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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力寶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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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自由銀幣(藍色酒館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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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2 00:20:5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愛,正在延燒。

  可是一想到阮金花冰塊般的臉,和平之日遙遙無期,她簡直是千年老妖的化身,拿男人精血來煉丹。

  人家說薑是老的辣還真有道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好不容易解決貪慕虛榮的尋死後母,卻在七十老婦手中栽個跟頭。

  女人的心真是水做的,柔得不可思議,為了兩個弟妹的未來,他的小菊花居然犧牲他和老妖婆交換條件,要他做足三個月茶奴才准他們正式交往,否則要取消兩人的教育基金。

  其實以他的收入多養兩個小鬼綽綽有餘,偏偏綠菊用來制約繼母的招數為老人家所用,反過來將她一軍,讓她無從選擇的必須留下。

  而他呢,只好委身為奴等冰融化,好把他的愛人拐回家。

  殺菁、攤涼、初烘、攤涼、初包、復烘、乾燥、精製,毛尖是清香持久、滋味醇厚、湯色翠綠、葉底鮮嫩,爪片翠綠有光、香氣清高、滋味鮮醇、湯色清澈。

  唉!沒想到多年後還得再當學生,死背和茶有關的資料,拉拉雜雜的茶葉名稱和品種琳琅滿目,光是采收日期和生茶、熟茶之分就搞得他精神快錯亂。

  老夫人絕對是故意整他,明知城市裡的人作息不定,常常熬夜必須晚起,特意派給他的工作卻是採茶,天未亮四、五點就得起床,趁露重時分摘取嫩芽。

  瞌睡蟲都還沒清醒呢!

  先讓茶園的新露凍醒,他猛打哈欠猛看表,希望時間快快過去。

  「未來的姐夫,你這種摘法會被老祖宗罵死,你眼睛到底睜開了沒?」拙劣的手法真叫人看不下去。

  斜眼一瞧不到他肩膀的小女孩,睡意仍濃的初行雁發誓自己看見她眼中有著失望和同情。

  「看到葉子,摘下,程序上沒有問題吧。」不摘葉那摘什麼。

  「你沒喝過茶嗎?」

  要是用他摘的茶葉烘製,可能有不少人會痛哭。

  「一杯二十元的紅茶算不算?」手搖冰,添加糖水和冰塊。

  天哪……她會暈倒。「有茶葉的那一種呢!用頂極泉水沖泡而成。」

  「茶就是茶,還分頂極水或自來水嗎?放在飲水機下一衝不就成了。」初行雁說的是沖泡茶包。

  白眼一翻的溫香苗忽覺自己任務重大,肩上扛著的茶籃特別沉重,怎麼會有人的想法這麼單細胞,茶的境界若如此膚淺,怎會有愛茗者砸大錢購買?

  大姐的托付她大概要辜負了,他根本連新手都不是,近乎茶癡--不懂茶的白癡,有關茶的最基本概念都沒有。  

  他想通過老太太的考驗真是難上加難,要她教會他何謂茶只怕茶樹都老了,真正懂得喝茶的茗者不會用飲水機的滾水泡茶,那根本是糟蹋茶葉的行為。

  都過了快一個鐘頭,他的籃子裡只有稀稀鬆松的幾根雜草,真不知他生一對好看的眼睛做何用處,連一腳踩上爛泥都沒感覺。

  「拜託你別再傷害我們的老茶樹,茶葉要摘取嫩芽部分,你不要連沒用的老葉也摘光。」想到制茶工人得挑出他摘的葉子,她很想裝作不認識他,免得被牽連挨罵。

  「嫩芽?」

  茶葉泡的不是葉子嗎?這小小的一根芽要摘到什麼時候。

  放在手心才一丁點大,得摘多少才能泡一壺茶。

  「啊!不對、不對,我說得是一芽二葉或一芽三葉,只摘芽心太浪費了,那種超頂極的茶葉還不到季節。」通常只有春茶才適合,芽也最鮮嫩。

  好想哭喔!其他的採茶工都在笑了,她一定會被師傅罵到臭頭。

  嗯!

  真麻煩,分什麼芽呀葉的。「你們都這麼早上茶園摘茶葉?」

  簡直是凌虐人的方法,他才剛躺下就被叫醒,分不清東南西北只想找個地方睡回籠覺。

  「不早了,為了你特別延一個小時,你看茶葉上的露水快蒸發了,製出的茶口感會較差。」還不是大姐怕他睡眠不足。

  現在看來是白費工了,他仍一臉尚未清醒的模樣。

  「露水也是制茶的關鍵?」一芽三葉是吧!摘久了也會順手。

  「對,不過過程太深奧,解釋給你聽也沒用。」城市鄉巴佬。

  深奧?

  出自一名十五歲少女的口中,他覺得被侮辱了,他只是對茶的認知不夠透徹,尚無法體會飲茶之美。

  若是換成他專精的法律常識,他可以三天三夜說個不停,每一條文清楚明白的列出,從中詳解律法的奧妙和精神,准讓她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

  抬頭一看正往上攀升的太陽,鼻頭冒汗的初行雁身體力行的瞭解茶農的辛苦,一葉一芽得之不易,他摘得手都酸了。

  一行有一行的辛苦,他在法庭上的鋒利言詞在這裡根本派不上用場,看到大家純樸滿足的笑容,他實在無法體會快樂在哪裡。

  他出一次庭打贏官司的代價是他們一年的薪資所得,為什麼廉價的工資打不倒他們,反而安貧樂道的唱著山歌,好?與世無爭的生活正是他們所追求的。

  「小草苗,你幹嘛倒掉我的葉子?」

  溫香苗不會是老人家的「同黨」吧?

  「是香苗啦!你不要記錯人家的名字。」她氣呼呼的糾正他的錯誤。

  香草的幼苗,可入味,可入菜,香料極品,真是沒知識。

  「好吧!香苗妹妹,麻煩告訴我你在做什麼?」他不解她的用意為何。

  噁心,什麼香苗妹妹嘛!

  「我在幫你忙湊足二十斤茶葉,你忘了老太太的要求了嗎?」

  啊!

  他當真忘得一乾二淨。

  「你叫她老太太?」

  不是外婆嗎?

  她和綠菊是姐妹。

  「她規定的,我們是她收留的寄生蟲,沒資格和她攀親帶戚。」這是老太太常掛在嘴邊的一段話,提醒他們要懂分寸。

  溫香苗毫無受傷神色的說著,習以為常似的說出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一點也不覺得為難。

  綠菊山莊本就是老太太所有,他們一家除了大姐之外都是外人,她願意收留他們是看在大姐的分上,不然他們早流落異鄉喝西北風了。

  「你真的很愛我姐姐嗎?」大姐這些年過得很辛苦,看得她都心疼。

  初行雁沒好氣地敲她額頭。「你以為我現在在幹什麼,閒著沒事享受茶鄉之樂嗎?」

  百忙中抽空的代價起碼減少了千萬進賬,三個月的奴工是沒薪水可拿,而且任人使喚。

  「抱歉,我很笨,麻煩你說得具體些。」她還是沒聽到她要的答案。

  人小鬼大,少了天真。

  「我愛她,成了吧!」

  「說得好沒誠意喔!你可別一時貪新鮮……啊,你不要敲我頭啦!我會腦震盪。」她只是把心底話說出來嘛!有必要拿她的頭當椰子殼敲嗎?

  「小草苗,我很不喜歡人家懷疑我對綠菊的感情,否則我手部的自主神經會失去控制。」他笑著扳動十根手指頭。

  喔!

  瞭解,識時務者為女豪傑。「香苗不是草苗,你要我說幾遍才記得牢?」

  「我故意的。」

  他惡意的逗她。

  「你……」太可惡了,她真不該幫他。「算了,只要你對我姐好一點,不要欺負她。」

  眉一挑,初行雁戲謔地拍拍她的頭。「小孩子別裝出大人的口氣,急著長大對你沒好處。」

  他在她這個年齡是玩、讀書、交女朋友、和同學一起惡作劇,什麼憂天憂民不在計劃當中。

  「你怎麼和大姐說一樣的話,她也要我安心當個小女孩別管大人的事,可是她卻常常躲起來哭。」

  「哭?!」

  初行雁心口一陣波動,輕鬆的表情微凝。

  「大姐為了我們放棄她的人生,她對茶莊的事根本不感興趣,是老太太硬逼著她學,她從七歲開始就接受一連串成為茶精的訓練……」

  人家一下課不是做功課便是陪弟妹玩耍,而她放下書包的第一件事是先到茶莊認茶,然後學著如何分辨茶葉的好壞,得聚精會神不能有錯誤。

  大概到了十二、三歲左右,老太太要她自己去摸索學會基本制茶,烘、炒、蒸、曬四步驟,讓她由茶葉中領悟何謂茶的精髓。

  聽說那時她常被炒茶的鍋子燙傷手,兩手都是傷痕的咬牙硬撐,她不曾喊過一聲苦的站在小板凳上,和制茶工人一起工作。

  後來感恩出生了,她又得挪出一些時間照顧他,兩邊忙的得了重感冒轉成肺炎,差點死在醫院裡。

  「感恩有心臟方面的毛病,原本考上南台灣餐飲學院的大姐,為了他的開刀費用不得不向老太太開口,中止她為自己安排好的未來。大姐真的很愛做西點,她的願望是當糕點師傅,我和感恩都吃過她做的小點心,比外面賣的好吃一百倍。」

  可惜老太太不准她把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要她專心的管理茶莊。

  「你真的要對大姐很好很好才可以,不然我不把大姐給你。」溫香苗裝出很凶的表情警告他,可是在他看來卻像在扮鬼臉。

  「小鬼,你還沒長大,我對你大姐好不好只有她清楚,用不著你來操心。」保有她的純真就好,用不著杞人憂天。

  「什麼嘛!你不要老是拍我的頭當我是小孩子,我十五歲了。」

  再過一年就能行十六歲成年禮。

  古時候的女孩十六歲早就結婚生子了,她算是剛剛好,不大也不小。

  初行雁忍笑地擺出一臉正經。「失禮了,我今年二十八,所以十五歲的你還是個孩子。」

  「你……你真的很惹人厭耶!我不幫你了。」讓他湊不足二十斤茶葉。

  氣嘟嘟的溫香苗將臉轉開不理他,孩子氣的神情叫人莞爾。

  「說你是孩子還不承認,大人沒那麼容易生氣,一翻臉就要討回糖果。」小孩子天性。

  「我不吃糖。」哼!

  嘖!

  真有個性,給他看她的後腦勺。

  「瞧!那是誰來了?」

  溫香苗不理他。

  「是你大姐喔!你不看一眼嗎?」王牌大律師豈會搞不定一個孩子。

  「真的嗎?大姐……」

  咦!

  哪有人?

  「唉,小孩子真天真,令人好羨慕呀!」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曾有過天真。

  記憶太遙遠,不想也罷。

  她當下臉一紅的嘟起嘴。

  「你騙我。」

  「說騙太認真了,我是考驗你的臨場反應,免得你以後被別人騙了。」他用心良苦呀。

  拿自己的名譽做機會教育。

  「太陰險了,我要告訴大姐。」叫她甩了他,他是名副其實的大壞蛋。

  「可惜她不在這裡,愛告狀的大草苗。」初行雁捉弄地掀掀她的小草帽。

  可惡的臭大人,她是香苗啦!「大姐,他欺負我。」她朝他身後道。

  她要學周處除三害。

  他轉頭,「哈……有潛能喔!現學現會,小毛毛蟲要變成蝴蝶了。」他大笑一聲,整個精神都提起來了。

  初行雁的瞌睡蟲飛走了,他覺得摘摘茶葉的工作也不錯,起碼有助於娛樂效果,吸吸茶葉的自然清香使頭腦清明,不嗜睡。

  還有山歌好聽,偶爾當成休閒倒是挺有意思,不用到健身房也能健身,曬出一身健康的小麥色。

  「我以為你會苦不堪言板著臉做事,原來是我多慮了,你適應得比我想像中好太多,看來我白走一趟了。」

  看他笑得得意的神采,溫綠菊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說不上是欣慰還是感慨,他的適應能力和蟑螂一樣,隨遇而安。

  原本他是都市裡的雄獅昂首跨步,在專精的領域中受人推崇,過關斬將的享受工作帶給他的成就感,和醇酒美女一起度過浪漫的夜晚。

  為了她他甘於放下身段忍受外祖母的刁難,從清茶渣、洗機器、裝茶罐做起,按部就班的由最基本開始,他的表情始終沒變過,意志堅定。

  雖然做來笨手笨腳不太順利,可是他的用心大家都看得見,儘管外祖母三申五令過不准旁人幫他,但私底下暗助其力的人不在少數。

  自從香苗懂事後,她就沒見過她近乎孩子氣的舉止,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努力做事。

  其實她知道她也很想和同年齡的孩子相處,但是貼心的她擔心她工作過度而累倒,所以小小年紀隨著她在茶園裡走動,賺點微薄工資好減輕她的負擔。

  小孩子還是要有類似父親角色的男性長者陪著成長才會健康,瞧她紅潤的小臉多有活力,即使氣嘟著嘴仍然朝氣十足。

  「啊!你來了,我以為小草苗誆我呢!」上前給予一吻,初行雁不避嫌的表現情侶間該有的親暱。

  「是香苗,你別再逗弄她了。」都幾歲的人還和小女孩開玩笑。

  他假裝抱歉的啄了她鼻頭一下。「你不覺得她臉小小的像一根小草,一堆就倒。」

  雜草的繁殖力很強,不管在何種嚴酷的環境中生長,看似不堪一擊,隨時會枯萎,但其韌性是其他植物所比不上的,任憑風吹雨打仍不折不撓,風雨過後依然挺立,而且更為茂綠。

  她給他的感覺就是剛萌芽的小草苗,有著無限的發展空間,可以是小小一株在風中輕搖,也能漫生一片綠意帶來生氣。

  「臉小是遺傳,她像我父親比較多,臉瘦五官深。」再過個幾年她會出落得如同一朵茶花,嬌艷而動人。

  溫綠菊好笑的看著初行雁一身茶農打扮的模樣,一雙膠鞋頭戴斗笠,肩上橫掛著一條新毛巾,采青的竹籃掛在腰側,十足十是採茶工人的樣子。

  經過這些天日曬的結果,他的皮膚漸漸由紅轉黑,看起來像健壯的農家子弟,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他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

  「不過你比較漂亮,她還有待觀察。」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什麼叫有待觀察,是她有很大的「發展」空間,以後她會和姐姐一樣漂亮。在兩人身後拚命裝鬼臉的溫香苗齜牙咧嘴,非常不滿地想引起他們的注意。

  這張嘴真是不饒人。溫綠菊關心的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下?」

  「本來累得四肢俱廢,看到你來全活過來了,生龍活虎得可以跑一座山。」初行雁暗示的咬她耳朵,表示他還沒累得不能做某件事。

  會意的溫綠菊嗔視他一眼,故意忽視他的話。「你採了多少茶葉?」

  有經驗的採茶工人一天最少要采百來斤才夠生計,而他的手腳向來慢了點,能有個五、六斤就算不錯了。

  他臉不紅氣不喘的拉過籃子炫耀。「滿滿一籃,再過一會兒就有二十斤了。」

  怎麼樣,他算半個專家吧!

  「全是你採的?」她懷疑的瞧瞧妹妹的竹籃,心下明白了。

  「當然,我一早就勤奮地採茶不懈怠,你瞧我還懂得摘一芽三葉的嫩青,絕對能讓你製出好茶。」他現學現賣地說得好不認真。

  嗯!好想吐,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話也敢說出口,山神肯定吐了一地黃泥,他怎麼臉皮特厚不怕打雷,明明是她偷渡給他的嘛!

  溫香苗在他背後伸舌頭表示不齒,見狀的溫綠菊噗哧的輕笑出聲。

  「小草苗,你顏面神經抽搐了吧!需要我幫你瞧瞧嗎?」初行雁笑得和藹可親,但笑裡藏刀的警告她別扯後腿。

  哼!過河拆橋的小人。「姐,我聞到蛋糕的味道,你帶了點心是不是?」

  不理他,瘋子一個。

  「狗鼻子,味道早散掉了還聞得出來。」溫綠菊從提籃中取出盒裝的蛋糕。

  這些是她昨天晚上先烘烤好冰在冰箱,打算讓他們當早點食用,但是昨晚忘了事先知會他們一聲,一到早上又匆匆上了茶園,因此錯過了。

  不過當點心也好,在滿是茶葉清香中品嚐香濃可口的蛋糕別有一番滋味,青山綠水環繞自有一股茗閒情。

  「哇!是抹茶蛋糕,還有茶蒸蛋、綠茶糕,我真是太幸福了……」啊……我的蛋糕……

  有賊,偷她的蛋糕。

  張口欲咬的溫香苗忽然發現手中的蛋糕不翼而飛,等她回過神來才知道遇到土匪。

  「小孩子吃太多甜點容易發胖,我替你消化。」幸福應該由他一人獨享。

  「大人搶小孩子的東西不覺得可恥嗎?我還在發育當中不怕胖。」嗚!一口一個,他好貪心哦!

  人家好久沒吃到大姐做的蛋糕,他怎麼可以像小偷一樣連籃子都偷,一個也不分給她的獨佔。

  老太太十分睿智,說得一點都沒錯,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且連本帶利欺負的人絕非善類,他是繼秦始皇以來最殘暴不仁的大暴君。

  她要開始唾棄他,用她最漂亮的大眼睛瞪他。

  「搶輸人家就承認是小孩子的行為更可恥,你的發育停止了吧!」他指的是身高。

  可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兩姐妹一個悶頭笑,一個氣紅臉,讓他一頭霧水的愣了一下。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的發出一聲大笑,明白她們想到哪去了。

  「行雁,留一塊給香苗。」她真的非常需要「營養」。

  「不行,我一個大男人食量大,餓昏了你抬不動我。」自私是人之本性,他不過擅長髮揚光大。

  「什麼,才一塊呀!大姐未免太偏心了,你重色輕妹。」她要拉白布條抗議。

  兩人同時嚷嚷著不平,不情願地互相對視,誰也不要少吃一口,對著提籃內尚未拿出的其他茶制糕餅虎視眈眈。

  溫香苗年紀小又沒人家的塊頭大,搶也搶不過的直跳腳,兩眼含水蒸氣的用力瞪著行徑如強盜的大男人,嘴巴一扁像要哭給他看。

  溫綠菊瞧在眼底啼笑皆非,不知該先說哪一個才好,為了蛋糕翻臉似乎太不理智,真是兩個小孩子。

  「本來明天還有茶蒸魚、雙色茶融、白毛茶酥和茶末豬肉水餃,我想可以免了。」

  話一出,爭議不休的兩人馬上槍口一致的改口--

  「小孩子是該多吃幾口,瞧她瘦得皮包骨多像衣索比亞難民,我們要同情瀕臨死亡的弱者。」

  「姐呀!我已經長大了不跟他搶,上了年紀的老男人沒人照顧很可憐,我施捨一些憐憫心給他。」

  什麼衣索比亞難民,她是青春洋溢的茶莊美少女,他到底會不會說話,虧他的職業還是律師!

  說他是沒人照顧的老男人,她可真是歪了眼扭了脖子,鑲鑽鑲金的都會貴族身價非凡,封閉社會的小女生哪看出他的價值。

  兩道對峙的電波猛力衝擊,為了爭取多一點注意而敵意直生。

  溫綠菊受不了的看著他們,「你們兩個不會為吃大打出手吧?時候不早了,還不去工作。」誰都別想吃,她帶回去給感恩。

  「嗄?!」兩敗俱傷。

  兩人互視一眼,決定絕地大反攻。

  「初行雁,別忘了你的二十斤茶葉。」這對寶的企圖未免太明顯了。

  「溫香苗,你不用幫他湊數,自己的工作自己做。」

  提籃往後一藏,溫綠菊誰也不偏袒的喝止他們的妄念,臉上的決定無比堅定,不讓他們有胡鬧的機會。

  茶園的採茶時間通常是由凌晨四時到上午九點,此時採出的茶葉吸足了水氣能製出最優良的茶,一過九點便準備收工不再採集。

  但夏天太陽出得早又炎熱,不到八點半葉片已曬得發燙,所以製出的茶品質較差,如非必要,這時間的茶葉是不採的。

  而冬天夜長日短,氣候較涼爽,十點左右仍有零星工人在採茶,端看那時期茶芽的發育情形而定。

  「誰說我的茶菁是那小鬼幫的忙,沒證據的事可別無的放矢。」咽!指甲斷了。

  怎麼又摘到老梗,當場破功。

  含著笑,她不說破他的笨拙。「需要驗指紋嗎?茶葉十之八九不是你採的。」

  現代科技精良,容易斷定真偽。

  「菊,你越來越像法官了,要不要驗驗我是否身有隱疾。」好幾天沒碰她了,他憋得難受。

  她沒好氣的一睨。「正經一點做事,你不想被外婆瞧扁吧!」

  一提到阮金花,氣餒的初行雁雙肩一垮的見葉即摘,不管好壞。「我倒胃口了,我決定吃素。」

  那個人根本是活的監視器,不論走到哪裡都能聽見她警告咳嗽聲,要他舉止收斂不得放肆,在她的屋簷下不能有任何超過禮教的事發生,尤其是他愛做的事。

  有幾回他差點偷香成功,可是半途中被神出鬼沒的她打斷,害他幾乎要成為煞車失控的肇事者,上演活春宮任人欣賞。

  「肉食主義者吃素,你真……」讓外祖母嚇住了。

  話說到一半的溫綠菊忽然不適的按著胃,臉色發白的乾嘔兩聲。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放棄採茶工作的初行雁連忙撫撫她額頭,看她有沒有發燒。

  她笑得很虛弱的嚥下一口湧上喉間的酸液。「沒什麼,大概吃壞肚子了。」

  「要不要去看醫生?你的體溫很低。」這種情形不算正常,待會得載她下山檢查檢查。

  「不了,一點點難受而已,我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最近她常常有嘔吐、反胃的現象,可能是氣候炎熱的關係所致。

  「真的沒事?」初行雁不放心的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撫著她的背舒緩壓力。 

  「嗯……」

  初期的症狀來得快去得也快,略微舒壓後比較沒那麼難受,她的臉色回復先前的潤紅,忙著幫他採茶,趕在九點鐘前收工。

  笑聲是茶園中歡樂的泉湧,誰也沒預料到一條小小的生命正著床茁壯悄然成長,律動的心跳聲強而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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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2-12 00:21:1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不好了,有人被熱鍋子燙傷了,趕快拿冷水來,別再發呆了……」

  老吳的驚吼聲猶在耳際,一陣手忙腳亂的搶救下,被高溫兩百四十度的熱鍋蓋住的男子受到不小的灼傷,勉強在眾人的木棍挑開下得以脫身。

  這場意外原本是可以避免的,炒菁的鍋子又重又沉沒人會想去搬動,尤其底下正燒著熱火,不經意一碰便皮焦肉綻,瞬間成焦肉難以復原。

  如同往日的開鍋炒茶,品質較良好的新茶通常在搖菁後使其發酵,再將半發酵的茶葉放入高熱的鍋裡炒菁,冒出的蒸氣微爆茶音,一股芳香味隨人工手炒的快慢而微微散發。

  就在茶葉炒到一半時,奢靡成習的張家慧欠了一屁股債沒錢可還,她又想弄些茶葉私下販賣,大搖大擺的走進來不管人家是否歡迎。

  原本她以為自己還能像往常一樣任意揮霍,再由繼女出面為她付清賬單,沒想到這次如意算盤沒打准,雪片般賬單無人支付,人家開始以電話催繳,甚至上門要她前債先清才能再上門消費。

  無謀生能力又不肯承認自己窮得沒能力購物,愛充闊的個性終於自食惡果,她在外積欠的債務已有百萬左右。

  上一次教訓仍沒讓她覺醒,口袋一沒錢就打茶莊高檔茶主意,趁別人忙得沒時間注意她時,悄悄的拿了兩大包包裝好的上等茶準備離開。

  這時來瞧瞧初行雁有無偷懶的阮金花正好和她打照面,兩人都愣了一下,不相信對方居然會出現在制茶廠。

  先反應過來的張家慧心慌的想逃開,抱著茶葉不肯放手想逃過這一回,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哪一回不是風聲大雨點小的平安度過,多挨幾次罵不算什麼。

  只要面子掛得住穿得起名牌,她不在乎會得罪何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驗別人的耐性,只求自己快樂不管別人死活。

  可是她沒想到快七十歲的老太婆仍一副硬脾氣,怎麼也不讓步的拉著她手,逼她把茶葉放下還揚言要報警,讓她一輩子抬不起頭見人。

  知道她說一是一的個性不打回票,張家慧一心急用力地推開老弱的她,然後急著逃走又撞上擋住她的老吳,兩人同時一跌的撞翻炒菁的大鍋子。

  由於兩人的力道過猛而使鍋子飛了出去,來不及閃避的阮金花臉色一變,心中暗念佛號當自己難逃一劫,她等著面對死亡的到來。

  但是有一道飛快的身影奮不顧身將她拉開,自己反而被鍋子罩向後背,滋滋的焦肉聲讓每個人為之一驚。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此刻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初行雁。

  他調侃道:「想用你的眼淚替我加料呀!需不需要烤肉醬?」順便拿刀子刮兩片肉嘗嘗,這年頭烤人肉不多見。

  受傷的人沒哭,照顧的人倒哭得淅瀝嘩啦!兩顆漂亮的水媚眸子腫得像核桃,反而令人擔心。

  「傷得這麼重還不安分,你不疼嗎?」溫綠菊也不想眼淚直掉,可是一看見他脫了層皮的背就忍不住落淚。

  「疼吶!不過你在我身邊,再疼也值得。」他算是因禍得福了。

  至少阮老夫人的態度沒那麼強硬,有轉圜的餘地,不再閉口開口對他的職業攻訐,表情明顯的軟化許多。

  「傻瓜,這種代價是會要人命的,你……什麼時候變得無私了?」她寧可他先保護自己,也不要見到他宛如死屍的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她被嚇到了,以為他真的殘忍的違背誓言,一個人獨行狠心放下她,差點一時心痛過度而暈厥。

  幸好他只是被高溫的內鍋燙的,而不是碰觸到鍋子發紅的底部,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初行雁笑著想安撫她,沒想到扯動肌肉反而痛得哇哇大叫。「噢!我的背……」

  這下笑不出來了。

  「很痛嗎?要不要吃顆止痛藥?」一見他疼得五官揪緊,她的心也跟著緊縮。

  「沒……沒關係,我挺得住,止痛藥吃多了對身體不好。」天呀!他的背好像被大象踩過。

  熱呼呼的痛,直透骨子裡。

  眼眶紅紅的溫綠菊,用濕紗布按住他的肩不讓他亂動。

  「我幫你上點消炎的涼膏。」

  「嗯!」起碼涼快了些,他自我解嘲的想著。

  「凡事想清楚別再衝動,人不是鋼筋水泥可以無所畏懼,這次只是傷到背,萬一……」她不敢想下去的含著淚,抽噎到手都在顫抖。

  兩百多度的高溫連羊骨都可以烤熟,何況是血肉之軀的他。

  「瞧你難過的,皮肉之痛而已,要是我考慮太多,這會你得披麻戴孝替老太太送終了。」連他都沒想到自己會替憎恨他的人挨上一災。

  輕歎了一聲,她抹去晶瑩淚珠。「慧姨這次真的把事情鬧大了,沒人幫得了她。」

  她已經盡力了,沒法為她的不知收斂收尾。

  「哼!早該放她自生自滅了,這種人到死都不會悔改,是你心腸太軟放不開,不然她早受到應得的報應。」換成是他,她的下場肯定更慘。

  溫綠菊苦笑著。「她好歹是感恩和香苗的母親,我不能做得太絕。」總要顧及他們的心情。

  骨肉連成皮,再壞也是血脈至親,無法分割。

  「等傷勢好一點我會爭取他們兩人的監護權,到時你就可以把她一腳踢開。」那種繼母不要也罷。

  「說得容易做得難,我總不能阻止母子見面吧。」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利用他們撈點好處,享福慣了的人不會想去工作維生。

  眼露精芒的他微笑輕握她的手。「放心,我有法子讓她不敢再靠近他們。」

  「什麼方法?」不致傷人吧!

  「菊,吻我。」他不會透露他的計劃,以免她又心軟的要求他放過張家慧。  

  試想一個官司纏身的通緝犯豈敢輕易露面,躲躲藏藏都來不及了,還能搞出什麼亂子?

  他和警界的交情還算不錯,派幾個管區警員四處巡邏假意緝捕,透過她的朋友圈宣稱她因惡意傷人觸犯法律,目前是被告身份極有可能人獄,相信她膽子再大也不敢自投羅網。

  「你就不能安份的當個傷患嗎?」溫綠菊輕輕的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注意力被轉移。

  他不滿的發出抗議聲。「小鳥啄米呀!我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吻,火辣辣又纏綿致極。」

  「你……」任性的男人。「別忘了你的傷……」

  她沒機會警告他傷口的劇痛可是會要人命,一隻霸道的手已按下她的頭不讓她說完未竟之語,火熱的唇瓣熱烈地一覆。

  自找苦吃的初行雁仍不放棄對她的侵略,背部痛得像火燒車還逞強,眉頭緊皺還裝作若無其事,一吻不休地加上利息。

  沒見人吻得這麼痛苦,可是甘之如飴的他有種重生的痛快,讓甜蜜與痛苦同時融人身體,好解他難消的慾火。

  不過自作孽的人通常會得到報應,而他也不例外。

  「是男人就別呼天搶地的大叫,一點點痛都受不了又怎麼照顧我的外孫女。」真是沒用。

  表情嚴謹的阮金花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語帶奚落地將半敞的門推開,讓正發出慘叫聲的初行雁一陣尷尬,笑得有幾分困窘。

  不過職業上的敏銳讓他捉住一絲閃光,目光變得專注地看向她。

  「你同意我和菊的交往?」不必等上三個月,心願立即實現。

  「就算我不同意你們還不是背著我亂來,別以為我老了就看不見你一身壞骨。」就讓孩子選擇她自己的路吧!

  管得太多只會惹人嫌,即使她的出發點是為了小輩設想。

  「外婆的身體硬朗不輸年輕人,我們沒有背著你亂來,一切按照你的規矩來。」他許久不聞肉味了。

  「哼!油嘴滑舌,改口倒改得挺快的,你就不怕我出爾反爾。」規矩?他幾時看入眼了。

  要他採茶菁他摘老葉,叫他清清茶垢他洗破祖先留下的百年紫砂壺,連泡壺茶都能把茶葉泡到壺外,他這輩子想懂得茶茗之樂可能沒指望了。

  「外婆德高望重,一諾千金,是晚輩們追隨的人生指標,豈會反悔不重信諾呢!」他狡獪的先捧後擂,將死商人的重信守諾。

  想後悔,門都沒有。

  「律師的嘴果然能言善道,讓我老人家吃了餃子就吐不出來,非認了不可。」傷成這樣還能使壞,他真是十足的壞胚子呀!

  「是你對晚輩的疼愛,我們感激萬分。」喔!死……死老太婆,居然用指甲刮他的背。

  夠陰險,一點虧也不肯吃。

  阮金花的眼睛閃了閃,似在笑。「孩子都有了就把婚事訂一訂,挺著大肚子穿禮服不好看。」

  「什麼孩子都有了?!你可別隨便找個人亂栽髒,我這輩子只愛菊一個人。」初行雁緊張的捉住愛人的手一臉防備,怕她又使賤招拆散他們。

  「菊兒,你還沒告訴他嗎?」看來將來吃苦的不會是她的外孫女。

  臉上一熱的溫綠菊力圖鎮靜的說道:「他這人一激動起來就會變得很瘋,我不想他從床上跳下來摔斷腿。」

  「你這孩子聰明,不枉費我用心的教你。」她終於可以放心了,這丫頭不需要她扶持了。

  人老了就該享享清福。

  「菊,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你們有什麼事瞞著我?」她的眼神太詭異了,像在嘲弄他的後知後覺。

  「我……」能告訴他嗎?

  她的猶豫看在阮金花眼裡,她神情一柔地多了叫人驚異的慈祥。

  「你這小子不是挺精明的,怎麼看不出她的肚子有了你的種?」

  說完她走出房間,半掩門並未走開。

  須臾,一陣瘋狂的雀躍聲拔地而起,短暫的歡呼三聲後卻傳來殺豬般的低嚎聲,樂極生悲呀!

  一抹淡然的笑意從阮金花嘴角揚起,柔化她僵硬臉龐,看來平易近人得叫人跌了一大跤。

  看到這一幕的溫感恩呆滯成木雞。

  「咦,老闆,你們牆上怎麼多了一張照片?」一位熟客好奇的問道。

  Kin笑著擦著盤子。「因為那裡有美麗的故事。」

  「喔,是故事嗎?」的確美麗得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來,吃吃剛烤好的抹茶蛋糕,分享酒館的快樂。」人生的過程有苦有樂,但結局總是美好的。

  「有什麼喜事嗎?」嗯!入口即化,有一股淡淡的茶香。

  他神情愉快地看著剛貼上的照片。「生命的誕生不值得快樂嗎?」

  客人會意的笑了,目光專注在照片上那片花海之中。

  悠揚的爵士樂陪伴著尋找寂寞的寂寞靈魂,Hermit一臉酷樣的拒絕一位女性愛慕者的告白,當清脆的風鈴聲響起時,勤快的陽光男孩James露出招牌笑容說聲,「歡迎光臨。」

  十二月是茶花盛開的季節,雪白的一片如同仙子的羽衣,輕盈的舞動生命叫人歡欣。

  在滿滿的茶花之中隱約可見一隻白胖的小手採著嫩葉,咯咯的露出無牙的笑臉像在和花玩耍,傳承的生命力在他無邪眼中浮現。

  這就是照片中的美麗故事。

  而種茶的夫妻在鏡頭後擁吻,一座小小的茶坊立於身後,裡面有著女主人的熱情,一種種以茶為材料的西點排滿架子,她的笑容是滿足的。

  茶香滿室,茶園的星空特別明亮。

  酒館的木板招牌微微飄動,溫馨的燈光流瀉於外,不經意走過的頹廢男人抬頭一看。

  「維也納森林,真是個迷人的名字。」令人嚮往。

  他推門而入。

  新的故事再度展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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