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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焚夏 -【靈硯解連環(姻緣指數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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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8:2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焚夏 - 靈硯解連環【姻緣指數之三】

為了師兄的幸福,她毅然冒名頂替,
以為從此便平安無事。
誰料到,他一回來她的一切都開始走樣。
她開始處處防他卻又控製不住自己,
時常露出真性情。
她以為他是因為識破了她的身份才逗她,
事實是如此,不過……
他早就知道她不是小妹,
但為了看她不時生氣的表情,
他並不想早早說破。
直到,麻煩開始找上她,
他不得不做一個解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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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無語山,淨塵庵。

無語山,距縣城近百裏;淨塵庵,離山腳有百級石階。平日裏,甚少有香客會來到庵內進香祈福。因此,住持淨悟師太對門下的弟子管教也不至於太嚴,有時打打鬧鬧,偶爾偷個小懶,隻要不違佛門規矩,師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可是,今天一大早,小師父慈心卻被師太訓斥了。

“慈心,師傅為何會罰你思過?”

慈惠不解。慈心自小在庵內長大,活潑可愛,師傅一向對她疼愛有加。往常,慈心犯了什麼過錯,師父從不過於計較,今天卻是重重處罰。在淨塵庵內,思過之罰可是僅次於被逐出師門的。

“我也不清楚,方才,師傅吩咐我把‘普獸’端到靜心殿去,我卻端了‘百草’,師傅就罰我了。”慈心圓圓的臉上寫著迷惑。以前她也經常犯錯,師傅頂多罰她抄百遍經書,從來沒有被罰得這麼重過。

是誰有這麼大的身份,讓師傅把庵內最好的“普獸”拿來招待?

“來的是什麼人呀?”

“我也不知道埃不過,這位施主很漂亮。”慈心道,“我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女施主呢。”“你從來沒出過淨塵庵,怎麼知道世上會沒有比她更漂亮的人呢?”慈惠取笑。

“我,我就覺得她是世上最漂亮的人。”慈心急道,“師姐你若不信,咱們就過去靜心殿,你看見了,就會信我的話了。”

“好好好,算我信你了。”慈惠笑道。因為位置偏僻,庵內向來少人。看慣了眾家師姐妹,對於美醜之事,已無太多關注。況且,佛家尚心之美而非皮相。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過,我倒真想見見你口中美若天仙的人呢。”

“師姐,我帶你去。”慈心像怕她會反悔似的,拉過她的手便跑。

“慈心,慢點兒跑……”真是的,有她這麼魯莽的小尼嗎?

***

靜心殿內

供桌前的蒲團上,跪坐著一名女子,年約十八九歲,長發委地,衣著華麗,一看便可知曉她乃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出身非富即貴。她的身旁還有一丫環,俏生生立著,翠色衣衫,顯得清新可人。

“君琴心誠心禱告,祈求菩薩保佑我父母安康;保佑我家宅平安;保……”她突地住了口。

“小姐……”丫環輕喚,“你沒事吧?”

君琴心輕輕搖搖頭:“我沒事,小翠……”話未完,卻又悠悠歎了口氣。

“小姐?”小翠忙上前將她扶起,莫非小姐又想起那件事了嗎?好久了,不曾見小姐笑過,每天臨窗而立,雖看著窗外,卻是眼中沒有焦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讓人好生擔心。偏老爺又固執。

“去讓君福準備一下,我們該起程了。”

見小翠擔心地回望了她兩眼才領命而去,琴心不禁眉心緊鎖。他們全都以為她會悲慟欲絕而做出什麼傻事來。一月以來,她幾乎成了眾人捧在手心裏的瓷娃娃,擔心一碰就會破碎。在她房中,有兩名丫環徹夜守著,去花園,十步之內必有家丁跟著;出家門,那是在做夢了。今天,好不容易趁著爹娘出門,小翠把她帶來了淨塵庵,管家君福又跟了來,生怕她有個閃失。

她緩緩轉身,麵對菩薩,心中萬千思緒在翻騰。

他們說,他必定是救不活了,刀入胸腹,直沒刀柄,萬無存活之理。即使是華佗再世,扁鵲重生,也是於事無補。

可是,她不信!

她不信有武功底子的他會如此輕易受傷,不信眾人口中的大俠會命喪在幾名小賊手中;不信一月前還大鬧君府,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麼離她而去,留下她一人獨活於世上。

說什麼,她也不信!

然而,再殷切的企盼也敵不過現實。已經有一個月了,沒有他的消息,他曾說過,隻要他還活著,必定會讓她知道他在哪裏,哪怕遠隔千山萬水。

而如今,卻連半點音訊也沒有。所以,她好怕。怕眾人之言屬實,怕心中不敢去想的不願承認的也屬實。

如果,一切成了真,那她,將歸於何處?

曾經,她也想過要輕生,隨他而去。但又不忍見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不願就此認了他已離開人世的事實。

相思噬骨,教她以後的日子何以為繼?

“小姐?”

小翠剛跨進門,就見小姐這副表情。每回小姐神遊時,就是在想連公子。旁人喚她,她也是聽不見的,獨自沉浸其中。這一月來,小姐每天不哭也不笑,隻在發呆;去街上遊玩也會迷失起來,甚是教人掛心。她真怕小姐有一天會悶出病來。所以,今兒個趁老爺夫人不在,她死活也要拉小姐出來,讓淨悟師太好好開解一下她。

琴心回過神,見小翠已隨侍在旁,知道一切已安排妥當。“小翠,咱們走吧。”

小翠先行拉開通往觀音殿的側門──

“哎喲!”

“哎喲!”

跌進來兩個人。

“小師父!”小翠杏眼圓瞪,奇道,“小師父,你們在這裏做什麼呀?”看她二人羞紅了臉,忸怩的模樣。八成是在外麵呆了良久,被當場抓到,才會臉紅。

慈心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施……施主,貧尼,貧尼……”

“怎樣?”小翠忍住笑。

“我,我……”慈心的頭快要垂到地上去,臉紅到脖子裏了,哪裏還能找出什麼理由來搪塞。出家人最忌諱不誠實,她可不能說謊。

慈心偷瞄一眼在身旁的師姐──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師傅讓貧尼請兩位過去,有事相告。”慈惠師姐倒是非常鎮定,雙手合十,睜眼說謊。慈心驚訝地張大了嘴。惹來慈惠一記瞪眼:“是吧?”

慈心點頭如搗蒜。小翠見狀,頓覺好笑,也當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惹得慈心剛褪朱赤的臉又紅了起來。

琴心蓮步輕移,說道:“勞煩二位師父了。小翠,我們走吧。”

慈惠忙上前道:“施主,讓貧尼領路吧。”

“不用麻煩師父了。”琴心先行前行,小翠忙跟上,並且不時回頭望望慈心慈惠,掩嘴而笑,似在笑慈心的憨樣。

待二人走遠,慈惠才??道:“原來是她!”

“誰?哪個她呀?”慈心東張西望了會兒,“哪裏有人了?”

慈惠呆呆地看著慈心,方才被逮到時,呆若木雞,如今卻又活潑如初的。“誰呀誰呀?當然是你!”她愛憐地敲了慈心一記,“我說的是剛才那位君小姐。”

“君小姐就君小姐嘛,幹嗎非要打我的頭?!”慈心嘟噥著,“師姐認識她們嗎?”

“她是戊陽縣首富君府的四小姐,經常來庵內,還常捐香油錢呢。”

“經常來?我怎麼沒見過?”

“你呀,你那時在靜思殿內抄經書呢!”慈惠斜睨慈心,果見她向自己做了個鬼臉,引來一陣笑。“可是……”慈惠斂去笑意,欲言又止。

“師姐,可是什麼?”聽語氣,似乎有不祥之事發生。是發生在君小姐身上嗎?那可不好,誰會忍心讓如此美麗的女子受到傷害呢?

慈惠重歎了口氣,才道:“聽師傅說,她至親之人上個月讓惡徒給害了。”

“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

寬敞的馬車內就坐主仆二人。君福坐在前頭趕車。“噠噠”的馬啼聲響在四下無人的道上異常清晰,卻也可以稍稍掩去車內的談話聲。

車內,君琴心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沉默地低頭擺弄著針線活。小翠在一旁察顏觀色了半晌,知道即使再過一個時辰,小姐也不會吐一個字給她,便主動開口道:“小姐,你說這無語山美是不美?”

“嗯。”

“小姐,你不知道,現下是春天,山上開滿百花,那景色自然是美不勝收的。不過,聽二少爺說,冬天的無語山覆滿白雪,那景致,更勝春天呢……”

“是麼?”

端的是惜言如金!小翠挫敗地丟開繡花繃,“小姐……”如果小姐一直是這樣的話,她不止無話可說,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琴心輕吐口氣,也放下針線,轉過身子,麵對著盡職盡責的小翠。遇上小翠關懷的目光,她心中生了幾許感動,一個丫環尚且對她如此,可是她的爹娘呢?輕輕握住了小翠的手,這是雙農家女的手,因常年的勞作而略顯粗糙黝黑,但卻讓她倍覺溫暖,似乎能給她無盡的支持。

“小翠,你待我真好!”

“小姐是奴婢的小姐,是主子。奴婢不對小姐好,對誰好去!”樸實的話,聽在耳中卻十分溫暖,教琴心潤濕了眼眶。小翠見狀,忙抽出帕子替琴心拭淚,心下迷惑不解:她是否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了呢?

“小姐,奴婢沒說錯什麼吧?”

接過小翠遞上來的帕子,琴心回她一個微笑:“你錯了,我也錯了。”

“小姐能告訴奴婢,奴婢錯在哪裏麼?”

撫撫小翠細致的臉頰,琴心道:“你的錯是忘了我說過不許自稱‘奴婢’,而我的錯……”她的錯,錯在自己的心給自己蒙住了。從出事那天開始,她把所有的人排除在心房之外,不論是爹娘,還是大哥、二哥以及三哥,她都沒了心去理他們。每日裏,從天微亮到入夜,她的世界裏隻她一人和傳言已經去世了的連誠。 別人的關心,她不知;腦中整日想著的,就是過去的片段。從初識連誠到他大鬧君府的每個片段,她都回憶過不知幾次。每想一次,便哭一次。到如今,她覺得一世的眼淚都已流盡了。曾經美好的景象,如今回想起來卻都變成痛苦,變成一種折磨,折磨得她的心都要碎了。那個時候,小翠也是這般地陪在她身邊麼?也是這般安慰著她,關懷著她麼?還有家中的父母兄長也是如此嗎?小翠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讓她看開了許多。人真的挺奇怪。會在不經意中付出,也會在不經意中得到許多。

“如果我是你,該有多好。”語氣中,盡是羨慕,差些嚇壞了小翠。

“小姐是金枝玉葉,奴婢出身卑微,怎可與小姐相提並論?”

琴心輕斥道:“你又來了,別‘奴婢奴婢’地稱自己。”

“是,奴……”忙改口,“我明白了。”

“這就對了。我若是你,也生在農家,那反倒好些。”如果生在農家,或許遇不上連誠;如果生在農家,或許能遇上連誠。但她相信,有緣之人必能相遇,不論何時,不管何地。所以,如果生在農家,她定能與連誠相遇,定能與連誠做對平凡的農夫農婦,快樂簡單地過著日子。如果生在農家礙…知道是幻想,卻由不得自己不去想。

小翠偏過頭想了會,漸漸明白了琴心話中之意。憶起連誠公子的身份,如果小姐是農家女,就可以順利嫁給連誠公子,也不會像今天這副樣子了。

她記得,連誠公子上門提親時,老爺不屑的樣子。連誠公子是人人口中的大俠士,除強扶弱,在鄰縣有極好的名聲。但那又如何,在老爺眼中,他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當下拒絕了婚事。不久,就傳來了連誠公子的死訊,說是在一場打鬥中,連公子他被人一刀刺入胸腹,生還的機會實在渺茫。如今一月無音訊,應該是凶多吉少的了。

“小姐,說不定老天有眼,連公子他還活著。”

“活著嗎?”琴心淒楚地笑了笑,“我每天是這麼期盼著的。可是,到如今,已經不敢有此等奢想了。”

小翠猛搖頭:“小姐,你可不能那樣想,連公子他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會麼?”

“當然了,小姐,連公子他武動高強,不會那麼容易就受傷的,而且聽說那個什麼……嗯……”什麼呀,小翠暗暗敲了自己一記,這腦子要用到它的時候卻偏不靈氣!

“嗯?”琴心疑惑地望著小翠。

“哦,對了!”小翠興奮地說,“我想起來了,小姐。連公子的師父靈甲道人是名神醫,他不可能連自己的徒兒都不救的是不是?也許這會兒連公子他還在養傷,等過不了幾天,他就會來找小姐你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牽強,但若能教小姐重開笑顏,叫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連誠武功不錯,她是知道的,但──

“靈甲道人?”

“他是連公子的師父呀,小姐,你忘了嗎?”

她該知道嗎?努力想了下,記憶中似乎沒有這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我沒聽說過他。”

“小姐你一定是忘記了。想當初還是小姐你告訴我說,連公子的師父有多麼多麼的厲害。連公子當時也在場的。”

“可是……埃”

馬車突然急停了下來,琴心差點跌了出去。小翠甩甩有些被撞疼的胳膊,過來把琴心扶正,並且在心中暗暗感謝老天,若再問下去,可要穿幫啦,她快頂不住了。

“小姐,你坐好,我出去看看。”她掀開布幔利落地跳下馬車,“君福,怎麼回……啊!”

她呆住了。

隻見車道上平空多出兩個人來,皆以黑巾蒙麵,全身都是黑的,兩人中,一人身材高大,另一人卻嬌嬌小小,身形仿似君琴心。兩人手中都握著三尺青鋒,與君福對峙。

這小路四下無人煙,連花草樹木也是稀稀落落的,怎會平空多出兩個人來,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不成?

黑衣人見小翠出現,忙對嬌小的那人使了個眼色。那人心領神會,提劍往車後而去,正是小翠下車之處。

君福見狀,忙提刀趕往,卻被長劍擋住去路,二人隨即打將起來。

嬌小的黑衣人不費力地把劍輕輕一挺,劍尖直指小翠咽喉,隻差半分,呆住不動的小翠便要去見閻王了。他一手持劍,另一手正待掀開布幔──

“小翠,發生什麼事了?呀!”琴心正在此時出來,下一刻,另一把劍也已抵住她的咽喉。速度之快,是二人生平未見。

而小翠也已恢複知覺,見琴心也被挾持,驚叫道:“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回小翠一個安慰眼神,轉而問向那蒙麵人道:“你們想做什麼?”此等陣仗她並不是沒見過。與連誠在一起,有時也免不了見到眾人持劍打鬥廝殺。但連誠把她保護得很好,她從未有機會身處其中,更不用說讓人用一把薄刀挾持著她,危及她的生命。若在往常,她必定早已嚇得花容失色,但是現在,她不怕,真的不怕。連誠已死(她心下明白,這已是事實,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即使小翠說有靈甲道人,但她雖希望有此人,但是卻明白並無此人),她已生無可戀,如果此番枉死於此,也正好下黃泉與他團聚,以解她相思之苦。

黑衣人笑了笑,並未答話。琴心卻愣住了。此人手持雙劍,雖用黑巾蒙麵,但笑起來,眼波流轉,笑意盈盈,真個是動人心魄。有這麼一副眼眸的,怕是個絕色女子呢?卻不知為何要攔路劫人,或許是為財而來?

那一邊,君福三兩招之內已敗下陣來。手臂上掛了彩,卻不忘護主,“你們要什麼盡管開口,千萬不要傷害我們家小姐!”

黑衣人往琴心這邊瞟了幾眼,粗聲道:“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部拿來,一件也不許剩,否則……”說到一半的話,往往最具威脅效果。小翠自車內取來值錢的對象與銀兩:“就這麼多了。”

琴心卻道:“我把首飾也給你們。”

正待脫下手鐲,那持劍抵住她的人卻道:“不用。”

琴心奇怪地望看眼前之人。如果說他們二人不是為劫財而來,為何又要小翠取來值錢之物?她不懂,眼前之人分明是女子,“姑娘你……”黑衣人伸劍往前移了半寸,堪堪抵住琴心咽喉。

君福見狀,大叫:“小姐,小姐……”他雙眼怒瞪身前之人,正待上前,“我與你們拚了……”

話未完,因為教人點中睡穴,身子一軟,便暈了過去……

***

待他醒轉,已不知過了多久。

捧著有些發暈的腦袋,君福四下望了一遍,車與馬都還在,獨不見那兩賊人和小姐小翠。他急了,搓著雙手,繞著馬車來來回回走了不下四五次,才恍然想起車內並未找過。急忙繞過車子,掀起布幔──

車內躺著的,不正是君琴心與小翠主仆二人麼?

君福當下老淚縱橫,嘴裏不住喃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小姐沒事!”跪下對著天際叩了幾個響頭。待他擦幹眼淚,再仔細一看,就覺不對勁,“小姐,小姐……”

並無半點回應。

他顫著老手輕推小翠,“小翠,醒醒,小翠你快醒醒。”

仍無絲毫動靜。

他急了,忙放下布幔跳上車,嘴裏不斷地重複著:“找大夫去,找大夫去。”

馬車急馳在往戊陽縣城的道上。此處又是一片平靜,仿似剛才隻是夢一場,隻有遺留在地的黑色布巾記下了曾發生過的恍如夢境的一切……

***

戊陽縣城君府琴心園

大夫以最快的速度被請進君府替琴心診治,不知何因,小翠在半個時辰前已蘇醒過來,且完好無損的在房中照應著,琴心卻是昏迷至今未醒。

房內,須發俱白的大夫正忙著為君琴心診斷。房外,君福也是老淚縱橫地講述著方才發生的一幕。

“老奴該死,讓小姐受傷,是老奴的錯,請老爺夫人責罰。”君福 跪地不起。

君夫人在一旁手持絹帕,淚水不斷。君老爺越聽眉越皺得緊:“好了,好了,你快起來。”他雙手扶起老管家,“你已盡力保護小姐,沒什麼好怪罪的。”

“老爺……”

“好了,你也受了傷,下去休息吧。”忙喚來丫環:“送管家回房去休息。”

丫環扶著君福走了。君老爺對著陰沉的天氣長歎一聲。君家這陣子還真是多事。一個半月前,為了女兒與連誠的事,鬧得全家不得安寧,琴心丫頭整日裏哭個不停。半個月後,又傳來連誠的死訊。這下可好,她不哭不鬧,安靜得叫人放心不下,整天提心吊膽,怕她有什麼想不開,這一月來,看著女兒一天天消沉下去,一日日憔悴下去,他的心也在痛埃偏他與女兒的關係隨著日久也日淡,教他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琴心又出了不幸之事,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埃如今,隻希望老天保佑女兒能平安無事,那麼,他什麼也不會計較了。以後她愛怎樣便怎樣,他再也不加幹涉了。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老爺,”君夫人抽抽泣泣著,“大夫到底看完病沒有啊?”

“不知道。”但是時間也未免太長久了些吧?會不會出什麼事了?君老爺心一驚,忙推開門,大步跨了進去。君夫人隨即跟了上去,仍不停地拭著似流不完的淚。

出來迎接的是小翠:“老爺,夫人!”

“小姐醒了沒有?”君老爺擔心地問。

小翠黯然道:“還沒有,蕭大夫還在診呢!”

“還在診?!”君老爺大吼如雷。瞧小翠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麵前,琴心卻在裏麵生死未卜,君老爺就想不明白。

“小翠,你再說說發生的事!”

“哦。當時,我與小姐被兩個黑衣蒙麵人用劍抵住了,君福早就被弄昏過去。我怕得要死小姐卻不怕,那兩人取走了所有的東西,臨走前不知灑了什麼東西,我隻覺得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什麼也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已經在府裏了。”話不知講了幾遍,老爺仍要問。也難怪,按理,她與小姐同時暈倒,為什麼她早早醒來,小姐卻仍昏迷不醒呢?

見老爺夫人一個麵色凝重,一個猛在拭淚,小翠安慰道:“老爺夫人,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小翠的話,他也聽了快不下十遍,仍弄不通這其中的道理。沒理由同樣中了迷香,一個已經活蹦亂跳,另一個卻不省人事啊!喟歎一聲,他拂袖步入內室。

***

君老爺趕到床邊,大夫聞聲轉過身子,朝兩人行了禮:“君老爺,君夫人。”

君老爺瞧著床上仍兀自昏睡著的琴心,不免擔心地問:“蕭大夫,我女兒她怎麼樣了?是不是……”他緊張地抓住老大夫的衣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呀,你說。”

一直小聲抽泣著的君夫人夫唱婦隨似的:“你診了這麼久,究竟診出個什麼沒有啊?”真正急死人了,她就這麼一個女兒,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教她以後怎麼活呀!嗚嗚……

蕭大夫輕扯衣袖,道:“君小姐並無任何不妥。”

“那就好,那就好!”君夫人眉開眼笑的。

“無大礙?!”君老爺卻一把揪住蕭大夫的衣領怒瞪著眼前須發俱白的大夫,“無大礙會昏迷這麼久還不醒?!你這個庸醫!”

“老爺,老爺。”君夫人忙安撫丈夫。

“哼!”放開蕭大夫,君老爺背轉身去不理這個庸醫。

蕭大夫整整衣裳,有些不太能適應。 被人罵作是庸醫,這還是生平頭一遭。想他從醫五十載,看過的病人少說也是以萬來計算,雖說沒有令人起死回生之術,但是隻要是尚有一線生機的病人到他手中,也是斷無性命之憂的。現如今,他這堂堂大神醫,舉國聞名的蕭應辰蕭大夫,卻被人冠以庸醫的名號,豈不叫人笑掉大牙?狠狠瞪了眼在旁掩嘴偷笑的徒兒,蕭大夫再三搖頭。若不是看在君家夫婦擔心女兒的分上,他早叫他們明白有眼不識泰山的後果有多麼嚴重!

“師父!”小徒斜眼瞄了君家夫婦一眼,悄聲道:“師父,我看哪,你再不把君小姐弄醒,咱們這回可要白來一趟了。”

“多嘴!”蕭大夫微斥道,見小徒扮個鬼臉退到一旁,他悠悠然開口:“君老爺,要令千金醒來倒也非難事。”話未完已自動退開三丈遠,以免稍不留神會丟了老命。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君才爺“唬”地轉身,怒道:“那你還不快把她給我弄醒?!”這老匹夫存心耍他不成?

蕭大夫慢吞吞踱到床邊,從醫箱中掏出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瓶子。瓶上並無任何標簽注明做何用途,隻不過每隻瓶子的形狀和顏色都大不相同。隻見他東挑西揀了會,從中挑出一個黑中帶紫,紫中帶紅的圓底細頸瓶,並且拔去木塞,把瓶口湊近琴心左右移動了會。

“咳、咳、咳!”

是君琴心的聲音!

君老爺喜上眉梢,趕蒼蠅似的把蕭大夫擠到一旁:“女兒,女兒……”君夫人則在君老爺身後努力地伸長頸子,希望能見著女兒。

蕭大夫苦著一張臉,躲在一邊涼快。“師父,你好可憐喲!”小徒取笑。他又瞪了徒兒一眼,順便捎上幾個白眼給“愛女心切”的君氏夫婦。

在床上昏睡了好幾個時辰的君琴心,在父母柔聲的呼喚與慈愛雙目的關注下,終於掀了掀眼皮……

“啊,啊,醒了,女兒終於醒了。”是君老爺略顯誇張的叫聲。蕭大夫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自希望下一刻君老爺不會把他的老骨頭給拆掉。

君夫人好不容易擠到一旁,可以瞧見女兒的全貌,就見琴心緩緩張開雙眼。她興奮地道:“女兒,你醒了,可教為娘擔心死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呸呸呸!”君夫人忙捂住嘴,與丈夫一同看向漸漸恢複神智的女兒。

君琴心睜開雙眼,迷蒙的眼中透著初醒時的慵懶,卻也藏著不易教人察覺的靈動神采。她連眨了好幾下眼,瞧了瞧床頂上雕刻精美的圖案,似乎不知自己置身於何處。略略轉動有些僵硬的頭部,視線從床頂調向君氏夫婦──

“啊──”

叫聲足以掀破屋頂,震聾所有人的耳朵,也嚇得君老爺跌坐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比琴心之驚恐,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及躲閃的君夫人可憐兮兮地被壓在底下,嘴裏咿咿唔唔地說不出話來。隻有一旁的蕭大夫與徒兒忍住笑看著眼前這一幕。

聞聲的小翠驚恐地趕來,千載難逢地見到平日裏威嚴的老爺展現出有史以來最好笑的表情:帽子歪向一邊,嘴大張成圓形,雙目圓瞪,有些花白的胡子呈四麵八方散開狀。若不是此刻情況特殊,隻怕她已笑到趴在地上三天三夜方能起來。

她驚叫道:“老爺,夫人,發生什麼事了?”忙攙扶起君老爺,拍掉他衣衫上的灰塵後,又立即去“拯救”奄奄一息的可憐被當作肉墊的君夫人。

待弄妥當,小翠才得以瞧見小姐。此刻,君琴心已坐起身子,擁著薄被縮在床角,秀美細致的臉上慘白得無一絲顏色,眸中透著驚恐與迷離。

“小姐,你怎麼了?”她越接近君琴心,後者就越往裏退,“小姐,我是小翠呀……”努力關切她的小翠不明所以地被撥到一旁。才剛站穩,又來一股不明力量推她到了床尾。她不明就裏地看向始終在一旁不動聲色的蕭氏師徒,二人回她以同情的表情。

那股力量顯然是來自君老爺與夫人。君老爺不知何時已清醒過來,君夫人手上則又執了一塊手絹。

“女兒,你過來,不要怕,有爹在,沒有人再敢傷害你了。”君老爺露出自以為最和藹可親的笑臉,以免嚇壞了剛從惡徒手中逃脫的掌上明珠。然而,回答他的卻仍是一張除了怯意毫無其他表情的臉。

不過,琴心過了會倒是掀了掀嘴角,櫻唇低低吐出一句──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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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09:32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晴天霹靂!

六月飛雪!!

他,他,他最最疼愛的女兒居然會問出這種問題,教他情何以堪哪!

“啊啊,女兒,為父是對你太嚴厲了些,可那也是為了你好。”說不定女兒是為他拒婚又間接害死了連誠的事而在氣他,“爹答應你,以後爹再也不管你了,你愛怎樣就怎樣,好不好?”君夫人泣不成聲。

兩人聲淚俱下的唱作,卻隻換來琴心一句幾乎要叫他們吐血的“你們是誰,我,我又是在哪兒?”這怎能不教他二人捶胸頓足以示心痛呢。倒是小翠道:“老爺夫人,蕭大夫在這裏,問一問是怎麼一回事。”

一句話提醒了準備哭個昏天暗地的君老爺與夫人。兀自想看好戲蕭大夫,在不及躲閃的情況下,三度讓君老爺抓個正著。不過這回,是雙臂被抓住,免去了再一次險被勒死的危險。

“蕭大夫,你快來看看,我女兒她到底怎麼啦?”怎麼說不認得他們呢。他們可是養育她十七年,與她朝夕相對十七年的爹娘埃

終於想到他了嗎?他還以為他們會繼續哀號下去哩。吩咐徒兒整理醫箱,蕭大夫走近床沿,偏頭歪腦地盯了琴心半晌,邊點頭邊發出“嗯氨的聲音。見琴心睜著無措的雙眼瞧他,他報以安慰的慈愛笑容。

“師父,理好了。”

小徒背起醫箱,蕭大夫理理衣衫準備往外走,一道人影攔住了他去路。

“蕭大夫,我女兒的病究竟如何,你總要給我個交代呀。”怎麼一句話也不留地就要走人呢。

蕭大夫回頭看了看:“君老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嗯?”

待君老爺回轉琴心園時,臉上的表情是憂心與不可置信。見他到來,君夫人忙迎上前:“老爺,大夫怎麼說?”琴心她雖然不再怕她,但始終一聲不吭地,她很是擔心。

重重歎了日氣,君老爺才道:“大夫說,琴心不記得咱們,也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我的老天!”君夫人倒退幾步,跌進椅裏,嘴裏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君老爺無奈道:“琴心中了特殊的迷香。況且她平日裏憂傷過度,鬱悶不樂,才會如此。”看了一眼安靜的女兒,心下愧疚萬分。是他的錯埃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同意了她與連誠的婚事,也不會造成今天的結局。隻怪他愛女心切。但,如今說什麼也是無用的了。

“夫人,你好好照顧女兒,我去吩咐下人隨蕭大夫抓藥。”

君夫人壓抑著悲痛來到床沿,雙眼不離琴心憔悴的容顏:“我可憐的女兒……”

琴心無言地打量著這“據說”是她的閨房。房中除了一般家具之外,尚有一架古琴,一座繡架和一個書櫃。 櫃上四書五經之類的書冊倒也不少。

見琴心打量四周,小翠熱心地替她解說:“小姐,這本書是小姐上個月在讀的一本,是大少爺送給小姐的。”

“大少爺——”這又是誰?聽眼前華衣婦人——“她”的娘說,她是戊陽縣首富君躍的女兒,小翠是她的貼身丫環,但何時又跑出個大少爺?

君夫人訝道:“你忘了嗎?你是娘最疼愛的小女兒,上頭有三個哥哥。大哥叫君礎,他在別處經商。逢年過節的才回來一趟;二哥叫君催,是個書呆子,前陣子說要去以文會友,不知何時才回來;三哥叫君硯,也是行蹤飄忽。他們都很疼愛你呢。”

“我,有哥哥?”難以置信,一覺醒來,不隻多了千金小姐的身份,多了爹,多了娘,這會兒,又多出了三位兄長,真是要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翠忙補充:“小姐,三位少爺都很疼小姐的。大少爺每回從外地回來總要帶禮物給小姐。二少爺雖然愛書成癡,但隻要小姐去他書房,他是斷然不會理會書冊的。”

是麼?她原來有這麼多人關愛著。“我真開心。”君夫人一見女兒綻開笑顏,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足無措地輕拍女兒細致的手背,琴心略縮了下手,君夫人失望了下,“剛開始親近,難免有些不習慣,久了便好了。”

見她失望的樣子,琴心有些不忍:“我,我隻是想起……”突地住了口,引來君夫人驚喜地期待地望著她。

“你想起了些什麼?快告訴娘。”

“我我……”

小翠見狀,忙打圓場:“夫人,你別逼小姐了,她才好呢。”

“對對。”君夫人了解地點點頭,重又忍聲道:“娘不遏你,你慢慢說。娘不逼你。”

咕嚕。

“咦?什麼聲音?”君夫人疑惑地四下望了望,抬頭卻見到琴心紅了臉。

“我想,小姐是餓了。”

君夫人一拍額:“瞧我糊塗的。你剛醒,已經好幾個時辰沒吃過東西了。小翠。”

“在。”

“你好生伺候著小姐,我去廚房弄碗肉粥來。”替琴心整整被褥,她起身道,“乖女兒,娘一會兒就回來,你好好歇著。”便疾步離了房。

君夫人前腳剛離開房門,小翠後腳就跟了上去。細看了半晌,立刻關上房門回轉內室:“小姐,人都走了。”

琴心一聽,大大吐了口氣,身子也垮了下來:“哇,沒料到會這麼辛苦,當真好難受。”她此時的神情哪裏有剛才含羞帶怯的模樣,完全換上了一副隨意開朗樣。眸中消去了戒備與驚奇,卻是透出一股新奇。她翻身下床,動作之利落,全然不似一個昏睡了好幾個時辰,平日裏柔柔弱弱的大小姐。

她好奇地撥弄一下古琴,翻動一下書冊。小翠始終笑意盈盈地在一旁瞧看。不多時,敲門聲響起。

“一定是夫人來了。小姐,你快回床上躺好,我去看一下。”

待小翠回來時,手上多了個木盤,盤中有粥。“夫人有事,讓蓮丫頭送來的。小姐快過來吃吧。”小翠放下木盤,正待轉身去扶琴心,卻讓眼前的人影嚇了一大跳。她心有餘悸地道:“小姐,奴婢可經不起嚇的。”真是的,她可從未見過此等事,多來個幾次,豈不要被嚇掉魂了嗎?

琴心用腳尖勾了一個凳子過來:“什麼奴婢小姐的,我可不愛聽。不過,這碗粥看起來味道不錯。”她端起碗就喝,還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看得小翠直搖頭:“小姐,哪有人像你這樣子吃東西的,多不文雅,一點兒也不像個千金小姐。”

“文雅?”琴心抬起頭來,“我向來這樣吃的,實在餓嘛,此時肚皮最要緊,哪裏管得了那麼多。”說著埋頭又吃。

小翠無奈。幸好是在內室,四下無旁人。否則,有誰會相信眼前這位把米粒弄得滿臉都是,吃粥吃得咕咕響,坐無坐相,吃光吃相的女子會是名滿戊陽城,全城公認最有教養,最賢淑端莊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要是她也不信。老爺夫人若是在此,怕不嚇暈過去才怪。

好不容易把碗吃了個底朝天,琴心滿足地申吟了下:“啊,真好吃。真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人間極品!小翠,你說是嗎?”

“小姐,以後你天天可以吃到比這還要好吃的東西。”

“真的?那太棒了。”琴心開心地大叫,“想不到我如此有幸,??……”笑聲漸淡。

“怎麼了,小姐?”

“小翠,”她麵露憂慮,“以後,會順利嗎?”

幾日來,君老爺君夫人輪番探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因她“受驚嚇過度”,所以不得不被迫在房中靜養。養得她快悶出病來了,再不出去透透氣,她想,不出半月,不用有人來害她,她自動上吊抹脖子。以前這十七年,她是怎麼過來的呢?

拜她失憶之賜,她得以了解自己十七年來所受的束縛羈絆,也讓她明白所謂的大家閨秀是怎麼培養出來的。聽聽這些什麼三從四德的戒條,再看看那些所謂的三綱五常,她快要昏過去了。而千金小姐每天做的事,在她看來簡直就是在無病申吟。像現在,外麵陽光普照大地,和風送暖,卻要呆在房中練什麼琴!她還在“生脖!

支著下巴,琴心毫無風範地交疊起雙腿,手無意識地撥弄琴弦,那聲音與廟中鍾聲在她耳中聽來別無二致。

據說操琴隻是每日必做之功課中最簡單也最有趣的一種,另外諸如賞花撲蝶,吟詩作對、刺繡、習字也是必不可少的功課兼消遣,也是打發時間的最佳良藥。

她怎麼不覺著有趣,不覺得時光匆匆過,反倒是有度日如年之感?

小翠也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一上午不見人影。幾日來,也虧得她在旁指點幫腔,才平安度過。更因有她與她說說話,日子才不至於太無聊。

才正想著,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卻正是小翠。“小姐!”

琴心立刻眉開眼笑地說:“你來啦,我都快悶死了。快想想法子,我們出去玩它一會兒,好不好?”聲音之興奮與方才有氣無力的樣子差了個十萬八千裏之遙。小翠了解她的性子。幾日相處下來,她知道,現在她的主子可是一刻不得閑的,叫她坐下來靜心練個字不如打昏她倒還痛快些。

“好小姐,你知道老爺夫人盯得緊,可千萬不能出岔子。”

琴心揮了揮手,懊惱道:“我知道我知道。可你看我現在,像個犯人似的,一點自由也沒有。”連出房門一步都不準。

小翠安慰著拉她坐下,“小姐,老爺夫人是關心你,怕你再遇到意外呀。”上次的事把老爺夫人嚇得不輕,所以對小姐保護過頭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琴心“霍”地站起,雙手成拳,在小翠麵前揮了兩下:“誰敢欺負我,看我不揍扁她。”她才不怕那些小毛賊,有膽子就來試試,看看到時候誰厲害。

小翠四下打量了會,確定無人偷聽才道:“小姐你是不怕,可老爺夫人他們怕呀。”她何止不怕,簡直有些興奮了。看她滿臉發光,定是想真遇上什麼事,好讓她活動活動手腳。“小姐,你是不會功夫的。”

“我知道。”她撇撇嘴,又坐下,“所以我都很乖啊,沒敢亂動。練功都是一大早起來練的,不會有人看見,你放心好了。”

“練功?’小翠好奇地問,“怎生個練法?”她是聽連誠公子提過,卻沒見過。

“改天我教你,現在麼……”琴心說著,眼光隨窗外飛過的蝴蝶走,“現在,我們先溜出去玩會兒吧。”

“溜出去?”

“對埃”她跳到小翠身邊,“咱們從什麼後門之類的地方溜出去。”

小翠搖頭道:“不成。老爺夫人快回來了。不過,咱們可以出琴心園去。花園中有個湖,景色很美,小姐以前也經常去的。”她回頭,“咦?人呢?”才眨眼間,人怎麼就不見了?忙步出房門,果然在園門口看見了琴心蹦蹦跳跳的白色身影。兩根辮子隨著步子跳動著,說不出的輕靈活潑。

琴心沿著石子小路走著,一路驚歎著。一個小花園,就比她以往住的屋子大上一倍,四處百花綻放,園中心正是小翠所提及的湖。她不禁歡呼一聲。這湖,顯然是人工挖就,湖旁種滿垂柳,柳枝隨風而舞,仿似仙境一般的景致讓她差些忘了此處是何地。

湖中有橋,貫通兩岸。橋中是一亭,亭四周垂著薄如蟬翼的白紗。琴心站在離湖不到一丈的地方呆住了。如此美景,要花費多少銀兩才可建成?這,便是有錢的好處麼?

足尖點地,身子躍起,一下子便到了橋上。

琴心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若是能一輩子呆在這裏,倒也不錯。”躍上橋欄,從懷中掏出零嘴,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忽然對周圍的一切一下子沒了熱情,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是覺得眼前這一切都是如此虛幻,一伸手什麼也抓不到。所有現在她能擁有的都不切實際。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她是否還會在此悠閑地吃著東西,觀賞眾花鬥妍的景象。這裏,畢竟不會是她永久的家呀。

想起家就免不了想起他們二人不知過得好不好,還有那讓人又愛又恨的老頭,她不在,他會不會寂寞。

她笑了笑,他可不會寂寞。沒人管他,不定在哪裏玩得忘了東南西北,忘了回家的路呢。

琴心甩甩頭,“不要想了,一切順其自然吧,何必自尋煩惱。”正要跳下橋欄——

“小妹,好雅的興致埃”一記溫和的男聲把正準備卞橋欄的琴心嚇了個徹底——

“啊呀——”她跌下橋去了。

來人反應也不慢,一個縱身躍下橋去,在琴心即將要落水之際,伸手勾住她腰,足點浮萍,重又躍上橋麵。

他伸手拍拍琴心秀致的臉龐,“小妹,小妹。”他無意嚇她,初時不出聲,隻不過打算給這個行徑略顯大膽的小妮子一個意外的驚喜,怎料想她會跌下橋去,還嚇得慘白了臉,雙眼緊閉。希望沒事才好,他可不想初到家便鬧出人命來。

琴心緊張得不敢睜開眸子,怕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在水中與魚蝦為伴。那人又道:“小妹,沒事了沒事了。”有可能會嚇成這樣嗎?

耳畔的聲音溫溫和和,琴心顫顫地掀了掀眼皮。眼前似有一張男子的臉,逐漸清晰。的確是一張男子的臉,劍眉星目,唇角微掀,似笑非笑。她直覺要退開,卻發覺自個兒的腳軟軟的,沒一點兒力氣,臉又熱得發燙。大概是被嚇的,加上陽光過猛了些,她想。眼卻不眨地盯著眼前人。

男子——君硯起初是好笑地看著懷中人兒櫻唇緊閉的模樣。小妹並不怕水,因為她會泅水,怎會怕成這樣。待她睜開眼,用迷離的柔波盯著他瞧時,他忘了今夕是何夕;忘了此處是何地,更忘了他應該放開她才是。小妹的樣子自十四歲以來未曾變過,此刻懷中人的眼明顯絕非小妹的眼。那眼似深不見底,其中閃動著惑人的光彩,也混著驚奇、迷茫和不確定。

看人,他素來從眼看起。此刻,望著這一對探索的眼,他想,他是著了魔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彈開。琴心背轉身,稍稍平複心中的悸動。君硯先開了口:“你沒事吧?”

琴心背對著他,不答話。君硯低低笑著又道:“抱歉得很,我無意嚇你。”

琴心立時轉身,讓君硯愣了下。她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是有意還是無意,你自己心裏清楚。”這人還笑呢,是笑她膽小嗎?

啊,話兒有些衝呢。君硯輕笑著倒了杯涼茶:“我是無意,但賠禮也是應該。”茶伸至琴心麵前,“就請小妹喝杯茶,原諒為兄的無心之過吧。”

一口飲盡涼茶,無心留意他的話。此刻她隻覺口幹舌燥,不再與他計較。自個兒來到石桌旁倒茶飲,飲得幹脆。君硯倒是有心與她聊天,來到她對麵坐下,道:“小妹,聽說你身子不適,怎的會在此,不是應該在房中休息嗎?”不止來到湖心亭中,還坐上橋欄,怎麼看也不似君福說的,有好幾天出不了房門。

琴心聞言立時跳了起來,退離君硯三步遠,纖手直指他:“你,你叫我什麼?”

“小妹,你怎麼了?”君硯正待上前。

“你,你別過來,我不認識你。”琴心退無可退,隻得緊握護欄,一臉脆弱的表情。

“你是怎麼了,我是你三哥埃”失憶嗎?不錯的法子。君硯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

“三哥?”努力在腦中搜尋這個詞兒,終於約略記起小翠說過“她”似乎是有這麼個三哥,好像是叫君硯吧,是個醫者。 怪不得他身上有藥草的味道,淡淡的,聞了很舒服,讓人窩心。然而,他不是平常都不回來的麼?怎麼好巧不巧偏選在此刻教她遇上。

“三哥嗎?我可不……可不記得了。”顫著聲,心中卻是在擔心方才不知他是否有瞧見她用了輕功上橋,若是瞧見了,隻怕會泄了身份。

君硯上前一步說道:“對,是三哥君硯哪。”他指指亭外,“湖邊的那棵榕樹,還是小時候我與你一起植的呢!”

“我不記得了。”瞧他樣子,似乎不像有假,但心中總隱約覺得有不對勁之處。她方才說了幾句話,與平日言語不同,不知他可瞧出破綻?暗暗往另一邊移動步子,乘他兀自傷神之際,準備開溜。不料,她腳剛動,他就盯上了她,害她大氣不敢喘一聲。

他露出溫暖笑容,有如春初陽光一般:“君福告訴我時,我還不信。心想才幾個月不見,小妹怎會不記得我了。現如今,我信了。但也無妨,不記得又如何,三哥會把咱們以前相處的情形一點點地告訴你,你一定會記起的。”見她呆愣著,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怎的,他露出笑容,“三哥決定以後都不走了,幾個月不見小妹就發生這種事。若我兩三年不回,豈不會更糟。小妹,你說好不好?”

琴心哪敢說半句不好。眼前的男子明明看起來溫暖又無害,渾身散著暖人心窩的氣息,可不知為何,她就覺得他與一隻狐狸的樣子相去不遠。

眼角瞄到小翠端了酒菜往這邊來,她雙眼放光,像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小翠,小翠。”她喚道。

君現眼一眯,笑容卻不褪。

“三少爺?”小翠一進亭子便發現了君硯,“三少爺,你回來了。”見琴心小姐輕扯她衣袖卻不敢看向三少爺,她隨即明白,“三少爺,小姐她……”

“我明白,君福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他看了一眼琴心,“小姐定是累了,你扶她回房去吧。好好照顧著。”

“是。”小翠扶著狀似柔弱的琴心下橋而去。

君硯望著二人半晌,方坐下,笑意盡現。方才,她躍上橋時,他便已瞧見。瞧她身手似乎是不錯,倒不想會被他嚇得掉下橋去,卻是頗出他的預料之外。而在他叫出那聲小妹之前,她的性子還是有些活潑,之後嘛,他笑了下,之後她則是努力在顯出柔弱的樣子呢。挺有趣的,教他忍不住想逗她了。

***

琴心園內

琴心一關上房門,便一古腦兒把前幾刻鍾發生的事,盡數講給小翠聽了,隻除了落水這一幕。料想小翠定會麵露訝異。她一講完,期待小翠變臉色。哪知,小翠仍鎮定自若地替她拿了衣衫過來:“小姐,換件衫子吧。”

“換衫子。”她低頭看了下,“又不髒,才穿半天而已,幹嘛要換?”

“髒了。”

“哪裏?”

“這兒。”

“啊?”不會吧,裙擺上隻不過沾上了幾塊小小的泥塊而已,“用不著吧?”

“小姐?!”

“好好。”她高舉雙手,任小翠脫下她的衣衫:“我投降了……咦,我剛才說到哪兒啦?哦,小翠,你不奇怪嗎?”

“奇怪?”

“是埃你不覺得你家三公子很奇怪嗎?”

“奇怪什麼?”

“正常情況下,我被壞人挾持了又中了迷香,醒過來又失去了記憶,他一回來不是應該問我的病況才對嗎,怎麼反倒似在逗弄我一般?”他給她的感覺正是如此。

“是嗎?”小翠停下收衣的動作,驚道:“莫非……”

“莫非什麼?”

小翠恍若未聞,自語道:“也不太可能。”暗怪自己太多疑,她繼續收衣。

“小翠!”

她聞言抬頭:“啊!”又見琴心立於跟前,“小姐,你又要嚇奴婢了。”這是第二次。

“這些衣衫自己又不會跑掉,呆會兒再理也不遲。”她拉她在桌邊坐下,“你方才說莫非什麼?”

小翠見琴心專心的樣子,便道:“我剛剛是以為少爺已認出小姐並非小姐。可又一想,不可能啊,小姐的樣子並無不妥之處,連老爺夫人都不知道,少爺應該不會起疑才對。”

不會嗎?希望是。

說實在的,她有些怕見君三少爺,若不在此等情形下相見,她或許會欣賞他,然而他們偏偏是在此處此情此景下見麵。她出事了事小,他們出事了才會麻煩。她怎能不擔心呢。若是因為她的疏忽大意而使他們遭遇不測,她會自責一輩子的。

“小翠,君三少爺會武功嗎?”他救她時,出手極快,恐怕她的身手還遠不及他。

“三少爺嗎?”小翠想了下才道,“我也不知道。”

“怎會不知?”

“三少爺經常不在府中,常常隔個三五個月才回來一趟。回府之後,呆的時間也不長,而且泰半時間與花草為伍。”君家三位少爺都有各自的喜好。大少爺愛玉石,二少爺愛書成癡,三少爺偏喜愛與花花草草做朋友。”她不明白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的。但是,主子們的事,下人們也不好去管太多。

琴心點點頭。君硯身上舒心的藥草味此刻還仿佛索繞在她的鼻端,原來他與她一樣,愛種些花草來研究細賞。

“那麼,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你總該知道了吧?”聽他說,此番回來要長祝雖不知是真是假,但若真要相處,得先知道他的性子,才好決定該拿何種麵目對他。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會壞了大事。

“三少爺人還不錯,總是笑臉迎人的,對下人們也挺好的。”

這倒是,與他相處時間雖不多,卻從頭至尾見他在笑。有時笑得溫和,有時卻又讓她覺得危險,到底哪一刻才是真正的他,她也弄不清呢。

隻聽小翠繼續道:“不過,聽管家與其他人說,三少爺是隻笑麵狐呢。”她不懂什麼是笑麵狐,但約略可以知道是什麼意思。

“笑麵狐麼?”琴心低喃。原來如此,莫怪她老是覺得不對勁,原來他真是挺危險的。“倘若真如他們所說,以後可得小心些。”

‘小姐是怕少爺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會破壞了一切計劃嗎?”

琴心點頭。她擔心的正在於此。若他真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就連帶地了解了他們的行蹤。到時,他也許會讓君老爺與夫人來定奪,又或者是他一個人來解決。無論是哪一種情況成了事實,對他們而言都不見得是好事。那時,她有何顏麵去見他們,恐怕會被埋怨一輩子吧。老頭子也許會幾年都不與她講話。若真如此,她惟有自刎以謝天下了。

啊,這結局還不是普通的慘咧。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小翠仔細思索了下,“依我看,三少爺也許不是那樣的人。”

“是與不是,要以後才知道。如果他不是就謝天謝地;如果他是,隻怕一切就無法挽回了。”

“不會吧?”小翠道,“三少爺平日待小姐極好,什麼事都依她。況且,少爺不是所謂的‘江湖中人’嗎,這些人不是都很講義氣的嗎?”

義氣?有些人會,但不曉得君三少是否會。因為君琴心可是他惟一的妹子,他應是有顧慮的。“可是,我並不是他疼愛的小妹呀!”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日子一久,他若真如他們所言的精明,必定會看出她的破綻,不是她沒這分自信,而是怕萬一他真認出她來,那該怎麼辦?

小翠見琴心眉心緊鎖,開解道:“小姐,你莫要忘了,你失憶了呀。以前所有的事情你統統都不記得了,這裏所有的人也都不認得了。沒有人會因為你不是以前的性子而懷疑你的。”何況,老爺夫人都沒懷疑,好久好久沒見小姐的三少爺怎會懷疑。三少爺是聰明,但是就算他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這君琴心並非君琴心,小姐也不是小姐呢?三少爺若真有這等本事,隻怕早已去當算命大仙了。

話雖不錯,然而為何她老是有種直覺,認為今天她所遇到的君硯不是小翠口中的君硯?許是她太過敏感。若是,她轉而一想,若是這位君三少爺沒有君老爺與夫人的想法,那麼或許……

隻是,可能嗎?

“小翠,君三少會不會是與君老爺同一類的人呢?”有門當戶對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借口讓女兒幸福地生活,卻罔顧她的感受?

小翠搖搖頭:“三少爺平常都不在府裏,我也不了解他。 關於他的事,全都是聽其他下人說的,至於真假,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如此,或者她可以找個機會試探他一番,如果他思想迂腐仿若老古董,她就更加要防範他。如果他真的關心小妹的幸福,或許他就可以助他們一把,減少些她的擔憂,也卸下一些她心頭的防備,防人實在很累。而雖然知道以師兄之能,要過好日子並非難事,但師嫂畢竟未吃過苦,不知能否習慣。

敲門聲響起,房內二人對望一眼,立時知道麻煩又來了。

房門一開,琴心頓時愣了一下,他來得倒是真快呀。

“小妹,用午膳的時間到了。母親大人本想親自來請小妹過去,但我自告奮勇地來了。”是君硯帶笑的臉與溫和的男聲。

“多謝三哥。”琴心低頭微微福了福,君硯忙還禮,“小妹多禮了,自家人還客氣什麼。”

小翠一直在旁細細觀察。她有些弄不明白。她看三少爺始終一副笑咪咪的樣子,沒半點在試探的感覺,也沒有發現真相的征兆。小姐她卻始終以戒備的態度對他,不是在擔心少爺會發現她身份嗎,卻又為何時時表露出真性情?小姐十七年來可沒有一天一刻會用如今這種眼神看人的。

但是,要在幾個時辰之內學得完全像小姐,那是神仙也難以辦到的事,她是太過於關心小姐了,才會對此刻的小姐有了過高的期望,真有些不該呀。

“小翠,你在發什麼愣,還不跟上來?”

小翠怔了怔,發現三少爺與小姐已在前麵等她了。忙關上房門,隨他們二人去赴一場未知結果的家宴。這又是考驗小姐的時刻到了。這幾天,小姐都是一個人在房裏用膳的,所以君家的規矩她一點兒也不懂。好在小姐得的是“失憶症”,忘了也沒關係。

她開開心心地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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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0:13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夜涼如水,四下一片寂靜。

琴心趁眾人熟睡之際,悄悄上了湖心亭。這湖心亭並非名叫湖心亭,它的名宇事實上叫望月亭。名是望月,那自然是君府中賞月的最佳地點了。

快十五了,月近回時,便是十五。此刻明月高掛,若是能對月品茗,該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琴心眼在望月,心思卻不知飄往何處去了。

中午的家宴,說是為三少爺洗塵,一大桌子的佳肴美食,嚇得她不敢動筷。富貴人家的規矩多如牛毛。即使她失憶,旁人也認為她潛意識裏多半也是會一些的。偏偏她不是什麼千金小姐,如此繁複的程序,她是一丁點兒也不知道,隻能呆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君夫人當她還怕見人;君老爺當她真忘了該怎麼做,特意為她省了一切程序,教她放心不少。但是,她為何還會食不下咽呢?

就是為了她身邊那一隻狐狸。

君硯似乎時時在提醒她,他已看出什麼,卻偏不點破,教她好不擔心。偏偏在席上他殷勤得緊。

先是以親近為由,坐到了她身邊的位子上,然後為表關心,猛挾菜給她,聲稱每道菜都是她最喜歡吃的。她麵前的菜堆得跟座小山似的,看了就叫人吃不下。好在女孩子家隻需沾沾唇,便算吃過了。但是也害苦了她,她平時要吃兩大碗米飯,在那裏麵對如此美食卻不能動筷,真是折磨人。但為免她不雅的吃相貽笑大方,也隻好委屈她的肚子一下。反正回房後還有好吃的在等著她,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小翠真是個貼心的丫環,以後可要記得好好謝她才是。

不知不覺,琴心陷入沉思之中。不多時,禁不住瞌睡蟲的侵襲,沉入夢鄉。

一道人影不知何時立於她身後,細看半晌,方把提在手中的披風蓋上琴心僅著單衣的身子。

是君硯!

其實,自她離開了琴心園來到望月亭時,他便知道並且一路跟著。她的身子極單薄,若不是練過武,怕早就染上風寒了。看來,她也並不懂得照顧自己,還需有人在旁時時照應著。這樣的一個女子,卻可以為旁人做這種事,不知該說她有義氣,還是說她沒腦子。據說那人是她的師兄,這或許可以解釋這一點。

然而,他仍是不免要擔心。小妹不肯回來,因為知道爹是個老頑固。但,事情總得有解決的一天,拖久了,爹娘難免會起疑。饒是她再聰明,終究會有露餡的時候。

小妹拜托他照顧她,他答應了。卻仍不太能苟同他們冒險的衝動做法。但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也不能當眾揭穿她,到時候若掀起軒然大波,不僅累及小妹,也會害了無辜的她。

他是不忍,他承認。

她的臉是小妹的臉,秀致美麗。但不知她自己的臉又是怎生模樣。人之皮相不能長久美好,他明白。但是他卻希望見到她的臉。他想知道,有一雙能撼動他心神的眼眸的女子,會有怎樣的一副容顏。

琴心動了動,他猛地縮回手,琴心卻並未醒轉。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並不是他從小疼到大的小妹埃

雙手斂後,君硯背對著琴心。今夜,月色似乎太柔和了些。他重重吐了口氣。自初見麵時,他便在試她,她應該是知道的,否則不會起防備之心,時時拿戒備之色對他。可見她是挺聰明,卻不知他其實已知道全部事情,隻待她開口承認。然而,若叫她對見麵不到一天的人承認她自己並非是他的親生妹子,即便是三歲孩童,也斷然不會做出此等魯莽之事。所以,他勢必會找機會告訴她,隻不過沒那麼快罷了。

他有玩心,他也承認。

每每見她靈動的眸中露出惱怒之色,他就覺得好玩,若是初見麵就把一切都攤開,豈不很沒意思?況且她生氣時的神情極為動人,即使隻是微有怒色,即使頂著小妹的臉,他也不會把她當成琴心,挺奇怪的一件事兒。

陣陣風吹來,吹起亭內柔軟白紗。

琴心顫了下,已自夢中醒轉了來,揉揉有些酸疼的眼,心下決定以後再也不趴著睡了,害她肩膀好疼。正要捶肩,觸手處隻覺得冰涼一片,反手一扯,她呆了下。她的身上何時有了件男子的披風?仔細一聞,還有淡淡的藥草味。難道是……

她抓緊披風,轉過身,“呀。”往後躍了一步,直撞上亭柱。

這人怎的陰魂不散似的,突如其來地出現。兩次見他,都沒好事。第一次,害她跌下橋,差些讓她成了魚蝦的美食。雖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始作俑者卻也是他。此次又害她撞痛了手臂,差些嚇破了膽。

聽到她小小的驚叫聲,君硯轉身麵對。見到的卻又是她似要冒火的雙眸。“小妹,你醒了。快來坐下,陪三哥聊一聊。”

繞過桌子,琴心擁著披風,坐到對麵,卻不拿臉對他。笑意浮上他眼:“小妹,現如今雖然你已不記得我,但好歹咱們也算是認識了。我可是你的三哥。咱們之間,不用如此拘束吧?”

琴心暗自咬牙,終於肯抬眼瞧他:“三哥。”眼前一花,一杯茶已遞到她麵前。

“這才對呀。來,喝杯茶暖暖身子。瞧你穿得如此單薄,怎麼不在屋子裏呆著,反倒跑到亭中來了。”

“我,我睡不著。”她低聲答道。望著眼前茶水,暗自驚訝。茶,是嫋嫋升煙的,似是才泡就。在傾刻間便可使涼水生溫至沸水的熱度,較之師兄,恐怕還猶勝之吧。

“是睡不慣嗎?無妨,久了便習慣了。到時候,三哥想邀你賞月還怕找不到機會呢。”

睡不慣?這是何種說法?她素來想睡便睡,客棧也好,破廟也罷,即便是露宿山林,隻要一沾枕,不消片刻,她就可入夢,睡不慣,可以說她是因為失憶而不慣,當然也可以講成另外一種意思。隻是,他的意思真是這樣嗎?

琴心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吧。

“不願與三哥一起賞月嗎?”他把她無意的搖頭自動理解成別種意義,“唉,小時候,你可是老愛拉著我上望月亭來賞月。如今,卻不願了嗎?”話中似有指責之意。

“我,我……”她咬了咬唇,“你雖是我三哥,我卻是沒有半點印象,所以若要我像以前一般與你相處,那是不可能的。”她有些著惱,不明白為何因他的話,心中會有惱意。

他恍然大悟地:“瞧我,老是忘了你已不記得這些了。卻總是以為你還是以前的琴心。但是,咱們畢竟是兄妹,再生疏,這關係是斷不了的。”她有些惱了,卻又為何?方才這話,是在探她,卻不料會引起她如此大的反應。看來,她不太能沉住氣,不是件好事。或者,他該現在就揭開一切?

一陣冷風吹來,忍不住地,琴心微顫了下。“瞧你,風這麼大,還穿這麼少。快把披風披上。”作勢要幫她披。

琴心側了側身,“我自己來。”原不想披,怕他又要來大段訓話。她並非嬌弱之人,練過武的身子,比常人能耐寒,為使耳根清靜,披上也無妨。何況這夜裏還真有點涼呢。

“啊!”他想起什麼似的,又興奮起來,“小妹你又記不記得,這件技風還是你替我縫製的呢。大約是七年前吧,你學女紅不久,卻定要送我親手製的生辰禮物,結果把十個手指都弄得滿是針孔。”

披風是挺陳舊,卻因料子好,未曾有破損之處。針法也挺拙劣,但若教她縫製,隻怕連一角都縫不好。洗衣做飯難不倒她,可她硬是對這針線活沒轍。銀針在她手中可以是暗器,卻絕不會用作縫衣之用。她與老頭子的衣裳全是鎮上買來的,沒有一件出自她手。

琴心偷瞄一眼笑對她的君硯,發現他似乎真的對琴心很好。一件披風放置七年仍未有破損磨壞之處,足見主人必是極珍愛此物。可是他今夜為何老提陳年舊事?又是為了幫助她恢複記憶嗎?

啊,他可要弄混了,他想。此刻坐在他麵前的女子,像極琴心。樣貌是她的,連神情間也頗似溫柔嫻靜的小妹,隻是,心中卻為何如此神誌清明,篤定自己不會認錯人?

“三哥,三哥?”

“啊,啊?”喚回他不知飄到哪兒去的神誌,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就對著眼前人兒在發呆。

她解下披風,置於桌上,“我要回房了。”再不走,天都要亮了,若是被其他人瞧見,她的麻煩可就大了。

“我送你。”

“不用了。”

見他並未堅持,她逃難似的離開了橋。

***

匆匆回房睡了幾刻鍾,卻無法成眠。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也無法理出個頭緒來,琴心懊惱了半晌。君硯最後的態度有些奇怪,她卻不能講出怎麼個怪法,想來想去也就睡不著了,隻好對著床頂發呆。

此時,天際已露白,她索性起床練功會。

練功之處,是君府後院一個偏僻角落,素來乏人問津,更加無人打掃,她問了小翠才知此處,正好可以用作練功之地。若是在別處讓君家人看見她舞刀弄劍的,他們會以為她中了什麼邪,在發神經呢。

練了幾招劍法,已是大汗淋淋,覺得累得很,非得坐下來休息一下。大概是幾日來每天這個補品那個補品的,把她慣壞了,稍稍動一下就覺累。想她以前每天早晨山上山下來回跑三四趟也不成問題。千金小姐的生活還真不適合她。若是此刻她的樣子叫老頭子瞧見了,不笑掉大牙才怪。

不遠處的樹旁站立著一抹俊挺的身影,教大樹遮去了大半身子,因此琴心未曾瞧見他,但他可瞧著她良久了,然而卻未曾與她相見,也未曾離去。

君硯目不轉睛地細細看琴心練劍。她的劍法與那人屬同一路,兩人耍來卻有不同意境。那人因是男子,劍路屬穩重紮實型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落在實處,沒有半點花哨,劍法滴水不漏,讓人難有可乘之機。而她,同一套劍法她要來卻輕靈脫俗,看似綿綿無力,實則暗藏玄機,稍有不慎,對方便會中招。合該她有如此通透的悟性,把劍耍得得心應手。但,因她是女子,劍法重輕盈,也難免虛了些,若遇上內力雄渾的高手,她可占不了便宜,反會團體力不支而落於下風。瞧她,才練了幾招就要休息,他大大搖頭。

用腳尖勾起幾枚小石子,握在手心。

休息了會兒的琴心,再次抽出盤於腰間的軟劍,對著劍身輕一彈指,發出“琮琮”之聲。此劍跟隨她好多年了,從五歲起開始練劍,它便一直不離她身。對於她,這把劍可算是如今惟一的親人了。老頭不算,有了好吃的就甩掉她,沒義氣的家夥。師兄又常年不在山上,惟有此劍陪在她身旁。它已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不能離開了。

輕輕揮了幾下,重又練起劍來。這套劍法名為“思塵”,據說是老頭為了紀念已去世多年的師娘洛塵而創。劍式綿綿不絕,一式連一式,每一式皆可反複使用。老頭解釋為:此劍法代表他對她師娘生生世世的愛意。聽來怪惡心的。初聞此言,她也當真對著老頭狂笑了三個時辰之久,害得他三個月不回家,以示抗議。想來真是不該。然而,那時她才十一歲,哪裏懂得什麼兒女情長之類的東西。如今,看師兄為情所困,她漸能體會此番意境,練起來更加融彙貫通。

突然,似有東西破空而來,她忙揮劍去擋。來物與劍身相撞,發出“錚琮”兩聲。隨聲而落的是兩顆小石子,君家園中隨處可見的小東西。

此處有旁人,並且功夫也不錯!

她站定,目觀四方,卻見不到半個人影。也許早已走了。

方才是幻覺麼?不可能,有石子為證。但為何她卻辨不出石子究竟從哪一個方位擊出,來人又是誰,站哪個位置?

若說君府中有誰會有功大,據她所知,除了君硯外,別無他人。但也不見得,她並不了解其他人,說不定仆人中也大有高手在。

主要的,來人並非有傷她之意。否則擊出的不會是石子,而會是匕首、暗器之類的東西。而且,憑她的判斷,此人並未使用全力。那,會是誰?

若是君硯,他應該會立刻跑來指證她這個冒牌貨,因為君琴心並無功夫在身。

若不是君硯,他的意圖又何在?

收起劍,暫不去理這惱人的問題,一切順其自然吧。她正待離開。

“誰?!”

她的左方有枝葉在動,表明有人。未及轉身,就聽到小翠親切的叫喚。

“小姐。”

她立刻鬆懈了下來,迎上前去,道:“小翠,是你?”心中卻又疑惑。她隻知小翠是君琴心的貼身丫環,對主子極好。其餘的,她便一概不知,這小翠會不會武功呢?她細細打量了下。

小翠見琴心眼光老住她身卜轉,便低頭也細瞧自己。並未發現不妥之處呀,“小姐,你在瞧什麼?”

她走路雖輕快,卻不似有武功底子的樣子,許是她多心了。

“沒什麼。啊,你叫我何事?我正在練功呢,不如,我現在就教你幾招,以作防身之用,如何呀?”

“小姐肯教,我自然歡喜,可現在不是時候。”

“怎會不是時候?”師父在,徒弟在,地方也對了,怎麼還會不是時候?啊,她倒忘了先前有人用石子來襲擊她呢。

“小姐。”小翠道,“老爺和夫人正急著找小姐去大堂呢。”

琴心看看天色,離早膳時間還有一大段時光,此番找她去是為何?

“老爺夫人有沒有說找我什麼事?”

小翠搖頭:“他們沒說。不過,挺急的樣子。”所以她才匆匆而來。如若不然,她倒寧可讓小姐多些時刻單獨呆會兒。

“那,咱們走吧。”拉了小翠便要走。

小翠卻定住了步子:“小姐!”

“做啥?”

“小姐也該先洗把臉,換身衣裳才是。此刻滿頭大汗的,老爺夫人又要擔心了呢。”

琴心低頭看了下,“我忘了嘛。”身上此刻穿的是練功服,若讓君老爺與夫人見了,定要以為她又病得不輕了呢。

主仆二人先回琴心園去了。

君硯方自隱身之處閃了出來。那丫頭功力尚淺,居然看不出他隱身於何處。其實,他就躺在她的正前方,他能見她,她卻見不著他。而這恰恰是“隱藏”二字的最佳範例了。下次有機會,他或者可以教教她。而瞧她方才打量小翠,定是以為是偷襲之人,這可就好笑了。然而,她能正確地不差分毫地同時擊落他擊出的兩枚石子,身手之利落,也算是不錯的了。就不知她能擋得了他幾招。

舉步正要回硯居,卻見管家君福滿頭大汗地跑來:“三少爺,三少爺……”氣喘籲籲的。

“何事?”

“老爺,老爺叫你到大堂去。”呼呼,累死他這把老骨頭了。找遍了大半個君府,才在這荒僻處找到三少爺。三少爺一大早不在屋裏好生休息,跑來這裏幹嗎?

“三少爺,三……咦?”

哪裏還有君硯的身影。

老管家垮下了臉。主子們可真會折騰人。他這回還得去張羅馬車呢。

“呼、呼、呼……”好累藹—

***

君府大堂

君老爺與夫人早已在首座,等著女兒來到。

“老爺,事情真這麼急嗎?”非立刻出發不可,並且連她也得去。往常有什麼事,隻要老爺一人,無需帶上她啊,君母不解。一大早,信差就來敲君府大門。待老爺看完信,卻隻字未提,立刻派人去備馬車,說是去洛陽。洛陽不正是老爺的三妹居住之地嗎?莫非出了什麼事?

君老爺歎道:“越早越好,遲了,怕來不及了。”

“什麼事這麼十萬火急地催我們去?”

說起信中所提之事,直把君老爺氣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三妹與妹夫出事了,還有咱們的侄兒路文。”

“出事?路家在洛陽也算是大戶人家,素與官府交好,不應有什麼大事才對。”

“夫人有所不知。俗話說‘樹大要招風’。此次,三妹夫就因為一顆夜明珠與府尹大人翻了臉。那府尹原是貪財之人,平素收了路家不少好處,卻也為夜明珠翻臉不認人。妹夫他為保傳家之寶得罪了他,如今下了獄。若我們不速去贖人,他們就要被發配到邊關充軍去了。”

唉,錢財乃身外之物,不知妹夫他為何寧死也不肯交出夜明珠,但結果還不是一樣。民怎能與官鬥呢。他早已明白此理,才可安然至今。

“礙…原來如此。”君夫人訝異,“那如今,路家不就破敗了麼?”

“是埃唉……”又是一聲長歎,歎的是世事無常。

如今,那邊的具體情況還未知曉,信上也沒說得很清楚。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如今,隻有盡人事聽天命了。

教他們放心不下的,還不隻這一樁。他們的小女兒琴心才更讓人掛心。經過幾日的調理與悉心照顧,她雖已不再怕生,也肯主動搭理他們,但舉止間仍有不少羞怯與忐忑。如今,他們又要丟下她往洛陽而去。這一去,還不知要多久才會回來。好在三兒君硯已回來,暫可代二老照顧她,倒叫他們放心不少。君硯是懂醫術之人,就更讓人放心了。

思忖間,小翠已扶著琴心入堂內來了。

“爹,娘。”她微微福了福,君老爺點點頭,君母卻早已把她扶起,“女兒,坐下,坐下。”琴心還不太敢正眼瞧她。唉,她如今又要隨老爺出遠門,到時回來,怕她連叫聲娘都會覺得生疏。這路家為何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在這節骨眼上出事!

三人沉默了半晌,君硯也來到大堂。後頭還跟著快要癱了的老管家。

見過父母,他落了座。 管家君福氣喘如牛上前回報:“老爺,夫人,馬車已經備好了。隻待老爺夫人上車。”

君老爺揮了揮手,管家躬身退了下去。

“馬車?”君硯驚道,“爹,您要出門麼?”

“是埃這會兒,你娘也隨我一同前往。你姑父家裏出了事,我們得馬上趕去。”

姑父?怎的又跑出個姑父來。琴心眼角瞄了眼首座的君老爺與夫人。難道富貴人家多親戚嗎?也沒見有半個親戚找上老頭叫他一聲姑父的。

但,聽君老爺言下之意,她似乎可以有不少的時間鬆口氣。當然,如果連君三少爺也一同去就更好了。

琴心瞥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的視線,忙轉頭盯著眼前曳地的裙擺。

“姑父?”在洛陽哪,“他家出了何事?”路家在洛陽似乎財大氣粗,會有怎樣的事。

“此事等我們回來再告訴你。硯兒,我與你娘此番出門要多久回來也不知道,這段時間,府中的大小事務就由你來掌管了。”

琴心忍不住要歡呼。以後,她不用隨時擔心君父君母會突擊檢查,也不用怕被認出。她盡可趁這段時間好好想個萬全之策。也可乘機逛逛戊陽城,以自己的麵目,就不怕旁人會認出來。

當然,麻煩的是,君三少還在。不過,以後偌大的君府要由他打理,怕他是沒時間來“照料”她了吧?想來她就忍不住要偷笑。

“孩兒明白。”看了看琴心,果見她麵露喜色。她是以為爹娘走了,可以任她為所欲為嗎?

君母優雅地起身來到琴心身旁。兀自沉浸在欣喜中的琴心未曾察覺到君母的到來。小翠忙輕輕碰了她一下,她猛地抬起頭:“啊,娘!”

“你坐下。”君母輕按她肩,“琴心,爹娘此去要不少日子,我們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沒事少出門,府中有不少勝境,等你逛完了,我們也就回來了。無論到哪裏,至少得有人跟著,明白麼?”不放心啊,那些傷害她女兒的歹人,官府還未抓到。出了門去,萬一碰到那可怎生是好?

“娘。”君硯道,“您忘了還有我嗎?我會照顧好小妹的,您就放心好了。”

照顧?琴心偏過頭看了眼君硯。他仍是溫和地笑著,並未有何異處,是她多心,還是他隱藏得好?她總覺他似乎知道了些什麼,又似乎他一無所知。唉,他是真關心她麼?為何她猜不透他的心思?

君母聽了,倒是笑逐顏開:“有你在,我是挺放心。不過,府中事務繁多,你哪來的空暇顧著琴心哪。”

“娘,這些事哪裏有小妹重要。您就放心,等您回來,保證還您一個健康完好的小妹。”

管家已來催,不得不走了。

眾人相送到門口。君夫人仍不忘叮嚀君硯與小翠,拖拖拉拉又耽擱了許久才上了馬車。

車漸行漸遠……

琴心眼隨車走,自己心裏也甚覺奇怪。似乎相處了幾日,她對君老爺與夫人也有了不舍之情。是從小無父無母的關係吧,才會產生依戀之情。或者她心中一直渴望能有父母可以讓她承歡膝下。雖然從小老頭身兼母職,總沒有君母的細致慈愛。

啊,若是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是否會舍不得離開?

爹娘走了,以後君府就剩他與她二位主子。這倒是個好時機,讓她明白他的想法,也可趁此時機派人把小妹找回來。事情若是能在爹娘回來之前圓滿解決,那是再好不過。若不能,隻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君硯瞧向琴心,卻見她眼中似有盈盈淚光,倒叫他呆了下。她為何想哭?想要問,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得呆愣愣注視她。

琴心見他目光不離她,垂首道:“我先回去了。”便舉步先行離了大堂。

***

君老爺君夫人走了一天了,她得了一天自由可以出入君府無憂。那個她名義上的三哥君硯,自昨日早上一別之後,再沒有瞧見他的身影,仿佛在空中消失了一般。君府雖大,也不至於大到那種地步。

琴心撇撇嘴。他不出現最好,她難得有好心情與一身的輕鬆,可不能讓他給壞了興致。

一天,可以做很多事情。她逛遍了君府每一個角落。她是開心,可累壞了小翠,此刻,她還在房中呼呼大睡呢。而她呢,又來了望月亭,對著眼前的古琴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君府每一處皆可稱得上優雅別致,不知為何,她卻獨鍾情於望月亭,理不清原因,可能這個亭子是她在君府發現的第一處美景吧。如果有可能,將來回到家,非得拉老頭也造一座一般無二的望月亭,算是對君府的一點點懷念。

不知老頭怎樣了,是不是還四處偷美食解饞?

師兄怎樣了,是不是與師嫂幸福地生活著?

啊,什麼時候她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

以往,隻有她與老頭二人,她每天煩的就是那些藥草名稱,哪裏有空閑時間去胡思亂想。老頭則是動腦筋找下一頓美食在哪裏。兩個人都不會替對方擔心。她不擔心老頭,是因為老頭除了貪吃與貪玩,他並不會出什麼事;老頭不擔心她,則是因她比他還會照顧自己。

隨手撥弄幾下石桌上的古琴。

那是真正的君小姐極鍾愛之物。聽小翠說,每日晨昏二時,君小姐必會奏上一曲以抒情懷。千金小姐排遣時間的方式到底是詩情畫意。像她,心情不好時,可以背著藥簍呆在山上一整天不下來;也可邊跳石階邊背功夫口訣,心情若大好,她會把屋子重新布置並且打掃得幹幹淨淨。她還記得,有一次老頭隔了半個月回來,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足足呆了一刻鍾。那樣子,她永遠也不會忘記。

她輕輕一笑,彈起五音不全的曲子,沒有章法可言,全是隨興而作,隨意撥弄琴弦而已。

哪裏來的噪音?

正在書房念書的君硯皺了眉。好不容易可以閑下片刻念會兒書,卻教這琴聲擾了清靜。動聽悅耳倒也罷了,偏這曲子全然似初學之人隨意而奏,哪裏像一首曲。一忽兒狂風暴雨,一忽兒和風拂麵,會有人受得了她亂彈琴嗎?!

推開窗,果見遠處望月亭中有抹紫色身影。不用想,定然是那位“君琴心”小姐在亂彈琴,他的小妹!

啊,他倒是把她這事給丟在了腦後邊。一天來被家務之事纏了個灰頭土臉,沒時間去理會她,想必她是悠然自得如魚得水吧。否則也不會有閑情雅意去“彈”勞什子古琴。

或許,他是該去“見見”她了。

嘴角勾起一抹笑,他放下書冊,往望月亭而去,打算與她好好“聊聊”。

是的,就在今天,讓一切擺上台麵吧。他決定了。

當君硯下這一決定時,琴心正懊惱著呢。該死的,手指又讓琴弦給弄痛了。彈琴可比練功難多了,她剛發現。練一招她隻需一天便可熟用,但彈琴可不同了,練會一首曲子,非折磨她一年半載不可。莫非它老與她作對?

琴心重重撥了下琴弦,以泄心頭之怨——

“啊呀呀……”是驚叫也是慘叫。

拈著斷了的這根琴弦,琴心再有多少恨意也恨不起來。它抗議,自動斷了弦。這下慘了,她一臉悲慘。她可不會修古琴,若是讓師嫂哪天回來發現是她毀了她的心愛之物,難知她的下場會如何。唉,該怎麼辦呢?

獨自發愁的琴心,並未發現君硯已來到她的身旁,並且盯著她的手指良久了。當然,她也就沒有發覺她右手食指已破了皮,滲出了血絲。

一條白布飄蕩在她眼前。

“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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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0:3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你……”是君硯。

這回卻未見他一貫的溫暖笑容,而是一臉沉肅,出口的聲音也有些冷:“你的手指破了。”並且把白布往前遞進一步。

琴心低頭,果然瞧見手指上滲出血絲,她扯過白布包紮起來,未理眼前人。

她應該裝出乖順模樣,她知道;她應該多謝他,她也知道;她更加知道,她不該表現出十分懂醫理的樣子,而應讓身為醫者的他來顯身手替她包紮。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為什麼隻要一見他,她就難以把自己偽裝成柔順的君琴心,而直要展露心中最真實的情緒,並且每回都覺得他的笑臉很得眼?

見她靈巧地包紮好手指,君硯才展現一貫的溫文笑容:“小妹,雖然你珍惜三哥送你的東西,我挺高興。但是,琴破了可以再買,你的手若是廢了,可是難以補救。你最該愛惜的,不是別的,是你自個兒的身子。”

又是他送的東西!

琴心憤憤地瞪了眼古琴,為什麼自他回來,她似乎就與他牽扯上?怎麼回事啊?!

不理他?君硯笑在心裏。“小妹,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俗話講,琴能知心。如今這古琴斷了弦,就表示你有什麼事在煩惱著。現下爹娘都不在,三哥可是你惟一的親人。有什麼事,盡管開口,三哥會替你做主。”

琴心狐疑地把目光移上他的臉。他的眼神仍是溫柔卻不可測,形於外的氣息如兄長般,好一位稱職的兄長!

琴心心下不免煩躁起來,全身上下每一處皆在嚷著要走。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敏感,究竟是怎麼了?

她當下站起,舉步走了——扔下他。

半晌,君硯低低笑了笑,是算計的笑容,“君琴心!”

她直覺轉身,一團黑影朝她擊來。

她閃過,卻見古琴直往橋下湖中墜落。未及細想,她一扯發帶,揮了開去。在古琴近水麵之際,發帶纏上琴身。她伸手一扯,琴,安然跌進她懷裏。

一手抱著琴,琴心任及膝長發散於胸前,慘白了一張臉。

想不到,想不到以前他果真在試她,果真知道了她並非是真正的君家大小姐君琴心!

滿意地得到想要的結果,君硯雙手收後,漾著一張勝券在握的笑臉與橋上的她對峙……

她抿緊了唇,不發一語,心中卻惶恐不已。

他如今已知道她是假的君琴心。那麼,不消幾天,他便會查到師兄的下落,抓他們回來。她為什麼這麼沉不住氣,為什麼不能冷靜地好好扮演溫柔姻靜的大家閨秀!如今,教她如何去麵對師兄,如何麵對師嫂?當初是她主動提出幫他們,也信誓旦旦說一定不會出什麼岔子。至少可以熬過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師兄帶著師嫂找到一處世外桃源過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可是,可是……

全是他壞了事!

她恨恨地,雙眼冒火地瞪著亭中的君硯。如果可能,她會殺了他。但莫說她從未殺過人,即使她能下得了手,她也殺不了他。因為他的武功好她許多。如果可能,她會用毒來毒死他。不過很不幸,他與她一樣懂醫術,定然毒不倒他。想來想去,恐怕隻有一死才能了事。但,一旦她死了,人皮麵具一掉而露出本來樣貌,到時候君家所有人都知道小姐被人調了包,麻煩豈不更大?

如今,如何能脫身,又能逃過這一劫?

她倒是沉得住氣,就不知道要站到什麼時候。君硯跨前一步——

“怎麼,你不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嗎?小妹!”他特意加重語氣,相信可以撩起她的脾氣。他發現,其實她很好了解,單純的性子一摸便透。

“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

“沒什麼好解釋的?”他嗤笑,“不會吧,我的小妹。我可不敢相信一向柔弱得無縛雞之力的君家大小姐,三個月裏竟然練就一副好身手,怕連我也未必及得上呢。”

她的直覺沒有錯,旁人說的也不錯,他是隻不折不扣的笑麵狐狸,話不點破,要她自己開口。

“所以,我並非君琴心。”

罷了,事已至此,隻得走一步算一步,前麵縱有刀山火海也隻有咬牙往裏跳。但,心中稍稍痛了一下子。他給的壓力不小,當初為什麼要自己扛上這份苦差?雖至今仍不後悔,卻不免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太天真了些?

而且上天也太不照顧她,專派他來與她作對。

“終於肯承認了麼?”

他為何聽了仍不見一絲驚奇?而方才他說——她猛地一震——他的意思是——

“你早知道了?”什麼時候,初見麵麼?

他笑了下。他知道時,恐怕比她想象的時候還要早些。“現下,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是君琴心,還是……”他頓了下,而她靜待他的答案——“還是,連環?!”

她眼一眯,他竟然知道她的名。他是怎麼知道的,又怎會知道,還有,是何時知道的?

“你……”

他主動解了她眼中的疑問:“我見過他們了,連環。”

原來如此!

該怎麼解釋她現在的心情呢,是鬆了一口氣?還是開心於她其實並非自己想象中的愚笨?

她哭笑不得地瞪著眼前笑得正歡的君硯。原來他早已見過君小姐,見過師兄了;原來他早已知道他們的計劃;原來他從一開始,一見麵就在戲弄她。怎麼,好玩嗎?這隻臭狐狸!

她還擔心隨時被他識穿身份而提心吊膽,唯唯諾諾地過日子。時時防著他可是很辛苦的,偏他又知道她很好惹,老是害她在他麵前怒火上升,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

在知道他明了她並非真正的君琴心時,又內疚個半死,差點以死謝罪。所有種種,皆是他幹的好事!偏他此刻還笑得一臉無辜樣,好似一切煩惱都是她自找的。

可惡!

“連姑娘。”他喚道。

琴心,哦,該叫她連環才是。她狠狠瞪他一眼,並未答話。

啊,莫非她生氣了?

看也知道,她所有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透明得很。不過,對著小妹的臉,叫的卻是別個名字,挺不習慣。幸得她的眼與小妹的截然不同。此刻,她的眸中似燃燒著兩把小火焰,直要射過來。她或者是該生氣,他的存心確有那麼一點不良。

隻有一點點,他承認。

“連姑娘,其實,一開始我未點破你的身份,是有所顧慮。一來,我並不知你會以何種方式當好君琴心,若我壞了你的事,豈不罪過;二來,我爹娘甚少出府,若你我說破,難免在言語行為上露出破綻。或許我娘不會起疑,但日子一久,爹定然會起疑心。若他發覺,說不定立刻報官。又或者會表麵上不動聲色,暗裏卻派人把小妹他們抓回來。有這些顧慮,你認為我能一早便告訴你我知道你是假的小妹嗎?”

聽來似有道理,卻總覺他在強詞奪理。“師兄才不會那麼容易被抓到呢。”對於師兄的武功,她很有信心。老頭子的功夫,他學了八成,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捉到他。

忽見眼前人影晃動,冷風襲來。

她直覺伸手去擋,卻已不及。隻聽“嘶”的一聲,他已停了攻擊。而她卻覺臉上涼絲絲的。一摸,才發覺少了些什麼。抬頭見他手上拿著一張薄薄的麵皮。君硯的功夫確實厲害,轉瞬間便可撕下她的人皮麵具。她伸手:“拿來。”他卻沒反應。

“喂,君三少!”怎麼了,他是中邪了嗎?她輕拍他一下,“君三少!”

他怔了下,隨即回複神誌。不料,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你好美!”

“啊?”連環呆了呆,他在講什麼?

說美,可能有些不確切。正確的,該說她是俏麗活潑。她生就一張蘋果般的娃娃臉,配上秀氣的五官,加上那對足可動他心魄的眸子,說不出的嬌俏,講不出的惹人憐愛,與琴心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他在做什麼呀?君硯自嘲地笑了笑,隨即道:“連姑娘,你瞧我這功夫還不錯吧。”

功夫?

“不錯。”他的話轉得未免太快了些。

“那,與你師兄相比如何?”

他瞬間撕下她的人皮麵具,她一招未用;師兄卻與她過了幾招,也是在她無防備之下。高下足以可分,她心裏不得不承認,可嘴裏兀自逞強地說道:“差不多。”

她唇角掀了掀,足見並未說實話。但,無妨。

“唉,這就是了。”君硯回了石桌旁,落座。仍將麵具握於手上未還她,“你師兄的功夫與我相差不多。而我大哥、二哥的功夫全在我之上。到時,隻需派我的兄長們去,你的師兄便難以應付。何況,還有小妹在。你師兄總得顧著小妹,最後的結局,並不是你我樂見的。”

話雖不錯,連環側著頭想了下,雖有理,卻仍不能成為他從頭到尾在欺她的理由。“我還是覺得你在故意戲弄於我。”

“從某一方麵來說,我是故意,雖然我有我的理由。如今姑娘既然這麼說,那我也隻好向姑娘賠罪了。”

“算了,我大人不計小人過。”此刻,他的道歉確是誠摯,她的直覺這麼告訴她。

“姑娘大量。”

連環忍不住笑了出來。君硯則微笑著靜看她煥發光彩的臉龐,未發一語。

二人往琴心園而去,入屋時,小翠已然醒來。

“小姐。”她喚道,見到君現時倒嚇了她一跳:“少爺,您怎麼也來了?”而且二人相處得似乎不錯的樣子。奇怪了,小姐兩天前不是還在擔心三少爺是否會破了她的偽裝。怎麼才過了一天,就變樣了?

“怎麼,我就來不得麼?”

“奴婢不敢。”小翠低下頭,沒見到連環已轉身麵對君硯。

“你幹嗎一副要吃人的樣子?!”沒事裝來嚇人好玩嗎?無聊!

整天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卻又讓人覺得很危險。事實上,她是這麼覺得,旁人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大抵也不會認為他是個軟弱可欺之人。真搞不懂這些富家子弟,除了喝酒吟詩作對,在下人麵前逞逞威風外,還會做些什麼。他雖然不屬那一流,卻對當狐狸很感興趣,不正常。

君硯仍笑著未加反駁?斥,小翠卻驚訝著連環的口氣。今天小姐是怎麼回事,非但與三少爺能融洽相處,還似乎肆無忌憚。她說這話的語氣,分明不是君琴心的語氣,聰明如少爺不會聽不出來。她抬頭——

“礙…”纖手直指連環。

“怎麼了,你?”似一副見鬼的模樣,她有這麼恐怖的嗎?不會吧?

“協…協…小姐,你的臉,你……”小翠結結巴巴地,是太驚訝的緣故。

連環撫上蘋果般的臉頰,疑惑了半晌:“沒什麼不對呀。”忙跑去照鏡子,也無任何不妥之處。小翠為何這副表情?

小翠瞪大了雙眼。小姐她居然一副無事人的樣子,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已恢複自己的樣貌了嗎?更糟的是三少爺也在此,還是與小姐一同進來的……

一同進來?

“小姐,三少爺,你們,你們難道已經……”現在惟一可能的解釋就是——

真相大白!

怪不得三少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小姐也自自然然地,沒有裝出琴心小姐的樣來。

連環還不明所以時,君硯已笑著點點頭,肯定了小翠的猜測。

“三少爺是如何知道小姐不是小姐的?”這話真拗口,不習慣著哪。

君硯佯怒道:“原來你也是幫凶?!”

小翠??道:“三少爺,奴婢是不忍心見小姐傷心難過嘛。”既然連環小姐與三少爺能相處融洽,那表示三少爺並沒有責怪之意,也不會通風報信,讓老爺夫人知道了。太好了。

“什麼幫凶,”說得這麼難聽,“我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的小妹好嘛。”

他斜睨她:“你總有你的道理。但,若是小妹以後不幸福,你該怎麼辦?”他故意逗她。

“師兄才不會讓師嫂受任何委屈呢。”師兄不知道有多疼師嫂,看了真讓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時沉靜木訥的師兄也有溫柔多情的一麵。好生奇怪的是,她竟也羨慕起師嫂來,何時也能有人如此對她呢?看看君硯,臉不免微紅,忙道:“你不是見過她了嗎?應該知道我說的不假。”

“三少爺見過小姐嗎?”難怪!她原以為三少爺有識人之能,竟能看出連環小姐是假裝失憶的。

君硯點頭:“我在到家前幾日遇到他們的。”當時,小妹已作婦人打扮,想必已私下與那人拜堂成親了。她是一臉幸福,麵色紅潤,唇角含笑,正在店中搗藥。而他並未見到那人,聽琴心說是采藥去了。他本想帶她回來。小妹卻不願。問及,才知府中已有了個君琴心。

那裏,是個小山鎮,民風樸實,甚少有外人到訪,也就不必擔心會有人認得他們,他也算放下了心。先回家中探探虛實再作決定。隻是未料到這個“君琴心”一見麵就給他一個驚喜。

“小姐過得好嗎?”小翠關心地問。

“依我看,極好。”隻是思家之情是難免。

連環搶過話:“我就說嘛,師兄不會讓她吃苦的,你們還不信哩。”

“我現下不擔心她,隻擔心另一個人。”

“誰?”

“你!”

“我?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在君府,每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錦衣玉食地,快把她養成隻會吃喝的大懶貓了。若再這樣下去,她非變成個大胖子不可。若要擔心她,隻需擔心這個。

果真是天真得過了頭,君硯搖頭,提醒道:“你不能一直當君琴心,我擔心你以後不知如何脫身!”

以後?

以後的事,她倒從未考慮過,會有麻煩來煩她嗎?

果然如他所料!

“你當初未想到如何脫身,就決定來了君府?”

連環傻笑了下:“當時時間不多,哪裏能想到那麼多。”原本,師兄是打算與君小姐一起私奔,遠走他鄉。是她阻止,怕的是君府會報官,到時抓了師兄,落個強搶民女的罪名,師兄如何擔得起。當時她腦中靈光一閃,便想到以假亂真這招。好在她學過易容術,又與君小姐同年,外表上看不出兩人有多大差別。師兄起初也不同意,是她費了一番功夫才勸動二人的。

“是啊,那時不過幾個時辰,不可能麵麵都想到埃”小翠也道。她是始終都在場的。當連環小姐提出“調包計”時,她著實嚇了一跳。心想,兩位小姐又不是姐妹,老爺夫人怎麼可能認不出來。但當連環小姐與琴心小姐從馬車內走出來時,她真呆了,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真小姐,連聲音都一模一樣的。那時,她才覺計劃或許可行。她隻想到小姐的幸福,沒有多替連環小姐想,是她自私。

聽她二人一說,君硯不得不“佩服”起來:“好一個調包計,你挺聰明。”見她一臉得意,忍不住點醒她:“隻要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便好了。”

“什麼意思?”

“如果你能當一輩子琴心也未嚐不可。不過,我怕你會悔不當初。”

“後悔?我可不會。”既然主意是她想的,她是絕對不會後悔的。

“琴心今年已十七了,你知道麼?”見她點頭,他接著道:“過一年,她就十八。爹娘到時定會替小妹與路文完婚,不管你是不是恢複了記憶,都是一樣,爹不可能失信於人。”

“路文?完婚……”她一臉茫然。

“啊,我沒說過嗎?路文是小姑的兒子,我的表弟。年方十九,且從小與你,我是說小妹,他與琴心從小訂了親。說是待路文年滿二十,就要完婚。”小小的頑皮細胞悄悄探出了頭,他笑道:“爹娘此次便是去接他來君府,讓你們先熟識熟識。容我提醒一句,路文再有七個月便到二十,到時你當真要嫁與他嗎?”

“什麼?!”連環從椅上跳了起來,張口結舌地,“你,你……沒開玩笑吧?”嫁人?好可怕,居然要代君小姐出嫁!怎會有這種事?

他正色道:“此事怎能開玩笑。你待爹娘回來便可知真假。”

“小翠,”她跳著來到小翠麵前,“他說的可是真的?”

“我沒聽小姐提過。”

連環怒瞪君硯。

“訂親之事,隻有爹娘與路家知道。我也是他們臨行前才被告知,小翠又怎會知道。”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又迅速滅了下去,連環垮下一張臉,垂頭喪氣地回座。當初,怎會料到有訂親之事,以為還了君府一個君琴心便萬事皆了,哪知曉又平空多出個未婚夫!

七個月,難道七月之後她當真要作為君琴心,嫁給那個從未見過麵,也聞所未聞的表兄嗎?

“現在你知道麻煩了吧?”

連環苦著臉點頭,不得不承認當初的決定似乎是太草率了些。可如今,事已至此,檢討也無用,隻有想法子來擺平這件事。她眼一亮,他既然能想到後果,定然會有個萬全之策來解決此事。她雙眼發光地瞧著君硯。

“連姑娘,你如此瞧我做什麼?”他故作驚訝。心下十分明白她眼中的光亮代表什麼。他早就說過,她把什麼情緒都放在臉上了。特別是眼眸,隨便一動,他便可猜出個八九分來。

“嘿嘿。”

“嘿嘿?”她傻啦?

“君三少,如果君小姐有事,你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是不是?”

“那是自然。”’

“那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她跳了過去,“我如今也算是你小妹,如今我有事,你也非幫我不可。如果我出了什麼事,君小姐可就麻煩了。”

怎麼,威脅他麼?

君硯眯起眼眸,瞧她一副理所當然他該善後的模樣,隨即笑了出來:“別忘了,這主意當初是誰想出來的,怎麼,隻知扯了線頭,就不管它落於何處,不去收抬了麼?”他調笑。

“不錯,主意是我出的。可你也有份埃”

“我?”他沒記錯的話,他當時可不在場啊,“我怎會有份?”

“別忘了,如今你也知道了一切,咱們可算是同坐一條船。啊,還有君小姐與師兄,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瞧她說的,君硯悠然起身,“說實話,究竟該怎麼辦,我也不知道,叫我如何幫你?”

“什麼?!”叫聲幾可掀破屋頂,“你也不知道,不會吧?”他一副氣定神閑,滿有把握的樣子,害她以為他早有腹案在。誰知卻是一場空。

他確實是沒找出解決之法。但,現在沒有不表示今後也沒有。事情往往會峰回路轉,讓人始料不及地超出所有人的掌控。他是真的不急。隻是路家……他是騙她路文不日將至,但爹娘昨日確實去了路家,似有緊急之事。如此一來,事情會發展成何種地步,他也無法預料,隻有靜觀其變了。至少,爹娘還會過好幾日才回來。他或可利用這幾天好好想想對策。

“你不用太過驚訝,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時候。”她未免情緒太過激動了些。

“那要到什麼時候?”她無力地問。

“放心,”他笑著安慰,“總之不會是在你出嫁之後。”

連環怒瞪他一眼,惹來君硯得意的笑。不是她眼花,她是真的見到他笑得很賊,似乎以惹火她為樂。真可惡。若非今後還要靠他幫她在君府安然度日,她老早就一腳端他到大漠,與風沙做伴了——隻要她能打得過他。

說來真可悲,她知道他功夫是不錯,不料卻是連師兄也有可能敗給他。唉……

“這幾日,爹娘不在,你盡可不用呆在琴心園,也不用裝得那麼辛苦,隻要不太過分,府中是沒有人敢懷疑你的。”

“你是說,我可以出去玩了?”陣中光彩閃動。

看她一臉希冀,想必已是被問壞了。他點了點頭,笑看她笑逐顏開。

小翠始終在一旁默不作聲,奇怪地注視眼前一對人。

是她眼花嗎?她好像看到三少爺的眼中有一點點寵溺的成分,當他注視連環小姐時。她再看連環,一張娃娃臉上,表情變換之豐富,讓她大開眼界。一會兒苦著臉,一會兒怒著臉,一會兒又滿臉迷人的笑意。

啊,她想,她是越來越喜歡這位連環小姐了。平時,小姐少歡笑,連帶她也少有情緒上的大波動。連環小姐卻不同,她有時天真有時動人有時安靜有時興奮,與她在一起,永遠也不會覺得日子無聊。

“天色不早,我也該走了。”爹扔下一個君府讓他料理還真是難為他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仍興奮於可以無所顧忌地玩樂的連環,看也不看他一眼,點了下頭,算是相送之意。小翠主動道:“三少爺,奴婢送你出去。”

走了幾步,君硯卻又轉身:“連姑娘!”

“啊?”還有什麼事麼?眼前一花,她直覺出手去抓——

是人皮麵具。

見連環又要瞪他,君硯大笑走了出去。

他總是來這招。幾刻鍾前用一把古琴識破了她的身份,如今又向她丟人皮麵具。是要試她功夫,還是怎的?真弄不懂他在想什麼。不過,方才看他的表現,並沒有阻她之意。反倒因她助了君小姐,而他將來會助她。看來,他人還是不錯,隻不過有些壞心。

她呆呆地笑了起來……

***

接下來,君硯仍是忙著君府裏裏外外大小一切事務,無暇抽空去見一見連環。而連環,一如往常,悶得隻好自己玩。

但,今天她卻可以一償心願了,可以好好去戊陽縣城逛它一回。因為今兒個是戊陽縣三月一回的市集,也因為管家君福隨君硯出門去了。於是她出了君府大門,身邊跟了小翠。

不過今天,她是以連環的真正身份出的門,沒有用易容術。換上自己的粗布衣裳,把長發編成兩條辮,頂著一張素淨麵孔上市集。她沒有裝扮成君琴心,小翠自然也不能是小翠。隻消她稍稍動點手腳,沒人會發現,她身邊俏麗的小丫頭會是君府裏的丫環小翠。

一切裝扮妥當,她們倆才出了門。當然不會傻到走正門。吩咐下人不可打攪之後,連環挾著小翠躍出君家圍牆,偷溜了出去。這對於小翠來說是個新奇的體驗。隻差一點,便會大叫大嚷地把全府的人都引來看熱鬧。

經過了九曲十八彎的巷道,終於到了城裏大街上,這回換成連環興奮地大叫,表示出萬分的驚奇。十七年來,大部分時間呆在山上,偶爾下山進的也是小城小鎮,幾時見過這等熱鬧的場麵。

賣雜貨的,耍大刀的……形形色色的人,各式各樣的攤販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才逛了一會兒,就收獲了一個香袋、一把匕首和手上一支羊肉串。她的開心感染了小翠。雖然她也經常 逛集市,但從沒買過什麼,今天卻收到了禮物,是連環小姐送的一盒花粉,幾包絲線,東酉雖小,心意卻很大。

隻是,跟著連環小姐比較累,她每一處都要看,而且要瞧上半天,渾身像有使不完的力似的。她快累垮了,氣喘籲籲之餘,卻見連環又擠進人群中。

“小姐,你慢點兒,我追不上了。”使出渾身勁兒,才好不容易擠進人群,來到連環身旁。呼,差點被擠成人幹。

人群中間,有一大塊空地,一位孔武有力的大漢正在耍大刀。粗壯的臂膀拿起百來斤重的大刀一點也不費力,耍來還虎虎生風。連環直拍手叫好。小翠瞄了眼大漢那一臂肌肉,隻覺渾身起雞皮疙瘩,難受得緊。

她催連環往別處去:“小姐,我們走吧,別看了。”

沒有反應,她扭過頭——

“哎呀。”小聲叫了下,小翠趕緊往人群中鑽。她拍到的不是小姐的手,卻是一臉橫肉的大漢。瞧他瞪著她的樣子,活像她是個瘋子似的。此刻不溜要等何時?

不過,連環小姐何時走掉了?

今天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些,在人海中找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小翠東張西望了下,不見連環的影子,正焦急呢,一隻手拍上她肩,她回頭——

“小姐!”卻正是連環,“小姐,你怎麼跑這麼快?”

連環笑著揚揚手上的發釵:“我買了這個呀。”說著,把它插上小翠的發髻,“不錯,很襯你呢,小翠。”啊,她的眼光還不錯嘛。

感動得小翠紅了眼:“小姐,你……”

抓了她手,連環興奮地說:“我又看到好東西了,快走吧。”眼角瞄到前麵不遠處,有人在賣糖葫蘆。

衝到麵前,仔細挑了兩支,“多少錢?”

“三文。”

正掏錢要付,“啊!”摸摸身側的荷包,竟然扁扁的,“糟了!”

“什麼糟了?”

“銀子沒了。”連環苦了一張臉,方才買發釵時還在,才短短幾步路,銀兩就不翼而飛了?莫非剛才與她相撞之人是小偷?

她伸手一探,“呀。”荷包底部被利刃劃開了一條口子,銀子早掉了。

不舍地將糖葫蘆放回原處。她咽了咽口水。

好想吃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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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0:5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想要麼?”熟悉的男音響起。

連環心裏“咚咚”跳了一下,果然是君硯。難不成今天是偷溜不宜日麼,出門也能碰到他。何況是在人山人海之中,讓他逮到。不知是說她走好運還是歹運,因為糖葫蘆如今到了手中,因為他又讓她產生那種心裏慌慌的感覺了。

以前是怕他識破她的身份,如今兩人已經挑明,為什麼她心裏還是會發慌?好奇怪。連環怔怔地拿著糖葫蘆,不動。

“發什麼呆呢?”

他一早就看到她了,像隻彩蝶似的飛來飛去,從這攤逛到那攤。他看到了她的笑,也看到了她的心。一路上,至少有五個假乞丐向她乞討,她都一臉悲天憫人樣,大發善心,把原本鼓鼓的荷包弄得差點一幹二淨。而他,自然也見到她少得可憐的碎銀落入了旁人之手。可惜她當時離他尚有一段距離。但,怪的是,她今天並不出眾,一身粗布衣衫,連身邊的女伴也普普通通——想來應是小翠——她站在熱鬧的人群之中應該不能讓人一眼瞧見的,然而,他卻轉過頭便瞧見了她。他有些迷惑了。

始終在一旁的小翠見二人都呆了,忍不住推了推連環,小聲道:“小姐。”

連環愣了下,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微微紅了臉,“呃,謝謝。”

“不客氣,這位是?”他明知故問地。

“三少爺,是奴婢。”小翠道。

他恍然大悟地:“哦——原來是小翠,我道是誰呢?”

“我可不信你會瞧不出來。”連環可不信他的說辭。

君硯微笑,卻不多言。看看天色,已近正午時分,“連姑娘,可否賞臉一起用膳?”

吃飯就吃飯嘛,幹什麼非得講得文縐縐的。 本想說“不”,卻又覺得實在有些餓了。她雖一直嘴不停,但隻是吃了些零嘴,早膳也沒用過,該去吃頓正餐。在君家多日,又發現大富人家一大毛病,就是對吃食很講究。每道菜肴力求做到色香味俱全。不像她家,老頭在她小的時候,做的菜像是十全大補藥似的,看了就想吐。今天瘦成這副德行,全拜他所賜。

“好埃”她答得幹脆。

於是,君硯領路,三人找地方吃飯去。

滿江樓,戊陽縣城內最大的酒樓。

君硯攜二人一上二樓,立刻有人上來招呼:“君三少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撣了撣位子,忙請三人上坐,“三少爺想要什麼,隻管吩咐,小的一定替你辦得妥妥當當,保您滿意。”

“小三,你還是老樣子。”

“三少爺說笑了,小的不過混口飯吃。”小三打量了連環與小翠半晌,笑道:“不如,請二位姑娘點菜吧,三少爺意下如何?”

“好埃”君硯道,“連姑娘,想點些什麼?”

叫她點嗎?連環眼珠一轉:“隨便點?”見他點頭,她道:“你們這兒有什麼招牌菜沒有?”

“本來有的,現在沒了。”小三笑道。

連環卻奇怪了,看看君硯,他笑得有些不正常。“怎麼說?”

小三指指君硯:“這可要問三少爺了。”

“問他?”連環更奇怪了,看君硯這回笑得一臉無辜,她道:“不如你說吧?”

“那小的就說了。”小三索性在小翠對麵的位子坐了下來。他道:“姑娘有所不知。 本店以前的廚子燒得一手好菜。單就一盤糖醋魚,那可真是沒得說,全戊陽城的人,沒有一個說不好吃的。誰知有一天,滿江樓來了位君少爺……”

連環直覺看向君硯。

“不,姑娘可別誤會,不是這位君三少爺。來的是君家二少爺。他吃了方廚子的糖醋魚之後,是讚不絕口埃從此,隻要一天不吃,就日思夜想,不能成眠。所以,君老爺隻好把方廚子請進了君府。 本店的招牌菜從此就丟進了君府。唉……”

“方廚子?”君家的廚子不是姓吳麼?

君硯與連環對望了一眼,對小三道;“好了,還不快去招呼客人。你想要報仇,可別找我,找二少爺好了。”

“嘿,這話可是三少爺你說的,到時可別怪我小三手下不留情。”

“得了,得了。”

小三笑著退了下去。

君硯回頭,見連環一臉有興趣的表情,“有什麼就說吧。”

那麼她就有一大堆問題等著解決了。首先的問題是——

‘你們家的廚子是姓吳麼?怎麼會是什麼方廚子呢?”

“以前的廚子確是姓方。不過,二哥把她帶走了,以後你或許會見著她的。”

她?

“是,方膳是名女廚。”說不定,還會是他二嫂咧。隻要二哥能解了她心頭怨恨。隻是不知二人現在如何了,過幾日是爹的壽辰,二哥便會回來,是否會帶方膳一起回來,值得期待呢。

原來如此,廚子變夫人。這君家二少爺也真有意思。二人的緣分竟是一盤糖醋魚引起的。但,另一個人也是挺奇怪的。“這位小三看起來不像是店小二呢?”

君硯讚賞地點頭:“他的確不是。他是滿江樓的老板。”

“什麼?”她怎麼盡是碰到一些怪人。

“那是他的愛好。”

趁未上菜,連環忍不住打量起滿江樓來。二樓視野極好,四麵都有窗子,樓梯設在中心。每一麵至少有五扇窗,一扇連一扇,映得廳內極為明亮。

他們坐的這麵朝東,窗外是一片湖,景致當屬此處最佳。

未幾,小三已招呼著上菜了,“這些菜希望合姑娘的口味。”

一大桌的美食,什麼羊肉燴豆腐、銀耳珍珠、醬汁鴨……

“看了就覺好吃。老板,是你自己做的麼?’”

“啊?”小三呆了呆,看了下君硯,“姑娘好眼力。不過,不是我自謙,我確實不會做菜。”

不會?

“那你怎麼臉上有煤灰,身上還有油漬?”

小三低頭瞧了一眼,“那小丫頭盡跟我胡鬧。”言語間多了些溺愛。雖在笑罵,連環卻覺得他口中的小丫頭必然是他極為重視之人。

“你很幸福呢!”他與君硯頗為熟識,不自覺地,她也把他當熟人看。

不用看,就知道君硯這小子一定是一副快爆笑的樣。

狠狠瞪了一眼快內傷的君硯:“你欠揍嗎?”這小子,老是取笑他。不過,他賊笑了下,看來這位姑娘與他關係不簡單,他有機會報仇了。

西邊角落裏的吵鬧聲吸引了連環的注意力:“怎麼了?”

“我去瞧瞧。”已有一些人圍著看了,可不要出了什麼大事才好,否則怕要砸了他的店。

不消君硯說半句,連環自動自發地跟了過去。

“怎麼回事?”小三問道。

撥開眾人,卻見地痞秦寶正與一書生爭執。秦寶見他來到,忙道:“掌櫃的,這是我與他的事,咱們二人自個兒料理,你可別管。”又對那書生道:“你賠是不賠?”

書生倒也不卑不亢:“公子,此玉分明是你自己踩碎的,為何要我來賠。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秦寶道:“好個臭書生,踩碎我的玉,還嘴硬不認賬。好,少爺我有人證。秦忠,你說說看,這玉到底是誰踩碎的呀?”秦忠盡忠盡職地恭立於他身後,道:“奴才親眼所見,是他毀了少爺的玉。”

“你聽見了,大家都聽見了。少爺我可不是白癡,怎會自己毀了自己的玉呢?現在,你賠是不賠啊?”

書生道:“你……你分明在睜眼說瞎話。這人是你家仆,哪裏能說公道話。”

“不賠?”秦寶橫眉豎目,“罷了,少爺我也不要錢了。來人!”立刻有兩名打手打扮的人立於他身側,“給我打他五十拳,算是玉錢。”

小三見狀,忙拱手上前:“秦少爺,您瞧這書生文文弱弱,哪裏受得了五十拳。不如這樣,這玉錢,我代他雙倍賠給你。”雙手遞上銀票,卻給秦寶一手推了開去。

“少爺我不缺錢用。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有眼不識泰山的臭小子不可。竟敢與本少爺作對,哼!秦龍,秦虎?”

“在。”

“給我打。”

“是。”兩名魁武的打手揮拳直往書生身上招呼。小三在一旁大呼小叫的,免不了也無辜吃了幾拳。連環卻是看得怒火中燒。

“住手!”飛身過去,揮拳打退了秦家龍虎兄弟。看得小三直替她捏把汗,君硯則在一旁默默地注視她的舉動。

連環扶起書生,雙眼不離囂張的秦寶。而秦寶卻呆住了:“好美的人兒埃”秦忠推了推他,才回過神來。

“小美人,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不配知道。”

啊,他喜歡她這種性格0小美人,你不說也沒關係,少爺我總會知道的。”他整了整衣衫,“看在你的麵子上,今日我暫且饒了他。以後可別再叫我遇上。咱們走!”

“小美人,咱們後會有期了。 哈哈哈!”臨走還不忘回一句。看她身手不錯,若真打起來。秦龍秦虎也許不是她對手。唉,女孩兒家該好好呆在家裏,怎麼會舞刀弄劍的。就不知她是哪家姑娘,想不到鹹陽城裏居然有這麼標致的小美人。

“秦忠。”滿江樓樓下,秦寶道,“你留下,去查一查小美人是哪家姑娘。速速給我回報。”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

樓上,連環扶了書生坐好。

小三看著她的舉動,道:“她的性子,怕會吃虧。不過,與你挺相稱的。”不用看,他就知道君硯一直在後頭瞧著。

“那位少爺是何許人?”看他方才看連環的神色,他覺得連環也許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他叫秦寶,是縣太爺二夫人的弟弟。鹹陽城裏無人敢惹。”這位小姑娘捋了老虎須,恐怕會有麻煩。但,他探索著君硯臉上的神色,神秘地笑了笑。

不理他,君硯來到連環身邊,“要幫忙麼?”

“他受傷了。”

替書生塗上藥膏,君硯道:“你沒事吧?”

書生睜開眼,虛弱地開口:“我沒事,多謝公子相救。”

連環不屑地說:“你被打糊塗啦,是我救了你,不是他,你謝他作什麼!”了不起貢獻了一瓶藥膏而已,算什麼救命恩人。

瞧她鼓起了腮幫子可愛的表情,君硯笑了笑:“她說的沒錯,方才救了你的,確是她,不是我。”才見她笑了開來,真是有些孩子氣。

書生感激地瞧瞧連環:“原來是姑娘相救。那真該多謝姑娘的救命之恩才是。”說著連忙施禮。看她小小的身子,稚嫩的娃娃臉上笑意甜甜,才十幾歲的樣子,竟可以從惡徒手中救下他,真是難以置信。人不可貌相埃

這回,連環倒不好意思起來:“哪裏。我不過瞧不過那個壞蛋欺負人而已。”

“還是要多謝姑娘相救之恩。如有機會,小生定當湧泉以報。”

“報恩?不必了。況且,我並未救你性命,隻是讓你少挨幾拳而已。無須報恩。”救人一命與讓他免於挨打可是兩件事,須得分清楚。

書生愣了下,似不明白連環話中之意:“姑娘,你說笑了。”

“開玩笑?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說真的。你不用報恩!既然你沒什麼大礙,那咱們就告辭了。”也不理目瞪口呆的書生,連環徑自回了東邊的雅座。

放著一桌美食不吃,豈不可惜?

留下藥膏,君硯滿含意味地瞧了眼書生,尾隨連環而去。隻有小三饒有興致地拍了下書生的肩,害他險些跌倒。

“客官,人都走了,你還瞧什麼。咱們先來把賬算一算吧。”咦,這小子八成沒見過美女,一臉的癡呆樣。

書生紅了臉,付了賬,戀戀不舍地下樓去了。

到了樓下,才發覺他忘記問恩人的名姓了。正要舉步往上邁,腳卻遲疑著收了回來。抬頭瞧了眼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三人,眼光黯了下來。

她身邊的男子如此出色,一看便知出身不凡,他怎能與他相比?以前或者可以,可如今,落魄至此……他歎著氣,離了滿江樓。

用完膳,正要出滿江樓的君硯讓小三抓去後院商談所謂的大事,留連環攜小翠盡情地四下裏參觀。

“你老實告訴我,什麼時候決定不再當孤家寡人了,我怎麼不知道。”虧他還是他的至交好友,連這種大事也不知會他一聲,是不是太不夠朋友了。

“你,你說什麼?!”君硯差些讓一口茶給嗆道,艱難地問。

小三斜眼瞧他:“還裝什麼蒜!在老朋友麵前還不肯說老實話。”

說實話?什麼實話?“我可不記得會有哪件事我沒告訴你的。”他還想知道什麼?

小三湊過頭去,四目相對。“真沒有什麼事要說的麼?”聲音出奇的低柔。

君硯回他一臉莫名其妙:“沒有。我當沒一件事瞞得了你。”

‘啪”的一聲,小三一拍桌子,差點沒把茶杯震碎,君硯呆呆地瞧著他。

“那,我就直說了。”坐到君硯對麵,他道:“那位小姑娘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裏,今年幾歲,背景如何,與你幾時認識的……”一氣說完,好累埃他喘了口氣道:“說來聽聽如何?”他就不信,他能裝傻裝到什麼時候。

他這幾招是從捕頭那兒套過來的,專門用來對付那些不肯招供的囚犯,不相信君硯會比死因還難搞定!

他得意地“嘿嘿”笑了兩聲。瞧他不是被唬住了嗎?連平日裏常 掛在臉上的招牌笑容也不見了。足見成效有多大。改日他須得在捕頭大哥麵前炫耀一下。不錯,君硯確實讓他給弄得愣住了。不過,這可不是小三所希望的。瞧他反應過來時錯愕地道:“你瘋了?還是吃錯藥了?”君硯驚奇地說:“關埸用來審犯人那一套你居然用在我身上?”太離譜了,他可是他的老友。

“嗯?”小三腦筋有點兒轉不過來,“哦,問題太多了嗎?那我直接點好了。”他清了清喉,一本正經地,“君三少,你老實跟我說——哎喲!”

“你清醒了沒有?”

“我哪裏不清醒了?!我不過是要你說……”幹嘛非得打他的頭?

“說什麼?”

“那個小姑娘呀。我問你她是不是我未來的幹嫂子而已,你就不能給我一個答案麼?”

“哪個小姑娘?什麼幹嫂子?”

小三隨手朝窗外一指,君硯順著他的手勢瞧過去,不覺微笑。花園中,連環正細細聞著花朵,不時露出純真的笑。她此刻完全是放鬆的,滿心歡喜。或者,她一碰到花草藥草時便會這樣一副嬌俏惹人憐愛的姿態——

他臉一僵:“你不會是認為……”

小三點了點頭:“正如你所想的。”

“哦,天哪!”君硯誇張地幹笑了兩聲,而後一臉正經八百,“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哪樣?”

“就是……”瞧他一臉賊樣,君硯捶了小三一拳,“你耍我!”

大笑三聲,小三道:“瞧你一見她便神誌不清了,還大言不慚地矢口否認。”以往君硯可從不會讓他占了上風,“我再問你,你要老實回答。到底是不是?”

“不、是!”一字一句夠清楚明白了。

“我不信!”小三扯了扯嗓子,“不是你會帶她來給我瞧嗎?你當我是傻子呀?”臭小子,還不肯承認。

君硯無奈地:“我可不是帶她來給你瞧的。我是帶她來看的,看滿江樓,可不是你這滿江樓的大老板!”連吃個便飯都會被誤解,真不知他這朋友是怎麼當的。

難道自己有了紅顏知己,就巴不得身邊所有的人都一樣嗎?還是關埸說得對,這小子自從陷入情網之後,整個人都變得神經兮兮,莫名其妙起來。

小三狐疑地不停來回打量君硯,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出一絲撒謊的跡象:“你不會是在誆騙我吧?”頂著無害的笑臉,誰能猜透他心中的想法,連關埸也不能完全弄明白,何況是他。

“哦,你既然不能接受我的真話,那權當我在欺騙你好了,可滿意了?”

“咦,看不出來。那個小姑娘這麼可愛。”他是有些信了,每回他說真話,都是同一種姿勢,不看對方,隻盯著自己一雙手,不知為什麼,真是個奇怪的癖好。

君硯看看連環:“是挺可愛。”隻是有些莽撞而已,可以叫人時時擔心。可能是山裏長大的關係,她身上有一種親切的,讓人極想親近的味道。

“喂……”既然不喜歡人家,那為何眼中寵愛的光芒盡現?他可是很理解這種眼神的。每回看自己的小丫頭,他自己也是這個樣子的。

這麼說,或許連君硯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喜歡上人家了?這可太好玩了,忍不住想摻上一腳。

“那她是何人,你親戚麼?”

“如今,算是吧。”小妹既已成了那人的妻,而他又是連環的師兄,那自己與連環是沾上了那麼一點關係。隻不過,這一層關係,須得到爹娘的承認才可成立。

什麼回答?!

“什麼叫算是吧2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我不便說,以後你定然會知道的。”

以後?以後是多久?但,他既不便說,他也無意探究。“那,可以告訴我她的姓名麼?”這麼可人的女子,名字必定也與她十分相襯。

“她叫連環。但,與你有何相幹?”

“連環?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我該找她好好聊一聊才是。”跳起身就要往花園而去。一條凳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去做什麼?”

“做什麼?自然是去會佳人,你連這點都看不出來麼?”

君硯笑了下:“你就不怕另一位佳人吃醋麼?”眼角瞄到方素正朝這邊來。啊,真是好巧埃

小三仍不怕死地:“她?我會怕她?!她若管我太緊,看我不把她踢出去。”沒有看到方素眨眼間已無聲無息地立於身後。

君硯笑得開心:“哦,你是說,即使她此刻在你麵前,你也要去麼?”

“自然!”

“是嗎?”危險的聲音來自方素。

“當然——啊呀。”小三頓住了話尾,因為回頭正瞧見方素雙手叉腰,怒視他。

“我在廚房忙得隻差沒癱掉,你倒好。我……我要離家出走!哼!”

小三用殺人的眼光怒視君硯,後者笑得快趴在桌上了。“以後再找你算賬。”臭小子,知道她來了也不通知他一聲,還火上澆油。見方素已走遠,忙追了上去。話聲不時飄了過來:“素兒,你知道我是開玩笑的嘛……不要生氣……素兒……素兒,別這個樣子……”聲音漸飄漸遠。

笑看二人離去的君硯,不免發怔起來。以往,關埸總愛瞧方素與小三打打鬧鬧,互吃飛醋的樣子。現下,不知他人往哪兒去了,隻說要換個地方去過他的捕頭癮,卻一去無音訊,他一路探訪,也沒有半點消息,但願他一切安好。 過幾天,他該讓小三派人去找找他。

回頭想瞧瞧,卻教窗邊的人嚇了一跳——

“連姑娘!”

連環正笑意盈盈地趴在窗子上,小翠安靜地立於她身後。

“君三少,你總是那個看好戲的人嗎?”

君硯眼中光芒閃了閃,溫和地問:“連姑娘何出此言?”

連環朝小三離去的方向指了指。君硯笑道:“你覺得我是嗎?”

“是埃你不覺得嗎?”

君硯大笑了起來,顯然很開心。坐下正要喝茶,卻見到——

“君福,你怎麼來了?”使了個眼色,連環忙隱於牆後。

“三少爺,三少爺。”君福雙腿發軟,額上直冒汗,“三少爺,老爺夫人回來了,叫您回去呢。”為何每回都要勞動他這把老骨頭?……

君硯皺了眉:“你先回去,我隨後就到。”來得好快啊,來得也是真巧埃

送走君福,他忙探向窗外:“連環姑娘。”

“我聽見了,這就回去。”

“我怕你來不及。”

“來不及?”什麼意思?”

“爹娘剛回來就急著找我回去,定然有什麼事發生。你本應在府中,現如今卻在這裏。若讓他們發現了,到時可就麻煩大了。”

“那……”

“此處有近道,我帶你們過去。”

“嗯。”

三人急匆匆離了滿江樓。

***

君府大堂

風塵仆仆趕回的君老爺與夫人,還未坐定,便急匆匆召了君硯回府,原因無它,隻因路家少爺路文讓他們給弄丟了。

在半路,說是要觀賞戊陽縣市集的路文告別老爺與夫人,獨自一個人在鹹陽城大街上逛。他們隻得派小廝跟著。但戊陽城今兒個實在是太擠了。中午時分,小廝來報,說是把路少爺給弄丟了。找了大半個城也找不到。急得君老爺團團轉。

路家數代單傳,若是路文這回出個什麼差池,叫他如何麵對三妹,如何麵對路家人。虧他與夫人還再三保證,此番前來定會叫路文侄甥有賓至如歸之感,絕不會覺得生疏。

沒想到,家還沒到,就生出事端。

君硯跨進門時,便見到君老爺背負雙手,以他雙腳來回測量堂內地板,君夫人頭昏昏地直在發愣。

為氣氛所染,他凝重地問:“爹,娘,出了什麼事情?”

君老爺聞聲,道:“硯兒,你總算回來了,”他停止了踱步,回椅落座,“回來就好了。唉,出大事了。”

“大事?是何大事?路家發生什麼事了?”

“路家的確發生了事。不過,現在不是這事,而是路文,你表弟他不見了。”

“表弟?”君現心中一驚,“他怎會不見了?”

君老爺道:“他是在鹹陽城中不見了蹤影。唉,我還是先把路家的情況跟你說了吧。”他啜了口茶,繼續道:“路家有粒夜明珠,是傳家之寶,卻叫府尹知道了。所以使計誣陷你姑父,把他送入大牢。我與你娘此番快馬趕去,就是為了救他們。人是救出來了,卻是家財敗荊你姑父姑母把路家惟一的血脈托我們照顧,盼他日後可以求得功名,重振門庭。所以,你表弟隨我們來了戊陽城。恰好今日是集市,他說要去逛逛,我派了王五跟著他。半個時辰前,王五回報說,路文他不見了……”

“爹,表弟也有十九歲了吧?”

“他比你小妹大二歲,是十九了。”君母答道,聲音沙啞,想必是哭過了。

君硯皺了眉,一個從沒出過遠門的富家子,也許會迷失在人海中。但,一個十九歲的富家子,若說被拐騙,應是不太可能。況且他還飽讀詩書,應該不會笨到那種程度。現在的可能是——他真的迷路了。

“爹,我會派人去找。但,表弟有何特征?”

“特征?”君老爺想了下,道:“大約與你大哥一般高,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穿著儒衫,上頭還有幾塊補釘。”

君硯越聽越覺奇怪。怎會聽來與連環在滿江樓救下的那一位這麼相似?不會這麼巧吧?

“爹,他穿的可是白色衣衫?”

“對……咦,你怎麼知道?”硯兒剛從集市回來——他跳了起來,欣喜而急切地說道:“硯兒,你是不是見過他了?”

“孩兒是曾見過一位書生,外表上與爹形容的一般無二。”至於是或不是,他也不能太快下定論,“孩兒立刻叫人去找。”

“好好。你快些去,多帶些人手。”

“嗯”

君視馬上疾步出了大堂。君老爺重重地坐了下去。但願君硯能馬上把路文給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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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1:1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哎喲!”

揉著撞疼的鼻,已恢複成琴心模樣的連環抬頭,見是君硯,忙道:“發生什麼事了?”瞧他走路那個快呀,也不看看前方是否有人。

“你沒事吧?”瞧她吃痛的樣子,那一下子定然撞疼了她。見她搖頭,他撤下了沉重的臉色,道:“我的表弟來了,可又不見了。”

“表弟?誰?”還來了又丟了,他在說什麼呀,連環不解地問。

“是路文,記得嗎?”

“什麼?”連環忘了疼痛,雙手改而抓住君硯的衣衫,“你是說,與你小妹訂了親的那個路文?!你的表弟,‘我’的表哥?!”不會這麼快吧?

君硯無奈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一句戲言竟會成真。當初隻想逗逗眼前這位可愛的女子,如今卻應了驗。她將要麵對的是怎樣的一種局麵呀。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個路文,就是你在滿江樓上救下的那個書生。”還真是有緣。

連環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書生有些鼻青臉腫的樣子:“不會吧?怎麼這麼巧?”她哭喪著臉。但也要感謝老天爺,當時她若以君琴心的身份救下她,她的麻煩可就不是普通的大了。她不立刻在君老爺與夫人麵前被拆穿才怪。真是老天爺保佑埃

阿彌陀佛!

但是,接下來的麻煩或許會更大:“你可不可以晚點找到他啊?”心下卻明白那是她做夢。

“別說傻話。”君硯安慰道,“或許事情沒那麼糟。現在,先別想那麼多。等我找到他,我們再詳談。你先回房吧,我須得走了。”留下一張苦瓜臉的連環匆匆離開了。

她佇立原地,呆呆望著君硯的背影,心中著急萬分。事情已經很明顯,君老爺果真去把那個什麼路文給接了回來。他的意思或者是想要她嫁給路文來衝喜,畢竟在她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事。但是……

她轉念又想,如果真要她馬上嫁入路家,也不必大老遠地把他給接入君府埃說不定,君老爺與夫人是希望未婚夫妻能好好培養一下感情,再行成親。那她或許又可多拖些時日。隻不過,這回的路文可不會是君硯,她又得做回那個溫柔的君琴心了。

至於那個路文,在滿江樓上打量過他一回,全身上下散發著書卷味,弱弱的,似走幾步路都會發喘,哪裏像個男兒樣。況且連小小的拳頭都應付不了。唉,果真適合做一心隻讀聖賢書的笨書生。

“小姐,你在想什麼?”臉上一忽兒喜一忽兒憂的,“莫非小姐救下的那位公子,真是表少爺?”

“大約錯不了。”連環有氣無力的。

“啊?”好巧哦。

“君三少是這麼說的——咦,”連環頓時來了勁,“他怎會不認識表弟。如此說來,那文弱書生不是路文?”

“小姐,奴婢看未必。路家表少爺從來未曾到過戊陽城,三少爺更沒去過路家,二人應該是沒見過麵的。方才,三少爺認為那書生便是表少爺,一定是老爺給他看了表少爺的畫像,三少爺才認出他來的。”

“你說的也沒錯。”連環悠然歎了口氣,“以後還會一如以往的順利嗎?”

前景堪憂,實在是。

***

待連環再次出琴心園時,是君老爺派人來喚她。

進入大堂,連環朝君老爺與夫人請了安,待起身時,眼角卻瞥到一抹白色身影。她心驚了下。

“琴心,來。”君夫人拉了她手,領她至白色身影麵前,“快來見過你路文表哥。”且向路文介紹,“文兒,這便是你表妹琴心了。”

“表妹。”

“表哥。”

兩人同時行禮。連環抬起頭——果真是那滿江樓中的書生,而他卻正以驚豔的目光在瞧她,見她直視他,他忙垂下眼不敢再細細打量下去。然,又憑這幾眼,他便可以瞧出這位表妹有著傾城傾國之貌。這便是他從小訂了親的妻麼?

君夫人笑吟吟地看著眼前一對金童玉女似的壁人,滿意地說:“你們兩個,以後可要好好相處哦。”她確實非常滿意眼前這位女婿。先忽略掉他臉上的不知打哪兒弄來的傷,光看他知書達禮的舉止,她就歡喜不已。路家破財又如何,難道君家沒銀子麼?說不定女婿將來還可能考上狀元呢。而見方才兩人的神情,恐怕不出一個月,她就可以當上現成的丈母娘了,也許還是狀元郎的丈母娘呢。她更笑得合不攏嘴了。

“娘。”連環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下四周,“三哥呢,怎的不見他?”他說要去找路文,而路文此刻安然“有”恙地站在她麵前,君三少卻不見了蹤影。

“哦,硯兒他去找你表哥了。想不到他沒回來,你表哥倒先回來了。”指示二人坐下,“文兒,你倒說說看,你是怎麼找到君府的?”

“是啊,”君老爺略顯威嚴的聲音響起,“別忘了你身上的傷,也得給我好好說說。”末了,君老爺加重語氣,頗有責備之意。

是啊,教他怎能不生氣!幾個時辰前,他還好端端地與他們一同坐在馬車中一路回戊陽縣城。眨眼功夫,他就不見了人影,回來時卻帶了一身的傷。若再多消失幾個時辰,豈不連命都可能丟了?!

大約是聽出了君老爺話中之意,路文忙起身賠禮:“舅父請息怒。小侄一時貪玩,倒讓舅父舅母擔心了,是小侄的錯。侄兒給兩位老人家賠不是。”說著,竟跪了下來,“還望舅父舅母能原諒小侄的魯莽。”

君老爺與夫人忙雙雙上前扶起他:“你這是做啥,我們也沒責怪你的意思。以後出門,知會一聲也就成了。”

“侄兒明白。”

“那你來說說是怎麼到的君府,又怎麼弄得渾身是傷地回來。”

“是。小侄原本與王五大哥在集中逛,無奈人太多,我與王五大哥就被人群給衝散了。小侄本想立即回舅父家中。途中聽得路人說滿江樓的菜色乃戊陽城一絕。當時小侄腹中饑餓,才去了滿江樓用膳。出來時,不小心與人撞了下,摔了一跤,才跌成這樣,也耽擱了回來的時間。”一番得體的話,雖免去了受傷的真相,卻教二老開了顏。

君老爺哈哈一笑:“文兒,你還確實選對了地方。滿江樓不愧為鹹陽城中最好的酒樓,改天有空,舅父再帶你去嚐嚐。”

“多謝舅父。”

君老爺笑著直點頭。

“老爺,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那麼,不如由琴心丫頭帶路文去休息吧。”

“爹!”連環急叫道。她哪裏知道客房在哪裏。何況,這事不是讓君福來做更妥當嗎?她還處在“失憶”中,君老爺難道忘了嗎?

她焦急地向君夫人求援。君夫人馬上心領神會,對君老爺耳語道:“老爺,莫要忘了琴心得了病還沒好呢。”君老爺看了下連環,“也是。”他是太急了些,以後路文要在君府長住,還怕二人沒有時間培養感情麼?

正要讓君福領他去,君硯卻進來了。

他與路文打了個照麵:“是你!”路文驚奇地出聲。君硯則一臉莫測高深,向君老爺道:“爹,孩兒並未找到表弟。”

“不用找了,他已經回來了。文兒,這位是你的三表哥,君硯。”

“三表哥?”路文不可置信地。怎麼回事,此人竟然是他的表哥!他心中微微動了下。莫非上天開他玩笑麼?他平生第一次動心的對象,居然是三表哥的意中人,他的表嫂?!並且,他又與表妹有了婚約!這、這。這,唉……

“三表哥。”他無奈之下,行禮相見,臉上掛著勉強的笑容。

“表弟。”君硯眼中光芒閃過,笑道,“原來你已回來了,虧我還四處尋你,怕你‘遇上’歹人遭遇什麼不測了。”話中意有所指,隻有他們三個人懂。

連環好奇他為何裝作不認識路文。哎,她想他興許又在逗他玩了呢。

“讓表哥操心,是我的不是,望表哥見諒。”

“哪裏。”君硯笑道,“隻要你沒事,那就好了。”

“是啊是埃”君老爺笑??地插了進來,“沒事就好。硯兒既已回來,不如就由你領文兒去客房休息吧。”

“是的,爹。 表弟,這邊走。”臨出門經過連環時,朝她眨了下眼,連環愣愣地接收到,卻一時不能意會他是什麼意思。

路文一一拜別眾人,尾隨君硯往西廂房而去。經過九彎十八繞似的回廊,君硯停在一間房前道:“表弟,這兒便是你的房間了。”

推開門進屋,他道:“房間簡陋了點,希望表弟能夠習慣,以後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一般。”

“表哥費心了。”

“哪裏。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若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我住東廂的‘硯居’。”

“多謝表哥。”

“自家人還客氣什麼。隻是……”他深深看了路文一眼,“隻是希望表弟以後萬事小心,莫要再出現今日之事。”

君硯一提,路文不免微紅了臉:“我記住了。”見君硯要離開,他忙道:“表哥!”

他停了步:“還有什麼事嗎?”

“我,我有一事請教。”

“請說。”

路文??地講不出話來,紅暈卻從臉滿布到了脖子。正當君硯以為他快要休克時,他才抬頭道:“我是想,是想問在滿江樓救我的那位姑娘。她……”他講不下去了。

君硯挑了挑眉,深邃的目光盯著路文瞧了半晌,心中已然有底,有所保留地道:“她是我的朋友,以後你們若有機會……可能還會再見。”倒教他想起了一件事,“我爹娘有沒有問你,你身上的傷?”

“問了。但我說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他失望了,見表哥講話時那副不想多講的樣子,他心下已明白了幾分,卻也是加重了失望。恐怕他與她將是無緣的了。唉……

見他黯然的樣子,君硯無言退了下去。

愣愣瞧著君硯離去,路文掩上門,重重地略帶傷感地歎了口氣。瞧著這房中擺設,無一不精。與他昔日在自家的書房相比,猶有過之。君家當真是財大氣粗,就是當日之路家也無法與之比擬,何況今日呢。今日的他,好聽一點來說,是人家未來的女婿。但事實上他也不過是寄人籬下而已。或許不該這麼想,君家夫婦待他極好,不嫌他如今家徒四壁,還讓他來君府住,並允諾,待他二十歲生日之時,便讓他與君小姐完婚。他是該感激,但,們心自問,他願意麼?他是不願卻又無奈。

自小熟讀聖賢之書,明白父母之命不可違,媒妁之言不可毀,即使他百般不願,也非得與表妹成婚不可。

今日見了表妹,她確實是美若天仙,且溫柔嫻淑,將來他與她一定會是一對相敬如賓的好夫妻。隻不過,他的心房上已留了一名女子的身影,再也無法把其餘的情分給表妹了。他也不想,然而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了。誰能想到,短短幾刻鍾的會麵,短短幾句話的交談,竟會在他心中紮了根,無力拔除。即使明白她是表哥的意中人——這是他親眼所見——卻止不住心中的想念。他知道,或許這輩子,他也是不會忘了她的。

因為,她是他心中深刻的愛戀呀。

獨自黯然了半晌,他著手整理書冊。

***

另一麵,縣衙。

“少爺,少爺……”秦忠一麵跑,一麵高聲叫喚,把正躺在花園中曬太陽的秦寶給吵醒了。

他懶懶地睜開眼:“吵什麼。有事快說,有屁快放,不要打擾少爺我睡覺。”大驚小怪的。好好的一個午覺讓他給吵醒了,若是什麼雞毛蒜皮無關緊要的小事,看他不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死活的奴才。

“少爺。”秦忠躬身道,“奴才已經查到了。”

“什麼查到了?”沒頭沒尾的。

“那位小美人是誰,奴才查到了。”

秦寶聞言,眼睛亮了起來。“霍”地跳下躺椅,抓了秦忠衣領:“你快說,她是誰家的小姑娘?”

秦忠指指被抓的衣領,泰寶哼了一聲,放了手。秦忠馬上賠笑道:“少爺,那位小美人原來是君家的小姐,名叫君琴心!”

君琴心?好一個名字,不隻人長得美,連名字也這麼媚人:“你當真打聽清楚了?”

“小的親眼見她進了君府,她身邊的男人是君家三公子君硯。她身邊的小丫環又叫她小姐。據小的所知,君家隻有一位小姐名喚君琴心,一定錯不了的。”

泰寶嘿嘿笑了兩聲:“知道是誰,還怕她跑了嗎?”君家,不正是鹹陽城首富嗎?如此一來,他與小美人也算是門當戶對的。“好,少爺我明天就上她家提親去。”

“少爺,那今晚是不是去賞燈了?”

“賞燈麼,自然要去的。”到時,說不得可以讓他再遇上幾個小美人,統統把她們娶回家,到時候,嘿嘿……流了滿地口水,差點沒把腳邊的花兒給淹死。

***

從西廂房退出來的君硯問了丫環,知道連環已回琴心園,當下往琴心園而去。

他敲了門,迎上小翠驚訝的臉:“三少爺?你怎麼來了?”不是送表少爺去客房麼?怎麼她們前腳剛進門,他後腳就跟了來?

“我有事找連姑娘。”

小翠撇了撇嘴:“三少爺請進。”

剛跨了幾步,連環就一臉發愁地迎了出來:“君三少,你說該怎麼辦?”以為有幾天逍遙日子過,哪知轉眼間就烏雲罩頂,讓她準備的時間都沒有。

“怎麼了?”

“方才你走後不久,娘——我是說你娘——她對我說,對我說……”

“我娘她究竟對你說了什麼?怎的吞吞吐吐的?”不像她平日的樣子。

“她說,過幾天,等路文過了生日,就讓我與路文成親,叫我好生準備,準備什麼呀,我。”她氣惱地,“我又不是你小妹,怎能代她出嫁?!”

瞧她氣的,兩頰鼓鼓,不知真正的那張娃娃臉上會是一副怎樣的生動表情——君硯笑容僵了下。不知怎地,忽然對眼前這張小妹的臉不耐起來:“你能不能揭了你的麵具?”

“啊?”連環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不知道對著小妹的臉該說什麼。”

“為什麼?我才剛弄上去的。”

君硯不語,隻是慢慢地伸過手去——

“你又想動武麼?”連環跳離椅子,氣呼呼瞪了他一眼,手卻不由自主地去揭臉上的人皮麵具。

又見到可人的娃娃臉——盡管此刻布滿怒意——君硯沒來由地心情舒暢了起來:

“咱們剛才談到哪兒啦?”

回答他的是小翠:“在說夫人要連環小姐準備好不日與少爺成親。”

連環雖仍在氣,卻坐回了椅子。他笑了下,道:“據我所知,爹的壽辰雖不遠,路文的生日還有七個月,我已與你講過了,你也不用太早擔心了。”

“不用擔心?你是不用,可我不得不擔心。”

“哦,你倒是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她咬著唇,“我擔心師兄與師嫂不知過得幸福不幸福;我擔心他們若不回來,我該怎麼辦,真要代她出嫁麼?我還擔心,他們若是回來了,你們家不知會掀起怎樣的風浪。”

是他的錯嗎?初見她時,她一副不知愁滋味的樂天心情,隻管眼前,不問以後。可如今,經他一提醒,她反倒像個多愁善感的女子般。他暗暗惱了下,道:“他們的情況我還不得知,不過,不出五天,便可知曉了。”

“五天?”

“是,五天。我可擔 保,五天之內,必有他們二人的消息。”五天之後,是爹的壽辰,一向善良又孝順的小妹一定會回來瞧瞧二老,即使隻偷偷看一眼。

壽辰之日,家中勢必會賓客,他二人也想必會趁機混入府中,到時四人麵對麵商談應對之策,應是可以解決。到時,他也要勸小妹去向爹說明,二人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

“你也不用擔心這擔心那的,五天之後就有結果了。”

“真的隻要五天麼?”

“我保證。”

連環不信地瞅著他。不是她不信,不過他有前科,不得不小心一點。

“不信麼?這回我可不誆你。我的朋友是名捕快,追人這事,他最在行。”就是不知他會否在半途來了興致“不務正業”。

捕快麼?連環略感安心。他的朋友倒真不少。先前有一個開酒樓卻愛當小二的老板朋友,如今又出現了一個專職的捕快。

“他沒事做麼?怎會幫我們去找人。”

“哦,他是個自由的捕快,有皇上親賜的招牌供他去玩。”事實上,他閑得快隻能玩自己了。然而,應是不難找到他並且讓他去找人。他早說過了,他很閑。

“啊?”

“以後,我可以介紹他給你認識。你也可以向他討教幾招如何騙人。”

“哦,你是在說我扮君小姐扮得不像麼?”他想得倒簡單,“當時隻有一點時間,我沒有功夫去學她的各種神態姿勢。”他還不是因為見過君小姐本人才知曉她是冒牌的,否則難說他能否認得出來。

“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那是自然。”

他們兩個怎麼把話題扯到這上頭來了,未免太不把那事放在心上了吧。小翠可急壞了:“三少爺,小姐,我還是擔心。”

“你擔心什麼?”

“倘若三少爺的朋友找不到小姐和姑爺……”

“我知道小妹居住的地點,他豈有找不到之理。”除非如平常一樣,關埸這家夥又拎著他的小徒弟一路遊山玩水過去。或者,他該連下十二道金牌催他?目前最重要的,先通知他去找人。希望他不會離這兒太遠。

“可是三少爺,若是小姐與站爺搬走了呢?若是小姐回來,讓老爺夫人瞧見了呢……”她費力地想說更多,卻教連環給瞪了回去。

“哪來那麼多的若是。”但是,“如小翠說的是事實…‧”

他打斷了她的話:“簡單說,你仍是不信我。”他又看小翠一眼,“你也是。”

小翠低下頭,不敢看他。

“我信你。隻是……”她停了下,道:“隻是有些不太敢信那位捕快能找到師兄他們,師兄不會輕易相信他的。”

君硯歎氣,不言語,連環奇怪地問:“你怎麼了,我說的不對麼?”

“對——”君硯淡淡笑道,“不過,你們聽說過一句話沒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交的朋友自然是我信任的。你既已信我,又為何會不信他的能力。至於你師兄,我自然有法子讓他對關埸深信不疑的。”

“我該信你嗎?別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戲弄於我的。”

“啊,連環姑娘好會記仇埃”他狀似苦惱地,惹笑了連環:“我可不是故意要提,你不要一副我欺了你的表情。”

小翠這會兒當真對二人轉換話題的功夫佩服不已。短短幾句話,他們又忘了琴心小姐的事,三少爺如此也就算了,可連環小姐怎能置身事外,畢竟是關係到她的終身幸福呀。她總不能一輩子以琴心小姐的身份過日子,何況老爺夫人又要她嫁給表少爺,如此下去,難免不會有拆穿的一天……啊,聽聽他們又在討論什麼,真是皇帝不急,倒急死了皇帝身邊的小太監。

“君三少,聽路人說,今天晚上城裏會有花燈會,是嗎?”此消息是從茶樓聽得的。老頭子說的不錯,茶樓果真是閑言碎語泛濫之地,某些時候,除非你走,想聽不到也不成。

“是。”見她目光中閃動希冀之色,“你也想去瞧瞧麼?”

連環猛點頭:“當然當然。我從小到大可沒參加過什麼燈會,說不定以後也不會,如今有這機會,怎能錯過?”

君硯麵露難色:“恐怕,今天不行。”

“為什麼?”

他解了她的疑問:“先不說你已失憶,今天路文表弟初到戊陽縣,就讓人揍了一頓。他雖說身上的傷是自個兒無意摔的,但爹娘可不會瞧不出這傷究竟如何得來。所以,他們斷然不會讓你出門去,更別說是在夜間了。”

“那,君小姐就不曾去過燈會麼?”

“去過。但,那時大哥二哥都在,有他們的保護,爹娘才放心讓小妹去,但僅此一回而已。”

“我可不是軟腳蝦。”好歹她也可算是半個武林高手,即便是差他很遠,但對付幾個小賊還是綽綽有餘的,她可不需要別人來保護。

“我知道。可爹娘不知道,所以……”他朝她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

連環想了下,決定不與他爭辯,她自有法子可以偷溜出去而不驚動府中任何一個人。今天中午,她不就成功地溜出去過一回麼?今晚隻須依樣畫葫蘆,了不起再弄些迷香去君老爺與夫人房中,她就可以以原來的身份去玩一回了。不過,她笑笑,這回可得好好照顧好自己的荷包,可別再認小偷給扒了去。

他說過,她心裏在想什麼,臉上就都會顯出來,她隻要一動眼眸,他就可猜出七八分來,“你要故伎重施麼?”

“咦?”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會有未卜先知之術吧?

“不是麼?”他笑得自信。

連環懊惱地撇撇嘴:“果真是隻狐狸。”

“你說什麼?!”狐狸?他嗎?君硯誇張地張大了嘴,目光來回在她腦上移了幾遍,“你沒說錯吧?”他哪一點像狐狸樣了。

“不用裝了。你會不知道旁人怎麼看你?”她才不信哩。

噢,她又知道了。“在下願聞其詳。”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我……”麵對著他,連環突然不知說什麼好,揮了揮手,“算了。”偏過頭去不理他,不看他。與他鬥嘴既費神又費力,且每回都是她敗下陣來,不能說她鬥不過他,隻是,隻是……隻是什麼,她也不能講明白清楚,隻知道有時隻是看著他,就會突然似啞巴,忘了要講什麼,要做什麼。隻是呆呆望著他,她心裏就慌亂起來。

沉默,在二人中間蔓延……微妙的,不易察覺的情愫,慢慢牽住了二人,不得分開……

“連環姑娘,”他收起心神,道:“你若真要出去,也不是不可以。不過,萬事要小心。”他擔心那位縣太爺的小舅子會找上她,因為她若出去,定是以連環的麵貌而非琴心的,以小三對秦大少的了解,他或許會使出手段來對付連環。

“我有自保能力。”

“總是小心為上,譬如說,”他壞心一笑,“要小心自己的口袋之類的。”

連環微紅了臉,瞪了他兩眼,君硯大笑起來,驚動了兀自發呆的小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連環悶聲道,他可真是,唉,叫她又氣又笑地。

“沒事?”小翠喃喃地,瞧了正忍住笑的君硯,“三少爺幹嘛笑這麼大聲?”

“哦,他是在替我們高興。小翠,咱們晚上可以出去看花燈了。”

“真的?”

連環微笑著點頭。“真的,太好了,我可以去觀燈了。不過小姐還要把我弄成白天那樣嗎?”

“當然,不然人家會認出來的。”

“小姐可不可以不要幫我弄顆大痣?”難看死了,自己瞧了都吃不下飯。

“那是沒問題,不過弄張人皮麵具很麻煩,恐怕我們去了,花燈會早散了。”

“那倒不必擔心。”君硯道,“燈會通常要到五更天亮時才會散去。”

“那麼,你呢?”

“我?連姑娘是邀我一同賞燈麼?”

虧他說得出口,連環隻能暗歎此人臉皮之厚無人能及:“你想得美!”

“既如此,我隻好告辭了。希望二位晚上玩得愉快——可別讓人發現了。”

“知道了。”囉哩八嗦,像個老媽子似的。

君硯正待離去——

“等一下。

跨出的腳又收了回來。

“五天之後一切真的會解決麼?”連環問,娃娃臉上一本正經。

君硯遂收了調笑,點頭鄭重道:“五天,或者一切都能圓滿。”此刻,他隻能斷定琴心會回府一趟,卻不能肯定一切是否會圓滿解決。 畢竟,爹當初是如何反對小妹嫁與那人的。他想,爹反對這門親事,不是因為小妹與路文自小訂了親,而是不忍讓女兒嫁於一個一無所有的武夫吧。如今,小妹與那人真成了夫妻,爹怕是會一時接受不了。

點了點頭,他出了琴心園。連環望著他離去,倚著門發起怔來……

“小姐……”小翠喚了聲,卻得不到回應,她推了連環一下,“小姐。”小姐怎麼了,一動不動地盯著三少爺離去。她這會兒到底在想什麼呀?莫非……

小翠眼亮了起來,一定是這樣了,一定是連環小姐喜歡上三少爺了。以前琴心小姐也是這麼看著連誠姑爺的。

連環回過神:“小翠。”歡喜地道:“過來過來,讓我看看這回該把你扮成誰?不能有痣……嗯,你說你扮成滿江樓那賣花的小姑娘好不好?不成,萬一在燈會上又碰到她在賣花怎麼辦?要不,扮成府裏的蓮丫頭?也不成,若是她去燈會就糟了。唉呀呀,扮誰好呢……真是難弄呢。小翠,不如你扮成廚房裏的胡大嬸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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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1:3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夜,悄悄來臨了。

眾人用過晚膳,就各自回房去了。連環一整晚都沒有表現出一點異樣,君硯看在眼中,甚覺有趣。難得她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而她離去前丟給他的眼神告訴他,她一切都已準備妥當,隻待時辰到了。她卻不知道,他今晚也會去燈會。他用晚膳前,君老爺就叫他晚些時候陪路文去逛逛花燈會。到時,二人極有可能會遇上。

他瞧了眼身旁滿身儒雅書卷氣又知書達禮的路文,看得出來,他的表弟對此番出遊很感興趣。若他猜得不錯,他是想再度遇上他的救命恩人吧?

下午在連環屋中,他倒是忘了向她提上一提。萬一他遇上連環,他可想象不出路文會怎麼做,希望兩人不要碰麵為好。為琴心的事,他們已經很麻煩,再扯上路文——事實上已扯上了——他們的麻煩會更大。

“三表哥,花燈會很熱鬧嗎?”

“當然了。三月一次的市集,三月一次的花燈會,整個戊陽城裏城外的男女老幼都會來賞燈。”

話中若有似無的訊息教路文心中又燃起不敢有的期待。全縣男女老幼都會來?那就是說,那位姑娘也極有可能來?如此熱鬧的花燈會,她會來嗎?應該會吧。

“表哥,你若有事,我可以自己去的。”

“有事?我可沒事。怎麼,不願表哥與你一道去賞燈麼?”

“沒,我沒有這個意思。我隻是怕,表哥隻顧陪我,誤了與別人之約,就是我的罪過了。”他試探地說。

君硯故作不解:“別人?我可不記得與別人有過什麼約會。”

“就是,就是中午與你一起在滿江樓救了我的那位姑娘埃 表哥沒有約她一起去賞燈麼?”他點明道。

君硯像是經他提醒方才想起有這麼個人似的:“哦,她呀,要玩她自個兒會去。可不用我在旁。”剛才她說得可清楚了,叫他別做白日夢了。他仔細觀察路文的每個表情和動作。

“是嗎?”暗喜在心,“表哥,我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細思良久,路文忍不住道。

“盡管問。”

“那位姑娘,是否,是否是表哥的意中人?”

君硯吃驚地望著她:“意中人?怎麼可能?!”

路文顯然像是鬆了一口氣,道:“是……是麼?原來不是埃我還以為……以為,是我看錯了……”他朝君硯道:“表哥莫要見怪,是我魯莽了。”

“哪裏。”他故意道,“隻不過,我也有一句話想問表弟,表弟可否如實以告啊?”

“表哥請說。”

君硯道:“表弟你這麼關心她是否是我意中人,是不是,你對那位姑娘有了好感?”

問得路文一下子紅了臉,結巴地反駁:“不,不,表哥說笑了。我可沒有那樣的想法……”說著,垂低了頭。

君硯看在眼裏:“沒有,那是最好。小妹有你照顧,爹娘一定會很放心。”

握了下拳,又放開,路文暗惱在心。他心中最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恐怕讓表哥發現了。唉,他怎麼這麼不小心……此後,他須得壓抑住自己才好。中午發生的一切,就當作他這一輩子中美好的回憶吧。

君硯沉默良久,見他握拳又放,知道連環的麻煩又多了一項……

***

戊陽城內,今夜燈火通明。東、南、西、北四條大街沿街店鋪都掛滿了各色各形的彩燈。城內的每株樹,每座橋,凡能掛燈之處,無一不懸上彩燈。頓時把整個戊陽城照得有如白晝。各色彩燈互相輝映,讓人眼花繚亂,仿若置身於燈海之中,忘了究竟身處何處。

燈會,自然不單是賞燈,但凡與花燈有關的各種活動地都在這裏展開。如猜燈謎,放許願燈、花燈舞……等等,更平添了熱鬧的氣氛。

連環不止一次地為街上花燈所迷,流連不前。身邊的小翠沒有打扮成胡大嬸,也沒有大痣在臉上,不過換了副病容,卻也難認出她來——她也興奮地陪著連環。一會兒看這燈,一會兒又迷上那燈。兩人“咭咭”笑得開心。

而另一處的路文卻無心於路旁絢麗的彩燈,反倒引頸而望,東瞧西瞧地,似乎在找尋著什麼似的。

“表弟,你覺得鹹陽城的燈會,熱鬧麼?”

“啊?”他回過頭,“啊,是啊,挺熱鬧的。”何止是熱鬧,簡直是人山人海,舉步維艱了。才出來一會兒,他的腳就讓人踩了好幾下,更別說與多少人迎身相撞了。隻怕再這樣下去,他身上又要多添幾道新傷痕。

“所以,表弟,若不小心看路,恐怕會給擠到一旁去。若是跌個跤什麼的,那可就不好辦了。”君硯淡淡笑著。心下卻也有些納悶。他知道路文在看什麼,在找什麼。 本來,他若是喜歡了連環,不會娶小妹,也算是解決這事的一個方法。但,一想到他對連環那若有似無的思慕之情,他就忍不住老是提醒他,該注意一下自己是何身份。提醒他,連環是他不能也無權沾染的姑娘。為什麼會這麼做?他懊惱著,覺得自己的理智不知跑到哪個地方躲起來了。他是瘋了嗎?

路文卻顯然已聽懂了他的話中有話,匆匆看了眼他了然的目光。不知怎的,他就覺得,表哥總是給他一股壓力,迫使他不能不記住自己是有未婚妻的,不可再做妄想。但,表妹始終是他親妹子,他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表哥,你放心,我不會亂來。”他也語帶雙關地回答。

君硯輕笑了下,兩人繼續隨著人流往前行進。在兩條大街交叉處,意外地,一人出現在他們不遠處。君硯忙拉了路文躲到一旁。

“表哥,為何拉我到此?”他們此刻站在一條小巷入口處。巷子不深,卻無半個人。難道,他又有什麼話要私下裏對他說麼?

目力所及處,泰寶已往另一邊而去,君硯才道:“記得滿江樓上的事嗎?”

路文不覺抖了下。怎會不記得,他身上的傷,就是在那兒得的。拜那人所賜,從小到大被當作寶的他,第一次嚐到了被人揍的滋味——的確不好受。

“剛才,我們差點與那些人遇上。”

路文不安地:“他,沒有看見我們吧?”

“沒有。”若是看見,他就不會神氣活現地領了手下往前去,而是朝他們來了。他見過路文,說不定會把連環給他的加倍奉還在路文身上,到時動起手來……他可不想惹出事端。他是縣太爺的小舅子,難纏。

“那就好了。”看來他嚇得不輕。

君硯不得不慶幸小妹看上的不是他。他不是說路文將來不會是個好丈夫。他知書識體,飽讀詩書,將來或許還能謀個一官半職。但,瞧他文文弱弱的樣子,小妹是極貌美之人,除非不出家門,否則難免要遇上歹人。到時,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如何能護得了妻子!要他說,自己的東西應該由自己來保護。一個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那算是枉為人夫了。

離放許願燈的時刻還有一會,連環卻已迫不及待地往許願河的方向奔去了。她一手提了個許願燈,走在小翠的前麵,熠熠的燈光,把她粉嫩的臉頰映得通紅,很是可人。

“小翠,你說,待會兒我該許什麼願呢?”

“小姐最希望達成什麼願望,便許什麼願呀。”

她側過頭想了下:“我希望老頭子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又希望師兄與師嫂,也就是你們家小姐能夫妻白頭偕老;我又想……唉,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該許什麼願才好。小翠,你不如幫我拿個主意吧。”

“可是小姐,一個燈隻能許一個願埃你心中最最想要達成什麼願望呢?”

“心中最想的……嗯,我也搞不清楚。唉,真煩呢。”一隻手無意識地轉著許願燈,腦中費力地要選一個願,也許——

“啊!”她叫了起來。短促而興奮地:“我想到了!”把小翠嚇了一跳,“我知道了。既然一個燈可以許一個願,那麼,我多買幾個不就可以許更多的願了嗎?太好了!”她不禁為能想出如此絕妙的辦法而沾沾自喜。小翠卻搖頭:

“小姐,戊陽城的規矩是一個人隻能放一隻燈,許一個願望的。”

迅速滅了連環心中剛剛才升起的希望,她沮喪地:“是嗎?唉……”好可惜呀,為什麼要有這種規矩呢?

兩人不覺已來到橋上,連環又異想天開:“小翠,如果我代別人放燈當作他許的願,你說,會實現麼?”

“這個,我想,也許可以。”不忍拂她意小翠隻好這樣答。

連環猛地旋過身:“真的嗎?……那麼,我可以代師兄名頭子、師嫂他們放燈……讓我想想,還有誰呢?”她掰著手指,慢慢地轉過身去——

“藹—”

她沒見有人朝她走來與來人正麵相撞,腳下一滑,正要往橋下跌去——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藥草味充斥在她有些飄忽的感官中。腰上有一隻有力的手臂扶著,免了她落水之災,耳旁是那人暖暖的鼻息——好熟悉的場景。她緩緩睜開眼……

“哎呀。”忘了該說什麼了。

“為什麼每次見你,你都有事發生呢?”君硯輕柔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連環??地:“我,我怎麼知道。”

“誰都知道走路該看著前麵。你呢,隻顧著玩自個兒的手指!”略帶責備的聲音讓連環不敢直視他的眼。他難得會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萬一他心情正不好,她豈不要受池魚之殃?

他生氣嗎?他的確生氣,並且非常生氣。但,是氣她的不會照顧自己還是別的什麼,他也弄不清。上一回,她差些跌入湖中是他的過錯;這一回,即使他不是有意,卻也害她差些落入河中,所以,他想,他有可能在氣自己。眼光一轉,他知道應該氣誰了。那該死的橋欄隻及她腰!

“表哥!”路文在他身後輕喚了聲。他隻來得及看到表哥伸出單隻手挽住一位姑娘。此刻,表哥停下步子好一會兒了,手也不放開人家,此乃大庭廣眾之下,他們此刻的舉止,未免有些失禮了。

輕輕扶正連環,君硯示意路文跟上,拉了她與目瞪口呆不知言語的小翠離了橋,來到人流較少之處。

在花燈的映照下,路文非常驚奇地,還夾了點欣喜,見到了連環。他的心不知不覺加快了跳動,出口的話快不成句了。

“姑娘,你,我,我們又見麵了。”他太高興了。此刻,即使有表哥在旁,他也管不住自己了。又有誰能管住自己的心呢?他發現,他真的是喜歡上這位姑娘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的出身。但,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連環尷尬地朝路文一笑。沒想到會在燈會上碰到他,噢,是他們。她以為,他應該早已休息了,或者也該在書房才對,卻不料想他會來燈會。她倒是不怕會遇上路文,畢竟他不會知道她也是君琴心,他的未婚妻。她怕的,是眼前這位一直不吭聲的君三少,害她動也不敢動一下子,話也不敢多說一句。隻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他這回可沒這麼好說話。話又說回來,她又怕他什麼埃剛才還是他差些讓她落下河的,這是第二次了。要生氣的也該是她才對,他怎麼反倒像很生氣的樣子?

兩人不覺已來到橋上,連環又異想天開:“小翠,如果我代別人放燈當作他許的願,你說,會實現麼?”

“這個,我想,也許可以。”不忍拂她意小翠隻好這樣答。

連環猛地旋過身:“真的嗎?……那麼,我可以代師兄、老頭子、師嫂他們放燈……讓我想想,還有誰呢?”她掰著手指,慢慢地轉過身去——

“氨

她沒見有人朝她走來,與來人正麵相撞,腳下一滑,正要往橋下跌去——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藥草味充斥在她有些飄忽的感官中。腰上有一隻有力的手臂扶著,免了她落水之災,耳旁是那人暖暖的鼻息——好熟悉的場景。她緩緩睜開眼……

“哎呀。”忘了該說什麼了。

“為什麼每次見你,你都有事發生呢?”君硯輕柔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連環??地:“我,我怎麼知道。”

“誰都知道走路該看著前麵。你呢,隻顧著玩自個兒的手指!”略帶責備的聲音讓連環不敢直視他的眼。他難得會用這種口氣與她說話,萬一他心情正不好,她豈不要受池魚之殃?

他生氣嗎?他的確生氣,並且非常生氣。但,是氣她的不會照顧自己還是別的什麼,他也弄不清。上一回,她差些跌入湖中是他的過錯;這一回,即使他不是有意,卻也害她差些落人河中,所以,他想,他有可能在氣自己。眼光一轉,他知道應該氣誰了。那該死的橋欄隻及她腰!

“表哥!”路文在他身後輕喚了聲。他隻來得及看到表哥伸出單隻手挽住一位姑娘。此刻,表哥停下步子好一會兒了,手也不放開人家,此乃大庭廣眾之下,他們此刻的舉止,未免有些失禮了。

輕輕扶正連環,君硯示意路文跟上,拉了她與目瞪口呆不知言語的小翠離了橋,來到人流較少之處。

在花燈的映照下,路文非常驚奇地,還夾了點欣喜,見到了連環。他的心不知不覺加快了跳動,出口的話快不成句了。

“姑娘,你,我,我們又見麵了。”他太高興了。此刻,即使有表哥在旁,他也管不住自己了。又有誰能管住自己的心呢?他發現,他真的是喜歡上這位姑娘了。他還不知道她的名字,更不知道她的出身。但,這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連環尷尬地朝路文一笑。沒想到會在燈會上碰到他,嗅,是他們。她以為,他應該早已休息了,或者也該在書房才對,卻不料想他會來燈會。她倒是不怕會遇上路文,畢竟他不會知道她也是君琴心,他的未婚妻。她怕的,是眼前這位一直不吭聲的君三少,害她動也不敢動一下子,話也不敢多說一句。隻因為她的直覺告訴她,他這口可沒這麼好說話。話又說回來,她又怕他什麼埃剛才還是他差些讓她落下河的,這是第二次了。要生氣的也該是她才對,他怎麼反倒像很生氣的樣子?怎麼回事!

盡管心裏覺得無愧,抬頭看他的眼光卻是帶了絲絲怯意。

碰到她用迷惑不解又似脆弱的眼神,君硯突覺所有的氣全消了,與來時一般迅速地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悠然地輕歎道:“唉……”什麼責備的話都咽了下去。

路文沒瞧出兩人身上不尋常的氣息,仍臉發紅地瞧著連環:“姑娘,我,我想,可否,我……”

“有什麼話就說嘛,吞吞吐吐地。”察顏觀色地知道君硯放過她之後,連環目中有了笑意,卻又聽到“她”的未婚夫用結巴的聲音與她說話,差些笑了出來。

路文鼓起勇氣:“可否請姑娘告知芳名。”啊,終於說了,終於說了。他大大吐了口氣,覺得自己有些支持不住了。原來在她麵前,會是這樣一種情形,既期待她能與他說話,卻又不敢與她說話。他總算領悟到了。

“名字?”連環望望君硯,他回她一臉的莫測高深,“我叫連環。”

連環、連環……路文低低念著這兩個字,覺得這名字是他有生以來聽過的最為美妙的名字,連環埃“我,我叫路文。”過了許久,他才想到該禮貌地自我介紹。

連環隻是“嗯”了聲,感覺身後的衣衫讓人扯了下,她湊過頭去:“小姐,時間快到了。”是小翠。

她剛才是讓小姐嚇得魂不附體,幸好那人是三少爺,若是表少爺——她瞥了眼仍呆呆注視著連環的路文——若是他,隻怕小姐這回命要不保,那她怎麼向姑爺去交代。恐怕,她也該放個燈,祈求老天保佑小姐能平安無事。

時間快到了?什麼時間快到了,連環不解地望向小翠。

“許願燈啊,小姐忘了嗎?”

“啊呀。”望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她傻了。方才還好好地提在手裏呢,此刻怎麼不見了蹤影?莫非是落入了河中?正要去瞧,卻教人拉住了手臂。

“你又要做什麼?”久不出聲的君硯道。

“我要瞧瞧燈是不是掉到河裏去了。許願燈呢,時間快到了。”

“啊,燈沒了,我,我送你一個吧。”是路文熱切的聲音。

連環回頭一笑:“真的麼?”能有燈就好了,即使隻有一個,她身邊可沒多少銀子了。

被連環的笑差點奪去了魂魄的路文,兩眼放光地直點頭。

連環拉了小翠的手,往許願河方向跑去,也不理身後兩人。

緩步往許願河而行的路文和君硯二人一直沉默著,直到路文突然開口:“表哥。”

“嗯?”

深吸了好幾口氣,路文才出口道:“表哥,我已決定了。”

“決定?決定什麼?”瞧他一臉鄭重,難道……

“我,我要退婚。”

君硯猛地停下腳步,震驚地:“你當真麼?”

路文鎮定地:“當真。”他從來沒這麼堅定過自己的想法,這一次,斷然不會後悔。

“是,為了她麼?”路文望過去,見到正與賣燈籠的小販嘰嘰喳喳聊著的連環,他的眼光不覺柔了下來:

“是,是為了她,也為了表妹。你知道的,表哥,我不能心中有了人還要娶表妹。這對於表妹,是不公平的事。”他想得很清楚了,老天既然讓他再次遇上她,他怎能再錯過!

他說的也是不錯,君硯不得不承認這一點。但,婚姻大事豈是他一人說了就算的:“此事,非同小可,小妹那邊倒也沒什麼。恐怕,你爹娘不會同意讓你胡來。”

“表哥認為我是胡來麼?”

“問題不在於我,而在於長輩們的意思。好,先不說長輩,你能確定連環姑娘與你有相同一般的心思嗎?”據他所知,連環似乎對他的印象不是很好,若要論她是否會有意於他,恐怕目前還很難說。況且,他並不知道連環究竟是誰,更加不清楚琴心做了什麼事!

路文頓時低了頭,他也擔心這個。他對連環算是一見傾心的,再見時,已有非她不娶之意。他為她,可以不顧長輩的責罰,不顧世人責罵,但她呢?是否會願意嫁於他?嫁於一個整日裏隻會讀書作詩的書呆子。何況,現在他家已非往日可比,隻能以落魄來形容。他們畢竟才見過二次麵,她才知他的名,未知他的身世。兩人交談也不到十句……

種種情況加起來,讓他人心情一落千丈。

“想過了麼?”他怎麼總在提醒別人,先是連環再來是他。

路文失魂地點頭。連環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君三少,快要開始了,怎的還不過來?”

有人付賬的情況下,連環一口氣買了八個許願燈。小翠兩個,君硯兩個,她自己雙手各提兩個:“你自己一個,另一個代表我。”她對小翠說,“君三少呢,也是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我。至於我麼,”她笑意盈然,“我這兒,一個是師兄,一個是師嫂,一個是老頭子,還有一個自然也是我。”

“小姐,那不是你有三個了?”

“啊?哦,我又忘了呢,嘻。那,你另一個就是小兔子,君三少手中那隻是煩死人。”

君硯果愣地望著左右兩隻燈籠,不明白煩死人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又該替他(或她或它?)許什麼願呢?還沒動作,連環已先行放下了一隻燈。

“這個是師兄,希望能與師嫂白頭偕老,永不分離……這一隻,”她又放下一隻,“這隻代表老頭子,希望他能吃盡天下美食,而不會被抓到。師嫂麼,自然與師兄的願望一樣。”待她手中隻有一隻燈時,她卻愣住了,遲遲不肯放下去。

早已放完的小翠問道:“小姐,你的願望是什麼?”

“我麼?”連環怔了下。她的願望是什麼呢,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小時候,她的願望是不要每天一早被老頭從溫暖的被窩中挖起來去練功。後來,她的願望是能成為老頭子的衣缽傳人,可以治盡天下病痛,解盡天下奇毒,可惜,她的天資有限,不能達成這一願望。如今,她希望師兄師嫂能早日回來,解決這樁事情。但,她知道,自己要的,恐怕不止是這一點。而確切是什麼,她自己也模糊得很。那,她究竟是最希望什麼東西能成真呢?……

不發一語地把許願燈放入水中,她撥了幾下,讓它順水而走。

君硯一直在看她放燈,聽她許願,眼中閃動著不可測的光芒。此刻,他來到她身旁:“你替我放,好麼?”

連環接過,放了一隻下去:“煩死人希望老頭子不要老忘了喂它吃飯。而這一隻……”連環轉過頭,想問君硯,卻呆愣住,臉也漸漸紅了起來……

君硯的臉離她的,隻差半寸,四目相對之下,她似被吸引住,動彈不得。待她回過神時,紅暈,早已布滿全臉。

“你,”連環忙轉回頭,看那隨水而去的許願燈,不敢亂看,“你要許什麼願?”不止心中悸動萬分,心跳加速幾倍,連聲音也略有不穩。

“希望,”他出口的聲音也暗啞,“希望你能早日成為真正的連環。”他現下已經確定了他到底要達成什麼願望。出日的話,隻是為了誆她,也誆了身後的他。他自個兒心裏知道,他要的就在眼前,無需再找尋了,也不用祈求上天。這一回,他要自己把握!

至於路文,他回頭望了一直以熱切目光追隨連環的表弟一眼,他麼,隻有抱歉了。

離開君府麼,他的意思是?連環輕輕放下燈,心中泛起絲絲不舍。在君府住了這許多日,雖然有如關在籠中,偶爾出去也要用“溜”的。但,君老爺與夫人實在待她極好,小翠也處處關心她照顧她。而他,連環偷偷瞄他—眼,雖然老愛逗她,說起話來也話中有話。但是實際上他待她也不錯,他至少肯幫她,即使是看在師嫂的麵子上。

在一旁不出聲的路文,隻是癡癡地望著連環。他手中也提了個燈,卻不敢放下去。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要許什麼願,但是……

君硯眼神複雜也不知在想什麼。

許願河旁人頭攢動,獨他們四人靜默著。

好一會兒,連環才拍拍手站了起來,見路文呆視她,道:“路公子,你為何還拿著燈不放。 過了時間,許的願就不能成真了。”

她的提醒,終於把出了竅的路文的魂給拉了回來。他紅著臉,手忙腳亂地把燈放於水上,然而……

“呀,怎麼回事?”他的燈遇到水,紙就糊開了。底座本可托水,但這隻燈卻不知怎麼搞的,一忽兒功夫,就沉了下去。

路文傻了眼,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這燈沉了下去,好似再也浮不上來了。難道,他的願望真不能成真了麼?

正要說幾句安慰話的連環猛地住了步子。因為,她似乎聽到了似曾相識的聲音:

“小美人,小美人,本少爺在這兒呢!”

連環旋過身,呆了下。

對岸,一身白衫的秦寶正大叫大嚷地揮著手中折扇,看他之意,好似隨時準備衝過來一般。他也差點衝了過來,事實上。隻不過,在一腳將要踏入河中之前,讓人給拉了回去。

君硯沉了臉。真是不巧,避開他一回,卻避不了第二回。

連環也皺了眉:“是那人!”來的正巧,她有些手癢了,上回沒打成,這回倒可以讓他嚐嚐什麼叫“拳”味。見他繞著河岸而來,似想到他們這邊,連環露出與君硯一般無二的狐狸般的笑容。

君硯笑,卻是要大家回去。

“為什麼?我才不怕他咧。”連環不解地。

“他是縣太爺的小舅子,你動了他,可就麻煩了。”他當然知道她眸中放光是什麼意思。不過,卻不能讓她這麼做。他不是怕了秦虎,但若因這些人而使連環遭到什麼事,極是劃不來。

縣太爺的人麼?原來有這麼硬的後台,連環放棄了揍人的念頭。她不得不考慮到君家。若是因她而使君家受到連累,她一輩子將良心難安。

啊,什麼時候心中竟有了自己是君府一份子的感覺?

待秦寶到達時,四人已不見了蹤影,走得幹幹淨淨一個不剩。

“人呢?”他是一路盯著他們一路走過來的,到了這兒卻沒了人影?太快了吧,才一會兒功夫。秦寶愣愣地:“秦忠,你說這人都到哪兒去了?”

“奴才不知。不過,依奴才看,他們一定回君家去了。”

“我沒看錯?小美人方才的確在這裏?”

“少爺沒看錯,奴才方才也看見了。不止見到了君琴心……哎喲!”頭上遭了一記。

“君琴心是你叫的嗎?”

“是,奴才知罪。奴才是見到了未來的少奶奶,還有君家的三少爺。”

“三少爺?”是小美人的三哥,也將會是他的三哥。

“是,小的已查清楚了。君家還有三位少爺,剛才的是最小的一個。”

三位?那他豈不是一下子多了三個兄長?也好。但:“秦忠,明天記得多備三份禮!”

“是,少爺。”

啊,明天,小美人就是他的了,哈哈哈……啊!

他跌下河去了……

***

盡管最後出現了那看來欠揍的紈?子弟,害她不能盡興,但,今天夜裏,過得還算不錯。連環滿足地仰躺在床上。

“小姐,起來吧,我要鋪床了。”小翠推推賴在床上不肯起身的連環。

“好好好,你鋪吧。”她改坐在妝台前的椅上,“可我還不想就這麼早睡呢。”怎麼睡得著呢,那麼好玩的燈會。她不止猜了燈謎,看了花燈,還放了好多個許願燈,“小翠,你許了什麼願?”她猜,大概是希望兄弟姐妹平平安安吧。她問過了,小翠家裏有三個兄弟,兩個姐妹。她自小被賣進君府,身世堪憐。但,至少她有那麼多親人,不像她,什麼都沒有……

“沒什麼……小姐,床鋪好了,你趕快梳洗一下,夜已深了。”小姐不要睡,可她想睡了呀。玩了一夜,她隻想躺下去一覺到天明。真搞不懂小姐怎麼那麼有興致,活力四射的,一點也不覺累。

“?,我才不信呢。從實招來。不然,我非要你陪我到天亮不可。”

“小姐!”

“我可是說真的。”

真是拿她沒辦法……

“小姐,如果小姐告訴我許了什麼願。那我就告訴小姐。”

跟她講條件?“我許了很多啊,你又不是沒聽到。”

“那些是小姐代別人許的,不能算是小姐自己心裏的願望的。”

連環不得不重新審視一下小翠:“你好狡猾哦。”也懂得跟人討價還價了。

“哪裏,小翠會的還不及小姐的萬分之一呢。”

“哎,你還不是普通的厲害。”

“多謝小姐誇獎。”小翠甜笑著。

“得了。”連環挫敗地。她連個小丫頭的話也套不出來,是她笨了嗎?若是聰明,那眼前這一切為何自己解決不了,非得倚仗那隻笑麵狐狸……

她微微紅了臉,因為腦海中浮現了方才放燈時的景象。當時,她的臉與他的,隻差一點便要碰在一起,而一向笑容滿麵卻又莫測高深的君三少在那會兒卻是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心悸。她直覺感到當時的君三少才是真正的那個藏在他心裏的君硯。

她又紅了臉,隻覺血氣直往上湧,忙用手包住臉頰,轉向銅鏡,卻倒抽了口氣。

鏡中的她,是連環的臉,卻沒有連環的眼。鏡中人的眼中泛著醉死人的溫柔,沒有她往日帶著波光的迷離。

她趕緊閉上眼,轉過身子,卻見小翠奇怪地瞪著她。“我沒事,沒事……”她飛快地垂下頭,跑去梳洗。

爬上床榻,心仍跳個不停。事實上,她被自己嚇壞了。那種眼神……那種眼神她見過,是師嫂看師兄的眼神。可是,她不敢相信,這種眼神也會出現在她身上!天哪……

好一會兒,她都睡不著。睜開眼才知小翠已滅了燭火。黑暗中,她更加清晰的心跳聲,那聲音像在告訴她什麼。

她開始背內功口訣,不敢去傾聽那其中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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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2: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姐小姐……”

小翠拚了命似的一路由大堂奔向琴心園。打開門時,她已累得快趴下了。她拖著發軟的雙腳,進入內室,呼吸急促地。

房內,連環正坐在椅上,用一塊白布擦拭著佩劍。劍身泛著森冷的銀光,像是隨時會飲血似的。但,小翠卻不怕,她知道連環小姐的這把劍,從未沾過血,也因為她此刻已被另外一件事奪去了全部注意力。

“怎麼了,瞧你急的。”連環輕拭劍身,淡淡問著。一大早地,她就大呼小叫,也不怕擾人清靜。

“小姐,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

“嗆”的一聲,小翠隻覺眼前一花,連環手中已沒了寶劍。她訝然地瞪大雙眸,小姐她會變法術嗎?才一眨眼功夫,劍就不見了?藏哪兒去了,哪兒去了?

“喂。”連環輕聲喚道。不是說有事嗎,怎麼這會兒又一副大吃了一驚的表情。她傻了嗎?

“啊?噢——小姐,出了大事了。”

“我知道出了大事,這你已經說過了,我想知道是出了什麼大事。”連環耐心地。

“啊?我沒講嗎?噢,小姐,有人,有人來府中提親了。”這是第二回。上回是姑爺向小姐提親,弄得全府上下雞飛狗跳的——咦,不對啊,小姐既然從小跟表少爺訂了親,那老爺反對也是應該,怎麼那會兒老爺沒說啊?好奇怪哦。

“提親?”為誰?她嗎?

不可能的。“她”與路文有了婚約,斷然不會是對她提親。那麼,是君硯吧?

是了,君府中此刻隻他一人沒婚配了……不,等等,哪有女方向男方提親的道理!

啊,此事有些奇怪哦。

小翠點頭。

“誰?是誰?誰來向誰提親?”

隻見小翠緩緩伸出一指指向自己,連環驚訝地問道:“我?”不是嗎?小翠手指確確實實,準確無誤地指著她,豈會有別人?

“是……是誰呀?”哪個不長眼的家夥來君府向“君琴心”提親?

小翠努力回想那人的樣子:“嗯,我也隻瞄了一眼……他滿臉是肉,臉圓圓的,眼睛小小的,都陷在臉上快看不見啦。他的嘴很大,足以塞下個大西瓜。嗯,不過他身上穿的衣服倒是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還有,他帶了好多好多聘禮來呢。礙…”小翠叫了下,“我想起來了。他,不就是我們在滿江樓遇到的那個秦公子嘛。”

“秦公子?”

“小姐忘了嗎?昨天我們在許願河邊還差一點遇上他呢。”要不是三少爺阻止,依她看小姐準要跑過去與他打上一架的——哦,小姐說過,那叫比武,不叫打架,切記。

啊,她想起來了,不過倒忘了他長什麼樣。昨天若不是君硯拉著她早跑了,不然她鐵定給他一頓好打——咦,她什麼時候也這麼暴力啦?

“那家夥來提親?”向她?

“礙…”她知道了,他兩次見到的都是她的真實一麵,而非她扮的君琴心。這麼說來,他以為連環即是君家小姐,才來君府提親。那麼,隻要她是君琴心,就不會有麻煩了吧?

“小翠,我們去大堂。”她倒要好好去瞧一瞧那個公子哥兒。

匆匆來到堂外,找了處足以藏身之所,偷偷窺探堂內的情形。

大堂內,秦大少爺正以趾高氣揚之勢對著顯然已被嚇得不輕的君老爺道:“君老爺,本少爺是何身份,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是是。老夫早就聽聞秦公子的大名。今日得見,果然器守不凡。”君老爺賠笑地答。話雖如此說,心中卻是在暗罵。

連環則差點笑了出來。什麼器宇不凡?!依她看啊,他好像是一隻待宰的豬……晤,這樣可能有點侮辱豬了。

秦寶“嘿嘿”笑了兩聲,動手整了整衣衫,喜道:“君老爺真認為我是一表人材嗎?”君老爺連連點頭,連環卻笑見他一副快吐的表情。

秦寶又接著道:“那,既然咱們兩家是門當戶對,你又認為我確實器宇不凡,聰明過人,卻又為何不同意讓我娶君小姐?!”

君老爺一驚,抬頭道:“秦公子,這……”

“什麼這個那個的。”他沉聲道:“你莫非是認為本少爺配不上小美……呢,配不上你女兒嗎?”笑話,他堂堂戊陽縣縣令的小舅子,能降尊纖貴地來君家提親,算是給足他們麵子了。若要在平時,哪裏需要費那麼多事。他君家再富,也不過商賈出身。民,哪有資格與官鬥!

“老夫豈敢。秦公子乃是縣太爺的小舅子,怎會配不上小女?實在是……唉,實在是小女不敢高攀秦公子埃”

秦寶大笑:“那還有什麼問題。聘禮我都送來了,還是快些找個好日子,讓我與小姐早日成親,也好了了我的心願嘛。”啊,他可巴不得馬上把小美人給娶回家呢。

“不如,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提親……就明日吧,明日我就用八抬大轎來娶君小姐。”他拍了下掌,“就這麼決定了。未來嶽丈,你快些讓小姐準備好,嫁妝就免了。”

“明,明日?”他瘋了?!

“對。就是明日。就這麼辦了,我回去準備準備,明日準時來迎娶!”正要往外走,卻教君老爺拉了回來,他額上還在冒汗呢。

“秦公子,請留步。”

“還有什麼事?”噢,嫌他聘禮少嗎?

“哎,公子請坐,請聽老夫一言。”秦寶依言坐了下來,一手搖扇,氣定神閑。

“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小女實在是不能與公子成親呀。”

“為什麼?”他聘禮都抬來了。

君老爺暗自思忖著,不知該不該說實話。但是看秦寶一副誌在必得的樣子,還是決定說了:“秦公子,實不相瞞,老夫早已將小女許配人家了。”

“啪!”秦寶一拍椅子站起來,“你再說一遍!”惡形惡狀地目露凶光。

“小女早有婚配。”

“什麼?廣秦寶怒吼一聲,上前抓住君老爺的衣領,惡狠狠地:“你有膽再說一次?!”

連環俏臉上布滿怒火,正待起身去教訓一下那秦大少,突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壓下她。她怒目回頭——

“是你!”

君硯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也跟著蹲了下來,暗自慶幸自己來的正是時候,再晚一步,她說不定又要闖禍了。

“為什麼不讓我去?”被欺負的可是他爹!

她的正義感讓人讚揚,但是:“你若出手,我爹不就知道你不是小妹了嗎?別忘了你現在是什麼身份!”

成功地讓連環安靜下來,但她仍氣不平:“那總不能看著你爹被欺負吧?”

君硯指指堂內:“不要急,看下去再說。”

連環回過頭再看堂內——

君老爺不急不緩地輕輕撥開秦寶的手:“秦少爺,不是老夫不想將女兒許配與你,實在是她從小與人訂了親,過不久,她就要與路公子成親了。”或者,他該把日子提前?不如,就定在他壽辰之日過後吧。

秦寶怒瞪著君老爺良久;突地,他笑了起來:“路公子?不會是你編出來的人吧?我若見不著他,我就不信你!”若真有這麼個人,待他瞧清他的樣貌,到時候……?,包管他沒法子跟他搶!

君老爺無奈地:“秦公子,老夫可從不誆人。”

“不管怎麼說,你叫他出來當麵對證。若是你騙我,你說該怎麼辦呢?”

君老爺招了招手,示意家仆去請路文。

蹲在一旁密切注視堂內一舉一動的二人此時有不同的想法。

連環是一臉迷茫,不知道秦寶要見路文幹什麼。若他真信了路文與“她”有了婚約而走人的話,那倒也不錯。

君硯卻深知秦寶此人必是沒那麼好打發。他雖不知道他意欲何為,不過,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他擔心秦寶見了路文——他們二人本來已在滿江樓早已見過麵——此番再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正當二人猜測時,家仆已請了路文來到堂內。

“舅父。”路文施禮。

君老爺簡單地點了下頭:“秦公子,這位便是小女的未婚夫婿,路文。”

下一刻——

“你!”

“你……”

二人互相怒視對方,君老爺弄得一頭霧水:“文兒,路公子……”

“原來是你!”秦寶輕蔑地打量著仍是一身白色儒衫的路文,“想不到會是你。怎麼,不但踩了我的玉,連我看中的人,你也要跟我搶麼?”識相的話就該乖乖夾著尾巴溜。

“你,你別含血噴人!”路文漲紅了臉。

“什麼玉……你們二人已見過麵了?”君老爺疑惑地看著兩人間暗潮洶湧。

何止見過,還“打”過交道哩。秦寶皮笑肉不笑地:“我警告你,”他低聲道,“你若要跟我搶小美人,我保證讓你見不著明天的太陽!”又笑對君老爺,“我們是見過麵了,就在那滿江樓上。哦,當時小姐也在常”

“什麼?”君老爺不可置信地,“秦公子,你沒有看錯吧?”琴心明明好好地在屋裏呆著,什麼時候又跑到滿江樓去啦?

“本少爺怎麼會看錯……啊,你若不信,可以問他。”該死的路文。當時還裝作不認識小美人。早知如此,他早該讓人把他扔下滿江樓,扔到湖中去喂魚去了,也可省下今日的麻煩。

君老爺更加奇了:“文兒,你表妹她真去了滿江樓?”還居然讓這小子給看上了?

“舅父,別聽他一派胡言,表妹可從來沒有去過那滿江樓。”去的是連環。想來還真要多謝眼前這位趾高氣揚的公子,讓他見到了連環姑娘,進而連一顆心也丟失了。

“你敢胡說?”秦寶凶狠地眯起眼。

“我沒胡言亂語!”路文瞪了回去。當時在場的確不是表妹,他又沒講謊話。

秦寶一把抓住路文的手臂,把他拖至一旁,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許與我搶君……她叫什麼來著……不管她叫什麼,總之你不許與我搶君小姐就對了。否則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自己好自為之吧!”他擱下狠話屋他再無膽與他爭。

路文眨了下眼,再眨一下,不解地盯著秦寶。原來,他要娶的是表妹,而不是連環,他還以為……唉,這下可好,雖然眼前這人長得不像個人樣,脾氣也不好,但卻可以為了表妹而做到不惜來傷害他,足見他是真心喜歡表妹。隻要他待表妹好,其他的也就不太重要了。相信表妹可以讓他改惡從善的。而他自己,也可脫身,豈不是兩全其美麼?他天真地想。根本沒注意到秦寶說的小美人實是滿江樓上的連環。

“秦公子,”他口氣好了些:“你今天來此是為了何事?”還帶來一大推禮物。

“自然來向君老爺提親的。”蠢!這點也看不出來,真是蠢到家了。

“舅父!”

驚醒了一旁處於混亂狀態的君老爺:“啊?”

路文道:“舅父,秦公子當真來向表妹提親來的麼?”

“那還有假!”真是服了他。難道他沒看見聘禮都快堆滿了君家大堂嗎?

君老爺撫著額,接著道:“不過,我已跟他說了,你與琴心已有婚約,不日將成親。我怎能再將你表妹許配於他?!”即使未有婚配,他也不願把女兒嫁給這等人。

“既然如此……”路文深吸了口氣,跪了下來。

“文兒,你這是幹什麼。”君老爺奇怪地。

“舅父,既然秦公子當真重情重義,非要娶表妹不可,那麼,小侄願意退婚。”

“你,你說什麼……”他瘋了麼?

“小侄願意成全秦公子與表妹。”

“你你你……我,我決不答應。”氣死他了,氣死他了,路文怎麼如此不懂事,難道他看不出來這姓秦的不是真心要娶琴心的嗎?居然還說要退婚?!

是他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秦寶聞言大喜:“既然他願意退婚,那我就可以娶君小姐了。”還算這臭小子識相,有自知之明,不與他爭。話又說回來,他爭得過他嗎?

‘你住嘴!”君老爺顯然已被氣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沉聲道,“路文,你給我說清楚。退婚?啊?你怎麼想得出來?!”他又怎麼敢說這種話。

“舅父,你聽我說。”

“你最好有個好理由!”

“我,其實,我,”路文咬牙道,“實不相瞞,我已有心上人了。”

君老爺險些站不穩:“你,你再說一遍?”他是不是剛才聽錯了,怎麼好像聽到他說有心上人?不會吧,怎麼可能!

路文囁嚅道:“我,我確實有傾心之人了。因此……”他急切地,“因此我不能與表妹成親,那會誤了她的終身。我,我不能心中有人還要娶表妹,那樣對她不公平,對我……”他小聲地說著,“對我也是一樣。”婚事,是在他不知情又不能自主的情況下訂立的。以往,他以為感情可以培養,但既然老天爺讓他早早地領略到了那深入骨髓的感情,他怎能放棄!

他,要為自己爭取!

“那,她是誰?”捧著有些兒發暈的腦袋,君老爺真是無言以對。但,心中的念頭卻是堅定的——他絕不能讓女兒嫁給秦寶!

“她?”路文臉上浮現微笑,腦中憶起連環可愛的模樣,“她叫連環,她……”

“啊!”

尖叫聲打斷了路文的話,堂內三人齊往聲音來源處望去。卻除了樹影搖動,並無半個人影。

三人互看一眼,心中都有疑問:莫非,自己被弄昏了,所以才產生幻覺?

秦寶先回過神:“君老爺,你現在可以把君小姐嫁給我了吧?”

“你當真?”君老爺問。

“當然。”連聘禮都帶來了,還會有假?秦寶當他被嚇傻了。

“我……我……”君老爺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舅父,舅父!”路文忙上前扶起他,“快,快找大夫!”呆若木雞的家仆忙狂奔而去。

秦寶也跟著路文扶君老爺進去。未來嶽丈呢,他豈可丟下他不理?

***
       
琴心園

被剛才的消息震得七暈八昏的連環,呆坐椅上雙眼無神,不知是不是真被嚇傻了。

“小姐,小姐……”小翠輕拍她。她剛才沒有去大堂,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把小姐弄成這副模樣。三少爺又急著出去了,臨走前也不交代一聲。尚處在迷茫狀態的連環,根本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隻覺得腦中惟一的念頭是:她是不是該趕緊逃出君家?

“小姐!”小翠急了,連環小姐怎麼還是這副樣子,“小姐,你醒醒!”她使勁地搖晃著。

“嗯……”連環慢慢地收回不知放在哪兒的視線,對準了焦距,“小翠,是你埃”剛才在她身邊的明明是君三少呀。

她環顧了四周:“小翠,君三少去哪裏了?”房內隻有她二人。

“小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小翠心有餘悸地,“三少爺他送你回來之後就出去了。好像他有急事似的,什麼話也沒留下。”

“急事?”

啊,她想起來了。剛才,君老爺在大堂上暈倒了,他定是急著去看情況了吧。

說到剛才,不隻君老爺被嚇得暈了,連她這個當事人也差些昏了過去。這真是個天大的笑話,把所有人都炸得暈乎乎的。

路文居然對她一見鍾情?!

哦,天哪!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驚喜嗎?是的。驚得她差點沒當場昏倒會周公,喜得她六神無主巴不得立刻消失在君府。

什麼驚喜?!

她怎麼會料到單單二麵之緣,二人連話也說不到十句,連互相了解的機會都還沒發生呢,怎麼自己就被人喜歡了呢?而且,那個人恰恰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未婚夫!世上竟然有如此湊巧之事,豈不叫人笑話。

路文他什麼人不好去喜歡,偏偏要喜歡一個頂著他未婚妻頭銜的,他甚至不知她出身來曆的陌生人?他隻知她的名而已!

奇怪了!

看看她自己,除去君琴心的頭銜,她哪裏有什麼優點可以讓人去喜歡。居然還要為了她而退婚。 哈!不用別人來嘲笑,她自個兒先笑掉三副大牙!

看看她,連環,一個終日在山上鬼混,不知世間人情世故的野丫頭,不會女紅,不會琴棋書畫——字是會寫幾個,不過比狗爬好看一點而已——更加不懂什麼叫做溫柔嫻淑-…歸結起來一點,就是:她,連環,實在沒有丁點的優點讓路文這個呆瓜為她這麼做。

是的,一個呆瓜,地道的書呆子。

不過,如果他知道他要退婚的人正是他為了她而退婚的人時,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連環呆呆地笑了起來……

“小姐,你,笑得好陰險哦。”好像以前三少爺的笑哦,是不是有人要倒黴了?

但,什麼時候小姐也變得跟三少爺一副德行了?連笑起來都是一樣的。

“啊,陰險?”不會吧,她什麼時候有過陰險的笑容了,她怎麼不記得。

“小姐,你自己看看吧。”小翠好心地拿來銅鏡,讓連環自己去判斷。

“呀。”好像真的有一點。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嘻……

“小姐?”

“又怎麼了?”她哪來那麼多問題喲!

“小姐臉紅了。”

臉紅?不可能,她有戴人皮麵具,哪有可能看出來臉紅了。往鏡中一看——

“藹—”她,她什麼時候已變回自己的臉啦?麵具呢?人皮麵具上哪兒去了?“小翠,你是不是把我的麵具取下來了?”

“沒有。”她哪懂該怎麼取呀!

那是誰,是誰?

“小姐,三少爺送你回來時,你就這個樣子了呀。”大概是三少爺把小姐的麵具拿了下來吧。不過也怪了,為什麼三少爺老是愛對著真實的連環小姐,而不是琴心小姐的臉呢?難道……

小翠微微笑了起來,會不會跟她想的一樣呢?她很期待答案呢。

又是他!這隻可惡的狐狸!

她想不通,君硯他為什麼老喜歡把她的人皮麵具拉下,他難道不知道萬一讓人看到,她會有很大的麻煩嗎?他好像是不知道,因為他還樂此不疲呢。

可惡!

“小姐。”

“嗯?”

“你又是在想三少爺?”小翠笑著問。

連環差點跌倒:“我想他?開玩笑,誰有閑功夫去想他。你再亂說看我不打你!”

“我不敢了。’小翠輕笑了下。什麼嘛,嘴裏這麼說,可小姐的臉卻更紅了,不是擺明了口是心非嘛。就不知三少爺的心是怎麼想的了。啊,才剛想到他呢,人就來了,“三少爺。”

連環猛地止住了伸出的“魔爪”,旋過身:“嘿嘿。”幹笑了兩聲,又沉下了臉。

君硯好笑地看著連環快速的變臉,也不答話,徑自在連環對麵的椅上坐了下來,仍是一臉笑地看著連環。

他還要笑到什麼時候!連環被君硯弄得莫名所以,漸漸沉不住氣了起來:“君三少。”

‘嗯?”他仍是溫和地笑。

“君老爺沒事吧?”單刀直入地,連環問。

“哦成爹嗎?他沒事。”君硯意味深長地,“不過,現下有事的,恐怕是你。”

“我有什麼事?”她身體很好,活蹦亂跳的,怎麼可能會像君老爺這樣一嚇就暈倒——咦,他不會是指那事吧?

果然——

“哦,難道你忘了方才表……”突然沒了聲,因為連環捂住了他的嘴,“你,你不許說。”

小翠驚訝地看著連環的舉止,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連環小姐她居然,居然……噢,她要昏倒了。

輕輕扯下連環的手,君硯利眼一掃:“小翠,你先出去。”若不出去,隻怕他要死無全屍啦。瞧她方才的動作,真是粗魯。他相信若是他真當小翠的麵說出,隻怕招待他的不隻是讓他住了口那麼簡單。

小翠即使再有多少疑問也不敢提出來,隻好拖著長串的問號出了房門,不甘不願地,在門外當起門神來。

好在不是第一回了,所以不會有什麼問題。大概三少爺也想到這一點了吧,她想。不過,三少爺怎麼知道她以前也老是替小姐和姑爺守門呢?

***

房內。

“為什麼不讓我在小翠麵前說?”君硯問。

“為什麼要說?”

“可以讓小翠也替你高興埃”他的臉在笑,眼中卻沒了笑意,“能有像表弟那樣的男子傾慕於你,更願意為了你退婚,連我都替你感到高興。”

他的話裏,沒有一絲溫度。連環滿心疑惑,卻隻是瞧著仍在笑的君硯,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覺得心裏涼絲絲的,如他的笑容一般。

“看來,我是說對了。”

“對,什麼對?你,你可惡!”

“我可惡?”君硯驚訝地問,“我好心替你高興呢,連環姑娘,我哪裏可惡了。”

“你怎麼老是這樣?”總是把笑容掛在臉上,把真實的情緒放在心裏。她,好累。

看著他此刻的臉,突然覺得好累,不想與他爭辯下去,隨他怎麼想都好,她再也不要猜他的心思了,尤其是混亂不堪的現在。

君硯聞言一驚,再看她低垂的臉,她的臉上有著無助,這讓他莫名地心痛。

“連環,你沒事吧?”

“沒事,我哪裏會有事!”她低低地說。

君硯來到她身邊,“你,不喜歡表弟嗎?”他試探地問,想知道她先前的臉紅是為哪般。

“喜歡?”他還居然這麼說,連環叫了起來:“你,你又在玩我了,我討厭這樣。我若是喜歡他還用得著坐在這裏嗎?!”

“你說真的?”他小心翼翼地問,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在遇到她之後,在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原先的自信到哪兒去了?原來的灑脫又在哪裏?

“當然是真的。”她泄氣地說。

“好,那就好辦了。”他突然提高了聲音,把連環嚇了一跳。怎麼他此刻像是很高興,很興奮的樣子?變得這麼快?!

“好辦?”連環也心情好了起來,“怎麼個辦法,快說,快說!”如果能解決就不用發愁啦。

房內的氣氛轉變得挺快。

“三天後,就是我爹的壽辰,你知道麼?”這是個好時機。

“我怎會知道,你又沒有告訴我。”他當她神仙啊,未卜先知的。

“你猜,那一天會發生什麼事呢?”因為心情好,他的玩心又來了一點點。

“壽辰自然會有壽宴。”這些是大戶人家最愛搞的事,以彰顯自身的富貴。在她看來,不過是大家找個名目來吃喝一頓,或者平時沒機會巴結的人趁此機會來用禮物巴結一下而已。真是無聊透頂。她與老頭子生辰日裏,了不起吃個水煮蛋而已,從來可沒想過要搞什麼宴席,錢太多買不如多買些藥材來玩,哦,是研究。

“答對了。那,你再猜,那天會有些什麼人要來呢?”

“你們家的親戚,還有……”啊,他的話是囉嗦了點,不過,似乎在提醒她是否已忘了某些事情,忘了什麼呢?君老爺的壽辰……啊!

“君小姐要回來了嗎?”她興奮地。

君硯但笑不語,不過點了下頭而已,就見連環開心地似要歡呼起來。

“不過,能不能過我爹那一關,還很難說。”

“先回來再說。我好想師兄他們哦。不知道他們過得好不好,不知道老頭子有沒有美味吃,”以往天天見麵,她老覺老頭在她眼前晃,害得她不能專心種花弄草,現在才幾天不見而已,還怪想他的。不過,以前老頭也三五不時溜出去一二個月不回來,也沒現在這般想念埃奇怪了。

“唉,可憐的表弟。”他裝模作樣地替路文哀悼,順便提醒她。

“哦,對哦。那你表弟怎麼辦?師嫂嫁給師兄了,我又不是君小姐,到哪裏去變出一個未婚妻還給他?”

“表弟那關好過,難過的是那位秦大少爺那關。”他的後台來頭不校

“秦大少爺?誰呀?”她好像忘了有這號人物。

“別忘了,他也是你的仰慕者呢。”

啊,她想起來了,就是那位害得君老爺暈倒的紈?子弟嘛。

“他該怎麼解決?”

“你不知道?”

連環搖頭。

“你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她當他是神哪。

“君三少,”她笑著,“君老爺不會同意把‘我’嫁給那個人的吧?”

“難說。”

“啊?”

“因為他是縣太爺的小舅子嘛,不能輕易得罪的,否則可不是鬧著玩的。我爹說不定就答應了。”

“啊,那怎麼辦?”她苦著一張臉。”

“我教你一個方法可好?”他湊過去……

“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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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1-15 00:12:1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嘿喲嘿喲……

一大早,君老爺就被小翠叫往琴心園,說是出了大事,至於是什麼大事,他可還來不及問呢,便匆匆趕往女兒的居所。 寶貝女兒出了事呀,他怎能不心急?

“小翠,小姐究竟出了什麼事啊?”君老爺是心急如焚。

“小姐她,她說要去尋死!”小翠憂心地說。看著老爺這麼心急的樣子,她認為老爺一定還是很關心小姐的,不然不會一聽到小姐有事的消息就嚇得臉色發白急忙趕了過來。

“尋死?!”君老爺嚇壞了,“快快快,快些走。”琴心要尋死呀,這還得了。前幾天她才從鬼門關回來,這回可不能再嚇他了。

“老爺,你慢點走,我跟不上了。”小翠叫著,暗地裏希望小姐早點準備好。不然,萬一老爺去得太快,小姐卻沒弄妥,露了餡,到時吃苦的一定會是她。唉,做人家丫環好難哦,要腹背受敵的。

“慢點?再慢點兒,你家小姐的命都沒了!”君老爺回頭吼了過來。這丫頭真不懂事,偏琴心又很喜歡她,唉……

小翠撇撇嘴,加緊腳步跟了上去。希望一切順利埃可別再折騰她了,也別再折騰老爺了。

從她後麵看上去,老爺的背都有些駝了,頭上也閃過銀光。老爺快六十歲了,不能受太大的打擊。雖然他不同意小姐與姑爺的婚事是他的頑固使然,但現在想來,老爺也無非是希望小姐能過得幸福一點嘛,全把過錯歸罪於他,也不是很公平的。

過兩天後是老爺壽辰。聽連環小姐說,琴心小姐與連誠姑爺要回來了。到時候希望老爺可別再怪罪他們了,一家人和和樂樂不是很好嗎。父女倆哪裏有隔夜仇,互相退讓一步也就好了嘛。

不過,表少爺與小姐有婚約在,雖然連環小姐說表少爺向老爺提出要解除婚約——原因是什麼,連環小姐不肯說——但老爺好像還沒有同意呢。所以不知道過兩天會發生什麼事。

唉,先不管以後了,現在最是要緊。眼看琴心園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呆會兒又會上演一幕什麼劇。她搖了搖頭,隨著君老爺跨進了琴心園。

***

“女兒,女兒……”

還未進門,君老爺就扯開嗓子大喊,深恐琴心會做出什麼傻事。不過,他這麼一喊,倒是給屋內的連環提供了訊息。

“女兒……”嘴裏不住叫著,君老爺一手推開房門,大踏步跨了進去——

“藹—”他嚇傻了,因為連環正站在一條凳上,把脖子往打了結的白綾裏頭套,他差點嚇破了膽。

小翠進了門:“啊!老爺,你怎麼啦……啊!小姐,你在做什麼呀!”她誇張地叫:“老爺,快把小姐扶下來呀。”老爺被嚇壞了。

一句話驚醒了正發暈中的君老爺,他急忙上前:“女兒,你可不要嚇爹!”

在小翠的幫助下,君老爺總算把連環從白綾上解救了下來,扶著她坐在椅上。

但,連環已經“昏迷”了。

“女兒,琴心兒……”君老爺輕輕掐掐她的臉,“你醒一醒呀。女兒,你不要嚇爹呀……”他忙用衣袖給她扇風,“小翠,小姐她怎麼還不醒?”他已經被弄得六神無主了。

“老爺,你不要急嘛。”她作勢探了探連環的鼻息,“放心吧,老爺,小姐還有氣呢,不會有事的。”隻不過你會有事而已。小翠在心裏補充。

看來連環小姐演得還很成功嘛,把老爺嚇成這個樣子。現在,她想,小姐心中八成已笑得快止不住了吧?接下來,她就該按照小姐教的去做了。希望老爺有朝一日很不幸地發現真相時,可千萬不要怪她呀,她這也是被逼的。主謀不是她,她了不起是個小小的從犯而已。

“老爺,你掐一下小姐的人中試試吧。”她好心地提醒臉色依然蒼白如紙的君老爺。心中還真有些不忍心老爺被騙呢。但,誰教她要幫小姐呢。唉,忠義難兩全埃對不起了,老爺。

“哦,對。”大夢初醒似的,君老爺忙動手。聽到昏迷中的連環發出“哼哼”之聲,他大喜過望地抓住小翠的手臂,“小翠,琴心醒了,她要醒了,太好了!”

“老爺,小姐是快醒了。但是我的手臂快給捏斷了!”小翠慘叫,待君老爺放開她,專注地看連環之後,她甩甩右手,不住嘀咕。

在君老爺熱切的注視下,在小翠有些受不了的表情下,連環終於慢慢蘇醒了過來。

“女兒,你醒了?”君老爺輕聲喚著,差一點就當場老淚縱橫了。他已經對不住女兒一回了,再不能對不住她了。

“爹?”連環沙啞地叫著:“我這是在哪裏?是在天上,還是已下了地獄?爹,你又怎麼會在這裏?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

“傻丫頭,你當然還沒死。有爹在,爹怎麼忍心讓你去死呢。以後可不許再做這等傻事了,知道嗎?”

“我還沒有死?”連環眨了下眼,環顧四周,喃喃自語,“房裏的東西一點都沒變……小翠也在。小翠,原來,我真的沒死嗎?”

“當然了,小姐。你好端端的呢,怎麼會一下子死了。老爺他好擔心你呢,我也是。”小翠睜著眼說瞎話,臉不紅,氣不喘的。

唉,她大概被連環小姐帶壞了,而連環小姐則是被三少爺帶壞了。據說,這餿主意就是三少爺出的。可真是害人不淺哪。

咦,這出戲裏難道沒有三少爺的份麼?怎的他到現在還沒有出現?

“我沒死?我沒死?”連環靜了下,突又叫了起來,“爹,你為什麼要救女兒,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她掙紮著,向小翠眨了下眼,小翠馬上心領神會。

淚,從眼中狂瀉而下。

小翠暗叫糟,是不是水放太多了?希望老爺不會太注意才好,不然不穿幫才怪咧。

好在君老爺此刻的全副精神都在連環的身上:“琴心,爹怎麼能讓你去死呢。 乖,別再嚇爹了好嗎?”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唉,人老了,可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我,我若不死,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不如讓我死了吧,嗚……”

“唉,女兒,琴心……”君老爺無措地搓著雙手。哄人他可不會。要怎麼樣才能打消琴心的尋死的念頭呢?他可實在想不出辦法來。

“老爺,”小翠“好心”地提醒:“不如問問小姐為何要尋死覓話吧?或許可以讓小姐打消了要死的念頭。”

對啊,對啊?他怎麼沒想到0女兒,你有什麼事,盡管跟爹說,不要拿死來嚇爹。爹已經老了,受不起驚嚇的。你要什麼,我都依你,隻要你還在爹身邊。”君老爺一腳踏進陷阱裏。

“說什麼,說了你也不會同意的。”連環抽泣著,“反正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我早死早了,免得以後受了罪,也無處去訴。嗚……”

“不會的,不會的。”君老爺急急地道,“隻要你說,爹一定會同意的。”唉,琴心丫頭怎麼如今這麼固執。她難道不知道,即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月亮,他也會去想法子摘下來送給她的嗎?!

剛失去過她一回,這一回,他立誓要保住她,無論如何也不要再失去她,怎樣也要把琴心安安全全地留在身邊。

“我……”連環正要答話,卻讓一陣響亮的聲音給打斷了話頭——

“女兒,女兒,你不要做傻事,娘來了。你一定要等娘礙…”是君夫人略顯誇張的又有喘的聲音。顯然也是急匆匆趕過來的。

連環忍不住要仰天長歎了。這下子可熱鬧了,來了個行事誇張的君夫人。她到底要演到什麼時候才能收場啊?若君夫人再晚來一會兒,她就可以達成任務了。到底是誰把君夫人給拉來的?是誰?!

“啊!”在看見垂掛的白綾後,君夫人悲天慟地起來:“女兒,你為什麼這麼傻!哇……你為什麼不等娘,就這麼扔下娘就走了。嗚……”

小翠忍不住了:“夫人,小姐沒事啦。”夫人也太誇張了,隻看見道具沒見看人就斷定小姐走了,還哭得呼天搶地的,她都快要笑出來啦。看小姐,她是一臉呆愣,顯然也是讓夫人給嚇的。唉……

“沒事?”君夫人忙止住了淚,變臉變得好快,“琴心,你沒事啦?!哈哈。”她高興地笑,“硯兒,你小妹沒事了。”

君老爺忍不住輕撫眉。她吵了三十年了,怎麼還是這副德行?

隨後跟上來的君硯,迎上了連環的眼。兩人在空中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後,連環開始繼續她的未完的演出。

“爹,你方才說的話,可還算數?”她臉上的“淚痕”未幹,此刻的柔弱樣子楚楚可憐,教君老爺打心底不忍她受傷害。

‘當然,你要什麼,爹都依你。”除了人,他可沒辦法再變出一個連誠來。好在女兒失了憶也不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人。

“那……”連環咬著唇,怯怯地,“我,我可不可以不要嫁秦寶?”

“這個?”君老爺話未完——

“什麼?老爺,你要把琴心嫁給那個秦寶?!你昏了頭啦,咱們女兒可不能教他給糟蹋了。”

“夫人,你說到哪兒去了,我並沒有……”

“你沒有——你沒有做,女兒怎麼會要去尋死的?!”老爺這是老糊塗了不成?想那秦寶,整天遊手好閑,又吃喝嫖賭樣樣都會,怎麼可能會是個好丈夫?要她說:“路文有哪點不好,要你讓女兒改嫁?”文兒他知書達禮,將來是塊狀元材料。女兒配他,才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金童玉女哩。那秦寶,分明是癩蛤螟想吃天鵝肉!做夢還有可能——不,做夢也別想!

“哎呀,夫人!”君老爺拉下指著他鼻子的君夫人的手,“我沒有答應秦少爺。”

“真沒有?”

“沒有。”

“啊,”君夫人笑??地,“琴心丫頭,你聽見了,你爹他沒有要把你嫁給那隻癩……呃,是秦大少爺,你就不用擔心了,有娘在,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咦?等等——”她又轉向君老爺,把他嚇了一跳:

“夫人,你又做什麼?”還用那副要殺人的眼光瞧他,他又沒做什麼壞事。

“沒有的話,那今兒個早上縣太爺來府裏是幹嗎來的?”

見君夫人的樣子,連環忍不住咧了嘴。君硯眼一瞪,她又隻好乖乖地回複到飲泣的心酸模樣。可是,那實在很困難,君老爺與夫人的表情實在是太好玩太有意思了,讓她忍不住打心裏要笑出來了。

“夫人有所不知……縣太爺今兒個早上是來退婚的。”而且還把所有的聘禮都原封不動地搬了回去,一件也不剩。

“藹—”屋裏所有人都被這消息嚇住了,除了君老爺,還有君硯。

“是埃所以,女兒,你不用嫁給那個秦少爺了。”雖然不知道縣太爺為什麼要退婚,而且一大早就來了。但是,他原本就沒答應他們的提親,所以他也就不去深究了。能遠離這個紈?子弟就好。

“不不用嫁了?”連環不可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這消息,確實嗎?

“是埃”君夫人喜笑顏開地道,“琴心女兒,你不用嫁給他了。你看,你表哥他一表人才,哪裏輸給那秦少爺了。嫁給文兒,你以後一定會很幸福地。”她腦中不禁浮現出二人恩愛情深的模樣。

她呢,自然是樂??地抱著小外孫啦。多麼幸福美好的前景呀。

啊?還是要嫁礙…

“哇,我,哇嗚……”又一撥洪水泛濫成災。

“女兒,你……”怎麼又哭了?

君夫人傻眼了。不用嫁給秦寶不好嗎?難道……“女兒,難不成你想,想嫁給秦少爺?”不會吧?那她先前要死覓活地是為了哪般呀?君夫人有些弄不懂了。女兒她究竟是想要幹什麼呢?

“我,我……”連環掙紮著起身衝了過去,“我,我還是死了的幹脆。嗚……”抓住白線就要把脖子伸過去……

“小妹!”君硯上常

君夫人忙上前幫忙地把連環拉回椅上。

“小姐,你,你又在做什麼呀?”她趁著給連環擦眼淚之際,暗暗補充流失的“水分”。

“我……若嫁給一個不喜歡我的人,還不如死了得好。嗚……”

“啊?”君夫人傻傻地張大嘴看向君老爺,後者給她一個苦笑作答。

“女兒,你怎麼知道文兒不喜歡你?不會的呀,你放心,文兒這孩子很懂事,絕對不會棄你的。”她哪裏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

連環靜看了君夫人一下,又“哇”地哭了起來,比先前更大聲地。

“老爺,這……”君夫人手足無措地起身,“老爺,這怎麼回事啊?”

琴心似乎還是對婚事不滿意呢。難道她已經記起以前的事?難道她還記掛著那個連什麼的公子嗎?唉,當初若不是老爺堅持不同意,女兒也不會失憶了。她起初也不是很讚成女兒嫁給連公子,因為還有路文嘛。不過,老爺那時好像不是這麼想的。

“夫人。”君老爺拉她坐下,“夫人有所不知,”他放低了聲音,“昨天,文兒這孩子提出要退婚哪!”咦?怪了。琴心丫頭當時並不在場啊,她怎麼會知道文兒他另有傾心之人呢?

“退婚?!”君夫人誇張地尖叫,“文兒要退婚?!”這這這,那孩子究竟在想些什麼?

“老爺,文兒為什麼要退婚?”總得有個理由吧。況且,她女兒不好嗎?又漂亮又聰明,雖然暫時失了記憶,但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這麼好的一位女孩,文兒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莫非是自覺家境敗落而自覺門不當戶不對?

“哎,這孩子,說是有了心上人。”是個叫什麼什麼還的女子。什麼名字不好叫,非要叫還?不過,文兒對她是一見鍾情。就不知會是怎生的一副樣貌與才情,能讓文兒對她一見傾心,他倒是想會一會她。

“有,有了心上人?那他真不喜歡琴心?”女兒料得真準。還是她早已知道了?

“原來如此。”君夫人明白了。莫怪女兒尋死也不要嫁給他了,“那,老爺,你同意退了這門親事嗎?”

“現在,不同意又有什麼辦法呢。”琴心這副樣子,看了真叫人心疼。上回為什麼他心那麼硬,為了女兒的下半輩子而傷害了她,讓自己差些失去惟一的掌上明珠!這一回,既然是路文這孩子親口要求退婚,女兒又如此示態,他也隻好允了路文的請求了。

他絕對絕對不要再失去女兒了,那滋味可不是好受的。

二老同時看向連環。

連環正猛用帕子擦眼淚。瞧她眼睛都哭紅了,臉上淚跡斑斑。小翠在一旁憂心地陪著。

“罷了罷了。’二老同時歎氣。

“琴心,不想嫁,就不嫁了吧。”雖然希望與小妹能親上加親。但,女兒沒這個福分做路家的兒媳婦。

連環迅速抬頭:“真的?”不可置信呢。君老爺會這麼快同意了。她的眼角開始悄悄散播笑意。

“嗯。”一個大大的點頭後,連環喜形於色,“謝謝爹,我,我好高興。”不枉她演了這一場苦肉計,好累啊?

“那,路家怎麼辦?”君硯問。

“我自會去說的。”君老爺道。

既然是路文親口要求退婚,那事情就好辦多了。何況,當初他帶路文來君府時,妹夫就有意要退了這門親事。雖然以後眾人會以為是他嫌貧愛富才會這麼做——事實上他已做過一回了——但,現在他倒認為隻要女兒幸福,她愛怎樣都隨她。 別人怎麼說,就隨他們去吧,他何必管呢。

趁著君老爺與夫人不注意,她比了個勝利的姿勢讓君硯瞧。他寵溺地笑著快開心得飛上天的連環,陪著君老爺與夫人出了琴心園。

待三人走後,連環癱在椅上,覺得快累慘了,小翠也是。

“好累啊,小姐。”

“是埃”她全身骨頭都快散了似的,腦袋裏昏沉沉的,隻想睡了過去。

“小姐?”

“嗯?”

“老爺夫人的態度變了好多。”

“是埃”她也不會想到會如此輕易過關,但如今擺平一切了,就不用去想它了吧?

***

今夜烏雲遮月,連環仍來了望月亭。

早上的一場鬧劇,以她所期望的結果收常她著實開心了好一會兒,想不到事情會這麼順利。她以為君老爺怎麼樣也不會同意退婚的。

她終於明白當初為何師兄提親時君老爺為何會反對了。不過,好像君老爺有一點點嫌貧愛富才會不同意師兄娶師嫂的,而不是因為師嫂有了婚約。師嫂是這麼告訴她的。

唉,她弄不懂了。

然而,現在似乎是雨過天晴了,以後不用再怕了。她開心地笑了。

“夜深了,風又大,也不多加件衣服。”君硯的聲音響起。

她回頭,一件外衣披上她身。她抓緊了外衣,眼中泛出柔波,心裏頓覺溫暖起來:“君三少,原來是你。”

外衣上,有他獨特的舒心味道,很好聞。她深吸了口氣,心底暖暖的。像有濃濃的液體從心底深處流了出來,暖了她全身。

這夜,似乎不再寒冷。

突地,紅暈飛上她臉,她別過臉,不敢看君硯。為著心中更加篤定的認知。

這認知,早在前夜就有了,她不會會逃避。然而,在他麵前,她卻不能表露出來。隻因他尚不知她的心意;隻因,她也不知他的心意。

“呃,君三少,你出來做什麼?”良久之後,連環主動打破沉默。兩人若再靜坐下去,恐怕坐到天亮了還沒有聊過一句話。所以,她先說了,打破了沉默的氣氛。

‘哦,我麼?”君硯自呆視中回過神來,佯咳了下,“咳,我是賞月來的。”

連環疑惑地看他。

他抬頭看天,忍不住敲了自己一記。天上烏黑一片,連星辰都不複見,哪來的月可賞。什麼借口不好說,偏要說這個。唉,真是,明明是來見她,何必說什麼借口。見了她,他的腦袋怎的就運轉不正常了?

“哦?”連環好笑地說,“君三少,你好雅的興致呀。不過,我瞧那月兒知道你要來,所以躲進雲層裏,不敢出來了。”

這丫頭!君硯憐愛地道:“連環姑娘,我看是這月兒見了你,所以才不敢現身了吧?”

“我麼?君三少,你莫要忘了,我現在可是‘君琴心’呢。看來,君小姐的樣貌不止迷住了師兄,連天上的月兒都不敢出來了呢。”

“你……”君硯突地住了口,對上她眼。

兩人對望半晌,突地齊聲笑了起來。

“我們這是在做什麼呀?”連環止不住笑。良久後,她道:“君三少,不說了。咱們言歸正傳。你說,我今大演的像是不像?”

她自認為是不錯的。看看君老爺與夫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地手忙腳亂,就可以知道她演得有多成功。當然,也多虧了小翠這丫頭不停給她在眼角加水,不然她哪有能耐逼出那許多眼淚。如果沒有那眼淚,效果可就不會這麼理想了。

但,騙了君老爺與夫人,她實在覺得有些對不住他們。其實,二老對她還算是不錯的。即使他們當她是君小姐如此。然而,他們無形中給予她的溫暖,她是這輩子都不會忘了的。

“像,自然是像的。”連他都分不清她是在真哭還是假鬧了。當時的連環的確有讓人不得不心軟的力量,除了她有些得意忘形的時候。

“真的麼?”得到他的肯定,她眸中閃過光芒,“那麼,今天把事情解決之後,我就不用再怕了。”可以開心地,無憂無慮地了?

瞧她想得多簡單!

“唉,這婚約之事解決了,更重要的事可還沒有解決。”不要高興太早了。說不定真正的麻煩還沒找上門呢。

“啊,還有什麼事很重要?”她不記得了呀。以為解決了路文和那秦寶,她就沒事了。

“你又忘了?”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她,“你忘了我爹還不知道你假扮小妹的事嗎?”關埸有消息給他,說是小妹與那人已經動身前往戊陽縣而來。

真正的事情,才剛要開常

“對哦。”她吐吐舌,不好意思,“不過,你不是說過過兩天就會解決的嘛。所以我也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了埃我相信你說能解決就一定能夠解決的。因此我才不擔心。”先玩它兩天再說吧。

“你就這麼信任我?”他眼中帶笑,斜睨她。

“哦,你是君小姐的兄長呀。如今,也算是我的……我的朋友了吧?自然不會害我的。雖然你經常愛捉弄我……”見他一臉驚訝,“你別不承認。但,基本上你是很幫我的,就像幫你小妹一樣,所以我像君小姐一樣信任你,有什麼不對?”她笑意盈盈地。

瞧她說得多麼順理成章埃

“是啊,你會像小妹一樣信我。”他輕笑了下,道:“然而,你倒真是蒙對了。 關埸的確給了我消息,我爹壽辰那日,小妹和你師兄就會趕到了。”

能否簡單而順利地解決,他不敢打包票。但,依今天早上爹娘對“她”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會很困難就是了。

“我就說嘛。”她得意地笑,好似一切在她的掌握之中一般。

“哈哈!”

“你笑什麼?”她雙頰鼓鼓。

“你倒是挺自信的。”簡直是樂天自信得過了頭。可,也是她的可愛之處。

“自然。”她扮了個鬼臉。

正要激她幾句的君硯突然臉上一沉:“是誰?出來!”他縱身往花園圍牆處掠去。

連環疑惑地跟了過去。

“啊,是你?!”

借著微弱的從橋上懸掛的燈籠中透出的光,連環驚訝地發現,那名被君硯提在手裏的夜行人,卻是昨兒個來向“她”提親的秦家大少爺,秦寶!

不過,這麼晚了,他來此作啥?

被扔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的秦寶,哼哼卿卿地揉著摔疼的腰,慢慢站起身——

“啊礙…”

美女!又一個絕世大美女!

他眼不眨地盯著連環,隻差一點又要以口水澆花了。

啊,他想,老天真是待他不錯,才兩三天而已,他就這麼幸運地連遇兩位似天仙下凡的美人。雖然小美人不能到手,教他遺憾得要捶胸頓足。但,若能得到眼前這位風姿綽約的大美人,也不枉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過高牆來了。

他傻笑地朝連環伸出——

“啊!”如鬼叫般淒厲。

“你幹什麼!”君硯出手扣住了他的脈門,痛得他“哇哇”亂叫,連環見到他的好笑模樣,不覺“??”笑了起來。

秦寶傻呆呆地瞪大雙眼,忘了疼痛,忘了此刻身處何地,忘了,一切……

君硯略一使勁:“啊,礙…大俠,君三少爺,饒命礙…”

痛死了,痛死了。從小到大,他也沒被這麼抓過。好痛礙…

他這一手是什麼玩意兒?

“哼”了一聲,君硯放開了手,側擋在連環身前。秦寶捂著手,吃痛地抬頭:“你你你……”

連環好奇地看著秦寶見了君硯後又懼又不甘的神情。他二人之間發生過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嗎,竟然教秦寶露出這樣的神情來?她,很想知道呢。

“你,你不讓我娶你妹子也就算了,為什麼連這位大美人也要跟我搶?!”尚弄不清楚狀況的秦寶心中大大的不平。他今夜是打算來搶人的,誰知讓他又遇上大美人。原以為沒了小美人,可以娶到大美人,也算是老天可憐他。誰知——他恨恨地瞪了眼君硯——誰知又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他心中好不甘心埃

“秦公子——”連環軟聲軟氣地,“你是說,是他不許你娶他妹子嗎?”

“是埃”泰寶被連環的溫柔勾去三魂與七魄,“昨兒個夜裏,我本來打算與姐夫好好商量一下迎親的事,誰知他半夜來訪,還拿著皇上的令牌逼我退婚,不許娶君小姐。你說,他是不是仗勢欺人?”

他顯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了,連環開心笑著:“你好可憐哦!”

“姑娘也知道在下可憐了嗎?”

“嗯,你的確可憐。”見君硯握了拳,知道這家夥要慘了,她笑得壞心。

果然,一陣“呼、噗、?、啪”之後,秦大少可憐兮兮地被扔出君府門牆外,伴著呼呼涼風,不甘不願地回了家。可以預見他再也不敢來君府一步了,更別說見君硯了。

但,這一趟,他可沒有白來,至少他帶給了她不少的訊息。而這些訊息,炸得她有些兒發暈……

“你,用皇上的令牌逼他退婚?”

“那是關埸的玩意,不用白不用。”

“可,為什麼?”她的聲音有些發顫。是為了她,還是為“她”?她突然間好想知道,他會用這種方式來迫秦寶退婚,究竟是為什麼?她很想知道——

是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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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4-27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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