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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曲流水]農家子的古代科舉生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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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01:25:20 |只看該作者
    第250章 暗潮

  顧青雲到達皇家書院之前,本來是又氣又急的心情,在看到書院裡綠影婆娑、春花燦爛的春景後,火氣突然一下子降了下來。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甲院夫子的辦公小院。

  “顧大人,您來了!”門房還記得他,連忙從屋內跑出來,行禮後馬上笑道,“是找宋夫子嗎?小的給您帶路。”

  顧青雲微微頷首,笑道:“宋夫子可有客人在?”

  “回大人,沒有。”門房回答道。

  皇家書院自有一套可以輕易聯系上學生家長的系統,方瑞八歲起在書院讀書,方子茗就一直托顧青雲幫忙照看。於是他時不時來詢問一句,久而久之,有關於方瑞的事情有時就會率先通知他。

  主要是方瑞作為方子茗的獨子,方仁禮和王氏都寵溺得很,就算做錯事,最多口頭上說一下,只要孩子稍微一撒嬌,那是絕對丟盔棄甲、潰不成軍的。這種事屢次發生後,方子茗就干脆讓書院在方瑞做錯事先告訴顧青雲。

  而且顧青雲做過皇家書院的老師,和這裡的一些老師關系不錯,更容易溝通。

  果然, 還未等他走近,四十多歲的宋夫子早得到通知,直接出門迎接。

  “行之,咱們家阿瑞給你添麻煩了。”顧青雲見狀,趕緊快走幾步虛托對方要行禮的動作,笑道,“不用多禮,這又不是朝堂,真要論起來,合該我給你行禮才對,哈哈。”

  皇家書院的帶班夫子是沒有官職在身的,是全職,一般是由舉人或進士來擔任,只有任課的夫子可以兼職,不過兼職的要求頗高,要在某一方面有特長,得到眾人的認可才行。

  雙方是熟人,之前顧永良和顧永辰還是宋行之的學生,所以他們只寒暄了幾句就轉入正題。

  “方瑞呢?”顧青雲話是這麼問,視線卻轉到隔壁的房間。

  宋行之對著他點點頭,道:“其實方瑞這孩子已經不是第一次逃課了,前面有兩次他逃掉了算學課、諸國國情課,被我逮到之後老實認錯。我見他態度誠懇,想著就再給他一次機會,沒想到昨天又逃課了,還夜不歸宿,我一看他如此作為,就趕緊通知你來。”

  事實上,認錯態度不好的學生他早就通知家長,也就方瑞一向表現不錯,認錯態度良好,加上有顧青雲的關系在,這才給了他兩次機會,不過事不過三。

  顧青雲微微皺眉,方瑞的膽子一向不大,在書院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做過出格的事,最多是考試排在後面哭鼻子罷了,等他功課趕上來後,就再也沒有出過麼蛾子,省心得很,沒想到現在竟然還發展到大膽逃課了。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把他帶回去好好和他說說,眼看著孩子都快可以結業了,偏偏鬧這一出。”宋行之一臉的無奈。

  皇家書院的孩子全是非富即貴,他這個夫子不好做啊,想教育還得注意方法,有時就干脆通知家長領回去自己教育,結果家長粗暴點的,直接把孩子揍一頓又送回來了,問題不一定能得到解決。

  顧青雲想到方瑞今年十五歲,到八月份沒有意外的話就可以順利從學院結業,不是上升到更高一級的武院就是回家繼續讀書,准備參加科舉。

  以方家的情況來看,當然是回林山縣考試了。

  “我回去肯定和他好好說說。”顧青雲承諾,走到隔壁把正在被罰抄書的方瑞領出來,沒搭理小家伙的欲言又止,准備和宋行之告別。

  “慎之,你最近有空閑時間的話,是不是來書院開一堂算學課或諸國國情課?咱們書院的人手空缺,之前山長還說起你呢。”宋行之提議道。

  因為去年年底和荷蘭談判的事情,顧青雲等人在京城人們面前可是刷了一波存在感,其中條約的內容自然引起書院熱血少年們的討論,大家紛紛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把敵人打得落花流水,為國家帶回大筆利益。

  顧青雲一聽,有些心動,但考慮了下,還是搖頭,拒絕道:“我剛剛上任,事務繁忙,暫時沒空。”就算鴻臚寺工作再清閑,他也不可能來兼職做老師吧?這種事情最好先向皇帝請示過,且他左看右看,都沒發現有五品以上的官員來這裡兼職。

  宋行之也就是這麼一說,見顧青雲拒絕了也就作罷。

  顧青雲帶著惴惴不安的方瑞走出書院,剛上了馬車,就聽到方瑞還處於變聲期的嗓音:“表姐夫,我錯了,我以後一定改,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我爹好不好?”語氣帶著哀求。

  “這不可能,我一定會寫信告訴他,不過你接下來的表現足以影響我在信上寫的內容。”顧青雲打量眼前的他,少年身高腿長,身材有些瘦弱,隨著他越長越大,面容和方子茗已有六七分相似,皮膚白嫩,俊美至極,只是臉部的線條更柔和一些,看起來有些雄雌莫辯。

  方瑞一聽,精神頓時一振,忙不迭點頭:“好,我一定好好表現,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顧青雲有些哭笑不得,他之前還以為方瑞變成叛逆少年呢,沒想到對方倒是光棍得很,這麼快就認錯了,和宋行之說的一樣。

  他開始詢問事情的經過和緣由,等聽完後,顧青雲忍不住皺眉。

  話說自從方姝兒嫁給六皇子後,大概是這場婚事提醒了年老的皇帝,他還有幾個年紀小的兒子,於是在水師大敗荷蘭之際,皇帝趁此機會順勢把余下的皇子們封為親王,其中六皇子為禮親王,最近被皇帝扔進宗人府干活去了。

  有了爵位和差事,和之前的光頭皇子肯定不一樣,作為親王妃唯一的弟弟,慢慢的,不知不覺中方瑞在書院裡和一幫勛貴子弟玩在一塊,這幾次就是受他們的慫恿逃課出去玩的。

  顧青雲見他說起外面的事情時,那神采飛揚的樣子,想到他八歲入學,一直住宿,放長假就回到方子茗身邊,有人管著,對外面的世界的確接觸得不夠多,所以一被人帶出去玩了一圈,自然食髓知味,能干出以前不會干的事。

  既然知道原因,顧青雲就有了解決事情的方法,只是他聽到後面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等他聽到有人帶方瑞去相公館大開眼界時,心裡就冷不丁地打了個突。

  暈,不會是有人使壞把方瑞往斷袖方向引導吧?他再看看方瑞的相貌,覺得有這樣一種可能,不過這種事暫時不好當面說出來,畢竟在孩子眼中,那群小伙伴很講義氣。

  顧青雲和方瑞一回到顧宅,就發現事先被他通知的方仁禮和王氏早就來了,兩人一見到方瑞就趕緊拉著他檢查身體,一副生怕他受委屈的樣子。

  “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瑞哥兒就犯錯了?”方仁霄皺眉道,對於這個唯一的嫡侄孫,他也是很關心的。

  這話一出,那邊的方仁禮和王氏馬上看過來。

  顧青雲把方瑞打發去找顧永良,自己則把事情說了一遍。

  當聽說方瑞被人引到相公館時,方仁禮等人的眉頭也跟著緊皺。

  “青雲,你說這是有意還是無意?”方仁霄想到最近越來越激烈的皇位之爭,還有剛封王的禮親王,升官不久的方子茗和顧青雲……這種事不好說,也許只是少年人一時的好奇,也許是有心人的利用,那些同去的少年什麼背景都有,暫時不知道對方的目的。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喜好這一種同性關系,因此相公館一直遮遮掩掩地存在,而方瑞作為方子茗的獨子,萬一被人掰彎了,結果會如何?也許只是傳個緋聞,傷害到方瑞的身體,或者是抓到個把柄?畢竟主流社會對這種事情還是輕視的,會影響到家族聲譽。

  再想一想方家和顧家眾所周知的親密關系,不得不說,顧青雲發現自家的能量似乎還是有一些的。

  方仁禮和王氏則嚇了一跳。

  “幸好,幸好!”王氏拍拍胸脯,“咱家的瑞哥兒竟然差一點就……”只要一想到孫子以後可能喜歡男人,那他們家肯定會引起一場大地震。

  “所以這種事咱們要和瑞哥兒講清楚,他不是小孩子了,今年就得回鄉下場科考,總得讓他知道點世事才行。”顧青雲提議,之前他就覺得方子茗家裡對孩子保護太過,這男子養得太過於單純可不是一件好事。不過想想方子茗之前夭折的小兒子,他也能理解他們對方瑞的太過於看重和保護。

  總之,一場逃課事件愣是讓顧青雲等人腦補出一場大戲,以防萬一,想到甲院也只是在系統地復習功課,加上家裡一堆進士舉人,他們就干脆讓方瑞請假回家居住,讓他天天跟著顧永辰,兩人一起讀書,一起出去蹴鞠玩耍……

  顧青雲認為,方瑞和顧永辰在一起,大開眼界是肯定的,畢竟自己的小兒子交游廣闊,有時候鬼點子還是挺多的,重塑一下方瑞的三觀不在話下。

  與此同時,顧青雲和簡薇又把兩家的下人暗自排查一遍,還真清理出兩個有異常行為的下人,最後只能找個借口把他們直接賣掉了事。

  在這暗潮洶湧的背景下,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只能說樹欲靜而風不止,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謹慎行事。

  顧青雲在鴻臚寺干脆就窩在辦公房裡,整天不是忙著查看各國的信息資料就是把自己借來的書讀一遍,還打算繼續翻譯外國書籍……一時之間,他變得異常忙碌,還推掉了不少邀約,就算有人找他旁側敲擊,他也是裝傻充愣。

  這樣的日子整整持續了半年的時間,中途還發生了幾件事情,其中鴻臚寺和翰林院的比賽,鴻臚寺贏了,面對顧永良的貼身防守,姜還是老的辣,顧青雲憑借著豐富的經驗最終率領本部門以一球之差贏得比賽。

  接下來就是顧景的及笄禮,顧家舉辦得非常成功,單看之後上門探親事口風的人數就知道了。緊接著就是顧家到盧家下聘,確定顧永辰的婚期。

  兩件大事忙完,正當顧青雲和簡薇在考慮顧景的婚事時,湘省有消息傳來,顧青雲的外公去世了,外婆也臥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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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3:57:38 |只看該作者
    第251章 上朝

  接到這個消息,顧青雲有些愣住了,就算他早就知道外公外婆這兩年的身子骨不好,但沒想到這麼突然就不在了!

  是的,對他而言,這很突然。

  “夫君?”簡薇見他出神,就伸手把信箋拿過來,只看了開頭幾行字就知道原因,想了想就柔聲安慰道,“節哀,老人家八十多歲了,是喜喪。”

  顧青雲無奈地點點頭:“我明白。”心裡是難過的,又一位親人離開人世,只是到底相處的時間太少了,沒能培養出深厚的感情,這讓他有些遺憾,但要說有多傷心,那是比不過大爺爺顧伯山去世那時的。

  分離多年,他不想違心承認自己此時很傷心。

  外公去世,按照規定顧青雲需服小功,喪期五個月。顧永良他們又隔了一層,喪期是三個月。

  “我馬上讓人從庫房找出熟麻布和緦麻制衣,夫君,你得想想,咱們該讓誰去奔喪。”簡薇提醒他。

  顧青雲點點頭,思緒轉到簡薇說的話,雖說林溪村的爹娘肯定會去的,但他這邊也應該派人去奔喪,畢竟他的外婆現在還生著病。

  其實沒什麼好思考的,這是母系一族的喪事,他和大兒子有官職在身,不好請假,算來算去,只有小兒子有空閑時間。

  就算明年三月是會試,那也是沒辦法的事,陳橋表哥更會因為守孝而錯過明年的會試,這可是他之前沉澱六年所等來的機會。

  每次顧青雲想到這些密密麻麻的親屬關系,還有長長的孝期,他就覺得自己能安安穩穩地、沒有阻礙地考完科舉真是一件幸運的事。

  簡薇出去准備東西後,顧青雲讓人把顧永辰找來。

  “爹爹,你找我?”顧永辰已經從簡薇那裡知道陳家的事,此時心裡已經有了預感,“是不是讓我去湘省啊?好,我還從來沒有去過那裡。”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嗯,是想讓你去陳家。”顧青雲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在原地踱步了一圈,還是說道,“現在是九月份,你順便回林溪村一趟,看看你太爺爺他們,算一算時間還能在十二月或明年一月趕回來,只是……”來回奔波,肯定會對明年的會試有影響。

  到了這個時候,顧青雲發現兒子太少也不是件好事,像現在就覺得捉襟見肘。

  顧永辰跟在顧青雲身後踱步,自然明白他的未盡之意,只聽他笑道:“爹爹,這次是外祖他們那邊的事,我去正常,這種事當然比科考更重要,反正我還年輕,參加會試的機會以後還有,而且還不一定有影響。”

  他拍拍自己結實的胸膛,對自己的身體條件還是很有自信的。

  顧青雲明白這個道理,最後只能說道:“那你趕緊去收拾行禮,這種事不能慢。”雖說這裡到湘省要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到了那裡外公早就下葬,但還是要去上香祭奠的,而且還能看望外婆。

  令顧青雲沒想到的是,顧景知道這個事後竟然也要求一起去。

  “不行,來回旅途太辛苦了,你不像你哥哥們那麼有經驗。”顧青雲忙搖頭,坐船雖然比在陸地上乘車舒服,但一成不變的風景和單調的生活還是極為無趣的,在運河上行走還好,坐海船有時還會遇到風浪,有一定的危險性,顧景一個嬌滴滴的大姑娘,他怎麼舍得她去吃苦?

  “爹爹,我就是想去,我還沒見過太外婆他們呢。”十五歲的顧景皮膚光滑白皙,面容清麗,身段玲瓏,氣質文雅,書卷氣極濃,此時拉著顧青雲衣袖撒嬌的樣子足以讓看到的人心軟下來,“而且我的身體好得很,您看我都很少生病。”

  顧青雲很明顯受不住這一套,他眼睛眨了眨,想到這段時間為她尋找夫婿時,女兒隱隱的抗拒,心裡有些不安。

  難不成女兒真的像她之前說的那樣不想成親?還是因為她真喜歡上龐庭深?可是龐庭深因為那一年的孝期,從湘省回來後已經有幾個月沒上他們家了。

  “爹爹,反正我就想在我沒有成親前出去走走,以後嫁人後機會就少了。”最終,顧景的這句話打動了他,於是在他的幫助下,簡薇、方仁霄他們也無奈同意了。

  兄妹倆很快就收拾好行李和禮品,第二天馬上出發,速度極快。

  他們一走,顧青雲等人就閉門守孝。

  不得不說,守孝讓顧青雲一下子變得更清閑了,不用再費盡心思化解那些若有若無的試探和明目張膽的邀請,每次有人邀約,只需把鞋子上的熟麻布露出來給人看清楚,對方就識趣了。

  這樣的日子沒過幾天,顧青雲寫的炮手教程終於刻好出版。書的大部分都是讓軍中的人買下,因為之前在工部做的事,他在軍中有一定的名氣,所以有志於往火炮方面發展的人會買來看,就算不看的,還會有武將會買來充實書庫。

  不過要說銷量有多好那是假的,主要是軍隊中識字的士兵還是太少,倒是各個地方的軍隊把書買下來後暗暗開設火炮手培訓班,和之前顧青雲等人在京城做過的一樣。這是經過實戰證明的有效手段,能有效提高火炮手的命中率。

  皇帝和內閣對此持鼓勵態度。

  對於炮手教程受到的冷落,顧青雲早已有心理准備,倒是不怎麼失落,偏偏謝長亭看到銷量後還不死心地慫恿他繼續寫話本。

  顧青雲很是無語,趕緊寫信回絕了,有這個時間他還不如多翻譯幾本書出來。

  最重要的是,他不缺錢,沒有動力。

  不過就算是在孝期,顧青雲還是得照常上朝。

  這天早上,和往常一樣,他在四點四十五分起床,穿上一套寬松的衣裳,洗漱完畢,先喝下一大碗溫開水,再走到庭院裡打了兩套拳,活動一下身體後才回房換衣服。

  此時的簡薇必定是已經醒來的,除非她懷孕,否則她一向和顧青雲差不多同步起床,怎麼勸都不聽。

  顧青雲換下之間的衣服,先套上一層麻衣,再在簡薇的幫助下穿上朝服,小心把麻衣收好在內,這個時候已經是五點二十分了,等他出門時,時間最多是五點三十五分,此時的他已經用過饅頭小菜,精神狀態極好。

  到了這時,顧永良才剛剛起床。

  自從顧青雲成為鴻臚寺卿後,他們父子倆就很少同時出門。而除非是生病,否則顧青雲總是騎馬的。在這個時間點,天色還未大亮,冬天的話還得借光行走,加上他剛吃完早膳,所以他一開始騎馬騎得很慢。

  等快到六點時,天色已經是蒙蒙亮,這時候他走的地方全是高門大戶的街道,兩旁的燈籠足以照亮整條街,加上地方寬敞,人流量少,足以讓他策馬狂奔,一般六點半就可以到達皇城的西長安門。

  顧青雲在這裡下馬,搓一搓臉,如今是深秋,能明顯感受到臉和手的冰涼。

  他左右看了一下,和比他遲一點的太常寺卿打了招呼,然後在顧三元和小滿的幫助下把衣冠整理好,在宮門口被御林軍檢查一遍後,這才一起步行進入皇宮內。

  一路上他們沒有說話,顧青雲朝在路上引導值班的鴻臚寺鳴贊們頷首示意,這個時候還不到早朝的時間,顧青雲他們得先到朝房等候,這裡是官員們坐立休息的地方。

  顧青雲按照自己的品級走進最後一間朝房,和其他官員打了招呼後,他剛在門邊坐下就立馬有人給他奉上熱茶,溫度是按照他的喜好來的。主要是,在皇宮內有他們鴻臚寺的人在啊,這是主場便利。

  顧青雲剛喝了一口茶,就發現封少卿走到他面前。

  他趕緊站起來和對方走出外面,輕聲問道:“有什麼事?”他手下的兩位左右少卿是輪流來皇宮內值班的,今天正好輪到封少卿。

  話是這麼問,他的腦裡卻迅速把昨天發生的事想了一遍,沒發現有什麼要做的。沒有外賓覲見,沒有地方大員入朝……如果有的話,他們早幾天就會接到消息。

  “大人,今天氣氛有點不對勁,我看到有兩個監察御史今天來上早朝了,他們的舉止有些奇怪”封少卿小聲回答,“這兩人之前還在揚州那裡,按道理來說不會回來那麼快的。”

  御史是言官,是特殊的職位,只要他們還在京城,無論品級大小都是可以參加朝會的,尤其是想彈劾官員的時候。

  這是皇帝賦予他們的權力。

  “不要多管,你們按照慣例做好禮儀引導即可。”因為每天早朝的人數不一定一致,這時的位置安排就是由鴻臚寺來做,這個差事吃力不討好,做不好的話很容易結仇,主要是有人的虛銜品級很高,偏偏掌握實權的官位可能會低得多,或者某人昨天突然被降職了……這些都會考驗他們掌握的消息,需要他們好好思考。

  所幸前人的經驗夠豐富,鴻臚寺把這些事情記載得很詳細,封少卿等人只有不確定站班位置的時候才會來問他。

  封少卿聞言點點頭,只是神情還是有些凝重。

  顧青雲懷疑對方知道一點什麼,他看了看其他幾個朝房,發現今天的氣氛是有些詭異,往常這個時候,大家不是小聲交談就是閉目養神,不像今天,大家的眼神飛來飛去,就是不怎麼開口說話。

  揚州?揚州能發生什麼事?顧青雲暗暗思考,半晌之後還是放棄了,他得到的信息太少,在保持中立和減少應酬的同時,他還得承擔這樣的後果,那就是對重要的消息不夠靈通。

  等到鼓聲響起時,文武百官連忙分成兩列站好,一直等到鼓樂響起他們才排隊進入殿內。

  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中,文武百官行禮完畢,開始奏事。

  顧青雲手裡執著像牙笏,看著上面空白的一片。其他人如果有事要奏,事先會簡單寫在板笏上,而他要奏事的時間不多,一般都是光溜溜的。

  盡管這樣,他還是認真聽著其他人的奏事,不久就察覺到大家有些心不在焉。

  等皇帝把幾件事情解決後,場面一下子突然靜默下來。

  事情很不對勁,顧青雲側頭看了一下吳侍郎,見他朝自己眨了下眼睛,心裡松了口氣,知道不關自己的事。

  很快,謎底終於揭曉。

  當其中一名御史彈劾揚州鄉試主考官科舉舞弊、收受賄賂時,全場嘩然。

  科舉舞弊?本朝已經有三十年沒有出過這種事了!

  揚州主考官?那不是楚瑜的親叔叔嗎?顧青雲想到了和他同科的榜眼楚瑜,對方在東宮那邊任職。

  他一想到楚瑜就想到太子,其他人估計也想到了,偷偷地往不動聲色的太子那裡看。

  顧青雲暗暗嘆了一口氣,看來朝中又將有一番震蕩了,希望這把火不要燒到和自己有關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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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3:57:51 |只看該作者
    第252章 舞弊

  這天早朝爆出了科舉舞弊的事,大家就知道有大事即將發生,不過讓大家意外的是,皇帝暴怒之後,竟然讓太子帶著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去揚州查看事情原委了。

  等下了早朝後,顧青雲注意到臉色蒼白的楚瑜,對方如今是詹事府的正四品少詹事,已在這個職位做了三年。

  “楚兄,你沒事吧?”見楚瑜走路似乎有些不穩,顧青雲連忙放慢腳步等他。兩人是進士同年關系,剛開始的關系還是不錯的,時常會聚在一起喝個酒參加個文會之類的,但出了翰林院後,楚瑜就一門心思往太子那裡靠攏,還屢屢想拉攏自己。

  顧青雲覺得兩人不是一路人,不肯答應,久而久之關系就慢慢淡下來。等他後來升官,楚瑜還不死心,但對方知道自己不樂意時,就算不悅,也沒做什麼小動作——不管是什麼原因沒做,反正兩人見面時還是可以說一些閑話的。

  楚瑜聞言一怔,拒絕顧青雲的攙扶,他深吸一口氣,很快就把剛才的失態掩飾過去,搖頭道:“我無事。慎之,不管你信不信,我叔叔一向清正廉明,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收受賄賂,泄露試題?肯定是被冤枉的!” 他家爺爺就算去年從吏部尚書的位置上退下來,可底子還在,怎麼可能為了區區銀子泄露試題,造成科舉舞弊?

  顧青雲想起楚大學士平日裡的為人,心裡還是有些贊同的,對方在士林中的名聲清貴,是個嚴肅刻板之人,現在竟然被指控牽扯到科舉舞弊案,他是覺得有些不敢置信。不過兩位御史給出的證據又太驚人,除非是太子那一派的,否則其他人不是保持沉默就是落井下石。

  “現在陛下已經讓太子殿下帶人去查實,清者自清,你不用太過於擔心。”憋了一會兒,顧青雲終於想到話語來開口安慰他。

  楚瑜苦笑,嘆道:“我還有事先走了,咱們下次再聊。”說完就拱拱手,飄然而去。

  顧青雲看著他蕭瑟的背影,只覺得官場如同方仁霄所說過的,實在是太過於險惡。之前的楚瑜鮮衣怒馬,神采奕奕,旁邊總是圍著一群人,現在這事一出,身邊的人立馬就少了,還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今天還是高官厚祿,明天可能就是階下囚。

  顧青雲摸摸自己腰間的玉佩,很是郁悶。在皇權社會當官,安全感真是不強啊,任你做多大的官,一紙聖旨下來就灰飛煙滅,煙消雲散。

  感覺到自己飢腸轆轆,他從懷裡掏出一只荷包,從裡面拿出一塊素糕點往自己嘴裡塞了進去,腦袋裡則思考著這件事對自己是否有影響。

  幸虧方子茗是在洛陽做知府,揚州城裡認識的人不多,最多是有兩個進士同年在那裡做官,和自己的關系不深。

  回到鴻臚寺後早就過了午膳的時間,顧三元一見他回來就大喜,忙把在茶水間加熱的飯盒拎過來,一一擺放在案幾上,催促道:“叔,這飯菜我一直熱著,您快點吃。”

  一大碗白米飯,兩塊煎蛋,一碟青菜和一小碗竹筍,顧青雲看到這家常的飯菜,就算剛吃了幾塊糕點,現在食欲也上來了。

  “叔,聽說朝中出大事了?”顧三元幫他放好官帽,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和科舉舞弊有關?我聽見有人說了。”

  顧青雲抬眼看了看他,再次驚異大家消息的靈通。

  這朝中剛商議出來的事,他還沒走回鴻臚寺呢,顧三元他們就知道了。

  “是的,這事你不要去打聽,也不要在外發表什麼意見。”顧青雲點點頭。

  “您放心,我懂得的。”顧三元表情嚴肅地點頭,有些慶幸地說道,“叔,幸虧您之前沒有去做什麼主考官,萬一您去的地方是揚州,那咱們就倒霉了。”他跟在顧青雲身邊日久,當然知道科舉舞弊意味著什麼,就算你自己清白無辜,只沾上一點點,不是降職就是削職為民,甚至有牢獄之災,後果極為嚴重。

  顧青雲沒說話,他自己也有些後怕,這麼多年沒出過什麼大事,誰知道今年會冷不丁地冒出一件大案呢?還有,皇帝讓太子去查這件案子,到底是怎麼想的?畢竟誰都知道楚大學士是太子那邊的人。

  想到這件事的經過,平時聲名不顯、學業不精的人突然中舉,還做出錦繡文章來,那些落榜的人自然不甘心,一個還好說,一下子出了四五個,自然有人不服,這才有落榜秀才們指責考官們泄露試題、收受賄賂的傳言,還被御史們知道了。

  你的學識如何,旁人可能不知,但你的同窗們可是一清二楚,所以之前顧青雲讀書時,從來沒想過什麼藏拙。當然,他也沒有拙可藏,能有多優秀就表現出多優秀,還力求在算學上揚名。

  他覺得明天京城的小報肯定也會把這消息披露出來,這可是極為轟動的一件大事,不知又有多少人頭落地?不知查出來的罪魁禍首是誰?

  在思考中,顧青雲不知不覺吃完午膳,等他到庭院裡消食轉圈時,發現鴻臚寺的人已經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竊竊私語。

  顧青雲搖頭嘆息,本寺的人每天都有人在皇宮裡當值,他們的消息極為靈通,只是大家都有分寸,沒見誰惹過事。

  這時,管少卿和封少卿見顧青雲在這裡,兩人也一起走過來了。

  “大人,您說那件事真的是楚學士做的麼?”封少卿在顧青雲耳邊低聲問道,“真是不可思議,這沒道理啊。”

  顧青雲低咳一聲,看了一眼旁邊保持沉默的管少卿,搖頭道:“這事不好說,事情未塵埃落定,咱們不好胡亂猜測。”他有些不高興,他一點也不想和他們討論這件事好不好。

  封少卿注意到顧青雲的表情,有些尷尬,不過想到自己上官給人的印像,又淡定下來。

  管少卿倒是松了一口氣,瞥了封少卿一眼,暗地裡搖頭,性子還是不夠沉穩,難怪尚書大人把他放到他們鴻臚寺。

  管少卿覺得他已經老了,現在想的就是安安穩穩致仕,實在是不想摻和到這些事裡,明眼人一看就是奪嫡造成的亂子,偏偏陛下還讓太子帶人去查。說實在的,陛下什麼都好,英明神武,就是在立繼承人這一塊讓人看不透。

  話說,陛下對太子殿下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呢?朝中大臣對於這個問題可謂是絞盡腦汁,想了又想,人一想多,事情就多起來了,讓他們這些想安心做事的人也跟著倒霉。

  下午等顧青雲回到家時,他剛換了衣服,在書房沒看幾頁書就聽說張修遠上門來了。

  “張兄,你來了!”顧青雲趕緊請他到外書房,等他落座就問道,“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自家還在孝期呢,他就上門了,不過想到兩人還有一層親戚關系,倒是不大要緊。

  張修遠搖搖折扇,白了他一眼:“還能有什麼事?不就是今天早朝的事,我想著事關重大,就想著來和你說說話。”

  不知是張修遠太過於懶散,不喜鑽營,還是什麼原因,反正兩人的立場是一致的。

  “慎之,你說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一出一出的戲,足以把人逼瘋,我看再不停止,事情就失控了,你看如今連科舉舞弊的事都出來了,上次還鬧出河水決堤的事,說到底還是百姓遭殃。陛下英明神武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可是……”張修遠不等顧青雲回答就說了一大串。

  大概是經常和年輕的秀才舉人們接觸,張修遠的性子碰到一些事就會顯得急躁。

  在自己家裡,大門和窗戶又敞開著,顧青雲也不怕流露出真情實感,聞言很是贊同,嘆道:“是啊,雖說陛下控制得很好,像上次水師打仗就沒人敢做小動作,只是這儲君的位置一日不穩,其他皇子就覺得自己有機會,我總覺得這幾個月氣氛有些不對。”

  他覺得主要是皇帝半年前病了一場,罷朝幾天造成的。

  這個國家如今正蒸蒸日上,他真怕因為立儲的事出現什麼動蕩。說句心裡話,他的內心還是屬意太子的,以前的太子可能還有些高傲,但這些年來已經收斂起來,辦事能力很強,對朝政又熟悉,想法和當今皇帝沒有差多少,至少總比別的皇子會處理政事吧?偏偏皇帝就是不滿意。

  看到這些,顧青雲覺得自己把顧永辰放回鄉下是正確的,他甚至覺得明年的會試小兒子不來考更合適,免得他們三個都陷入漩渦,萬一成為炮灰就不好了。

  幸好這幾個月顧永良因為守孝不用入宮輪值,否則他還要比現在更擔心。

  “這年頭,有時候想好好做官做事都難,得小心不被人坑了。”張修遠最終嘆道,和顧青雲對視一眼,兩人相對苦笑。

  兩人到底不是決定性人物,說來說去還是謹慎行事,張修遠就准備這段時間在家修身養性,不出去亂晃了。

  科舉舞弊案造成的影響深遠,在經過一系列的調查,一個月後,案情水落石出。當顧青雲知道是楚大學士身邊的貼身隨從泄露試題,又有通政司的人幫忙,才使有秀才買到試題時,不由得目瞪口呆。

  如此不謹慎!這是不是說以後幾代的家生子都不可靠了?這是一個小人物引發的血案吧?

  反正太子最終查出來的涉案官員竟然有十幾人,根據涉案的輕重不是流放就是罷官,為首的主考官楚大學士是斬立決,其妻兒流放三千裡,要不是念及楚家多年來的兢兢業業,相信判刑更加嚴重,牽涉更多。

  顧青雲不是特別了解太子這樣做的原因,反正這事一出後,皇帝對於太子的秉公辦案沒什麼表示,他自己倒是被派到揚州做鄉試副主考官了,主考官則是由禮部的吳侍郎擔任,主持揚州鄉試重考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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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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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完成

  此次鄉試揚州所在的蘇省既然被查出科舉舞弊,那之前的考試成績肯定被作廢,為了安撫民心,朝廷決定蘇省重新舉辦鄉試。

  想到八月份這幫秀才們剛經過九天的摧殘,現在還得再考一次,顧青雲就深表同情,尤其是現在已經十月底了,天氣逐漸轉冷。

  而對於他為何能成為副主考官,顧青雲在早朝上聽到吳侍郎推薦自己時,正懵著呢,就見皇帝看了看他,問了一句, “顧愛卿可有異議?”

  當時的他可是暗暗嚇了一跳,來不及思考,只能拜道:“微臣謹遵聖命。”

  於是, 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此時顧青雲和吳侍郎正在船頭這裡看風景。

  “大人,之前還未來得及問,您為何向陛下推薦我做這個蘇省的副主考官?”因為時間緊急,上完早朝後, 他立即回鴻臚寺和下屬官員交接一些未完成的工作,其實主要就是年底各藩國進貢的事,這些都有成例在,管少卿經驗豐富,把這些事交給對方,他是很放心的。

  之後就是回家收拾東行李,簡薇等人對他突然要離開可是沒有心理准備,不過這是皇帝的命令,沒辦法只能照做了。

  他們是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就出發了,根本沒有多少准備時間。

  吳侍郎負手而立,海風吹得他衣袂翻飛,他呵呵一笑,沒有看向顧青雲,反而看向海面,嘆道:“慎之,你無須妄自菲薄,如今在這個風口浪尖上,老夫覺得你最合適。”說完就轉身拍拍他的肩膀,問道,“可想好題目了?”

  顧青雲搖搖頭:“還在想。”算了,不管吳侍郎是因為什麼原因舉薦自己,如今已成定局就不用再想。

  至於出題,皇帝昨天上午直接把幾位官員關起來出題,今天早上他們就把試題拿到了,如今在御林軍手裡,他們兩人和以前一樣,只需出一部分題目即可。

  和吳侍郎聊了片刻,見海風吹起,溫度又下降,天氣寒涼,顧青雲就忙道:“大人,這海風起來了,咱們還是回船艙休息吧,要保重身體。”這話得到了吳侍郎身邊粗壯隨從一個感激的眼神。

  “老夫的身體一向挺好的。”吳侍郎頗有些得意地捻捻胡須,他一向注重保養,“慎之,上次老夫見你還是很喜歡畫畫的,如果你有這方面的興趣,有疑問的話可隨時來找老夫。”

  顧青雲一囧,他當時是喜歡對方畫的那幅畫,但只是作為一張紀念畫來看,當然歡喜。不過想想畫畫的確能修身養性,覺得等他致仕可以深入學習,免得致仕後的生活太過於無聊。

  好不容易把吳侍郎勸回艙房,顧青雲自己也回房開始思考該如何出題。

  *

  近幾年,揚州城因為有個港口,經濟發展得極快,人煙稠密,顧青雲等人到達此地時,看到水面上百舸爭流,港口處來往著全國各地的商人,竟然還有不少外國人……這繁華的一幕,讓他頗有感慨。

  不過當他注意到有人在不斷偷瞄他們這一行人時,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下。有兩隊御林軍跟著,他們的身份還用得著掩飾嗎?

  沒有地方官接風洗塵,他們直接從碼頭到鄉試會館居住,有了這次科舉舞弊案,顧青雲等人行事更是謹慎。

  “大人,你說蘇省的秀才們是否能及時得到再考的消息?”顧青雲問吳侍郎,還有十天就要開始鄉試了,那些路遠的秀才不知道能否及時趕上。雖說他聽聞,自從有人懷疑科舉舞弊後,大部分的秀才一直停留在城裡打聽消息,不過還是有些人怕惹上麻煩,早早就離開的。

  “不用擔心,重考的消息朝廷早就讓人快馬加鞭通知到縣裡,縣學的教諭會挨個通知秀才。”吳侍郎是主考官,得到的消息比顧青雲靈通全面一些。

  顧青雲聞言就放心了。

  果然,等他們坐著馬車從街道上經過時,顧青雲就聽到已經有人在議論鄉試的事,他和吳侍郎的大名更是傳得人盡皆知。

  “哎呀,這次是吳大人做主考官,我記得他本人擅長詩畫,還有一手好字,這次肯定很看重卷面的字體。”

  “詩賦一定很難,在下不擅長詩賦啊。”

  “詩賦再怎麼難也是那個分值,不會變到哪去,值得注意的是經義一定很難,只希望不要出什麼截搭題。”

  “還有算學,顧大人既然來了,你們覺得他出的算學題是難是易?唉,早知道我之前就把顧大人出的算學書全部買下來了,我知道消息太晚,等想去買時已經沒有了。”

  “哈哈,希望算學題越難越好,在下對此頗有心得。”

  “兩位大人之前和外國談判,你們說這次的考題會不會和外國有關?”

  ……

  顧青雲扶額,人流擁擠,他們在一個十字路口等待通過時,這才短短的時間內就聽到旁邊茶樓上秀才們的議論聲,這讓他想起以前科考的時候,只是當時他們似乎沒有這幫人消息靈通,對他和吳侍郎了解得極為清楚。

  至於考題,顧青雲還真出了一道有關於海關貿易平衡的策論題,只要吳侍郎同意,這道題就是這麼確定下來。

  “叔,那些學子可真有活力。”顧三元笑道,摸摸顧青雲茶杯的溫度,“考縣試會好一點,早早就能知道縣太爺喜歡的文風。”

  這次出行,顧青雲依然簡單行事,身邊只帶了顧三元一人。

  “都是這樣的。”顧青雲微微一笑,顧三元的兒子顧傳陽跟顧永辰他們回鄉了,他讀了這麼多年書,准備明年下場試一試。

  至於顧永辰,顧青雲考慮到如今的時局,上個月還是寫了封信回鄉,讓小兒子不用參加明年三月的會試,方仁霄也同意他的意見。至於什麼回京,看老家顧季山和老陳氏的身體狀況如何,不過最遲應該是明年四月份就要回來,畢竟婚期就定在那個時候。

  之後的鄉試程序一如以前,只是考慮到如今天冷下來了,人手又比以往充足,出京之前,在請示過皇帝後,吳侍郎和顧青雲定下規矩可以穿皮衣進場,而且是三天一場,一共三場,每場考完可以出場休息一個下午和晚上,和會試的時間一樣,比以前的九天都待在貢院裡好多了。

  主要是擔憂秀才們的身體狀況,畢竟蘇省出了這事,總要給點補償。

  有大家小心翼翼的行事,這次鄉試順利結束,中間沒出什麼大問題。

  當顧青雲重新踏上京城的土地時,終於能舒出一口氣了。

  這時已經是十二月下旬,距離過年沒有多長時間了。

  簡薇見到他回來自然是大喜過望。

  “我還以為你們會因為風雪不會回來那麼快。”簡薇圍著他忙得團團轉,一臉的歡喜。

  “回來時從京杭大運河走的,中間沒有多少波折。”顧青雲全身泡在熱水裡,這間浴室有地暖,造價頗高,但這錢花得值,他現在全身暖洋洋的,極為舒服。

  揚州是離京城不是很遠,但這種天氣來回奔波,還真有點受不住,差點就感染風寒了,像吳侍郎,回去估計就得請大夫開藥,不過應該沒那麼嚴重。

  “那你明天還要上朝嗎?”簡薇拿起布巾幫他搓背。

  “不用,我和吳大人現在就等陛下召見了。”顧青雲搖搖頭,主持鄉試回來等候皇帝召見是慣例,“對了,辰哥兒和小丫可曾寫信回來?”

  “還沒有收到信。”說起這個,簡薇就有點犯愁,“這兩個孩子連個平安信都不報回來,等他們回來我定要說他們。”不知道他們會著急嗎?九月份出京,算一算日子,這個月就該有信回來。

  “辰哥兒不是第一次回鄉,他自有分寸,指不定沒有幾天信就來了。”顧青雲安慰她。

  皇帝還算體貼,他在家裡休整了一天後才被召見入宮,排在吳侍郎後面。

  過程沒多大波瀾,他只需如實彙報鄉試情況即可。不過令他驚訝的是,大概是看到鄉試的題目,皇帝還問他有關於市舶司的事情。

  幸好他事先對這方面有過關注,知道如今奢侈之風興起,大家紛紛用銀子購買海外的香料、珠寶這些沒有多大用處的東西,致使國內的金銀銅外流,這一現像和宋朝的情況有些類似,只是當時沒有人能制止,無力回天,現在就不一定了,有識之士那麼多,大家一起想辦法總能解決的。

  “陛下,朝廷本來就缺銅和銀,如果大量外流,就容易出現錢荒,致使物價飛漲,最終受苦還是百姓和朝廷。我們發展海外貿易,最主要的就是為了開拓海外市場,發展本朝的經濟,這就需要大家賺了錢後不斷把錢投入到生產上,不斷改進新的技術……”顧青雲把自己的理解毫不保留地說出來,這是他這一年來看書和查資料的心得。

  如果是在別的帝王面前,顧青雲可能還有所保留,但在永安帝面前,尤其是想到西方的英國正在崛起,他就覺得有一股緊迫感,自然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

  “嗯,朕知道了。”永安帝沒想到剛才還需要他一問才一答的顧青雲說起這個話題,一副滔滔不絕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顧青雲有些赧然和不安,剛才自己到底有沒有說錯話?

  “這次鄉試你辛苦了,朕給你放假三天,你回去好好休息。”最後,永安帝才說道。

  顧青雲一聽,心裡當然高興,忙道:“喏,多謝陛下體貼。”接著他行禮後就退出來了,還領了一波賞賜回家,價值不大,最重要的是有,說明皇帝對他沒有不滿。

  這場單獨的面聖,唯一讓他遺憾的是,他發現皇帝的精力沒有以前充沛了,不知是不是早上見的人太多了,到最後,顧青雲察覺到永安帝已經隱隱露出疲色。

  回到家後,顧青雲竟然收到了龐喜林的來信,從他的信中得知,對方在守孝期間在縣學和府學講學,很受學生歡迎,還知道顧永辰和顧景已經在湘省出現過,和龐喜林無意中見過一次面,雙方交談甚歡。

  顧青雲無語,看著龐喜林對孩子們明裡暗裡的誇贊,覺得自家養的嬌花即將被別人摘走。

  令他高興的是,第二天他們總算是收到顧永辰報平安的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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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4章 驚雷

  顧青雲看信,知道顧永辰和顧景在湘省經過潭州府的時候正好碰上了從府學回家的龐喜林,雙方見了一次面。

  孩子們到了陳家發現外公陳一文去世,外婆她老人家也跟著去了,前後間隔時間不超過十天。於是在當地停留一段時間,才啟程回到林溪村。

  因為父母接連去世,小陳氏又趕過去奔喪,勞累傷心之下就病倒了。

  看到這裡,顧青雲一驚,忙繼續讀下去,當看到小陳氏現在身體好了,心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再看到年關將至,顧季山和老陳氏的身體又衰敗下來,顧季山神智糊塗的時間越來越長,心頭沉甸甸的。

  唉, 事情都碰到一塊兒去了,明年一月他們出孝,四月是顧永辰的婚禮。至於顧永辰參加會試的事,他收到信後同意明年暫時不考。

  一旁的簡薇早早就看完信,自然知道裡面的內容,她安撫般拍拍顧青雲的手背,說道:“夫君,你什麼時候請假回去一趟吧。”要不然他也不會放心。

  顧青雲點點頭:“明年我一定要回家一趟。”會試之前可能還不行,那時大家都忙,等忙完會試後,那時皇帝就應該准假了。

  他再翻閱其他信件和請帖,有些是各地做官的同年或認識的人寄來的,但裡面沒有他想要的信息。

  “姑姑他們還是沒能找到。”顧青雲苦笑,“現在想找一個人真如大海撈針一般艱難。”主要是不知道當初逃難時他們在哪裡停留,而且當時兵荒馬亂,大家都是各自戒備,很少在路上和別人嘮家常,想打聽極為困難。

  這麼多年來,顧青雲一直托人打聽,結果還是沒有消息。他懷疑姑姑他們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畢竟陳家說過,當時姑姑落在他們後面,據說當時是有一波亂兵經過的。

  這種可能性他當然不會跟顧季山和老陳氏提起,只能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但希望還是太渺茫了。

  簡薇默然,轉而說起小舅子簡瑜的妻子懷孕的事,之前生了個女兒,現在又懷上了,大家都高興得很。

  總算是有件喜事了!顧青雲跟著高興,晚上見方仁霄多喝一杯桃花酒也沒有多說什麼,還為他說好話,抵擋連氏的攻擊。

  顧青雲沒有在家休息夠三天,主要是臨近年關,全國各地四品以上的地方官員分批回來述職,哪個省是哪一天,規定得清清楚楚。

  鴻臚寺還負責地方官的朝覲問題,得和皇宮那邊對接,因此上下都忙得腳不沾地,幸好每年也就是年末這幾個月最為忙碌,其他時候還好。

  去年顧青雲還處於手忙腳亂的階段,今年有了經驗,加上事先做好方案,大家各司其職,倒是忙而不亂。令他高興的是,方子茗回來述職可以在京城停留幾天,過完年才會回洛陽,妻女也是跟著一起回來的,算是全家團聚。

  “青雲,瑞哥兒那件事多虧有你。”等待覲見的時間裡,方子茗不避諱顧青雲孝期未過,直接上門來了。

  “沒事,你不嫌我小題大做就好。”顧青雲擺擺手,方瑞跟了顧永辰一段時間,整個人比以前更機靈了,或者說是更懂人情世故。

  當時那事過後,身為王妃的方姝兒也過來道謝了,她得到的消息比顧青雲這邊還要晚一點。

  “我感激還來不及,這種事寧可信其有,防患於未然。”方子茗感嘆,繼續說道,“我打算過完年後就把爹娘和瑞哥兒一起帶到洛陽。”

  “那瑞哥兒什麼時候回林山縣參加科考?”顧青雲問他,本來打算今年從皇家書院結業就讓他回去的,結果方子茗不知如何想的,沒有提起這事,因此這段時間方瑞是跟著方仁霄和方仁禮一起學習,兄弟倆年紀這麼大了還就方瑞的教育問題鬧出了一點小矛盾。

  “不急,如今時局不穩,我還是決定以靜制動。”方子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到時我家媛兒要在洛陽出嫁了,婚期定在八月。”

  “可能到時我請不了假去參加。”顧青雲搖搖頭,“只能讓薇兒他們去了。”

  想到方姝兒如今有了身孕,顧青雲就笑道:“還未恭喜你快要做外公了,哈哈,你想當爺爺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我看瑞哥兒一心撲在學業上。”他們家的顧傳恪開年就可以教他讀書了。

  這叫一步領先,步步領先。

  說起這事方子茗的心情就五味雜陳:“女兒還是要低嫁為好,夫婿對孩子不好,可以為她撐腰,最不濟還可以和親家有商有量,不像嫁入皇家,那是一點質疑的余地都無。你們家小丫一定要睜大眼睛好好給她找個好人家,現在不比以前,姑娘家到十八九歲再出嫁的也有,不急。”

  顧青雲見方子茗俊臉上閃過不愉之色,深有感觸。

  可不是嗎?嫁女兒比娶兒媳更讓他們費心,之前他和簡薇還在尋找女婿呢,結果還沒有苗頭外公外婆那裡就出事了,事情就只能暫停下來。

  而且最近京城的水渾得很,找親家更是需要費心。說到底,就算龐喜林再次寫信來隱晦提到婚事,顧青雲還是不甘心的,他對龐家總是不滿意,但又對龐庭深這個人有好感,只能指望顧景自己和龐庭深對不上了。

  “可是姝兒那裡出什麼事?”顧青雲忙問道。有了爵位後,他覺得六皇子很安靜啊,存在感還是極低。

  方子茗搖搖頭,嘆道:“沒出什麼大事,只是小夫妻鬧了點別扭。”他視線往顧青雲桌面上還未來得及放好的信封看了看,輕笑一聲,“今年的炭敬是不是比往年多?”

  顧青雲沒有追問,反正他想知道的話晚上問簡薇即可,因此順勢跟著轉移話題,從桌面上拿起一封信,只見封面上寫有“《四十賢人傳》一部”幾個字,其余幾個信封不是寫“梅花詩八韻”就是寫上“大衍”兩個字。

  別看封面的字體風雅,其實信封裡裝的全是銀票,金額有大有小。

  “是比往年多。”顧青雲微微皺眉,炭敬就是冬天外地官員給京官的取暖費,他沒想到清朝都消失了,可官員們還是折騰出這些名目,只能說官場上就是如此,節操是很感人的。

  “我回京一趟不容易,就算陛下抓得再嚴,這種事還是禁不住,大家都干你不干不行,所幸數額不算大,我還能對付。”方子茗也跟著看了下信封面上的字,笑道,“‘《四十賢人傳》一部’是四十兩,這個是誰送過來的?這麼大方。‘梅花詩八韻’是八兩,我今年每人就送這麼多。”

  至於“大衍”當然是指五十兩,取自“大衍之數五十”之意。

  顧青雲把信封收好放到抽屜,沒有說是誰送的,只道:“還好,等他離京我還得送上程儀,到時候還回去就是了。”

  接下來兩人再次說起官場的事,對於如今的儲君問題可謂是無可奈何,只能小心不讓自己成為炮灰。

  送走方子茗後,顧青雲晚上臨睡前突然想起方姝兒的事,就問了下簡薇。

  “還能有什麼事?姝兒懷孕是件大喜事,只是皇家規矩頗多,這一懷孕,其他女人就冒出來了。你知道的,舅舅舅母夫妻恩愛,姝兒從小看到大,當然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小夫妻就鬧了一下別扭,舅母一回來就趕緊去王府安慰她,現在是孩子最重要。”

  之前這對皇子夫婦還是蜜裡調油呢。

  顧青雲一聽就忍不住摸摸鼻子,作為一名官員,他時常要出去應酬,知道還是有男人潔身自好的,但那是極少數,更多的是來者不拒。

  像方子茗,他也曾在外逢場作戲,但從不帶人回家,就這樣,夏氏貌似還是感到滿意和幸福。

  他自己在外應酬時,之前還被人嘲笑過“懼內”,只是他從不放在心上,加上他官越做越大,名氣越來越大,慢慢的,這兩年就很少聽到有人這麼提起了。

  不得不說,他再次慶幸自己是個男人,因此會對顧景未來的丈夫有多番挑剔,他才會對龐庭深有好感,畢竟從他掌握的消息來看,對方真的是潔身自好,對別的女子不假辭色,還跟他保證過以後不納妾不蓄通房。

  “皇家的媳婦不好做啊。”簡薇總結道,“誰叫天底下皇家最大呢,古往今來皆是如此,咱們只能忍了。”

  以後就不一定了,顧青雲暗暗想著,突然想到幾百年後的世界,那時他們夏朝會一直存在嗎?不管存在與否,那時的人們一定比現在幸福吧?真希望後世不要搞成什麼君主立憲制,他可不希望後世還有皇權的存在。

  在忙碌中,轉眼間就過了年,到了正月十五元宵節,此時方子茗一家早就去了洛陽。

  這個年顧家因為還在孝期,加上兩個孩子不在,過得頗為清淨,只是顧青雲依然忙碌,主要是過年時皇宮宴會極多,他們鴻臚寺得幫著禮部一起忙活。

  好不容易到了元宵節,眾人剛想放松一下,就聽到宮中傳來消息,一直臥病在床就是不死的皇太後薨逝了!享壽七十九歲。

  消息傳出,大家一下子還未反應過來,畢竟這十幾年來,皇太後生病,只有在中秋、過年時匆匆露一面又很快被人扶回去休息,存在感極低。

  現在突然去世了?顧青雲想到如今全身痴肥、醉生夢死的晉王,再想到硬生生多活了十幾年的皇太後,無話可說。

  不管如何,就算他對皇太後沒有好感,按照規定,他和簡薇第二天一大早還是得穿著素服入宮行慰禮。與此同時,對他們最有影響力的就是停嫁娶官員一百日,民間一個月。

  等大家忙完皇太後的喪事,守著國孝時,剛進入工作狀態,永安帝就扔下一道驚雷,他准備傳位於太子,讓禮部做好傳位准備。

  這個消息可謂是平地一聲雷,事先完全沒有任何預兆,把顧青雲等人都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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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
發表於 2018-1-12 23:58:27 |只看該作者
    第255章 傳位

  當皇帝語氣狀似輕描淡寫地說讓禮部做好傳位准備時,站在御座下的顧青雲著實怔住了,等他回過神來, 第一個反應就是瞄了一眼皇帝,發現對方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底下思維混亂的文武百官。

  再看其他官員,臉上的表情簡直是一言難盡,難以描述。

  “不可啊!陛下!”除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臣開口外,其他人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這時候,站在大殿一側的太子終於反應過來了,只見他一撩衣擺,結結實實地跪下,朗聲道:“萬萬不可,父皇春秋鼎盛,還請父皇三思,收回成命!”

  接著他又繼續說了一通,大致意思是皇帝現在身體還健康,國家還離不開他,請求他不要退位之類的。

  太子這一跪, 似乎驚醒了其他人,大家齊刷刷地跟著跪倒一片,只有大皇子和其他幾個皇子動作慢了半拍。

  “不必多說, 朕意已決,欽天監選個黃道吉日,禮部安排好傳位禮。”永安帝揮揮手,平時聽起來蒼老的聲音此時格外有力。

  其實大家知道,永安帝開口後這事就改不了了,沒見那幾個心存野望的皇子失魂落魄嗎?

  有人歡喜有人愁。

  這天的早朝是混亂的,是震驚的,其中還有大臣在大殿內痛哭流涕,最後竟然發展成大家一起痛哭,那不舍的模樣真誠極了,感人肺腑。

  顧青雲不知真假,隨大流掏出手帕嚎了兩句,對這副情景也不奇怪,畢竟他還親眼見到過有大臣推推搡搡,差點打起來的。

  說實在的,他也舍不得永安帝啊,對方是一個守規矩的皇帝,大臣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都講得清清楚楚,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都是按規矩辦事。這種皇帝雖然不好拍馬屁,但在他手下干活有安全感啊,不怕無緣無故就被治罪,特別是他這種人。

  如果是那種情緒化的皇帝,那真的難伺候了。

  想到這裡,顧青雲真的有種想哭的衝動了。永安帝今年六十七歲,他三十九歲登基,御宇二十八年,時間算是長的,但是皇帝的身體看起來還沒那麼差啊,怎麼就突然要退位了呢?

  實在是太突然了,看大家的表情,似乎都是第一次聽說。

  胳膊擰不過大腿,最終,大家還是懷著不可置信的心情退朝了,走之前還要看著皇帝和太子手拉著手去膩歪。

  這一天大家都沒心情辦公,要不是還處於國喪期間,散值後肯定有人去酒樓買醉去了,特別是那些皇子們拉攏的官員,更是如喪考妣,失魂落魄。與之相反的,太子一系的官員退朝時那故作淡定卻掩不住喜色的臉,格外地顯眼。

  顧青雲回到鴻臚寺就看到大家在竊竊私語,看到對方時都是眼睛發亮,一副欲言又止的八卦模樣。

  和往常不同,這次顧青雲是視而不見,畢竟他自己也沒有心思辦公。

  唉,只希望新換上的這位大老板不要太難伺候。

  下午回到家時,顧青雲一眼就看到顧傳恪在涼亭裡吃花生糖,他走過去蹲在他面前,笑道:“壯壯,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爺爺,你回來啦……”顧傳恪白嫩的小臉露出甜蜜蜜的笑聲,吸了下口水,聲音有些含糊,“我念完書,這是娘親獎勵我的。奶奶和娘親在裡面……”說著就指指堂屋的位置。

  “喂爺爺一顆花生糖。”顧青雲看著顧傳恪嘴裡的糖果,想了想就說道。他覺得壓力有點大了,還是吃點糖來甜甜心吧。

  顧傳恪一愣,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顧青雲,又看了一下放在厚實桌布上的白瓷碟子,上面只有一顆花生糖了。

  “爺爺,你這麼大了也吃糖嗎?”顧傳恪有些猶豫地問道,想了想,又小聲說道,“爹爹這麼大了都不吃。”

  顧青雲嚴肅地點點頭:“每個人的口味是不一樣的,你爹爹不喜歡吃,爺爺現在喜歡吃。”看著孫子那不舍的小眼神,他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他當然知道顧傳恪每天糖果的份額,絕對不會超過三顆,而且只有表現好了才能有,偏偏小家伙又特別喜歡吃甜食。

  “好吧,那我給爺爺吃。”顧傳恪擰著小眉毛思考了一會兒,終於從自己的衣襟處扯下一條手帕,擦了擦自己濕漉漉的手指,這才拿起那顆花生糖放進顧青雲大張的嘴裡,期待地問道,“爺爺,甜嗎?”

  “當然甜,謝謝壯壯,爺爺高興極了。”顧青雲輕輕地摸了摸他肥嘟嘟的臉蛋,突然一下子想通了,何必杞人憂天?新皇繼位,看樣子也不是個難伺候的,再說還有老皇帝在一旁看著呢,大不了自己被調走,反正他覺得自己被調去哪裡都能適應,再不濟還可以去教書嘛。現在不比以前,顧永良已經入仕了。

  顧傳恪見顧青雲高興的樣子,剛才的不舍瞬間就忘了,轉而呵呵呵地笑起來。

  顧青雲站起來把他抱在懷裡,問他:“在涼亭這裡坐冷嗎?”

  “不冷,衣服厚厚的。”顧傳恪搖搖頭,很是歡喜,兩條小腿晃悠了下。

  顧青雲摸摸他的耳朵和小手,發現還熱乎乎的,心裡頗為滿意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婆子和丫鬟。

  三歲半的孩子就要開始讀書了。令他們意外的是,顧傳恪讀書的資質說不上多好,起碼沒有顧永良和顧永辰好,這點他和方仁霄極為清楚。三歲多的顧永良記憶力就看得出很優秀了,背一首唐詩只需教個幾遍就能記住,而顧傳恪需要的時間是他爹的三倍到四倍。

  顧青雲剛開始是覺得有一點點失望,但想到自己就淡定了。他本身也不是什麼天資聰穎之人,還不是走到這一步?顧傳恪的條件比他當初的還要好,只要他肯努力,肯勤奮學習,就算資質只是中等,以後也會有出息的。

  最差的結果是顧傳恪考不中進士,那他也許在其他方面有特長呢?人生並不僅僅只有科考一條路,這些道理他早就明白。

  再說句現實的話,孫子輩應該不止有顧傳恪一個,他不在仕途上發展,只要有其他孩子在就行,最不濟還可以期待重孫輩呢。總之,顧青雲的要求是自家的子孫以後不坑爹,做事明理有分寸就行。當然,最好每一代都能有人走上仕途,這是提升生活質量的關鍵嘛。

  被孫子的笑容治愈了,顧青雲和小家伙聊了幾句。這時,顧永良就回來了。

  “爹爹!這裡,在這裡!”聽著懷裡孫子雀躍的聲音,顧青雲有些酸溜溜地想,果然,比起爺爺還是更親近父親啊,瞧小家伙呼喚的嗓音都大了幾度。

  一家人聚在一起,自然說起永安帝即將退位的事,大家各抒己見,皆感到不可思議。畢竟幾千年以來,如果不是被人威逼,那肯主動退位的皇帝簡直是鳳毛麟角,哪一個皇帝不是當到死才肯罷休的?

  他們家沒有從龍之功,想一步登天那是不可能的事,但要說得罪嘛,還是有的,畢竟拒絕別人的拉攏本身就是一種得罪,不過還好,貌似程度不深,沒有結下死仇。像他們這樣的官員還是有很多的,新皇一般是不會對他們怎麼樣,最多是升官升慢點。

  “新皇登基,我看今年會開恩科,爹,既然如此,那咱們趕緊叫弟弟回來吧。”顧永良馬上建議,“還有陳家表叔和小舅舅他們。”今年他們老家的人在鄉試上又顆粒無收,真是遺憾。

  “會不會趕不及?今天二月初一了。”簡薇頗為擔憂。

  顧青雲想了想,看向方仁霄:“老師,您說有沒有可能今年的會試時間會推遲?還是明年再考?”他總覺得禮部那邊要拿出退位儀式的方案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畢竟本朝沒有先例,還得制定一系列的禮儀出來,說不定會拖幾個月。

  “要把消息傳遍天下需要時間,應該是明年才會開恩科。”方仁霄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

  顧青雲點點頭,覺得有理,就算新皇馬上繼位,他也不會急吼吼地開恩科,起碼要等一等吧,畢竟老皇帝還在呢。

  緊接著大家又有些擔憂新老皇帝交接的問題,最怕的是令出兩門,那時聽誰的好?不過想想永安帝的睿智,顧青雲等人就淡定了。這種事,輪不到他們來著急,還不如趕緊把顧永辰和顧景叫回來。

  新皇登基一般需要充盈後宮,按照前面兩位皇帝的慣例,大臣之女是沒有強制性要求必須入宮選秀的,而且皇帝也不喜歡做媒,最多是有重臣想要個體面就去求賜婚。當然,這不是絕對的,萬一真被皇帝看上了,或者他覺得有這個需求,那是萬萬不好拒絕的。

  比如方姝兒,不過回京一趟參加幾個宴會,美貌的名聲就傳出去了,接著不知怎麼的,被六皇子看中。皇帝得知人家姑娘沒有婚配,就派人像征性地問一下方子茗的意見,一樁婚事就這麼成了,方家還得感恩戴德,受寵若驚。

  新皇的脾性……顧青雲想起別人對太子的評價,再根據自己的接觸來看,太子今年二十七歲,相貌比永安帝好看多了,人沉穩理智,氣場強大,很少見他失態,少年時還有些高傲,現在從他身上已經找不到了。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想到這裡,顧青雲就說道:“等國孝一過,咱們就和盧家商量去看日子,辰哥兒馬上成親。至於小丫,也可以先定下來,以防萬一。”待會就馬上寫信回去。

  眾人都同意了。

  可以說永安帝扔下來的驚雷真的把他們炸得人仰馬翻,顧青雲相信,他絕對不是第一個改變計劃的人。

  第二天,正當京城的百姓在議論皇帝退位之事時,驛站接收到的信件特別特別多,堆積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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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6章 病危

  不管如何,即便有人知道永安帝對剛剛死去的皇太後沒有感情,但在表面上,孝道還是要講的,起碼要等出了國孝新皇才能登基,所以三個月內是完成不了任務的,即便這樣,朝中對待太子殿下的態度還是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這是頗為煎熬的一段時間,不能對皇太子示好得太過明顯,以免永安帝看了不舒服,也不能對皇太子表現得冷淡,要不然等皇太子登基,萬一被穿小鞋怎麼辦?

  於是在永安帝宣布退位的幾天裡,大家過得頗為煎熬,尤其是禮部,更是因為有些禮儀問題翻書翻得魔怔。

  前幾天顧青雲在路上碰到張修遠時,對方那眼眶青黑、疲憊的模樣令人驚訝。

  “張兄,你可要注意休息啊。”顧青雲提醒對方,他自己也是加過班的,貌似自己沒有對方拼命。

  張修遠苦笑,揉了下太陽穴的位置,說道:“前所未有的難題,問題一大堆,還得和宗人府、內務府溝通,不能出一點岔子。”內務府是專門管理皇族,特別是皇帝產業的機構,他們有一套相對獨立的班子,不與戶部相連,皇帝要用錢給自己蓋個房子就從這裡出,國庫是很難伸手的,戶部會死命地維護自己的錢袋子。

  顧青雲能理解,他拍拍張修遠的肩膀,建議道:“喝一點參茶精神會好一些。”

  “這我們當然知道,咱們禮部上下幾乎是把參茶當水喝了。”張修遠白了他一眼,頗為羨慕,“你們鴻臚寺比我們輕松,該如何做都是我們這邊制定好,你們只需提前排演過即可。”

  顧青雲輕輕點頭,誰讓他們這個部門沒有這個權力來制定規則?禮部享受了好處自然要承受它帶來的不便。

  到了二月初十這一天,趁著休沐日,顧青雲和謝長亭約好一起吃飯。

  “聽說夷州島那邊一去就能每人分十畝地,土地還肥沃,稻谷可以一年兩熟,這是不是真的?”正當顧青雲牽著顧傳恪的小手走在大街上時,他聽到了路邊行人的議論聲。

  顧青雲抿了抿嘴,這個消息倒是真的,前幾天荷蘭那邊總算是把賠償款送來了,不足部分就用貨物來湊。錢一到位,朝廷這邊才把俘虜放了。走之前顧青雲還對那個荷蘭總督依依不舍呢,畢竟對方見識廣博,和對方說話還可以順便練習荷蘭語、葡萄牙語和拉丁語,可謂是一舉數得。

  這些錢有部分要轉給兵部,直接用於夷州島的建設,只是似乎招人並不順利,大部分的百姓不是逼不得已,還是不樂意跑到隔著大海的夷州去種田,更別提那裡還有大部分的地區處於尚未開發狀態,有一定的危險性。

  不過這世道總有人活不下去,待遇福利一上來自然會有人去冒險,土地是國人的命根子。

  於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的適應,陸澤那邊就放少部分人回來現身說法,以便吸引更多的人前去定居。此外,現在的夷州島還會作為犯罪之人的流放地,比如去年科舉舞弊案的人就有部分流放到此,可以和瓊州相媲美。

  果然,此時就有人得意地放出自己知道的消息,引來眾人的爭先追問。

  顧青雲微微一笑,察覺到顧傳恪突然停下來就朝下看去,只見小家伙大眼睛正不斷地往紅通通的糖葫蘆上瞄,腳步就是不動。

  顧青雲干咳一聲,挑眉看他。

  “爺爺,那是什麼呀?”顧傳恪帶著奶音的聲音響起,聲音充滿了好奇,就差沒有把手指伸進嘴裡吸允了。

  “那是酸酸的東西,不好吃。”顧青雲一把把他抱在懷裡,笑道,“你走不動了,爺爺抱著你。”

  “哦——”顧傳恪失望地拉長聲音,眼睛還是往人家的糖葫蘆上看,見顧青雲正在移動,離小販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了,又說道,“爺爺,爹爹給我買過的,我覺得一點也不酸,甜甜的,很好吃。爺爺,我想吃。”口齒十分伶俐。

  終於忍不住說出來了!顧青雲輕笑一聲,用眼神制止身後蠢蠢欲動的小滿等人,道:“咱們到謝爺爺那裡再吃,他那兒有糕點。”

  顧傳恪一聽,總算是安分下來了,摟住顧青雲的脖子,一路上童言稚語,十分可愛。

  顧青雲高興得很,自己的大孫子怎麼就那麼可愛呢?

  很快,他們到達了松竹書齋,顧青雲看著二十年外表幾乎不變的店子,心裡很有感觸。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在京城住了差不多二十五年,超過人生的一半。

  櫃台後面的掌櫃看到他頓時眼睛一亮,忙快步走過來,低聲說道:“大人,午安,我家老爺已經在上面等了。”說著就要為顧青雲引路。

  “小謝掌櫃,你忙你的,我自己上去就行。”顧青雲伸手阻止,之前的老掌櫃已經被謝長亭放回去榮養了,這是老掌櫃的兒子,年富力強,才三十多歲。

  顧青雲上二樓前,往書齋的架子上看了看,發現他的話本竟然還在書架上,而且竟然還有人在拿著看!再看算學的書架,也有學子模樣的年輕人在翻閱。

  謝長亭對自己的支持真是令人感動啊!顧青雲忍不住感嘆,把書放在那麼明顯的地方,這是活脫脫的廣告位。

  等顧青雲走到二樓樓梯口時,謝長亭早就在此等候了。

  “慎之,你走得太慢了!我早在這裡看到你,結果你磨蹭好半天才上來。”謝長亭語氣不耐煩,神情卻頗為喜悅,走過來摟住顧青雲的肩膀,笑道,“這麼久沒出來,可把我憋死了。”

  他說著就低頭摸摸顧青雲牽著的顧傳恪,逗他:“咱們壯壯一眨眼就這麼大了,我還記得他周歲的模樣,白胖白胖的,穿著大紅肚兜直接就抓著一本書,笑得口水都流出來了。感覺時間還沒過多久,他就長那麼大,和小石頭長得真像。”

  顧傳恪放開顧青雲的手,拱手高舉,微微彎腰,行了個揖禮,脆聲道:“見過謝爺爺。”

  謝長亭頓時笑得合不攏嘴,在身上摸了摸,從自己的袖口拿出一只瑩潤的玉葫蘆就往顧傳恪的小手裡塞:“這是謝爺爺給你玩的,乖。”

  顧青雲忙阻止:“你又給這些做什麼,又不是久久才見面。”

  “我身上正好有,我想給就給,只是個小玩意,你著什麼急?”謝長亭不理他,又逗了一會顧傳恪,這才叫人把小家伙抱到隔壁玩,並叫人送上糕點。

  “你不是說要去吃飯麼?怎麼約在書齋這裡見面。”顧青雲隨他一起走進屋內,問道。

  兩人的確有三個月的時間未見面了,一是過節大家都忙,之前他又在孝期,謝長亭不好上門;第二個估計就是安樂公主的要求了,她把謝長亭看得死死的,也就是現在太子即將上位,謝長亭才可以出來放風。

  “飯館那裡太吵了,我想和你說說話再去嘛。”謝長亭說得理直氣壯,當然不會說這裡最熟悉,他還想順便來查看一下書齋的情況。

  顧青雲自然知道他的德行,只搖搖頭笑道:“你家天保呢?”謝長亭的獨子謝天保今年才十二歲,他見過的次數不算多,公主對他看得很緊。

  “在家裡練騎射。”謝長亭露出滿意的笑容,語氣卻頗為嫌棄,“公主總怕我帶壞他,整天把他拘在家裡讀書練武,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我見他這麼辛苦,今天就想帶他出來放松放松,結果他還不樂意!我就納悶了,學那些東西真那麼有趣麼?”

  顧青雲倒是猜到安樂公主的一點想法,結合謝長亭不經意間透露的消息,他認為等太子登基後,估計謝天保會有個爵位在身,起碼是個侯爺,畢竟還有現在的皇後看著呢,不會讓自己唯一的女兒吃虧的。加上安樂公主從小就是練著騎射長大,教孩子自然往這方面教,女兒也不例外。

  謝長亭的大女兒慧明郡主早已出嫁,外柔內剛,性格頗為強硬,把夫家管得服服帖帖的。

  “教孩子這方面你聽公主的就是了。”顧青雲安慰他。

  “可是我覺得孩子有時候也要放松放松啊,我又沒帶他去做壞事,只是想出來走動走動而已。”謝長亭咕噥了一句,“府裡這幾天總有人上門拜見,偏偏公主一個不見,整天待在家裡,可把我悶壞了。”

  兩人相對而坐,又說起其他八卦。最重要的是如今的熱門消息,比如永安帝和太子的事。話說,現在永安帝還未退位,太子就開始監國了,皇帝凡事會先問太子的意見,有時會駁回,有時會同意,私底下相處的時間非常多,培養的意思非常明顯。

  眾人看到這種情況,有人心存的一絲希望之火頓時破滅了。

  顧青雲心情頗為愉悅,和謝長亭在一起總是感到特別放松。

  這時,樓下突然傳來一陣說笑聲,顧青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謝長亭突然偷偷探頭出去,低聲道:“看見我家二姑娘了。”樣子鬼鬼祟祟的。

  顧青雲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聽說是文安郡主,也站起來看了看,發現果然是朝中權貴的孩子,有男有女,大概是在國孝期,他們的衣著頗為樸素,顏色不鮮亮,少女頭上也只戴點銀飾。

  “他們這是打哪回來的?”顧青雲問他,發現裡面還真有幾個自己認識的人,比如陸煊的弟弟,太傅梁不語的侄孫梁箏,對方今年才十八歲,去年考中舉人,顧青雲和他頗為熟悉,兩人時常在城南的四合院見面。

  “說是去慈恩寺拜佛了。”謝長亭答道,見顧青雲看向梁箏就笑道,“你看上他了?”

  顧青雲苦笑:“可是人家看不上我,梁家畢竟根基雄厚,家中三品以上的官員都有三位,梁箏就算是父母雙亡,可他得太傅看中,如今又考中舉人,可是熱門的結親人選。”自打龐庭深喜歡自家女兒後,他就想過這位少年了,可是對方明顯沒有把心思放在自家身上,於是很快就死心了。

  謝長亭“哦”的一聲,忙說道:“沒事,咱們小丫才貌雙全,不愁找不到好夫婿。”

  顧青雲點頭表示贊同,大概是家中只有一個孩子沒有著落,他最近看什麼總想到孩子的親事。

  兩人又聊了一會,到吃中飯的時間了才結束。

  *

  時間又過了十幾天,恩科的消息終於確定了,明年三月才開始,今年的會試照常進行。與此同時,顧永辰那邊還沒收到他的上一封信呢,顧青雲又接到他的來信了。

  顧季山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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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難受

  顧季山竟然病危!顧青雲看到這幾個字時只覺得心髒似乎停止了跳動,他屏住呼吸,捏著信紙的手青筋凸起。

  他緊緊地拽著信紙,顧永辰那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往日收到孩子的信總令他心情愉悅,這次他卻巴不得是自己看錯了。

  自己最恐懼的事終於來了!不是到了這種危急的程度,顧永辰不會寫這封信的。

  二話不說,顧青雲讓門口的小廝把顧永良叫來。

  “爹,有事?”一家人用過晚膳不久,他正在和顧傳恪在庭院裡玩耍,不知道顧青雲剛收到一封信。

  “剛收到你弟弟的信,你太爺爺病危,我明天就馬上向吏部請假,你幫我寫請假申請,我現在腦子有點亂,不好寫。還有,你能請假的話就跟著請。”顧青雲馬上說道。

  “太爺爺病危!”顧永良震驚,想到自己父親和曾祖父的關系,他就忍不住擔憂地看著父親的面容,安慰道,“爹,您別著急,指不定等我們回去後太爺爺就好了呢。”

  顧青雲搖搖頭,捂著臉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低聲道:“希望如此吧。”心裡卻清楚,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爺爺從幾年前就病到現在,一直在拖著日子罷了,偏偏自己這幾年一直沒有回去看過他們。

  “你先出去把這消息和你娘說一下,讓人馬上收拾行李,再讓管家去包下一艘船回家。”顧青雲的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臉,半晌才又說道。

  顧永良站在原地看著低下頭的顧青雲,見他一向挺直的脊背陡然垮下來,他剛開始有些不知所措,聽到這段話才走過去把手放在顧青雲的背部,低聲道:“爹,太爺爺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您不要太過於傷心,太爺爺一向疼您,知道後肯定會不安。”

  顧青雲沉默著沒有出聲。

  顧永良嘆了口氣,把曾祖父代入到太外公的角色,不由得感同身受。他沒再安慰,想了想就直接出門安排離開的事宜去了,出門之前還輕輕地把書房的門關上,讓下人不要進去。

  顧青雲聽到腳步聲逐漸遠去,積蓄已久的淚水終於毫不顧忌地流下來。自己還能見到老人家最後一面嗎?腦海裡閃過一幕幕從小到大和顧季山相處的情景。

  雖然曾經也不是那麼親密無間,但人非草木,他們幾十年對自己毫不保留的愛護還有自己對前世外婆的移情作用,以及不能在身邊照顧他們的愧疚,讓此時的顧青雲悲痛難忍。

  這一晚,顧青雲沒有回房休息,直接就在書房躺下了。

  簡薇來看他時,見他雙眼紅腫,微微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就趕緊坐在床榻上輕撫他的頭頂,柔聲道:“東西我都收拾好了,船也訂下了,只等你明天請好假咱們就回去。”

  顧青雲點點頭,聲音嘶啞,低聲道:“我今晚想一個人靜一靜。”

  簡薇能理解,此時丈夫的脆弱讓她油然升起了一股深切的保護欲和憐愛,她恨不得把他緊皺的眉宇撫平。

  “那你今晚好好休息,不可損耗心神太過,老人家還等著你回去見面呢。”簡薇聲音放輕,捏捏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顧青雲看著她,回握:“我明白的,你放心。對了,跟老師他們說一聲,說我沒事,就是心裡難受想一個人靜一靜,我有分寸的。”

  簡薇輕輕一嘆,見顧青雲閉上眼睛了,只能關門出去。

  外邊,顧永良等人正在堂屋裡著急地等待。

  “你爹沒事,你們快去休息吧。”簡薇對著寧瑤,問道,“壯壯可是睡著了?”

  寧瑤點點頭,看了一眼一直沉著臉的顧永良,低聲回道:“睡著了。”

  方仁霄背負著手,嘆了口氣,對著顧永良說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我記得你太爺爺今年都八十七了,老人活到這歲數也算值了,唉,你爹的心情還有著愧疚,心裡肯定不好受,這次回去多照顧他就是了。”

  “我知道的,太外公,我只是從來沒見過我爹這一面。”顧永良咕噥一句,“去年陳家外祖他們去世,爹也沒有這樣過。”只有族裡大曾祖父顧伯山去世他爹才會那麼傷心。

  “感情是不一樣的。”方仁霄瞪了他一眼,又道,“既然沒事大家趕緊散了,你爹都那麼大了,沒那麼脆弱。”

  寧瑤跟著顧永良一起回房,剛一房門就馬上問道:“良哥,壯壯這次也要跟著回去麼?”

  “當然,現在快三月了,越往南走天氣就越溫暖,且我們單獨包下一艘船,速度快不說,住的地方也會舒適不少,壯壯應該能適應旅程的。”顧永良耐心解釋,“這一來一回需要三個月,你能放心把壯壯留在京城?”

  肯定不放心!她娘家人去了登州,家裡就只剩下太外公他們,雖說知道兩位老人會好好照顧兒子,但她還是不放心,這可是她的命根子。

  這三年來她一直沒再懷孕,對這個唯一的孩子當然最為上心,因此就算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啟蒙讀書,心裡心疼他也不會去阻止,要知道她娘家的男孩要五六歲才開始啟蒙呢,比婆家這邊晚了一兩年。

  一夜無話,顧青雲第二天早早就爬起來,眼底青黑,雙眼紅腫,用煮熟的雞蛋滾過一輪,又用熱布巾敷過後總算看起來沒有那麼憔悴了。

  早朝之前,顧青雲就把請假文書遞給吏部尚書。

  “慎之,不是本官不同意,只是最近事情太多,你看沒幾天會試就要開始了,還有陛下和太子的……你們鴻臚寺要做的事情很多。”吏部尚書有些為難。這只是祖父病危,還不是去世或父母病危。

  顧青雲語氣堅決:“大人,我超過六年沒有回鄉了,我爹娘只有我一個兒子,他們一直在鄉下,我本來就打算今年請假回去,而且我只請了三個月,這是正常該有的假期。還有,鴻臚寺還有管大人和封大人在,他們經驗豐富,一老一少,相互配合總能把事做好。”

  “獨子?”吏部尚書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令尊令慈今年高壽?”

  “六十六歲。”顧青雲有些奇怪地回答,突然想到朝廷有條規定,如果父母超過八十歲獨子不在身邊侍候的話,作為兒子有罪,如果是官員還會丟掉官身。當然,如果父母有幾個兒子,只要有一個在身邊奉養,就算其他人在外地也無罪。

  “可是……”吏部尚書還在沉吟,心裡計算著得失,又看著顧青雲著急的臉,和他略微紅腫的眼,終於還是說道,“那早朝後本官和陛下說一聲。”四品以上的官員請假超過半個月需要報皇帝審批。

  “多謝大人。”顧青雲大喜,忙拜謝。

  見吏部尚書這麼說,顧青雲就知道對方不會卡著自己了。要知道他的請假條是要經過吏部的手遞上去的,如果真繞過他的話,自己雖然可以直接跟皇帝請假,但到底會得罪吏部,以後會有不少麻煩。

  當然,顧青雲早就下定決心了,再不行的話,他可以辭官,這樣吏部也管不了他,這是個人自由。

  好不容易熬過早朝,顧青雲和吏部尚書在早朝後直接去御書房見皇帝,把事情一說,皇帝很快就同意了。

  之後顧青雲就回到鴻臚寺,把下屬們都召集過來,告訴大家自己請假的事,因為有過之前到揚州做副主考官的例子,他的安排可謂是駕輕就熟。

  最後他單獨把管少卿和封少卿留下,把最近的工作交接完,就道:“該如何做本官剛才已經說過了,我還把事情列了出來,有什麼事你們商量著辦,以管大人為主。”說著就把他今天一大早爬起來寫的條陳遞給管少卿,生怕有什麼遺漏。

  就算再著急,該交代的事還是得交代清楚,免得以後出什麼問題,自己還得跟著吃掛落。

  兩人忙點頭應喏。

  等事情都辦完時,時間已經到了中午,顧青雲顧不得吃飯,和等在門口的顧永良一起往碼頭趕去,不回家了。

  顧永良請假比他順利,畢竟翰林院的人多,不愁沒有人手。本來顧青雲之前還考慮過是不是留他在京城,只是想到這可能是見顧季山的最後一面就按捺下來。

  *

  因為是自家包的船,除非必要的物資補充,顧青雲等人從不停留,又有之前工部的關系在,他們包的船只是市面上最先進的,又是官身,速度到底比一般的官船快些,二十一天就到達越省越陽郡的碼頭。

  顧青雲一路人心情煎熬著,生怕自己見不到顧季山的最後一面,又要擔心老陳氏和顧大河他們的心情和身體情況,更是心急如焚,恨不得船只能插上翅膀。

  這是最沉悶的一趟旅途,一路上大家話都少了許多。顧永良擔心他的情緒,就把顧傳恪派過來。

  聽著大孫子奶聲奶氣的聲音,顧青雲的心情才好受些。

  盡管如此,當他踏上越省的土地時,還是覺得近鄉情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接到不好的消息。

  顧三元用最快的速度定下一艘船,這是內河,之前的海船就不好駛進來。

  沒有在郡裡多停留,船只順流而下,想到最多兩天就能回到林溪村,顧青雲的心情就激動無比,又是期待又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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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3:59:01 |只看該作者
    第258章 回到

  顧永信帶著妻子登上客船,按照憑據找到自家的船艙,收拾好東西後,見船還沒開,就從包袱裡拿出一封信來打發時間,雖說他已經看過了。

  小時候他家在村裡過得不錯,家裡有二十畝地,父母老實能干,爺爺奶奶還能干活,省吃儉用之下又添了五畝,父親農閑時還能到林山縣干點零活,有族裡的庇佑,沒有人欺負,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只是天有不測風雲,在他三歲那年,母親在生弟弟時難產,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身體卻不好了,做不了重活,還時常得買藥吃,為此父親賣了五畝水田。

  就算如此,母親的病還是得養著,她死活不肯再賣田地,但家裡的日子還是過得緊巴巴的,常年不見葷腥。

  他六歲就進了族學,因為他姓“顧”,束脩是不要的,只自家出筆墨紙硯的銀錢,就這些還是讓爹娘他們為難,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最後還是族裡的夫子青明大伯勸說父親,說就算不科考,學幾個字以後出去當個伙計都比目不識丁強。

  父親想了想,終於咬牙同意了。

  於是他從六歲一直學到十二歲,一塊磨平的石板、自制的毛筆、一碗清水,最值錢的是書本,父親咬咬牙給他買了,這是族人抄寫的,比書肆便宜。他學習一直很努力,十分珍惜這個機會,剛開始兩年還能時常得到夫子的誇獎,年底得到五百文錢的獎勵。

  好景不長,等他大一點後開始幫爹娘干些輕省的活,加上學習的內容越來越艱深,他就漸漸跟不上了,只能保持中游水平。

  十二歲那年他去參加縣試,兩年都沒中。縣試是科舉中最簡單的一關,他知道自己在經義這一塊不開竅,也就死了從科舉晉身這條路,畢竟每次考試都需要一筆銀子,他弟弟的身體又不好,以後家裡只能靠他,不能等他一年年去考,他又不是那種天縱奇才,族裡不會資助他繼續科考的,像他這樣資質的人太多了,幫不過來。

  像族規說的,每個人在世上最可靠的還是自己,知識學了就是自己的,不能指望不勞而獲,不能指望天上會掉餡餅,堅信有付出才能有收獲。

  和夫子商量過後,他決定專心學習怎麼做賬算賬。這麼多學習內容中,他最喜歡學的就是算學了,不僅是他,大部分族人也是如此,大概是因為他們學的這本《算學初解》是族裡排行第四的四伯顧青雲寫的,因此學到算學時,大家總是格外地認真和努力。

  四伯可是他們一族的驕傲,是他們在林山縣立足的依靠,他從小到大的事情大伙兒大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們族裡有四伯寫的專門教人做賬的教材,可以給他們打下良好的基礎,學成出去後很容易就能上手。他的算學一向不錯,人又努力,因此十四歲時,夫子說他能出師了。

  出師後就能去找活干,父母他們有些憂慮,畢竟他讀了這麼多年書,農活干得不如其他從小就干的小伙伴們好,出去找活干生怕找不到。

  他倒是沒有這個顧慮,識字還愁不能找到活干?

  果然,在青亮族叔的幫助下,他到了何家書肆做伙計,從小伙計做起,到今年已經干了十年,今年初剛成為郡城一家分店的賬房,得到的月錢已經足夠他們夫妻倆在郡城這個繁華的地方安居下來,還能有銀子寄回林溪村,讓爹娘買紙筆給自己的兒子讀書。

  他心裡是滿足的,對未來的打算是多走多看,看能不能找到發財的路子,他想過了,等他有出息,也要回饋族裡,一路走來,他得到了不少人的幫助。

  閑暇之余,他還喜歡看話本和算學書,當然,四伯顧青雲寫的書是他的最愛,即便最後幾本算學書他從看得吃力到已經看不懂了。

  顧永信此時正看得認真,就聽到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他也不以為意,這是常有的事,卻聽到外面有人說道:“這是哪家的老爺?好大的氣派!”

  “這算不得氣派,還是郡裡王家氣派,人家那才叫人多勢眾,單是一個少爺出行就帶了好多僕人和用具。”有人不以為然。

  “我敢說這不是商戶,看他們低調的做派,是官宦人家無疑,應該是准備回鄉。”有人分析,“還是從京城回來的,我聽他們家的下人帶著京城口音。”

  “官宦人家?是哪一家?”有人好奇,聲音卻一下子低了下來。

  ……

  聽到這裡,顧永信卻心中一動。

  他的妻子此時正在鋪床,聞言就猜測道:“相公,是不是四伯他們?”

  顧永信不敢妄言,他看了看信,還是站起來推門出去,只見甲板那裡正有一群人走著,看方向他們的目的地是三樓的貴賓艙房。

  他仔細打量,見那群人中有男有女,女眷們帶著帷帽,身後有婆子抱著一名三四歲的孩童,人群中最顯眼的男人們只穿著素色的長袍,此時一名年輕男子正在另一名氣質沉穩的男子耳邊說著什麼。

  顧永信看得目不轉睛,到了拐彎處離他最近的地方,他終於看清了那兩張清俊的臉!他差點就忍不住跳了起來,張大嘴巴,目瞪口呆。

  半晌,等他們上樓後,顧永信開始在艙房內轉圈,口中喃喃道:“真的是四伯他們,真的是他們,沒想到他們真的從京城裡趕回來了!”

  “你在念叨什麼?”妻子好奇的聲音響起。

  “沒事沒事,你先不要動,我出去一趟。”顧永信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找到一個熟悉的船伙計,問他,“剛剛走上去的可是姓‘顧’的人家?”

  那船伙計把肩膀上的汗巾拿下來擦擦汗,咧嘴笑道:“可不是,從京城回來的大官,說起來還和你是同鄉呢,喏,就是林山縣的那個顧家。”

  顧永信大喜,他年少時是見過四伯的,前幾年四伯的兩個兒子回鄉居住時,當時他特意回老家去見過一次面,記憶深刻,此時問船伙計,只是想確認罷了。

  回房後他和妻子說起此事,兩人均極為激動,只是想到四伯這次回鄉的目的,他又躊躇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前去打擾,他們之間的關系有點遠,都沒見過幾次面,對方可能都不認識自己。

  四伯會不會歡迎自己去拜見?會不會不耐煩?

  “不管如何你都要過去拜見一番,這畢竟是你的長輩。”妻子試圖說服他,“這都遇見了,你不主動過去,以後被人知道了不好,你還會後悔。”

  平時的相公不是這樣的,說到底還是太激動了,失去了平常心。

  顧永信沉默片刻,想到自己能有現在的日子大半是托了對方的福,享受了對方的庇護,是該去拜見。於是,拿著自家做的糕點,在船開後,他和妻子小心翼翼地踏上三樓。

  跟門口守著的小廝通報後,對方態度不錯,請他稍等,很快就進屋了。

  沒過一會兒,那小廝就出來了,讓他進去。

  顧永信和妻子對視一眼,兩人趕緊又整了整衣裳,他只覺得自己手中捏著糕點繩索的手汗津津的,不知為何,雙腳有些發軟,幾乎使不上勁來。

  再看妻子,走路同手同腳的。

  走了沒幾步,很自然的,他和妻子分開了,看樣子妻子是被丫鬟引到隔壁房間,那裡應該是女眷待的地方。

  顧永信一踏入房門,就看到正對著門口的椅子上坐著兩名氣質與常人不同的男子,年長的看起來才三十歲出頭,兩人長得極為相似。

  他心裡一驚,自己要不是知道他們的關系,還以為這是一對兄弟呢。

  “你是哪房的孩子?”他聽到四伯問自己。

  顧永信回過神來,連忙自報家門。

  “爹,這是永信大哥,只比我大三個月,上次我回鄉和他見過一面,我記得他當時是在何家書肆做伙計,據說做得不錯,掌櫃的很欣賞他。”顧永良解釋道。

  顧永信又是一驚,沒想到四年過去了,顧永良還能記得自己。難怪人家能考中狀元呢?他忍不住想。

  顧青雲點點頭,他此時的心情不好,不過到底是自己的族人,還是耐著性子多問了幾句,當聽到對方如今干的活時,他點點頭,道:“不錯,再繼續努力。”

  見顧永信強忍著喜悅的樣子,顧青雲的心情也好了一些,又問道:“你這次是准備回林溪村?”這不年不節的,一般人很少回去的。

  顧永信的臉一下子緊繃起來,道:“我爹說三太爺爺病危,讓我請假回去看看,以前三太爺爺幫過我家不少忙,我們都很感激,就想著一定要回去一趟。”

  顧青雲一聽,忙急聲追問道:“是說我爺爺還在是嗎?你什麼時候收到的信?我爺爺現在怎麼樣了?”

  顧永信見他如此急切,一下子愣住了,隨即馬上答道:“是剛收到的信,日期是兩天前,三太爺爺還活著,就是人事不省。”

  顧青雲聞言,一直屏住的呼吸頓時放松下來,只要活得就好,他還能見爺爺最後一面,只是人事不省?心裡又難過起來。

  一旁的顧永良見狀,就把話題接過來多說了幾句。

  顧永信是個有眼色的人,知道此時四伯他們肯定沒心思招待自己,很快就找理由告退了。

  *

  顧青雲自從知道爺爺最新的消息後,心情一下子放松許多,相對的,他恨不得客船能馬上回到林山縣,馬上能見到爺爺,生怕中途有個萬一,讓他錯過爺爺的最後一面。

  此時什麼近鄉情怯,他一下子全忘記了,心心念念的就是快點再快點。

  終於,兩天後的下午,他們總算是回到了久別的林溪村。

  顧永辰早早就派人派車在碼頭上等待,因此顧青雲等人回來時天還大亮著。等他們的馬車出現在村口時,顧家早就得到了消息。

  馬車還未停穩,顧青雲就從車裡跳了下來,一眼就看到門口處,人群中偎依著朝這邊著急望過來的顧大河和小陳氏,立即的,他的雙目一酸,快步跑過去,“撲通”一聲在台階上跪下,抱住小陳氏的雙腿,聲音帶著哭腔,喊道:“爹,娘,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不孝啊!”我不孝啊!看到更為蒼老的你們,我怎麼忍心看?我怎麼能一連幾年不回來?

  小陳氏低頭看著顧青雲,眼淚也一下子湧了出來,她彎腰哆嗦著手抱住顧青雲的腦袋,哭道:“栓子,我的栓子,你可算是回來了,嗚嗚,你總算是回來了……”

  旁邊的顧大河也是虎目含淚,他到底是男人,還有理智,就忙說道:“栓子,快回去看看你爺爺奶奶,他們等你好久了!”

  旁邊的人也七嘴八舌地勸說。

  顧青雲一驚,連忙爬起來,道:“對,我去看爺爺奶奶!”話尚未說完,他就已經飛奔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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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2 23:59:15 |只看該作者
    第259章 去世

  看見顧青雲在跑動,自然會有下人在前面帶路,連滾帶爬的。而在顧青雲走後,顧家門前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只有跟顧家有關的人才會進屋。

  顧青雲沒有理會其他事,他一心一意想盡快見到顧季山和老陳氏,在他加快速度的情況下,他很快就跑到後院,遇到從裡面迎上來的顧二河。

  “二叔,爺爺奶奶怎麼樣了?”顧青雲顧不得行禮,劈頭就問。

  “栓子,你總算是回來了!”顧二河見到他簡直是大喜過望,拉著他的袖子,急促地說道,“快進去,他們都在等你。”

  第二次聽到這種話了,顧青雲腦裡有了不祥的預感,他連聲追問:“奶奶怎麼了?”

  “因為爹的事,娘這兩個月一直守著,要不是我們看著,她連吃喝都不顧了。”顧二河的聲音裡有著感嘆, “爹一直在等你,每天都在昏睡,偶爾醒一次就問起你,幸虧你回來了!”連何大夫都覺得不可思議,他爹一個接近油盡燈枯的人竟然能再撐多一個月。

  顧青雲心裡一緊,所幸他很快就進屋了,剛一進去就聞到房裡濃重的藥味,還有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爺爺,奶奶,我回來了!”顧青雲扶著門框微微喘著氣,眼睛直往屋內望去。

  只見寬敞的房屋內,窗戶只開了一條縫,借著窗外的光線,屋內還算是明亮,床榻放在中間,左右兩邊都擺有凳子,床上沒有設置蚊帳,顧季山和老陳氏正並排躺在一起睡著,身上蓋著大棉被。

  角落裡還有一個婆子在收拾東西,見到顧青雲,趕緊行禮。

  似乎是顧青雲的聲音驚醒了兩位老人,一直昏昏欲睡的老陳氏率先醒來。

  她張開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向門外,嘴裡說道:“是大河來了……”聲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仔細聽還聽不出來。

  顧青雲看著他們那瘦得皮包骨的面容,要不是他對爺奶的面容太過於熟悉,說不定還得辨認一會兒才能認出。

  “奶奶,是我,栓子。”顧青雲調整呼吸,腿腳僵硬地走過去,直接在床邊的小凳子坐下,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是我,我從京城回來了!”話說完,他就感受到掌中的手動了動。

  此時老陳氏的眼睛大睜著,她湊近顧青雲,渾濁的雙眼緊盯著他的面容,把左手從他的掌心中掙脫出來,枯瘦的手指一一撫摸過他的五官,嘴唇顫抖了下,終於開口道:“是,是栓子,栓子回來了?”

  “是我,奶奶,是我回來了!”顧青雲含淚點頭,看了看老陳氏身側還在沉睡的顧季山,要不是他下頜全白的胡須還微微顫動,他真的以為顧季山已經不在了,“奶奶,對不起,我這麼久才回來看你們。”

  等老陳氏終於確認眼前的男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孫子後,眼睛頓時一亮,情緒一下子爆發出來:“栓子,你可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就再也看不到奶奶了,嗚嗚……還有你爺爺!”說著就抱著顧青雲痛哭。

  “奶奶,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怪我不好,一直沒有回來。”顧青雲抱著懷裡瘦弱的老陳氏,愧疚感幾乎可以把他淹沒。

  雖然心裡知道自己的選擇在大眾眼裡是正確的,也是必須的,但看到眼前這一幕,內心深處還是會自我唾棄,會難受,會後悔……

  兩全其美,何其難也!

  “奶奶的乖孫,不是你不好,是我和你爺爺身子不爭氣,你在外面做官,我和你爺爺心裡快活。”似乎知道顧青雲的心思,老陳氏不哭了,趕緊安慰。

  話說到這裡,她突然轉頭去推顧季山:“老頭子,別睡了!栓子回來了,快起來!”

  顧青雲看著她的動作,似乎把顧季山當成以前那個健康的老人一樣,他心裡一酸,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叫道:“爺爺!”

  顧季山終於清醒過來,他盯著顧青雲看了好大一會兒,口中才蠕動道:“是,是栓子,栓子回來了……”

  “對對對,你趕緊起來,老頭子,你不是一直盼望著孫子回來麼?”老陳氏大喜。

  顧青雲也高興不已,跑到顧季山這一邊,蹲下來輕輕叫了一聲:“爺爺!”

  “栓子,你回來了。”顧季山的眼睛從迷糊逐漸變得清醒,臉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微笑,“好好好,栓子,扶我起來。”

  顧青雲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把棉被掀開,怕顧季山吃力,他干脆就直接把顧季山整個抱起來,再接過婆子遞過來靠枕,輕手輕腳地把顧季山放好。

  一邊做著這些動作,顧青雲的眼淚都掉下來了。

  “哭什麼?是不是爺爺太重了?”顧季山有些吃力地說道。

  顧青雲猛地搖頭,哽咽道:“不,是爺爺太輕了!太輕了!”他五六歲的時候顧季山還可以輕易地把他抱在懷裡,舉高高之類的動作沒少做,而現在,輪到他能輕易地抱起顧季山。

  爺爺實在是太輕了,輕得讓他不敢置信。

  “栓子長大了!”顧季山嘴巴咧了咧。

  “是長大了!”老陳氏跟著感嘆,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著顧青雲。

  “不要哭,爺爺都這麼大年紀了,活到這份上已經知足了,爺爺小時不算受苦,中年逃荒受盡苦頭,後來日子安定你就出生了,臨老臨老竟然還能跟著享福。栓子,有你這樣的孫子,我就是見到列祖列宗也不怕了,你不要哭,咱們村裡還沒有人活到我這個歲數呢,這是喜喪。”顧季山毫不避諱死亡,他早就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顧青雲一聽,強忍著眼淚。

  “能在臨死之前見到你一面,我已經滿足了,死而無憾。”顧季山握住他的手,瘦得脫了相的面容在外人看來可怕,但在顧青雲眼裡卻格外慈祥,“你在外面做官是為了咱們這個家,有你這個孫子,我高興啊,只要一想到你就高興了。”

  顧青雲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哽咽:“爺爺,我想要你活著,我想要你一直陪著我們……是我不孝,這麼多年沒有回來看你們,如果我再能干一點的話,肯定能找到機會的。”是自己沒有盡力爭取,是自己無能……

  “胡說,爺爺的栓子最是能干,你可不許說什麼孝不孝的事情,在我和奶奶的心裡,你能有這麼大的出息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孝順了!”

  “可是,可是我一直沒能找到姑姑他們。”顧青雲只覺得無能為力的感覺糟糕透了。

  這話一出,老陳氏就嘆道:“我這些日子還在夢裡碰到你姑姑,她一直對著我笑,估摸著她早就走了”

  “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算了,都有自己的日子過。”顧季山接過話茬,神色平靜。

  顧青雲搖搖頭,沒有說話,只是目光貪婪地看著顧季山和老陳氏,恨不得把他們的一舉一動刻印在腦海裡。

  顧季山說了這麼大一段話,就停下來喘息了一會兒,道:“叫你爹和你二叔他們進來,還有,我餓了。”

  顧青雲一驚,強忍著淚意,馬上問道:“爺爺,你想吃什麼?”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白米飯和紅燒肉,要肥的。”

  顧青雲望向一直看著他們的老陳氏,又問:“奶奶,你呢?”

  “奶奶也一樣。”

  顧青雲點點頭,站起來才發現屋內只剩下他一個了,他又抹了一把臉,剛走出房門就看到門外站著一大群人,他也不細看,就說道:“爺爺奶奶想吃白米飯和紅燒肉,讓廚房把肉燉得爛一點。”

  頓了頓,他又說道,“做快一點!要快!”

  這時,大家圍了過來,顧青安高興地說道:“爺奶果然最疼大哥,大哥一回來,爺奶就想吃東西了,之前他們都吃不下。”

  其他人的腳步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顧二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顧永良快走幾步扶著顧青雲,擔憂地問道:“爹,太爺爺他們沒事吧?”

  顧青雲用力地握了下顧永良的手臂,對著其他人說道:“爺爺奶奶現在醒了,你們進去和他們說說話吧。”說完等顧大河他們進去後,他才跟著進。

  屋內一下子進來這麼多人,空間頓時變得急促起來,光線暗下來後,有下人點起了蠟燭,照得房間光影重重。

  顧季山對著滿屋子的子孫一個個地說話,話叮囑了一遍又一遍,話裡的意思是讓大家好好相處,不要吵架,凡事看開一點,不要斤斤計較,要團結……道理大家都知道,但眾人還是聽得極為認真,頻頻點頭。

  此刻的顧季山頭腦清醒,說話清晰,那精神的樣子簡直不像是一個病人。中途他還真吃了一小碗的白米飯和幾塊紅燒肉,看起來胃口不錯。

  大家剛開始還很高興,但漸漸的,似乎察覺到什麼,氣氛逐漸變得沉重起來,像簡薇她們這些敏感的女眷已經在偷偷擦眼淚了。反倒是老陳氏一直笑眯眯,也是一直拉著大家說話,叮囑的話語比顧季山說得還長,中間還讓人把顧傳恪抱出去,不許他在這裡。

  “好好做官,做個好官。”老陳氏握著顧青雲的手說了一大通,“奶奶有你這個孫子,這輩子都值了。還有你弟弟他們,都是好孩子,光宗耀祖啊,你們以後可要好好相處。”

  顧青雲等人猛地點頭。

  顧青雲是最後一個和顧季山說話的,他的手被對方松松拉著,絮絮叨叨地聽他說了很多話,其實到最後,顧季山的聲音已經幾不可聞了。

  當夜幕降臨時,顧季山的腦袋一擺,拉著顧青雲的手一下子垂了下去。

  “爺爺!”顧青雲輕輕地叫了一聲,大家屏住呼吸,可是半炷香過去了,顧季山還是沒有任何反應,他的胡子服服帖帖地待在原處沒有動彈,臉上還帶著一絲滿足的微笑。

  “爹!”

  “爺爺!”

  “太爺爺!”

  ……

  大家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撲了過來。

  顧大河試了試顧季山的鼻息,聲音嘶啞:“爹他老人家去了。”

  小陳氏看向老陳氏,見她還呆愣著,就輕輕叫了一聲:“娘……”

  屋內的人顧不得悲痛,趕緊看向老陳氏,紛紛安慰:“娘,你還有我們,要保重身體。”

  老陳氏回過神來,不等大家再說什麼,神情平靜地說道:“趕緊把你爹的壽衣拿過來,趁著他剛走我給他穿上。”

  顧大河和顧二河對視了一眼,見老陳氏堅持就去翻櫃子把早就做好的衣服拿過來。

  “還有我的壽衣,我也要看看。”老陳氏又說道,語氣很是堅決。

  顧青雲把視線從顧季山的身上轉到老陳氏那裡,叫道:“奶奶!”

  “我要給你們爺爺換衣服,我侍候了他一輩子,現在他死了,就讓我再侍候他一回吧。”老陳氏對著顧青雲笑笑,“栓子,你們能趕回來看你爺爺,你爺爺可是高興得很。”環視了一周。

  她再看向顧大河他們:“我生了你們兩個,這些年都很用心伺候我們,我們享福了,以後你們還是要好好相處,可不能生分。”

  顧大河和顧二河的眼淚頓時流了下來。

  “快出去,我要換衣服。”老陳氏再次催促道。

  眾人無奈之下只能退出房間。

  顧青雲的腦袋昏昏沉沉,他本能地扶著顧大河,兩人身邊跟著顧永良兄弟倆。

  在門外站了一會兒,等大家覺得不對勁衝進房間的時候,發現身上穿著壽衣的顧季山和老陳氏並排躺在床上,面容安祥,一如顧青山剛剛進門那時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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