐門,若有人在一年以前當著她的面說唐門一族都是笨蛋,她一定會不動聲色地冷笑,暗暗賞對方一顆腦屍蟲丹,讓蝕骨穿腦的毒蟲以他的腦髓為食物,直到把他啃成一個大白癡為止!

    而現在她不但同意,還要贊對方有後見之明。

    怎麼說呢?

    以唐門近兩年的所作所為,分明像是被人賣了,還笑著幫人數錢的大白癡!

    沒錯!所謂“願賭服輸”,爹將這座位于太白山區的產業割愛給郁家原本無可厚非,誰教奶奶要跟郁疏影打賭,賭輸人家活該,這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但是,在鬱疏影假仁假義的建議下,同意兩家合作經營太白山,發展藥材生意,這乍看之下,似乎是一樁不必本錢的買賣(太白山的產業已屬於鬱家)實際上卻是勞心勞力,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鬱疏影負責提供一套計畫,即如何培植珍貴藥材、如何在太白山險惡的地形和氣候下,將產于當地的珍貴藥材運往全國各個批發區、甚至栽培人才,善用這批藥材為民造福;每一項計畫細則都被她伯父、她爹、她大哥贊上天去,鬱疏影不但成了對唐門有再造之恩的偉大聖人,更成為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了!

    天啊!她伯父、她爹、她大哥的眼睛都被烏雲蒙住了嗎?看不出來郁疏影根本就是個利用唐門的人才物力、坐享其成的小人!

    雖然她不得不承認鬱疏影的那套計畫高瞻遠矚、完美至極,也不否認唐門從其中獲得的利益,問題是,鬱疏影只耍耍嘴皮子、動動腦筋,憑什麼獨佔五分之三的利潤?

    提到這事她就火大。

    鬱疏影分明是提出兩家均分利益,她供土地,唐門出力,可是她大伯父——已讓出掌門之位給她父親唐諍的前唐門門主唐言,卻堅持鬱家得享五分之三的利潤,以作為唐門對鬱家當年滅門之禍的一點補償。

    而鬱疏影那傢伙居然厚顏同意,還稱讚她大伯父唐言厚道,說一定會把唐門讓出來的利潤,交給她大姐無情,就當作是唐言對外孫女的疼愛好了。

    想到這裏,唐灩忿忿不平地踩著腳下的小徑。

    她,唐灩,人稱四川第一美女,卻在認識鬱疏影之後,行情看跌。明明才比十八歲大上一歲,卻已晉升為姨婆了,只要思及這點,她便忍不住頭皮發麻!

    郁疏影的同父異母大姐無情,論起輩分來得喊一聲阿姨,那無情的兒子不就得喊她姨婆嗎?

    十九歲就當人家姨婆,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她沮喪地猛扯著手中的帕子,濕冷的霧氣漫過森森綠蔭朝她湧來。唐灩拉緊身子的狐皮披風,腳步不停地朝不遠處的春日亭而去。

    雖然已是暮春三月,但太白山一帶仍有寒意,唐、鬱兩家共同經營的產業就位於太白山腳。

    太白山位於西起甘肅南部,東抵河南、湖北兩省西部,橫臥東西如一條蒼龍的秦嶺山脈西部。它是秦嶺山脈的主峰,也是關中一帶的最高峰,終年雲霧繚繞,令人難窺其一姿半影,只有盛夏天晴時,從遠處遙望,可見一座晶瑩的白色山峰聳立于周圍層巒疊嶂、氣勢雄奇的青山秀嶺之上,這就是有名的關中八景之一“太白積雪六月天”。

    關於太白山峰即使在盛夏六月天時仍可見雪光,多數人以為太白山山高水冷,造成常年積雪不化,唐代柳宗元即道:“其地寒,冰雪積之未常已。”

    也因為太白山的特殊氣候、地形,一般人只有在六月盛暑時才登太白山,俗稱“開山”。遊人大都從遠門口或者營頭口登山,一路皆多盛景,最高只能抵達古書所載的“上有洞,道書以為第十一洞天”的太白洞。再上去就是峭壁山岩,積雪不化的冰天雪地,只有輕功絕頂、武藝高強的能者方能盡窺太白山的奇險與美妙。

    唐灩既不愛冒險,也沒閒情逸致去遊山玩水,事實上,從她五天前抵達太白山腳的銀杏山莊後,心情一直沒轉好。

    她原本以為帶著天魔宮主白玉奴和獨子唐淩夫婦及寶貝金孫寶兒隱居在此的大伯父唐言說不定會願意為她做主,說服她爹唐諍打消與洞庭君家的聯姻,誰曉得大伯父不但不幫她,反而勸她接受。

    什麼嘛!

    大伯父到底有沒有搞懂她的意思?

    難道她千里迢迢從溫暖的成都趕到太白山,就為了聽伯父的訓,說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還有“洞庭君家再怎麼說都是湖廣一帶的首富,門第和唐門也匹配得上”?這是什麼跟什麼啊!她才不要嫁個滿身銅臭的商人,更何況君家可不是替長公子來求親,而是排行老三,由繼室所生的乳臭未乾小子!

    想到這裏,唐灩心情更加沮喪。

    君老三上頭明明有兩位兄長,而且都還未婚配,怎樣也輪不到君老三來娶她。如果她當真有眼無珠地嫁給這傢伙,那她不是一輩子都出不了頭,只能當個唯唯諾諾的三媳婦嗎?

    再說,就算媒婆將君老三贊成古往今來、天下無雙的美男子,就算他真的文才冠湖廣,可是……可是就算他再好、再俊,也不可能比得上楚行雲!

    唐灩的心一緊,眼眶濕濡,冰冷的朱唇微微顫動。

    是啊。她意興闌珊地緩下腳步,眼光迷迷朦朦的往霧氣中心望去。這世間,再沒有人比得上他。

    儘管已將近兩年沒看到他,她的腦海裏仍清晰刻印著他俊美的影像。他的一言一笑、他的深情眼光(卻不是看向她)、他的翩翩風采,甚至他拒絕她的無情態度,都令她難以忘懷。

    那夜在蝴蝶館,行雲問她為什麼要幫他援救疏影,她也問了自己好幾次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鬱疏影死了,行雲不就屬於她了嗎?

    不,她痛苦地搖著頭,心裏很清楚就算鬱疏影死了,行雲還是不會愛她的。她太瞭解他了,他的癡、他的執著,即使海枯石爛、山崩地裂也不會改變。如果鬱疏影真的死了,他不是痛苦一生,便是受不了死別的痛楚,和鬱疏影共赴黃泉。

    他便是這樣專情的一個人,一旦動心,此生再也不會改變。她只恨自己為什麼不是打動他的心的女人,為什麼是鬱疏影,為什麼不是她?她絕不承認自己不如鬱疏影,可是……可是行雲不愛她。

    兩行清淚淌在她冰冷的小臉上,機械化的步伐緩緩登上春日亭的臺階。霧氣彌漫,她眨了好幾次眼,視線依然迷茫,五步以外的距離像隔層紗般看不清楚。

    其實她又何嘗不傻呢?

    她才是春字下麵最笨最呆的蟲!

    行雲既然從未愛過她,也不可能會愛她,她幹嘛還時時刻刻牽掛著他?他是死是活、日子難不難過,都不關她的事,她何必在意呢?兩年前毋需費心救他,兩年後更不必為他牽腸掛肚,她該忘了他,該把他拋到九霄雲外,不再理會!

    但心為什麼這麼痛?

    每每想到他,想到要忘了他,她就好難過,五臟六腑仿佛要翻騰起來。

    “啊——”她忍不住張嘴朝四周的濃霧扯開喉嚨大喊,仿佛借著這番吼叫,可以將心中的鬱悶和痛苦全都發洩出來。

    “啊——”她不要再想他了,其他的男人雖然不像他那麼出眾,卻對她仰慕有加。這兩年來,除了前一年為她奶奶守喪外,這一年唐門的門檻幾乎快被登門拜訪的媒婆踩爛了,是她挑三揀四的,否則早嫁出去了!

    “啊——”若不是因為求親的人選都太爛了,她為何會挑不出中意的?就算沒有楚行雲俊,至少也得長得稱頭,再不濟要文采斐然,武功高強,而不是獐頭鼠目、濫竽充數、輕嘴薄舌的浮誇少年!

    “啊——”難道想找個勉強可以入她眼的英俊、稱重、文武全才、堅忍不拔、毅力十足又執著癡情的男子漢真的有這麼難嗎?

    “啊——”那個君老三是什麼東西?他具備她挑選夫婿的基本條件嗎?

    “啊——”她才不要嫁給這個什麼都不是的無名小卒,除非他是君家的繼承人,否則她絕對不考慮他!

    “啊——”

    “你喊夠了沒?”

    “啊——”

    “你可不可以住嘴,讓我安靜一下?”

    “啊——”

    “算我求你行不行?閉嘴?”

    “啊?”唐灩突兀地停住聲音,仍含著清淚的水眸錯愕的睜大。剛才她好像聽到除了她以外的另一道聲音。

    “謝天謝地,你總算安靜下來了。”如釋重負的聲音傳自五步距離外的涼亭靠欄長椅上。唐灩的眼睛拼命睜大,雖然這道聲音很溫柔,卻很陌生,春日亭向來罕少人至,這傢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微風輕拂,躺在長椅上的人兒緩緩爬起身來,一張堪與百花競豔的芙蓉臉蛋出現在霧氣中。唐灩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望著美麗的人兒慵懶地伸了個懶腰,姿態是那般優雅,舉手投足俱是令人神魂顛倒的媚態,她看得眼睛快打結,口乾舌燥。

    修長如青蔥般的纖指優雅地自打了個呵欠的紅潤粉唇上移開。唐灩像被懾住魂魄般,盯著美人兒那張稍嫌大了點的朱唇。雖然不是櫻桃小嘴,唐灩卻不得不承認,長在“她”臉上十分好看。

    突然,一朵美麗的微笑自“她”唇間漾開,唐灩如受電殛般地瞪著“她”斜掠向右邊的邪魅笑容,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臉頰一陣發熱。她不敢再看向對方的嘴,忙將眼光移高,看向“她”挺直的鼻樑,再往上對上那雙閃爍著挪揄笑意的晶燦星眸。

    她差點又溺死在“她”的眼光中,她匆匆移開眼,瞥見“她”那兩道對女人而言稍嫌濃密粗黑的臥蠶眉往上揚了一下,全身不自在地顫抖起來。

    古怪。她心裏咕噥,明明感到身體發熱,卻打起顫來。

    長椅上的美麗人兒挺直上身,掠了掠肩上的髮辮,雙腳落到地面,逕自站起身。

    “她”大概只比唐灩高半個頭,感覺起來卻如玉樹臨風般挺拔。真絲織成的純白衣裳,粉雕玉琢的美麗臉蛋,在霧氣中飄飄若仙。

    唐灩瞪著“她”被風拂向後的白袍衣袖,在濃霧裏,此時此景顯得十分詭異。其實用“詭異”來形容並不恰當,倒像說書先生提到山中仙子的氣氛。

    “仙女!”她脫口喊道。太白山是道家所謂的第十一洞天,有神仙出沒倒不奇怪,附近的村民就提過這類的傳言。

    美麗人兒詫異地弓起臥蠶眉,濃密的睫羽連眨了好幾下。

    “你真的是仙女?”唐灩顯得既驚奇又高興。好極了,如果對方真是仙女的話,她正好逮到機會求“她”幾件事。其中最要緊的一件事,自然是請仙女造出個跟行雲一模一樣的人做她的夫婿。

    他是仙女?

    君如意如墜五里霧中,就算他長得仙風道骨,也該是仙人,怎麼會是仙女?

    “你真的是!”唐灩幾乎可以肯定對方就是她猜想的,試想,在這樣終年霧氣彌漫的山裏,怎會出現和她唐灩一般嬌美的女子?除了仙女外,還有另一個解釋嗎?那些平凡的村姑是萬萬不能跟她比的!

    “我……”他張開嘴,想要澄清她的誤會。

    “我就知道老天爺不會這樣對待我的!”她喜極而泣地沖向仙女,伸出雙臂,嗚咽一聲地緊抱住“她”。

    雖然這個仙女的腰圍似乎粗了點,但唐灩毫不在意,她急切地想把心裏的願望說出來,請求這位仙女幫她忙。

    “你一定要幫我……我真的走投無路了,請你幫我好嗎?”

    君如意目瞪口呆,溫暖香鬱的嬌軀一抵住他,立刻有股源自兩腿之間的欲望襲遍全身。他感覺到十分自厭,他應該不是好色的人,為什麼這麼容易被這個瘋女人影響?

    天哪,誰來救他?他上太白山沒有任何惡意,只是想看一眼他的未婚妻是否真如傳言所說,是才貌兼備、娉婷嬌柔、溫婉端莊的絕美佳人。他聽說她每天早晨都會來春日亭彈彈琴,一大早便冒著清晨的寒意,擺脫侍從守在這裏等候,等著等著便打起盹來,結果被個瘋女人大呼小叫的吵醒。

    他是招誰惹誰?

    君如意低頭凝視“瘋女人”,發現她長得還真是秀色可餐,讓人好想一口吞下肚。

    “我也沒有別的要求……”她張著仿佛滴得出水的眸子,天真無邪地懇求著他,好像他是大慈大悲、無所不能的觀音大士。

    也許他該聽聽她說什麼,說不定他能幫她解決問題,而她的瘋病也會因此而痊癒。畢竟任何男人都捨不得這般弱骨豐肌的尤物淪為喪失心神的瘋子。

    他吞了吞口水,做出傾聽樣。

    “我就知道你會幫我。”她顯得很高興,優美的菱唇往上揚。君如意感覺到全身更加火熱,瞪著她蠕動的小嘴發呆。

    “我只想找個如意郎君,就這個要求而已。”她期待地仰首凝望。

    “如意?”郎君?那不正是他嗎?君如意熱切地點著頭,反正君家妻妾成群,唐門的小姐自然是正室,再討這麼個嬌滴滴的美人兒當側室也不為過啊。

    “你答應了?”她眼眶含淚,晶燦的烏眸盈滿欣喜,“太好了。”她嗚咽一聲,將臉頰埋在他肩上。

    君如意忍不住摸上她的背,那軟綿綿的感覺有說不出的動人。

    唐灩突然全身僵硬起來,一股怪異的火熱酥麻感自背脊燃起,感覺到“仙女”的觸摸令她頭皮發麻,她下意識地伸展手掌輕觸“仙女”的胸口。

    平的?

    她不信邪地再次摸索,仍是平原,雖然頗有彈性,也滿厚實的,但連丘陵都稱不上。她詫異地徐徐抬起臉來,迎上“她”一聲滿足的輕歎,熱熱的呼吸拂得她芳心如小鹿亂撞,忙避開他的呼氣,直看進“她”暗潮起伏的深炯眸光裏。

    “啊!”他眼中的火熱光芒驚得唐灩大驚失色,如甩掉燙手山芋般甩開他。

    君如意對她的“瘋狂舉止”蹙起眉來,大有不表贊同之意。

    “你你……”唐灩又驚又氣,纖指控訴地指向對方。哪是什麼仙女,根本就是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登徒子!

    “怎麼啦!”他納悶道。她不是摸得好好的?他很享受,為什麼她卻突然發起瘋來?

    “你……你這個登徒子!”唐灩想到剛才的一番話會,害她投懷送抱,被占盡便宜,心裏委屈得想哭,恨不得殺了對方。“我殺了你!”

    她不客氣地施展出唐門拳法,搗向他。

    君如意不慌不忙地閃身避開,連退了好幾步。

    唐灩得理不饒人,步步進逼。拳法並不是她所長,事實上,只有輕功和暗器是她較拿手的,其他的都是些皮毛,不過對付這種登徒子,她認為是綽綽有餘了。

    但儘管她打得氣喘吁吁,仍摸不著對方的一片衣角,雖然他狀似狼狽地閃身避開,但步履優閑,不見一絲倉猝。唐灩正感狐疑,他突地撲向她,她被他的衝力帶得直往後跌。

    一聲“啊”還來不及吐出口,忽聽見箭矢破風而過的聲音,正是朝她剛才站的方位而來,她驚出一身冷汗,攀住緊摟住她的男子,埋在他懷裏,感覺十分安全。

    君如意伸指在地面淩空一彈,身子旋即直立起來。另一道破風聲傳來,他快速的移形換位,抱緊懷裏的俏佳人,神情戒備。

    在他銳利的眼光巡視下,霧氣彌漫的四周出現數道黑影朝春日亭撲來,他冷冷地咧開一邊嘴角,露出不符合他氣質、年齡的寒酷笑容。唐灩仍驚魂未定地乖乖待在他懷裏,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畢竟,身為養尊處優、唐門唯一的千金小姐,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險惡的陣仗。天啊,是誰想謀殺她?她這輩子應該沒跟人結過梁子吧?

    她從他懷裏偷偷朝外看,不知為什麼,即使發現有數個蒙面黑衣人快速朝亭裏掠來,她卻感受不到一絲害怕,是身邊所倚靠的男人散發出來的氣定神閑讓她感到安心嗎?

    唐灩詫異地想抬起頭凝視被她誤認為仙女的登徒子,但眼角的餘光所捕捉到的一道快得像閃電般的銀色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幾名朝他們撲過來的黑衣男子被那個從後方急掠而來的銀衣人阻截,唐灩聽見一聲慘叫,血柱自一名黑衣人身上冒出來,若不是像仙女的登徒子及時掩住她的嘴,她只怕要當場尖聲厲叫,但仍身子一軟,險些昏厥。

    “女人。”君如意翻個白眼,輕歎一聲。他抱緊腳軟的唐灩,朝與黑衣刺客反方向的亭口掠去,快速地往前狂奔。

    “咻”的一聲,箭矢破空朝他而來,他快速移形換位,卻被從後趕上的刺客阻截。君如意揚了揚眉,若不是懷裏有人,早跟對方幹上了。

    “可惡。”唐灩低聲呻吟,一把鋼刀險些削了她一截頭髮,她是造什麼孽?沒遇到仙女,反被登徒子調戲也就算了,居然還被人追殺?天哪!

    “閉起眼。”君如意警告懷裏臉色蒼白的美人兒,自刀光下快速鑽出,只要他跑得夠快,那些無名刺客自有幻電應付。目前他只要在幻電騰出空來對付緊跟在後想殺他的刺客之前自保,他和懷中的累贅便安全了。

    可是才逃過一劫,前面又有刀光劍影等著他,加上不時朝他飛來的箭矢,君如意不由得大歎保命難,要是手中沒抱個女人就好了。

    “哎呀,你怎麼這麼重?看來吾命今日休矣,休在你這個又重又瘋的女人身上。”

    她又重又瘋?若不是一把刀正欲砍向她面門,深感被侮辱的唐灩早跟他翻臉了,現在最要緊的是縮緊脖子,避開拿刀大漢的攻擊。

    但僅僅是縮緊脖子還不夠哩,逼近的刀劍寒氣刺得唐灩嫩頰發疼,幸好君如意間不容髮地帶著她逃過一劫,然而飛揚的青絲仍被削去一截。

    她的頭髮!

    唐灩在心裏哀叫,她全身上下無一不美,那頭秀髮尤其教人稱羨,那廝居然敢動她的頭髮!

    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絕對不要輕易饒過這傢伙!

    唐灩伸手探入腰帶,裏面放了數十排繡花針。唐灩鮮少有機會動武,不過身為唐門的一分子,身上沒帶任何暗器還配稱是唐門的子弟嗎?要知道唐門是以暗器和使毒名震武林。

    繡花針細小又不惹人注目,是唐灩最擅長的暗器,針尖上還浸了她獨門研究出來的強力麻藥,中針者立即癱瘓,得躺上兩個時辰才能清醒過來。

    她將針扣在手上,使出唐門的暗器手法,細如牛毛的數點寒針射向正朝他們攻擊而來的黑衣刺客。對方只感覺面門一麻,舉著刀的高大身軀像座山般朝兩人倒過來。君如意詫異地向後跳開,恍然的眼光看向懷裏的瘋美人。

    “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兩下子的。”事實上,他正慶倖懷裏的美人剛才沒用這招對付他,否則他早成了俎上之肉任人砍殺了。

    “小心!”唐灩沒心情接受他的讚美,另一個使流星錘的傢伙正朝他們身後攻擊而來,幸好抱她的登徒子還有點警覺性,在千鈞一髮之際狼狽閃開。

    唐灩乘機賞了使流星錘的黑衣人一把麻藥針,讓他和同伴一起趴在地上休息。

    但是黑衣刺客仍如潮水般不斷向他們湧來,加上不時射來的冷箭,君如意閃躲得更形狼狽。

    唐灩可不想死在他的笨手笨腳之下,向四方射出一大把繡花針後,忙對他道:“你快點放下我。”

    “你有力氣走路了嗎?”他抱著她踉蹌朝右退。

    唐灩沒好氣地賞他一個白眼,“廢話,你放下我就是,免得你礙手礙腳的。”

    “說得也是。若不是抱著你,我早逃命去了。”

    什麼嘛!說來說去就是嫌她累贅!

    唐灩氣呼呼地從他懷裏跳下來,以肘拐了他一記,痛得他齜牙咧嘴。她不予理會,如千手觀音般不斷射出鏽花針,趁敵人圍攻之勢現出縫隙時,身手俐落地施展輕功突圍而去。君如意緊跟在她身後,唐灩仗著對地形的熟識,投入密林之中,很快將黑衣人擺脫。

    她腳步未稍停,念頭急轉。

    那些黑衣刺客來自何方?他們是沖著誰而來?是她,還是那個長得像仙女的登徒子?不管怎樣,他們竟然敢在唐門的地盤上撒野,這一點便不能原諒。她得儘快趕回銀杏山莊,將此事告知她大伯父。

    想到這裏,她立刻朝種滿銀杏的山莊方向狂奔。當一棵棵枝葉繁茂的銀杏樹出現在唐灩眼前時,她頗有乍見親人的感動。

    喔,美麗的銀杏樹,她差點就再也見不到這些美景了。還有銀杏的種子——那美味的白果,無論是燉豬肚或做成甜點,都那麼令人口頰留香,兼有清心去火、消除五臟六腑於泥的功效。天哪,回到莊裏後,她一定得多吃幾碗清早叫凝碧煮的綠豆白果冰糖湯來壓驚不可。

    噙著感動的淚珠,唐灩奔進銀杏林裏,甜美的花香鑽進她鼻端,她情不自禁地深呼吸。

    “小姐,你跑到哪去了?我找了你半天。”她的貼身侍女凝碧和數名山莊裏的小廝在山莊大門口和她相遇。

    “我……我們等會兒再說。”唐灩連喘數口大氣,腳步不停地朝門內走。“大伯父呢?我有緊急大事要找他。”

    “老爺子在……”凝碧突地停下話來,眼光癡迷地看向唐灩身後。

    “凝碧,怎麼了?”唐灩納悶地停下腳步,順著凝碧的目光往後看。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倏地雙手叉腰,惡狠狠地瞪向她身後的登徒子。

    這小子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跟她回家!

    “我在這裏做什麼?”君如意一臉深受傷害的無邪模樣,看了一眼掛在大門橫樑上的“銀杏山莊”匾額,他乍驚還喜。

    雖然她又瘋又凶,安全後即過河拆橋,但在陽光下顯得嬌麗無比的花容,遠比霧氣彌漫時更加豔麗,令人銷魂。圓睜的杏眼似怒波揚,淡雅的柳眉蹙如峰尖,嘟唇如紅豔的櫻桃,粉臉似爛漫花朵,烏髮漆黑似堆鴉,肩如刀削,腰如絹束,弱骨豐肌。雖然談不上溫柔婉約,絕對稱得上是活色生香、俊雅風騷的天生尤物。

    娶妻如此,夫複何求?

    這趟太白山之行,他是來對了!

    “喂,你發什麼愣?”唐灩不耐煩地再度揚聲,看在先前他護著她,沒丟下她一個人逃走的份上,她不想太為難他。“沒話說就給我滾!本姑娘不想再看到你!”

    “我……我當然有話要說。”君如意溫吞地答道,晶燦的星眸裏升起狡黠的笑意,唇邊彎起一道燦爛的弧,氣定神閑。

    “我是來找我未婚妻唐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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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8:3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從天旋地轉的莫名驚駭中恢復過來,唐灩發現她正端坐在銀杏山莊的大廳上,耳邊嗡嗡作響的談話聲將她帶回殘酷的現實人生。

    那個登徒子……天啊,她驚恐地瞪視眼前舉止優雅甚於閨閣女子的美麗男人,仍不敢相信他就是那個向唐門提親的洞庭君家三少爺。

    她討厭他,他是除了鬱疏影外最惹她厭的人。不,他甚至比鬱疏影更令她厭恨。不是因為他長得比她還要美麗,也不是因為他說她是“又瘋又重的女人”,更不是因為他在春日亭裏占她便宜,而是他臉上的可惡笑容和邪氣得令她心慌意亂的眼神。

    那可厭又可掬的笑容裏有說不出來的天真無邪,仿佛天塌下來自有個子比他高的人為他擋著,輪不到他來擔心、害怕。

    而那邪氣的眼光像無形的羅網罩住她,牽牽纏纏地系住她的心;又像是尾針極為歹毒的蜂兒,張著誘惑的翼,穿梭在熱烈熾放的花朵間,找尋著最美最香的那朵,唯有她有資格接受他傾盡生命之力、最勇猛銳利的一刺。

    但是,只要被刺中心中,便註定這輩子會被蜂毒所控,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不,她不要。她不要為他所俘虜,儘管他暗示著極樂的眼光是那麼具有說服力,邪魅誘惑得令她全身酥軟,但她絕不屈服,也不能屈服。因為結果將會是失去她的夢、她的心、她的一切。

    他不是她想要的男人,就算他是全天下最俊美的男子,就算他全身充滿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就算……反正不管他怎麼樣,他那副軟趴趴的樣子,她就是看不習慣。她要的是雄赳赳、氣昂昂的男子漢,才不要這種風一吹便會倒的軟弱男子呢!

    好啦,她知道他不至於那麼不濟事,但她就是不喜歡他的外表,更討厭那雙一看就知道會不安於室、風流好色的桃花眼。而且他才比她高一點,而她本人又不是長得高頭大馬,所以他只能算矮冬瓜而已,這點更教她洩氣。

    唐灩仍在心裏嘀咕、掙扎,坐在大廳主人位子上的唐言已和身為客人的君如意寒暄良久。

    “賢侄這趟是為了來探豔兒嗎?”唐言品償著杏花茶獨特的清香,眼光看向俊美溫文的君家三少爺。

    以他閱人無數的經歷看來,這位看似天真無憂的君如意並不像他的外表那麼簡單。那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偶爾會閃過深沉多智的光芒,他想不出任何言語來形容這個人,他根本就是無邊無際、令人難以忖度。

    君如意漾起一抹淺笑,腦中閃過頑皮意念。如果他照實回答這位溫文慈藹的長者問話,被他爹知道了,一定會被斥為言談輕浮,但天知道,他爹在私德上也不見得有多穩重啊。

    他俏皮地皺了皺直挺的鼻,朝唐言微低眼睫。

    “晚輩久聞唐伯父大名,這次到唐門下聘時,卻未能和伯父見面,一直若有所憾。所以一聽說唐小姐對兩家聯姻鳳心大悅,等不及下聘的人馬到達,逕自往太白山向伯父報喜,晚輩便追隨唐小姐身後,一來希望能拜見伯父,二來為一睹唐門苦心經營的太白山產業,讓晚輩也能學習一下。”

    鳳心大悅?

    這句話一鑽進唐灩腦子裏,立刻掀翻五臟六腑,體內所有的火氣如地火衝破地層般直冒出來,再也顧不了她伯父在場,握緊拳頭,正待發作,卻聽見她伯父玩笑意味濃厚地問道:“那你一點都沒想過看看灩兒口羅?”

    “噯,唐小姐的豔名,晚輩早已如雷貫耳,見不見倒無所謂。”他露齒微笑,倨傲的俊眸似不經意地射向唐灩,激發了她體內所有的怒氣。

    “你這個登徒子!”她從椅子上跳下來,手指向他開罵。“本姑娘不但沒對這門親事鳳心大悅,而且十分不贊同,你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灩兒,你怎麼可以在客人面前失禮?”唐言對侄女有失閨儀的行為大蹙其眉。

    “伯父,您別被他的甜言蜜語蒙蔽了,他根本就是個逾德敗行的登徒子!”唐灩氣得口不擇言。

    “請問唐小姐,君某是如何逾德敗行了?”君如意不慍不火地質問。

    “你……”唐灩雖然很不想把在春日亭發生的糗事說出來,但事到如今,她非得揭穿他的真面目不可。她挺了挺胸,義正辭嚴地面對他。“難道你否認你輕薄我嗎?”

    “請問在下是如何輕薄小姐?”他仍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教唐灩氣煞!

    “你抱我,然後你……”她羞得說不下去。

    “請問是在下主動抱小姐的嗎?”君如意無限委屈地扁起嘴抗議。“我記得好像是小姐伸手抱我的。”

    “我……”怒焰自唐灩粉白的肌膚往上冒,唐言質疑的眼光令她無地自容。“我不知道你是男人,我還以為你是女的,我……”

    “我像女人?”君如意一副身受奇恥大辱的模樣。

    唐言拱起眉,表情滑稽。

    老實說,他第一眼看到君如意的臉時,也以為他是女人,男人哪有像他長得這麼漂亮的。

    “你本來就長得像女人,不信的話,你問我伯父好了。”

    “唐伯父?”他泫然欲泣地請求老人家做主。

    唐言不自在地咳了聲,安慰道:“男生女相,富貴雙全,賢侄不必在意。”

    “好嘛,這就算是一場誤會,在下不計較唐小姐的無禮了。”君如意委曲求全地道,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看得唐言為之心疼,連忙頷首附和。

    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活像受人輕薄的是他!唐灩氣得全身冒火。

    “你胡說什麼?誰要你不計較了?請搞清楚,是我計較你的無禮,輪不到你來原諒我!”

    “我沒什麼需要你原諒的啊。”他仍是那副表情無辜的納悶樣,一點都不明白他錯在哪里。“誠如我說的,全是一場誤會。”

    “可是你不止抱我,你還亂摸……”

    “說到亂摸,我只是拍你的背安慰你,因為你說要個如意郎君,而我正是如意郎君,所以……”

    “你分明是狡辯!你是什麼如意郎君?”她不屑地怒哼。

    “我叫君如意啊,我想你要的‘如意’郎君必然是指我。”

    “你少自作多情了,我根本……”

    “而且你一直摸我的胸脯,我自然會誤會……”

    “我是為了證實你是不是女人,才不是……”

    “我怎麼知道?你一直摸我,就算是柳下惠,也難免會心猿意馬吧?”

    “你無恥,你怎麼可以胡思亂想?”

    “我是正常男人,這點你不能怪我。”

    “什麼正常男人?根本就是好色之徒!”

    “孔夫子說:‘食色性也。”你自己還不是貪戀我的美色,意亂情迷。”

    “我貪戀你的美色?我意亂情迷?”唐灩雙頰漲紅,不敢置信地瞪視他。好個君如意,他居然敢說她……

    剛從側門進來的凝碧,沒有感覺到廳內劍拔駑張的氣氛,自顧自地捧著託盤,先將一碗唐灩吩咐她做的綠豆白果冰糖湯恭謹地放在唐言的幾上,然後走到唐灩和君如意之間,福了一禮,雖是對著唐灩,卻拿眼尾偷看俊美無儔的君如意,用嗲得教唐灩雞皮疙瘩直起的愛嬌聲音道:“小姐,你吩咐的綠豆白果冰糖湯一燉好,凝碧立刻給你送過來了。”

    她舉止嬌嬈地伸出纖纖玉手,將一隻青花瓷碗輕放在幾上,接著羞答答地轉向君如意。“姑爺,凝碧也替你盛了一碗,請試試凝碧的手藝。”

    “謝謝。”他含笑伸手接過,眼光溫柔地睇了一眼凝碧,電得凝碧整個人茫酥酥,更看得唐灩一肚子火。

    “凝碧,你胡扯什麼?我又沒叫你盛給他!”

    “可是小姐……”凝碧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承受唐灩的無名火。“他是姑爺啊……”

    “他不是!”唐灩惡狠狠地瞪視貼身侍女,心裏又酸又澀又苦又辣,並不是很清楚自己最氣凝碧哪一點。是她喊君如意姑爺這樁?還是她未經自己同意便盛來綠豆白果冰糖湯給那傢伙?抑或是她對君如意的妄想?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她氣呼呼地道。“分明是被這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傢伙迷暈頭了,所以便想把我給賣了,你好有機會跟我陪嫁過去,妄想當他的小妾是嗎?”

    “小姐,我沒這個意思。”凝碧含著眼淚,心裏委屈。好嘛,就算她是有這個私心,可也全是為小姐著想。君少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絕對可以匹配得上小姐,真不知道小姐還有哪里不滿意。

    “呸,你這小蹄子心裏想什麼,我還會不知道嗎?要嫁你嫁,別想扯上我。”

    “小姐,可是這門婚事早定了。”凝碧困惑地瞅著唐灩。“我們起程往太白山的隔一天,君家便向唐門下聘了,這事已是天下皆知……”

    “胡說八道,我早跟爹說過我不接受,不可能的。”唐灩慌亂地搖頭道。

    “灩兒,此事千真萬確。你抵達銀杏山莊的當天,二弟的飛鴿傳書也到了,他還要我好好勸勸你呢。”唐言嚴肅地繃緊臉,侄女實在鬧得太過分了,讓他在君如意面前下不了臺。

    “不,大伯父,您騙灩兒的對不?”她滿眼不敢置信,仍抱著一線希望地瞅著唐言。

    “灩兒,大伯父什麼時候騙過你?不要任性了,像如意這樣的佳婿,打著燈籠也難找到,你應該欣然接受才是。”

    伯父責難的眼光宛若一記悶雷打中她,嬌柔的身軀搖晃了一下,唐灩感到天旋地轉,頭暈目眩,雙膝發軟,身子搖搖欲墜,君如意伸手扶住她,立即被她一掌拍開。

    “不准碰我!”她像只被氣瘋的河東獅向他大吼。

    “灩兒,你太失禮了。”唐言怫然不悅道,不明白侄女是吃錯什麼藥,她向來溫婉高貴的氣質都到哪去了?今天怎會變得像個沒教養的瘋婆子?

    “伯父,您不知道啦。”唐灩垮下臉來,立即領悟到自己的舉止形如瘋婦,都是君如意害她的。她惡狠狠地瞪向他,卻發現他臉上只有楚楚關懷,毫無一絲不悅,黑白分明的眸子帶著一抹深究意味審視她。

    澄澈如純淨泉水的眼睛像能倒映出她內心的矛盾、痛苦、猶豫,反覆地質問她為什麼這樣討厭他。是他不夠好、不夠完美嗎?還是她心裏早有人,無法接受他的深情?

    唐灩只覺得喉嚨發緊,胸口變得熾熱。有一刹那,她好想讓自己墜入他以柔情營造出的小小天地,拋棄驕傲和夢想,蜷伏在他以糖蜜築成的溫柔羅網裏。可是心底深處的一縷不甘心、不情願阻止她屈服,超越了想投入他懷抱、任他輕憐蜜愛的渴求。

    不,她不要他,因為她是那麼害怕……

    這個意念像清晨的寒意凍得她全身打顫。

    她怕他,她居然怕他?

    怕這個漂亮、無賴的男子?怕這個只比她高半個頭、嘴上無毛的傢伙?怕這個看起來不但不可怕、還令人想要親近的美男子?

    不,她怎麼可能怕他?唐灩驕傲地不願承認。

    她咬住下唇,杏眼圓睜地凝視他。她只是……討厭他而已,因為他是那麼惹人厭,若要認真說起原因來,數也數不清,但要想說服她伯父,那些摸不著邊際的感覺鐵定不被接受。她必須想出具體、明確的理由,譬如……

    唐灩眼睛一亮,她竟然把這件重要大事給忘記了!

    她匆匆逃……不,趕回山莊,不就是為了要將這件事告訴伯父嗎?

    “伯父,我不要嫁給他,因為他是個……”她絞盡腦汁,搜索字眼。“掃把星!他會克我,今天就是遇上他,我才會被人追殺,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你胡扯什麼?”唐言眯緊刻畫著皺紋的眼睛,眼神犀利地審視侄女。

    “我沒有胡扯。”在伯父嚴厲的目光下,唐灩告訴自己要冷靜。她剛才就是太生氣了,才會讓君如意占上風。“不信的話,您問他好了!我們在春日亭遇到黑衣刺客攻擊,此事千真萬確。”

    “賢侄,此事當真?”唐言嚴肅地詢問君如意。

    “唐小姐說得沒錯。”君如意微垂眼瞼,濃密的睫毛陰影遮住他眼裏的表情,顯得有些莫測高深。他的唇朝唐灩的方向揚起一道輕諷的微笑,“不過,晚輩不會認為是唐小姐帶給我的黴運。”

    “你說什麼?”她倏地刷下臉,火冒三丈。

    “灩兒,別插嘴。我想聽如意是怎麼說的。”唐言的眼光帶著一抹興味,催促他繼續往下道。

    “有數名黑衣刺客在春日亭攻擊我們。”

    唐言捋頷下的鬍鬚,不覺莞爾。這小子有說跟沒說一樣。

    “賢侄怎麼會到春日亭去?”他好奇地問。

    君如意的臉突地漲紅,訕訕地笑了。“晚輩聽聞唐小姐每日清早都會去那裏彈琴。晚輩雅好音律,所以才想去那裏恭聆一番。”

    “那可不巧得很,偏偏我今兒個沒帶琴去彈。”唐灩冷冷地道。

    “我明白了。”唐言看了一眼侄女驕傲地揚高的瑤鼻、櫻唇,又轉向君如意略顯尷尬的表情,心裏感到好笑。

    還說是拜見他,結果卻是為探未婚嬌妻而來。

    “賢侄可知是何方人馬?”

    “晚輩不確定。”君如意謹慎地道,眼光機警地看向唐言。“不過,晚輩往成都下聘,及轉赴太白山的一路上,都遭遇過埋伏。”。

    “呵,鐵定是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才引來別人的追殺。我就說你是掃把星嘛,險些害了我。”唐灩冷嘲熱諷道。

    “在下雖然不是完人,可也沒囂張跋扈到得罪人的地步。依我之見,多半是愛慕唐小姐的人不甘願四川第一名花落到洞庭君家,才想除君某而後快吧?”君如意皮笑肉不笑地反擊。

    “我的愛慕者才沒這麼下作呢!”她懊惱地道,事實上,是她想破頭也想不出來會有這號癡情人物。“我看倒有可能是被你負了心的薄命女不甘願被拋棄,因愛生恨。”

    聽聽這話有多酸啊。君如意不由得莞爾,心裏一高興,遂不想跟她計較,只似笑非笑地瞧著她。

    “你這麼看我是什麼意思?”她被他看得心亂如麻。

    “沒什麼意思。只是不想越描越黑,加深唐小姐對在下的誤解。”

    “我誤解你什麼?”

    “誤解君某是流連花間的浪蕩子。君某雖不敢說自己是人格完美的翩翩君子,但向來自惕大德不逾矩。對君某愛慕有加的姑娘不能說沒有,但君某向來潔身自愛,請唐小姐放心。”

    “誰要聽你說這個了!”唐灩又羞又氣地別開紅豔的臉蛋,轉向伯父。“大伯父,居然有人撒野到唐門的腳下,我看這件事我們得好好調查一番。”

    “灩兒,今天你總算說對一件事。放心,伯父不會讓人上門撒野的,也絕不會讓如意受傷。”

    “我管他……”唐灩及時合上嘴,硬將“去死”兩字吞回肚裏。她蹙緊黛眉,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心情。明明討厭他,又怕真的把他咒死了。

    一定是她太善良了,即使面對討厭的人,也不忍心置對方于死地。她如此安慰著自己。

    當唐言準備派人往春日亭探個究竟時,管家來報,有群自稱是君家家仆的人馬,說要找君家的三少爺。

    唐言立刻請對方入莊。

    ☆☆☆

    “是幻電通知你們上這裏找我的?”被安置在西廂五柳軒的君如意閒適地斜倚在榻上,喝著貼身小廝送上來的上好茗茶,睨向站在一旁、留著山羊須的君家外堂三管事李漠。

    “是。”李漠恭謹地回答,對君如意的料事如神一點也不驚訝。

    當他奉主人之命,陪同君如意前往四川唐門下聘時,他和一般少跟君如意接觸的外人一樣,對這位三少爺僅有長相俊美、頗有文才的軟弱印象。

    一開始,人們可能會被他那張集百花豔色都難以比評、酷似他母親的絕色姿容迷得神魂顛倒,開始語無倫次起來。人們會以為眼前的人兒是天上下凡的仙女,等從無邊春夢醒來後,人們會開始怨天嗟地,怪老天爺竟讓這張絕色嬌容長在男人身上,對這位少爺也會產生一些不適當的遐思,看輕這位年僅弱冠的少年郎,以為憑他一副養尊處優、不解世事、啥事都由下人打理的模樣,是可以欺負、瞞騙的,而人們若真的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

    在人們放鬆戒備想打馬虎眼時,他卻冷不防以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指出交代所辦之事的疏漏處,並適時在人們羞得無地自容時,口角春風地化解尷尬,轉個身又變回那個啥事也不懂的富家大少,好像剛才睿智精明的形象只是眾人一時的眼花。

    一次、兩次、三次,就算再笨再呆的人,也終於明白這位君家三少爺並非如外表那般可欺。他或許不像君家老大君天行那樣給人強悍、精明的搶眼印象,也不像君家老二君承祀那般深沉多智,但絕對不是盞省油的燈。他有君天行的精明、君承祀的深沉,以及若大海般無涯無際的智慧、虛懷若谷的內涵,加上讓人不設防的俊美外貌,事實上是個比君天行、君承祀更可怕的人物。但這項事實,只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隨著這些時日的相處,李漠在這位三少爺面前越來越恭敬,對他的敬慕完全發自內心深處。雖然君如意執掌君家的機會不大,但他打心眼裏欣賞這位少爺。

    拿從入川以後接連遇到的伏擊、暗殺事件來說,他當初只以為是一般宵小覬覦君家向唐門下聘的貴重聘禮,君如意卻對他這番說詞嗤之以鼻。

    他還記得當時君如意嗤笑一聲,斜勾著眼角戲謔地睨著他的模樣,只能用傾城傾國來形容。

    “李漠,你認為有哪個宵小膽子大到不將洞庭君家放在眼裏,也不把四川唐門擺在心上,一再出手搶劫這批聘禮?”

    “少爺……”他結結巴巴道,主要是被君如意似笑非笑的模樣迷得全身茫酥酥。“財帛動人心啊。人為財死,有可能是貪念作祟,才會讓這些強盜忘了利害。”

    “是嗎?”君如意眼中的諷刺意味更強烈,他摸著光潔的下巴,故作深思狀。“可是為什麼他們不向那幾十箱聘禮下手,反而朝我攻擊而來?”

    “說不定有人知道最珍貴的聘禮——夫人交給你的十二隻夔龍夜光杯是由少爺親自保管。”

    “你真的這麼想?”君如意笑眯眯地說,但燦如寒星的眼眸卻射出憐憫意味極為濃厚的嘲弄光芒。“李漠,那就好了。”

    什麼意思?李漠一頭霧水,無法理解君如意眼中的憐憫和嘲弄因何而來,直到他們向唐門下完聘,君如意得知唐灩在訂婚前一天便離家趕往太白山,便笑著向岳父唐諍表明對唐門位於太白山的產業十分有興趣,然後帶著一干屬下轉往太白山,沿途伏擊不斷,都在君如意的智慧下一一化解,李漠才恍然大悟,其中似乎大有文章,君如意先前的嘲弄和憐憫,分明是笑他是個大白癡嘛!

    枉他白活了三十五年,在商場混了二十年,居然不如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李漠頓時羞愧萬分,忙向君如意請罪。

    “屬下該死,竟未察覺這批殺手針對的是少爺。”

    “李漠,你終於看出來了。”君如意撫掌大笑。

    “原諒李漠愚鈍,難道這批人是君家的敵人?否則何以會向少爺下手?”

    “你猜對了一半。”君如意神秘地一笑,並沒有說破。

    李漠低頭沉思,綜合所有的線索,越想越心驚。

    如果對方是君家的仇人,為何會找君家最沒有威脅性的老三君如意下手?是不願君家和唐門聯姻,擴展勢力嗎?若只為這原因而對君如意下手,那就太不明智了。因為得罪的將不只是君家,還有和君家聯姻的唐門,這不是得不償失,惹到災星了嗎?

    但若不是君家的仇人,以君如意以往的單純生活,不太可能會惹上欲殺他而後快、窮追不捨的仇人。排除掉這兩個原因,想殺君如意的會是誰?

    一個很不好的意念在李漠腦中電光石火般地掠過。

    這次老爺之所以要三少爺親自往唐門下聘,主要是希望他能避開君家老大君天行和君家老二君承祀的權力爭奪戰爭。

    身為君家長子的君天行,雖深受父親的喜愛、看重,無奈卻是庶出,使得嫡子君承祀對父親有意立君天行為繼承人生出不滿,遂和一班心腹掀起這場鬥爭。

    老爺為了怕君如意被波及,這才遣開他,沒想到君如意還是難逃災劫。

    李漠沉痛地再度去見三少爺。

    “三少爺,難道會是大少爺和二少爺……”

    “李漠!”君如意駭笑,“你能想到這裏來,真令我佩服。難道你沒發現這一路上我們之所以能逃過對方的追殺,有大半要歸功於幻電嗎?”

    幻電是君家老大君天行的四大侍衛之一,李漠的確見到幻電出手護衛君如意。

    難道是君天行預知兄弟有難,所以才派遣侍衛沿路保護?

    李漠早就聽說君天行對這位幼弟愛護有加,看來是這樣沒錯。

    “二少爺實在太不應該了,我們必須把這件事稟告老爺。”他沉重地建議。

    “李漠……”君如意搖頭歎息,對他直笑。“我二哥雖然跟我不親近,但殺一個對他而言毫無威脅的幼弟,不是他這麼驕傲的人做得出來的。依我猜測,多半是他身邊的人背著他妄為。爹煩心的事已夠多,這件事就別麻煩他老人家了。”

    “三少爺,你實在是太善良了。”都到了這種地步,三少爺還維護二少爺,一心惦念著老爺子,李漠險些被感動得涕淚縱橫。

    “這跟我善不善良沒有關係。”君如意幽默地朝他眨眼,深深地看他一眼後,充滿歉意地道:“倒是為了我的關係,連累你了。”

    “保護少爺是李漠的職責,少爺不必放在心上。”他義憤填膺地道。

    君如意朝他嘉許地點了個頭,李漠頓時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豪情壯志。

    昨晚他們抵達太白山附近的小村落,打算隔天便上銀杏山莊,誰知一早君如意卻留了張小柬,連個侍從都不帶,說要四處逛逛,並交代他們在村子等待。

    李漠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沒兩樣,派出去的人都找不到君如意的蹤影,他正打算親自出去找時,忽然接到幻電的通知,說君如意人已在銀杏山莊,他這才帶了大票人馬匆匆趕來。

    見到君如意無恙,他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來。

    “李漠,你去安頓我們的人,我想休息一下。”君如意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

    李漠朝少主人恭敬地欠身告退,很快消失在廳門外。

    君如意支著頰微眯雙眼,看似在打盹,心思卻轉個不停,他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看向身邊的小廝。

    “孟子,你也去把行李整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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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8:5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可別以為君如意有什麼通天本領,居然把亞聖叫到跟前當小廝。

    孟子其實不叫孟子,他叫孟子明,和論語、卜大學、顧中庸被君如意戲稱為他身邊的四書。

    對這點,孟子明其實是很驕傲的。

    君如意身邊的四書,相對於君天行的風、火、雷、電四大侍衛,都是從小跟他一起長大、陪著他玩耍的兒時玩伴。孟子明不敢拿自己的武功和身份跟那四大侍衛相比,但自幼便苦練武藝,為的是隨時保護君如意。

    可是君如意很少需要他保護,住在君家護衛周延的宅邸裏,連只作惡的蚊子也不敢對他逞兇,孟子明覺得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還被君如意慘無人道的硬逼著背完全本《孟子》。

    “少爺,我又不考狀元,幹嘛要背它?”他苦著一張臉抗議。

    “孟子——”君如意故意拉長聲音,輕歎了口氣笑道:“因為你叫孟子啊,如果連《孟子》都背不全,你有何面目被稱為孟子?論語、大學和中庸都背了他們的份,你也乖乖的背吧。”

    孟子明只能張嘴,欲哭無淚,心中怨歎老祖宗孟軻幹嘛留下這詰屈聱牙的勞什子,害他念得嘴巴發酸。

    這次好不容易可以伴隨少爺遠離洞庭君家的影響範圍,到唐門所在的四川成都下聘,沿途所遇到的兇險,讓孟子明終於可以大展拳腳,略略發揮他的英雄氣概。他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可以跟風、火、雷、電四大侍衛並駕其驅。等回到洞庭君家,他非得把所有驚險的經過跟論語、中庸和大學胡吹一氣不可。

    想到這次只有他陪伴少爺入川,論語、大學和中庸卻被留在君府辦事,孟子明有說不出來的得意。可見得少爺有多看重他的武藝,而他也的確不負所望地替少爺擋掉數次致命的刺殺,他孟子明果然是有幾下子的。

    可是,等等,少爺剛才叫他做什麼?

    喔,他記起來了,是整理行李。

    對這點他就更加得意了。

    雖然銀杏山莊的侍女爭相要來服侍少爺,先前還主動說要幫他整理少爺的行囊,但都被他一口回絕。

    他驕傲地挺起胸膛,少爺的起居向來由他一手包辦,他早養成眼明手快的本事,兩、三下就將行李打理好,才輪不到那些覬覦少爺的女人幫忙哩!

    “少爺放心,行李孟子已打點好了。”

    “哦?”君如意揚了揚眉,不太高興地斜睨向他,慢吞吞地道:“那你現在沒事忙了嗎?”

    “除了服侍少爺外,孟子沒有別的事了。”他再度挺高胸膛,語氣十分驕傲。

    君如意摸了摸鼻子,無可奈何地垂下眼睫。孟子什麼都好,就是遲鈍了點。這也是他之所以將孟子帶在身旁的原因,直來直往的孟子不適合君府目前爾虞我詐的氣氛。

    “孟子,你覺得唐小姐美嗎?”君如意忍不住將心中的情緒分擔一點出去,側向他的侍從問道。

    “少爺的新娘當然是美的。”孟子明記得方才有個調皮可愛的孩童跑到五柳軒,跟在他身後進來的氣質雍容的娉婷美女便是名滿四川的第一美人唐灩。果然不愧是未來的洞庭君家三少夫人,無論是容貌、身段抑或是儀態,全都看得孟子明頷首不已。

    要知道從小跟著俊美絕倫的君如意一起長大,孟子明的眼光都被養刁了,尋常的女子可入不了他的眼,唐灩能得到他的認同,足以證明她的確豔冠群芳。

    “小的想起一首詩裏的兩句,可以用來形容唐小姐。”事實是孟子明只記得這兩句,如果全首都記得的話,他絕對不會錯失在少主人面前表現文才的機會。

    開玩笑,身為文冠兩湖的第一才子的侍童,沒一點墨水怎麼可以!

    “哪兩句?”君如意嘲弄地拱了拱眉。孟子有多少才華,他心知肚明。

    孟子明清了清喉嚨,眉飛色舞地吟道:“冷豔全欺雪,餘香乍人衣。”

    “她?”君如意深炯的眼眸訝異地睜大。

    她不發脾氣時,高傲的樣子的確有幾分這個味道,但見識過她發火的狂野模樣,君如意知道這只是她的保護色。其實她的內心深處是熱情、火辣的,根本就是韓愈筆下浩態狂香的芍藥!

    但這點只有他知道。而他打算一步一步逼近她內心裏,將她外表的偽裝一寸一寸剝落,使得那顆紅豔、蹦跳的心赤裸裸地呈現在他的掌心,一口吞下去,再也不還她。

    只要想到這種快感,君如意便全身熱血沸騰,突然有股想喝酒的衝動。

    “孟子,你去燙壺酒來,我想喝。”

    “是。”孟子明猜想一定是少爺覺得他的回答太貼切了,所以才會高興地想喝酒,他喜孜孜地領命離開。

    君如意微垂眼睫,回想起唐寶兒闖到他面前,沖著他嘻笑一聲,揪著他的袍子不放,要他蹲下身跟他說話的一幕。

    “漂亮姐姐,你嫁給我好不好?”唐寶兒眯著色色的眼睛,涎著臉問,君如意頓時哭笑不得。

    敢情唐寶兒把他當成女人了,還跟他求婚,這個小色狼。

    在眾人都噤聲瞪著唐寶兒的寂靜之中,忽地傳來“咭”的一聲輕笑,君如意隨著聲音看過去,發現唐灩掩著嘴,一身白衣勝雪,調侃的眼光直瞅著他,仿佛道:瞧,不是只有我把你誤認為女人吧!

    君如意對她的嘲弄好氣又好笑,他轉向唐寶兒,聲音溫和而堅定地道:“寶兒,你弄錯了,我不是姐姐。”

    “不是姐姐?”唐寶兒狐疑地瞪視他。“那麼是姨嗎?”

    另一聲更響亮的銀鈴般嬌笑穿透君如意耳膜,從眼角餘光,他可以瞄到他的幾名屬下的嘴角正歪斜抖動得十分厲害,想必是忍笑忍得很辛苦。

    “不,寶兒。”君如意的笑容更加和悅,他知道眼前的小人兒乃是唐言的孫子,深受唐門中人疼愛。“我是你姑爹。”

    “姑爹?”唐寶兒眼中有著深深的疑惑,“姑爹是姑姑的爹嗎?可是你又不是我叔公。”

    這下子連孟子明都忍俊不住。

    君如意對唐寶兒的寶裏寶氣實在佩服得五體投地,但仍不忘諄諄開導他。“寶兒,姑爹不是姑姑的爹,而是姑姑的丈夫。”

    “你是說你會跟姑姑成親,然後生很多像你這麼好看的表妹?”唐寶兒的眼睛亮了起來。

    “是這樣沒錯。”君如意微笑地點頭。唐寶兒非但不是糞土之牆,還可以舉一反三呢!他嘲弄地斜睨向正朝他們走過來、臉色酡紅的唐灩。

    “寶兒,我們回去了。”她彆扭地朝侄兒招手。

    “姑姑,等一下。我再問姑爹一個問題。”唐寶兒轉動著靈黠、骨碌溜轉的烏眸,嘻嘻笑道。

    “姑爹,”他謅媚地巴著君如意。“如果你和姑姑生出最漂亮的表妹,會把她嫁給寶兒嗎?”

    “寶兒!”唐灩氣急敗壞地喊道,粉頰漲得通紅。臭寶兒只顧著想完成他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娶個大美女當妻子,完全把她的福祉棄於一旁。她才不要跟這傢伙生小孩呢!

    “姑爹!”唐寶兒搖著君如意要承諾,毫不理會他姑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我想這事我還得跟你姑姑商量一下。”君如意圓滑地道。

    姑姑鐵定是願意的。像寶兒這般英俊瀟灑又倜儻不群,有哪家的娘不想把女兒嫁給我?”他自吹自擂起來。

    唐灩氣得想揪住寶兒的耳朵,但為了顧及她四川第一美女優雅溫婉的形象,強行忍住怒氣。她僵著一張臉,冷冷地看了唐寶兒一眼。

    “你再不聽話,我就上你娘那裏告狀,說你幫著外人欺負姑姑。”說完,她扭頭就走。唐寶兒苦著一張臉,他誰都可以不賣帳,唯獨怕他娘,只好乖乖追著唐灩身後離開。

    細細推敲著唐灩臉上因唐寶兒的話而生出的微妙變化,君如意咧嘴笑開顏。唐灩並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般對他無動於衷。

    事實上,自幼極有女人緣的君如意並不認為唐灩會是個例外,憑他的容貌、涵養、家世,唐灩不可能不中意他。可是她卻表現得十分排拒他,仿佛他是什麼毒蛇猛獸似的。這不合道理。她應該不會是欲擒故縱,他已經是她的未婚夫婿,她沒有理由再使那招。

    那她究竟為什麼表現得這樣討厭他?

    一個十九歲的未出閣女人,儘管有張能令百花失色的絕美嬌容,但還是嫌老了,像他這麼好出身、好容貌的男子向她求婚,她還有什麼好挑剔的?

    君如意決定要找出她嫌棄他的原因,並打定主意非讓唐灩對他投誠輸心不可。

    他無意征服全天下的美女,但唐灩的心他是勢在必得的。

    他接過孟子明遞過來的溫酒,緩緩啜飲,任溫鬱的酒在舌尖流轉,進入喉嚨,熨熱了他的胃,散入四肢百骸中。

    君如意第一次生出想獨佔一個女人芳心的渴望。

    當洞庭君家的主人君浩使盡一切手段都不能讓長子和次子順從他的意思娶妻生子時,他將主意打到最小的兒子身上,期待麼子能完成他想抱孫子的心願。

    他問二十歲的君如意有沒有中意的對象。

    君如意當時並沒有特別心儀的對象,倒是想起約略兩年前在他大哥君天行夜遊洞庭湖時,巧遇一對如神仙中人般的情侶。

    清雅如蓮般的少女,一照面便深深吸引君家兩兄弟的眼光。四人在交談時,少女透露她是揚州綠柳山莊的主人郁疏影,身邊的伴侶則是蘇州玉劍山莊的少主楚行雲。

    君如意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子,忍不住一再讚歎,還用“洛神賦”裏的詞句來讚美她,疏影卻嬌笑著推卻。

    “君三公子太過誇獎了。我不過是個野丫頭,哪有資格跟洛神相比。”她轉著靈黠的眼眸道:“倒是有個人才配稱洛神呢。”。

    “是嗎?”君如意不置可否。“郁小姐愛說笑,小姐如果不配和洛神相比,如意就不知道誰有資格了。我們兩兄弟也看過不少美女,湖廣一帶,除了家母年輕時的風采外,還未有女子能跟郁小姐爭鋒呢。”

    “湖廣一帶或許沒有,但是湖廣以外呢?”她似笑非笑地斜睨向他,意有所指。

    “湖廣以外?”君如意的眼光熱烈起來。

    “嗯。”疏影微頷首,接著往下道:“四川第一美女,唐門小姐之名,君三公子難道沒有聽說過嗎?”

    “是曾耳聞,但就不知道傳言是否屬實。”

    “當然屬實。”疏影扯著行雲的胳臂,要他附和她的話。

    行雲微笑地點頭。

    “她是可謂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稼纖合度的大美人哩。”疏影鼓動如簧之舌將唐灩贊上天,目的是要把唐灩推銷出去,免得她有機會打行雲的主意。“而且眉彎目秀,顧盼生姿,用‘水翦雙眸點絳唇’來形容都未能道出她十分之一的美麗。她十指纖纖,能歌善舞又會畫畫,堪稱才貌雙全。可惜眼界甚高,一般尋常男子都不放在她眼裏,連我楚大哥這麼俊的人物,她都還愛理不理呢。”

    君如意聽她說得天花亂墜,不禁悠然神往,沒注意到疏影朝行雲吐著香舌的頑皮模樣。事實上,她也不算說謊。他們逗留在唐門的最後一段日子,唐灩為了替祖母服喪,的確沒空來纏行雲。

    所以當父親問起他有沒有心儀物件時,君如意突然意湧情動,想起了唐灩。

    四川唐門的家世和洞庭君家相當。兩家若能聯姻,那是互蒙其利。打著這個主意,君如意向父親提出和唐門結親的想法。

    只是他當時並沒有想到自己會對唐灩興起這麼強烈的佔有欲,也沒有特別在意唐灩是否真如鬱疏影說的這麼出色,不過是認為若跟巴蜀勢力最深厚的唐門結成親事,將成為他以後進可攻、退可守的最大奧援。

    及至見到唐灩,君如意才發現她不但和鬱疏影的說法有些出入,也跟傳言所說性情溫婉、深具閨閣風範的形象不同。她根本就像個任性、壞脾氣又沒家教的凶婆子,對他態度惡劣,不承認他就是她的未婚夫,無理取鬧地反對他、反對這門親事。

    而他這個向來深受女子喜愛、奉承的男人,居然被這個女人深深吸引,還下定決心要收服她的心。她越是拒絕他,越是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只要是他君如意想得到的,就一定會得到!

    他再次將酒灌入喉中,端麗的紅唇劃開一道燦爛的弧。

    ☆☆☆

    擺開晚宴招待過君家的人馬之後,唐言偕同愛侶白玉奴回到他們所居住的辛夷館。

    辛夷館的院落種了數株這種香氣馥鬱,有紫、白兩種花色的植物,開白色花朵的品種又被稱為玉蘭花。因為春天開花時大如蓮花,而蓮花又稱芙蓉,所以王維的“辛夷塢”這首詩是這麼寫的:“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白玉奴對詩中自開自落的辛夷頗有所感,曾幾何時,她也像山中無人欣賞的辛夷一樣自開自落,無人憐賞。若不是唐家的老太婆一命歸西,唐言也不敢違抗母命地跟她重修舊好。

    最美好的一段歲月都在怨他、恨他和自憐中度過,白玉奴豈能沒有感慨?

    唐言撩起她一綹雪白的發絲纏繞在指間,她的發是為他而白的。在他成親那晚,白玉奴挺著大肚子來找他,怨恨的眼光凝視進他怯懦的靈魂深處,曾為他深深憐愛過的烏黑發絲,在他驚愕的眼光下,轉為跟不斷從天空飄落下來的純淨銀雪一樣白。

    而她眼中對他的愛,也隨著發上的烏黑消失,轉為如炬的憤恨。

    絕情棄愛,不再牽惹紅塵,她纖小的足跡在雪地上輕點,一別就是三十幾年。

    這期間,他從來沒有一天忘得了她,無時無刻不想去找她,求她原諒他的怯懦薄情,但肩上的重擔和母親嚴厲的監視讓他始終鼓不起勇氣。若不是她那日為救疏影而來,或許他們今生都不會再有交集,而他對她的歡意和愛也永遠沒有補償的機會。

    感謝天,他輕吐出歎息。

    “怎麼了?”重拾往日歡好,年過半百的白玉奴有著少女的嬌羞,功力深厚的她仍如少女般柔嫩美麗。反觀唐言,他不禁撫了撫眼角、唇際的皺紋,老了。

    “唐言,你怎麼了?”她偎向他寬厚、溫暖的胸膛,抬起臉磨蹭著他下巴的鬍鬚。

    “我覺得自己老了,不再是昔日唇紅齒白的少年了。”唐言自慚形穢地遮著臉。

    “胡說。”白玉奴拉下他的手,放到臉側偎貼。“在我眼裏,你依然年輕俊美。”

    “玉奴,你是安慰我。”他捧住她的臉,眼光癡迷。“看看你,仍像少女般嬌豔,我卻是個半百老翁。”

    “不,你仍深具魅力,跟以前一樣吸引我。要不然,你認為我為什麼要答應原諒你,跟你和好?”她偏著頭,微笑地問。

    “我以為是我跪在地上苦苦求你,才打動你的。”

    “唐言……”她笑著搖頭,眼眸因想起他誠摯的跪在她面前求她原諒的一幕而泛起淚光。“我曾經以為自己心死了,恨你的意念讓我變得冰冷無情,那時候我根本不想要原諒你,儘管我的心為你眼中的淚而發疼,但想起我們死去的女兒,想起我為你變白的頭髮、為你流過的淚、傷透的心,我就堅持絕不要原諒你。”

    “可是你還是原諒我,答應跟我在一起。”

    “是的,因為你說的話。你說,我們還能有另一個三十年可以後悔嗎?就算有,那另一個三十年我們都要在相愛卻不能相守、彼此怨恨中度過嗎?至少讓你把欠我的還給我,我的快樂,我的青春,還有我的愛……”

    “是的,玉奴,我會不計一切的補償你。”他急切地保證。

    “我知道。”她偎向他,兩行清淚滑落臉頰,笑容充滿甜蜜。唐言無限心疼地吮著她的淚水。“於是我決定要把我和女兒的幸福一起得回來。是恨阻截了我和女兒的幸福,現在我要用愛加倍的得回來。我知道只有心中不再有恨意,我才能真正得到平靜。而愛是治療傷痛的最好良方。”

    “玉奴,我真的好抱歉……”

    “我接受你的歉意。”白玉奴一本正經地道,溫柔的眼光凝視進他眼裏。“但你要答應我,以後不准再動不動就說自己老了,一次又一次地跟我道歉。”

    “玉奴……”唐言笑了,他不知道他的笑照亮了他的臉,讓他恢復了年輕時的魅力光彩。

    白玉奴情不自禁地抬頭以唇迎向他,當四片唇貼合時,屬於年輕時的熱情焚燒著他們的唇舌,唐言不由得輕聲呻吟起來。

    “玉奴,玉奴……”

    “喜歡嗎?”她魅惑地朝他一笑,唐言再度意亂情迷。

    直到月過中天,白玉奴偎在唐言精壯的裸身上,感覺到他另有心事。

    “有煩心的事?”

    “嗯。”唐言點頭。“我派人到春日亭查探過,除了一些血跡外,找不到其他線索。”

    “顯然對方很有組織,即使行動失敗,仍不忘將己方死傷的人帶走。君如意的外表十分單純,不像是會惹出這種仇敵的人。”

    “玉奴,君如意並不像他外表這麼簡單,不過我同意你的看法,這事不是個人恩怨。”

    “那是什麼?”

    “根據唐門的探子回報,洞庭君家內部正發生前所未有的繼承權鬥爭,君浩便是基於這個理由,才命君如意親自到唐門求親,為的就是希望他不要被這場戰火波及。”

    “君如意是君家的幼子,他的兄長為了權勢之爭,會如此狠心地想殺死無關緊要的幼弟嗎?”白玉奴錯愕道。

    “這種事很難說。何況如意向來跟他長兄交好,說不定君家老二的陣營會因為這點而對付他。況且如意的母親是君浩目前的正室,君家下人向來十分愛戴這位夫人,也有可能因為這點而惹人妒恨。”

    “那君如意不是陷入危境了嗎?”

    “你不用替他擔心。他既然能在往唐門的一路上及至太白山的路途中躲過追殺,可見得君如意有自保的能力。何況他現在又在我們的保護下,難道憑咱們兩人還保不住他嗎?”

    “說得也是。既然如此,你在煩惱什麼?”

    “噯,我想你也看出來了,灩兒對這樁婚事並不贊同。”

    “你是說他們之間偶爾會鬥鬥嘴?”白玉奴眨著美眸,似笑非笑。

    “只是偶爾鬥鬥嘴嗎?”唐言誇張地歎了口氣。“你沒看到灩兒沒一點大家閨秀的風範,潑婦似的樣子。她對君如意的敵意,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你不用替他倆擔心。”白玉奴輕輕打了個呵欠。“記得我們初見面時,還不是相看兩討厭,吵個沒完沒了。後來我才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討厭你,是因為你一開始就吸引了我,而我害怕會愛上你,才一再反抗。”

    “灩兒對如意也是這樣?”唐言懷疑。“她不是忘不了楚行雲嗎?”

    “她對楚家那小夥子只是單方面的戀情,沒那麼刻骨銘心啦。”白玉奴微笑地對他道。“你不是認為君如意並不簡單嗎?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麼厲害,自有法子收服唐灩的心。”

    希望如此。

    事到如今,唐言也只能這樣期待了,期待君如意不會讓他失望。

    ☆☆☆

    晨霧在深深淺淺的綠意中飄移,直到一縷金光破雲而出,驅散濕濡的水氣,從嫩綠的葉縫中漏出。

    君如意站在五柳軒的庭園前,沐浴在晨光中,一身天青色的文士袍被晨風輕拂,如弱柳扶風的身子仿佛要升天而起。

    他的外表總是給人弱不禁風的印象,令人生起想要呵憐他、保護他的衝動,也讓人忽略了他內在強悍的特質。

    沒有人真正懂得君如意,他就像洞庭湖水一般深不可測,具有無窮的潛力。

    連伴著他一起長大的孟子明也對少主人的一些作為搞不清楚。寒意濃重的大清早起來後站在庭園前發呆,實在不是凍得發抖的他可以明白的。

    君如意一動也不動,只是目光飄忽的眺望太白山方向。那皚皚的山頭令他心念一動。

    早上向唐言請安時,君如意提出他突然動起的遊興。

    “太白山勢之險奇,如意在洞庭時早已久聞,如今身在太白山區,若未能乘機一覽奇勝,豈不是入寶山卻空手而返?如意想上山鑒勝。”

    “賢侄。”唐言慈藹地朝他一笑。“你昨天才受人攻擊,還是過些日子再作打算,讓老夫確定那些刺客都已退走……”

    “多謝伯父,不過如意認為以唐門之盛威,那些人絕不敢再攖其鋒。昨天他們是趁著我落單下手,現在如意既然在伯父的保護下,他們豈敢輕舉妄動?再說,如意是閒不住的人,在家時也常帶侍從登山遊覽,寶在是太仰慕太白山的景致,請伯父答應。”

    唐言凝睇著他看似弱不禁風的身軀,心中猶疑。

    “可是最適合的登山期是六月盛暑,這時候去不太適合。”

    “那是對一般人而言。”君如意談笑自若道。“吾輩習武之人,區區的嚴寒豈能阻撓遊興?再說,銀杏山莊裏必定有熟悉太白山路徑之人可為如意引路。況且如意並不想登上極峰,只想到聞名的三太白池走走就可以了。”

    “既然賢侄這麼堅持,那老夫就陪你一遊。”唐言倒想乘機掂掂君如意的斤兩,瞧他的武學修為究竟有多深厚。

    “伯父能同游,那是如意之幸。”

    “好。”唐言頷首微笑,轉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唐灩。“灩兒,你也一道去吧。”

    “我……”唐灩的眼中浮現一抹不情願,開什麼玩笑?她最討厭爬山了!陡峭的山徑,泥濘、叢生的蔓草,想起來便好噁心。

    “伯父,唐小姐乃閨閣弱質,到郊外踏青還可以,若要攀登這般險峻的山路,體力只怕不堪負荷吧?”君如意無限體貼地道,柔情似水的眼光不忘向未婚妻傳遞綿綿關愛。

    自大鬼!不過是比她高半個頭而已,居然敢暗示他比她強!

    唐灩還他一個毫不領情的大白眼,轉向唐言時,卻變得溫柔恭順。

    “其實,我再怎麼弱也沒有君三公子弱。”她嬌聲嬌氣地道,唐言卻聽出她話裏的諷意甚深,看向君如意,發現他仍一臉和顏悅色,不受影響。

    “既然君三公子都可以不要小命了,灩兒自然也能捨命奉陪。”她丟了個假惺惺的笑容給他,一字一字的迸出她的挑釁。

    “沒想到唐小姐對我用情如此之深,願意陪我同生共死、夫唱婦隨。”君如意眨著濃密的長睫,做出一副深受感動的陶醉樣。“如意得妻若此,夫複何求?”

    誰要跟你同生共死、夫唱婦隨了?唐灩氣得咬牙切齒,卻礙於廳內有君家的家仆在場,不方便發作。不管她再怎麼氣君如意,她四川第一美女、唐門大小姐的閨譽,可不能因為這小子而受到損傷。

    所以唐灩只能努力瞪大眼睛,將心中的惱恨化作無數流矢,急驟地飛向他。君如意卻像是將她憤恨的眼光當作柔情綿綿的愛意,俊美容顏上儘是深情,以堅定的專情深摯地回視她。

    唐灩被他的眼光看得芳心大亂,一時之間,所有的憤怒都消失了,有種她不明白的暖暖情潮氾濫心田,她迷惑地看著他,無法移開眼光。

    唐言見狀莞爾一笑,好個君如意,居然能在短時間摸清唐灩的個性。他想要唐灩往東,卻故意說西,讓唐灩自個往圈套裏跳。又看穿唐灩在眾人面前得保持形象的弱點,毫無顧忌地挑弄她,不管她如何表態,他都將之曲解為溫柔深情的表示,再以柔情攻勢讓她在猝不及防下芳心失守。由此可見,君如意絕非省油的燈,他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退可守,進可攻。

    得到這個結論後,唐言深深看了君如意一眼,對他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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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9: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隨著山勢越險峻,連綿不知盡頭的山路也更加陡峭難爬。

    唐灩氣喘吁吁地跟在唐言身後,艱難地舉起穿著鹿皮靴的嬌貴玉足,咬緊牙根,制止含在喉嚨裏的呻吟逸出口。

    行——路——難……她不斷喘著氣,明知登太白山難如上青天,她為何還要逞強跟過來?

    她一路喘個半死,那個只比她高半個頭、一副嬌弱體態的君三公子卻還有興致、有精神、有力氣地大吟其詩!有天理嗎?難道她會不如君如意?打死她都不承認!

    “李白‘登太白山’一詩寫道:‘西上太白山,夕陽窮登攀,太白與我語,為我開天關,願乘冷風去,直出浮雲間,舉手可近月,前往若無山。太白何蒼蒼,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尺,邈爾與世絕。’道盡太白山的險奇,若我們在黃昏時登山,夜宿山裏,必能更深刻體會詩仙的詩意。”

    君如意在唐灩身後搖頭晃腦,朗朗的吟誦聲如涓涓流水般好聽,那對俊目卻盯緊唐灩被皮裘覆住的圓翹臀部,看著它晃呀晃的,晃得他滿腦子都是遐思,沿途的蒼翠秀木及茂密雜草,自他眼前不留痕跡地飄過。

    嗯,不錯,這種身材應該可以多生幾個孩子。他喜歡孩子,想像著唐灩為他懷孩子的過程,對禁欲了好幾個月的男人而言,倒變成一種酷刑了。

    他吞下喉中的呻吟,迫不及待想讓她成為他的人,卻知道對唐灩必須要有耐心。想得到她的人不困難,但要俘虜住她的心,才是項大考驗。

    她似乎打定主意跟他唱反調,上山時,他便依據她這項慣性耍了個小手段。

    “唐小姐,你跟在我後面吧,必要的時候我可以拉你一把。”

    她瞪他一眼,心裏大概是在想:萬一你放了個臭屁,豈不是臭死我?所以她立刻虛假地綻出個甜得足以膩死人的嬌笑。

    “我看我還是跟在我伯父身後比較妥當。”

    “那好吧。”他假裝失望地垂下頭。“我在你後面,說不定你還可以拉我一把。”

    唐灩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高傲地仰起頭,扭著屁股走在他身前。君如意心裏竊笑不已,沿塗便盯著她婀娜的背影肆無忌憚的欣賞。

    結果越看,欲望越不受控制地高漲,他只得吟些詩文來分心。但顯然唐灩對他的文才並不怎麼欣賞,一路上悶不吭聲,低著頭趕路。

    還是唐言捧場。

    “賢侄雖然好興致,可是日頭一落,太白山上便冷得凍死人。詩仙李白大概是在六月盛暑時來的,那時候山上比較溫暖。”

    “伯父教訓得是。”他點頭附和。

    唐灩已經累得懶得理他了,只顧著不斷往前走,生怕只要一停下來,麻得幾乎不屬於她的一雙腿就會發軟,再也爬不起來了。

    好不容易,陡峭的山路趨於平緩,他們來到三太白池——俗稱三爺海中的大爺海。君如意見到像鏡子般澄澈的大爺海,頃刻間又詩興大發,而唐灩只想找塊較平的草地癱在上面。

    眾人在此休息,跟隨君如意上山的君家僕人開始生火烹茶。君如意捧了碗熱茶到端坐在一塊山石上的唐灩身邊。

    “唐小姐,喝碗茶吧。”

    她的確快渴死了,沿路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害得她全身黏膩,所以她老實不客氣地從他手中接過茶,輕吹了幾口氣,咕嚕灌進喉中。

    “還要不要喝一碗?”

    她點頭,君如意便踱離她身邊。

    事實上,唐灩不止想喝水,還想把鹿皮靴脫掉,跳到大爺海裏去泡一泡。她的腳痛死了,不是被磨破,就是腫起來了。嗚,她是招誰惹誰?連凝碧都知道留在銀杏山莊,說什麼也不跟她一道來,她卻笨得自討苦吃!

    都是他害的啦!

    唐灩對著一臉笑嘻嘻、臉色紅潤,捧了一碗茶和糕餅過來的君如意狠狠瞪過去。

    她好恨他!

    他為什麼仍是這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活像剛才的山路對他這位養尊處優、嬌貴柔弱的公子哥而言,只像在自家的花園裏散會兒步般輕鬆。他怎麼可以這樣?他應該累得像條狗似的,而不是在這裏為她端茶送點心,眼裏堆滿楚楚關懷!

    她感覺眼中濕熱起來,遂低下頭不理會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唐灩快睡著時,唐言中氣十足的聲音斷斷續續傳進她耳裏。

    “……賢侄,好像有些烏雲了。我看我們不如早點回去,免得遇上大雨。”

    “是。”君如意立刻吩咐屬下開始收拾。

    唐灩仍閉著眼,懶得移動一下。如果可以躺下來睡死就好了。

    “唐小姐?唐灩,灩兒……”

    什麼聲音在她耳畔聒噪個不停?別來吵她啦!

    仿佛聽到低低的笑聲,灼熱的呼吸吹得她耳根熱了起來,然後是令她雞皮疙瘩直起、似叫春般充滿魅惑力的低啞呢喃,“灩兒,我的卿卿,我的娘子,快醒一醒,否則相公就要親你口羅。”

    脊骨竄起一股戰慄,她受驚似地跳起來,雙腿一撐,立刻痙攣起來,她發出慘叫,身子不穩地向前撲。

    守在一旁的君如意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將她軟弱的嬌軀抱緊,享受軟玉溫香抱滿懷。

    “怎麼了?”他收起眼中的陶醉,關心地問。

    “我的腳……我的腳……”她蹙緊秀眉,發出呻吟。“快……快扶我坐下。”

    君如意依言扶她坐在大石上。唐言聽到她的慘叫聲,忙過來探視。

    “灩兒,你怎麼了?”

    “我……我好像扭到腳了。”唐灩哭喪著臉回答,精緻的鵝蛋臉因忍痛而皺成一團。

    “把鞋脫下來,我看看。”君如意伸手要幫她脫鞋。

    “不!”她推開他。開玩笑,她的蓮足怎麼可以給他看?

    “灩兒,別任性。”唐言譴責地看著她。

    “伯父,我的腳怎麼可以隨便給他看?再說這裏又沒藥,他看了又能如何?”唐灩毫不妥協。

    “你的話不無道理。可是現在你沒法子走路,要怎麼下山?”

    唐灩懊惱地嘟起唇,總覺得君如意溫和的笑容裏充滿幸災樂禍。這傢伙,都是他害她的,還有臉問她該怎麼辦!

    “不如我抱你下山吧。”他建議道,眼中閃爍著迫不及待的光芒。

    唐灩的雙頰倏地像被火燒著似的。“不!”她心慌地喊道。

    “為什麼拒絕?”他眼中的光芒突然犀利起來,直射進她眼裏。

    “我……”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在他的注視和伯父似等著看好戲的眼光下感到無措。“我……怕你抱不動。”

    “這你不用擔心。”君如意似笑非笑地揚起唇,“昨兒個我不是抱過你嗎?”

    “那不一樣!山路不好走,我看還是不要……”

    “那你希望誰帶你下山?”君如意不耐煩地撥了撥鬢邊的發絲。

    唐灩杏眼圓睜,眼光很快掃了一遍在場的君、唐兩家僕人。

    “除非你指望唐伯父抱你下山,否則就只有我比較適合了。畢竟我是你的未婚夫。”他提醒她。

    唐灩垂下眼瞼,沮喪地發現與其讓其他人抱她,倒不如選擇君如意。

    “這樣好了,我背你。這樣你會比較放心吧?”

    放什麼心?她的心正惴惴不安地跳個沒完沒了。她偷偷打量他看起來不至於顯得太過單薄的背,仍在考慮。

    “上來吧。”不待她回答,君如意即在她身前背著她彎下身子。

    唐灩銀牙暗咬,只要不看見他俊臉上的可惡笑容,和那雙仿佛能看穿她最幽微、隱密想法的眼睛,她應該可以忍受到安然抵達銀杏山莊。

    她閉起眼睛趴向他的背,當兩具身體隔著衣物貼近,有一種灼熱的異樣感覺在胸前狂燒。她尷尬地調整位置,將臉側靠在他肩上,屬於他身上的乾淨、清爽味道,熱呼呼地沁入她鼻端,唐灩頭暈目眩起來,趕緊用兩隻小手攀住他。

    唐灩玲瓏的曲線壓擠著他的背,君如意自認不是柳下惠,身體免不了有反應,在唐言的審視下,雙頰不自禁地發熱。

    “伯父……”他清了清喉嚨,雖然很享受唐灩趴在他背上的滋味,但為了避免鼻血像箭般射出,只得速戰速決。“您說會下雨,那晚輩只得加快腳程,先走一步。路徑我都記熟了,請您不用擔心。”

    話一說完,君如意背著唐灩的身影便如箭矢般飛快射出,一下子就消失在唐言的眼前。

    君家的僕人在回過神後立刻緊追在後,唐言則帶著屬下安步當車地走下山。

    他沒料到君如意的輕功居然這麼不同凡響。

    這也中趴在君如意身後的唐灩在驚愕過後的第一個念頭。

    簡直就如騰雲駕霧嘛!

    她將小臉埋在他頸側,咻咻的風刮著她的臉,使她更加畏寒地緊靠向他。聞著他的體味,分享他暖烘烘的體熱,她覺得好舒服、好安全,就像昨日被他抱在懷裏,在刀光劍影裏穿梭一般,讓她好想就這麼沉溺在他身上,再也不離開。

    唐灩沒有勇氣分析她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嘴裏說討厭他,心裏卻想靠近他。不,她在心中呻吟,不願往心裏探求答案,只想在這一刻緊緊抱住他,隨著他騰雲駕霧,盼著時光在這一刻停駐。

    但時間只會往前走,從不被任何人挽留,很快的,銀杏山莊已在眼前。

    ☆☆☆

    離那日登太白山有五天了,君如意去探視過唐灩好幾回,她卻遣侍女凝碧告訴他,她人不舒服不方便見客。

    膽小鬼!

    君如意在沉入睡眠前的最後一個意識這樣咒駡著。

    夜晚的月色如霜,但山間寒冷,沒有人有閒情逸致冒著寒風跑出去賞月。銀杏山莊仿佛一座睡城,月兒孤零零地在中天悄立良久,最後緩緩向西沉去。

    這時候,靜謐的銀杏山莊裏出現一道人影,在夜色朦朧中穿梭,如識途老馬般很快來到五柳軒,幾個起落,竄到君如意所住的廂房。

    人影在花廳的格子窗推了幾下,從容溜進窗裏,很快進入外間的寢室,側臥在榻上的孟子明驚醒,才要睜開眼睛,一縷濃郁的香味忽地竄進鼻端,頭一昏,頓時不省人事。

    人影將一條手絹收回腰間,躡步走進君如意的寢室。

    麒麟獸香爐裏吐出的檀香在室內飄移。人影悄悄走向床鋪,伸出的一隻欺霜賽雪的小手,在檀木雕成的佛手座上夜明珠的光芒下晶瑩若白玉,它撥開簾帳,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不清床上人兒俊美的容顏。嫋娜的身影俯低,靠向床沿。

    她幾乎可以看見他濃密的睫羽在不安的睡眠中眨動了一下,忍不住手中的奇癢,遂伸手摸向那對在睡夢中忽地蹙起的臥蠶眉。

    結果沒摸著,因為猛地被一股力量攫住了纖細的手腕,被帶進一具等待的懷抱,並在受驚呼叫出聲時,被男人的四肢壓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張熱呼呼的嘴瞬間覆住她喉間所有的抗議,只能發出咿咿唔唔的聲音。

    唐灩被突如其來的欺陵嚇得呆住。

    當她潛入君如意的房間時,沒料到會遇到這個狀況。

    在她打好的如意算盤裏,首先她會叫醒君老三,然後開始跟他談判,而不是被人壓在床上動彈不得。那張將吐出軟硬兼施的談判言詞的小嘴,在他火般的銳舌掠奪下,只能無助的呻吟。

    一種陌生的火熱情潮自唇齒交纏中、自男體和女體緊緊嵌合的部位猛烈燎燒,唐灩在頭暈目眩的歡愉裏失去自我,只能任那種感覺囂張地擴散,任他濕熱的吻纏綿地撒在她臉上,任他肆無忌憚的手在她柔軟的胴體上盡情舞蹈,任自己的心漸漸沉淪……

    她發出一聲低喘,感覺到他濕熱的舌頭正吸吮著她的耳垂,感覺到他刺刺的下頷摩擦著她的頸側,感覺到他的手正挪移至她胸前,隔著厚暖的棉裘包裹住她一邊沉甸甸的圓丘。

    她屏住呼吸,他灼熱的鼻息在她修長的頸間俳徊,靈巧的指尖試著解開她胸前的排扣,而他沉重的身體更引來她下腹部某種甜蜜的痛楚。隱約有種空虛的渴求在心裏滋長,懵懂之間,她似乎明白……

    “不……”她軟弱地抗議,在她胸前的手遲疑了一下,似乎在做某種掙扎。

    “不……”淚水自她眼角湧出,君如意從她胸前抬起頭,在幽暗的光線下,唐灩迷朦的視線仿佛捕捉到他深炯黑瞳裏燃燒著異樣情愫的火焰明滅不定地吞吐,她充滿希冀和信任地凝視他,然後她聽見他輕輕吐出一聲歎息,繃緊的俊美臉孔放鬆下來,很快放開她。

    她怔怔地躺了一會兒,君如意也沒有任何動靜,她鼓起勇氣偷瞄他,和那雙平靜無波、若黑色水晶般的眼瞳對個正著。

    她倏地漲紅臉,生起他的氣來。

    “你怎麼可以……”她火大地坐起身,想摑那傢伙一巴掌,卻被君如意威脅的話制住。

    “如果你打我,我就扯開喉嚨大叫,說你溜進我房裏非禮我。”

    唐灩噤聲,瞪了那張不似開玩笑的俊臉好一會兒,才低聲啐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何時非禮你了?分明是你欺負我。”

    君如意聳聳肩,微扯嘴角,算是回應。

    “你……可惡!”唐灩知道這次悶虧她是吃定了,姑且不管是否有人會相信她會非禮他,就她三更半夜跑到他房裏這件事來說,她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她氣悶於胸,想跨過他下床。

    “如果你這時候離開,我也會大喊。”

    唐灩怔在原處,不敢置信地瞪視他那張賴皮的笑臉。

    “你……你什麼意思?”

    “我是為你好。”君如意雙手在胸後交握,好整以暇地道:“你費盡心思上我的床……”

    “誰上你的床了,若不是你強把我……”想起剛才發生的事,唐灩忍不住又臊又氣,胸口急劇起伏,眼光殺人似地怒瞪君如意。

    而他只是弓起俊眉,邪氣地朝她眨眼,令她氣紅眼眶。

    “你……你這個大壞蛋!”她掩住臉,扁起嘴嗚咽。

    看著她的眼淚再度掉下,君如意胸口跟著發緊,難受起來。他不明白為何面對她時,他的心會變得這般柔軟。輕歎口氣,他坐起身,將她抖動的雙肩攬入懷中。

    “好了,別哭了,是我不好。”

    “嗚……當然是你不好……你好壞……欺負我……”她捏著小拳頭在他肩上敲了一記。

    君如意蹙了蹙眉,會痛?。

    “這也不能全怪我啊。你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間,要我怎麼想?我自然以為你投懷送抱……”

    “誰投懷送抱?”她惡聲惡氣地咬牙切齒,越想越不甘心,遂在他肩頭用力咬了一口。

    “哎喲,謀殺親夫!”

    “對!你就不會當我是來謀殺你的嗎?你是這樣對付來殺你的刺客嗎?”她推開他,沒好氣地道。

    “只有女刺客……”被她一記殺人似的凶光一瞪,君如意急忙吞下調笑的話,涎著笑臉道:“我知道是你嘛,自然不會當刺客處理。”

    “你怎麼知道是我?”她狐疑地逼問。

    “我抱也抱過你,背也背過你,你身上的味道我還會認不出來嗎?”他吸吸鼻子。

    想到自己的氣味被他一聞就知道,唐灩羞得想鑽入地洞了事。

    君如意見她將臉埋在膝上,悶了半天都不說話,知道如果他不開口的話,唐灩八成要當悶嘴葫蘆到天亮,萬一到時候被人發現她在他床上,那可就好玩了。雖然他一點都不在乎,但唐灩絕對會把這筆帳算到他頭上。

    “好了,除了投懷送抱以外,唐大小姐究竟是為什麼移樽就教到小生的房裏?”

    君如意的話提醒了唐灩,她倒把夜訪他的目的全忘了。

    “我……”她鼓足勇氣抬起頭看他,發現兩人坐在床上的樣子太過親昵,不禁酡紅雙頰。她垂下眼瞼,細聲細氣地道:“你先讓我下床,我再告訴你。”

    “怕什麼?若我真要吃了你,剛才就不會放手了。”

    “我沒這個意思。”唐灩臉上的紅暈更熾,老實說,她還是有點怕他,或是怕自己情不自禁?

    君如意喟歎一聲。自從認識她後,他便常常歎氣。

    “天氣這麼冷,一起縮在被子裏不好嗎?真不知道你怎麼想。”說是這麼說,他還是縮起腳,讓唐灩下床。

    “你睡裏面一點,我坐床邊。”下床後,唐灩才發現的確有點冷,在君如意乖乖挪進床裏時,她大膽地拉了一角被子蓋在自己身上。

    “說吧。”君如意自顧自地斜倚在枕上,睇視向她。

    “嗯,我自然要說的。”她正經八百地轉向他,但眼光一對上他俊美的臉龐,看著他寬寬長長的雙眼和他剛才吻過她的濕濡唇瓣,唐灩發現自己喉嚨乾澀得說不出話來。

    “又不想說了?”他支著頰,好脾氣地等待。

    “當然不是。”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之前她是那麼篤定,為什麼現在卻猶豫起來?只因為他剛才對她……不,她猛烈搖著頭,那個小小的意外並不能撼動她的決心。

    “我想跟你商量……”噢,為什麼她的心竟微微發疼?他會答應嗎?還是堅決地對她說不?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希望他拒絕。喔,這當然是因為自尊。他應該一開始不答應,最後終於在她的勸服下同意。“撤銷我們訂親的事。”

    “撤銷?”君如意攏起俊眉,唇間向來掛著的溫和笑容變得有些僵硬。她居然要撤銷親事?

    “對。”她煞有介事地點頭。“我們根本不相配,勉強結合只會造成彼此的痛苦。”

    “你這麼想?”他的聲音輕飄飄的,聽不出一絲火氣。

    唐灩的心臟一放一緊,說不出來是鬆口氣還是難過。

    “嗯,洞庭離成都畢竟好遙遠。”向來養尊處優、備受呵護的她,要到那麼遙遠、陌生的環境,和一個自己並不愛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對她而言的確是很難接受的。唐灩這麼告訴自己。

    “是因為距離遠才拒絕我?”他無法相信。多少女人巴望著嫁給他,唐灩那顆笨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

    “不止這一點啦。我希望我的夫婿高大威武,你卻只比我高半個頭而已。”她眼光譴責地睇向他,仿佛在怪他為什麼不長高一點。

    君如意啼笑皆非。或許他是談不上高大威武,可是也不算太過矮小吧。據他所看到的,除了像唐門中人這類自幼習武的練家子外,四川的男人多半個子矮小,比起他們,他應該算還可以才是。

    “你不覺得我這高度配你剛好嗎?他眨著晶亮的眼眸,熱烈地想說服她。

    “剛好?”唐灩不解地問。

    “對。我們站著親嘴時剛好,我不用彎得太辛苦,你也不用踮腳踮得難受。”他傾身向她。灼熱的鼻息輕吐在她臉上。

    他說的是什麼呀!

    唐灩漲紅臉,伸手抹亂他臉上令她意亂情迷的表情。

    “羞羞羞!誰跟你說這個!”

    “我說的是實話。”被她的手掌抹疼,君如意忙捂著臉輕柔。

    “我不准你再說!”她霸道地嚷道,一手捉住他的衣襟。“你看著我,我是很認真的,你別再顧左右而言他。取消婚約是為你好,這幾天你應該認清楚我並不像傳言那樣好脾氣。沒錯,我是端靜溫柔又深具閨秀氣質,但是要看物件。面對你這樣的男人,我的脾氣好不了,加上你不過是君家的老三,註定得在兩位兄長的壓迫下了此殘生,而我唐灩最受不了氣,教我看人臉色,我做不到!想到以後不但要服侍公婆,還有兩個嫂嫂踩在我頭上,只能當個忍氣吞聲的君家三少奶奶,這種日子教我怎麼過下去呢?我可是以當家主母被教養長大的,如此一來,豈不是浪費家父家母多年的教導嗎?所以你還是答應取消婚約,免得你以後的日子難過!”

    君如意被她自褒又自貶、威脅加恫喝的長篇大論轟得兩耳隆隆聲不絕,最後歸結出幾個重點。第一、她看不起他,所以不願對他好。第二、她認定他不可能當上一家之主,跟著他以後沒好日子過。第三、她要當家做主,不給她這項權力的男人她不要。但追根究柢,還不是因為她不中意他,否則不會說出這些話拒絕他。

    但問題是,她到底有沒有中意的人?到唐家提親的名門不少,唐灩一直沒點頭,頂著四川第一美女的頭銜到十九歲還沒夫家,這次若不是她父親唐諍再也無法容忍她的任性,執意要跟君家聯姻,君家的媒人大概也和其他提親的人一樣毀羽而歸了。

    “問題是君家已經正式下聘,如何說撤銷就撤銷?”他提出現實問題考驗她。

    “這點容易。只要你跟我回唐門,當著家父的面說你不想娶我。家父是相當明理的人,他會諒解。”她頗有自信地道。

    問題是他不能諒解。君、唐兩家的面子又被置於何地?兩家聯姻的事早已傳遍大江南北,這下子取消婚事,必定會引起議論。他是男人還不打緊,唐灩這名小女子只怕會被傳得十分難聽,將來還嫁得出去嗎?

    他狐疑地看進她清澈的水眸,從那裏發現她天真無知到極點。他敢打賭,她一點都不清楚後果,而他也不忍心告訴她後果,反正他是絕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的。

    “還有一個問題。”他懶洋洋地道:“家父盼望著我討房媳婦回去為他添幾個孫子,我若是兩手空空而回,老人家只怕饒不了我。”

    “嗯,的確有些為難。”唐灩低斂娥眉思索一會兒後,眼睛一亮。“有了,在回唐門的路上,我負責替你物色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

    君如意聽後,臉色變得鐵青。他早料到這妮子不會輕易放棄,但她居然想將他推給別人!太過分了!

    唐灩誤將他鐵青的臉色當作擔心,忙補充道:“放心好了,我認識不少性情好、品貌端莊的美女,絕不會讓你吃虧的。你這麼俊的人,我不會把你隨便丟給人,委屈了你。”

    “我是否該因為這點感激你?”他扭曲著唇嘲弄道。

    “不用。這是我心甘情願。”

    君如意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天殺的,她居然心甘情願把他丟給別人?他絕對饒不了她!

    “你還有別的問題嗎?如果沒有,我當你答應了。這麼著,咱們後天出發回成都,見到我爹你就說……”

    “唐灩。”

    “什麼?”她說得正高興,他幹嘛打斷她?

    “還有問題。”他握緊拳頭,忍住滿肚子火氣,臉色平靜地望向她。

    “什麼問題?”她不耐煩地蹙起眉。

    “我暫時不能離開銀杏山莊。”

    “為什麼?”

    “你忘了我們在春日亭被人追殺的事了嗎?目前也只有在令伯父和名滿天下的天魔宮主的保護下,我才能安全無虞。你說,我怎麼能夠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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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9:2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膽小鬼!”

    什麼?這個沒心沒肝沒肺、冷血冷腸的女人居然罵他膽小鬼?君如意不滿地怒視唐灩。

    “你寧願看我被人殺死嗎?”他鐵青著臉問。

    “拜託,別把自己說得那麼沒用。”唐灩斜睨向他,誇張地歎了口氣。“你能從湖廣一路平安到成都,又從成都一路平安到太白山,在春日亭抱著我都能從容地逃,可見得你逃命的本事可大了,那些人殺不了你。”

    君如意不曉得該為唐灩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而感動,還是為她話中對他只會逃卻無力反擊的貶抑而憤怒。

    他摸了摸鼻子,決定暫時忍氣吞聲,故作不知。

    “那是因為有幻電相助,那日在春日亭我的情況也是險象環生,難道你忘了若不是你以暗器傷了那些人,又憑著對附近環境熟悉的優勢,我們只怕沒那麼容易擺脫對方的追殺。”

    “哦,原來那日出手救你的人叫幻電。他是誰?”她好奇地問。

    “幻電是我大哥的四大護衛之一,這次一定是奉了大哥之命,沿途暗中保護我。”

    “奇怪,你大哥怎麼知道你有危險?”唐灩狐疑地瞅著他。“而且我看你這個人倒不像是什麼壞人,為什麼會有人非置你於死地不可?”

    “唉,一言難盡。”如意美好的豐唇微向兩邊扯開,綻出一抹苦澀意味濃厚的笑容,眼光直視前方幽暗的一點。

    “你說嘛,我很好奇。”她伸手輕推他的肩,如意被她這麼一碰,居然有點色授魂與,睨向她,被她芙蓉臉蛋上的嬌憨模樣所打動。

    “如果你想知道,我告訴你好了。”他順勢握住她冷冰冰的小手,唐灩掙扎了一下,但他沒放開,反而用溫暖的手掌包裹住她柔嫩的玉指,他的溫暖令她無法拒絕,她的手遂順從地被他拉進被中,安置在他兩隻手掌中間把玩。

    唐灩的另一隻冰手使勁握著,竟然好羡慕右手的待遇,那不斷自另一邊傳遞過來的酥麻、溫暖電流,令她差點忍不住開口要求他乾脆將她整個人都抱過去好了。這念頭令她赧然,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這件事得從頭說起。”如意微蹙起眉,表情有些憂鬱。“你知道我上頭還有兩位兄長。”

    “嗯,我知道。”

    “可是我們三兄弟是不同母親生的。”

    “都不同?”唐灩挑起眉來。唐門家規向來嚴謹,就她爹唐諍這一代,沒人討過妾,連唐言也是在妻子過世許多年後才和初戀情人白玉奴重修舊好。至於她兄長唐浦,儘管風流倜儻,但僅僅為了商場應酬逢場作戲罷了,從沒動過納妾的想法。君家的情況是怎麼回事?不過話說回來,君如意的母親是繼室,說不定君如意的父親只是命中克妻,妻子死了之後再娶而已。

    “嗯。”如意臉上有抹嘲弄的笑意,指間摩挲著唐灩柔嫩得不可思議的玉手,古人說的“手如柔荑”,就是指這樣吧。

    “家父在很年輕的時候,十八歲左右吧,愛上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奶媽之女。祖父卻以門不當戶不對,堅決不答應這門婚事。”

    “那令尊……”

    “家父很堅持。”如意平靜的眼眸裏忽然興起一抹絢麗的光芒,像是憧憬。“我無法說能完全體會到家父年輕時的那份熱愛,但能讓一個男人不惜放棄一切,甚至和向來景仰的父親反目成仇,這份感情之熱烈、深摯不難想像。家父那時候還動過帶這位青梅竹馬的戀人私奔的念頭,最後是祖父妥協了,因為奶媽的女兒懷了身孕。”

    “結果令尊娶了她。”倒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唐灩滿意地想。

    “沒那麼簡單。”如意看向唐灩的眼光充滿憐惜,他就知道這妮子的想法單純可愛。像他們這種豪門,怎麼可能輕易接納出身寒微的女子當正室?“祖父提出了交換條件,只要家父同意迎娶他為他擇定的名門閨秀,他就答應讓奶媽的女兒入門。”

    “你是說納她為妾?令尊同意?”唐灩心裏生出某種無法贊同的不快。任何女人都不該被納為妾,就像任何男人不該擁有兩個女人一樣。這是她的想法,也是她尋尋覓覓多年,堅持想找到志同道合、跟她有同樣觀念的男人,卻苦於無法遇到的執著。

    有啦,行雲絕對贊同她這項理念,可惜他擇定的終身伴侶卻不是她。

    “在那種情況下,他不得不答應。我祖母以死要脅,而奶媽之女又懷有身孕,如果家父一意孤行帶她私奔,最後將釀成令他終身懊悔的悲劇。”

    “所以他就……”

    “嗯。家父奉了父命成親,可是他從未愛過這位正室,倒是十分寵愛居於妾室的情人。不久之後,他的妾生下女兒,家父將之視為掌珠,而且不管被祖父派到哪里做生意,一定帶著她們母女。後來,這位妾又再度懷孕,沒隔多久,正室也有了身孕。妾生下的就是我大哥,正室在相隔三個月後難產生下我二哥,同時因身體太過柔弱而過世。”

    “那這位妾是否有被扶正?”

    “雖然家父很想這麼做,但祖父堅持不答應,反而在我二哥的母親過世一年後,積極為家父另覓新婦。家父一再挑剔、推託,直到四年後,祖父看中了洛陽名醫藥家的幼女——也就是家母,不顧家父反對,命他迎娶入門。家母生性溫柔寬厚,又長得十分美麗,很快讓家父軟化,並和我大哥的母親——家母命我尊稱她為蘭姨——情同姐妹,從此在我母親的斡旋下,君家一家和樂,蘭姨在十年前過世時,還慎重其事地將我大哥交到家母手中,請她視如己出。”

    “一切好像都很完美啊。”唐灩嘴巴這麼說,心裏卻不太滿意,君如意的父親分明是見色花心。憑君如意絕色的容貌,她不難想像出他的母親是何等的天仙,也難怪他父親會軟化了。對可以被美色打動的男人,唐灩的評價向來不高,人家說有其父必有其子,若是君如意承襲了父親的花心,她嫁給他,以後只怕有傷不完的心。她越想越覺得來要他撤銷婚事的決定是正確的。

    “表面上是這樣,其實不然。”如意輕喟一聲,繼續往下道:“祖父在世時,努力培養二哥為君家繼承人,從他的名字‘承祀’兩字便可知祖父對他的期望。然而家父卻偏愛我大哥,一心想立他為繼承人。這是因為一來大哥是他和他心愛的女人的結晶,二來則是大哥十分酷似家父,而我二哥的個性較為陰沈孤僻,不討他歡心。所以口羅,同年的大哥和二哥自幼便競爭激烈,加上我二哥的阿姨尹青霞從中煽動,兩人之間更是勢同水火……”

    “你二哥的阿姨跟這事也有關係?”唐灩越聽頭越大,君家之複雜著實出乎她的意料。

    “嗯。”如意看了她一眼。“當年我祖父要替家父擇定續弦人選時,曾考慮尹青霞。可是家父因為對前妻的印象不佳,連帶對妻子的妹妹更沒有好感,堅決搖頭。尹青霞後來嫁了人,只是五年後便喪夫,只留下一個女兒。尹青霞不知道是怎麼說服祖父的,竟讓祖父答應她住進君家。她一直沒對家父死心過,但家父始終和她保護距離,直到蘭姨過世,家父傷心之下,誤中了尹青霞的圈套,才和她……”

    事關父親的隱私,如意吞吞吐吐地停了下來,而唐灩已擰緊秀眉,心裏對君如意的父親君浩的評價又低了幾分。

    “家父因為這事而痛苦萬分,覺得既對不起死去的蘭姨,又對不住家母,後來還在我祖父的逼迫之下,被迫納了尹青霞為妾。”

    “表面是被迫的,其實心裏不知道有多高興呢。”唐灩嘲諷地道。

    “你……你不明白家父的心情。”如意為父親辯白。

    “有什麼好不明白的?”唐灩怒視他,仿佛他是那個見一個愛一個的負心漢,而她是被負心的可憐女子。“他分明是好色!君如意,你知道為什麼我不要嫁你嗎?像你這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公子,根本不明白我們女人的心情。被丈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不斷的納妾,不斷的在外拈花惹草,就算是最堅強的心靈也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尤其是你長得這麼好看,女人不請自來,就像蜜蜂見到花兒一般趕不走。嫁給你會很辛苦,成日提心吊膽的!”

    “可是我不是……”

    “你爹一開始也不是這種人,還不是晚節不保!你去問令堂,看她傷不傷心?令尊深愛那位蘭姨也就算了,誰教令堂是後來才嫁給他的,可是沒想到蘭姨死後,令尊竟不甘寂寞地搭上那個尹青霞,令堂情何以堪?”

    “我……我娘是很難過。”如意呐呐地同意。“所以我爹更加自責,不敢面對家母。可是他也不甘願再去找尹青霞,遂流連花間。我祖父過世後,他又納了多房妾室,後來是我大哥看不過去,直言進諫,又多方斡旋,才讓家父和家母重修舊好,從此父親只上母親的房門。”

    “這樣就行了嗎?”唐灩冷哼一聲。“太便宜你老子了!”

    “灩兒……”如意啼笑皆非。他老子是她未來的公公,她這麼不尊敬他,那以後……但私底下,他頗為贊同唐灩的想法,他父親是有些對不住他母親。他還記得母親好幾次偷偷拭淚的淒苦樣子。

    “好啦,看在他是你父親的份上,我就不多說了。”她不情願地道。

    那表示你嘴巴雖然不說,心裏仍對我父親不滿口羅?如意好笑地想。

    “你父親後來沒再去理那個尹青霞,她大概也不好受,是否因此因愛生恨,挑拔你二哥和你父親、你大哥之間的感情,使得他們之間的嫌隙更加擴大?”

    如意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肯定眼光。

    “祖父雖然過世,但他在世時的老部下聯合尹青霞建立的勢力不可小覷。他們擁戴我二哥,和家父的勢力相抗衡。本來我大哥和二哥只是暗鬥,但在尹青霞的挑拔下,逐漸演變成明爭。一邊是大兒子,一邊是二兒子,家父顯得十分為難。”

    是啊,換了她也挺為難的。唐灩傷腦筋地想。

    “可是令尊難道只能坐山觀虎鬥嗎?”

    “為了讓大哥成為君家的繼承人,家父只能旁觀大哥以實力向君家上上下下證明,如此才能收服所有人的心。”

    “如果代價是兩個兒子的生命,是兄弟相殘,這樣值得嗎?”

    如意默然,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家父遣我到唐門下聘,多少有希望我避開這場爭鬥的用意。”

    “你是想避開,但有人不放過你。”唐灩為君如意的立場難過起來,最無辜的第三者仍難逃戰火的波及。“你大哥既然派了人保護你,他大概不是想殺你的人吧。”

    “大哥跟我一向友好,他最疼我了。”

    “那是你二哥?”唐灩無法相信有誰會這麼忍心傷害身邊這個美麗、柔弱得連只蚊子都無法下手殺死的男人。

    “我二哥……”如意的眸光轉為內斂,有種飽經人事的洞悉與慵懶的神情。他搖搖頭,“二哥雖然跟我不親,但我曉得他不是這種人。我很小的時候,二哥曾逗過我、疼過我。他是有點孤僻,而且很驕傲,驕傲到不會下手殺害一個他認為不足以與他抗衡的幼弟。如果我沒料錯的話,他必然被蒙在鼓裏,一旦他知道有人想殺我,他會全力阻止。”

    “那到底是……”

    “必然是尹青霞派的殺手。我到底是尹家的骨肉,我祖父的老部下不可能冒著殺主的臭名對付我,他們不敢,也不能。”

    “我不明白。”唐灩越聽越迷惑。無論是你二哥或是你大哥,聽起來都不像是利欲薰心的人,怎麼會為了權力和財富如此相殘?”

    “你懂?”如意對唐灩提出這樣的疑惑感到十分驚奇。

    “這有什麼好不懂的?”唐灩覺得受到冒犯,不禁惱火。

    “不是啦。”如意趕緊溫柔地抓緊她的手,放到唇邊一吻。

    唐灩眼睛睜圓,一抹紅暈不受控制地自臉頰擴散。

    “我只是很訝異你憑我的話,便看出我兩位兄長的為人。”他眼中盈滿對她的讚賞,被她撥動的心弦為之顫鳴不已。

    “這不難啊。”唐灩聳聳肩,她本來就是冰雪聰明的人。“你不是說你大哥很疼愛你嗎?能對同父異母的幼弟付出這樣的手足之情,不惜在自己最需人手幫忙的時候仍派出得力屬下保護你,這樣的兄長不該是為了利害關係而不惜手足相殘的人。而他甚至為了令堂忠言直諫父親,可見得他的品格非常高尚,至少是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的大丈夫。而你二哥,聽起來像是個絕對驕傲的人,一個驕傲到不會對弱者下手的人,會把身外之物看得比兄弟情感重嗎?”

    “若不是受到挑撥,我想二哥是不會這樣的。”

    “難道沒有人可以勸他?”

    “他的陣營裏沒人願意勸,至於大哥的陣營則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讓他把話聽進去。”

    “你是他弟弟,難道連你……”

    “灩兒,你不明白。”如意將唐灩被他的溫度暖和了的小手貼在臉側,斜斜地看進她垂視的眼光。他不知道自己此時的神態有多令人心動,激起了唐灩想保護他、憐惜他的衝動。

    “其實我二哥真正想爭的並不是君家的權力和財富,而是他從未獲得的父愛。他是想向父親證明,證明他比大哥更強,證明他才是最強悍的兒子。他真正想要的是父親眼中的認同和關愛,他只是想要這些。”

    如意的話震撼了唐灩的心,而他眼中那抹悲天憫人的光芒更令她眼眶生熱。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對君如意這人另眼相看。他不再只是個二十郎當歲、啥事都不懂的富家少爺,他的智慧已超越他的年齡,他比任何人都瞭解人心,至少是他二哥的心。

    是怎樣寬厚又敏感的一顆心,才能讓一個在無憂歲月成長的男孩,分出關懷去瞭解一顆寂寞、不被愛的孤獨心靈?而君承祀這個她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男子,又是如何在缺乏父母關愛的環境下度過他的童年?他曾經有害怕、悲傷的時候嗎?一定是有的,而那時候是誰來安慰他?

    唐灩發現她也為君承祀難過起來。她無法怪他孤僻,更無法怪他以偏激的手段想引起他父親關注的作為。他是那麼渴望父愛啊!

    “二哥的個性根本不適合擔任守成的工作。他是孤單翱翔於天際的鷹,他太強了,不需要別人的輔佐,就算順利成為君家的主人,高傲又聽不進諫言的他難免會弄到眾叛親離。”

    “那你是比較看好你大哥?”唐灩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段話。

    如意搖搖頭,眼裏的陰沈霧氣逐漸消散。

    “我大哥那人也很強,不止能力強,個性強,更是天生傲骨,把他困在守成的位子,他會悶死。他註定是開疆拓土的英雄,而不是守成的人。事實上,大哥根本不屑接掌君家既有的產業,他早帶著一干屬下在鄱陽湖一帶建立了自己的天地。”

    “那他幹嘛跟你二哥爭?”

    “他是不放心我跟我娘。二哥得勢,等於尹青霞得勢,他怕尹青霞會傷害我們母子。與其說他對付二哥,倒不如說他想剷除尹青霞的勢力。所以啦,我二哥真笨,如果他不對尹青霞那麼言聽計從,多跟大哥親近,大哥早把君家繼承人之位讓給他了。偏偏我二哥的個性執拗,又妒恨家父對大哥的寵愛,才會造成這種局面。”

    “可是你不是說你二哥不適合守成嗎?”

    “這全是他的個性使然,如果他不這麼剛愎自用,肯聽人勸就好了。”

    “我又有點迷糊了。”唐灩隱約領悟到什麼,卻一時抓不住。“你說你大哥和二哥都不適合守成工作,那你認為君家的繼承人該落在誰身上?”

    對唐灩的質疑,如意只是神秘地一笑,將她的柔荑放到唇邊輕啄。

    “呃,你……”指間的酥麻、灼熱令唐灩腦裏呼之欲出的答案頓了一下。

    “你認為自己比較適合嗎?”她終於問出口。

    “嗯?”他沒承認,灼灼灸人的眼光移向她。

    “為什麼不跟你父親說?”她覺得嘴巴好幹,胸口似有把火在燒。

    “時機是最重要的。”

    “時機?”隨著他縮短彼此的距離,她的頭漸漸昏沉起來。

    “時機來時,就要做對的事。”他沙啞、帶著無限魅惑力的嗓音輕吐在她乾澀的唇上,眸裏的火熱交織成無形的光網,困住了她的意識,讓她無法動彈。

    隱約之間,她似乎明白他將要做什麼。

    如果她肯對自己誠實,真正的誠實,她會發現她也渴望他這麼做。

    所以,她幾乎是顫抖、屏息地等待著那件“對的事”發生。

    眼見四唇即將交接,唐灩的眼皮變得沉重,她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咕咕咕——”一聲雞啼穿透兩人之間,唐灩及時回過神,迅速掙脫君如意的擁抱,跳下床。

    天啊,她發什麼瘋?

    居然會讓君如意這樣對她?她不是想擺脫他,絕不做君家婦嗎?竟然還做出相反的事來。

    她又羞又氣地背對著他。

    “不早了……我該走了。”她聲音不穩地道。

    “讓我送你。”

    “不……”她搖搖頭,以眼角餘光偷瞄他,發現他正準備離開被窩。“天冷得很,你還是別離開被窩,免得凍著了。”

    “我沒事。”他已經下床,唐灩連忙拿起掛在椅背的厚暖皮裘替他披上。

    “叫你別下床,你還下床。”她不滿地嘀咕。如意順從地穿上衣服。

    “我怕你被人發現嘛。等會兒我先張望門口,沒人你再走。”他考慮周詳地道。

    唐灩張大眼睛,這點她沒想到。不過話說回來,君如意想這麼多幹嘛?難道他怕被人發現她從他屋裏走出來?這念頭居然讓她不快。

    “來。”如意率先離開寢室,打開廂房的門時,一股冷風透進來,唐灩在他身後冷得發顫。

    “沒人。要小心。”他叮嚀她,替她拉好衣領。

    “我知道,你也趕快回房,免得凍著了。”

    “嗯,我知道。”

    “喂。”她才跨出門檻一步,又回過頭來。“咱們說好的事,你不會反悔吧?”

    如意垂下眼睫,教她看不出他眼裏的表情。

    “放心,我會順你心如你意的。”

    “謝謝你。”唐灩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表示謝意,旋即轉身消失在漸漸亮起卻霧氣彌漫的晨光中。

    如意關好門,信步走進貼身小廝孟子睡的外側居室。其實他剛才就發現孟子醒了,孟子從小接受毒藥和迷魂藥物訓練,再厲害的迷藥對他只有短暫昏迷的效果。這小子倒精,懂得蒙被詐睡,可惜剛才乍見他送唐灩離開時的呼吸聲大了點,讓他發現破綻。

    “喂,別亂說。”他伸手拍拍被子,交代過後即轉回房間。

    孟子明則在被裏興奮得全身顫動,他剛才真的看見唐門的大小姐從少主人房裏出來。

    一定是少爺太俊了,連端莊冷豔的唐小姐也忍不住在半夜裏偷會情郎。

    忍不住滿腦子的遐思,不知道少爺和他的未婚妻在自己昏睡那段期間做什麼?會不會……

    孟子明越想心跳越快,連忙捂住胸口,眨巴著眼睛,直瞪到天際大白。

    ☆☆☆

    當如意依唐灩交代,向唐言提出要伴隨唐灩返回成都時,唐言顯得十分訝異。

    “賢侄不是很喜歡銀杏山莊嗎?為何急著離開?”

    “如意已住了許多日子,是該伴隨灩兒回成都了。”如意噙著一抹自在的笑意,深蘊情意的眼眸投向唐灩。她穿著鴉青緞子對襟襖兒和鵝黃綢裙,模樣十分嬌柔,正贊許地對他微笑。

    唐言發現兩人親密、友好的眼光,心裏更奇怪。前幾天唐灩還對君如意不理不睬,他們是什麼時候和好的?

    “賢侄難道忘了上回意欲對你不利的凶徒尚未落網?這時候離開……”

    “如意總不能怕人對我不利,就在銀杏山莊待一輩子吧?已經叨擾伯父許久,在成都的岳父大人必定很掛念我和灩兒。”

    “你岳父知道你們在這裏,倒不怎麼擔心。”

    “可是我和灩兒都希望儘快回到成都,向岳父……嗯,您知道的,我和灩兒都希望……”他越說聲音越低,俊臉微微漲紅。

    唐灩睜大眼,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唐言卻在這時候朗朗笑開顏。

    “老夫明白了。賢侄不用不好意思。既然你們執意要走,那老夫派幾名得力屬下沿途為你們打點一切。你們儘量住在唐門散佈各處的別館裏,較為安全。”

    “伯父的提議太周到了,如意欣然從命。”他靦腆地回唐言一笑。

    “自己人客氣什麼。”唐言摸著下頷的美髯,笑呵呵地說。

    大廳裏伺候的僕人臉上綻出暖味的笑意,從君如意臉上的紅暈到唐灩含羞不語卻閃閃發亮的美眸,大家皆以為君如意急著回成都是想早日將唐灩娶進門。

    就連唐言也是這麼想。

    他慈祥地對如意道:“給老夫一點時間派人打理沿塗所需的一切,你們後天再出發。”

    “是。”

    如意回到五柳軒後,招來李漠吩咐,“立刻飛鴿傳書回君家,稟告家父我決定陪唐小姐回到成都後,立即進行迎娶事宜。如果他老人家沒意見的話,我就依照先前排定的八字挑選良辰吉時,將新婦迎回洞庭。”

    “少爺這麼做妥當嗎?離開銀杏山莊,代表著迎接另一波危機。你和唐小姐的事有這麼急嗎?”李漠以少爺的安全為優先考量。

    如意斜睨他一眼。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些事我都考量到了。”

    “不是屬下多慮,敵暗我明,現在又多了唐小姐,對咱們不利啊。”

    “我知道。”如意點頭。“有些事明知有危險,還是非做不可。李漠,相信我,我有把握帶著唐灩安全回到成都。如果我連這點都做不到,根本不配擁有她。”

    “少爺……”

    “照我的話去做。”如意眼中射出不容人置疑的威嚴,李漠不由自主地垂頭順從,很快離開。

    “孟子,去溫壺酒,我想喝酒。”他閉目對身旁的侍從道。

    “少爺想慶祝嗎?”

    如意聞言微睜眼眸,看一眼他笑得曖昧的嘴臉。

    “沒錯。”他含糊地道。儘管真相不是孟子想的那樣,但也相差不多。

    他的確是有慶祝的心情。

    來太白山見他的未婚妻之前,他的心像是在洞庭湖浮沉的一塊飄不到岸的木板,並沒有特定的打算。直到見了唐灩,吻了她,他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平穩地靠了岸。他居然對她興起了勢在必得的決心。

    不止要她的人,還要她的心。

    似乎打從他倆在春日亭四目交接的那一刻,便註定了今生的癡纏。

    他開始能體會到父親當年對蘭姨的那份感情。這時候,就算有任何人逼迫他放棄唐灩(包括唐灩她自己),他都絕對不肯放手。

    即使有人拿君家的權力和財富來交換唐灩,他都寧願捨棄,只求能和唐灩相守。對他而言,她是獨一無二、無法取代的。那些身外之物,卻是他隨時可以輕易到手的。

    只要他想要,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得到唐灩,連唐灩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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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9:3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唐言和白玉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銀杏山莊的防守雖沒唐門那麼嚴密,但外頭有幻電在一旁監視,我們的人根本無法靠近。”

    一縷檀香自白玉雕成的虎形香爐噴嘴裏嫋嫋上升,緩緩向上盤旋的白色煙霧像一道永遠也跨不過的屏障橫在說話的紫衣女子和端坐在榻上的華衣貴婦之間。

    紫衣女子沒有表情的鵝蛋臉有著和華衣貴婦十分酷似的精緻五官,那雙狹窄細長的鳳眼缺少她母親鋒芒盡露的算計冷酷,而呈現出宛如兩泓死水的沉寂。

    “都是藉口!連連失手那麼多次,丟盡了閻羅堂的威名!”華衣貴婦眼皮抬也不抬地擲出連串冰冷的話。

    紫衣女子深知母親脾氣,僅微蹙黛眉,不溫不冷地答道:“閻羅堂的主力都在洞庭,派出去的不過是二流高手。我們太低估了……”

    “沒錯!”華衣貴婦“啪”的一聲合上手中的摺扇,眼皮一抬,射出充滿寒意的冷芒,紫衣女子不禁畏縮了一下。

    “完全低估了君如意那小雜種!更沒料到君天行在四面楚歌之下,還有餘裕可以撥出人手保護他手足情深的小弟弟!但這是誰的錯?都怪你,怪你沒把他們的實力探清楚!”

    “我……”面對母親的指責,紫衣女子自幼被摧殘得支離破碎的自尊和心靈仍感到隱隱作疼。她無言以對,只能羞慚地垂下頭。

    “你……”華衣貴婦還想多說什麼,耳朵卻機敏地豎起,急沖而來的腳步聲和守在走廊上的侍女勸阻聲,令她迅速換上一張和顏悅色的笑臉,來得及面對闖進來的年輕男子。

    “姨娘,這是怎麼回事?”君承祀臉色鐵青地推門進花廳,瞄見站在一旁的紫衣女郎,盛怒的眼光略微收斂。“紫姬……”

    “表哥。”閻紫姬溫婉地向他福了一禮。

    華衣貴婦尹青霞很快評估著君承祀怒氣衝衝找上門的原由。

    “承祀,姨娘做了什麼事惹得你不快嗎?”尹青霞擺出一副慈母的溫柔面孔,令君承祀無法對她發作。

    “姨娘,如意在四川遭人追殺的事,我希望您坦白告訴我是否為您派人下的手。”精銳的鷹眸直射進尹青霞顯得無辜、困惑的美眸裏,想要看穿琥珀色的眼瞳裏是否藏有任何謊言或陰狠。

    “如意被追殺?”她驚嚇地叫了起來。“而你懷疑是我?”她捂著胸口,一副深受傷害的模樣。

    “姨娘……”

    “承祀,你怎麼可以懷疑姨娘?”她暗中以指尖掐進掌心,刺痛感令她眼眶浮起霧氣。“姨娘怎麼忍心傷害純真可愛的如意呢?紫姬,聽聽你表哥說的話,好像娘是狠心歹毒的老巫婆似的!”

    “姨娘,我沒這個意思。”君承祀挫折地握緊拳頭。“只是乍聞這個消息時,我震驚得亂了方寸,才會……”

    “你是從哪里聽到這消息的?”她假意拭淚,寬大的袍袖遮住眼中狠厲的光芒。

    “從父親那裏。李漠飛鴿傳書稟告父親,說如意從進入川境後,沿途遇到不明人士狙擊,幸有幻電暗中出手保護。李漠信上還說,如意請示父親,打算直接將唐門的小姐從成都迎娶回來,如果父親沒意見的話,他將擇定吉日……”

    紫姬抿緊沒血色的雙唇,感到頭暈目眩,君承祀的話仿佛離她越來越遙遠。他要成親了要成親了……

    “如意要成親了,那太好了。”尹青霞假惺惺地笑著。“能跟唐門聯姻,這對君家來說可是件大喜事。”

    “姨娘……”君承祀遲疑地蹙起眉。“那件事真的不是您……”

    “承祀,你怎麼還懷疑姨娘?”尹青霞捶胸頓足。“我看你分明中了別人的計。”

    “別人的計?”

    “對。”尹青霞斬釘截鐵地點著頭,眯緊的眼眸透露出一抹精睿。“你想想看,如果姨娘真的這麼狠心想除掉如意,那如意現在還有命嗎?如意是那麼嬌弱的一個人,就算有幻電隨身保護,想殺他也絕不是件難事,而他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這分明是有心人士蓄意挑撥我們姨甥間感情的陰謀嘛。”

    “是誰想挑撥?”承祀懷疑起來。

    “當然是君天行。大家都知道他疼愛如意,所以他派幻電去保護如意,誰會懷疑呢?我看這分明是他想演給大家看的一場戲。表面上如意遭到狙擊,其實只是些有驚無險的騙局,讓人以為是你這個做二哥的為了權位連幼弟都不放過,他好趁此機會瓦解你的勢力。”

    “真的是他?”承祀無法相信,儘管他視君天行為敵人,心裏卻很清楚君天行堪稱光明磊落的一條漢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難道你不相信姨娘的話?”

    “不是的,姨娘。”承祀舉手掩住疲累的臉,他覺得自己好累,不只是身體上的疲乏,還有精神上、心理上的困乏。“我希望這件事真的跟您無關。只要如意受到任何傷害,我絕不會饒過傷害他的人。您休息吧,承祀告退。”

    君承祀像來時一般,迅速得如一陣風般消失在房門外。尹青霞心裏堆積的怒氣這時才發作,捏斷手中的扇子,丟向一旁靜默無言的紫姬,紫姬覺得右肩一疼,卻沒有吭出聲。

    “枉費我為他打算,他卻為了君如意跟我翻臉,真是白疼他了!”尹青霞忿忿不平地斥道。“就跟我姐姐那個窩囊廢一樣,對敵人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紫姬……”

    尖銳的嗓音突然低沉溫柔起來,紫姬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制止體內畏懼戰慄的情緒,緩緩抬起頭迎向母親。

    每當母親對她有所要求,眸光總會特別溫柔,聲音特別甜鬱,而一旦她傻得相信母親的哄騙是出於真心,或者她做不到母親的要求,一場無情的打罵緊接著就會降臨在她身上。

    紫姬太瞭解了,卻裝作茫然無知,等待著。

    果然。

    “我的乖女兒,娘只能指望你了。你親自去把他解決。”

    “解決誰?”心弦被人一扯,紫姬神情戒備。

    “君如意。”尹青霞吐出無情的格殺令。

    “可是表哥……”

    “你別管他說什麼,我是為他好。”尹青霞冷冷地道。“君如意不死,承祀和君天行不可能真的反目成仇。只要他一死,君天行會以為是承祀下的手,盛怒之下,會毫不留情的攻擊承祀,承祀自然會反擊,不會再約束我們以什麼手段對付君天行。”

    你早就不擇手段對付君天行了,不是嗎?紫姬在心裏冷冷地道,而現在你又決定用同樣的方式對付君如意和你的女兒!

    紫姬的心在淌血,母親明明知道她心儀君如意,還一再逼她動手,究竟是什麼用心?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是她的母親為什麼對她這麼殘忍?

    紫姬不明白。

    “娘,如意根本礙不著我們的事,你就不能放過他嗎?”

    紫姬的懇求激起尹青霞的新仇舊恨,深入骨髓的恨意化成狂怒與暴戾,烈火般在血管裏竄燒,直燒紅了冰冷的眼瞳。

    “他沒有礙著嗎?”她發出幹啞破碎的笑聲。“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妨礙!他就跟他娘樂小仙一樣,長了一張討人喜歡、楚楚動人的臉,睜著那雙純真無憂的眼眸看待世界,只要和那雙眼對著,你會在漆亮無垢的眼瞳裏發現自己是那麼醜惡!哈!其實真正醜惡的人是她!”尹青霞滿腦子都是樂小仙的影子,她的一顰一笑無一不動人,也無一不讓她自慚形穢。

    “她有滿肚子的壞水,卻在眾人面前裝作賢淑高貴,以虛假的笑容討好人、籠絡人心,將大夥迷得團團轉,再趁人不注意時實現她的陰謀詭計!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以為她是大好人,連承祀也一味維護她。他就像他爹、他祖父一樣眼盲耳襲,不瞭解樂小仙的真面目!”

    “娘,君夫人不像你說的那樣……”

    “你懂什麼?!”尹青霞眼中射出如炬的憤恨。“若不是她,我也不用這麼辛苦,早就是君家的女主人了!是她奪走我的一切,害我必須嫁給你爹那個殘忍、變態的渾球!更是她搶走了君浩的心,害得君浩視我如敵寇!她跟生下君天行的柳芳蘭都是我最恨的人,是她們聯手奪走屬於我的幸福!現在我要討回公道,把她們從我手中奪走的都拿回來!君天行和君如意都得死,樂小仙將承受喪子之痛,等承祀當家,君浩會發現我比軟弱無能的樂小仙更有資格當君家的女主人,他會拋棄樂小仙,求我回去他身邊,然後我將擁有君家,擁有他……”

    “那我呢?為了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你不惜犧牲親生女兒的幸福!”

    尹青霞陶醉在編織的美夢中的眼眸心虛地轉向女兒。她努力揚高唇角,綻出一個虛假的笑容。

    “怎麼會呢?紫姬,你將嫁給承祀,成為他的妻子,這樣的安排你不喜歡嗎?”

    如果表哥知道如意將死在她手中,他還會樂意娶她嗎?紫姬的心沉到穀底,頓悟到母親為了一圓少女時代的夢想,打算徹底犧牲她。

    她將成為代罪羔羊,到時候無論是向來疼愛、呵憐她的君承祀,還是高高在上的君浩,都將不會原諒她。

    甚至連她也不會原諒自己。殺死如意,等於扼殺了她的夢、她的心。

    紫姬悲傷、絕望地凝睇母親,在她自私、只顧著完成自己夢想的邪惡心靈中,可曾想過她的女兒也有夢?

    ☆☆☆

    早在春秋戰國時代,漢中府已是人口聚集的熱鬧城市。府城內有一座劉邦受項羽排擠到漢中做王時的王宮——漢台。當時劉邦接受蕭何“天漢其稱甚美,願王漢中。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的建議,由子午峪入漢中為王,並在一干賢臣各將的輔佐下,終於取得天下。

    君如意和唐灩一行人是在申時進入漢中府城,投宿唐門位於城裏的產業。

    唐灩和漢中第一富商張府的鳳琪小姐是舊識。張鳳琪接到唐灩入城的消息,恰逢她祖母大壽,立刻遣人送請貼過來。

    唐灩想到曾說過要幫君如意物色合宜對象,張鳳琪的容貌娟秀,性情淑靜,家世不凡,加上她的姐妹、表姐妹、閨中密友眾多,不妨讓君如意瞧瞧,看看他是否有中意的。

    隔天,她命人備妥禮物,于未時三刻偕同君如意赴約。見過壽星之後,她和張家一群未婚女眷在暖閣裏賞花談笑。

    “唐灩,我真是羡慕你。”張鳳琪突然輕聲歎息,眼光又妒又羨地睇視好友。

    “羡慕我什麼?”唐灩心不在焉地回答。從暖閣的視窗可以看見君如意在張府三位公子爭相陪伴下,和其他賓客應酬招呼。

    “乍聞你和君三公子訂親的消息時,我只是羡慕而已,今天見到君三公子,我好嫉妒。”張鳳琪幽幽道,臉上出現作夢般的神往。聚在兩人身旁的其他閨女聽她這麼說,也忍不住哀怨地長籲短歎起來。

    “他是那麼俊美!以前聽人形容宋玉、潘安,怎麼也想像不出世間會有那麼美麗的男人,今天見到君三公子,才知古人誠不欺我。要是能嫁得君三公子這樣美麗的夫婿,現在叫我死都甘願。”

    不會那麼誇張吧?

    唐灩驚異地睜圓眼眸,發現身旁的其他友伴都贊同地點頭如搗蒜。

    “妙手寫徽真,水翦雙眸點絳唇。疑是昔年窺宋玉東鄰,只露牆頭一半身。”張鳳琪的表妹林小憐吟詠起秦觀“南鄉子”的上半闋,眼光癡迷地追隨著花園裏那道俊美的身影。“當初讀到這闋詞時,我直罵宋玉的鄰居太不知廉恥,不顧女子的矜持跑去窺視芳鄰,現在想想,若是換成君公子,我說不定會爬牆跳過去看呢!”

    “你們……”唐灩感到困惑,沒想到這些向來端莊的閨秀會說出這麼大膽的話。

    “哎呀,你們看他的眉,這麼漆黑、濃密有致。還有他那雙眼睛,笑得人家的心都茫酥酥了。”張家的世交陳家大小姐怡華捂著小鹿亂撞的芳心輕喊道。

    “我比較喜歡他喝酒的模樣,”張鳳琪輕喘一聲呢喃道:“是那麼優雅。他唇邊的一滴酒漬,讓人家好想好想湊上前幫他舔乾淨。”

    張鳳琪的話逗得一干女伴吃吃笑了起來。唐灩臉色一變,突然不高興自己的未婚夫被人這般評頭論足。

    她是發了什麼瘋?竟想把這群色女介紹給如意?她們哪里配得上她冰清玉潔的寶貝如意呢?

    “君如意不止相貌俊美,他的文才更是稱冠湖廣。”林小憐忽然這麼說,大夥遂靜下來傾聽下文。“他十三歲就考中秀才,十六歲中舉人,若不是君老爺擔心他的容貌太過俊美會引人覬覦,不許他上京應試,說不定早中了狀元。”

    唐灩還是頭一次聽到君如意的豐功偉業,不禁納悶為什麼他從沒跟她提過。

    “唐灩,你一定早就知道這些了吧?”林小憐轉向她,眨巴著眼睛。

    “呃……”唐灩不置可否,以笑容掩飾心虛。

    “唐灩,你實在是太幸運了。”張鳳琪嫉妒得眼眶發紅,“我好恨我爹,為什麼不早點幫我向君家提親!”

    “噯,表姐,別怨舅舅。”林家世居洞庭,在場中人沒有誰比林小憐對君如意的事蹟更瞭解的了。“雖然君家的三位公子都很出色,上門的媒婆不在少數,可是都沒人攀得上這門親事。當君老爺外放風聲要替幼子成親時,君家的門檻更是差點被湖廣一帶的媒婆踩平。”

    “小憐,姑爹他可有替你……”張鳳琪好奇地問。

    “怎麼沒有呢?”提起這事,林小憐免不了嫉妒地瞪視唐灩。“不止是我,連妹妹的庚帖都送上君家了,誰曉得君如意看也不看,直接指定要娶唐灩。”

    “為什麼?”這下子連唐灩都不禁好奇,她可不記得她爹有將她的庚帖送上君家。

    “怎麼,你不知道?”林小憐轉動著烏溜溜的美眸,打量唐灩。

    她怎會知道呢?唐灩懊惱地蹙起黛眉,對林小憐審視的眼光有些不悅。

    “我……我可沒有把庚帖給他。”她結結巴巴地替自己辯白。

    事實上是君家的媒人先送如意的庚帖給唐謙合過八字後,唐謙才同意這門婚事。

    “啊,果然傳言不假。”她的回答肯定了林小憐的猜測。

    “小憐,你到底知道什麼,快點告訴我們!”陳怡華焦急地催促。

    “是啊,小憐,你快說。”張鳳琪也道。

    “別急,我當然會說嘛。”林小憐神秘兮兮地低下聲音,對圍在她身邊的眾女伴解釋原委。“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我奶媽跟君家的廚娘是姐妹,而那位廚娘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她女兒那天送茶點進君老爺的書房時剛好聽到。”

    她頓了頓,喝口茶潤了潤喉嚨後繼續往下道:“據說,當時君老爺指著滿桌子的庚帖問君三公子有沒有特別想娶的物件,君三公子連看一眼那些庚帖都沒有,就直接表明他想娶四川唐門的唐灩。”

    “他真的這麼說?”張鳳琪捂著發紅的臉頰興奮的叫道。

    “嗯。”林小憐用力點了下頭,瞄了唐灩一眼。“君老爺就問他怎會想娶唐門的小姐,是不是因為傳言都說唐灩是四川第一美女。”

    “我也是漢中第一美女啊,為什麼他沒想到我?”張鳳琪有些無法平衡。

    “表姐,你別急,聽我說完嘛。”林小憐有些氣惱她打斷自己的話。“人家君公子可不是貪圖美色的人。”說這句話時,她還以眼角余光瞄唐灩,好像是說其實唐灩也沒比她美多少嘛。

    “君公子之所以指定唐灩,是因為他聽說唐灩的琴藝不凡,而且她又是四川唐門的小姐,而唐門精擅毒藥舉世皆知,君公子是沖著這點娶她的。”

    眾人哦哦哦地咋舌不已,唐灩卻是一頭霧水。

    “我不明白。”她老實地說。

    “哎喲,唐灩,你怎會不懂呢?”林小憐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君如意的外祖父是洛陽名醫,君如意出生後,他外祖父有大半的時間都待在君家,他從小就跟著外祖父習得一身醫術。而唐門以使毒聞名於世,相對的,醫術必然也不差,你自小浸淫,想必也習得一手功夫,你們倆若成親,那便是夫唱婦隨。再說,大家都知道近兩年來,唐門加入藥材批發的生意,這些條件加起來,就更令君如意心儀了。”

    “你是說君如意是因為這些原因娶我的?”唐灩氣得粉臉通紅,林小憐的話嚴重傷了她的自尊。

    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是“美女雖不出,人多求之”呢,原來他並不是因為這原因向唐門求親,而是為了什麼醫術、藥材,這是什麼跟什麼嘛!

    氣得幾乎發暈的唐灩,一點都沒想到她既然主動要求君如意撤銷他倆的婚事,何必在意他當初是基於什麼原因想娶她呢!

    “唐灩,這些小事有什麼好計較的。”張鳳琪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重要的是君如意選擇了你,你不曉得光這一點讓人有多羡慕。只要他肯娶我,就算是為了張家的財產我都不在意。”

    “是啊。”陳怡華也點頭附和,跟其他女伴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這些女人!唐灩翻了翻白眼,很不以為然。都是些沒腦筋又沒水準、好色兼無知的女流之輩,怎麼可以被男人的美色所迷,忘了自己的尊嚴!

    這筆帳她非得好好跟君如意算不可!

    “唉!”林小憐再度歎了口氣,眼光幽幽地飄向花園。“君如意的俊美在湖廣出了名,一旦探知他要出門,可不止咱們這些女流埋伏在他要去的地方,眼巴巴地張望他,還有不少男子乾脆光明正大地跟他攀交。”

    “男子?”唐灩納悶地重複。

    “對啊。”林小憐不在意地回道。唐灩和眾女的眼光都順著她的纖纖玉指朝花園的方向看過去。“就像現在,那群男人不是圍著他嗎?君如意比女人還漂亮,難怪他們會這樣意亂情迷。”

    “可不是嘛。”陳怡華嘖嘖稱奇。“咦?鳳琪,我不是聽說你二哥最近迷上一個幹旦嗎?”

    “幹旦?”唐灩的臉色刷地變白。

    “幹旦就是男人扮演的旦角嘛。唐灩,你就不知道我二哥看上的那個幹旦小桃紅,長得比一般女人還俊呢。我二哥把他養在外面……”

    夾雜著憂慮的憤怒翻江倒海般在唐灩心裏狂湧。天哪,她犯了大錯!居然把君如意親自送給狼群!她還以為那些男人對如意之所以這麼親切,是因為君家的財勢和他個人翩翩的風采,沒想到卻是覬覦他的美色!

    看著君如意被好色的張家二公子拉向茂密的花園深處,唐灩的臉色變得鐵青,握緊的拳頭青筋暴露。

    “是啊。”陳怡華緊跟著加油添醋道:“本來我還想不通男人怎麼會喜歡男人,直到見著君公子比女人還美的容貌,如果我是男人的話,我也會忍不住……”

    “唐灩,你上哪去?”張鳳琪對著唐灩突然離座往外大步走去的背影大喊,眾人看她很快領著貼身侍女朝花園走去,不由得面面相覷。

    ☆☆☆

    好不容易以尿遁擺脫張家老二的糾纏,君如意在貼身侍從孟子明的掩護下來到位於花蔭深處、供人歇息的小廳。

    孟子明將被人灌了不少酒、有些醉意的君如意安置在榻上。

    “少爺,你休息一下,我去幫你拿杯醒酒茶。”

    “快去快回。”君如意實在很怕又會有人來糾纏。

    “我很快就回來。”

    孟子明走後,君如意合上困乏的眼皮,以幾個綿長的深呼吸調理體內的醉意,很快進入物我兩忘的禪定狀態。

    他沒有注意到花園小徑傳來的優閑步伐。一道頎長瀟灑的身影,發上綰著文士巾,身穿文士袍,信步朝小廳的方向走來。

    這是個英俊的年輕男子,他是張老爺的表侄,滎陽鄭記的少東鄭民安,這次奉父親之命來向張老夫人祝壽。

    他剛剛才在賀客盈門的前廳向老夫人請過安,不喜應酬的他避開湧向他寒暄的賓客,往人跡罕至的花園深處裏鑽。

    當他看見門半掩的小廳裏,心喜地走進去,沒料到呈現在眼前的是幅賞心悅目、令人血脈僨張的海棠春睡圖。

    他的腳步情不自禁地朝榻上的人兒挪近。一綹秀發散在美人嫣紅的臉頰上,烏黑的臥蠶眉,綿密卷翹的長睫,挺直的鼻樑,如花蕾般柔嫩的唇,平靜的睡顏令人深深著迷。

    他屏住呼吸,無法相信會在這裏遇到如此秀色。那粉雕玉琢的姿容,娉婷完美的丰姿,堪稱天香國色、楚楚動人。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撫摸那柔嫩的臉蛋,確認眼前的佳人確確實實存在,而不是他的想像。

    君如意突然張開眼眸,清澈若秋水冷冽的眼光照得鄭民安自慚形穢。

    他倏地伸回手,朝後退了一步。

    雜遝的腳步聲自廳外的小徑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帶著急躁的斥責傳進他耳中。

    “孟子,你不該把如意一個人留在那裏,萬一遇到登徒子怎麼辦?”

    鄭民安乍聽此語,俊臉立即心虛地漲成豬肝色。

    “唐小姐,我是去幫少爺拿醒酒茶,又不是故意留他一個人……”孟子明嘟噥地抗議。

    “反正就是你不對!”唐灩將心中的懊惱、著急全發在孟子明身上。“你根本不該讓他喝這麼多酒。”

    “那些人要灌他,我有什麼辦法?”

    “還頂嘴!如意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饒不了你!”唐灩推門進來,看見站在榻旁的鄭民安,危機意識浮上美眸,她淩厲地瞪了鄭民安一眼,如乳燕投林般迅速從他身邊經過,奔向榻上顯得虛弱、困卷的君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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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39:5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如意,你要不要緊?有沒有事?”唐灩嬌嫩的玉手在他身上忙個不停,從漆黑的發絲,摸上臉,再往下摸向他的軀體。

    如意的身體立即起了反應,這是他的親親未婚妻唐灩頭一次如此溫柔體貼地關心他,被她摸得十分舒服、酥麻的身軀忍不住靠向她,而唐灩也不負他所望地將他一把攬進懷裏,他遂靠進她豐滿的酥胸,縷縷淡雅的幽香飄進鼻端,讓他更加心醉神迷。

    “如意,回答我啊,你有沒有被人欺負?別擔心,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

    一個嬌嬌弱弱、娉娉婷婷的佳人,居然張開雙臂摟住比她高大卻更形嬌弱的人兒,嚷著要討回公道?鄭民安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如意,告訴我,那個人有沒有對你……有沒有對你……”唐灩一手指向鄭民安,語氣憤慨,美眸裏的無言控訴像無數支小劍射向他。

    “灩兒,你說什麼?”如意將埋在她懷裏的頭顱微微抬起,眼光迷惑地看向唐灩手指的人。

    咦,這傢伙不就是剛才兩眼發直瞪著他的人嗎?他對他做了什麼?

    “我說他有沒有……有沒有……”唐灩羞惱得說不出口,只以充滿敵意的眼睛忿忿不平地瞪視鄭民安。她越想越覺得這傢伙可疑。

    “有沒有什麼?”如意一頭霧水。

    “對你非禮呀,傻瓜!”唐灩話一說出口,臉頰立即漲得通紅。

    “灩兒,你想到哪里去了!”如意委屈地將臉埋進她胸脯,聲音悶悶地發出來。“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可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你的未婚夫哩!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

    “我當然不是說你會啦,”唐灩連忙柔聲安撫他,還不忘憤慨地加了句,“我是怕別人對你有非分之想!”

    鄭民安的臉色刷地變成慘白,眼光不敢置信地投注在唐灩懷抱裏的修長人兒身上。

    這時候他才看清楚剛才令他意亂情迷、險些做出傷風敗俗行為的美人,身上雖然穿了一襲繡著一組狂草字樣的紅色錦袍,但頭髮綰成男子的髮式,嗓音也不似女子嬌媚,而是醇厚悅耳。

    他錯得多離譜!

    他的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生平第一次傾心,對象居然是個男人?多可笑啊!是老天爺對他眼高於頂的懲罰嗎?

    “灩兒,別胡說了,人家根本沒對我怎麼樣。”如意悶笑一聲道。

    “你確定?”唐灩還在懷疑。

    “灩兒!”對唐灩的小題大作,如意哭笑不得。他仰起俊美的臉蛋,眼眯眯地瞧著未婚妻。“我還沒醉到這麼離譜。他也不過是比你們早些進屋而已,就算他想怎麼樣,也來不及怎麼樣啊!再說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我們能怎麼樣?這種醋你也吃。”

    “我才不是吃醋呢!你都不曉得自己有多秀色可餐,有些人才不管你是男是女呢!鳳琪的二哥還養了個幹旦,我看見他拉你離開時,嚇得魂飛魄散,趕忙來救你,你還嫌我愛吃醋!”唐灩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眼眶泛紅,眼睛開始聚集淚霧,嘴巴也一聳一聳地抖了起來。

    如意怕她真的掉淚,連忙扶住額角喊疼,“哎喲,我的頭好暈。”

    “那快躺下。”唐灩將他的頭顱安置在懷裏,向捧著杯茶站在一旁的孟子明嬌斥,“孟子,你杵在那裏幹嘛?快把你手中的醒酒茶拿過來!”

    孟子明朝陪同唐灩一起來的凝碧揚起了個苦笑,他是招誰惹誰?分明就是這位未來的少夫人巴著少爺不放,害他無法上前伺候他喝茶,還怪他!

    他嘟嘟囔囔地走上前,掀開茶碗,將茶杯遞了過去。

    唐灩扶如意起身,細心地喂他喝下醒酒茶,以衣袖替他拭去嘴角的茶漬。

    “怎麼樣?有沒有好過一點?”

    如意胡亂點頭,將臉埋進她懷裏,聞著她身上的幽香,陶醉在她溫柔的服侍下。

    “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別待在這裏了。我突然覺得張府對你太危險了。”

    “危險?哪里危險?刺客在哪?”孟子明緊張兮兮地擺開架式,左顧右盼。

    “孟子,你幹嘛呀?”唐灩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意太過引人注目,萬一哪個不長眼的真對他非禮怎麼辦?”

    “喔,我還以為……”孟子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灩兒,我們不留下來參加壽宴嗎?”如意狐疑地問。

    “你都醉成這樣了,還管壽宴。孟子,快來幫忙扶他。凝碧,吩咐轎子準備,我們要走了。”

    正當她吃力地挽起如意準備朝廳門口走時,一道紅色儷影闖進來。她的眼光首先落在鄭民安身上,然後微蹙柳眉看向唐灩道:“唐小姐,你也在這裏。”

    唐灩定睛一瞧,發現是世居綿陽的蕭府小姐雪吟。

    蕭雪吟向來跟她不對盤,沒想到會在這裏遇上。

    “你有眼睛,應該看到了。煩勞讓一讓。”

    “這位是……”蕭雪吟眼睛一亮,看向頭倚在唐灩肩上的美男子。

    “他是我的未婚夫君如意。他醉了,不勞你攀親搭戚,因為我們沒空理會。”她擺著一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臭臉。

    如意聽她當著別人的面承認他是她的未婚夫,一顆心直飛上雲霄,忍不住咧開唇角傻笑。

    蕭雪吟聳聳肩,退到高大健壯的鄭民安身邊。

    太好了,她早就聽說唐灩偕同未婚夫來參加張府的壽宴,唐灩既然已有了未婚夫,自然不會再來跟她搶鄭民安。她看向鄭民安,發現他的眼光居然緊盯著唐灩離去的方向,心裏不由得酸起來。

    什麼嘛!人家都有未婚夫了,還盯!

    鄭民安一點都不知道身邊的人兒會錯意,失魂落魄的迷茫眼瞳癡癡追隨著在夕陽橙色光影籠罩下,逐漸消失在小徑上的一行人,一顆心仿佛也跟著飄揚而去。

    ☆☆☆

    回到唐門在漢中府的產業,唐灩命人將轎子抬到如意所住的廂房門口,吩咐孟子明將如意挽到床上,正從凝碧手中接過一條溫熱毛巾準備幫未婚夫拭臉,發現孟子明居然在脫如意的衣服。

    “你……你做什麼?!”她凶巴巴地揪住孟子明的後領,將他甩到身後。

    孟子明被摔得七葷八素,一臉茫然。

    “大小姐,又怎麼了?”

    “你還敢問!你說你在對如意做什麼?”她惡聲惡氣地質問。

    “我哪有做什麼,只是在幫少爺寬衣……”

    “這……就是你對如意做的,你脫他衣服……”

    唐灩的指責令孟子明恍然大悟。

    天啊,她的醋罎子也未免大了點吧?

    “唐小姐,”孟子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圓圓的眼珠子裏儘是挪揄。“我自小就服侍少爺,不止幫他寬衣,還幫他穿衣,甚至洗澡時幫他擦背……”

    “什麼?你……你幫如意擦背?那如意不是被你看光光了嗎?”她氣急敗壞地嚷道。

    什麼話嘛!孟子明翻白眼珠,對唐灩的指責又好氣又好笑。眼角餘光瞄到他的少爺正掩著臉偷笑,更覺得自己這頓氣受得冤枉。

    “唐小姐,洗澡當然要脫衣服,有人穿衣服洗澡嗎?幫少爺加熱水、擦背,是我的份內事,你不要說得好像我對少爺……”

    “你……你走開,以後服侍如意的事不用你來做。我幫他洗澡擦背,我來替他……”

    “唐小姐,你有沒有搞錯?你跟少爺還沒成親哩!就算你再怎麼喜歡少爺,也不能這麼過分,連我的飯碗都要搶!”孟子明氣憤的道,顧不得唐灩是未來的少夫人,決定為爭自己的工作權抗辯到底。“就算再愛吃醋,也不能這樣子!”

    她愛吃醋?

    唐灩被孟子明說得啞口無言,手中拎著條毛巾,錯愕地愣在當場。

    她在吃醋?

    對如意的種種關心,憂慮他的美色會引來男人的覬覦,不高興他被眾女伴掛在唇邊評頭論足,甚至對孟子幫他寬衣、擦背的事感到不痛快,都是因為她在吃醋?

    可是她怎麼會吃醋呢?怎麼可能吃他的醋?

    唐灩回過神來,發現孟子明和凝碧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房間了,她羞愧地臊紅臉,他們一定是被她莫名其妙的醋勁嚇得溜出房了,再也不敢服侍如意、接近如意了。

    天哪,她怎麼會變成如此不可理喻?

    她悄悄走近床邊,發現如意濃密的睫羽完全掩蔽住他澄靜美麗的眼眸,平靜的睡顏有幾分孩子氣,像嬰兒一般無邪。

    她的胸臆間突然漲滿暖熱的情潮,看著他歪倒一邊的頭顱,看著他被脫一半的袍服,她再也忍不住眼眶裏的濕潤,坐在床邊,扶起她的上半身,將他的外袍褪去,把他安置在枕上,用毛巾輕拭他的臉。

    “如意,我……”她哽咽著,頭垂得低低的。“我們可不可以把我那夜的話都忘記?”

    他沒有回答,只是平穩地呼吸著,這讓唐灩更加肯定他睡著了,也讓她有勇氣說出心裏的話。但為了自尊,一開始當然得先說些場面話交代一下。

    “我……我是因為發現……嗯,發現根本沒有其他女人匹配得上你。”對,就是這樣。唐灩對自己說,就是因為這個理由,讓她義無反顧地必須扛起責任來。

    “我本來以為鳳琪或許可以,後來發現她不但輕浮無禮,更一副沒大腦的花癡樣,而她的哥哥又是喜好男色的怪胎,我怎麼放心把你託付給她呢?而除了她外,就只有重慶的姚家小姐勉強夠格,不過我聽說她前幾天已經訂親了。綿陽的蕭雪吟你之前看到了,她哪及得上我的十分之一?而且她說話尖酸刻薄,又有點粗魯,你一定不會看上她的。我將我認識的名門閨秀都想了一遍,想破頭也想不出一個勉強可以和你匹配的淑女。所以,我考慮再三,為了不辱沒你的花容月貌,就只有我適合了。我跟你說,我完全是為了道義,為了不讓你受委屈,才勉強湊和的,你可千萬不要想歪喔。”

    她絞扭著手中的毛巾,心臟怦怦狂跳,越說越心虛。

    只是因為這些原因對吧?但為什麼她心裏有道小小的聲音嚷著:騙子,騙子,騙子……

    她透過濕濡、朦朧的眼光看向君如意,那張豐神俊朗、美秀端正、俊美可愛的容顏越發令人愛不釋手。瞧,他的眉毛多麼濃密有致啊!方正的下巴冒出的細緻青髭,都迷人得讓人好想恣意摩挲。還有他眉目間溫文清秀的氣質,更令人意惹情牽、心搖神曳。他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絕代美男子,為什麼她之前會嫌棄他?

    唐灩心裏一陣騷動,就連先前被她認為不夠男子氣概的這項缺點都被她推翻了。

    想起那夜在五柳軒裏令她意亂情迷的熱吻,唐灩便覺得心跳如雷鼓,瞪著他美好的朱唇,頓時感到口乾舌燥起來。回憶如燭火般點燃了內心所有的感覺那些懵懵懂懂、飄忽若夢、難以捕捉的渴望,此刻都具體成形。

    儘管不是很明白他花蕾般的薄唇是如何燃起她體內的火焰,他的雙手和身體是怎麼挑起那些銷魂蝕骨、在血脈裏竄燒的熾熱焦躁,仿佛只要他的唇和手經過,她就被焚成焦土一片,然而他的再一次撫觸卻如雨後甘霖滋潤了她乾澀的身軀。

    多麼奇妙、詭異的感覺,只要一回想起來,她就忍不住輕輕顫抖。

    不能否認,隨著這些時日的相處,她越發難以抵抗他對她的吸引。就像現在,她便忍不住朝他俯下臉,雙手似有自己的意識般捧起他的臉,朱唇越來越接近他的。

    “如意……”那發自內心深處的呼喚包含了太多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的感情和渴望。“忘了好嗎?忘了我曾對你說過的那些話,我們重新開始。我不要你去跟我爹說了,我不要你撤銷咱們的婚約,我不要……”她哽咽了一聲,輕輕合起眼瞼,任眼眶裏的淚滿溢。“那些不是我的真心話。其實,我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喜歡上你了,只是不肯對自己承認而已。”

    她悲傷地將自己的心赤裸裸地呈現在他面前,完完全全地屈服在對他的感情下。

    “如意,我不要把你讓給別人,就算我死了,我也不願意讓。開始時會那樣拒絕你,是因為我害怕,害怕會喜歡上你,更害怕你對我的喜歡沒有我對你的喜歡那麼多。你是那麼英俊完美,我好擔心你會被人搶走,好擔心你會喜歡上別的女人,所以我才打定主意不要喜歡你。可是喜歡這種事不是你要不要那麼簡單,你不想要時,它卻紛至遝來,教你手足無措,令你心焚頭痛,讓你無處可逃。是的,我再也沒法逃避。”

    哀戚的淚落了滿腮,她抬起如意的手貼在臉側。

    “逃不了了,如意。”她是那麼悲傷,那麼絕望。“儘管我那麼害怕再傷一次心,但這回我一點都不想再逃了。不管你當初是基於什麼原因選中我,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後悔,我要讓你愛上我,基於我唐灩本身,而不是我的家世、我那手被稱為冠絕川境的琴藝,或是我對醫術的淺薄知識。我要你只因為我而愛我,好嗎?我也不讓你有機會去喜歡別人。你是我的,你的心、你的情、你寬厚的胸膛、你修長的手,還有你……令我著迷的唇……”

    她伸出手摩挲他的唇瓣,恍惚間似乎也得到他的回應。這感覺令唐灩孩子氣地笑開顏。

    “我的……”她將手移開,合上眼瞼,徐徐地將唇覆上他的唇瓣。

    一開始她沒察覺到什麼,直到強烈的吸吮回應她。她驚訝地張開唇瓣,靈活的舌尖立刻入侵,擾亂了她所有的理智,只剩下感官的熱烈反應。

    甜蜜的感覺襲遍全身,背脊竄起火焰般的戰慄,她嬌柔的胴體被圈靠在堅實的男性軀體上,意亂情迷。

    一波波的渴望在血脈裏狂竄,唐灩忍不住逸出呻吟,有關於那晚初識情欲滋味的記憶在胸海裏翻騰起來。

    他的手正往她的胸膊遊移,如果她讓他放肆下去,她會明白那晚未完成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顛鸞倒鳳、巫山雲雨、夫妻敦倫之道呢?

    想到這裏,火焰沖上腦門,唐灩用力掙開如意的擁抱,踉蹌地退開。

    如意那雙如星光般燦爛的眼眸,此時仿佛正燒著兩把火焰燃向她。

    “你……”發現他根本就是清醒的,令唐灩又羞又窘。她掩住臉,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外。

    如意困難地挪移他欲望不得紓解的沉重軀體,搖頭苦笑。

    怪他太沉不住氣了。可是有任何正常男子,在心愛的未婚妻主動覆上雙唇時,還能當個心如止水的柳下惠嗎?

    而當不成柳下惠的結果,就是他必須花費無數的甜言蜜語,低聲下氣地向唐灩賠不是,並將好不容易掙來的優勢徑付水流。

    但只要能讓唐灩回心轉意,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意喟歎一聲,召喚房外的孟子明。他現在非常需要一盆冷水,冷卻他被未婚妻挑起的欲望。

    ☆☆☆

    清早去敲未婚妻的房門是有些不合禮儀啦。但天空是那樣澄澈湛藍,半透明的山嵐雲瀑傾泄在與藍天接際的山頂,一朵朵皚皚的白雲拉長、飄移,這樣的豔陽天最適合到郊外踏青了,如意當然得把握天時,乘機和唐灩修好啦。

    “灩兒,灩兒……”他似酒般醇厚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

    門“咿呀”一聲被人從裏頭打開,凝碧白淨的臉蛋自門縫探出來。

    “姑爺,是您啊。”凝碧一見到如意秀若出水之花的可愛笑容,一顆心怦怦直跳,早將她家小姐的交代拋到九霄雲外,忍不住粉腮桃紅,被迷得暈陶陶,傻傻笑開顏。

    “凝碧,你早。小姐起床了嗎?”如意斂身向她行禮,逗得小丫頭咯咯嬌笑。他朝她眨著迷人的眼睫,凝碧只能屏住呼吸,傻氣地點著頭。

    “那太好了。我找她。”他十分自然地將門推得更加敞開,信步走了進去。

    凝碧呆了半晌,才記起小姐說過不見他。

    “姑爺,姑爺!”她“砰”的將門關上,跟在如意身後想進來的孟子明險些被兩扇門夾住,“哎喲”一聲踉蹌跌在門外。

    如意不理會凝碧在身後的呼喚,反而加快腳步,頃刻間便進了唐灩的寢室。

    從梳妝鏡裏乍然見到男人的身影,唐灩嚇了一跳,手中的眉筆差一點掉下來。

    “灩兒。”一張笑臉迎了過來,唐灩兩眼發直地瞪視銅鏡裏俊美男人的臉孔逐漸清晰、放大,一雙修長、有力的手握住她如刀削的柔肩,將她圈進他泛著清新氣息的溫暖懷抱。

    “你……”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對啊,是我。”如意笑眯眯地和未婚妻從鏡裏反射出來的驚異眼光深情相對。

    唐灩眨眨眼,握著眉筆的手停在半空中,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好險,她還沒開始畫眉毛,否則一邊有畫、一邊沒畫的醜樣子被他見著,她以後還有臉面對他嗎?

    天哪!她在想什麼啊?

    昨晚她不是打定主意不見他了嗎?現在卻在想醜不醜的問題!

    火熱的紅潮燒著她的臉,他根本不該在這裏的,她不是叫凝碧告訴他,她不要見他嗎?他怎麼會……

    “灩兒,你在畫眉啊。”如意溫郁若春風的聲音湊在她耳畔呢喃,從她舉在半空中的手裏抽出眉筆,好奇地湊到眼前觀看。

    “你……”領悟到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唐灩開始推著他。“你在這裏幹嘛?我不要見你!”

    “灩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啊?”他眨巴著眼睛,厚薄適中的美好唇瓣微微噘著,顯得楚楚可憐。“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都昨天的事了,你何必還氣呢?”

    言下之意是怪她小題大作。

    “你……”一口氣梗在喉頭,令她說不出話來。

    “灩兒……”他則像沒事人般,眼中閃著發現新奇事物的熠熠光芒,一手握住她小巧的下巴,將她的粉臉轉向他,嘖嘖有聲地品鑒起來。

    “你的眉毛好漂亮。”他愛憐地將眉筆夾在小指和無名指間,伸出食指溫柔地描摹著她淡雅有致的如畫柳眉。“你根本就不需要再畫眉了嘛,這枝眉筆只會汙了你的顏色。”

    他將筆一丟,眼中繾綣著無限柔情蜜意凝睇她,唐灩似被他的眼光催眠,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臉越來越近,感覺到他的唇愛憐地落在她的眉上,印下兩個濕熱的灼吻。

    看到這一幕的凝碧,迅速掩住唇,很快放下落地花罩兩旁的海棠圖案簾幕,轉身離開。

    “你……”唐灩呼吸不穩,張著嘴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的眼睛也好美。”他的笑容仍是那麼可掬,迷人的唇角往兩邊揚起。“像兩泓映著旭日的秋水那般澄澈,令我意亂情迷。”

    他再度將唇落在她往下垂落的眼皮上,伸出舌頭頑皮地在她眼睫間的濃密陰影舔了一記。

    “還有你的瑤鼻,我沒見過長得這麼美的。”他又一次讚歎,讓她挺秀的鼻頭也能領略到他的溫存。“你白裏透紅的柔嫩粉頰,圓潤的耳垂,還有修長的粉頸,無一不讓我心醉神迷。”他每讚美她一個部位,就將灼熱的唇印在該處,唐灩只覺得血脈僨張,身體軟綿綿的無力動彈,只能任他恣意愛憐。

    “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朦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蘇軾這首詩是訁永歎西湖的,但用在你身上更適宜。”他如炬般的濃情熾熱綿密地襲向她,以指腹摩挲著她顫動的紅唇,寵溺地對她一笑。“不管是哪種表情,不管是盛妝還是脂粉不施,你都美得令我轉不開眼睛。唐灩,你教我神魂顛倒、心蕩神馳。天哪,你為什麼這麼美麗?”

    水般的柔情,糖蜜般的情話,釀成的魅力總是教人特別容易沉淪。唐灩一顆心暈陶陶的,如在水面載浮載沉,忘了今夕何夕。

    “關於昨天的事,我好抱歉,可是你一定要原諒我。”他懇求的眼光看著她,令她一點火氣都沒有了。“我的確是醉了,但不是因為那些酒,而是你溫柔的關愛。昨天我多飲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當你那麼體貼地關心、對待我時,我感動得幾乎無法自持,只想賴在你的懷抱裏,賴在你的溫柔體貼裏。我醉了,後來有些困倦的合起眼,絕對不是故意要欺騙你。”

    “可是你……”回想起昨兒個羞人的表白,唐灩忍不住靦腆起來。

    “是啊,我承認是我的不對。可是當你開口說要我把你打算撤銷婚事的主意忘掉時,你知道我有多欣喜若狂?我好開心你終於願意接受我,所以當你說你也喜歡我時,我強忍著想將你摟進懷裏的衝動,貪婪地想多聽一些你的真心話,因為我知道你若曉得我清醒,必然不肯說這些話給我聽。”

    說到這裏,他倒有些委屈起來,含情脈脈的眼光幽怨地瞅向她。

    唐灩被他看得心裏歉疚,細聲細氣道:“人家臉皮薄嘛,反正我都說了,你就別再計較。”

    如意誇張地喟歎一聲,更加抱緊她,頭抵住她光潔的額頭,敍述他的心情。

    “我愛你,灩兒。從在春日亭初次見到你,我便為你情不自禁。當我知道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可是你卻一再刺傷我,那夜甚至跑來找我要求撤銷婚事,你曉得我當時有多痛苦嗎?”

    “可是你……”

    “是啊,我勉為其難地答應,其實我是想在陪你回唐門的路途上改變你的心意。天可憐見,我的深情終於得到你的回報。”

    “如意,我實在是……”

    “噓,什麼都不用說。”他體貼地以一指封住她的唇。“我曉得冰清玉潔、品性高傲的你,必然是因為無法接受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當你的夫婿,才會有這樣的表態。等你發現我的深情,等你發現你也心儀於我,你自然會回心轉意。”

    “如意,你真好。”她眼中含著淚霧,唇邊綻開一朵極其幸福的笑容,緊偎著他。

    “我愛你,灩兒。”他抬起她完美的下巴,虔誠地將唇覆在她柔美的唇瓣上,溫柔的憐愛她。

    唐灩發出喜悅的歎息,心裏再沒有任何疙瘩,也不再畏怯在他面前坦誠表露情意。

    但如意的吻並沒有如她渴望的進一步加深,他不舍地移開唇,氣息不穩地綻開一個軟弱的笑容。

    “我原本是來邀請你到效外走走的。”

    “喔。”她顯得有些失望。

    “我在你房裏待太久,終究於禮不合。外頭很晴朗,你是否願意陪伴我一遊?”

    她羞澀地胡亂點頭,這才想起兩人尚未成親便有數次摟抱在一起的經驗,雖然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你先出去,讓我換件衣裳。”

    “你已經夠美了。”他愛慕的眼光梭巡著她身上這襲在衣領、袖口及裙擺都鑲著淡藍花邊的素白衣裳。

    “人家還想更美嘛,乖,出去等我一下。”她推著他離開。如意低低笑了聲,將她摟進懷中,在她唇上偷了個香吻才放開她,踩著輕飄飄的步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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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27 01:40:0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漢中的古跡許多是由漢代留下來的。域內有劉邦受項羽排擠到漢中為王興建的王宮漢台,南門外還有相傳劉邦拜韓信為大將軍時所築的拜將台。

    如意偕同唐灩出遊的地點是另一名勝張良廟,是後人為紀念被劉邦封為留侯的張良而建的。這裏的景色優美,進履橋、拜石亭及授書樓是取意于張良與黃石公的故事。如意和唐灩一邊遊覽,邊閒聊這些歷史典故。

    “相傳黃石公為考驗張良,曾三次約他見面,還將鞋故意丟到橋下。”

    “還好張良這人不笨,發現黃石公並不像外表那樣瘋瘋癲癲,而是個高人。”唐灩嬌聲附和,兩人站在橋上說笑。

    如意開朗地環顧四周,風和日麗,偕美同行,真令人有說不出的愜意。

    放眼望去,儘是樹樹爭豔、花光如頰的景致,如意手搖扇面,眼光看向橋另一頭盛開的春花,追隨著花間戲耍的蜂蝶,吟詠起杜甫的名句,“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晴蜓款款飛。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唐灩拉著他的袖子,指向橋下水池裏的鴛鴦道:“鴛鴦蕩漾雙雙翅,楊柳交加萬萬條。”

    如意莞爾,胸臆間漲滿柔情,知道唐灩是借著鴛鴦來暗喻兩人。

    他似允諾般將她的柔荑放到唇邊,含情脈脈地睇視她嬌紅的嫩臉。

    正當兩人柔情對視時,一聲愁思盤結的輕歎自橋另一端傳來。唐灩和如意像被一棒打散的鴛鴦般匆匆分開,看向聲音方向,在行人如織的橋頭,站立著昨日見過的鄭民安和蕭雪吟。

    蕭雪吟發現唐灩羞惱的目光投向她,無法裝作沒看見,只好牽了牽唇角過來打招呼,“唐小姐好興致,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邊說還邊以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眸勾魂似地朝如意看來,心裏不由得興起妒羨交加的情緒。沒喝醉的君三公子更加的儀標俊雅,令人傾心。

    “彼此彼此。”唐灩懶洋洋地回答,眼光充滿敵意地掃過鄭民安。不知道什麼,她比較擔心這傢伙會對她的如意有非分之想,至於蕭雪吟,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灩兒,不幫我們介紹一下嗎?”雖然昨天見過,但畢竟只是打照面,如意並不知兩人的身份。

    唐灩似嗔怪地睨了未婚夫婿一眼,不情願地道:“那位是綿陽大糧商蕭府的小姐。”

    “蕭小姐好,在下君如意。”微笑地向蕭雪吟作揖為禮後,如意的眼光落到儀錶堂堂的鄭民安身上。

    蕭雪吟並不樂意介紹鄭民安給唐灩認識,但唐灩既然先開了口,她若不跟著引見,不是在鄭民安面前顯得太過不禮貌、小家子氣了嗎?

    “君公子好,這位是滎陽的鄭公子。”

    “在下鄭民安,久仰君兄大名了。”鄭民安按捺下滿腔的激動,向如意走近一步。

    當蕭雪吟邀他到張良廟遊覽時,他抱持著解悶的心態前來,沒想到會遇到昨天令他心旌動搖的人兒。

    陽光下的他更顯得豐神秀逸,俊美可愛。一支如意玉簪插在綰好的髮髻上,烏黑發絲飄逸地披在肩上,真絲織成的對衿衣裳外罩一件秋香色的袍子,上面有著和昨日那件袍子雷同的草書字樣,定睛再瞧,看出是“如意”二字,好巧的心思。

    唐灩見鄭民安癡癡打量如意,心裏不快,上前一步,依偎在如意身邊,虎視眈眈的瞪視他。

    這幕景象落在蕭雪吟眼裏,卻被解釋成完全不同之意,誤以為唐灩有了未婚夫還想向鄭民安賣弄風情,也立刻走到鄭民安身邊戒備著。

    “在下何德何能,令鄭兄久仰呢?”如意覺得這兩名女子劍拔弩張的氣氛十分有趣,開玩笑地對鄭民安道。

    “君兄文名冠湖廣,鄭某雖在滎陽亦有耳聞。昨天更從張府幾位公子那裏聽說君兄的文采斐然,風度翩翩,只恨失之交臂。”

    “鄭兄言重了,滎陽鄭家……”

    如意還待再說,唐灩已感不耐煩,他們這你一言我一語地要聊到幾時?

    “滎陽鄭家不就跟李娃傳那個……”

    “灩兒!”如意略顯尷尬地制止唐灩的無禮。

    唐朝滎陽公世子因愛慕名妓李娃而散盡千金,流落街頭為乞丐,幸賴李娃念舊情收留他,鼓勵他求取功名,終於金榜題名,也迎得佳人歸。這雖是段千古佳話,但對鄭家這樣的名門世家而言,難免被誤以為是在諷刺。

    “君兄不必放在心上,唐小姐並沒有說錯。”鄭民安幽默地朝兩人眨眼。“滎陽鄭家的家譜直追溯到隋唐,唐小姐還真是博聞強記。”

    唐灩見鄭民安對她的莽撞不以為忤,對他的惡感去了幾分,忍不住回他一笑。

    這你一笑、我一笑的,可把蕭雪吟氣在心頭口難開,只能在一旁生悶氣。

    “如意,我口渴了,我們去那邊的茶坊歇腿好嗎?”唐灩問著未婚夫。

    “好啊。那兩位……”如意含笑看向鄭、蕭兩人。

    “我也口渴了,不如我們一道去。”鄭民安捨不得這麼快就和如意分手,明曉得自己不該對個男人動情,但心一旦動了,不是那麼容易收回來的。

    “可是鄭公子,我不渴啊。”蕭雪吟忍不住抗議,她才不要讓鄭民安有機會和唐灩相處呢。

    “蕭小姐若不渴,可以在附近逛逛,等會兒再來找我。”

    “你……”蕭雪吟氣得嘟起嘴,只好懊惱地道:“好嘛,我也一起去就是了。”

    一行人來到一家佈置雅致的茶坊,配著點心喝著上好的茗茶。鄭民安突然有感而發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我們分屬天南地北,卻能在漢中相遇,令人不得不感歎造物主之奇妙。”

    這也能扯到李白的“春夜宴從弟桃花園序”?如意一頭霧水,只好揮著手中的扇子,以微笑遮掩眼中的困惑。鄭民安是在暗示他要及時行樂嗎?

    他這手搖扇子的風情,倒令鄭民安想起李白的另一首詩:懶搖白羽扇,裸體青林中。脫巾掛石壁,露頂灑松風。

    想到君如意赤裸的身軀,一股熱焰速往臉上冒,他急忙狂飲下有名的蒙頂石茶,讓甘醇的茶澆熄心中的遐思。不該想到那裏去的,他心中悵然,看得出來君如意對未婚妻唐灩極為傾心,除此之外,同為男兒身的兩人也不可能發展出任何親密關係。他若執意沉迷,只怕連君如意的友誼都得不到。

    “唐小姐,你們不是應該急著回成都嗎?兩位怎麼有此閒情來逛張良廟?”蕭雪吟想打聽清楚唐灩之所以還留在漢中是否有其他不為人知的陰謀,譬如要打鄭民安的主意啦。她的嬌眸在君如意俊美溫文的臉上打了個轉,君如意的確很迷人,不過鄭民安則顯得更有男子氣概,誰曉得唐灩是不是會吃在碗裏,看在鍋裏。

    “還不是如意嘛。”唐灩愛嬌地睨向未婚夫,想起他今早的癡纏,心裏便甜絲絲的。

    “今日天氣晴朗,我請灩兒陪我出來逛逛。”如意向未婚嬌妻投以眷寵溺愛的眼光,對兩名新朋友侃侃而談。“上回我急著去太白山找她,路過漢中也沒多做停留,這次再到這裏,又是晴朗無雲的好天氣,故而不想錯過,便邀她出來踏青。但也只能耽誤這一天,明日我們便要起程回成都了。”

    “君兄是打算走金牛道?”鄭民安的眼神顯得有些興奮。

    “這是漢中到劍閣最直接快速的一條路,不是嗎?”如意微笑道。

    從漢中到成都最快捷的路,必須經過廣元、劍閣、綿陽,而金牛道是從漢中到劍閣,全程山高穀深,道窄險阻,有“蜀之咽喉”的稱謂,在春秋時期已具雛形。

    根據近代常琚所著的《華陽國志》記戴,戰國時代秦惠王為了伐蜀,命人製造了五石重的石牛,散播謠言說石牛能夠大便出金糞,蜀王信以為真,命人開道迎金牛,秦國派遣張儀和司馬錯率兵沿著蜀人所開之路進攻,最後滅了蜀國。

    秦漢以後,歷代皆曾整修開拓這條由中原入蜀的重要官道,沿路上關卡重重,有葭萌關、飛仙關、朝天關、潭毒關、七盤關屏障,以及嘉陵江、白龍江、清水河阻隔,更有那連山絕險,獨路如門,李白所謂“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渡愁攀援”的天下雄關——劍門關。

    這條路之險阻難行,唯有走過的人才知道。

    鄭民安朝如意點點頭,表示同意。

    “事實上,在下受蕭老爺之托,也要送蕭小姐回綿陽。如果不麻煩的話,在下倒想跟君兄一道上路。”

    “不行!”

    “不行!”

    異口同聲的兩道嬌喝分別出自唐灩和蕭雪吟口中。兩名男子面面相覷,看向兩位佳麗。

    “我……我的意思是……”蕭雪吟粉頰漲紅,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跟唐灩同行。“鄭公子,我還想在漢中多盤桓些日子,不想這麼匆促起程。”

    “蕭小姐,不是在下執意妄行,而是金牛道這條路並不怎麼平靜,若能和君兄同行仗著人多,那些匪徒也不敢對咱們下手。”

    “可是……”蕭雪吟還想抗辯。

    “蕭小姐,令尊既然將你的安危託付給我,鄭某便對你有責任,請你不要為難我。”鄭民安怫然不悅道。

    “可是……可是唐小姐也不願意啊。”她乾脆推給唐灩。

    “唐小姐?”鄭民安質疑地看向唐灩。

    “我……”當著如意的面,唐灩又不能直言自己擔心鄭民安對未婚夫有不軌意圖,於是道:“是這樣的,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有不明人士想追殺如意,我是擔心你們跟我們一道同行,會被連累了。”

    “原來如此。”鄭民安眼中出現恍然,蕭雪吟更是點頭如搗蒜。對,對,他們千萬不能跟唐灩一行人同行,若是被人錯殺了,豈不倒楣?

    “既是如此,我就更要和君兄同行了。”鄭民安的一番話完全出乎唐灩和蕭雪吟的意料。只聽他繼續解釋道:“在下粗通拳腳,家師乃洛陽鏢局之主,家父這次還聘請洛陽鏢局裏的資深鏢師沿途保護我,在下或可效犬馬之勞。”

    “咦,你說你是李總鏢頭的門人?”如意詫異道。

    “君兄認識家師?”

    “嗯。”如意莞爾。“李總鏢頭乃是我的姨爹,鄭兄說巧是不巧?”

    “那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們也不用客氣了。”鄭民安撫掌大笑。“明日咱們就一道出發吧。”

    “好。”

    於是唐灩和蕭雪吟這兩位各懷心事的佳麗只能委屈地同意了。

    ☆☆☆

    由於天氣甚好,金牛道沿路上倒有不少批旅人。唐灩和蕭雪吟帶著侍女各坐一輛車,如意也坐在另一輛車上,這點倒讓騎馬的鄭民安感到奇怪。

    “君兄不喜騎馬?”他策騎到如意的馬車旁,隔著車窗問。

    “那倒不是。只是騎在馬上什麼事都不能做,乾脆坐在馬車裏,可以排算一下我和灩兒的命盤,看哪一個吉日比較適合成親。你知道的,我們一回成都便要擇定日子。”

    如意的回答令鄭民安一陣悵然,人家念茲在茲的全是和未婚妻的婚事。他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勉強笑道:“沒想到君兄對易數之學亦有涉獵,但不知可算得出來我們此行是否有任何險阻?”

    如意眯眼望向車外,見到兩旁草木茂盛,巧石羅列,遠方則奇峰秀出,疊嶂層巒,連綿不絕。

    沿途有幻電暗中保護,並派人向前探路,路上又有絡繹不絕的旅人,對方應該不會選這地點埋伏,比較可能趁他們落單時下手。

    他沉吟片刻,說出了莫測高深的一句話。“有驚有險,但不在眼前。”

    “君兄是說……”鄭民安眼中浮現疑惑。

    “在我們最鬆懈時,才是敵人進攻的時機。”說完這句話後,他就不肯多說了。

    一行人曉行夜宿,到達廣元時已是另一個黃昏,眾人落腳在唐門位於此地的產業——迎賓樓。

    這是一間大型客棧,往來旅客甚多,在唐門管事的打點下,將眾人安置在獨立的僻靜院落裏。

    廣元,唐代稱利州,是一代女皇武則天的故鄉。城北的東霸蓮花池是武則天的出生地,城西的皇澤寺原名川主廟,在武則天登基後才改名的,寺裏供奉著武則天的塑像,為當地名勝之一。

    如意一行人累得人疲馬乏,吃過晚膳後便各自回房休息。

    這一夜,大約是三更的鑼聲才剛敲過,夜幕籠罩下的迎賓樓靜默得只剩風聲和打呼聲,燈火大都熄滅。如意的房裏放了一顆夜明珠照明,孟子明仍睡在外間服侍。

    在這樣的夜裏,最討厭的就是有不速之客造訪,擾得人無法安眠。無數道黑影不知是從哪里竄出來的,包圍向這座獨立院落。

    一道銀色火焰投到負責守夜的君家護院面前,他立刻和同伴扯開喉嚨大喊:“有刺客!”

    君家的外堂三管事李漠首先驚醒,他就睡在如意隔鄰的廂房。

    那道銀色火焰他並不陌生,是幻電所發出的,曾救過他們於無數次危險中。

    由於先前有過幾次半夜被人攻擊的經驗,李漠通常是全副武裝的就寢,他抓起枕旁的軟劍,很快閃出房外。

    不過是一會兒的工夫,院子已成為戰場。一道銀色身影穿梭在數名黑衣人的包圍中,守在院子裏的君家護院險象環生地節節後退,李漠很快的現身幫忙。

    接著,其他的君家人也推門出來,連鄭民安都和鄭家的護衛趕過來,頃刻間便和黑衣刺客殺得難分難解。

    在紛亂中,卻有三條人影獨立於院牆上,站在中間、身材窈窕的蒙面人向兩旁的屬下做了個手勢,兩人立刻淩空越過廝殺的人群,破門進入如意所住的廂房。

    與室外殺聲連連完全相反的靜謐廂房裏,一顆夜明珠被安置在一隻佛手雕刻上,如意安然坐在一張太師椅上,身旁站立捧著一把寶劍嚴陣以待的孟子明。

    “如意真是受寵若驚,意然能蒙閻羅堂出動頂級殺手對付。”他輕搖扇子,神態優閑地道。“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左邊這位是閻羅堂右護法宮群,右邊的大概是跟宮護法形影不離的判官郭邪吧。”

    郭邪和宮群互看一眼,立刻明白何以堂主會派他們來對付這位養尊處優的君三公子,看來他並不像外表那麼容易對付。這大概也是閻羅堂派出來的二流殺手接連殺羽而歸的原因。

    兩人不再遲疑,以培養多年的默契撲向君如意。

    然而郭邪和宮群只覺得眼前一花,如意已從侍從手中取劍拔劍迎向他們。所有的動作一氣呵成,完全出乎兩人意料。

    兵器相交的聲響連綿不絕,空中但見火光四射,孟子明十分無聊地乾脆在椅子上坐下。他心裏正在埋怨他的寶貝少爺這次太沒義氣,居然不讓他有表現機會,拿起劍便自己幹了起來。

    閻羅堂的兩名高手在如意的快劍攻擊之下,都有力不從心之感。真正令他們驚心的不只是如意快逾閃電的攻勢,還有從劍招傳來的沉猛內力。

    由於室內的空間有限,較適合近身搏擊,兩人合擊倒成了互為制肘。宮群和郭邪以一個眼神取得共識,互相掩護地退出房外,如意緊躡而來。

    不容他們喘息的淩厲攻勢令屋外激鬥的眾人大開眼界,被困在黑衣人攻勢下的李漠本來還替房裏的三少爺擔心,沒料到他擔心的對象不但無恙,還將敵人倒打出來。只見如意左沖右突,一腳踢向一名和君家護院廝殺的黑衣人胸口,立刻踢得他悶哼一聲,口吐鮮血。

    如此英勇的表現令鄭民安覺得不可思議,更看得聞喊殺聲而趕來的唐灩目瞪口呆。

    那是她的如意嗎?她還以為他只會逃命功夫呢!

    尖銳的嘯聲破空而起,閻羅堂的刺客收到撤退訊號,紛紛互為掩護,有秩序的撤往高牆之外。如意如影隨形地追在宮群和郭邪之後,隨著一聲嬌喝在耳畔響起,一片劍光向他迎來,他沉穩地架住,看進對方那雙十分熟悉的美麗眼眸裏。

    “你……”他激動得幾乎無法相信,為什麼是她?怎麼可能?

    對方似幽還怨地深深看他一眼,很快後退一步,閃身追著屬下離去的方向。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疑,如意毫不遲疑地追在她身後。唐灩見他不顧“窮寇莫追”之道,也趕忙施展輕功跳出牆外,身後則跟著鄭民安和奉命保護如意的銀衫人幻電。

    ☆☆☆

    前行之人淨揀荒僻之道,如意追進城西一座廢棄的小廟,看見閻紫姬娉婷的背影立於傾頹的大殿中。

    知道是他來了,她轉身面對他,順手扯下臉上的覆面巾,露出端麗、沒有表情的玉容。

    “紫姬姐,真的是你?”如意受打擊地後退一步,眼中難掩傷痛和無法置信。“為什麼?”

    “我沒有選擇。”

    紫姬抖動的粉白櫻唇忽地揚起一朵如燈花般脆弱的淒然苦笑,幽幽看進如意眸裏的琥珀色眼瞳,淺淺飛起魂縈於過去的舊夢。淒迷的往事,已逝的歲月,都在濕濡的眼眶裏飛過。夢被拉得好長好遠,悲愴的心情更加一枕亂髮,無法梳理。

    第一次見到君如意,她五歲,他三歲,幾乎是第一眼便愛上那粉雕玉琢、對著她呵呵笑的可愛小臉。之前她根本不知道笑是什麼,也不知道原來笑容是這般美麗。

    他的純真、無邪,對她不存在任何的嫌惡、鄙視,只是自然的接受她、依戀她,當她是最親愛的姐妹。

    而她更是無法自主地沉溺在他的笑容中,近乎貪婪地汲取每個他對她發出的淺笑、粲笑,收藏在心底最秘密的角落的寶盒裏,當夜深人靜,當一個人獨處時,再拿出來反覆品味。

    他是她生命裏的陽光,她唯一的夢。

    長大之後,兩人接近的機會少了,然而如意每次見到她時,仍不改往日的親密,總是拉著她一塊談心品茗,在花間撲蝶玩耍,他對她的溫柔體貼和百般關懷,幾乎讓她以為如意是喜歡她的,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表示,連最後被徵詢意欲婚配的對象也不是她,教她情何以堪?

    愛得越多,恨也越深,儘管對如意有萬般深情,亦無法阻止埋藏在她心底刻骨銘心的恨意擴散。

    她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懂她的心。

    恨他為何選擇唐灩,而不是她。

    她好恨!

    “是尹姨娘逼你的嗎?”如意直覺想到紫姬狠毒的母親,眼光習慣性地湧出對紫姬的同情和愛憐。“紫姬姐,你是堂堂的閻羅堂堂主,沒必要再受尹姨娘制肘了。”

    “你不懂。”紫姬悽楚地一笑,不止是自小唯命是從的慣性,還有閻羅堂本身的權力糾葛。“我只是名義上的堂主。閻羅堂的總護法才是真正有權力的人,而他……”心頭的舊創被狠狠劃開,她羞愧地垂下頭,無法道出實情。

    “他是你娘的……”如意頓了頓,不願用“姘頭”兩字來傷害紫姬脆弱的感情。“心腹?”

    紫姬漾起嘲弄的苦笑。

    “如果你要這麼說也可以。”

    如意瞭解她的心情,沒再往下探究。他沒防備地綻出往昔紫姬最喜歡看到的樂觀笑容。

    “那麼紫姬姐並不是有意要殺我,完全是被尹姨娘所逼迫。紫姬姐,你不用擔心,我不會怪你的。”

    “如意……”紫姬眨了眨濕濡的眼睫,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柔聲呢喃:“你總是這麼善良,把我想得太美好了。”

    “你本來就對我很好。”

    “可是……我奉命要殺你。”

    “那不是你自願的。”他肯定地道。

    “不管是不是自願,我都得……”她的聲音越發輕柔,眼光飄忽。

    “紫姬姐,其實你不必也不願這麼做的,對不?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呢?”他真的不希望跟向來被他視為親姐姐的紫姬兵戈相向,看著她淚流滿腮,如意有說不出的心疼。

    “請你給我一個理由,”她發出破碎的聲音,眼中閃過一抹渴望。“一個讓我可以違抗母親,掙脫這一切的理由。”

    “紫姬姐,你應該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你母親而活。”

    “不,如意……”她的眼光飄忽如夢,“我的生命沒有目標,也沒有意義。對我母親而言,我只是工具而已,對別人,我連工具也不是。我不曉得該如何為自己而活。”

    “紫姬姐,你不要這麼說。”如意走向她,眼神懇切。“我跟二哥都關心你,不要這麼看輕自己。你總有自己的夢吧。”

    “我是有夢……”紫姬的眼瞳熱烈的迸出火花,期待地看向如意。“一個可以讓我擺脫這一切醜惡的夢,可是這個夢……”

    “什麼樣的夢?你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

    “是的,如意,只有你能幫我。”她美麗的眼眸閃射出從未有過的活躍生命力,璀璨耀人。“我的夢便是你。”

    “我?”如意顯得很震驚、困惑。

    “我一直喜歡你,如意。”

    “我知道,可是……”他迷惑地蹙起俊眉,“你不是拿我當弟弟嗎?”

    “如意,我對你絕非姐弟之情。你是我的夢、我的陽光、我的生命。”

    紫姬的熱烈表白令如意措手不及,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對他產生男女之情,這可怎麼辦才好?

    “可是紫姬姐……我根本沒想到……”他錯愕地怔在當場,一時之間難以說出最委婉的拒絕。

    “那你現在可以好好的想一想。”

    想什麼呢?他現在已經有了唐灩,不可能再接受紫姬,她這麼說不是為難他嗎?

    如意心情沉重地緩緩開口:“紫姬姐,我當你是姐姐。”

    紫姬閉上眼,心仿佛被狠狠刺了一刀,儘管拒絕得再溫柔委婉,仍是個拒絕。君如意選擇了坦白,而這坦白比任何武器更銳利地傷害了她。

    多年日積月累在心裏怨恨,在這刻被引爆了。她噙著抹自嘲的苦澀笑意,聲音破碎地道:“你大哥君天行當我是毒蛇猛獸,你當我是姐姐,我真想知道表哥把我當成什麼。”

    “紫姬姐。”如意對她慘白沒一絲血色的表情感到過意不去,他無意傷害她。

    紫姬深深看向如意充滿關愛、溫柔的俊容,心底深處湧現出一股狂猛的情潮。她是那麼愛他,以生命僅有的熱情愛戀著他。那張即使在最漆黑、沒有一絲光線的深夜,都能清晰地浮現在她眼前的容顏,是那麼令人迷醉,激起她血脈最溫熱的動情處湧起最原始的渴慕。欲望如驚濤駭浪般襲向她,多少個深夜,她想著他,幾乎難耐單純火熱的欲念,最後卻只能赤裸著身,痛苦地抱緊自己,忍受刻骨銘心的相思啃蝕。

    她是那麼愛他,愛戀他俊美的容顏,渴慕他昂藏的男子身軀,眷戀他唇上溫柔的笑容。

    如果她不能得到他,她死也不甘心。

    不,她一定要得到他,哪怕只是他的身體也好。

    她握緊拳頭,一開始便抱持著最壞的打算,結果也沒令她太意外。

    “如意……”她輕聲召喚他,見到他毫無心機的靠過來。

    腰間囊袋裏的銷魂散是最強烈的春藥,她並不想這樣對如意,可是她太想要他了。

    “紫姬姐。”

    就算被他恨一輩子也沒關係,反正她打算殺死他再以身相殉。握緊盛著銷魂散的小瓶子,悄悄拔開蓋子,紫姬臉上泛起一抹妖豔的紅暈,異常興奮的眸光,令如意有了警覺。

    “如意……”正當如意屏住呼吸往後急掠時,欣喜發現他的唐灩撲進破敗的廟門。她嬌聲喊著他的名字,迎向一片甜鬱的醉人香氣,頭一昏,搖搖晃晃地栽進如意及時過來扶持的懷抱。

    功敗垂成令紫姬懊惱不已,她發出令如意頭皮發麻的笑聲,在銷魂散的霧氣裏留下最後的宣告,“下次見面,絕不留情。”

    如意迅速退出廟外,和尾隨而至的鄭民安遇個正著。幻電在紫姬離開時追了上去。

    “君兄,怎麼回事?”鄭民安看向他懷抱著的唐灩。

    “一言難盡。”如意苦笑,神情複雜地低頭探視懷裏的人兒,這下子他想當柳下惠都做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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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熱。

    火焰自每個角落焚燒,五臟六腑在焦渴的焰火裏煎熬,熱氣不斷滲出,每個毛細孔都嚷著熱熱熱,單純而原始的欲望呼喊著解放。

    唐灩在床上不安地扭動,雙手順著本能拉扯身上的衣物。她好熱,一種仿佛來自地獄的煉火令她似被火紋身,血脈裏流著的好像不是血,而是條吐著火焰的饑渴怪獸,正張著血盆大口吞噬她。

    怎麼會這麼熱?

    她好渴,凝碧呢?倒杯水,不,一壺水才夠,凝碧!

    回應她模糊不清的呢喃的是聲無可奈何的低沉歎息,她勉強撐開眼皮,努力想集中意識。如意俊美的容顏像明滅的燭火般在眼前搖晃,激起她內心深處另一波饑渴,她忍不住伸出嫣紅的舌尖舔著乾澀得仿佛被火焚燒過的嘴唇。

    如意如受電殛。

    唐灩發自本能的純真媚態,比任何煙視媚行的尤物更加激發他的男性欲望。

    稍早他抱回唐灩時,已將一干閒雜人等請出房外,其中當然包括唐灩的侍女凝碧——一頭霧水的她,是被恍然大悟的孟子明硬拉出去的。

    現在房裏只剩下他和唐灩,還有一股繚繞在兩人之間的性感氛圍。他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解除她吸入的媚藥藥力,卻遲疑著,活像個未經人事的處子般不知所措。

    該死,他可不是個聖人!

    十八歲時被他大哥帶去岳州城最大的妓院開過眼界,他不是沒有經驗的毛頭小子,但面對的是他一心嚮往的美好女子,他卻窘迫得不知該從何下手。

    “如意……”夾帶啜泣的呼喚發自她抖顫的櫻唇,濕濡迷朦的薄霧彌漫于她寫滿情欲、求助他的眼瞳裏。柔若無骨的玉手怯生生地伸向他,是乞求、是允諾、是渴望……

    理智的牆緩緩地崩塌,欲望順著本能熱烈焚燒。

    如意握住唐灩的手,將她拉入懷中,雙手解開她的髮髻,任雲瀑般的秀髮傾泄,憐愛地一再以手梳理。

    “如意……”她不安分地在他懷裏蠕動,下腹部傳來的灼熱欲念催促著她,本能地舞動纖纖玉指扯弄他的袍服。

    如意寬厚的手掌自她光潔的額頭往後順過她烏柔的發絲,落在她曲線柔美的背脊。他抬起她圓潤的下巴,著迷地看著她被情欲主宰的無措小臉,嬌怯的美眸如霧迷津渡般茫然,唇邊不自覺浮出的誘惑笑容像香醇的美酒般醉人。

    一縷溫鬱的情潮自如意心底洶湧而出,眸光化作如巒如訴的浮雲流風,徘徊在她誘人犯罪的嬌美身軀,最後挪移回她臉上,看進她眼裏。

    她眸裏閃漾著的是不可言傳的蜜語,全心全意的信任,而眼角的風情、主動纏上他頸子的柔軟手臂,以及不斷飄向他的溫暖體香,都弄亂了如意的自製。

    氤氳蘭麝體芳滑,容光玉燦眉如月。

    她像一朵美麗的香花,甜美無邪地為他綻放。

    他只能虔誠地摘取這朵原來就屬於他的名花,以全部的柔情珍而惜之。

    他俯向她,濕濡的唇覆住她等待的紅唇,隨著她的嬌喘,濕熱的舌尖卷掠向她,如一場春雨,滋潤了嬌澀、渴望的心井。

    心裏的焦躁似乎和緩了些,但隨著他春風般的柔情蜜吻,體內的欲望若無底洞一樣越發虛空,急切的希望能被填滿。

    她忍不住將身體弓向他,很快發現這樣的廝磨竟讓體內的熱潮得到紓解,她欣喜地繼續這麼做,在他將唇遊移在她頸間時,也不甘示弱地以吻攻擊他。如意被她大膽的行為逼得瀕臨瘋狂,仍控制自己,溫柔解開她的衣物,將那身冰雪般的肌膚暴露在他寫滿欲望的眼瞳裏。

    “你真美……”他忍不住讚歎,心中漲滿驚喜和滿足,眼前的美景都是屬於他的。他溫熱的唇沿著她的鎖骨一路吻向她飽滿堅實的胸脯,紅豔的乳尖在他的挑逗下無助的顫抖,越發地挺立。

    他是善於鼓樂的琴師,而眼前如花綻放的火熱胴體便是他尋覓已久的良琴,在靈活的指尖熟練的撫弄下,發出陣陣令人心蕩神馳的消魂樂音,讓他神為之顛、魂為之倒。

    意識逐漸模糊,只剩下腰部以下的本能欲望主宰一切,順著唐灩修長、凝脂般的玉腿往上遊移,在她兩腿間芳草茂密的幽穴裏,如意找到紓解她所中的媚藥藥力的方法,同時也找到發洩他瀕臨爆炸的男性欲望的秘門。

    他讓她的雙腿勾在他腰間,展開陰與陽的結合之旅,試探地將自己推進她狹窄的通道,在她的喘息聲中,以唇和吻安撫她,誘哄她接納他的巨大,沒多久便得到她急切的回應,不斷弓身貼向他。

    當最後的障礙消失,唐灩擺脫了剛開始的不適,隨即加入了這場肉體響宴。赤裸的女體與男體火熱癡纏,合奏著古往今來令萬物繁衍的陰陽合一樂章。

    如流星劃過天際,灑下璀璨的星雨,電光石火般的激情在爆炸後,難以置信的甜美同時貫穿了他們全身,力氣刹那間用盡,兩人緊緊相擁休息。

    翻身從唐灩冒著香汗、裹著他味道和氣息的嬌軀上下來,如意順勢將疲累的佳人攬入懷中,知道這一切只是個序曲。

    窗外已開始泛起魚肚白,而屬於他和唐灩的熱烈纏綿卻才剛要展開。

    欲望如旭日高升,直燃到慵懶的午後。

    ☆☆☆

    全身酸痛無力地醒來,發現自己枕著的是男人的裸胸,唐灩這番驚嚇可謂驚天動地。若不是及時發現結實胸膛的主人是她昨夜一場春夢裏的男主角,她的叫聲真的會掀翻屋瓦,讓三裏以外的人都以為發生了命案。

    頦下的青髭造成的陰影,讓他看起來較有男子氣概,俊美的容顏顯得更為性格。

    她近乎著迷地湊上水嫩的臉頰摩挲那裏,一種刺麻的感覺取悅了她。粉嫩的柔唇碰觸他疲累、鬆馳的唇角,腦子裏的片段記憶,肯定了那場春夢的真實性。

    火熱的紅潮襲卷向她,她僅能記得昨夜她沖出去找如意,當她在破廟裏發現他的蹤影,想也不想地沖進去,迎上一片泛著醉人香氣的白霧便不省人事。

    接下來的記憶都很模糊,但已經夠讓她面紅耳赤,羞得想鑽個地洞躲進那裏,再也不敢出來見人。一些她厚顏無恥、糾纏如意的畫面閃過腦中,某種令她全身發熱、拋棄一切矜持的情潮又在身體裏洶湧、氾濫。唐灩敏感地發現和如意接觸的皮膚酥麻了起來。

    她又想要……

    她好羞愧,對自己不知廉恥的想法感動無地自容。為了不讓自己做出記憶中的浪蕩行為,她急切地想掙脫如意的懷抱,勉強要坐起身,卻被如意一個翻身壓住。

    他懶洋洋的張開眼,發現唐灩粉頰通紅,一雙水眸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還以為媚藥的藥力尚未褪去。灼熱的呼吸體貼地湊到她如貝殼般美好的耳朵,一隻手親密地罩住她一邊聳立的乳房,另一隻手探入她腿間撩情撥欲。

    “又想要了嗎?”沙啞酥軟的音調聽在唐灩耳中簡直誘惑無比,加上他在她胴體上挑逗的手,令她情不自禁地顫抖著弓向他,想要更多……

    可是,好羞喔,她怎能縱容自己沉溺下去?不行,她努力深呼吸,想將體內的焦躁和腦子裏的妄想趕走,可是他在她乳尖上的輕揉慢燃,咬住她耳垂的舔吮,以及在她雙腿之間製造出令她瘋狂的毛手,都讓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出聲。

    她想要抗拒,但更想要順應被挑逗的欲望,濕濡的眼眸反應矛盾的情緒,櫻唇卻不斷發出宛轉嬌啼……

    “可憐的寶貝,我知道你累壞了……”如意對她的狀況十分同情,這樣火熱、頻繁的交合,就算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女人都會被搞得疲累、憔悴。不過,唐灩的情況還好,除了眼瞼下的黑眼圈外,倒是嬌豔得像朵盛開的春花。

    “心肝,我會讓你好過一點的。”儘管自己也是腰骨酸疼,如意還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服侍佳人,以唇和手呵憐她的嬌軀。

    “如意……”

    “嗯,我知道。”他正忙著含住她敏感乳尖。

    “喔,不要……拜託……放開我啦……”唐灩實在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她一定會屈服在他火熱的挑逗下,一輩子抬不起頭。

    凝聚全身剩餘的力氣,她用力推著他的身軀。

    “灩兒。”發現她清明眼瞳裏含著兩泡屈唇的淚水,如意恍然領悟到唐灩的情況並不像他想的那樣。他松了口氣,老實說,他幾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開玩笑,從昨夜胡天胡地到現在,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會受不了。

    “噓,別難過,是我誤會了。”他溫柔地將她攬進懷中,感覺到她的眼淚滴落到他一邊的男性乳頭,竟帶起一種他以為他現在應該不可能有力氣展現的反應。

    該死,看來他的體力比他以為的還要深厚。

    決定以言語分散遐思,如意將昨夜唐灩中了媚藥的事道出,“……閻紫姬那一把銷魂散正好撒到你,這是一種藥性極強的媚藥,如果無法適時得到紓解,可能會血脈暴裂而亡。所以我……”

    唐灩好羞,將火燙的頰埋在他胸前。這事怪不得如意,只怪她行事莽撞,才會招來這種後果。不過話說回來,如意口中的閻紫姬是誰?她為什麼要向她撒銷魂散?

    她很快領悟到後一個問題的答案,閻紫姬想陷害的物件並不是她,而是如意。他的美貌的確很容易引人垂涎,閻紫姬一定也是愛慕他的女人之一,只是沒想到閻紫姬沒害到如意,反而……

    她的臉頰再度灼燒起來,心裏卻甜絲絲的。慶倖中了媚藥的人不是如意,否則後果堪慮。

    唐灩沒說話,讓如意誤會她可能在怪他。畢竟他和唐灩尚未成親,逾距做這種事,難怪她會又羞又惱。

    他應該給她一些保證,讓她寬心。

    “灩兒,你放心,這事我會負責到底,回到成都以後我們立即成親。”

    廢話,就算他不提,她也不會放他幹休。

    目前困擾唐灩的是另一個問題。

    “閻紫姬是誰?”她突然從他胸前抬起頭,熠熠有神的眼眸瞅向他。

    “我沒跟你提過她嗎?”如意顯得很驚訝。“她是尹姨娘的女兒。尹姨娘就是我二哥的阿姨,後來又被我爹納為妾……”

    “知道了。”唐灩懶得聽他廢話,乾脆打斷。“她跟昨天潛入客棧的刺客有什麼關係?”

    “紫姬姐是閻羅堂堂主,而昨夜的刺客應該是閻羅堂的人。她一定是被尹姨娘逼得沒辦法才會……”

    聽他的口氣,好像對閻紫姬有維護同情的意思。唐灩感到不悅。

    “那麼說她應該是奉她母親之命前來殺你。”她故意指明道。“問題是媚藥並不算毒藥,她拿媚藥對付你,不是很奇怪嗎?難道是拿錯瓶了?”

    “拿錯?”如意心裏雪亮,閻紫姬不是這種糊塗蟲。再說,一個未出閣的閨女身上帶著媚藥,若說沒有什麼圖謀,誰會相信。

    “你認為是拿錯嗎?”唐灩眯眼審視他,想從那張溫雅的俊臉上瞧出他和閻紫姬是否有私情。

    “應該不是。”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紫姬姐會使出這種極端的手段,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她也喜歡你?”酸澀的醋意在唐灩心裏醞釀。

    “我之前並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有什麼打算?”她扁嘴蹙眉。如果如意的答案不能讓她滿意,她一定會……嗚……她也不曉得該怎麼辦啦。

    “打算?”如意弓起俊眉,畢竟對閻紫姬也是有感情的,他並不想做得太絕。“我向來視她如姐。”

    “只是這樣?”

    唐灩吃醋的語氣讓如意驚覺到未婚妻一再追問的用意。天哪,她不會懷疑他和紫姬姐……

    在這種情況下,越描會越黑,如意只有採取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反正他還有些體力。嘻!

    “當然是這樣啦,灩兒。”他明亮的眼眸因欲望而暗沉下來,漂亮的唇形邪邪地勾起一抹笑,在她雪嫩的頰上嘖嘖有聲地親吻。

    “你是這麼這麼的美麗,而我是這麼這麼的愛你。”如蜜的情話如江河滔滔不絕,他一手覆住她沉甸甸的乳房,滿意地發現她同樣為他燃燒。

    “你……你做什麼——唐灩結結巴巴了起來,他唇、手所到之處,無一處不酥麻火熱,而他插入她兩腿間的腿,不安分地來回滑動……

    “灩兒,你的身體好燙,我想一定是媚藥的藥力又發作了。”他的舌頭頑皮地在她乳頭繞圈,牙齒在肌膚上輕扯咬齧,留下濕濡的痕跡,讓唐灩忍不住輕顫。

    “我……我才沒有……”

    “別逞強了。”他從她雪白的酥胸抬起頭,朝她露齒一笑,眼光灼熱無比。“你已為我準備好了。”他經指尖碰觸她腿間的濕濡向她證實。

    “我……”情欲似火焰洪流在體內流竄,不知名的悸動令她全身戰慄,再也分不清這種感覺是不是媚藥的效力,只知道自己無力抵抗,只能癱軟在如意的挑逗下,任他予取予求。

    ☆☆☆

    一行人在唐灩“餘毒”全清後的兩天出發。

    放縱情欲的後果,是連下床的力氣都沒了,害得唐灩只好躺在床上休養了兩天。

    而害她的人,仍生龍活虎的忙上忙下,還能涎著臉摒退凝碧,賴在她床上向她索吻求歡。

    她非常堅持不讓他得逞,除了吻以外,什麼都不讓他得到,但也被他弄得釵橫鬢亂,僅剩下一件貼身褻衣。他真是太過分了,也不怕他們的事被人知道。

    唐灩是非常臉嫩的,儘管如意對外宣稱她中了劇毒,可她仍不放心。今早上馬車前和蕭雪吟碰面,她便一直擔心會被這個對頭看穿她的“姦情”。

    好羞人呀。

    坐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唐灩的頭越來越低,凝碧無聊地看向車外,“咦”了一聲。

    “小姐,起霧了。”

    一大早天氣便陰沈沈的,唐灩本來想勸如意再多留一天,蕭雪吟卻吵著要上路,還連嘲帶諷地怪她沒事中什麼毒,耽誤了大家的行程,氣得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怪哉,又沒人阻止她蕭大小姐上路,她大可以催促鄭民安帶她先行離去,她跟如意不會攔著他們!

    “霧越來越大了。”凝碧喃喃念道。

    官道兩旁的景致變得模糊,在他們前方幾尺外的蕭家馬車儼然被吞進霧氣之中,看不真切。

    唐灩輕蹙起眉,淡淡的薄霧飄進車內,彌漫在她和凝碧之間,心裏興起不祥的感覺,如果她是敵人,一定會趁著濃霧大起之際埋伏在狹隘的道旁。正這麼想時,最前方引路的鄭家人馬突然傳來馬匹驚惶的嘶叫聲,箭矢破空的聲音傳來,唐灩聽到一聲慘叫。

    駕駛唐家馬車的唐門家仆機警地停下馬車,負責後方安危的君家家仆在李漠的指揮下嚴陣以待。唐灩正想下車查看究竟,如意已來到她身邊。

    “灩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原本是真的沒事,一聽到他焦急的問候,卻虛軟地投進他懷裏。”

    “那好。”抱住心愛的人兒,如意思緒轉動不停。閻紫姬說到做到,閻羅堂這次不會再留情了。上回碰面時,他注意到刺客的身手比前幾次的水準都要高,此次的霧中埋伏更不容小覷。

    殺伐聲自四面八方傳來,如意當機立斷,抱著唐灩下馬車,要孟子挽扶凝碧。

    “灩兒,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去看蕭小姐有沒有事。”

    “我跟你去。”她抓緊他,不讓他放她一個人。

    “乖。我很快回來。”在她頰上落下一吻,如意倏地往前方掠去,沒多久即和鄭民安護著蕭雪吟和她的侍女過來。

    “灩兒,我們將三輛馬車圍在一起,四周都有人戒護。在這種大霧之下,我們固然看不清楚敵人的方位,敵人也摸不著我們的動靜,然而我們吃虧于對方是一等一的殺手,聽力和反應力都不容小覷,現在只能靠著本能應敵。”

    “你是說……”

    “這會是場慘烈的肉搏戰。”如意眉間浮起隱憂,他從來沒想到會因為他一個人而連累這麼多條人命。先前幾次,他都很小心地沒讓手下傷亡,也多虧幻電的暗中保護。咦?幻電人呢?他會不會也出了什麼事?

    “如意……”

    唐灩還想說什麼,如意卻舉起手要她噤聲,沉寂的氣氛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他感覺到死亡的陰影逐漸飄近。

    “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努如雷震。”孫子兵法裏的六句真言是閻羅堂殺手奉行的圭臬,他們行動之迅速、靜默,使得閻羅堂成為殺手界裏的龍頭老大。

    多次刺殺他失敗,必然使得閻羅堂臉上無光,這次定是精英盡出,非得手不可。

    想到即將來臨的血流成河都是因為自己,如意心痛如刀割。他不能讓他們為他犧牲生命,他絕不要踏著朋友的骸骨得到勝利,那會是一場慘勝,會讓他良心不安。

    為了這原因,所以他不爭。儘管他手中有致勝的王牌,仍選擇退在一旁靜觀其變,沒想到敵人還是不放過他。

    “灩兒。”他突然將未婚妻摟進懷中,繾綣萬縷柔情的眼眸深深看向她。他從懷裏拿出一個紅色錦袋,將一隻雕龍玉佩交到唐灩手中。“這是君家的玉龍令,我現在把它交給你。”

    “這……”唐灩困惑地瞅向他。

    孟子明在看到那只玉佩時神情激動,玉龍令是君家最高權力的象徵,通常前任主人彌留之際才會交給下一代君家主人,沒想到會在他的少爺手中,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爺爺臨終時交給我的,大家都以為這塊傳家玉佩應該在我父親手中,事實上,爺爺是給了我。你是我的妻子,儘管尚未過門,我還是認定了你。如果可能的話,我會選擇跟你廝守一生,但我不能坐視我的人被殘殺。灩兒,有了它,你就是君家的主人,但我寧願你選擇交給我大哥,也不願意你被血腥圍繞。大哥會照顧你的,你記住,我永遠愛你。”

    激狂的愛意和絕望的深情,令如意不顧眾目昭昭,摟住唐灩狂吻。如果可能的話,他要和她吻到天荒地老,但他有自己的責任,他要保護唐灩、他的手下、他的朋友。

    他一向談笑用兵,雙手不曾染上血腥,今天卻要為他所愛的人破例。他會努力保重自己,可是敵人那麼兇狠,他也沒把握能全身而退。

    一聲淒厲的慘呼像戰鼓般催促著如意,他放開被他吻得朱唇通紅、眼光春情蕩漾的唐灩,不舍地再流連一眼,便像支箭般離開她的視線。孟子明和鄭民安立刻緊追上去。

    唐灩怔怔地摸著自己的唇,仿佛還留有如意的溫度。手中握著如意交給她的信物,以指撫著玉佩上的精美雕刻,她的腦子亂成一團。如意剛才的那段話是什麼意思?

    從馬車與馬車的隙縫向外極目眺望,霧氣彌漫的空間裏喊殺聲連連,僅能見到人影移動和刀劍相擊時發出的火花。

    如意呢?

    仿佛是回應她的疑問,如意在以掌擊中一名敵人的胸口後,擎劍如天神般向四方大吼:“君如意在此!”說完便揀通向密林的右方路徑竄去。數條不知從哪竄出來的人影立刻追了過去,孟子明和鄭民安發狂地截住其中兩人,不讓他們加害如意。

    唐灩臉上血色盡失,恍然明白如意那段話的意思。他想以自己為餌引開敵人,因為他才是這些人的最大目標。他要犧牲自己來救大家,否則所有人都將在這場濃霧之下成為那票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的俎上肉。

    意識到他竟然這麼殘忍的對待她,撇下她一個人,獨自去面對危險,唐灩的心都碎了。幾日來的濃情蜜意在腦海裏電光般閃過,她怎能失去他?如果擁有天下的財富和權力,卻沒有他陪在身邊,這些對她又有什麼意義?

    失去他,等於失去了生命的光和熱,面對沒有光和熱的未來,她寧願死掉算了。

    對他強烈的愛在血脈裏奔流,她只知道她不能失去他,從心底最溫熱處激起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她混亂的情緒平靜下來。她要和如意在一起,她要救如意,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

    不顧凝碧的阻止,她從馬車裏拿出一隻隨身的小箱子,裏頭有她熟悉的暗器和藥物,以最快的速度將它們安置在身上,另取一隻小型的緊背低頭弩裝在背上,手臂則綁上甩箭筒,全副武裝。然後看准如意剛才離去的方位,唐灩從另一個方向繞過去,將凝碧的哭喊拋在身後。

    她不是去送死,而是要幫如意。自幼訓練出來的聽風辨位上乘耳力在這時候派上用場,唐門中人都有極佳的方向感,這是練暗器時必備的法門。

    尋著模糊的打鬥聲,唐灩首先看到的是一叢刀芒在霧中燦起,她放輕腳步快速掠向前,認出在前方約一丈距離和三名青衣大漢打鬥的人是鄭民安。她覷準時機,賞了其中一名大漢一支浸了麻藥的箭矢。

    大漢悶哼一聲,不支倒地。鄭民安的壓力頓減,乘機傷了一名對手。唐灩沒空留下來觀視戰況,掠過他們繼續朝前闖,在濃霧的樹林間穿梭,沒走幾步又遇到打鬥,孟子明全身浴血,吃力地和兩名敵人交戰。

    唐灩故技重施,以暗箭傷了一人後,沖向另一人,頭一低,背上的弩箭立刻射到對方肩上。她上前扶住力竭的孟子明。

    “你要不要緊?有沒有看到如意?”

    “我沒事。”孟子明喘氣道,事實上他只是受了一些輕傷,並無大礙。“少爺朝那個方向走。”

    “我去追他。”放下孟子明,唐灩急掠向前。約走了一百多步,隱約聽見打鬥,她心一急,不顧一切地往前趕,伏在一株樹後,在霧氣中隱現的激烈打鬥震住了她。

    現場分成兩群打鬥人馬,靠近她的這群人是以快打快。銀衣打扮的男子是幾次現身援救如意的幻電,他以精准的劍法應付圍攻他的十數名藍衣勁裝大漢,每一劍必沾上血,令對手負傷。唐灩注意到周圍已倒了四、五名大漢,幻電不愧為幻電,身影快逾閃電,在敵人之間穿梭不停。儘管如此,敵人的合圍之勢仍未鬆馳,幻電想在最快的時間內突破包圍,趕去營救另一方被閻羅堂的頂尖高手合擊的如意,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被閻羅堂的高手夾擊于山崖附近空曠地方的如意,正面對幾夜前遭遇的閻羅堂右護法宮群、判官郭邪,以及稍後趕來的左護法仇裔,和在一旁觀戰的閻紫姬。

    仇裔的身手僅次於閻羅堂總護法宇文無中,武功之詭譎、難應付,比宮群和郭邪合起來的威脅更大,使得如意在和他初次交鋒時便吃了大虧,被他的掌風掃中,險些震得五臟六腑離位。

    “君如意,你超出我預料太多,竟然能接下本座十余招,原來不是本座的屬下能力太差,而是你根本出乎我們的意料。”仇裔傑傑怪笑道。

    如意把握機會調勻呼吸,悶不吭聲,緊握劍柄的虎口湧血。剛才接了仇裔一輪猛攻,令他體力大耗,他不曉得自己還能支撐多久。

    眼前的情形令唐灩心急如焚,卻明白此刻絕不能慌張,但她該怎麼做?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發現周圍茂密的樹木是她最佳的掩護,她要利用暗器先減輕幻電的壓力,讓他找到機會突圍前去援救如意。

    她從腰間拿出兩支飛鏢,以兩種不同的角度射向兩名勁裝大漢,鏢無虛發,兩人在鏢上麻藥的作用下應聲而倒。

    幻電警覺到有人暗中相助,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加緊對敵人攻擊,唐灩竄到另一個方位,使出手中的甩箭,又扣上兩支飛鏢,朝閻羅堂的殺手射去。

    一旁觀視的閻紫姬發覺不對,柳眉輕蹙,正待說話時,仇裔已展開另一波攻勢。

    唐灩聽到一聲令她膽戰心驚的悶哼,再也顧不得自己的安危,往如意的方向急奔而去。一名殺手攔在她前方,唐灩頭一低,緊背低頭弩的弩箭直接命中他胸口,她跨過對方倒地的身軀,一手拿著飛鏢,一手扣了把銀針,殺氣騰騰的朝前方沖去。

    幻電替她清除了障礙,但當她撲向山崖邊時,只來得及看到如意嘴角滴血,劍撐在前方地面支援住身體。

    “如意!”她發出一聲悲呼,教發現她身影的如意心神震盪。唐灩紅了眼,腦海裏除了救心愛的情人外,再也容不下任何思緒。飛鏢、銀針、袖箭和緊背低頭弩箭輪番發射,讓閻羅堂的三名高手手忙腳亂。

    閻紫姬卻趁這時候一掌拍向分神注意唐灩的如意,只聽他慘呼一聲,滾向山崖邊。

    唐灩大驚失色,急撲向他,同時將一把銀針射向閻紫姬。她抱著如意滾下山崖,本能地蜷縮身軀,包裹住如意受傷的身體,在空中移形換位,以背部降落在一株長在陡峭坡地上的老松,順著坡度滾過樹木、石頭。她忍住全身的疼痛,唯一的意識是絕不能放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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