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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淘氣】《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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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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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1: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淘氣

婚禮前十天被甩掉是什麼感覺?
他就是那個嚐盡苦澀滋味的倒楣男人
更糟的是未婚妻有了身孕他卻不是孩子的爹
去討回公道卻意外遇見從樹上摔下的她
淘氣兩字還真符合她愛玩愛捉弄人的個性
聽聞他失戀立刻毛遂自薦願當他女朋友
安慰鬱悶心情的方式是帶他去偷窺情侶親熱
短短幾個鐘頭相處情根已深植他心頭
但佳人卻揮揮衣袖離去教他遍尋不著
再次相見才發現她的身份不是他能高攀
小妮子卻以監決的態度宣誓她的真心
她用大膽的言行挑逗得他手足無措
純情在室男在她調教下差點變成大色狼
並讓冷靜理智的他飽受相思的折磨
就在他以為和她的感情路能平順走下去時
誰知她父親卻跳出來意欲拆散有情人
不,這回說什麼他都要捍衛握在手中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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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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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

「……」

奴奴不休的音頻在我耳裏進出,無法在掙扎於睡與醒之間的腦子裏留下訊息。

混亂中,我迷迷糊糊的自責,明白自已的行為太不應該。哪有人在未婚妻來訪時,用這種態度對待?但我的不是故意。

清晨才搭機從歐洲回來,急急忙忙趕到公司開會。回到辦公室,看見桌上堆滿等我處理的公事,令我欲哭無淚。忙到晚上七點,累癱的我精神卻亢奮得無法入睡,鐵定是秘書下午買給我的那杯摩卡,加上時差末調適過來的關係。

不想失眠,只好吞一顆安眠藥,沒料到未婚妻卻在這時候大駕光臨,以尖銳的門鈴聲將我從安眠藥的效力中硬給挖起。昏昏沉沉的我一迎進十天後將迎娶的琍嬛,便神智昏亂的癱在沙發上。

沉澀的眼皮再一次的往下掉。

ZZZ……

打呼的聲音希望不是我的……

我在她如年幼時母親哼的不成調催眠曲的優美聲調裏感到心虛,有些氣憤的質疑起琍嬛的來意。嫻雅淑靜的她明曉得我一早才從歐洲回來,此刻正需要調養生息,為什麼跑來,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講個不停?

我試著掙脫籠罩全身的睏意,想聽清楚她每個音符所代表的意義。前面講的部分就算了,現在說的……

「……我們解除婚約……」

如夏日午後劈過天際的閃電,霎時將我腦中的瞌睡蟲給擊斃。轟隆聲裏,我感到左側身體發疼,原來在錯愕中,我跌下沙發,摔倒在地。

我狼狽的爬起,揉了揉痠澀的眼睛,又挖了挖耳朵,無法確定剛才那句話是自己的幻聽,還是琍嬛真的這麼說了。

驚愕的看向我認識了有二十七年的白皙美麗面容,在那裏找不到一絲的玩笑性質,有的只是一種令我感到陌生的複雜情緒。

「沒必要吧?」我的語氣幾乎是哭喪的。「我不過打了個瞌睡,那是因為我吃了安眠藥……」

「你吃了安眠藥?」琍嬛跳起身沖向我,柔軟的兩隻小手慌亂的在我身上亂捏,聲調是悲憤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我知道這件事是我不對……」

雖然感到一頭霧水,但看到琍嬛急得眼淚快要掉下來,我猜想她大概是誤會了,趕緊解釋。「琍嬛,我吃安眠藥是為了調整時差,你別把事情想歪了!」

「也不說清楚,嚇死我了!」她飛快放開我,清冷的嗓子裏有絲不自在,似嗔非嗔的轉開。

「我怎麼知道你會誤會。」我搖頭苦笑。

琍嬛是怎麼了?先是說要解除婚約,後來又對我吃安眠藥的話緊張成這樣,活似我吞了幾百顆要自殺,完全不像素來冷靜自持的她呀。

不會是婚前恐懼症吧?

我滿腹疑雲的亂想。

琍嬛沉默的坐回她原先的座位,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看。

我發現她的指甲留長了,纖纖十指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十分好看。眼光落在她該戴著訂婚戒指的右手無名指,發現那裏是空的。

我震驚的瞪視,之前困縛我的睡意早拋到九霄雲外。直到此刻,我才將琍嬛的話當真。她真的說要……

我仍然懷著僥倖的心情試探,「你剛才說……」

琍嬛再次用那種複雜的眼光看我,令我頸背寒毛豎起。她囁嚅著唇,眼神先是猶疑不定,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坦然直射向我。

「嘉元,對不起。我知道你一時間可能無法接受,可是這件事……」

她停頓的語氣帶來的不安,直竄進我心深處。

琍嬛是認真的,她從來不跟我開玩笑。

然而,在婚期前十天提出解除婚約,無疑是場惡劣無比的玩笑。這種難堪只有結婚當日被人遺棄在聖壇前差可比擬。

我感覺到向來的沉穩和冷靜離我遠去,喉頭裏像燒著烈火般難受。

「琍嬛,你不是認真的吧?」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像刀子刮玻璃般刺耳。

「我是。」

她的回答宛如一巴掌摑在我臉上,也將我最後的一絲自製力摧毀。我像彈簧般跳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俯視她如南極冰山股冷靜的容顏。

「為什麼?」混雜著受傷和困惑的怒火在胸腹間亂鼠,化做質疑沖出我緊澀的喉頭。「我做錯了什麼?」

「嘉元……」血色自琍嬛臉上迅速消失,她捂住胸口的表情,活像被負心的未婚夫提出退婚要求的可憐棄婦。但情況完全相反,被拋棄的人是我,受傷的人也是我!

「不是你的錯,是我……」她眩然欲泣的說。

「你?」我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意思。「琍嬛,如果你對我們的婚姻有任何疑慮……」

「事情不是這樣……」她的唇抖顫著,眼眶濕潤。「對不起,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

「我不要聽這些!」

琍嬛打小便是個堅強的女孩,甚少在人前流淚,如今她卻哭給我看,使得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沒轍的我,更加心煩。

瞪視她咬得粉白的嘴唇,我一面心疼她的自虐行為,一面又對她竟敢不負責任的要求解除婚約氣憤不已。

「你曉得這件事牽扯多大嗎?」

我見她畏縮了一下,水氣飽滿的眼眸仍然勇敢的迎視我,不見一絲懊悔,令我的心更冷。

「喜帖已經發出去,大家都知道我們要結婚,現在不結了,你我雙方,和兩家父母,有什麼臉面對親友?」

「結婚是我們之間的事,跟其他人無關。」她軟弱的辯解。

「琍嬛,你怎麼可以有這種任性的想法?」我無法置信的低叫,太陽穴隱隱作疼。「結婚關係到的不是只有兩個人,而是兩個家族。什麼叫做我們之間的事跟其他人無關?如果是這樣,幹嘛還要做喜餅、送喜帖……」

「你所有的損失我會負責賠償。」

「我在乎的不是那個!」我快被她的冥頑不靈氣死了!

琍嬛以前不是這樣的,她是被什麼迷了心竅,以至於胡塗了起來?

「再說,有形的損失你可以賠的了,無形的損失你要怎麼賠?」

我咄咄逼人的氣勢,顯然讓她難以招架。她別開眼光,臉色僵硬。

為了不讓她太難堪,我放柔語氣勸她,「你知道我們的父母有多期待這場婚禮的,你這樣任性的解除婚約,會讓他們非常失望,同時也很難做人。婚姻就像是契約一樣,事前要審慎評估,事後要以誠信原則來執行,而不是因一時的任性而片面毀約。」

「我不是任性。」她悶悶的道,「還有,別把商場的那套用在我身上。嘉元,我一向認為你不是那麼市儈氣的,而且你懂我,為什麼現在卻這麼說?」

我被她氣得一時語塞。敢情她不但不認錯,還把我的苦口婆心視為毒藥?

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我忍無可忍的喊出我的不滿:「琍嬛,你這麼說不公平!我試著挽回我們的婚約,你卻一逕的澆我冷水!好吧,說出你解除婚約的理由,至少給我一個解釋。」

她沉默了一下,才將眼光轉向我。寒意自冷冽如秋水的眸中不斷湧出來,凍涼了我的血液。

「你不會想知道的。」她幽幽道。

「即使是再難堪的答案我都必須知道,這是我的權利。」我覺得自己像只撲火的飛蛾,明知琍嬛的答案會刺傷我,仍然堅持著愚蠢的己見。

「好吧。」她失血的嘴唇忽然詭異的朝一邊斜起,似笑非笑的凝望向我。

「我懷孕了!」

鏗鏘有力的宣告,青天霹靂般打向我。在極度愕然下,我難以相信的往後退,把自己掉進沙發裏。


※※※
「琍嬛是一時胡塗,嘉元,你要原諒她……」

「你們是青梅竹馬,不要為這種小事……總之,喜帖已經發出去……會被人笑……謝李兩家的面子……嘉元,就算謝媽媽求你,這件事……」

我無緣的前准岳母按著我胳臂,在我耳旁苦口婆心的嘀咕,從一開始的理直氣壯說到後來的軟弱模糊,我的臉色也越發的難看。

這種事我若不計較,還是男人嗎?難道我真要當琍嬛肚裏孩子的現成老爸?

好吧,就算我肯忍氣吞聲,琍嬛也未必肯改變初衷!

「謝媽媽,」我的口氣是夾雜著苦澀的無奈。「如果琍嬛是被人強暴,我二話不說的馬上娶她,但她是——」

「我知道這件事是琍嬛的錯。」謝媽媽急急的打斷我的話。「但,是人就會犯錯,看在謝媽媽和謝伯伯的情分上,你原諒她一時胡塗吧!」

我原諒她一時胡塗?問題是她根本不像一時胡塗的樣子!一口氣梗在我喉頭,氣得我說不出話。

琍嬛一副事不關己的坐在沙發裏,臉上沒有一絲的懊悔和歉疚,平靜的眼眸裏反映出的是嫌惡——好像比我還對謝媽媽的死求活賴感到厭煩!

我看她旁若無人的伸長手摸向茶几上的點心盤,拈了塊玫瑰糕進嘴裏,另一手拿起白底小藍花圖案的骨瓷茶杯,就唇啜飲裏頭的花草茶。

見我的眼光盯著她不放,琍嬛朝我揚了揚描畫得十分美麗的柳眉,斜睨向我,好像在問是不是也有興趣來塊玫瑰糕。

現在是什麼時候?喝下午茶的時間嗎?

一種怪異的荒謬感淹沒我,胸臆間被一種好氣又好笑的情緒塞得滿滿。我不明白自己來這裏做什麼。是因為謝媽媽的一通電話,我便拋下繁瑣的公事,趕到謝家姐妹的公寓。除了得到謝媽媽無理性的懇求外,就只有琍嬛不在乎的態度對待。

我為什麼要自討沒趣?

那晚琍嬛給我的打擊還不夠嗎?

回想起我當時的孬樣,連我自個兒都不敢恭維。我簡直是嚇壞了,震驚得失去反應的能力。琍嬛在歎了口氣後,以一種對小動物的悲憫眼光看著我,搖搖頭便起身離開。我卻像虛脫般無法動彈,連生氣都不能。

我一直想,一直想,像被一道方程式給難住,想破頭都解不出來。

琍嬛怎麼會懷孕?我們又沒有……

我當然沒白癡到以為男人和女人手牽手,吻吻臉頰就會讓女人懷孕。雖然沒有過性經驗,性知識倒知道不少。只是太意外像琍嬛這樣的女性——和我同樣出自家教甚嚴的書香門第,怎麼會背棄未婚夫懷了別人的孩子?

我當然也想過她的懷孕會不會是被人強暴,可是琍嬛的態度一點都不像。跑來要我解除婚約的架式,從容、篤定得彷彿這只是件例行公事。甚至在宣佈她懷孕時,也不見一絲羞慚,而是天經地義的坦然。

這太不像我認識的琍嬛了。

如果她是那種對性解放狂熱的女性,我不至於會這樣震驚。問題是,琍嬛一直以來都給人端靜貞潔的印象,她的私生活一向不隨便。再說,我也不曉得她另有追求者。那麼孩子究竟是怎麼有的?跟誰有的?

一整晚我為這事苦惱,隔夜還要頂著貓熊般的黑眼圈去上班。

我在忙碌的公事中,暫時將琍嬛丟給我的大意外拋到一旁。下班後,我累得不省人事的倒頭大睡,直到另一個黑夜白天過去,我才有餘力重新回想整件事。

我承認自己不是愛情專家,從小就是資優生的我,滿腦子都是科學理論,對異性向來很少注意。三度跳級升學,使得我和同學的年齡頗有差距,無法融入正常的社交圈中。

我將全副心力投注於爐業,大學修雙學士,暑假期間又到電腦公司打工。服完兵役後,進入麻省理工學院攻讀碩士及博士,期間我還寫程式為自己賺生活費。眼裏、腦裏、心裏,堆滿數字與符號,鎮日周旋在O與1之間,要不是這副血肉之軀,我簡直成了一具電腦。

回國後,我受學長邀請,進入他家族名下的電腦公司。一開始便受到重用的我,一頭栽進繁忙的工作中,還要找時間在快速變化的資訊領域裏充實自己,有時候連回家省親的時間都沒有,遑論是和女xin交往。

雖然有好幾位女同事對我表示過好感,但我實在太忙,沒時間和她們培養感情。或許是這樣,當父母要我和同在臺北工作的琍嬛交往時,我幾乎沒有考慮便同意了。

謝家和我家比鄰而居,我和琍嬛僅差一歲,說得上是青梅竹馬。我曾是她的免費家教,兩人還算談得來,加上琍嬛就像我記憶中一般可人,我們的相處有如親人般融洽,所以在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不到半年,雙方父母便要我們訂婚。

一切都是這麼水到渠成,反正婚禮事宜都由老人家一手包辦,我們只要負責出席就行。

母親在我公司附近蓋好的新大樓,買下一間公寓,做為我和琍嬛的新房。配合公寓需要裝演的時間,將婚期訂在訂婚後的三個月。

然而,當所有人都興奮的期待這場婚禮,琍嬛卻懷孕了,而且孩子不是我這個准新郎的,這件事將引爆出多大的一場醜聞,我已經不敢再想像下去了。

李謝兩家在新竹也算是名門高第,怎麼丟得起這種臉?老爸老媽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氣得腦溢血?

我沒有勇氣面對,甚至向任何人提這件事。不得不承認,儘管在專業領域裏我是個人才,但在男女情事上,我卻是個白癡。 工作於是成了我的龜殼,我想裝作不知情的繼續過我的日子,看看事情會不會自己解決,但情況只有變得更糟。

琍嬛在我龜縮期間,打電話給她父母。謝媽媽氣急敗壞的趕來臺北,電召我到謝家兩姐妹的公寓商量。

「媽,姐犯的可不是小錯,這種事是男人都嚥不下。你不能欺負李哥哥善良老實,就要他委屈自己接受姐和她肚裏的孩子。」琍嬛的妹妹琍妏的聲音冷冷的飄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幾乎忘了她的存在,其實她一直待在客廳,只是我一來便被謝媽媽纏住,沒心情注意她。沒想到為我說公道話的人竟然是她,我不由得感激的朝她看了一眼。

琍妏回我一個淺笑。她小琍嬛二歲,個性較活潑,目前在研究所攻讀歷史。她向來待我和氣,儘管與我碰面的次數不多,但每次都熱情的和我打招呼。

「琍妏,你怎麼不幫姐姐,反而幫著……」謝媽媽氣惱的對她說。

「媽,我是幫理不幫親。李哥哥是你看著長大的,你忍心委屈他嗎?姐是在和李哥哥訂婚後,才跟別人亂搞,這件事怎麼說都是我們對不起他。」

「琍妏,你給我住嘴!這裏沒你說話的餘地!」謝媽媽臉色鐵青的吼著,瞪得琍妏氣憤的別開臉。

「嘉元,你倒是說句話。我知道謝家沒立場跟你做這樣的要求,但是請你體諒你謝伯伯身體不好,他要是知道這件事,鐵定會被氣死。何況這事丟臉的不只是謝家,你們李家也臉上無光呀。我會叫琍嬛把孩子拿掉,絕不讓你受委屈。」

「媽,我做的事我會負責,你不要為難嘉元。」琍嬛終於開口說話,一雙清冷的眸子泛著濃濃的不悅。「再說,孩子我不可能拿掉……」

「你說什麼?」謝媽媽氣得跑到琍嬛面前,伸手打了她一巴掌。

琍嬛吃痛的偏過臉,捂著被打腫的臉頰。

一股深海般的沉寂迴漾在室內,使我們四人的喘息聲變得格外刺耳。

六隻眼睛都對著謝媽媽那只犯罪的手,看著抖顫從指尖傳遞向手掌、腕部、臂部,以及連接的身體。

豬肝紅很快佔領謝媽媽的臉,她的嘴角不斷抽搐,眼中充滿血絲。就在我以為她會腦中風時,像是從齒縫裏鑽出來的尖細聲音自她抵緊的嘴唇裏擲出。

「你能負什麼責?」謝媽媽的語氣是深惡痛絕的,眼光則冷得像沒有溫度的死魚眼。「枉費我和你爸對你的教養,卻把你教成不知廉恥的女人!要不是我瞞著你爸,他早沖上來打死你!你明明已經跟嘉元訂婚,也曉得兩人不久後要結婚,卻做出這等醜事!琍妏說得沒錯,我的確是昧著良心,欺負嘉元善良老實,求他接受你。可我這是為了什麼?面子嗎?面子都沒了,我要什麼面子!」

琍嬛咬白下唇沒說話,我和琍妏則像木頭人般呆住,謝媽媽的胸口急促起伏,彷彿剛才的話耗費了許多力氣,過了一會兒後,才能再度蓄集力量開口。

「這要是在古時候,你就被浸豬籠了!我知道現今杜會天天有離婚事件發生,天天都有人發生婚外情,對你們年輕人來說不算什麼。但我和你爸,這輩子只相信有緣相聚,就要有心相守。尤其是對女人而言,不貞不潔比任何污點都會跟你一輩子。你才二十七歲,還有大半的人生要過,媽能看著你帶著末婚生子的不貞之名過完下半生嗎?何況嘉元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男人。說人有人才,說錢有錢財,最重要的是忠厚老實,不煙不酒、不嫖不賭,沒有任何不良嗜好,這樣的青年才俊你打哪找呀!要不是我們與李家鄰居這麼久,你李媽媽看著你長大,中意你,你以為我們攀得上這門親事嗎?琍嬛,你醒一醒吧!爸媽難道會害你嗎?」

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潤,沒想到在謝媽媽眼裏,我有這麼好。看向琍嬛,發現她的眼眶也是濕濕的。

「媽……」她突然站起身,跪倒在謝媽媽的膝前,「女兒知道自已有萬般的不是,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他是我的骨肉,您的外孫,您忍心殺死他嗎?」

「你要罵我是殺人兇手也罷,這個罪名讓我擔。琍嬛,媽是真心為你好,不能讓你一錯再錯。」

「可是我不愛嘉……,嘉元也不愛我……」

「你們年輕人成天將愛掛在嘴邊,但真正懂什麼叫愛嗎?」謝媽媽臉色凝重的說。「你和嘉元認識二十幾年,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如果是這樣,當初為什麼要答應訂婚?爸媽可沒逼著你呀。何況我相信嘉元,也相信李家的家教。李家的男人一旦做了承諾,這輩子絕不會背棄妻子。琍嬛,你不要執迷不悟。如果那個男人有一點在乎你,他不會這樣輕賤你,懷了孕也不管你。今天你要是有辦法讓那男人娶你,我們做父母的樂觀其成,就算到李家負荊請罪也甘願。可是這男人非但沒出面,你也不肯告訴我們他是誰,你要媽怎麼幫你?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

「我知道……可是……」琍嬛緊握的拳頭,松了又握,握了又松,顯見心頭的焦慮,令我也為她著急。

她到底在堅持什麼,又在保護誰?此刻我關心的已不是自己的權益,而是好奇著琍嬛的心態。

「媽,我曉得您是為我好,可是這次……如果您真的是為我好,可不可以不要管我?隨您怎麼罰我都行,我就是要這個孩子!我也不能嫁給嘉元,因為這對他和對我都不公平。」

「你……」琍嬛的話顯然深深刺傷了謝媽媽,只見血色自她臉上迅速流失,替換的是一張鐵青的臉孔。

我看她氣得全身發抖,血紅的眼睛泛著兇光,心裏大喊不妙。

「好,好!我說好說歹,你就是不識相。今天我就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賤人,免得留你和你的孽種讓我們謝家蒙羞!」

謝媽媽發瘋似的卯起勁對跪在她面前的琍嬛拳打腳踢,琍嬛護著小腹被打得趴在拼花地板上。我見狀連忙上前攔住謝媽媽,遭到池魚之殃的被她踢打了好幾下。

「謝媽媽,您別這樣……」我邊護著琍嬛,邊勸道。

「嘉元,你閃開!我今天非打死這個不孝女不可!」

「琍妏!」我叫著閑閑杆在一旁的女人,「快幫我攔住你媽!」

她遲疑了一下,終究過來幫忙。

我趁她抱住身材嬌孝力氣卻很大的謝媽媽,迅速將琍嬛從地上抱起。

「我帶她出去談,謝媽媽就交給你照顧。」

在謝媽媽怒叫不休的咆哮聲中,我扶著琍嬛離開,她尖瘦的小臉始終低垂著。我帶她進入電梯,她突然虛軟的靠在我身上,將頭埋進我肩膀。模糊的哭泣聲從我的亞曼尼西裝布料裏傳來,一股濕意從布面直滲進去,滲透了我的襯衫,滲進了我的皮膚,也滲入了我的心。

這是長大後,我頭一次見到琍嬛哭得這樣傷心,哭得令我心碎。


※※※
「到我公寓?」我扶她上車後,柔聲詢問。

琍嬛抱著我給她的一包面紙邊擦鼻涕,邊點頭。

看著她眼睛、鼻子、嘴巴紅紅腫腫,眼淚、鼻涕掉個沒完的可憐相,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只能輕歎一聲,將車駛向我住的地方。一進門的小客廳,我只放置了一張雙人座的牛皮椅,及三人座的沙發,和一張銀腳茶几。

琍嬛貪戀休閒椅的舒適,每次都揀那個位子。然而﹐這回一進她並不是朝休閒椅走去,而是跌跌撞撞的沖進我的浴室。

嘔吐的聲音不斷傳來,我呆了半晌,才到小廚房為兩人泡了熱可可。

琍嬛臉色蒼白的出來,我扶她坐下。

「我很糟糕吧?」她再度抱住我哭了起來。

我不帶半點情欲的摟住她,知道空泛的安慰對她沒任何好處。琍嬛只需要我的肩膀靠一下,這好像也是我目前唯一能提供的。

大概哭了有十分鐘吧,琍嬛的哭聲漸歇,決堤似的淚終於止住,開始打起嗝來。

發現我的衣襟全濕,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退開,藉口要去洗手間。

我趁她整理心情時,換掉身上的西裝,改穿簡便的家居服。茶几上的熱可可冷掉了,我拿到廚房倒掉,重新泡了兩杯。

琍嬛的心情平靜許多,眼睛、鼻子、嘴巴雖然都還紅紅的,但臉上素淨不少。

她水水的眼眸感激的望了我一眼,無言的接過熱可可就唇。

老實說,我肚子有點餓。

中午只胡亂吃了個三明治,為了幾天後的婚假,許多公事都堆到這兩天處理。現在既然結不成婚,明天得把婚假銷掉。還要告訴公司裏的同事,接到喜帖的,就當做沒這回事。儘管這事讓我顏面無光,可是事情既然發生了,逃避只有更糟。

「或許你認為我自作孽。」琍嬛放下空掉的馬克杯,朝我苦澀的咧了咧嘴角。

眼前的她,完全沒有那晚跑來找我解除婚約的泰然自若,或許她以為後果是她可以承受得了的,現在才發現情況比她預期的更糟。

「琍嬛,我只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我認為唯有把這傢夥找出來,這場紛亂才能解決。我父母都是講理的人,發生這種事,他們氣歸氣,但只要琍嬛能有個圓滿的歸宿,相信自幼看她長大的爸媽,還是樂觀其成的。

可是琍嬛卻搖頭,不願回答。

「琍嬛,都到這地步了,你還要保護他!」一股怒氣從我胸口升起,完全無法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

「連你也要逼我?」她炫然欲泣的吸著鼻子,我只好無奈的攤了攤手。

「琍嬛,你該知道只要這人出面,所有的事都可以解決。你父母會原諒你,不會再逼你將孩子拿掉,你就不必再受任何委屈了。」

「你不懂。」她一字一字的道,神情哀傷。

「你不說,我怎麼懂?」我還她一個大白眼。

語言是用來溝通的,我問她不答,琍嬛還要嗔怪我不懂,真是沒道理。或許我語氣裏的諷意刺激到她,她不悅地瞪著我。

「你瞪我也沒用,我可不是孩子的父親。」事到如今,我不能再縱容她的任性了,態度轉為強硬。「琍嬛,你知道你一定得說的。如果你擔心謝媽媽會衝動得跑去找這人算帳,你可以跟我說,你曉得我不是魯莽的人。」

「你不懂。」她仍是那句老話。

我皺了皺眉,一個不太好的預感竄進腦裏。

「他是有婦之夫,所以不能出面?」

「不是。」她臉色陰沈下來,擺出臭臉。「你別亂猜。」

我一聽不是有婦之夫,先松了口氣,「他未娶,你未嫁,我看不出來這事有什麼難辦的。琍嬛,只要告訴我他是誰,剩下的事交給我辦。」

「你不明白……」她淒楚的對我一笑,眼中有抹難解的光芒,像是洞悉一切之後的絕望。「他不可能娶我。」

「只要告訴我名字。」我堅持著。不管這個爛傢夥是何方人物,他要是敢做不敢當,我非打得他滿地找牙不可。

「我不想給他增添麻煩。」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對琍嬛文藝悲劇式的女主角口白,我厭煩得想吐。她是鬼迷心竅還是什麼的?這種時候還要袒護負心人!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以為她會繼續丟給我「你不懂」、「你不明白」這類沒營養的話時,她粉白的唇憂慮的蠕動了一下。要不是我耳尖,大概會漏聽吧。

「辜……昱……棠……」

「辜昱棠!」這名字如急雷貫穿我耳朵,我不由得睜大眼,心情往下沉。

他是琍嬛的老闆,在商界頗有影響力。英俊多金、年少有為、風流不羈……最重要的是,後臺夠硬。

「我一直喜歡他……可是……直到我跟你訂婚,他都只當我是得力助手。就在我們訂婚後的兩星期,我陪他參加應酬,他送我回去時,突然問我要不要去飯店。我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事。明知道是錯的,還是受不住誘惑的跟他去……」她越說聲音越低,我也越聽越火。

「你是說他知道你跟某人訂婚了,還找你開房間?」我幾乎無法相信天下間竟有如此的下流胚!辜昱棠看起來人模人樣,卻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

「他認為我要嫁人了,不會纏著他,所以……」

「這個混球!」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好,可是……」

「他知道你懷孕的事嗎?」

「我沒跟他提。他如果知道,怕也只會要我把孩子拿掉吧。」琍嬛淡淡的揚起嘴角,臉上的自嘲和苦澀令我心疼。

她瞭解辜昱棠,完全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卻還是飛蛾撲火的投向他!這個傻女人!

「我去找他!」我跳起來,一副恨不得立刻找到他飽以老拳的兇狠樣。

「不要!」琍嬛抱住我的手叫道。「他已經有未婚妻了,不會肯的!」

什麼?!這傢夥自己有未婚妻,竟然還來搶別人的未婚妻!敗德無行混蛋至極!

我氣得簡直要爆炸。

「你瞎眼是嗎?怎麼會喜歡這種男人!」我忍不住罵她,見她兩眼直冒著淚水,冷硬的心不由得軟了起來。「別這樣,我見不得你掉淚。」

「嘉元,你為何對我這麼好?」她再度抱著我痛哭,把我早就亂成一團的心攪得更加混亂。

「為什麼我愛的人不是你?」

答案我也想知道。看著她掉淚,我的心在滴血。唉!

「我知道他壞……」她抽噎道,「他好色、淫亂、無賴……是個負心敗德的花花公子,對我只是玩弄,沒有認真過。你可以用更難聽的話罵我,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忘了他……」

「你是說,知道他這麼壞你還是愛他?」我感到無法置信。

她羞慚的點頭,「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只能說愛情是完全沒道理可講。我曉得你才是我該託付終身的對象,可是……」

我知道自己的臉色陰沈得嚇人,於是推開她,踱到窗口掩飾受傷的表情。

「你是好人……可是……」

琍嬛的話,像在我傷口上撒鹽,令我痛得無法開口。

我曉得我是好人,可是——她只愛壞男人。

對我而言,沒有此這話更可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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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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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怎麼回事?」

戚封銘一進來便關上我的辦公室門,皺眉朝我走來。

我從電腦螢幕移開視線線﹐挑眉看向頂頭上司,彷彿在詢問他那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

「嘉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語氣裏的關心讓我無法拒絕。戚封銘是高我兩屆的大學學長,我目前就職的這家公司,就是戚家開的。

「戚總……」我僵硬的扯動嘴角,知道他八成是從人事部那裏知道我取消婚假的事。

「別用屬下對上司的語氣來疏遠我們之間的關係!」封銘不客氣的挪開我桌面上的一疊文件,大剌剌的用他的尊臀取代。

我看了他一眼,堂堂的大老闆坐在屬下的辦公桌像話嗎?再說以他一八二的身高,七十八公斤的體重,不怕壓壞公司的資產?

「嘉元,你倒是說話呀!」

封銘的個性本來就比較急,遇到他關心的事時,更加明顯。

「嘉元!」

「好,我說!」在那張寫滿「你不告訴我,就等著我給你好看」的惡霸臉下,任何人都不得不屈服。何況滿肚子委屈的我,還真想找個人吐一吐呢。封銘無疑是最佳「垃圾桶」!

「婚禮取消了。」我攤手道。

「婚禮取消了?」他顯然對我言簡意骸的話感到不滿,追根究底地問:「為什麼?」

「琍嬛懷孕了。」我臉色黯淡下來。

「琍嬛懷孕?」他露出一臉的茫然,像是無法理解琍嬛懷孕跟取消婚禮有什麼關係。

我輕哨出聲,自嘲的微扯嘴角,「她肚裏的孩子不是我的。」

「她肚裏的孩子……」他再度像鵝鵝一般學話,而且眼睛越瞪越大,幾乎要奪眶而出。「她肚裏的孩子……不是……你的?」

「對。」我認命的點頭。

「天呀!」他震驚得差點從桌上摔下去。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好像被噎到似的,他急忙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灌了一大口。

「就是發生了。」我很無奈的回答。

「天呀!」他仍是那句話,看向我的眼光充滿同情,而這是我最不需要的。我將眼光轉回電腦螢幕避開。

「嘉元,你現在還好吧?」封銘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窘迫。我想換成我是他,一樣不曉得該怎麼安慰遇到這種事的朋友。這麼想後,心裏的不自在也就釋然了。

「我沒事。倒是琍嬛……」

「她?」封銘看我的表情,彷彿不明白都到這種地步了,我幹嘛還關心背叛我的女人。

我聳聳肩。「她父母很不諒解她,逼著她把孩子拿掉。但琍嬛很固執的要留下孩子,還在昨天把訂婚時的花費,折成現金,連同訂婚戒指退還我。」

「孩子的爸爸呢?」

「琍嬛根本不願意去找他,也不讓我去找他。」

「這麼說你知道是哪個傢夥?」封銘摩拳擦掌著,大有一等我揭開謎底,就要衝過去把這個害我戴綠帽的男人撤出來狠打一頓。

「辜昱棠。」

「什麼?!」這次他又差點從桌上摔下來,口中還發出怪叫聲。「怎麼會是他?辜昱棠風流雖風流,但從不吃窩邊草。謝琍嬛是他的機要秘書,他怎麼會動她?」

「琍嬛不會騙我。」我雙手抱胸,防備的回答。「辜昱棠知道她即將結婚,所以誘惑她,以為這樣便可以不負責任。是琍嬛太癡心,上了他的大當。」

封銘的表情仍是驚疑不定,他眼珠子轉了幾下,最後選擇相信我,聲音低沉的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找他算帳嗎?」

老實說,我本來有這樣的打算,可是琍嬛一再求我不要聲張。我考慮到琍嬛的名譽,鬧出來總不好看,所以遲疑到現在。然而,總封銘這麼一問,我心中的憤怒再也無法隱忍。

「琍嬛早在上個月就以結婚為由,辭職在家,辜昱棠根本不曉得她懷孕的事。琍嬛不肯讓我去找他,她認為就算姓辜的知道,也會跟她父母一樣,逼著她把孩子拿掉,而她是想要這個孩子的。」

「辜昱棠目前不在國內,你想找他也找不到。我是不曉得辜昱棠知道琍嬛懷孕的事後會怎麼處理,不過琍嬛和辜昱棠共事許多年,對他的瞭解當然比我們多,姓辜的有可能真這麼做。」

「虎毒都不食子,辜昱棠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還是人嗎?」我氣憤道。

「嘉元,你不瞭解辜昱棠。」封銘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身為辜家次子的他,一直很有野心。他想當辜家的掌門人,就必須擠掉他大哥辜昱杭,可是辜昱杭這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辜昱棠為了與他分庭亢禮,卯足勁說服永安集團的總裁陶安將掌上明珠許給他,兩人訂婚時的豪華排場還在社交圈流傳了許久呢。在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會對琍嬛肚裏的孩子負責?失去陶家的支持,他就等於失去和辜昱杭爭權的籌碼。」

我的頭開始疼了起來,情況遠比我能想像的要複雜。

「我才不管這些,我只知道不能放了姓辜的!他該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起責任。」

「就算把事情鬧大,辜昱棠未必肯跟琍環結婚。」

「琍嬛也未必希罕跟他結婚呀!」我悻悻然的道。「我只是認為有必要替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討回公道。再說,我不願見到第二個琍嬛受他欺騙,一定要把他的真面目公諸於世。」

「那你要怎麼做?」

「至少……」我靈光一閃,腦子裏突然迸出一個主意。我當然曉得和辜昱棠硬碰硬,吃虧的是自己,畢竟我的後臺沒他硬。但是如果……

「我去找他末婚妻,把他的醜行告訴她。至少該讓她在婚前認清辜昱棠的真面目,不能讓她被他蒙蔽。」

封銘雖然沒有很熱烈的附和我這個主意,但從他猶豫的點頭看來,顯然並不反對。我立刻把握機會。

「你一定認識辜昱棠的未婚妻吧?」我問。

他朝我揚揚眉,好像在問做什麼。

「可以安排我跟她見面嗎?」

他恍然大悟,有些為難的說:「嘉元……我跟她沒這麼熟。」

「只要能跟她碰上就好,又不要你替我們引薦。」

「嘉元,你不是說笑吧?」他的表情好像我說的是什麼天方夜譚。「你從來沒跟女人搭訕過,憑什麼以為你可以從從容容的跑到她面前,介紹自己是被她未婚夫玩弄的女人的前未婚夫?你做不到的!」

「那是我的事!」

被人一語道出自己的弱點,使我的臉頰頓時像被人摑了巴掌似的熱辣起來。我承認面對陌生女子時,是有點靦腆,但為了琍嬛,我一定會克服。

封銘對我的固執無可奈何的搖頭。他知道我一旦下定決心做一件事,就會排除萬難做到。即使他不幫忙,我仍會想辦法見到辜昱棠的末婚妻。為了不讓我莽撞行事,他只好答應。

「在我安排你見陶小姐前,不可以意氣用事。」他眼光灼灼的盯著我看,直到我承諾照辦,才旋身離開我辦公室。


※※※
封銘的辦事效率之高,出乎我意料。我以為他會藉故拖延我,等我火氣消了後,再安排我和辜昱棠的未婚妻見面。沒想到三天不到,他就給了我一張請柬。

我看了一下,是陶家長子陶琛的生日舞會邀請函,地點就設在陶宅。

「陶安只會在舞會開始時露一下臉,畢竟跳舞是年輕人的活動。等他離開後,你可以找機會向陶小姐邀舞。」封銘將請柬給我時如此建議。

依照他的說法,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會參加她兄長的生日舞會。陶琛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正式的女友,陶琴順理成章擔任舞會裏的女主人。而在舞會上向女主人邀舞是很正常的事,陶琴多半不會拒絕。

問題是,我不會跳舞呀。

這點我很識相的沒對封銘說,只問他:「辜昱棠會不會來?」

「他還在德國跟一家大藥廠談進口代理合約,趕不及回來。」

我松了口氣。不是怕面對他,而是怕見到他時,會忍不住沖過去K他一頓。

就這樣,我在舞會當天開車來到陶宅。

現場稱得上冠蓋雲集,昂貴的進口名車從陶宅寬闊的庭園,停到附近巷道。由於我到得比較晚,繞了好幾圈才為我那輛福特轎車找到停車位。等我趕到舞會現場,陶琛的生日舞會早不知道開始多久了。

我沒見過陶琴,要從滿室的衣杏鬢影裏認出她來,對我有如天方夜譚,遑論還要向她邀舞了。

都怪我沒事先向封銘要一張陶琴的照片,但話說回來,封銘不見得有。他不是那種會收集名媛照片的男人。

在陶家氣派的大廳角落發呆了好一會兒,最後是胃裏的咕嚕聲提醒我先到自助餐檯取用食物。

舞會裏擠滿人潮,連要找個位子坐下好好吃一頓都挺困難的。反正繼續待在大廳,我也認不出滿屋子衣飾裝扮時髦華麗的女性哪個是陶琴,索性端著餐盤走出法式長窗,靠著露臺石欄杆吃我的食物,邊欣賞夜色下別有一番風情的庭院。

一株高大的茄冬從露臺右前方向上挺生,從我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人工照明下呈現赤褐色的樹皮。我不曉得它有多高,茂密的枝葉朝上生長,應該可以到達二、三樓吧。

我收回視線,看向庭院。柱形的立燈投射出淡黃色的光線,製造出眼前如泛黃照片一般效果的矇攏美。風吹葉動中,枝葉婆婆的沙刮聲跟著響起,一股淒涼隨風飄送到我面前,撩起了我的發,拂過我西裝,也鑽進我的心。

室內隱約傳來的音樂聲和人語喧譁,和室外的冷清相較,形成寂寞和繁華的強烈對比。我像是處在兩地之間的夾縫,既不甘願適應寂寞,也無能融入繁華。

一時間,腦子裏湧人許許多多淒涼傷慘的句了。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樵憚。這說的可不是我此刻的心境嗎?

隔著一道玻璃,窗裏的世界是那樣熱鬧繁華,窗外的世界卻是淒寂冷清,而可進出窗裏窗外的我,在熱鬧繁華中越顯格格不入、孤獨寂寞;在淒寂的世界裏,又勾起愁情,陷入李清照「聲聲慢」裏的「淒淒慘慘戚戚」的情緒中。

我未曾這麼多愁善感過,但此情此景,卻讓我無法自拔的陷入自憐的悲情裏。

我感到琍嬛向我提出解除婚約要求後,我那屢受壓抑、沒好好治療過的傷口正隱隱作疼。我甚至可檢視到傷口嚴重到流出黑血及長出發臭的膿,並同時體悟到我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瀟灑、無所謂,而是內斂的個性,讓我不曉得該怎麼發洩受傷的情緒。

我是可以像其他人一樣,把所有的不滿發洩到琍嬛身上。可是她已經這麼可憐了,我豈忍心再傷害她?

自幼的教養不允許我這麼做,何況我對琍嬛仍有份難以割捨的情分,畢竟她是除了母親外,在我生命中占最大分量的女性。

或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會想為她的幸福盡最後一份力量吧。

雖然這麼想,心頭的鬱悶並沒有因此消散,一股酸澀之氣從胃部直冒上來,流過喉頭,湧上頭部,齊聚在鼻翼和淚腺,在眼眶蒸騰成霧。

我努力控制,不讓善感的情緒氾濫,卻止不住心裏來來去去的傷痛。

一直以來,我的生命都在預期的軌道進行,琍嬛的毀婚,無疑的讓我像一列出軌的火車,傾倒在鐵軌旁,產生一種不知如何繼續下去的惶然。

琍嬛的背叛,對我的感情和自尊都是一種嚴重的傷害。從不認為自己不如人的我,頓時有種被人比下去的感覺。儘管琍嬛說,她早在擔任辜昱棠的秘書時,便對他種下情根,但她既然答應和我訂婚,就表示她對那份情感已然看淡。若不是我的疏忽,辜昱棠豈有機會誘惑她?

是我對所有的一切太篤定,不肯投下精神經營與琍嬛的感情。以為兩人結婚後,自含像我父母那樣舉案齊眉、天長地久,完全忽略她所思所想,也不肯探究,才會讓事情走到這地步。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對她也有滿心的疼惜與憐愛呀,只是……缺乏經驗,不曉得該如何表達。

琍嬛沒給我學習、改變的機會,她就這樣離開我。儘管她認為我很好,她還是選擇了對她負心的壞男人。

想到這裏,我幾乎沮喪得想哭。

果真應了那句『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

如果早知道這種結局,我是不是應該選擇當個壞男人?

我無語問天,頗有愴然涕下的衝動,要不是枝葉間的沙刮聲突然變大了起來,高大的枝幹晃動得如颱風來襲,我可能已經哭出聲。

這個念頭令我羞赫。

我放下餐盤,好奇的踩出欄杆朝上看,夜色籠罩下,儘管有人工照明的幽微光線,仍無法使我從挺生向上、密如傘蓋的茄冬樹枝概間窺出端倪。

我衝量了一下露臺和地面的距離,跨出欄杆到地面,只有五十公分的高度。我索性翻越欄杆跳下,俐落降落地面後,抬頭往上瞧。

還來不及看清楚,便聽見一聲輕叫傳來,不知名的自由落體從樹上往我這方向撲。

我吃了一驚,正待閃開,眼尖的發現這個自由落體好像是人,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張開手接祝

兩聲悶哼,分別從那人和我口中發出。

我被撞倒在地,而那人就趴在我身上。

軟玉溫香的觸感,以及練繞鼻端不去的幽香,讓我瞬間領會到這是個女人。而她的發絲正拂搔我鼻翼,讓我忍不住想打噴嚏。

幸好這名女子及時爬起,不然我的噴嚏就打在她頭上,造成的不只是衛生問題,我脆弱的自尊也會因而受傷。

我邊翻身爬起,邊打噴嚏。視線一抬,和一雙清澈靈動中湧滿慧黠光彩的眼眸對上。

我無法轉開目光,只能怔怔的瞧著她,被她流光溢彩的美麗吸引祝

她看起來很年輕,有少女的活潑與天真,一身的打扮充滿青春氣息。那雙烏溜骨碌的眼睛似嗔似喜的朝我望過來,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堅穩的捉住我的視線。

我幾乎是貪婪的汲取呈現在眼前的美麗。

從屋裏透出的光線,與庭院裏幽微的照明,使我能看清楚她被幾絡發拍的發絲散落覆蓋下那張燦美如花的嬌容,令我不禁屏住呼吸,感歎起造物主的神奇。

美人有許多種,我也見過不少。但眼前的少女,是在第一眼便讓我看得目不轉睛,想要深刻探索、記憶的那種。我無法自持的望著她,眼光梭巡著那柔美的輪廓,那鑲著甜如蜜汁的五官。無論是細密有致的烏黑柳眉,挺立、窄窄的瑤鼻,還是高起的額骨,白哲無瑕的頰膚,溫潤粉嫩的唇都是那樣恰到好處。

但最吸引我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她臉上洋溢的堅毅自信,以及擴散在臉上每絲細微肌肉束,直達眼底的那種淡淡的若有若無的……淘氣。

對,就是淘氣。

那種淘氣讓我有種魂縈夢系的錯覺,三魂七魄都被她勾去。

「喂!」她笑開一口編貝般的牙齒,夜色下,其齒有如白玉。而那雙晶澈的眼眸﹐則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閃得我失魂落魄。

「我們還要在這裏跪多久?」她銀鈴般的笑語加深了我的失神。有片刻,我只能盯著她看。

只見她帥氣的挑挑眉,用一種夾雜著好奇的頑皮眼光瞅視我,瞅得我呼吸急促,胸口的小鹿亂撞,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喉頭乾澀不已。

「喂!」她見我不作聲,臉上閃過一抹失望。嘟唇皺眉了一下,順手拍掉身上的樹葉,俐落的站起。

「原來是個呆子。」她嘟嚷著。

我跟著她起身,直到這刻才恍然回神,同時領悟到她前句話的意思。

原來,我們剛才竟是面對面的跪著,活像古時候夫妻交拜的姿勢,難怪她會問那句話。我的臉頓時熱辣一片。

「你是不是被我撞傻了?」她瞇了瞇眼,我著迷的發現她的睫毛綿密鑒翹,一張一閤間,像極了洋娃娃。

「喂!」她不耐煩的扠腰怒視我,顯然對我兩問不回答感到氣憤。「你曉不曉得拒絕回答淑女的問話很沒禮貌呀!」

「對不起。」我再怎麼呆,也看出她惱了,連忙致歉。

「算了!」她有些驚奇的再度眨了眨睫毛,像是很訝異我竟然會說話。

她又瞪了我一會兒,白哲的雪頰漸漸染上一層紅暈。我正納悶她為何臉紅起來,她突然揚起尖細的下顎,驕縱的啤倪我。

「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說完,她越過我邁步離開,讓我只能對著她美好的背影發呆,不明白她的態度為什麼一會兒熱、一會兒冷的。

但沒走幾步,女孩突然旋過身,那雙靈動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一圈,嫣然一笑的朝我走回來。

「你是陶琛的朋友嗎?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多麼甜美的笑呀,笑得我心魂都要醉了。我一時頭暈目眩,對她的笑容可鞠,只有一種失而復得的欣悅,而沒有半點提防之心。

「不算是。我是代替朋友來的。」我實話實說。

陶琛的請帖本來是給封銘的,封銘將帖子給我,委託我送禮過來。

「怪不得我沒見過你。」她將兩手反剪在身後,朝我走近一步。

蘭郁般的芳澤繚繞著我,對於女人的香水我瞭解不多,只覺得這味道很好聞。迷迷糊糊之間,我瞪著她澄澈透明的臉頰肌膚,驚歎著世上竟有這麼美麗的人兒。

眼光往下移,我迅速打量一遍她與宴會裏的名媛極不相同的穿著。

儂纖合度的修長身材,搭配著深藍色七分褲,白底碎花圖案、領口有著裝飾用的中國盤釗的短袖上衣,身上斜背了個方形牛仔背袋,足上蹬一雙藍底白色便鞋,一股強烈的青春氣息逼人而來。

「喂!」她仍是笑吟吟的,晶燦的明暉淘氣的眨呀眨的,明顯盤算著某個主意。「你有開車來嗎?」

「有。」

「那還等什麼!」她興奮得好像隨時都要尖叫起來,美麗的柔荑不避男女之嫌的抓住我手腕,我受寵若驚的被她拉著往外走。

「你的車在哪里?」

「我停在外頭。」我老實的回答。

「嗯。」她皺了下眉,隨即又興高采烈起來。朝向正門的腳步,忽然轉向庭院步道,於是我們就走進綠意森森的園林深處。「我們從側門離開。」

就這樣我跟著她左繞繞、右轉轉,除了她握住我手臂的柔軟手掌,以及她的美麗外,腦子裏再也裝不下任何東西,包括今晚來陶家的目的。

不知走了多久,她帶我來到一道側門,熟練的打開門,走出陶家。

一輪明月高掛天空,她抬頭看了下,輕鬆的吹了聲口哨。

「終於離開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了。」

我對她竟把富麗堂皇的陶宅,比喻成烏煙瘴氣的地方,感到一絲好笑。我沒有反駁,仍沉醉在被她挽著的快樂中。

「你的車在哪?」

「走這邊。」我大著膽子,反手握住她。那香軟得彷彿沒有骨頭的柔荑,令我全身都要酥了。但我不敢造次,只敢松松的握著,給她隨時抽出的選擇權。

女孩似嗔非嗔的瞄了我一眼,順從的任我握著。我心中一蕩,快樂得想要吹起口哨來。但我按壓住這份蠢動,安分的牽著她在巷弄裏走了約五分鐘,才找到我的車。

「哇!什麼車呀?」她甩開我的手,在我解除車上的警報器後,像個好奇寶寶對我的車摸來撫去,我突然羨慕起我的福特來。

「我好像在電視上看過廣告耶!」她咧開一抹得意的笑,像是頗對自己的博學引以為豪,還朝我淘氣的眨眼調侃,「女朋友送的嗎?廣告上這麼演的喲!」

「我沒有女朋友。」我逸出一絲苦澀。琍嬛嫻雅文靜的影像在我腦中一閃。

眼前的女孩和琍嬛明顯的不同。她是那麼活潑耀眼,像陽光一般迷炫人的眼睛;琍娛卻沉靜如水,你以為看透了,其實你什麼都不懂。

「沒有女朋友很好呀,我正好可以當你的女朋友!」她爽朗的笑聲,驅走了我心裏的陰鬱。我抬眼望進她眼裏,在那雙明燦的星眸裏,捕捉到一抹羞澀,只是太快了,快得讓人以為只是眼花。

她好奇怪。一會兒落落大方的毛遂自薦,一會兒又露出少女獨有的羞怯。而現在,漆黑的瞳仁又溜溜的轉成躍躍欲試,粉嫩的手掌朝我伸來。

「拿來。」

「拿什麼?」我看著她的手,形狀優美的指頭每一根都如春筍般鮮嫩動人,修剪整齊的指甲在夜色中泛出瑩潤的淡粉紅光澤。我曉得那摸起來的感覺,像液體的火焰融化進我血脈裏,麻酥的電流經由血液刺激我心臟,讓我幾乎要銷魂的死去。

「鑰匙呀。」

「鑰匙?」我仍無法回神,機械化的重複她的話。

「你鸚鵡呀?只會學我說話。」她嘟起圓潤的紅唇埋怨,模樣愛嬌。

我被她這副嬌態迷得七葷八素。儘管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仍傻傻的將車鑰匙遞過去。

「上車!」她帥氣的伸手一比,逕行走向駕駛座那邊的車門,我連忙打開前座的另一邊車門跟上。

她轉動鑰匙、發動引擎的駕輕就熟架式,將我暈沉的理智喚醒,我正襟危坐了起來,緊張的轉向她確認,「你會開車?」

「當然!」她得意的揚著眉。

「你滿十八歲了?」我小心翼翼的問。

「當然!」她古怪的看我一眼。

「你有駕駛執照?」

這會兒她倒有點惱了,氣呼呼的自緊抿的嘴唇迸出兩個字,「當然!」

我識相的陪著笑,「沒別的意思,只是你看起來很年輕。」

她哼了一聲,不領情的將臉轉回正面,技巧熟練的把車駛出停車位,穿著名牌運動鞋的右腳踩足油門,我的寶貝車就這樣咻的一聲,像支箭般被射出去。我的心立刻提到喉嚨,雙手慌亂的摸索安全帶,迅速確實的綁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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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這輛車雖然比不上我那輛林寶堅尼的速度感,但湊合著用還可以啦。」

車窗外的景物飛快倒退,駛進主要幹道後,女孩仍沒有絲毫放慢車速的打算,我的神經不由得繃緊。

「你……可不可以開慢……點!」在她驚險的沖過紅燈路口後,我忍不住道。

「還慢?」她以眼角餘光瞄我,彷彿在嘲弄我大驚小怪。「這已經是我最慢的速度了!」

「可是你……闖紅燈!」在她駛過第二個紅燈路口時,我控訴的道。

聽見我氣憤的聲音,女孩粉潤的嘴唇反而毫不在乎的咧開,銀鈴般的笑語迸射而出。

「那又如何?」她又瞄我一眼。

「小姐……」我突然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困窘。這種困窘使得我本能的提高聲音。「你不曉得這種舉動有多危險嗎?」

「放心,我技術一流。」

「那你有沒有想到,你超速又闖紅燈,會害我被開罰單?」

「罰單我來付,這總行了吧?」她吊兒郎當的道,斜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嘲笑我小氣。

這輩子從沒遇過這麼惡霸的女人,使我一時間不曉得該怎麼應對,只能任一股怒氣縱橫在胸臆間。

都怪我引狼入室。

從遇見這名女子後,我就變得不像自已了,失魂似的任她擺佈。

為什麼會這樣?任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我情不自禁的望向她,在車頂燈的照明下,她優美的側臉毫無遮掩的展現我眼前,令我幾乎看呆了。

她的皮膚柔白細嫩,看不到一絲毛孔,粉潤的櫻唇誘人犯罪,令我心生一種想要吞噬的渴望。就在我幹嚥口水時,那雙似笑非笑、像足洞悉到什麼的淘氣眼睛,忽然朝我望過來,害得我胸口的小鹿再度亂跑亂撞。

我感到一陣羞慚,飛快移開視線,責問自己究竟是怎麼了。怎會讓不該有的邪念佔領我的理智?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在美國校園時,曾有性感洋妞向我投懷送抱,屢次因公出國,也有過類似的豔遇,但我都能夠坐懷不亂,何以只看了這名狀似天真淘氣的少女幾眼,便產生諸多邪念?

正當我為自已的邪思自責不已時,少女卻逸出一聲嗤笑,讓我更加無地自容。

「你是不是嚇呆了?」少女的聲音有著促狹意味。「我已經把車速放慢了。」說著,她輕歎口氣。「早就看出你是個老實頭。要不是我受夠那群油頭粉面的公子哥兒,也不會拉著你出來。只是沒想到你這麼不好玩。」

這番話可著實把我的男性自尊刺傷了!

老實頭的同義詞,幾乎就是缺乏魅力的老處男了!是男人就忍受不了這種譏諷,何況我仍未從被琍嬛背叛的傷害中復原。還在淌血的傷口,頓時被她刺激得隱隱作疼。

「你別胡說了!」我老羞成怒的斥道。「我是看你年紀還不,不想惹上個誘拐未成年少女的惡名!」

「喂,誰是未成年少女呀!」她不悅的撇撇嘴,「我告訴你,本姑娘有投票權……」她偏著頭,停頓了一秒後說:「很久了。倒是你,看起來沒比我大幾歲,卻一副行將就木的老氣橫秋!」

既然有被人看成老處男的可能,我不但不能倚老賣老,還要裝校

「我不是老氣橫秋,而是深思熟慮。再說,我不習慣坐女人開的車……」

「哦——」她像是捉到我話病的連連冷笑,看向我的眼光連帶著也顯得不屑。「原來你是妄自尊大的沙豬!」

殺豬?

我眨了下眼,很快意會到此沙豬不是彼殺豬。原來她罵我是不尊重女性的大男人主義。這可冤枉我了,要知道我對女性向來尊重無比,這是李家男人的傳統。

「不習慣坐女人開的車,不表示我是沙豬。只是我碰巧沒有女性家人或女性友人會開車而已。」我為自己辯解。「李家的男人向來尊重女性,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們家是我媽說的話才算數。」

「原來你姓李。」她笑吟吟的睞我一眼,「還是個孝順媽咪的好兒子。」

意識到我竟然在不經意中,把自己的姓透露給她,還讓她有機會嘲弄我是躲在母親羽翼下長不大的男人。連連在她口頭下吃瘟,我頗有欲哭無淚的沮喪。

我逸出一聲輕渭,安慰自已好男不跟女鬥,何況我本來就不是口舌便給的人,再說下去,只有自取其辱。

「喂,你怎麼不說話?生氣了嗎?」她輕鬆的變換車道,很快超過一輛車,語氣嬌嗔的問我。

不想讓她以為我是那種愛生氣的小氣鬼,我當然只有選擇回答。反正她已經知道我姓李,索性將名字也奉送,說不定可以順便問到她的芳名。

「我叫李嘉元,小姐貴姓芳名?」

「你當我們在演黃梅調呀?」她不賣帳的取笑我。

或許是我鐵青的臉色使她識相了些,她的語氣不再充滿嘲諷。「你可以跟我外公一樣喊我淘氣。」

「淘氣?」我沒把握的重複。

這小姐在耍我嗎?哪有人叫這個名字?還說要我跟她外公一樣喊她淘氣,這表示她認為我跟她外公一樣……老?

「你這人挺愛胡思亂想的。」彷彿察覺到我的想法,她搖頭又歎氣。讓我不禁心虛得漲紅臉。

「我從小淘氣的事做多了,所以外公便不喊我名字,只管叫我淘氣。人家是拿你當一家人,才讓你跟著外公喊,要不然呀……哼哼,你以為我會讓外人這樣喊我嗎?」

一股甜蜜溫鬱的熱流且沖入我心房,原來她把我當成自己人。我忍不住眉開眼笑了起來。

「剛才還板著臉,現在又笑了起來。唉,人家說女人是睛時多雲偶陣雨,我看你比女人還善變。」她唱歌似的吟唱起來,把我損得哭笑不得。

果然是個小淘氣,她外公給她取這個諱名,還真是名實相副呢!

我決定不跟這個心性還像孩子似的小女人耍嘴皮子,直接切入重點,「淘氣,你到底開我的車要上哪?」

「先兜兜風羅。」那雙會勾人的眼睜,又朝我看來。習慣了她眼裏的頑皮,和隨時都會射出來的嘲弄,不表示我也能習慣她靈動眼眸裏的活色生香。

正當我為她失神時,她話鋒一轉,又露出喜歡譏諷人的本性。

「呵呵,之前不知道是哪個鬼長於短歎的,害得我腳一滑,差點滾下樹來。幸好我眼明手快,抓住樹枝……」她不斷斜倪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在暗示那個鬼是我。

莫名的心虛使我雙頰灼熱了起來。

沒想到我在露臺上一時的情緒失控,竟被淘氣聽見。好丟臉!

「失戀了?」她挑挑眉,一副經驗老道的口吻。「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我不曉得該怎麼回答,索性將眼光投向窗外,假裝在觀賞風景。

「你該不會是那種『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的男人吧?」她吃吃笑著。我聽出她話裏可沒半分敬意或是同情,有的只是再明顯不過的譏刺。

這小女人太喜歡奚落人了,真是不好的習慣。

「你幹嘛好好的路不走,偏要爬樹呢?難道你是小偷?」我警覺的轉向她。

「哼,這時候才擔心,你不覺得多餘嗎?」她沒好氣的瞪我。「對啦,我不但是小偷,還要偷你的車、你的人,還有你的心!」

我一聽便知道她在說氣話,一方面對自己居然指稱她是小偷而感到歉意,一方面又為她說要偷我的人、我的心,而被她攪得一顆心浮動起來。

我趕緊控制住思緒。

說真的,淘氣儘管嘴巴壞,但她的舉手投足自有一股無與倫比的嬌貴氣質。眉眼間的端正,更顯示她有陽光般正面積極的性格,我怎會誤會她是小偷?

「對不起。」知道自已錯了,我趕緊道歉。「我說話不經大腦,你當然不是小偷。」

「哼,說我要偷你的車、你的人、你的心,你就怕了,所以說好聽話了是不是?」她仍是氣呼呼的。

「我是真心道歉,不是因為你要偷……呃……」我一時語塞,不曉得該怎麼接下去。難道要我回答我很高興地要偷我的人、我的心嗎?如果她真這麼做,那我的車當然也奉送。

「哼,你想得美!」她一副偏不如我願的趾高氣揚。「多少臭男人想要我偷他們的……呃,反正我才不屑偷呢!」

我摸摸鼻子,說要偷的人是她,說不偷的人也是她。這妮子喜怒無常,還拐彎抹角罵我是臭男人。我下意識的嗅了嗅自已,下班後沒空回家洗澡換衣,身上的味道是不是其的有點臭呢?

正狐疑時,淘氣忽地發出噗哧笑聲,那雙靈動的黑眸從後視鏡反射向我。我看到她眼裏的調侃,臉頰灼熱了起來。

「沒看過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臉紅的男生。」她低聲道。

無法從她的語氣中聽出這話是褒是貶,我索性裝做沒聽見,望向車窗外呼嘯而過的夜景。

淘氣的車速雖然很快,但很穩。我暗忖這趟飛車之旅,交通單位會開幾張罰單給我。天知道,從小到大,我連一次闖紅燈的經驗都沒有。淘氣的飛車,可能會把我辛苦維持的好榮譽給破壞殆荊

我再度開口,「我們要去哪里?」

「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她神秘兮兮的說。

我發現她好像把車開上山了。當車行隨蜿蜒的道路左扭右擺時,夜色下,濃綠近似墨色的山林朝我逼來,模糊的輪廓猶如怪獸般張牙舞爪,我的一顆心跟著提到喉嚨,情緒略顯焦慮。

我知道自己很可笑。或許如淘氣說的,我是大男人主義,才會認為坐女人開的車不安全,但就算開車的人換成男性,我的疑慮同樣會存在。

在黑暗、陡峭的山路上行進本來就很危險,加上開車的人又不具令人信任的特質,一種生命操之於別人手中的恐懼很自然會產生。

然而我並沒有要淘氣停下車的打算,或許是對面車道上陸續有車駛過,光的彙聚安撫了我的恐懼;也有可能是我認為不管發生任何事,只要能和淘氣一起經歷,苦也會變成甜。

後項推論,嚇了我一跳。我不明白怎麼會冒出這種想法,卻按捺不住一股甜蜜往上升。

突然,我不在乎她要帶我去哪了,一種願意跟隨她到天涯海角的意念在我胸腔鼓懆。

但很快我浪漫的想法就遭破滅。淘氣無意帶我到天涯海角,車子行駛的這條路叫仰德大道。我曾經和琍嬛走過,不過是白天,換成黑夜我便認不太出來,直到腦子自動將進入視線裏的景物和記憶比對,我才發現淘氣將車開到陽明山了。

接下來的路徑顯然超出我的認知範圍,淘氣的駕車技術相當高杆,在山路上左彎右拐的,宛如識途老馬般一點都不怕迷路。

不久之後,我注意到道路兩旁零零落落停了機車和汽車,納悶這附近是不是有什麼景點還是餐廳之類的,吸引這麼多人來。

淘氣又開了一會兒,在路邊找了個空位,將車停下來。

「我們到這裏做什麼?」我一頭霧水的問。

「等會兒就知道。」她笑咪咪的對我說。將車鑰匙抽出、交到我手上,背著運動背包便下車。

我趕緊跟過去。

淘氣帶我來到一處平臺,我往下一望,只見燈火璀璨,比天上的星子還要耀眼,不禁恍然大悟。原來她帶我來看夜景。

微涼的夜風輕拂著我的臉,夏夜的暑氣經高度遞減,成了宜人的涼爽。周圍的山色在夜幕籠罩下,如墨汁般濃黑。隔著淡淡霧氣我窺探著山下的世界,縹縹緲緲間,令我有天上人間的感慨。

如果真有神明的話,從天上望著下界,是否就像我此刻的感覺?

正想和淘氣分享,卻看見她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一具小巧的銀色望遠鏡,放在眼睛上朝……

咦,這不是山下的方向,也不是朝上望向星空,而是呈現一片墨色的對面樹叢。那附近還停了幾輛車,每輛車相隔的距離有好幾公尺遠。

「淘氣,你在幹嘛?」我茫然不解的詢問。

「噓!」她將一指放到豐潤的紅唇上,示意我襟聲。

這妮子到底在搞什麼?我莫名其妙的瞪視她,卻對她粉嫩嫣紅的臉蛋感到著迷。我忙忙瞧著她嘴角那抹詭異的笑意,鼻端聞嗅著她美好的氣息,耳裏聽見她突然的輕喘,然後看見她胸口曼妙的曲線起伏變大……

淘氣到底在做什麼?

一抹潮熱沒來由的襲上我臉,我有些迷惑著,腦子裏還在想著那樹叢裏是不是有鳥還是什麼的。看不出來淘氣竟是個熱愛自然的觀察家,可看她的表情……

我隱隱覺得不對,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淘氣……」我有些不安的心聲喊她,聲音從緊繃的喉頭磨擦而出,感覺到一股曖昧的氛圍從四面八方隱隱透出來。

她發出咯咯輕笑,將望遠鏡移開眼睛,轉向我眨眼。

「要不要看?」她美陣眸睞著,隱約透出一縷不懷好意。

我直覺想拒絕,但她卻不給我拒絕的機會,硬將望遠鏡塞進我手中,調整我視線的方向。我只感覺到她軟綿綿、香噴噴的嬌軀靠向我,一時間整個腦子都亂了。

「呆瓜,你發什麼呆!看呀!」她語帶嬌嗔的在我額上吹氣。淘氣比我矮半個頭,從眼角餘光可以瞄到她紅豔香軟的小嘴正靠向我耳朵。

我的心臟再度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有一種癢、一種熱,從不知名的深處百往外鑽。

「喂,我叫你看呀!」她再度催促,修長的手指拍了我一把,雖然有點疼,但又……好舒服喔。

「好……啦。」我按捺下滿腦子的綺念,將望遠鏡調向淘氣指示的方向。

這具望遠鏡具有夜視效果,夜色下矇攏不清的景物在高倍數放大之下,清晰可辨。對面一帶的樹蔭十分翡鬱,一時間,我不知道淘氣要我看什麼,鏡頭從連綿的樹梢尖上往下落,沁涼的夜風帶動層層疊疊的綠,在濃蔭最深處裏,有著與綠色呈對比的物體出現。我突然像被針刺到眼睛,連眨了好幾下眼,終於確定淘氣要我看的是什麼了。

我喃喃詛咒,淘氣清脆的笑聲,像頑皮的音符此起彼落,應和著我沉甸甸的心跳。

「你怎麼可以……」我像個被人陷害做壞事的老實頭般面紅耳赤,顫抖的指頭指著笑得前俯後仰、全沒半點淑女樣的淘氣。

「天呀……你好好玩喔。」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她的笑準確擊中我脆弱的自尊,我的心被她尖銳的笑撞成一地的碎琉璃。幾乎是含悲忍辱的,我將手中的望遠鏡塞回給她,忿忿地拂袖踱離她。

「喂!」彷彿察覺到事態嚴重,淘氣跟了過來,擒住我手臂。

我想甩開她,可是她緊緊抓住,讓我狠不下心來。

「你玩笑還沒開夠嗎?」我氣憤的怒視她。

「你幹嘛這麼兇?」她委屈的扁著嘴。「人家又不是故意笑的,是你的表情好好玩嘛!」

「所以你就尋我開心?」一股老羞成怒的情緒,混合著這些日子來遭遇的重重打擊,啃噬著我受傷的自尊。

即使明知淘氣只是孩子心性,並沒有惡意,內心的憤怒仍是越煽越烈,語氣也變得嚴厲。

「你帶我來這裏……這裏看……」我給結巴巴的說著,血液直往頭上冒。「你知不知道這是很不道德的?」

「你不要老古板好不好?」她邊說邊轉動骨碌碌的眼眸朝四處觀望,「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也只是覺得好玩。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了,這種事你不要大驚小怪。」

「我大驚小怪?」或許是時代真的變了,變得我一點都不瞭解像淘氣這年紀的女孩在想什麼。

「這是……」我握了握拳頭,努力在腦海裏尋找可以用來形容這件事的字眼。「偷窺!你有沒有想過做這種事是很不道德的?」

「這又不是殺人放火。」淘氣無所謂的聳眉。「再說他們既然揀這種地方,就不怕被人看。」

「問題不是他們,而是我……還有你!」難以言喻的悲哀襲上我心頭。

如果我的道德感不是這麼強烈,或許我會和淘氣一起玩鬧,對所窺探到的男女歡情指指點點,談談笑笑。但問題是,自幼受到的教養不允許我如此做,我不可能違背良心,只為了取悅淘氣。

突然的領悟如雷電在我腦中轟隆作響。我與淘氣相識還不到兩小時,我竟然想要勉強自己取悅她?這是前所未有的事,即使是對琍嬛,我都不曾有過。

「你到底在說什麼呀?」淘氣茫然的望著我。

「你不會明白的。」瞭解了她在我心裏占的分量,我既驚愕又沮喪,很清楚不能放任事情繼續這樣下去。

「我不明白你可以說給我聽呀!」她仍抓著我的手,不放我自由。

我望進那雙澄澈美麗的眼眸,或許是眸心的一點認真打動了我,所以忍不住道:「你真的想聽?」

「嗯。」她睜圓眼睛等待。

「別人怎麼做是別人的事,可是我信任你,跟著你到這裏來,你卻背棄我的信任。我知道你不認同我的道德觀,我也不要求你得認同,但你至少應該尊重我,而不是取笑我。」

我等待著淘氣發脾氣,可是那張春日芙蓉般的明豔臉蛋只是怔怔的瞧著我,過了一會兒,她臉上浮上淡淡的粉紅。

「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種話的人。」她垂下眼睫,遮住眼裏的情緒。我無法從她平靜溫柔的語氣裏,察覺到不悅或是激憤。

「以前大家只是容忍我,不是任我捉弄,就是像外公那樣罵我淘氣,從來沒人像你一樣說這些話。」

我原本也不想說的,若不是淘氣做得太過分……

「謝謝你。」她忽然抬起濕潤的眼眸,粉嫩的櫻唇有如夏夜裏的一朵小花,經風吹動而柔柔顫動。

我無法形容當那三個字進入我耳裏時,我心中的悸動。一股溫熱的感覺從內心深處冉冉升起,衝擊向我眼眶。

「你肯原諒我嗎?」她怯怯的問。

她可愛的小臉在我有些模糊的視線下顯得搖曳,我不由自主的伸手向她。淘氣握住我的手,順勢靠進我懷裏,我們兩人就這樣松松的相擁,站在微涼的夜風下。

屬於她的味道包裹住我,剎那間的心醉神迷,讓我忘了今夕是何夕,只覺得滿天星斗分外燦爛,周圍的夜色別有一番迷人韻味。

不曉得過了多久,淘氣在我懷裏抬起頭,晶靈的眼眸輕眨著,語氣是可憐兮兮的。「我肚子餓了,怎麼辦?」

良辰美景時,撞出這樣大殺風景的話,我在愕然之餘,倒覺得好笑。

我清了清喉嚨,眼裏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我車裏有餅乾。」

「可是人家不喜歡吃餅乾。」她像只小貓咪般在我懷中撒嬌,靈動的眼眸滴溜溜的轉動一圈,圓潤的心嘴揚起優美的弧度。「我們下山去吃東西好嗎?」

「好呀。」我挽著她走向車子。

這次我主動將鑰匙交給她,淘氣微笑的接過。不曉得是不是被我之前的話影響,車速顯然比上山時減慢了許多,淘氣也不再闖紅燈了。她將車駛進車水馬龍的街道,我欣賞她嫺熟的駕車技巧,偶爾會接到她投向我的一兩個會心的淺笑,車內瀰漫著溫鬱、親暱的氣氛。

一股罕有的溫柔在我心裏激漾。我納悶著為什麼和琍嬛在一起時,不曾有過相同的感覺。這使得我不禁深思起琍嬛說我不愛她的那句話。

我愛琍嬛嗎?我關心她、疼惜她,但愛呢?我與她之間沒有激情,只有溫情。之前我不曾仔細想過這問題,覺得生活該當如此。有許多細緻的柔情都在柴米油鹽裏諸多不需靠言語傳達的體帖中表現。激情並不重要,夫妻之情是細水長流的。

但現在我覺得未必如此了。

想要細水長流,必須要有堅穩的感情基矗我和琍嬛雖然不乏感情基礎,可惜那份感情基礎是友愛的成分占多數,情愛的部分極淡,尤其是琍嬛對我。在這種情況下,我如何能怪她拋不開心裏原有的那個人,背棄我對她的信賴呢?

姑且不論辜昱棠是否值得她託付終身,我想就算琍嬛嫁給我,有一天她也有可能受不了我們之間的平淡,愛上別人。

而我呢,會不會在婚後遇上淘氣時,情不自禁的愛上她?我凝望著她美麗的側臉,在二哥房裏看過的一本詩集中一首關於丘比特的詩突地躍進我腦海。

原詩文我記不清楚了,大意是說,要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就會變得不像自已,即使是上帝也無能為力,所有的理智、道德、智慧都顯得無用,只能被愛情牽著鼻子走。這跟我現在的情形有點相似,難道我愛上了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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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2:2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我望著車窗外多樣的燈光變化,看著路燈、霓虹燈、街上來往穿梭的車燈、從建築物裏投射出來的家用燈,交織成一件五光十色的璀璨彩衣,被覆在白晝時平淡無奇的街道上,立刻就像被神仙教母點了一下的灰姑娘,搖身一變為擁有絕世風華美貌的高貴淑女。

我覺得我平凡的生命,也因為淘氣的闖入,變得像城市的夜色一般多彩多姿。

許多日常生活中看起來平凡、不惹人注意的事物,在我的眼中都有另一番風情。

我陷入沉思,為此刻的易感多情感到不自在。

我從來不是個浪漫的人,但遇到淘氣的短短幾小時,我腦海裏卻淨是風花雪月。我不禁為淘氣帶來的變化而有些惶惑不安。

她開啟了我封閉的世界,強迫我面對一個充滿冒險的繽紛彩色世界。我既期待又怕受傷害,因為她是如此不可捉摸,與我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

但我又不願放開她,甚至有種想要擁有她的衝動。

我移目望向她專心開車的側臉,和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在後視鏡對個正著,為裏頭燃燒的熱情和智慧深深著迷,並質疑著自已。

我真的愛上她嗎?以往從來信一見鍾情的我,真會在短暫的幾小時內愛上這個精靈般頑皮的女孩嗎?

我不得不承認,每當淘氣瞪著我看時,那雙滴溜溜打轉、彷彿一轉眸便有千百個主意好捉弄我的眼眸,總是讓我無法自拔的沉迷其中,心甘情願的受她驅策。

可是,這就是愛嗎?

當她碰觸我時,從她碰到的那一點,直傳入我下腹深處那股強烈卻陌生的悸動,我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欲望。在我理智壓抑下,不常 被挑起的欲望,她卻能輕易的挑動。這代表什麼?愛情嗎?

我惶惑又不安,心湖泛起硬漪,胃也在翻攪。理智仍在抗拒,但位於體內深處的顫動和熾熱,卻催促著我屈服。就是這女孩了!我的直覺告訴我,淘氣就是我命定的女孩,就是讓我願意燃燒生命裏所有的光和熱,只為博得她一笑的女孩。

可是受傷的心,卻讓我害怕承認。

淘氣就像捉不住的風,而我連如水一樣的琍嬛都捉不住,何德何能抓得住淘氣?瞬間的猶疑,讓我膽怯得想要放手。

淘氣,我渴望又不能及的女人。我不知道老天安排我們相遇,是一種慈悲還是殘忍,抑或是只想讓我知道,原來我也可以瘋狂的愛一場,我也有熱情,也能被導電,而不是絕緣體。

「到了。」銀鈴般清脆的音韻在我耳邊撞擊,我聞嗅到淘氣好聞的氣味。那對明亮的眼眸好奇的張望著我,像是在猜測我為什麼事想得這麼出神。

我回視著她,對她眼中的無邪百感交集。她完全不知道短短的三十分鐘車程裏,我的心情受到怎樣的顛覆。就像百川入大海時激起的波濤,從狂浪到中浪到小浪,余漾的波濤始終在我心海中洶湧不歇,也許到老到死都還在蕩漾。

不曉得是不是我的眼光太坦白了,淘氣吹彈可破的頰膚染上一層紅暈,害羞地避開我的注視,匆匆推開車門。

她將鑰匙交給泊車小弟,帶領我走進一家有著中國牌樓設計,招牌上寫著「陶園小館」的餐廳。

裏頭高朋滿座,看得出來生意很好。門口的侍者顯然認識她,很快領我們到二樓的雅座。

淘氣問我要吃什麼,我示意由她點菜,便打量起餐廳裏的裝潢。

先前進來時,發現一樓有著精巧的庭園設計,還有小橋流水。二樓也佈置得古色古香,雅座以一道繡畫的屏風與開闊的空間相隔,保留了些許隱私。

侍者離開後,我對淘氣說這地方很不錯,她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不過當我將話題轉到山上的事時,她便有些侷促了。

「你怎會知道那種地方的?」

她避開我探詢的眼光,清了清嗓子後回答,「其實我是有次兜風時意外看到的。我隨身會帶望遠鏡,之前是為了賞鳥,沒想到會在那種地方派上用常我沒有什麼其他意思,只是覺得好玩。」

「帶一名男子去看,你不覺得危險嗎?」只要想到萬一陪她胡鬧的人不是自已,而是個居心叵測的男人,淘氣有可能遇到的處境,就讓我心火上升,口氣急了起來。

「你以為我會隨便帶人去嗎?總共就只有你嘛!」

「以後不可以再去。」我專斷、霸道的命令。

淘氣睜圓眼瞪我,看得出來一派養尊處優的她,這輩子大概沒被幾個人用過這種語氣對她說話,明亮的眼眸裏有著不服氣。

「我並不愛去呀。」她無辜的眨著眼。「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帶你去解悶。」

「淘氣,不管是任何理由,都不可以再去了。」我試著想讓她明白其中的危險性。「那裏偏僻,要是遇到壞人,你叫天天不應。」

「沒關係,有你保護我。」她皮皮的笑。

「這不是開玩笑的。我承認我是練過一點功夫,但我們沒必要冒險。」

「好啦,好啦,別再說教了!」她掩住耳朵,裝出頭疼的苦狀。

我對她這副頑皮的可愛模樣沒轍。

侍者在這時候端了餐盤過來,桌上很快就擺上兩碗蓮藕粥,幾碟精緻的菜餚。淘氣特別要我品嘗那碟海藻涼拌雞絲,味道果然甘醇可口。

在陶琛的舞會上,我還來不及吃飽,就跟著淘氣離開。現在看到滿桌色香味俱全的菜餚,不禁食指大動。

淘氣告訴我那碗八寶豆腐是康熙最偏愛的料理,目前流傳的食譜是根據袁枚「隨園食單」中的記載。

我訝異她小小年紀對吃食文化瞭解這麼多,不由得對她的出身來歷更加好奇。

「淘氣,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你不知道?」她古怪的瞧了我一眼,柔潤的小嘴笑開令人心蕩坤馳的弧度。「我就叫淘氣呀。」

「淘氣!」她當然不可能叫淘氣,她為什麼不肯說?

「我叫什麼名字有這麼重要嗎?」她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我。「如果我叫另一個名字,你會更喜歡我,或是討厭我嗎?」

「當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清脆的答答聲在她搓彈手指時響起。她笑咪咪的看著我,黑白分明的眼眸裏升起一抹好奇。「對了,你是不是真的失戀,才會參加舞會卻不待在舞池裏,跑到露臺長於短歎?」

「我不會跳舞。而且我到露臺不是長於短歎,而是找地方吃東西。」我為自己辯解。

「那你到底有沒有失戀?」顯然她對我的解釋沒興趣,只在乎我有沒失戀。

不想對她說謊,我硬著頭皮道:「我未婚妻……」

「你有未婚妻!」她尖銳的抽氣,瞪視我的控訴眼神,彷彿我是專門欺騙無知少女的宇宙超級大色狼。天知道,我根本投騙過她什麼。

「前未婚妻。」我趕緊解釋。「我跟琍嬛不久前解除婚約了。」

她像是鬆口氣,但眼神仍然不放鬆的盯緊我。

「你們為什麼解除婚約?」

儘管很丟人,我仍選擇對她坦白。「她懷孕了。」

淘氣並沒有質問我,為什麼未婚妻懷孕了,我不但沒娶她,還跟她解除婚約。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睛,反而有抹了然,慧黠的朝我眨了一下。

「孩子不是你的。」

「你怎麼這麼確定?」我好奇的問。

「第一,你這種稀有人類,根本不可能會做出先上車後補票的事。第二,就算你做了,你絕對會負責到底,不可能不認帳,反而跟她解除婚約。」

「你就這麼瞭解我?」我心裏五味雜陳。 被人瞭解當然是件好事,但如果瞭解你的人,用那種把你看透、看通的眼神看你,還說你是稀有人類,你就會覺得惶恐不安加氣餒。

我是什麼稀有人類了?我在心裏咕噥。就因為我遵守禮教,尊重女性,就被人認為……認為我是性無能或是老古板嗎?

「說不定還是她主動跟你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呢。」

儘管她說得輕描淡寫,聽在我耳裏卻十分刺耳。我僵硬的在座位上挪動身體,突然覺得這張明式扶手椅的靠背部分好像硬了些。

「你這人太好了。」淘氣像是一點都不明白我的心情,搖搖頭繼續道。「雖然才跟你相處幾個小時,我就看出你很好欺負。我要是你的話,可沒這麼輕易原諒一個背叛我的人。我猜,你不但一點都不怪她,還同情她、可憐她,甚至懷疑她之所以會出軌,是因為你不夠好的緣故。」

「你是心理醫生嗎?」被人說中心事的我,開始有點惱了。

「我曾修過心理學。不過,你的心理不需要用到專業知識分析。」她似乎看出來我的不快,但沒有緩和語氣的打算,反而更無情的奚落我。

我瞪她,她也不甘示弱的回瞪我。

「你還愛著她嗎?愛著那個不值得你愛的女人?」她悲憤的語氣,好像……好像如果我對琍嬛還有任何餘情,會是一件多麼令她痛心的慘事。

我看進她眼中的晶瑩,幾乎要懷疑那是淚光了。

「我對琍嬛並不像你想的那樣。」我猶疑的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她有任何憐惜也是很自然的,那無涉男女之情。」

她瞪著我看,像是想從我細微的肌肉顫動中,評斷出我話裏的真假。最後,她移開眼,不施脂粉的素顏染上淡淡暈紅。

「我知道我投資格這麼說,可是我看不慣你那副傻樣。做人要自私點,不能太為別人著想。你心胸寬大原諒了她,從此就不該記掛她,而該……我仍是那句老話,天涯何處無芳草嘛!」她低垂著頭,話一說完立刻往嘴裏塞滿八寶豆腐。

「我知道。」我看著她,語氣是溫柔的。「我今晚就遇上一朵淘氣花。」

她噗哧一笑,險些將滿嘴的豆腐噴出來,似嗔非嗔的斜了我一眼,彷彿在說都是我害的。

「我說的是芳草,可不是花喔。」她嚥下小嘴裏的食物,柔嫩的櫻唇彎成一抹嘲弄。

我分不清她話中的意思是拒絕還是接受,不禁揪視她,尋找答案。

淘氣避開我的凝視,令我心情翻攪,一股錯雜混亂的迷離感覺令我心頭悸痛。這個謎樣的女子呀,到底對我有意還是無情?為什麼撩撥了我,卻不肯給予確定的回應?

一頓飯因而索然無味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淘氣呼喚侍者過來結帳,我急忙掏出皮夾。

「不用了,他們會記在我帳上。」一雙柔軟的小手按壓住我手背,灼麻的電流從皮膚表層直燒進我心,我怔怔瞧著她。

淘氣臉一紅,手便挪開了,令我心生悵惘。

「我不讓女人付帳。」我堅持道。

她氣憤地瞪我一眼,「沙豬!」

「我是尊重女性……」我反駁。

「尊重我就該聽我的話。」她順著我的話說,得意的咧開嘴。這個笑帶出她臉上的活色生香,乃笑倩兮的模樣,立刻又把我迷得七董八素。

「何況我是這家店的股東,哪有我帶朋友來,還要朋友付錢的道理。」

她把我當成朋友。她軟綿綿的聲音如此訴說。儘管我不是十分滿意,但她多情的眼神,還是讓我雙頰滾湯,心跳急促亂蹦。

她帶著我離開,泊車小弟將我的車開到門口,鑰匙遞向淘氣。

「來。」她把鑰匙交還給我,推我走向駕駛座的車門。「我們就在這裏分手吧。」

「讓我送你。」我不想就這樣結束。對我來說,夜還很長,如果沒有淘氣共度,被將不再美麗,只有孤寂傷感罷了。

「不了。」她搖搖頭,眼神複雜的揪著我,笑容有點憂傷。「我還要在店裏一會兒,你乖乖回去。」

「淘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面?」我急迫的追問。

「看我們有沒有緣羅。」她賣著關子,打開車門,將我推人車內時,突然又抓住我。

一個輕如微風的吻落在我頰上,她放開我,迅速退開,讓我懷疑剛才的輕觸只是一個美麗的幻夢。

她沒有留下來說再見,而是以找無法挽回的決然迅速走進餐館內。

我的心像被什麼狠狠劃了一下。淘氣的態度讓我覺得自己不過是她今晚排遣無聊的遊戲,但如果只是這樣,她為什麼還要一而再的撩撥我,讓我陷入難捨難分的傾心?她可知道她的吻,讓我沉淪得更深;而她的無情,卻讓我心痛無比。

淘氣呀,你可知道自己害人不淺?

恍憾中,我彷彿又見到她眼中飛濺出來的淘氣,嘲弄我將心捧到她面前求她眷顧的愚蠢。


※※※
我知道自已不該再想她,卻連續三個夜晚跑到陶園小館碰運氣。甚至厚著臉皮問餐館裏的人員淘氣有沒有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據眼神背著些許同情看著我的經理說,這位淘氣小姐只有偶爾心血來潮時,才會來餐館走走看看。還暗示我有不少男子像我這樣癡心跑來這裏等淘氣,十之八九都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這番話把我最後一絲希望也給扼殺了。

終究是我自作多情。

寒意帶著些微刺痛鑽入我骨髓,儘管街道上吹著夏天懊熱的夜風,我又緊緊的抱住自己,仍然驅走不了心裏的寒與痛。

這比琍嬛告訴找她懷孕、要跟我解除婚約的打擊還大。我與淘氣相處不到一晚上,卻對她產生比對琍嬛還要深濃百倍、千倍的情意,只怕跟任何人說,都沒人相信吧?

工作對我不再是巨大的挑戰,反而像一片陰影壓在心頭,成了生命不可承受之煩。我意氣消沉,像是為愛失魂落魄。同事都以為我是因為結不成婚,產生的失戀症候群,卻不知害我失戀的人不是琍嬛,而是不曉得打哪冒出來的淘氣。

我連她的其實姓名都不知道,卻掏心挖肺的為她鬧相思。或許還稱不上宇宙第一大笑話,卻是我生命裏最大的荒謬劇了!

直到去了趟日本回來的戚封銘問我那晚和陶琴會面的結果,我才猛然想起我把這件正事忘了一乾二淨。責任感驅使我振作起來。

我自責怎能將這麼重要的事忘記,琍嬛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不管怎樣,我一定得想辦法幫她。

陶家不是天天開舞會,這次我打算直搗黃龍。週末下午我開車到陶宅附近,在車上用行動電話打了向封銘要來的電話號碼。

我希望陶琴會在家,可是封銘說,這些千金小姐有赴不完的約會,想她們乖乖在家等我電話,恐怕比天方夜譚還不可能。

不管了,為了琍嬛,我只得碰運氣,真找不到人,再想別的辦法。

午後的雷鳴和雨聲,成了我的背景音樂。我看著豆大的雨點,不留情的打在車窗上,緊帖著電話,聽著鈴聲響了一聲又一聲,最後被粗啞的女聲接起。

「請接陶小姐。」我說。

聽筒裏傳來嘈雜的聲音,接電話的人不曉得跟旁人在說什麼。一道嬌脆得如銀鈴撞擊,令我覺得熟悉的聲音清楚的迴漾我耳際。

「喂?」

我按捺下心中的猶疑,清了清喉嚨,禮貌的開口,「陶公館嗎?請問陶小姐在家嗎?」

「陶小姐?」聽筒裏的女聲有著濃厚的玩味,我不禁想像著她或許會像淘氣那樣挑眉嘲弄。「你是誰?要找哪個陶小姐?」

有一個以上的陶小姐嗎?我納悶起來。

「我要找陶琴小姐。請問你是嗎?」

「如果我是呢?」她帶笑的嗓音反問我。「我認識你嗎?」

「不,陶小姐不認識我。我叫李嘉元,我們之前沒見過面。」

話筒裏有短暫的緘默,我擔心她誤會這是通無聊的電話,趕緊解釋,「我是為了陶小姐的未婚夫辜昱棠的事而來,請陶小姐給我機會,將來意解釋清楚。」

「現在下雨呢。」她低聲呢喃的細語,有著濃濃的憐惜,加深了我的懷疑。我一定聽過她的聲音,我敢確定。心臟不由自主的抨忡狂跳,我握緊電話。

「我可以跟陶小姐碰面,將事情談清楚嗎?」

「你要見我?」聽筒中傳來夾雜著羞怯期盼的隱微笑聲,我聽見她以一種近似嬌嗔的甜蜜嗓音說:「我也想見你哩。」

「喔?」我發出一聲輕喘,隨即羞郝地漲紅臉。

這是什麼跟什麼呀,我竟有種少男面對心所思慕的女子的那種心慌意亂。明明是件再正經不過的事,怎麼變成好像在跟電話另一端的陶琴調情?

我試著忽略滿心的疑惑。

「你在哪里?」

我在這裏,在你心裏呀!這好像是廣告詞,我到底在想什麼?陶琴究竟有什麼魅力,讓我光聽她聲音就失常了?

「我在你家附近。」我一本正經的道。

「那你直接進來好了,我叫人幫你開門。」

「謝謝你肯見我,陶小姐。」

「別客氣,我等你喔。」她停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簡直把我打進一個甜蜜的地獄。「待會兒見,嘉元。」

喀答一聲,電話迅速掛斷。我呆了半晌,幾乎能肯定電話的另一端是淘氣。

天呀,真的是她嗎?

我心裏五味雜陳,驚疑不定。希望是,又希望不是。最後歎了口氣,發動車子駛向陶家大門。


※※※
陶家待客很殷勤。

門口的警衛為我打開鏤花大門,我順著車道駛到主屋門口,打了一把特大號黑傘的中年男子在我下車前迎過來,為我遮住嘩啦直下的雨勢。

步上臺階,進人陶家氣派典雅的玄關,我向男子道謝。他約略五十歲上下,比我略矮些,身材健碩,皮膚黜黑,紅潤的臉頰有著陽剛的線條,眉宇間充滿和氣。

「別客氣,小姐吩咐的。」他的聲音鏗鏘有力,看我的眼神充滿好奇。

「該怎麼稱呼你呢?」我禮貌的問。

「我是陶家的總管,我姓周。」

「周總管你好。我叫李嘉元,有要事見陶小姐。」

周總管咧嘴笑了笑,圓亮有神的眼瞳若有所思。

他帶我越過陶家寬敞華麗的大廳,登上呈圓弧對稱的兩道雕花扶手梯的左邊樓梯。

左右樓梯相連的廊道牆面,以一幅荷花圖的彩雕隔屏取代一般的水泥牆。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彩雕隔屏的圖案彷彿活了起來,風生水起間,墨綠色的荷葉翻飛,粉紅的荷花亭亭搖曳生姿,端的是十分美麗。

我在讚歎之餘,跟上周總管的腳步,在樓梯頂端向左轉。那裏的廊道設計著像畫廊般的展示空間,一邊牆面掛晝,另一邊則是放置了數座精巧藝術品的展示櫃。

二樓的客廳就在廊道再過去,以一道瀑布般的水晶珠簾區隔。同總管為我掀起珠簾,請我進去。

「李先生想喝什麼飲料?」他親切的問。

「如果不麻煩的話,一杯溫開水就行了。」

「這樣吧,小姐喜歡喝花草茶,李先生陪小姐喝吧。請在這裏坐一下,我立刻請人送來,小姐一會兒就到。」

他離去後,我稍微打量了一下室內的裝演,發現陶家的隔音設備做得不錯。造形美觀的廣角窗將屋外嘈雜的雷雨聲隔絕,室裏一片寧靜。

我走到客廳中央,米色的沙發高雅舒適,質料應該是小牛皮。我忖度著自己該坐哪個位子。對著門口的單人座應該是不錯的選擇。

清脆的珠子碰撞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迅速旋身面對門口,倚在珠簾邊的倩笑嬌影,令我呼吸一緊。儘管有過懷疑,但懷疑一旦成真,仍有種作夢的感覺。

我怔怔的瞧著她,她也瞧著我。我發現她好像消瘦了些,心頭隱隱作疼。想開口說些什麼,幾日來尋覓不到的相思和委屈,在我腹內形成一股酸楚,直嗆上喉管、鼻頭、眼眶,讓我一時之間喉頭發緊,說不出話來。

這時陶家的傭人送來花茶及點心。淘氣朝我走來,看著女傭在咖啡桌上擺好杯盤,示意她退離客廳。

「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嗎?」她語帶嬌嗔,含笑的望我。一陣灼熱的情潮衝擊著我的胸口。

她的聲音依然嬌甜,眉眼間那抹淘氣仍然有挑動我心的魅力。可是,她不再是那個穿著簡單便服的頑皮丫頭了,而是一身雪紡紗長洋裝的千金小姐。

一陣悲傷在我胸臆間翻滾,我怨她為什麼不早些告訴我真相。如果早知道,我是否就能懸崖勒馬,管住我奔向她的情意?

「才幾天沒見面,你就對我生疏了呀!」她嘟唇埋怨。「還是知道我姓陶後,才擺出這副嘴臉?」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終於按捺不住的從緊澀的喉頭沖出這聲質問。

淘氣瞪了我一眼,伸手將我推入我原先打算坐的那張單人椅,自己坐在二人座的沙發上。

「喝茶。」她自顧自的拿起精緻的茶具,我也賭氣的喝了一口。

嗯,還滿香的。

「我早告訴你,晚告訴你又如何?」她放下茶杯,冷冷的說。投向我的眼光像帶著寒光的銳刺。「知道我姓陶後,你對我的觀感、待遇就會不一樣嗎?原來你也是個以身分取人的傢夥。」

「沒錯!」氣憤她的誤解,我語氣懊惱。「我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哪高攀得起你陶大小姐?如果早知道你的身分,我會把那晚的事,當成你陶大小姐一時興起,豪門公子玩膩了,想逗逼我這個市井小民。我不會對你牽腸掛肚,不會連上班時都想著你,還跑去陶園小館碰運氣,看你會不會剛巧去了那裏。我不會鬧盡一切笑話,自作多情!我——」

「你說夠了沒!」她突然站起身撲向我,香軟的身軀跌進我懷裏,軟柔的小手掩住我張開忘了閤起的嘴巴。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委屈的嬌嚷,水汪汪的目光揪得我骨頭都酥了。「我就是不想你因此疏遠我,才故意不告訴你名字的呀!」

「嗯嗯嗯……」我在她掌心裏試著糯動嘴巴,唇瓣感觸到的柔軟讓我不敢造次。

「爹地為了大哥生日當晚我偷跑出去的事,很生我的氣。他罰我禁足,所以這幾天我才沒去陶園小館。不過,經理都告訴我了。」她停了一下,一雙濕柔的眼睛在我臉上梭巡,判斷出我臉上的憤怒已消,才放心的移開手。「現在你不生我的氣了吧?」

我想只要是男人,都很難對攀附在自己身上吐氣如蘭的美人兒生氣。我無奈的哨歎一聲。

「總之,你早該告訴我了。」

淘氣這番話或許消了我這幾天的怨氣,卻消不了我心頭的頹喪。只要想到她是辜昱棠的未婚妻,我就開心不起來。

「現在知道也一樣呀。你不是說,不管我叫什麼名字都對我一樣嗎?」

「可是你……」

「好了啦,男子漢大丈夫,不可以婆婆媽媽。來,親一個,不可以再生氣了。」她在我頰上輕輕一吻,趁我陶醉在那軟柔的觸感時,起身回座,笑吟吟的凝眸望我。

「對了,你來找陶琴做什麼?」

我回過神來,心裏有點惱。淘氣總是要待我暈頭轉向,忘了正事。她剛才那一吻,也令我心頭不是滋味,不曉得她是不是也用同樣的手段哄辜昱棠?

「你記得我上回跟你說我未婚妻……」

「是前未婚妻!」她口氣不滿的指正我。

「對,反正就是琍嬛。我提到她懷孕了……」

「啊,難不成她懷的是辜昱棠的孩子?」淘氣眼眸一轉,立刻會意過來,令我不得不佩服她的冰雪聰明。

「她原來是辜昱棠的秘書。 辜昱棠在她和我訂婚後,誘拐她……」

「我就知道那傢夥不是好人,沒想到他竟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誘拐別人的未婚妻,天呀!」她臉上現出一抹嫌惡,像是很不恥辜昱棠的行徑,我立刻幸災樂禍了起來。

「對,像他這種人你千萬不能嫁。你最好儘快解除婚約。」

「我也想呀。」她為難的瑾起眉,「當初我就不贊成這樁婚事,可是爹地很堅持。」

「令尊如果知道辜昱棠是這種人……」

「算了吧!我爹地那傢夥最固執了,他被辜昱棠拐得死死的,根本聽不進我的話。」

「不行!」我急了起來,「我們非得想辦法。」

「對、對!」她熱烈的附和我。「我們一定要把辜昱棠的惡行公諸於世。」

「他必須對琍嬛負責,不能娶你……」

「我才不要嫁給他呢!」她晶亮的美拌多情的揪視我,讓我一陣意亂情迷。

「我不會讓你嫁給他……」我熱情的道。

「我也不要嫁給他……」她深情款款的回望我說。

「淘氣……」我幾乎要醉在那兩汪美酒般香測的眼眸裏,溫熱的情緒脹滿我心,直沸騰向眼睫。就在我忍不住想站起身走向她時,一陣輕柔卻無法忽視的聲音闖入我與她的親密氣氛裏。

「淘氣,你剛才說誰要找我談辜昱棠的事?」

我和淘氣雙雙望向聲音來處,一道曼妙的身影揭開珠簾走進客廳。與淘氣十分相似的美麗面容上,嵌著一雙清冷的黑眸,好奇的望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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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2: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我屏住氣息注視走進客廳裏的美女。

她走路的姿態十分好看,宛如淩波仙子的蹦躍之姿,配合身上那襲無袖的白色雪紡紗洋裝,更顯得媳娜婢婷,清麗脫俗。

我注意到她飽滿的輪廓和五官,跟淘氣像從同一個模子複製出來。只是淘氣的眉毛比較濃,眼神較為靈動熱情,這位美女則沉靜溫柔,有種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的肅冷氣質,朝我望來的眼眸亦給人清澈冷例的感覺。

「姐!」淘氣輕叫了聲,起身走向高貴美女,我也跟著站起。

我望著淘氣親熱的挽住美女修長的粉臂,未語人先笑,嬌聲嚷道:「姐,你怎麼這時候才來?」

「來的不是時候嗎?」美女玫瑰色的飽滿雙唇微扯了一下,睨向我的眼神有抹調侃意味,我心虛的熬了臉頰。

「姐!」淘氣跺了跺腳,在她懷中撒嬌。「不來了!人家都是為了你。」

「是嗎?」美女輕哼一聲,挑了挑秀眉,唇邊的笑意深濃了起來。「咱們的陶二小姐,會肯為了我玗尊降貴的應酬臭男人?」

「姐,你怎麼這麼說嘛!」

淘氣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暈紅,這抹暈紅使得我心跳不規律的急促躍動。我偷偷看向她,發現她也偷偷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一接觸,都嚇了一跳的各自迴避。

一時間,我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急敲著耳鼓,一股甜蜜經由血液流週全身。想看淘氣又不敢看她,只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好可愛。」銀鈴般的笑語悅耳的傳來,我無法從美女冷靜的黑睜裏,判斷出這話是稱讚還是嘲弄。正感忐忑時,聽見她道:「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麼臉嫩的男生。」

「姐,你別這麼說啦,李嘉元很老實的。」淘氣細聲細氣的說。我聽出她語氣中的維護意味,頓時心情飛揚。

「原來讓咱們陶二小姐另眼相看的他叫李嘉元呀。」她優雅的率先坐進三人座沙發裏,還示意我坐下談。

「姐,你再胡說我不理你了喔。」淘氣依偎向姐姐。

「淘氣,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呀?」淘氣的姐姐再度逸出一聲輕笑。「真難得,咱們陶二小姐向來只有弄得人臉紅耳赤的份,今天竟也會臉紅起來?」

「姐!」

我聽見淘氣氣惱的叫聲,將眼光偷偷遞過去,發現她果然臉似桃紅。她見我望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臉埋進她姐姐的懷抱,過了近一分鐘,才在她姐姐的慫恿下,為我們做介紹。

「姐,他叫李嘉元。李嘉元,她是我姐姐陶琴。」

我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一個問號在我心版擴大,眼光驚疑不定的注視陶家兩姐妹,腦子有短暫的空白。

她是陶琴,那淘氣是……

我無法置信的瞪視淘氣,她粉嫩嫩的小臉一派天真無邪的嬌慵,明眸還朝我無辜的眨呀眨的,眨得我一肚子火氣。敢情到這地步了,這妮子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她的作為沒有一點悔意!

她可曉得我誤以為她是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心情陷進何等憂喜交加的矛盾痛苦中嗎?

憂的是陶琴與辜昱棠的未婚夫妻關係,讓我對淘氣的情感幾近無望……喜的則是淘氣似乎對我有意,同時不滿辜昱棠的作為,又讓我心底生出一縷渺茫的希望來。

但事情的真相卻跟我想的不同。淘氣根本不是陶琴,是陶琴的妹妹。我氣她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身分,讓我誤以為她是陶琴,折磨我脆弱的心靈。

她是故意捉弄我嗎?難道在她心裏,我不過是個玩笑的對象?我心裏百味雜陳,反應在眼神中的是等著她解釋的幽怨。

或許是看出我的心事,淘氣抿唇一笑道:「我叫陶琪。斜玉旁加上莫名其妙的其。」說完,她自顧自的咯咯笑出聲。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叫陶琪,怪不得會有「淘氣」這個小名,想必是取其諧音,由此可見,她的確是相當頑皮,而且玩到我身上了。

我好氣又好笑的瞪她,礙于陶琴在場,不好發作責難她。淘氣也像是沒看見我臉上的嗔怒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姐姐身上。

「姐,我跟你說。李嘉元是為了辜昱棠的醜事來找你。他的前未婚妻……」她開始對陶琴說明我的來意,加油添醋的將辜昱棠的罪行渲染了一遍。

我按捺下受傷的情緒,試著加人兩姐妹的談話。可是我根本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

「姐,你絕對不能嫁給辜昱棠。這傢夥太壞了,你嫁給他不會幸福。」淘氣臉色凝重的說。

「問題不在我。」陶琴仍維持之前的氣定神閑,彷彿淘氣的慷慨激昂,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這是爹地決定的事,我也沒辦法。」

「姐,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怎麼可以任人擺佈!」淘氣不表贊同的說。

「謝謝你的關心,可是……」她忽爾飄出一朵帶著感傷意味的笑容,垂下眼險遮住瞳眸裏的表情。

「或許爹地知道這件事後,會改變決定。」淘氣樂觀的道。

「你太天真了。」陶琴仍只是搖頭。「他看上的並不是辜昱棠本人,而是辜家。再說辜昱棠的商業手腕一向讓爹地欣賞。」

「就算他再能幹,這種人品你也萬萬不能嫁。我敢說,他下流的個性即使結婚後也不會改。姐,難道你能忍受丈夫在婚姻外有其他女人嗎?這種日子不曾幸福的!」

「無所謂。」陶琴豐潤的嘴唇變成苦澀的弧度,輕輕吐出這麼一句。

不知為什麼,這簡單的三個字,卻帶給室內沉重的壓力。我看見淘氣精緻的小臉氣怒得緊皺成一團,眼冒火光的瞪進陶琴蒙上一層水氣的眼眸,尤其是聽見後者接下來的那句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話時,她顯得更加生氣了。

「錯過他,我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姐,你怎能這麼說!幸福是要靠自己爭齲你跟周大哥不敢說也不敢做,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戀愛?如果你們真心相愛,就大大方方的嚷出來,讓爹地知道,讓所有人知道,而不是愛得這樣隱秘、痛苦,甚至你都要嫁別人了,周大哥仍是悶不吭聲。」

「我有什麼法子?」陶琴輕歎一聲,語氣無奈。「淘氣,你還年輕,有許多事你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曉得!」淘氣氣呼呼的叫嚷起來。「你和周晉甫的事,我比誰都清楚。都什麼年代了,還要扯什麼門戶之見、主仆之分嗎?愛就要愛得理百氣壯。再說周晉甫本身的條件不差,他除了沒辜昱棠的身家背景外,比學歷、經歷、手腕,哪一樣輸姓辜的了?他可是永安集團旗下的首要大將!哥都說永安若沒有周晉甫,別想他乖乖留下來當繼承人,爹地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姐,只要你和周大哥堅持,爹地到最後還是會妥協。」

「問題是周晉甫肯不肯做這樣的堅持。」陶琴微微牽起的嘴角顯得氣苦,一顆鑽石般的淚珠從她濕潤的眼眶裏滾出。「他都放棄了,我能怎麼樣?」

「姐……」看到陶琴的眼淚,淘氣慌張了起來,轉向我忿忿的道:「李嘉元,你就不能說句話嗎?」

我張張嘴,她們姐妹兩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我插嘴的餘地嗎?講不下去了,才要我說。真是的!

我按捺下滿腹的怨氣,溫和的開口,「陶小姐,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與辜昱棠的婚事。琍嬛現在懷了辜昱棠的孩子,我……」

「琍嬛?謝琍嬛嗎?」陶琴有些訝異的挑起眉,眼中的雨霧迅速退去。「你是說你那位懷了辜昱棠孩子的未婚妻叫——」

「是前未婚妻!」淘氣氣惱的打斷她姐姐的話加以澄清。

陶琴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看了淘氣一眼,從善如流的改道:「謝琍嬛是你前未婚妻?她不是辜昱棠的秘書嗎?我見過她幾次,人不錯,端莊嫺靜……」

「如果真有那麼端莊嫺靜,為什麼會被辜昱棠引誘?」淘氣刻薄的插嘴。

「淘氣,」陶琴對她搖頭,嘴角擒著抹笑。「感情的事很難說。」

「反正就是……」她嘟了嘟嘴,還拿眼光偷覷我。「我覺得李嘉元比辜昱棠要優秀幾百倍,那個謝琍嬛真沒眼光。」

「情人眼裏出西施羅。」陶琴仍只是笑,有意無意的在我和淘氣之間來來回回看著。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陶琴的話是一語雙關。而淘氣顯然跟我有同樣的想法,瑩膩的臉頰灼燒如火,忸怩的避開我探詢的眼光。我禁不住一陣暈陶陶。

客廳裏維持了約三十秒的靜默,我在其間大作白日夢,幻想著陶琴話裏的「情人眼裏出西施」是在暗示淘氣對我情有獨鍾。

可惜這場白日夢作沒多久,陶琴便再度開口,「李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恍然回過神來,表情有些尷尬。似乎只要牽扯到淘氣,我就很容易把正事忘了一乾二淨。

我清了清喉嚨,避開陶琴打趣的眼光,有些窘迫的道:「本來我是想直接去找辜昱棠要他負起責任,可是琍嬛說什麼都不肯,決定一個人承擔。但我怎忍心讓她這麼做?再加上從一位好友那裏聽聞辜昱棠和陶小姐訂婚的事,我心裏更加不平。我認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該讓陶小姐知道。」

「讓我認清他的真面目嗎?」陶琴一曬。「李先生,對於謝琍嬛的事,我雖有同情,卻愛莫能助,因為這樁婚事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何況就算家父答允我和辜家解除婚約,辜昱棠也未必會娶謝琍嬛。」

「我知道。」我沉重的歎氣。心知如果辜昱棠不想負責任,有沒有未婚妻都一樣。「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認為陶小姐該知道這件事。」

「嗯,我瞭解。」陶琴深深看我一眼,明亮的眼瞳裏有抹好奇。「我不明白……我是說,我不愛辜昱棠,所以對他的任何作為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呢?你對謝琍嬛顯然相當關心,不像沒有感情。為什麼對她的背叛不但不生氣,還事事為她著想?」

我怔了一下,正待回答時,發現淘氣皺著彎彎的柳眉瞪我,如花的嬌顏有著深深的困擾。

我侷促了起來。

「嗯,其實……」我握緊拳頭,阻止自己神經質的想要搔頭的舉動。「我也不知道。」我有些無力的解釋,得到的是淘氣的白眼伺候。

「我是說……」我更加心慌了,擔心接下來的話會惹惱她。可是,怎麼會呢?淘氣都知道呀,那天晚上我不是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訴她了嗎?「琍嬛已經夠可憐了。她家裏為這件事情很不諒解她,如果我再責怪她,不是把琍媛逼上絕路嗎?我承認當琍嬛說她懷孕時,我很震驚……」

「只是震驚?我以為該是震怒呢!」陶琴挑挑眉。

「呃,怒氣當然有一點。 畢竟這種事……」我重重歎口氣,艱難的道:「總是有損自尊。」

「哦?你是為自尊受傷而難堪,而不是情感上受到傷害?」陶琴彷彿深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下子就說到我的要害。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改最初對她的印象。原本只當她是個氣質清雅、有幾分驕氣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她的聰明慧黠、刁鑽難纏竟不輸她妹妹淘氣。

「我與琍嬛之間,友愛的成分居多。」我皺了皺眉,訝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來。然而話一吐出,壓抑在內心裏的諸多情愫,像猛虎出押般,再也藏不祝「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兩家父母交好,一直有意湊合我們。」

「怪不得。」陶琴輕笑出聲,語氣中有著玩味。「看來奉父母之命訂婚的人,不只是我,你與謝琍嬛也是如此吧。」

她的聰慧,令我只有歎息的份。

「我很好奇以你的人品不可能沒有女朋友,不是說謝琍嬛配不上你,而是如果你們兩人無意,為何要勉強在一起呢?父母有向你們施壓嗎?」

「我對琍嬛並沒有勉強。」我話一出,便感受到淘氣悻悻然的眼光。

我無奈的看她一眼。我只是說出心裏最真實的感受,她的眼光卻讓我產生一種奇怪的罪惡感,彷彿我之前對琍嬛的任何好感都是不該。

「我是說……」我傷著腦筋,語氣顯得小心翼翼。「我很忙,琍嬛似乎是當時最便利的選擇。她溫柔、善解人意,也瞭解我。在以男女朋友的身分交往了一段時間後,父母便催促我們訂婚、結婚了。」

「你愛她嗎?」

「也不是不愛,只是……那種感情比較接近親情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陶琴討論起這個話題來,我應該是來勸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約的,而不是探索我與琍嬛間的情愫是愛情還是親情。

「我懂了。」陶琴溫和的說,明亮的眼瞳閃爍著一抹笑意。「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在和謝琍嬛訂婚前,你便認識了淘氣,你還會和她訂婚嗎?」

我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看向也為這句話失神的淘氣。一股溫鬱的情潮難以言喻的衝擊向我,使我不假思索的沖口而出:「不會!」

淘氣輕呀了一聲,溫潤的唇角朝上彎起甜美的弧度,兩頰浮上淡淡紅暈,眼睛避開我垂了下來。

陶琴逸出銀鈴般撞擊的愉悅笑聲。

「李先生,很高興和你談話。」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受寵若驚的輕輕握祝

「有句話叫解鈴還需系鈴人。謝琍嬛的問題,我們任何人都沒辦法幫她解決,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朝我一笑,轉身離開客廳。

「姐!」淘氣追過去喊她。「就這樣?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別說了,淘氣!」她朝她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姐!」淘氣瞪視陶琴離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一下腳,沒好氣的道:「這不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嗎?」

這句話令我莞爾。彷彿察覺到我在偷笑,淘氣嬌嗔的轉回身瞪我。

「你也一樣!人家為你的事著急,你卻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是來勸姐姐離開辜昱棠嗎?就沒聽你說一句辜昱棠不好的話。」

「令姐把話說的那麼白了,我還能怎麼說?再說辜昱棠是個什麼樣的人,令姐不比我清楚嗎?你也說了很多,她不還是無動於衷嗎?」我無辜的攤著手。

「你呀!」她又跺了跺腳。我注意到從她絲緞拖鞋露出的優美。她的足部纖細,皮膚透明如羊脂白玉,讓人好想握一把。

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制止心裏的遐想,正想說什麼時,掛在壁上的咕咕鍾開始報時。一隻小鳥從鍾上的小門跑出,布穀聲裏,淘氣精靈的美目閃過一抹驚慌。

「糟糕,四點鐘了,爹地快回來了。」

這會很糟嗎?我不解。

「快!」她跑過來拉住我手,神情慌亂得像逃難。「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什麼?」我更加困惑了。

「不能讓爹地看見你!」

我不能見人嗎?還來不及發出任何抗議,淘氣已將我拉出廳門。她在玄關停了一下,放開我的手。

「我去穿雙鞋,你等我一下。」說完便一溜煙的跑開,留下我無助的站在原地。

我懊惱著她話裏的暗示。好像讓我和她父親碰面是件多糟糕的事。難道怕我丟她臉嗎?這想法令我深受傷害。

淘氣像去時一般迅速的從廊道一端跑回來,不但換了雙涼鞋,還帶了個背包。她再度抓住我的手,朝樓梯處走去。

「三小姐,你要上哪去?」周總管渾厚的男低音從樓梯底部傳來。

淘氣帶我步下最後一階樓梯,頭也不回的走過他面前,「我跟嘉元出去。」

「可是老爺不是罰你禁足嗎?」我看見周總管左邊眉毛一聳,溺愛似的看著淘氣。

「哎呀,我判的是有期徒刑,不是無期徒刑。時候到了,我就出獄了。拜拜,周叔!」她加緊腳步,拉著我走出大廳,不給周總管阻止的機會。

外頭仍下著小兩,僕人殷勤的遞來雨桑

淘氣催促我上車,沒說要去哪,只要求我迅速發動車子。我發現她緊盤眉頭盯著擋風玻璃,直到我將車駛離陶家大門,她臉上的緊張才放鬆下來,綻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而我的心情卻正好相反,越發的低落。

我納悶的想著淘氣急著離開她家的原因。她那副樣子就像是越獄的逃犯。而我唯一能推想出的理由便是她父親快返家了,她不希望我跟他碰面。至於她為何不希望我跟他碰面……

我越想心情越往下沉,除了她認為我沒資格見她父親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緣由。

是這樣嗎?淘氣覺得我不夠好到可以介紹給她父親?

胸口像被人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難受,一股難言的怒氣,潮水似的在我心裏澎湃。礙於自尊,我甚至不能開口質問淘氣,只能沉默的在心裏猜疑。

我無言的望著擋風玻璃上機械化移動的兩刷,看著它們將雨水俐落的掃淨,不禁也希望能有一對雨刷可以刷亮我的心眼,讓淘氣不再像霧裏的花般讓我看不真切。

可惜,沒有這種雨刷存在。

我的心臟沉悶的在胸腔鼓動,一如車內沉悶的氣氛。車窗外的天空明亮了起來,天際密佈的烏雲漸漸散開,一絲陽光從雲端露出。

「你怎麼不說話?又生我氣呀?」

什麼話?我是個愛生氣的人嗎?

淘氣一開口就讓我哭笑不得,不過也打破了車內的沉寂,活潑悅耳的聲音就像突破陰霾的陽光一樣。

我頓住,不曉得自己為何冒出這個想法來。自從認識淘氣後,我好像退化成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會為女生吟詩、唱情歌,做盡所有傻事,加上滿腦子的詩情畫意。

但,天知道,即使是那年紀,我也沒空想這些風花雪月,全心投注在雙學位的修業上呀。

看來我真的陷進去了,一股沮喪扯痛了我的心。

「嘉元……」淘氣的聲音顯得困惑而緊張,讓我無法抗拒地將視線投向車內後現鏡。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睜哀怨的從鏡面反射向我,令我有種做錯事的罪惡感。問題是,錯不在我呀!

但為什麼我無法理直氣壯的對她這樣喊,反而感到心虛及心疼?

好吧,上車後不說話也不放任何緩和車裏氣氛的音樂算是我的錯好了。板著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是我的不對。但這些小過錯,與她陶二小姐對我的輕視和捉弄相比,簡百是小兒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她看不起我,為什麼還跟我出來?她可以下逐客令,難道我會賴在她家不走嗎?

「我姐姐的態度就是那樣。我知道你氣嘛,我也氣呀,可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想嘛!」她自顧自的道。

她竟以為我是因為陶琴的態度生氣?

什麼跟什麼!

雖然陶琴的反應與我預料的相差甚多,但我沒必要為此感到不滿。在她眼裏,我的器量就這麼小嗎?

我悲傷著淘氣的不瞭解,嘴巴更加緊據著不答腔。

「我拉你出來,就為了商議這件事。一等我們……對了,我們要去哪?剛才急著出來,我也沒好好想想。最好是個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

她話沒說完,我已經將車轉進所住的社區道路。或許是注意到這條路不像是通向任何主要幹道,她輕快活潑的音調突然打住,晶澈美麗的眼睛緊盯著窗外的風景,在看到成品字型轟立的三棟大廈時,條地睜大明眸。

她轉向我,眼裏有著欲語還休的質疑和羞怯。

我焉地漲紅臉。主要是氣自己。

我怎會帶她到這裏來?

天呀,帶一名閨女到公寓來?能怪淘氣想歪嗎?

可是我並沒有刻意想這麼做,只不過本能的將車開回家而已。然而,無論我在心裏怎麼辯解,潛意識深處的一絲罪惡感仍讓我志忑不安。

沒有回頭的必要。我不斷的說服自己,這完全是個巧合。再說,有哪里比得上我住的地方符合淘氣剛才說的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呢?

我將車開進住的那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迅速找到我的停車位。

車停好後,我轉向她,瞪著那張顯得格外沉靜的美麗容顏,心裏有股莫名的躁動。

「這是哪里?」她的眼光仍盯著窗外看,將她優美的側臉展現在我眼前。剪到耳朵的秀髮挑染成絲絲的淺咖啡,圈住她精緻的小臉,使她看起來像落人凡間的精靈。

我吞嚥了下口水,為她的美麗而心猿意馬,勉強從緊澀的喉頭擠山話來,「我住的公寓大廈。」

「哦。」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頰膚泛起淡淡紅暈,對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少女嬌羞而心動。

淘氣雖然一直表現得爽朗大方,但終究是個年輕女孩,到單身男子的住處拜訪,終究會感到不自在。

但她的嬌羞很短暫,一下子便恢復原先的落落大方。她轉向我,柔嫩的粉唇泛著天然的血色,嘴角劃開一道優美的唬

「我們要一直坐在這裏嗎?」深濃的笑意從她晶亮的眼瞳濺射向我,在那裏除了純然的信任與放心外,我看不到一絲懷疑,這讓我不安的心沉澱下來。

「當然不。我們要去那個你認為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我聽見自己以格外沙啞的低沉音調回答。

淘氣看著我,眼眸裏的情緒閃動著比火焰還要熱烈的光芒。我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仍努力穩住心中的澎遊熱流,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

我下車為她打開車門,淘氣伸手握住我胳臂,柔軟的指頭往下滑,直到滑進我掌心裏,與我指間交握。

一道比閃電更猛的電流通過我們之間,我向來條理分明的大腦像是融化似的,無法發揮正常作用,只能依靠本能帶領她進電梯,按下所住的樓層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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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2:5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在胸腔內躍躍鼓譟起來,強烈的節奏幾乎要突破胸骨、穿透皮膚跳出來。巨大的聲響甚至敲痛我耳膜,混合著我的喘息聲,成了立體迴聲的噪音。

糟了,淘氣會不會聽見?若是她聽見了,又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在走出電梯時,我偷覷向她,她的眼光正好轉過來。一時之間,我只覺得體內的情潮幾乎要翻江倒海的淹沒我。

突然,盤據在心間所有的想和怒都釋放了,彷彿只要她這麼看著我,之前受到的委屈都不算什麼。

我忘情的與她對視,看著那雙有著精靈般頑皮的眼睛裏,屬於少女的稚氣被純女性的溫柔和熱意取代。這一刻,我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和我的頻率一致。我身體的反應同時也發生在她身上。

想到這裏,我的雙膝開始發軟,胯間的敏感部位強烈的悸動。我頭皮發麻的覺悟到,我竟對以全心信任握著我手的女孩興起冒犯的意念。一股罪惡感爬上我喉頭,很快在我頰面上點燃火焰。

淘氣的芙頰也泛著紅暈,她轉開眼光瞪視我公寓那道紅豆杉木鑲制不繡鋼的大門,粉嫩的丹唇朝兩頰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混雜著淘氣與羞怯的淺笑。

在為她的笑失魂的同時,我發現已走到家門口,體內那股欲望如猛虎出押難以控制,我急促的做了幾個深呼吸,慣於冷靜的自製在這時候發揮作用。我是萬物之靈的人類,可不是禽獸。我提醒自己。自幼的家教告訴我要發乎情、止乎禮。我越是喜歡淘氣,越要自製,絕對不可以輕慢她、傷害她。

這麼自我建設後,我果然能勉強控制住心神,力持鎮定的掏出鑰匙和保全系統晶片卡。

先以晶片卡解除保全系統,接著輪到一長串鑰匙上常我幾乎是認命的等待淘氣爆發出連串嘲笑。倒不是認為她生性尖酸刻雹愛取笑人,而是像她這般不知世間險惡的千金大小姐,准會為這種小市民的防盜措施啞然失笑。

事實上,我頭一次拿到鑰匙、面對這道即使刁鑽無比的竊賊也會望之卻步的子母式大門,也有種忍俊不住的衝動。若不是礙于母親將鑰匙串交給我時的凝重表情,我可能真會不顧一切的捧腹狂笑。

每次開鎖時,我都需要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常常左顧右盼,擔心鄰居會不小心瞥見我繁瑣的開門儀式。尤其是此刻在淘氣的目光注視下,我險些想甩掉這串鑰匙,假裝這道門與我無關。

但我只是咬緊牙根重複做出將不同的鑰匙插進、轉動、抽出的動作,依序打開義大利進口四段天栓門鎖、高級兩段水平連體鎖、防盜鎖。

當最後一道鎖喀的一聲被我打開,我轉動門把推門進去,聽見淘氣逸出一聲輕笑,在我身後嘖嘖稱奇。

「我還沒看過一道門上有這麼多鎖哩,比起我外公的保險庫安全設備不遑多讓。李嘉元,你家裏有什麼寶貝,要這麼小心翼翼的?」

「臺北市的治安差。」我試圖忽略她語氣中的嘲弄,淡淡回答。讓開身請她先進門,再把門關上。淘氣站在玄關和客廳之間,睜著一雙晶亮的眼瞳等待我。

我從嵌在左壁面上的白樺木鞋櫃裏取出兩雙拖鞋。淘氣的眼光好奇的張望我的鞋櫃。偌大的空間裏,除了收納整齊、未使用過的拖鞋外,就只有我的運動休閒鞋、涼鞋,以及兩雙不同款式、顏色的皮鞋。

我們各自坐在玄關虛的兩張椅子上換好拖鞋,我感覺到淘氣的眼光盯在我臉上,不禁轉頭去看她。

「嗯?」她歪了歪頭,嬌憨的模樣有種讓人心猿意馬的撫媚,我趕忙移開眼光,不想讓先前流通在我兩之間的原始電流再被觸動。

我想,要是淘氣再用那種又柔又熱的眼光看我一次,我那被關在理智柵欄裏的欲望野獸,可能真會不顧一切的闖出來為所欲為。儘管我並沒有實際的性經驗,不過在現今的傳播媒體尺度如此開放的情況下,沒有經驗的人也可以累積出老手才有的智識。何況只要是男人,憑藉本能也能辦事,不需要任何經驗輔助。

這麼想時,好不容易壓抑下的情欲又悄悄蠢動。我努力不讓視線轉向淘氣,卻無法阻止滿腦子的綺思。而一縷不屬於我公寓裏的香氣同時若有若無的飄在我鼻端,令我艱難的吞嚥口水。

幾日前淘氣的嘴唇碰觸我臉頰時的觸感在我腦海中活色生香了起來。我禁不住想著如果她碰的是我的唇,我會不會像電影裏的男主角熱情的擁吻她?我的手會不會親密的攬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然後像電影裏的男女主角親親摟摟的倒在一張舒適的長沙發裏?

想到長沙發,我起身走進客廳,眼光無法自製的投向那組由法國設計師設計的藍白色組合沙發,是我親愛的母親和前任未婚妻琍嬛去挑選的。如果她們知道我對那組造形別致的沙發懷有邪惡念頭,不曉得會怎麼想。

「你為什麼笑得這麼yin蕩?」淘氣出其不意的捏了我臂膀一記,我吃痛的叫了出聲。

「你幹嘛捏我?」我搓揉著痛處,懊惱的瞪視她。

「誰教你……」她漲紅臉,眼光顯得氣憤。「對著那組沙發那樣笑,都不理我!哼,是不是想起曾在那裏做過的壞事呀?」

我彷彿聞到一股酸醋的味道,訝異的挑高了眉。敢情淘氣在吃醋?心裏漾起一陣溫暖的情潮。

「你說呀!」她現在可像是捉到老公偷情證據的老婆那樣發火的樣子。

我見她眼冒兇光,捏緊拳頭像要朝我撲打過來,只好委屈的道:「我是在想你,又沒想別人!」

「我就在這裏,你想我幹嘛?」她先是不相信,明眸一轉,臉上的紅暈更熾,氣惱的踩著腳。「李嘉元,你這個大色狼!」

「我……又沒做什麼。」我心虛的辯解。 本來嘛,我只是在心裏想,又沒真的做。

「你想就是不對啦!」她雖這麼說,但從她細聲細氣的嬌嚷裏,我倒是聽不出任何指責的意味。

「不准看我!」她霸道的命令。

我趕緊將眼光調開,看著我那二十八吋的電視道:「要不要喝什麼?」

「等一下再喝。」她低聲回答。

我有些手足無措的待在原地。在這種情況下,她真的應該隨便點一種飲料,我到廚房去忙,而不是說這種話,讓我接不下去。

我皺著眉,努力想找點事給自已做,於是走到窗邊將窗簾打開。

下過一場雷雨後,濃密的烏雲都散開了,淡淡金陽從雲端洩出,投射進我向陽的窗戶,頓時讓客廳的光線明亮起來。

我打開空調系統,夏日的午後是很炎熱的,開窗戶只會讓熱空氣和髒空氣湧進屋內。我對著窗戶,從玻璃窗面上,我看到淘氣就跟在我身後,反映在玻璃上一前一後的男女身影,美得像幅畫似的。我癡癡的看著,較大的身影是我,有著飽滿的額頭,突出的觀骨,線條陽剛的下巴。我知道自己長得還可以,勻秀舒展的五官,雖不至於讓人驚豔,但看過我的人通常會留下鮮明的印象。我的雙眼皮很深,黑白分明的眼睛神采迫人,視力也有一點二。加上身材碩長挺拔,皮膚是經過陽光適度洗禮的色澤,溫文爾雅的氣質,使我的女人緣還算不錯。

至於淘氣,更不用說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我悄悄做了個深呼吸,從她身上飄來的淡雅幽香使得廳內的空氣變得好聞。我可以感覺到她朝我湧過來的溫熱呼吸,一波波的重重環繞舔低著我全身每一個敏感的細胞。

她的眼光,跟我一樣投注在玻璃上反射出來的男女影子上,對著始終弓著彎彎俊眸的男影怔怔發呆,我忍不住揚起嘴角。

「你又亂笑!」她似惱非惱的轉開身,我也跟著旋身面對她美好的背影。

「李嘉元……」她喊著我的名,眼光在廳裏漫遊。她的神情顯得凝重,還帶著一份謹慎。「你一個人住這裏嗎?」

「是呀。」我很自然的回答。

她繃緊的肩膀略微松垮下來,轉身向我,閃著慧黠的深炯眼眸梭巡著我的臉,像在研究什麼。

「不像,從門鎖到客廳裏的裝潢,都不像是單身男子的公寓。」

我訝異的挑眉,「你說得對。我原本不住這裏,這間房子足為了結婚買的,所有裝演都為了家庭設計。」

「結果你沒跟謝琍嬛結成婚,反而搬進她為你佈置的新居?」她嘴角繃緊。

我捉摸不住她心裏的情緒,只覺得她的眼光像探照燈般強烈,好像非得逼出我不為人知的隱私來。

「也不全是她佈置的,大部分的設計理念都出自我母親。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她是室內設計師?」我試圖轉移話題。

「沒有。佈置得相當大方典雅,令堂很有一套。」她優雅的在客廳散起步來,語氣輕鬆得像閒話家常,我的警覺心跟著降低。「你原先應該不住這裏。」

「因為琍嬛搬進我住的公寓,我就搬過來……」我隨口說道。話一吐出,我就後悔了。

「她為什麼要搬進你的公寓?」她逼向我問道。

我求和的舉起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其實我可以對她說不幹她的事,但這種話我怎麼也吐不出口。

「琍嬛的父母……」我心虛得彷彿做錯了事,小心的觀察她臉色。那張清麗的容顏,沒有顯露出太大的情緒起伏,我松了口氣,解釋道:「逼著她要把孩子拿掉,讓她走頭無路。我跟她終究有幾分情分,本來要她搬進這裏,但琍嬛說什麼都不肯,我只好將原先的公寓讓給她。」

「就有你這種爛好人!」她哼了一聲,坐進沙發裏。挑剔的拍了拍道:「這沙發不太好,應該換掉。」

「才剛買的。」我不以為然。

「喂,你是不是捨不得呀?」她瞪我。

「是埃」這組沙發的價格六位數,我當然捨不得。

「原來你還想著謝琍嬛!」她莫名其妙的發起火來。

「這關琍嬛什麼事?沙發是我二哥買的。」我一頭霧水的問道。

她宛如洩氣的皮球委頓下來,坐回原位,兩隻手緊揪著膝上的布料,濃黑的睫毛覆住她眼裏的情緒,像個正在生悶氣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在氣什麼,卻明顯感受到她心裏的沮喪。我想要安慰她,腦子卻變笨了起來。該怎麼說呢?問她為什麼難過、不高興嗎?

「洗手間在哪?」她緊抿的丹唇吐出低啞的音調。

我立刻引導她方向,在她將洗手間的門關上後,我脫掉外套,轉到廚房,洗了手後,燒熱水泡茶。

我拿出大嫂給的茶包。她娘家做藥材批發生意,進口了大批的外國花果茶。這盒玫瑰、洋甘菊,及其他花果混合的茶包,味道頗為清雅。我記得在陶家時,周總管曾說淘氣喜歡喝花果茶,泡這個給她喝應該沒錯。

冰箱裏還有吃剩的孔雀餅乾,我順道拿出來排在點心盤裏。這組點心盤是琍嬛買的,我提醒自己等一下千萬不能讓淘氣知道。

雖然我無法完全瞭解淘氣的想法,但隱約意識到她的壞脾氣和琍嬛有關。我們初識的那一夜,儘管她任性、愛諷刺人,態度卻是輕鬆活潑、不存惡意,我們之間的氣氛一直是輕鬆的。但一進入這房子,她的情緒就不對了,表現得善妒、器量狹小,對我和琍嬛的事耿耿於懷。

水壺的笛音驚擾了我的思緒,我立刻關上瓦斯,在精緻的骨瓷茶壺裏沖泡熱水。等我端出茶具和點心,淘氣仍然在洗手間裏沒出來,我不禁擔心起來。

「淘氣。」我輕敲著門板,她沒有回答,我憂慮的急促擂門。「淘氣,你怎麼了?別嚇我呀!」

就在我考慮破門而入時,門裏幽幽傳出細弱的嗚咽。「我沒事……」

她在哭嗎?為何而哭?發生了什麼事?我更加驚慌。

「淘氣,開門。我要看看你。」我以不容人拒絕的沉穩音調命令。大概過了十秒鐘左右吧,門裏傳來窸窸碎碎聲,門把被轉動。

淘氣垂著頭,淩亂的發絲覆在她臉上。我發現她臉色蒼白如紙,鼻子和嘴巴卻紅紅的,眼睛被垂下的眼撿覆住,眼眶周圍有明顯的紅腫。

「我要回去了……」她頭也不抬的越過我,我本能的伸手捉住她,感覺到她柔弱的肩膀僵硬了起來。

「淘氣,你哭了?」我問。

「放開我!」她既慌且怒的想掙開。

「淘氣,讓我看看你。」我直覺到不能讓她這樣離開,卻不曉得該怎麼安慰她,只能笨拙的將她往懷裏帶。

「放開,放開!」她氣惱的在我懷裏掙扎,甚至舉起小拳頭撞打我的胸膛。

哎喲,真的好疼。雖然平常也有鍛煉身體,但我到底不是一身肌肉的猛男呀!被淘氣的拳頭又扭又打的,我還真的有點吃不消呢!

「淘氣,你冷靜下來。」我咬緊牙根苦苦忍耐,猜想我胸口八成淤青了。但這時候我又不能放開淘氣,只好靜靜地站在原地,以雙臂圈住激動中的她。

「嗚……放開啦!」她突然癱倒在我懷裏痛哭。淚水決了堤似的傾洩向我,浸濕我凱文克萊的襯衫,流進我胸口的皮膚,彙聚成一條小河,一直往下流。老天爺!

「別哭了……」我邊歎氣,邊將她摟緊在懷。屬於她的味道,若有若無的從她發上飄來。那彷彿集結了天然植物精粹的香澤,淡柔輕蕩的隨著我的吸嗅,佔領了我的知覺。

她好香呀!我貪婪的吸著,連帶敏銳感覺到她在我懷中掙動的嬌軀有多柔軟。我困難的吞嚥著口水。

「你別哭,我再放開你。」

沒想到我這麼說,反而讓她哭得更傷心,氣憤的用力捶我。

「都是你,都是你啦……」

我忍住痛。「淘氣,我到底做了什麼?」

「嗚……都是你……」她斷斷續續的抽噎著。「你讓我……討厭……」我瑟縮了一下。「……自己……」

我一呆。我讓她討厭……自己?

「為什麼遇見你這個呆子?」她傷心的喊道。「我日子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招惹你?我原本自在快樂得很,不曉得什麼是煩惱,可是遇見你後都不對了!」

「怎麼會?」我懾懦的問。

「有啦!」她霸道的再捶了我一下,我只好襟若寒蟬的閉嘴。「我變得心胸狹窄,莫名其妙的氣你……討厭你的沙發,討厭你的浴室,討厭你為謝琍嬛做的一切!嗚……你為什麼害我變成這種討厭的人?」

「我有嗎?」我困惑的問道。

「你有,你有啦!」她不講道理的繼續指責我,嬌柔的身軀更加擠進我懷抱。一種說不出來的激情在我體內醞釀,我突然不在意她的指責和捶打,甚至有種樂在其中的暈眩感。

「我從來不曉得……也不希望知道……」淘氣憤怒的哭號漸漸轉為哽咽,伏在我胸前吸著鼻子低訴。「是你,是你像小偷一樣無聲無息的闖進來……」

儘管聽不懂她的指控,我卻像個傻瓜一樣咧嘴笑了起來。將鼻子悄悄埋進她發裏,吸著她的芳香,感覺她柔軟的發絲搔著我皮膚。

「我一直想你……一直想你……」她越說聲音越低。「我不想想的,可是忍不篆…見不到你,只能想你的感覺,讓我覺得自己像花一般逐日枯萎。下午接到你的電話,又讓我像澆水施肥過的花兒活了起來。然後我看到你、聽見你……好開心喔。」

「淘氣……」我驚喜得無法言語。即使在我最狂悖的幻想裏,也沒想過淘氣會對我一見鍾情。她就像天上的仙子,讓我可望而不可及。或許得傾盡一生的柔情,才能感動她對我眷顧。可是她卻說她想我,見不到我會像花兒一樣枯萎。我無法置信的想抬起她埋在我胸前的小臉,向她確認答案。

淘氣卻說什麼都不肯抬起頭,緊抱著我接著又道:「我無法確認……那究竟是什麼感覺,只曉得它莫名其妙的佔據我的心,深深的植入我的身體裏,讓我為之痛苦和快樂。我不想承認,也不要承認,那太沒面子了!我怎麼可能……」

她語氣中的惶惑不安讓我也跟著不好受。對我的感覺造成她的困擾了嗎?如果這樣,我寧願不要。這個覺悟令我肝腸寸斷,腹內湧滿酸楚。

淘氣卻在這時候緩緩的從我胸前抬起頭,澄澈晶亮的眼眸還掛著淚珠,怔怔的瞅視我。

我想對她微笑,但腹內的酸楚直湧上來,讓我眼睛跟著冒出霧氣。淘氣伸手捧住我的臉,在我模糊的視線裏,她臉上愁慘的猶疑奇跡似的散去,替代的是一抹堅毅。眼裏不再有惶惑不安,而是像琉璃一般澄澈透明的意念。

她望進我眼中,以那雙彷彿要燃燒起來的坦率眼睛看著我。我則癡癡的瞧著她,無法言語。

她抿了一下唇,緊繃的嘴角似被暖柔的春風拂過的芙蓉花舒展花瓣,釋放出觸動我心的美豔。我醉了似的傾倒在她的笑顏中,壓在胸口的沉澀跟著移開。

「我喜歡你,喜歡上你!」她以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然堅穩的開口,我的心跟著活躍蹦跳起來,一抹狂喜流竄在我血脈裏,喚醒我蟄伏在體內的熱情。

我凝望著她,在她滿含情意的眼眸裏,看到我為她意亂情迷的影像。我全身都在發熱,這一刻,我完全無法思考,僅能放縱感官主宰我的身體。

我急促的喘息,感覺到我鼻翼的擴張,她的眼光緊鎖住我,脈脈柔情都在催促我做一件事。情湧意動間,我靠向她,疊上那花瓣似的嘴唇。

她的嘴唇沒有遲疑的帖向我,輕軟濕潤的觸覺將我縈繞其中。難以言喻的狂喜使我輕輕顫動起來,我只是帖著她,感受這銷魂的一刻。

淘氣抬眼看我,明亮的眼睛眨了兩下,然後她在我唇下緩緩笑了,像個愛捉弄人的精靈。她含住我的嘴唇吸允,我的心立刻怦怦直跳,情難自禁的回吻她。

她攀住我的頸子,我的視線失去焦點,除了她探進我嘴裏的舌頭外,無法再想其他。這種事我有過經驗,有一次琍嬛突然抱住我狂吻,當時的情況有些尷尬,我呆呆的讓她吻著,直到她放開我。

這次我採取主動,我摟緊淘氣,迎合著她的吻。欲望一發不可收拾的被撩起,我對她的渴望是如此強烈,恨不得將她揉進體內,讓她屬於我。

我緊抱住她,舌頭笨拙的和她交纏。她像只小粉蝶一樣輕靈頑皮,總讓我捉不祝我急切的吻著她,也想學她一樣探入她溫暖的口腔採索。她引導著我的舌頭,然後我……

「噢!」

「噢!」

我們兩人的痛呼同時響起,一時之間我只覺得世界末日來臨。


※※※
我沮喪的坐在沙發上,淘氣為我斟了一杯我泡的花草茶。美麗的菱唇有抹藏不住的笑意,一點都不為剛才的意外困擾。

「好了,嘉元。」她傾身向我,一朵美得令人屏息的笑花掛在她唇上。「這種事沒什麼好尷尬的,這只表示你……沒經驗而已。」

她最後一句話,讓我心情更加低落。牙齒上隱約傳來的疼痛,提醒我剛才的事有多令人喪氣。我竟然和淘氣牙齒對碰,還在退出之時,咬痛了她的舌頭,她現在還能神情自若的安慰我,沒有氣呼呼的奪門逃走,實在是一項奇跡。

「嘉元,你沒接過吻對不對?」她香軟的嬌軀緊帖住我,細長柔軟的手臂擁住我肩膀,聲音是甜鬱的,卻像蜂刺一般刺進我脆弱的自尊。

「我……有呀……」我以為這句話該是理直氣壯的,說出來卻覦期弩扭。

「是嗎?」質疑的輕哼從淘氣鼻孔噴出。「跟誰?謝琍嬛嗎?」

聽出她話裏的不高興,我連忙道:「訂婚時……嘴唇碰了一下……」

「就這樣?」她瞄眼瞪視我,像是知道還有下文。

「有一次她突然抱住我……」

「你也像這次一樣,呃,接吻失敗嗎?」

我的皮膚頓時熱辣了起來,微惱的瞪她,但淘氣不肯放棄的回視我,等著答案。

「沒有後來。」我悶悶的道。「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她就吻完了。」

「那還好。」她繃緊的臉色瞬間舒緩下來,雙臂再度交纏向我,如花的唇瓣懶洋洋的遊走在我臉上。

如果說我沒有任何反應是騙人的,但心中有個煩人意念如肉中刺讓我極度不舒服。我遲疑著,最後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淘氣,你……很有經驗?」

她的唇停在我眼臉上,柔軟的手掌捧住我的臉,讓我的眼光與她對視。她看著我,眼裏沒有怒氣,只有笑意。

「如果我說有呢?」她弓起彎彎的柳眉。

「哦。」我不是滋味的低下頭。

「你介意嗎?」她邊吻我邊問。

若說不介意就是在說謊,可是我有資格介意嗎?

「我有資格嗎?」我沖口問道,嘴裏都是苦澀。

淘氣深深看我一眼,突然覆住我的唇。在她甜蜜、溫柔的親吻下,我嘴中的苦澀化為蜜般甜鬱,心頭的疙瘩好像也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她才移開唇,靠在我眉頸處喘息。

我沉醉在兩人相擁的幸福氛圍裏,覺得就算淘氣在我之前吻過一百個男人都沒關係了,只要她此刻是我的。就已足夠。

我沒想過要她解釋,但她輕柔的聲音,還是隨著她如花的體香飄來。

「我生性愛玩,身邊總有許多等著陪我瘋狂的玩伴。我對他們只是一種哥兒們的感情,但還是有人想突破這種關係,與我深入交往。我談過幾次不算認真的小戀愛,但不愛他們碰我。只是隨著年齡增長,我自然也會對接吻產生好奇,於是就讓一位很有經驗的朋友吻我。開始幾次還好啦,直到他想更進一步,我才拒絕。」

她停頓了一下,大概是給我時間消化心中五味雜陳的感覺吧。我不是聖人,聽見喜愛的人兒之前有過戀愛,不管是不是認真,總會有些不好受。但我更在意的是,她對我的感覺是認真還是不認真?

淘氣從我肩上抬起頭,蘊滿柔情的眼眸,霎時安撫了我的不安。然而,在她再度開口時,我一顆心仍提到喉頭,像個等待聆聽判決的被告一般緊張。

「你剛才問我有沒有資格……」她似蔥管似的指頭撫摸我的嘴唇。我只覺得她指尖似傳來一縷酥麻的電流,讓我只想吻她的手,含住她指頭。而我也做了。

淘氣低吟出聲,半合的眼眸裏秋波流轉,看得我心跳再度加快。

「是的……」她的聲音低了八度,充滿磁性且沙啞,魅人的眼直勾勾的看進我的靈魂深處。「除了你外,我不想讓其他人有資格在乎。」

「淘氣……」我心裏的快樂像滿漲的潮汐。再沒有比這句話更能打動我了。我緊緊抱住她,動情的吻住她,將所有的矜持與理智都拋在腦後,只剩下懷裏的軟玉溫香。

這次我沒有再出差錯,或許技巧不足,但我的熱情足可彌補一切,著實吻得兩人渾然忘我、意亂情迷。當我們因缺氧而分開唇時,呼吸喘得比百米賽跑選手還嚴重。儘管如此,我們仍捨不得分開,凝望彼此的深摯眼眸,癡癡的膠著在一塊,尋覓著我們渴求的答案。

如炬的深情在彼此眼波間傳達,我再度俯下唇,淘氣也熱切的迎合著我。正當我們的熱情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如救火車般的鈴聲叮叮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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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麼尖銳、響亮的聲音,還真是少有……不過很有效。

我與淘氣手忙腳亂的從對方身上離開,鈴聲吵得我耳鳴。在懊惱之餘,我可以確定鈴聲不屬於我公寓裏的電話或鬧鐘,也不是我的手機。

淘氣在沙發上找到她的皮包,摸出藏在裏頭的罪魁禍首,震耳欲聾的鈴聲終於停止,將我繃緊的神經從極度噪音裏釋放出來。

「喂?」

「嘎?」淘氣睜大的眼睜,骨碌碌的一轉。「什麼?呃,有點聽不太清楚……大概是沒電了……」

是嗎?那麼尖銳響亮的聲音,會是一具快沒電的手機發出來的?我懷疑的挑挑眉,淘氣勾起的眼角有抹頑皮。

「我找到電話再說,就這樣……」她叮的一聲掛上電話,轉向我道:「是我姐。我爹地回來了。見不到我,發了一頓脾氣。」

「現在怎麼辦?」我不由得為她擔心起來。

「涼拌羅。」她無所謂的聳聳肩,不理會再次響起的電話,等到鈴聲停住後,笑嘻嘻的說:「反正他生我氣也不是第一次了。 別擔心,他不會氣太久的。」

是嗎?我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親子關係,但讓父母著急總是不好。於是我道:「要我現在送你回去嗎?」

「你想害我呀!」她惱火的眼光,大有嗔怪我不解風情之意。「這時候回去正好挨駡。再說,我好不容易在他回家前溜出來,更沒有回去送死的道理。」

這話倒勾起之前淘氣急著拉我離開陶家的疑惑。但在我開口前,淘氣嬌爹的靠回我身上。

「人家不是故意說話這麼沖啦,只是我們都還沒辦完事……」此話一出,她哎呀出聲,難為情的將漲紅的臉埋進我頸間,氣急敗壞的低叫:「你別想歪呀!我指的事情是想辦法解除我姐和辜昱棠的婚約,讓姓辜的為謝琍嬛負責的事啦。」

「我沒有想歪呀。」我無辜的回道。我根本來不及想歪,她就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

「那你是說我……」她腮幫子鼓起的樣子,像顆可愛的紅蘋果。兩顆圓圓的眼珠往外凸,讓她又像起青蛙來。我忍不住揚起唇角。

「你在取笑我,不可以啦!」她弩扭的伸出纖纖十指往我臉上抹來,剛開始的觸感還不錯,可是她開始擰我的頰,我就有點吃不消了。

「我沒有笑了,淘氣,你弄疼我了。」在我的求饒聲下,這妮子總算住手。

「會很疼嗎?」她這會兒卻捧著我的臉,細細的檢視。眼光似個呵寵小孩的母親般充滿憐惜,如蘭的氣息輕吐在我臉上,把我的腦子全弄亂了。

我瞪視著那雙誘人犯罪的唇瓣,困難的吞嚥口水。現在不是時候,我告訴自己。還有許多事有待我向淘氣釐清。

「淘氣,在你家時,你急著拉我離開,是不想我和令尊碰面嗎?」

像是訝異我會問這個問題,她放開我的臉,歪了歪頸子做思索樣。

我的心為她遲疑的回答而刺痛著,害怕我原先的憂慮會成真。淘氣真的認為我不夠資格見她父親,才拉著我離開的嗎?

「沒錯,當時我是有點擔心你和爹地碰上。」一道冷箭隨著她的話射入我心坎,令我心情難受起來。淘氣沒有發現我的異樣,自顧自道:「你那麼老實,一定會坦白跟他講是為了說服我姐解除和辜昱棠的婚約而來,這話准會把我爹地惹惱。之前我和大哥就為了姐的婚事跟他鬧得不愉快,無論我們怎麼說,他就是堅持己見。」

原來淘氣不是因為……我對自己的猜疑感到羞愧,但心裏仍有些不確定。

「淘氣,你只是因為這原因才趕著拉我離開的嗎?」

「也不儘然。除此之外……」她的粉頰微微漲紅,語氣窘迫。「我想跟你出去,然後……」她低微的聲音,給了我無限可能的遐思,沒想到她美目一轉,立刻換上另一副表情,得意的眨眼道:「然後當然是商量如何解決辜昱棠的事。我之前不是說要找個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嗎?」

我看她笑得那麼賊,就知道她是故意逗我。不過她這麼說,倒把我心裏的最後一縷不確定也給塗消了,一陣喜悅縈繞胸懷。

我知道淘氣跟我出來其實是想跟我獨處,辜昱棠的事只是藉口。

「好了。我們該談正事了。」她煞有介事的道。

見她正襟危坐,我也認真了起來。在喝了一口冷掉的茶汁後,我開口問:「淘氣,你有什麼主意?」

「在來這裏的路上,我便有了初步構想。」她臉上掛著懶散卻篤定的笑容。我被她眼中的慧黠吸引,著迷的想著淘氣到底是怎樣的女孩?她有時像個頑皮的少女,淨做些讓人頭痛的事;有時又精明無比,好像一轉眸便有千百個主意。

「那時候你都不說話,像在生我的氣。」她藉機指控,說得我不好意思。

「對不起。我當時的情緒是不怎麼好。」

「而且不是在生我姐的氣,是在氣我對不對?」她微笑的表情,像是什麼都知道,我只得硬起頭皮承認。

「你知道……我突然被告知你是陶家的二小姐,多少有些錯愕。後來你又急忙拉著我出來,我難免……」

「胡思亂想對吧?」

她的一針見血,讓我除了苦笑外,沒有第二號表情。

淘氣歎了口氣,以一種認真無比的神情看進我眼裏。

「嘉元,我希望你瞭解我姓什麼不重要,要緊的是我心裏有你,也希望你心裏有我。」

「我心裏是有你呀!」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

「是嗎?」她眼裏閃著欣喜,嬌美如花的唇瓣卻噙了抹莫測高深的笑意。「我在你心裏的地位,有比謝琍嬛重要嗎?」

「淘氣,我以為我說得夠清楚了。」我深情的凝望她。「在我們相處的短短幾小時裏,我對你產生的情感比我與琍嬛相處了二十七年還多。這樣你還不明白你在我心中佔有的分量嗎?」

「嘉元……」她激動的再度投進我懷裏,我溫存的摟住她,直到她不好意思的抬起頭。

「說要談正經事的,我又……」她取笑著自己,回轉的眼眸百媚橫生,險些又讓我情不自禁了。

「現在真的要談了。」她嚴肅的宣佈。「從我和姐的一些對話中,你應該聽出來我姐早有心上人吧。」

「嗯,你提過他的名字,叫周晉甫是吧。」

她對我的過耳不忘感到欣喜,溫潤的唇角綻出甜美的笑。「周晉甫是周總管的姪子。他母親曾經是我姐的保母,兩人幾乎可以算是青梅竹馬。」

「令尊反對他們交往嗎?」

「是呀。」淘氣回答時,眼裏湧出一抹憤慨。「真不明白我爹地在想什麼。他一向很看重周大哥,刻意栽培他到國外進修,並在他返國後,委以重任。其實我大哥對從商並沒有太大興趣,這幾年能坐穩陶家接班人的位子,多虧有周大哥從旁輔佐。他眼光獨到,做人做事踏實,永安集團的競爭敵手部想挖他跳槽,可是周大哥總念著我爹地對他的恩惠,對永安忠心耿耿。可爹地卻欺負周大哥老實,不肯成全他跟姐,還把姐許給辜昱棠那個花花公子,令我跟大哥氣憤不已。」

「周晉甫與你姐,就這樣任令尊擺佈嗎?」我不解的問道。如果是我的話,肯定會據理力爭,不會輕易放棄。「如果陶琴嫁的是個好對象,周晉甫選擇退出或許還有話說。但現在擺明的是,陶琴嫁進辜家不會得到幸福,周晉甫能不聞不問嗎?」

「這是你心裏的想法嗎?」淘氣皺起漂亮的柳眉,嚴肅道。「我可先把話說清楚,就算我爹地替我找了個你所謂的好對象,也不准你把我甩了不管。」

咦,怎會扯到這裏?我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淘氣的話帶起了我的不安。陶安在陶琴婚事的處理上,給我一種功利的感覺。無疑的,與辜家聯姻,將帶給辜陶兩家一定的商業利益。萬一哪天,他也拿淘氣的婚姻當商業利益的犧牲品,我和淘氣勢必會遭逢周晉甫跟陶琴類似的命運。

到時候我會怎麼做呢?

淘氣晶亮有神的眼眸裏,射出自信堅定又充滿溫柔的神采。剎那間,我心裏的不確定煙消雲散,綻出一抹如雨後晴朗無雲的天空一般燦爛的笑容。

「淘氣,我是真心喜歡你。只要你心裏有我,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放棄你。」

得到我的保證後,她緊皺的眉心豁然開朗。握住我的手,她怯怯柔柔的一笑。「嘉元,我果然沒喜歡錯人。儘管我不知道我們未來可以走到什麼地步,但我真的好希望在我的人生旅程中,能有你一路相伴。打從遇見你後,我瘋狂好玩、飄蕩不定的心情,有種想要安定下來的衝動。這是頭一次,我想緩下腳步,領略讓一個人駐紮心頭,也讓自己佔領某個人心頭的感覺。我想要你,嘉元。這可不是對任何流行商品的佔有欲,因為在我心裏,你是獨一無二的珍寶,讓我想永遠珍惜的寶貝。」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對我說過這麼感性的話,我不禁深深動容,虔誠無比的低下頭親吻她。這個吻帶著萬千的柔情,緩慢的在她甜美的五官上移動。

她的眼臉在我的親吻下顫動,柔軟的胳臂纏在我頸上。這一刻,真是美極了。

我滿足的輕聲歎息,靜靜的擁抱住她,享受兩具身體、兩顆心相依偎的感覺。

「唉,說了要談正事的。」她在我懷裏笑道,抬起頭,暈紅的嬌容有些覦覷,眼神顯得迷茫。「我們卻像兩顆磁石,總忍不住靠在一起。」

「真的該談正事了。」她的語氣有些不捨,但仍堅決的離開我的懷抱,不顧我的抗議,刻意坐遠點。

「跟你坐這麼近,我會忍不祝」她半嗔半怨的說。

的確。與心愛的人親密的靠在一塊,誰還有心思理別人的事?偏偏這些別人,都是我和淘氣關心的人,不能不為他們的事傷腦筋。

「我已經想過整件事的關鍵了。想要我姐和辜昱棠解除婚約,除非周大哥表態。」

「周晉甫?」我想了一下,立刻明白淘氣的意思。

陶琴那句「錯過他,我嫁給誰都無所謂了」的話,有著極深的哀怨。她口中的「他」,指的就是周晉甫。想必她之所以順從父命,答應與辜昱棠訂婚,是因為周晉甫的態度冷淡所致。

如果周晉甫的態度轉為積極強硬,以陶琴對周晉甫的感情之深……我忽然閃過一道微妙的思緒……陶琴自始至終表現得從容不迫,彷彿不在意和辜昱棠的婚約是否能解除……但照道理講,就算周晉甫因為陶安的關係,選擇放棄陶琴,以陶琴給我的感覺,並不像是個儒弱、只知順從父命的千金小姐,不可能逆來順受著這樣的命運。除非……她眼中與淘氣不分軒輊的慧黠加深了我的懷疑,我甚至敢大膽的假設,陶琴分明是智珠在握,才會表現得這般無所謂。但問題是,她為什麼這麼有把握?

「淘氣,雖然只跟你姐交談幾句,不過我覺得她是個很瞭解人性的人。幾句話就把我與琍嬛的情形理清楚了。」

「我姐擁有心理學碩士學位,還有專業心理諮詢師的執照,你這樣的老實頭,她當然三言兩語就可以套出來了嘛。」淘氣得意洋洋的道,但很快她揚起的眉宇就凝聚成一抹沉思。「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姐的態度太篤定了。就算對周大哥失望,她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

「她不可能算到我們有本事為她解決這件婚事吧?」我直覺的說。「周晉甫之前既然放棄了她,現在有可能因為我們的三言兩語就改變主意嗎?」

「或許讓姐有信心的人不是你或我,而是周大哥。」淘氣眼裏露出一抹了然。「我瞭解周大哥。他放棄姐,是在我爹地的暗示下忍痛做出的決定,但不表示他可以將與姐多年來的感情都放下,他對姐的幸福 比任何人都關心。或許姐認為辜昱棠遲早都會露出本性,往外發展,到時候她只要表現出很不快樂,周大哥八成會內疚死,不顧一切的帶她走。沒想到辜昱棠的本性這麼早就露出來,讓謝琍嬛懷了身孕。這下子姐連嫁進辜家、演出怨婦的角色都沒必要了。依周大哥的脾氣,曉得這事後,肯定會立刻將她納入羽翼保護,讓姐與辜昱棠的婚事泡湯。」

「這麼說,我們該先讓周晉甫知道這事。不過,就像你姐說的,即使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約,辜昱棠也未必會對琍嬛負起責任。」我語氣沉痛的道。想起陶琴說的那句「解鈴還需系鈴人」,話中的玄機我暫時還參不透,她一定是在暗示什麼。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認為不管我怎麼想幫琍嬛,憑我的能力並不足以改變她如今的處境。

「至少,我姐得到幸福了。」淘氣說。大概是看出我為琍嬛的事耿耿於懷,她不高興的努了努嘴。

「你這人實在是……唉,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像你這種人,簡直可以供奉到聖殿當神來拜了。」她誇張的道。「謝琍嬛背叛了你,你不但不恨她、氣她,還一心為她著想、謀福利。 公寓讓出來,還要負她心的男人為她負責,你不認為自己實在是太神聖、偉大了嗎?」

「淘氣,你不要諷刺我。對琍嬛,我不是沒有怨,只是認為她目前的處境夠可憐了。再說,就算我對她有再多怨恨,也改變不了事實。」

淘氣兩眼一翻,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光瞪視我說:「你這人到底有沒有脾氣呀?要是換成任何男人遇到這種事,沒鬧出什麼情殺案就該偷笑了,更遑論還處處為負心的未婚妻著想。難道你都不會生氣嗎?」

我微微一笑,想以輕鬆的語氣化解她的慍怒,「亞理斯多得有段名言,對我影響很大。他說:「生氣可以,但您一定要找對生氣的對象,在適當的地點,以適當的方法,在適當的時間內生完氣,那就很完美。想到要這麼麻煩,我索性連氣也不用生了,以免破壞生氣的完美呀。」

「哼,你不想生謝琍嬛的氣生得不完美,但對我生氣起來時,怎麼就沒有完不完美的顧忌?」

面對她的質問,我臉頰熱湯起來,但仍情不自禁的抬起眼,任如炬的情意湧滿我眼眶,深深看向她。低沉沙啞的聲音有些自嘲,「面對你時,我連理智都很難保持,哪還記得亞理斯多得說過什麼!」

「油嘴滑舌!」她眉開眼笑的說,眉心裏的愁怨全都不見了。

她嬌媚的模樣,讓我覺得被罵得真爽。其實,我可一點都不油嘴滑舌,每一句都是出自肺腑的真心話。不管賢愚,不管性別,也不管美醜,一旦被愛神的箭射中,表現得全是同樣的癡狂。理智只能靠邊站,心由感情所主宰。

「你啊!」她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煞有介事的道:「不過,說真的,要生個完美的氣的確不簡單,但你為謝琍嬛強出頭的作法,可不比生個完美的氣容易呢。」

「很多事我只問該不該,而不是分容易還是困難。」

「好了,你這個小老頭。年紀輕輕,一副老學究的樣子。不過,你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在損我之際,她不吝惜的給我讚美,讓我哭笑不得。

「其實我不希望你心裏仍想著謝琍嬛,不管你是基於什麼樣的心態想幫她,我也不允許。」她霸道的說。「為了將謝琍嬛從你心底徹底抹去,我只好盡力幫你想辦法了。要辜昱棠為謝琍嬛負責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你對辜家瞭解多少?」

我對她突然問這麼一句,有點摸不著頭緒,但仍回答道:「我所瞭解的,全是從報章雜誌裏的商業報導看到的部分。」

「憑那些你就想幫謝琍嬛討回公道呀?」淘氣輕哼一聲,搖頭歎氣。「幸好你遇上我。再怎麼說,我姐和辜昱棠訂了婚,對辜家的情況,我多少瞭解一些。你該曉得辜昱棠上頭還有兄姐吧。他姐姐辜昱楓已經嫁人了,膝下的一子一女是辜家老太君的心頭肉,可惜他們不姓辜,再怎麼疼入心,也安撫不了辜昱棠的祖母及父母想要抱個嫡親內孫的急切心情。 辜昱杭結婚五年了,直到今年他那位體弱多病的妻子才勉為其難的替他生了個女兒,沒想到一生下來,醫生就遠銑鏊邢忍煨孕腦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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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3:2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時間的巨輪不為任何人停留,儘管我極力想抓住那份美好,但歡樂的時光還是從指尖倏忽溜走。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咕咕叫的肚子證明談情說愛需要體力,餓肚子的美人板起一張臉,沒興致再與我卿卿我我了。

我深知淘氣是美食專家,本該帶她去料理精美的餐廳打牙祭,但我捨不得兩人獨處的甜蜜,便開口要為她做晚飯。

她無法置信的睜大眼,在她懷疑的眼光下,我檢視了冰箱裏的材料,決定為她煮義大利肉醬面和海鮮磨菇濃湯。

食物的香味使她像只饞貓繞著廚房打轉,等到我將晚餐放在餐桌上,淘氣已等不及想動手。

我看著她將義大利面送進口中,微合著眼,在吸飽了食物香氣後,以舌尖品嘗味道。她那副滿足的表情,會讓為她做菜的廚師痛哭流涕。我一顆心暈陶陶的,被難以言喻的快樂包裹住,有種想為她做一輩子飯的渴望。

她對我的手藝讚不絕口,也嘖嘖稱奇。雖然世界各地的名廚多是男性,但她實在看不出我是那種會下廚的男人。

我驕傲的告訴她,我母親在我們三兄弟小時候便要我父親訓練我們做家事,說這樣以後才討得到老婆。這是因為我那不諳廚藝的母親,當年便是被我父親那可媲美五星級大廚的手藝給打動。

淘氣對我母親的先見之明萬分佩服,因為她連煎個蛋都不會,頻眨淘氣的眼眸朝我綻出暗示意味濃厚的嬌笑,我的一顆心遂被她的巧笑倩兮給填滿。

談笑間,我們聊起彼此的成長經驗。望著眼前仍末脫少女氣質的淘氣,難以相信她二十四歲了。不但擁有長春藤名校的財經碩士頭銜,還曾是茱莉亞音樂學院先修班的學員。

我問她為什麼沒朝音樂發展,她只是聳聳肩告訴我,她不希望將興趣變成工作,那會變得很乏味。反正對音樂的熱愛,已經深植在她的生命裏,偶爾地也會做做曲、彈彈琴,這樣對她便足夠了。

不過,我仍然從她摺痕深秀的美眸裏,看出一抹複雜難解的情緒,顯然她對這樣的抉擇,多少有些遺憾。只是淘氣顯然不想談,我也沒再追問。

她接著提起創立陶園小館的經過。她用母親留給她的遺產做資本,和服侍外公多年的大廚一同合作經營。她說所有的創意和規畫都是出自她,但她不是那種守成的人,在營運進入軌道後,便將經營權交給專業經理人打點。

這下換我嘖嘖稱奇了。老實說,我對淘氣的印象仍停留在無所事事、常常搗蛋的千金小姐階段,沒想到她還真有兩下子,不負財經碩士頭銜。

她嬌嗔的責怪我小看她,然後告訴我,她二歲喪母后,被外公接到美東居住的生活。從她說話的神情,可看出淘氣對她外公有極深的孺慕之情。那位老人家顯然是個思想極為開通的人,每每以長者的智慧和關懷引導愛玩愛鬧的她走向正確的路。

我不禁對這位老人家感到好奇,能教養出淘氣這樣聰慧活潑又具見識的女孩,必定是個值得一見的長者。

用完餐後,淘氣幫我清洗碗盤。她說這是她第一次在單身男子的廚房裏擦盤子,我應該覺得很榮幸。

我是呀。我說。

這時夜色早已黯沉下來,一股曖昧的氛圍籠罩住我兩。我知道再留她下來,囚禁在我體內的欲望猛獸就要跑出來嚇人了,便提議送她回家。

或許淘氣也察覺到這點,沒有異議的答應了。

當車子開到陶家門口,她突然抱住我,柔軟的嘴唇疊上我。她的唇好溫暖甜蜜,讓我陷進欲望的天堂難以自拔。 過了許久,我們喘息著分開,我的手很色情的放在她胸前,眼光熾熱大膽的凝視她。

此刻的我一點都不像平時的我,濁重的喘息和低沉的音調,像是屬於另一個放蕩的自己,而他正用灼熱的氣息呵著淘氣美好的耳朵,輕佻的說:「你知不知道這樣吻人很危險?」

她慵懶的撫媚一笑。

「你不怕我是色狼嗎?」我緊接著問。

她莞爾,還朝我輕挑柳眉,眼光盯住我放在她胸口的毛手。

「你本來就是大色狼呀。」她說。

沒錯。理智的我趕緊接管放蕩的另一個我,將手縮了回來。

「但我就愛你這頭色狼。」淘氣摟住我的肩,輕吻我嘴角。她的語調極其輕柔,蜜意柔情從她美麗的眼睛泊泊流出。那兩湖深豫的黑潭,熱烈如洶湧的浪潮,令我意亂情迷,無法思考。

但她沒有繼續吻我,令我有些失望。

「我該進去了。明天我帶周大哥去找你。要乖,要想我喔。」她在我額上吻了一記,推門下車,走進陶家警衛為她打開的大門。

看著她消失在夜色裏黑影幢幢的庭園裏,我才開車回公寓。

我撥了電話回新竹老家,告知父母這週不回去。他們在電話中一直勸我要看開點,顯然以為我仍為琍嬛傷心,卻不知我不但看開了,還找到所愛。

或者該說,我從未為琍嬛刻骨銘心過,她的毀婚挫傷的是我的自尊,感情上的傷害反而沒眾人以為的嚴重。我幾乎在一開始就原諒她了。如果我愛她的話,有可能這麼寬宏大量嗎?我也不知道。

由於不曉得該如何解釋我心情的轉折,我並沒有和父母提起淘氣的事,決定過一段時間後,再另找機會解釋。

洗完澡後,我躺在床上。左耳帖緊枕頭時,可以聽到心的悸動,每一聲都是淘氣的名字。

伴隨著這樣的聲響,我陷入夢境裏。而夢中,當然還是只有淘氣。


※※※
門鈴響起時,我脫下圍裙去開門。淘氣穿著無袖圓領衫搭褲裙,一身的酒紅炫得我無法轉開眼光。我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可以將紅色穿得這樣耀眼、活潑、出塵脫俗。

淘氣白晢的肌膚如豆腐般瑩嫩,襯得紅衣更加豔麗奪目。這讓我想起了李白的詩句「一支紅豔露凝香」,指的不就是她嗎?

「不請我們進去嗎?」她粉嫩臉頰暈染出兩道紅雲,微垂下眼眸避開我灼灼的凝視。

我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淘氣身後的男子。

在覺得他有些眼熟的剎那印象裏,我捕捉到他射向我的銳利光芒,是那種一眼就能評估出商品價值的精明;而他,顯然將我當成商品,眼光極盡挑剔。

被視為商品的我,自然是有些不悅。不過,我沒讓情緒浮現臉上,反而淡淡一笑。

「請進。」我讓身請貴客進門。

周晉甫的確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難怪他可以穩坐永安集團的第三把交椅。

形之於外的魁梧體魄及逼人氣勢,使他身上那套與他黜黑的皮膚形成強烈對比的普通品牌的白色休閒套裝,看起來比我老闆戚封銘慣常穿的DKNY還要有質感。我不由得猜想,說不定一件地攤貨,穿在他身上都不輸給國王的皇袍呢!

他換上我拿給他的拖鞋,在我的邀請下走進客廳,臉上的嚴厲線條緩和了些。

淘氣微笑的為我們做介紹,他冷淡的朝我微扯唇角,算是打招呼了。

我想起淘氣曾告訴我,他與周總管是叔姪關係,怪不得我對他的臉形和五官覺得熟悉。

「嘉元,我好像聞到食物香氣了。你做什麼好料的請我?」淘氣聳著鼻子,頻吞口水的道。

「想知道就來呀。」我懶洋洋的一笑,她八成聞到我放在餐桌上的海藻素涼面、涼拌雞絲和蘆筍沙拉混合的香氣了。

「好呀,我做你副手。」她興致勃勃的回答。

「我也來幫忙。」周晉甫信口道。

「周大哥,你會做菜嗎?」淘氣訝然道。

「我會炒蛋。」他說,瞪向淘氣的眼光大有他再怎麼遜,都會比她高明的意思。

「哼,會炒蛋有什麼了不起。嘉元那手廚藝可一點都不遜五星級飯店的大廚。不過姐的手藝也不錯,你只會炒蛋也沒關係啦。」淘氣在捧我時,不忘將周晉甫損了一頓。

後者表情複雜,眼神交錯過好幾種情緒,我一時間無法完全解讀。

我招呼兩人進廚房。淘氣看到我包好的餃子,發出一聲歡呼,說她最愛吃餃子了。周晉甫則對手工包的餃子微感意外,看我的眼神充滿訝異。

我擔心淘氣在廚房會被油噴到,打發她到餐廳佈置碗筷。下餃子這種事,周晉甫應該可以應付,我交給他,圍上圍裙後,我便打開大火將油燒熱,開始做兩道熱炒。

不到十分鐘我就讓熱炒上桌。冒著蒸氣的餃子也在周晉甫的照料下,呈現完美狀態。

美食總能讓人拉近距離,色香味俱全的佳餚一下肚,周晉甫變得跟他叔父一般可親。他對我的廚藝讚不絕口,但眼光仍有質疑。

「淘氣說得沒錯,你的確有兩下子。我只曉得戚氏近年來網羅了一名電腦奇才,沒想到這名天才同時也是廚藝高手。不過,我還是很難將圍上圍裙的你,和戚封銘最器重的研發部經理李嘉元兜在一塊。」

「我可不認識另一個李嘉元。」我對他似褒若貶的一番話一笑置之。是誰規定電腦奇才不能會廚藝的?

周晉甫朝我頷首,算是接受我就是戚氏的李嘉元沒錯。然而,銳利的眼神並沒有移開,仍牢牢盯著我。

「據說戚氏有意將軟體部獨立出來成立一家新公司,戚封銘力薦由你主事。」

我看他一眼。這計畫仍在紙上作業,周晉甫是從哪里得到這消息的?

「戚氏近年來推出的暢銷商業軟體,以及叫好叫座的益智遊戲軟體,都在你的主事下研發完成。我一直想見見你,可是戚封銘將你藏得很好,老在產品發表會時,把你調出國。」語氣中,大有不滿。

「嘉元,你會寫遊戲軟體?」淘氣插嘴,明亮的眼瞳輻射出一抹驚喜。「哪些軟體是你寫的?可不可以借我玩?」

「淘氣,我在談正經事,你不要滿腦子都是玩!」周晉甫不悅的道。

「你在談什麼正經事?」淘氣不怒反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射出一抹直指入心的淩厲。「你的正經事該是弄清楚讓心愛的女人嫁給她不愛也不會善待她的男人,你的良心會不會過意得去!」

周晉甫臉色一僵,深遽的黑暉掠過一抹痛楚,別轉眼眸,避開淘氣咄咄逼人的眼光。餐桌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我望著滿桌的美食,擔心它們遭受冷落。盤算著要把熱炒吃完,涼拌之類的冷食,可以留著晚上再吃。

「淘氣,你不懂……」半晌之後,周晉甫宛如受傷野獸的揩痛聲音低低的傳來,我同情的看著他。

淘氣眼中的銳芒也緩和下來,聲音溫柔的道:「周大哥,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我這個旁觀者,看得可比你這個當局者要清楚。姐是什麼個性,你不瞭解嗎?驕傲如她,你忍心要她嫁給不知憐恤她的男子,只是辜家生兒育女的工具嗎?在路上我約略跟你提到,辜昱棠在和姐訂婚後,仍花心不改,還讓另一名女子懷了身孕。在避孕如此便利的時代,辜昱棠這個情場老手,還讓對方懷孕,這其中隱藏的暗示,不曉得你想過沒?」

這話不只讓周晉甫啞然,連我都不禁思潮起伏。

「你說那懷了辜昱棠孩子的女人是誰?」他雙起濃眉,低沉的質問。

「她是嘉元的前未婚妻……」

「什麼?」他惱怒的眼光化做流矢射向我,興師問罪的意味濃厚,顯然在怪我有了未婚妻還來惹淘氣。

我只能啼笑皆非的回以無辜的表情,就在我覺得自己彷彿要被射成蜂窩時,淘氣出聲救了我。

「我說『前』未婚妻!別瞪嘉元,他也是受害者。」

他擰緊的濃眉打結得更深,深遂的黑暉裏有著明顯的困惑。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沉聲問道。

「你耐心聽我把話說完,你就明白了。」於是淘氣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一遍,周晉甫的臉色越發陰沈。

「謝琍嬛我見過,她擔任辜昱棠的秘書有好幾年了。」周晉甫壓抑著某種情緒的眼光冷硬的轉向我,低吼的聲音有著明顯的惱怒。「你為什麼不將自己的未婚妻管好?」

「是前未婚妻!」淘氣抗議。

「我不管是前未婚妻,還是現任未婚妻,總之,今天會發生這種事,全是他的錯!」

「周大哥,你太過分了!嘉元是無辜的!」

「淘氣,你不要再替他說話!」

「喂,你講不講道理呀!」她氣憤的站起身,握著小拳頭朝周晉甫揮舞。

「淘氣,你冷靜點。」我連忙起身,走向她安撫。等她情緒稍微緩和後,轉向仍氣呼呼瞪視我的周晉甫。

「周先生。」我心平氣和的開口,沒有避開他憤怒的眼光。「你也是過來人,該知道感情的事完全沒道理可講。當然,我也承認自已不夠瞭解琍嬛,才沒注意到她其實另有所愛。但就算我知道又如何?即使親如父母,也未必管得住她的感情走向。」

見周晉甫不滿的想開口跟我爭辯,我舉起一手阻止他,示意他耐心聽我說完。他皺了皺眉,以眼神催促我長話短說。

儘管我也想短說,但事情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只好以抱歉的眼神示意他耐心點。

「我跟琍嬛從小一塊長大,我自信對她有某個程度的瞭解。她外表柔弱,內心剛強,並非那種感情用事的女人。如果不是辜昱棠對她的吸引力太強烈了,她不會讓自已走上這條路。琍嬛並不想從辜昱棠身上得到什麼,在堅持與我解除婚約後,她拒絕了父母逼她拿掉孩子的強硬決定,打算自己撫養這個孩子,還不讓我去找辜昱棠。但我怎麼忍心讓她承受這些?說得更誠實點,一個被不愛自己的未婚妻背叛的男人,就算心胸再寬大,可以原諒背叛他的女人,也不能原諒讓他綠雲罩頂、損傷他自尊、名譽的男人呀。我忍不住想討回公道,無法坐視讓琍嬛遭遇這些痛苦的辜昱棠逃避責任,去娶另一名女子。我覺得這不只對琍嬛不公平,也對那名女子不公平。所以我去找陶小姐,為的只是想讓她明白辜昱棠的真面目。」

我話說完後,餐桌上有短暫的沉寂。我看到周晉甫擱在桌上的手緊握成拳,臉部線條緊繃。 過了一會兒,才聽見他道:「阿琴知道後怎麼說?」

淘氣與我對視一眼,眼神顯得哀傷。「姐只說:錯過他,我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聽到這句話的周晉甫,終於難忍悲傷的激動起來。他掩住臉,因自我控制而繃得極緊的嘴角不斷抽搐。

「周大哥……」淘氣歎了口氣。「姐的痛苦你最瞭解了。令她心灰意懶的不是爹地強要她嫁進辜家,而是你的放棄。我曉得你心裏有許多掙扎,為了爹地對你的栽培之恩而不願跟他衝突,可是這樣下去,受到傷害的卻是你最愛的姐呀。我跟嘉元商量好了,打算雇個偵探蒐集辜昱棠背叛姐的證據。等到罪證確鑿,我希望你有勇氣做正確的事。而我會將這些資料公諸於世,那樣爹地和辜家都不能再袒護辜昱棠了。當然啦,偵探費應該由你出,畢竟我和嘉元是為了你和姐的幸福才這麼做的呀。」

最後一句話說得極為甜蜜,周晉甫抬起頭,看看淘氣,又看看我,臉上的表情可滑稽了。

「再怎麼說,我和阿琴跟你比較親,沒想到你反而幫著外人。」他感歎道。

「什麼嘛!」一抹紅暈染上淘氣粉嫩的臉頰,但她可沒半絲氣弱,反而義正辭嚴的抗議。「我又沒說錯。將辜昱棠的敗德事抖出來,得到最大利益的可是你和姐,我跟嘉元純粹義務幫忙,你好意思要我們替你付錢呀!」

「好了,我說不過你!」周晉甫連忙搖手求饒。「我付帳就是。」他轉向我問:「對方可靠嗎?」

「我打算委託的征信社,是和我們公司一向有來往的。老闆老羅跟我是舊識,辦事牢靠、有效率。」

「那就有勞你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幽默的接口道:「表面上,受益的人是我和陶琴,但你這小子為什麼肯這樣勞心勞力,難道就為了氣不過辜昱棠的行為嗎?人家說的因禍得福,就是指你這種人吧。跑了個前未婚妻,卻能得到向來刁蠻任性、視男人為無物的陶二小姐一心維護,我倒懷疑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誰呢!」

這話說得我不好意思起來,淘氣更是羞得滿臉通紅,周晉甫哈哈大笑。

先前的沈鬱氣氛一掃而空,周晉甫胃口大開的將桌上的佳餚席捲一空。飯後他幫我洗碗,我要端出甜品時,他嚷著再也吃不下了。

「飯吃過了,事情也談完了,該走了吧。」淘氣端著主人的架式趕客人。

「我就不能留下來休息一下嗎?」周晉甫微笑的說,黑眸裏有著掩飾不住的調侃,嘲弄的挑挑眉。「還是陶二小姐迫不及待想走人?」

「該走的是你,我還要留下來。」淘氣說,眨著宜嗔宜喜的嬌眸慧黠的道:「現在你該去找姐,懺悔你這幾個月來的冷淡,安慰她受創的芳心才是。我要是跟你一道回去,不成了電燈泡嗎?」

「陶宅很大,你可以不跟我們待在一起。」他故意道。

「問題是,我才不想浪費大好時光在家裏發呆呢!」她美目一轉,笑意盈盈的看著我說:「何況這裏有顆需要我安慰的男性芳心,我怎能讓嘉元獨自面對滿室的寂寥呢?」

周晉甫聞言大笑,被淘氣硬推著往門口走。他意味深長的看我一眼,才離開。

等到大門關上,我滿懷著柔情蜜意等待淘氣來安慰。她蹦蹦跳跳的朝我走來,卻不是投入我懷抱,而是扯著我手臂往裏走,晶亮的眼眸閃著興奮。

「到你書房去。上回我就注意到那裏有套很棒的電腦,快把你設計的遊戲軟體給我玩!」

天呀,我欲哭無淚。原來她是打算這樣安慰我的芳心呀!在我的百般不情願下,淘氣還是把我拉進書房,讓我當了一下午的「電腦情夫」。


※※※
星期一上班時,我撥了電話請老羅幫忙,他沒有細問我原因,只沉穩的表示需要時間佈線。淘氣昨天告訴我,辜昱棠上週六回到臺灣,我建議老羅先派人跟蹤他。

晚上我收到淘氣發來的電子郵件,約我隔天一起吃午飯。她說她爹地雖然沒罵她,卻強迫她參加了一個討厭的聚會,以至於她沒法來見我。她寫信來投訴心裏的煩悶,想試試不透過聲音和肢體跟我戀愛的方式。

好浪漫喔,我的心跳和呼吸都因她的文字而加快,難忍體內洶湧的熱情,回了封情意纏綿的信,看得我自己臉都紅了。生平第一次寫情書,我像個青澀的少男懷著對淘氣的綺想入夢,一心想著隔天的約會。

我們約在我公司附近的西餐廳見面,四眼相視時,我感受到一種單純、沒有機巧的心靈悸動。我很自然的敞開臂膀迎接淘氣投進我懷抱的嬌軟身軀,旁若無人的吻她,讓她在我懷裏磨蹭、嬌笑,彷彿我們是多年的情侶,而不是對認識不到十天的男女。

以前我對愛情懵懂未知,認為用時間就可以培養出深濃的情愫,如今我才領悟到,動心的發生只需要一瞬,並不一定需要時間醞釀。你一回眸,愛神的箭已射進心坎,讓你做出之前想像不到的瘋狂事。

戀愛也讓我的工作情緒更加高昂、有效率。為了配合淘氣,近日來我罕少加班,儘量在上班時間內完成所有公務。我陪淘氣做了種種情人會做的事。看電影、聽音樂會、逛街、散步、兜風、喝咖啡……其中,我最愛的,當然是到我公寓,兩個人摟在一塊談心親吻。偏偏淘氣到我公寓時,最感興趣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台電腦,以及遊戲光碟,讓我沮喪得想把我那套造價昂貴的專業電腦設備砸掉。

幸好我沒失去理智,不然淘氣非跟我沒完沒了不可。日子就在我和電腦爭奪淘氣注意力的角力戰中迅速流逝,這一天,我剛和高層開完會回到辦公室,老羅旗下負責我案子的偵探小李打電話找我。

「我和同事跟蹤辜昱棠的車,沒想到他突然停下車,攔截人行道上的一名女子。」小李的語氣顯得興奮,把我的情緒也帶得高昂。

他們追蹤辜昱棠有一段時間了,都沒捉到他任何把柄。據他們告訴我,辜昱棠的私生活跟和尚差不多。他待在公司的時間很長,下班後,不是回家,就是有應酬,要不然就是漫無目的的開車兜風。唯一一次與他有接觸的異性,是他的未婚妻陶琴,兩人普聯袂一起出席宴會。

這個結果當然讓我大為不滿。 辜昱棠有可能轉性嗎?我說什麼都不相信。要他們再接再厲,反正花錢的人是周晉甫,沒必要替他省錢。

「你們繼續跟。把你的手機號碼告訴我,我一會兒趕到。」這是個大發現,我決定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隨即打電話給淘氣。她正在我公司附近的書局,我們本來就約好共進晚餐,接到我電話後,她要我立刻去接她。

我先向上司戚封銘告假,距離下班時間還有一小時,封銘沒問我理由,慨然應允。

接了淘氣後,我撥電話給小李,他告訴我:「我跟蹤他們到一棟大樓,地址是……」

我一聽,心裏打了個突,怎會是那裏?

半信半疑的將車開到我舊日的單身公寓,小李走出車子跟我會面。

「他們進去有半小時了。」

「女方可是個孕婦?」我皺眉問道,胸口像被一團沾滿水氣的濕重棉花塞住,有種難以言喻的鬱悶。

「她是穿孕婦裝沒錯,不過,肚子看起來並不大。」

小李的回答,讓我的心情更加慘淡。我知道我沒理由不開心,這樣不是反而更好嗎?可是想到他們待在我公寓,我的心情就好不了。

「你有拍到他們在一起的照片嗎?」淘氣顯然猜測到什麼,但她沒質問我,反而甜甜一笑的轉向小李問。

「有。」小李看我一眼,在得到我的默許下,專業的道:「包括他們在路上爭執,以及後來手牽手走進公寓,我們都拍了。」

聽到這裏,我心裏已有譜。「小李,你可以回去了,今天到這裏就行了。」

等到小李將車開走,淘氣才轉向我說:「跟他在一起的孕婦是謝琍嬛嗎?」

我點點頭。「這裏是我以前住的公寓。我曾跟你提過,我將公寓讓給琍嬛祝」

「我們要在這裏等辜昱棠出來,還是直接進去捉姦?」她嘲弄的語氣讓我臉上掛不住,但我沒有老羞成怒,因為淘氣眼中有著明顯的怒氣,我知道我的態度傷了她。

「淘氣,對不起。」我伸手拉她進懷,她沒有掙扎,只是睜著水汪汪的眼瞪我。

「你跟我道歉是表示心虛嗎?」

「不,淘氣。」我溫和的望進她眼裏,「是因為覺得我的態度傷了你。我希望你明白,我對琍嬛沒有男女之情,不過,在知道她將辜昱棠帶進我讓她住的公寓時,我的自尊狠狠被撞了個淤傷。尤其是想到,他們有可能在我床上做什麼事……」

「喂,你滿腦子邪惡思想喔。」她調侃我。

看見她臉上有笑容,我心情輕鬆不少,跟著開起玩笑。「喂,有邪惡思想的人是你。我是說他們在我床上聊天。」

「李嘉元,你好壞!」她以手掩住我嘴巴,我乘機親吻她掌心,她立刻暈紅雙頰。

淘氣似惱非惱的嗔我一眼,縮回手。

我怕她真的惱了,沒有做出更過分的事。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她低頭看著自已的手問我。

「那得問你是不是還生我的氣。」我忐忑的說。「如果你不氣我,咱們就找地方吃飯吧。」

「不去弄個清楚嗎?」她眼光飄向那棟公寓。

「怎麼弄清楚?」我歎氣道。「辜昱棠不曉得什麼時候出來,我們要等到天亮嗎?這時候闖進去,又會弄得大家尷尬。我看晚一點打電話給琍嬛,方便的話,再去拜訪。」

「如果謝琍嬛承認她和辜昱棠在你床上……」她停頓一下,眼神淘氣的揪著我,顯然是對我剛才的話刻意嘲弄。「聊天,那你會不會發火?」

我能說會嗎?真的說了,發火的人就是淘氣了。

「不會。」我儘量裝出不在乎,眼光緊盯著她。「倒是你,能完全不在意的跟我去拜訪琍嬛嗎?」

「作家劉傭說:『成熟的人不問過去。』你跟謝琍嬛就算有什麼,也是過去的事了,我跟你計較,不顯得我幼稚小氣嗎?」

她充滿智慧靈性的眼神,再度擄獲我的心。我想我會愛上淘氣不是沒理由的。除了美貌外,淘氣的內涵更是我心嚮往的。

於是,我釋然了。不管琍嬛和辜昱棠在我公寓裏做什麼,都覺得那與我完全無關。我摟住淘氣,走向我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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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8-3-8 01:43:4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淘氣!」我驚喜交加的張開臂膀,迎接投進我懷抱的可人兒。

我們有十天沒見面了,就在我為她相思成疾時,淘氣突然出現。巨大的狂喜衝擊向我,我緊緊的環抱住她,生怕她只是幻夢一常

我將小李拍攝的照片交給周晉甫那天,淘氣對我說,這下周晉甫非採取行動不可。只是我還弄不清楚周晉甫會採取什麼行動,她便與我失去聯絡,只發了封電子郵件給我,說她近期很忙,等事情辦好後,再來找我。沒想到一別就是十天。

「都解決了!」她在我懷中笑得眉眼彎彎,甜如蜜糖。看著她泛著紅暈的姣好臉龐,積累在我體內多日的相思,排山倒海般的湧上我心頭,使我情難自禁的俯下唇,覆住渴望了幾乎一輩子的愛唇。

激情在我體內燃燒,我僅存的理智讓我在接吻的同時,將門砰的一聲關上,接著便被狂烈的情焰席捲,再無法思考。

我吻著淘氣,吻得兩人都喘不過氣來,我的手無法離開她身上,沿著她曼妙的曲線往上移到她胸口,那裏的柔軟讓我理智盡失,探到她衣上的鈕釘,我……

「嘉元,你做什麼啦?」淘氣在我懷中掙扎,我知道自己冒犯了她,可是我無法放開她。

「李嘉元!」隨著她氣急敗壞的嬌嚷傳來,我感覺到腳尖被什麼踩痛,那股刺痛直奔我心,使我不得不放開淘氣。

「嘉元,你到底怎麼了?」淘氣扠腰怒視我,困惑不解的眼光看得我羞愧不已。我在rou體疼痛的同時,還要面對心靈上的自責,只好轉開眼光,爬梳了一下頭髮,任尷尬的浪潮湧過我臉頰。

「對不起。」

「嘉元,我要聽的不是這個。我只想知道你剛才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曉得。」我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喪氣的垂低頭回答。「好幾天沒見到你,忽然你來了,然後……我就失去理智……」

我的聲音迴漾在室內,顯得空洞可憐。一股讓我喘不過氣的低沉氣壓,籠罩在四周。我悲哀的想,淘氣一定不原諒我,在我做了這麼過分的事後,就算再好脾氣的女孩也吞不下這口氣,何況淘氣的性子那樣剛烈。

我陷在絕望的悲痛裏,氣自己為什麼忍不住!沒錯,這十天來,我為淘氣受盡相思苦楚,雖然想藉工作減輕我對她的思念之情,可是再多的工作,都會做完,等到我獨自回到這空漾漾的公寓,對她的渴望就如漲潮時的海浪洶湧不斷。夜裏夢來時,她的倩影更沒一刻放過我。這樣的相思我從來沒有過,或許是夜以繼日的情思纏繞,摧毀了我的神智,抱了淘氣後,情不自禁做出那種人神共憤的事。

淘氣一定很生氣,氣得再也不理我了。天呀,我該怎麼辦?為什麼我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我不是一向認為欲望是可以用理性駕馭的嗎?枉我身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受到中國五千年的道德文化薰陶,我竟然……

咯咯咯的輕笑聲,銀鈴般在我耳際迥繞,我訝異著如仙樂的笑聲是從何處發出。抬頭一看,發現淘氣笑得嬌若春花、媚如秋月,一雙柔亮多情的眼眸,似嗔非嗔的看著我,頓時讓我虛懸擺漾的心,落回原位。

「你不生氣?」我驚喜交加的問。

「傻瓜!」她唇上飄了朵春風撩起湖面波紋般的柔笑,淺笑盈盈的唇眼,看得我失魂又落魄。「你這副呆樣,要我怎麼生得了氣?」

我傻兮兮的笑了起來,眼光無法移開她穿著淡藍色襯衫的嬌軀。只覺得她這身裝扮,如野蘭花般嬌媚勾魂。

「唉,沒想到你這呆子也會突然開竅,就是吻得我喘不過氣來,動作又太粗魯了,讓我一時間無法接受。」

我一顆心怦怦直跳。這麼說來,她並不是真的拒絕我,是我的動作……我瞪了她一眼,敢情她是在取笑我?她曉不曉得這種說法對我的男性自尊是很大的傷害!?

淘氣朝我頑皮的眨眼,顯然她是知道的。然後像想到什麼似的,眼光四處亂轉,喃喃叫了起來:「咦,我的旅行袋呢?」

我幫著尋找,找不到她說的旅行袋。最後想到,會不會被我關在門外。連忙開門尋找,果然被棄置在門口。

我拿進來,眼中充滿困惑。

「我累死了,坐下來再說。」她換好拖鞋,癱倒在三人座的沙發裏,還把腳蹺到椅臂上。「有沒有礦泉水?給我一杯。」

我到廚房為她張羅她喜愛的那種品牌礦泉水,回到客廳時,發現淘氣濃密的睫羽覆在陰影甚深的眼臉上,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淘氣?」我小聲的呼喚她,她一動也不動,我靠近她檢視,沒想到她居然睡著了。

我不知所措的呆祝這妮子到底有沒有警覺心呀?我才對她有過不軌,她居然就倒在我家呼呼大睡?她是太過信任我,還是根本沒當我是男人?

後者我當然不願承認。

輕喚了她幾聲都喚不醒她,我只好將她抱進臥室。屬於她的香澤隨著我的呼吸迷醉了我的嗅覺,令我一陣心猿意馬。直到走到床邊,我才不捨的將她放在床上。

她皎好的身軀躺在我被單上,畫面是如此相襯,我感受到一股灼熱的潮流從小腹處生起,將我的血液沸騰起來,原始而野蠻的情欲衝擊向我。

我趕緊甩甩頭,將眼光移開,等到頭腦逐漸清醒,再轉回床上。

她蜷曲著身軀,秀髮散亂的披在枕頭上,安詳的睡容激起我心中漾起一陣難以言喻的溫柔。想著未來的五十年,甚至更久的時間,她都能待在我床上的美好畫面。我閤上眼臉,滿足的逸出輕歎,才拉起薄被為她蓋上。

我調整好空調的溫度,仍捨不得離開。

她真的好美喔。我忍不住躺在她身邊,卻不敢碰她,擔心自己會乘機欺負她。

我一直看她,覺得可以這樣直到地老天荒,如果我沒有因為性饑渴死去的話。

性饑渴?

我對這字眼啞然失笑。沒想到性饑渴也會有跟我扯上的一天。這只證明我終究是血肉之軀,不是聖人。

這麼想時,原始的情欲又蠢動起來,我醒悟到我非得離開了。集結所有的自製力艱難的從床上起身,挪動僵硬的下肢,朝門口走去。

就在我打算到客房的浴室沖個冷水澡時,門鈴再度響起。我看了一眼牆上的壁鐘,納悶都晚上十點了,會是誰呢?

從門上的探視孔認出訪客後,我狐疑的打開門。

「琍妏,你怎麼會來?」

「李哥哥。」琍妏一臉燦爛的對著我,但我還是從她不斷眨動的眼睫窺出她的緊張。她舉起手中的袋子。「我買了你喜歡吃的紅油抄手和一些滷味。」

「紅油抄手?」

「對呀。」她熱切的解釋,「你還記不記得?有次你到我和姐住的地方,那時候我買了這家的紅汕抄手和滷味回來,你嘗了直說好吃。」

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沒想到琍妏還記得。

「不請我進去嗎?」她低下頭,怯怯的看我。

「請進。」我讓開身,心裏還是裝滿困惑。「這家店離這裏不是很遠嗎?你怎會……」

「它在這裏開了家分店。」她很快回答我。

「真沒想到小吃攤生意這麼好,還可以開分店。」我搖頭笑了笑。

咖啡桌上擺了一瓶我從冰箱拿出來,要給淘氣喝的礦泉水。琍妏將袋子放在水瓶旁,朝我一笑。

「李哥哥房子收拾得真好,我還在想姐……我是說,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屋子不好收拾,想來幫你呢。」

「哦?」我懷疑的溜她一眼。

我曾聽琍嬛說起,她這個妹妹連收拾自己的臥室都懶,居然想來幫我打掃?

「李哥哥,紅油抄手要趁熱吃。我知道你不喜歡用免洗碗筷,我到廚房拿碗。」

「不用了。你是客人,我去拿。」我示意她在客廳裏等待,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走進廚房。

我拿了一副碗筷,又拿了第二副。總不能讓客人看著我吃吧。之後又拿了個大盤子裝滷味。

我的晚餐是同事從速食店買回的濃湯。十天來,我的食欲都不好,不過看到淘氣後,過去的好胃口又回來了。

就算琍妏沒來,我也打算為自己做頓遲到的晚餐。

我回到客廳,琍妏拿著礦泉水瓶在欣賞。水藍色的曲線瓶子很漂亮,大概是此種品牌的礦泉水能吸引女性的最大原因吧。

她不好意思的放下瓶子,嘴角掛著羞澀的笑。

「要不要喝水?」我客氣的問。

琍妏點點頭,重新拿起水瓶。

我將她提來的食物打開。她果然準備了兩份。

「李哥哥……」在我嘗第一口紅油抄手時,她遲疑的張了張嘴。

「什麼事?」我在想,該是進入正題了,琍妏不可能沒有目的的帶東西給我。

「我知道姐的專對你的打擊很大……」她拉扯著自己的手指,聲音低低的。

「還好。」我面無表情的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事。難道是謝家人派她來探我口氣?

「你好幾個星期沒回新竹……」

我的猜想證實了,溫和的牽動嘴角道:「琍妏,我沒回去是因為最近工作較忙,不是琍嬛的關係。」

「哦?」她眨眨眼,有些訝異。「你不是因為姐的關係?這麼說來,姐的事對你已經不要緊了?」

「我沒怪過琍嬛,感情的事無法勉強。」

「不,是姐沒眼光!」她突然激動起來,堅定的抿著唇線。「我就看不出來那個辜昱棠有什麼好的!」她掩住唇,機警的看了我一眼。

我無所謂的聳聳眉,友善的說:「別擔心,我早就知道辜昱棠。是琍嬛告訴你的吧。」

「嗯。」她神色凝重的點頭。「姐說,辜昱棠常去看她。我覺得姐真是太不應該了,那是你的房子耶,她讓辜昱棠去那裏,究竟把你當成什麼了?」

「琍妏,謝謝你為我打抱不平,不過,那真的沒關係。琍嬛目前跟我的關係,就只有房客與房東而已。當然,我們還是好朋友,但僅是如此。所以,你不用因為我的關係敵視辜昱棠,畢竟他有可能成為你的姐夫。」

琍妏的神情看起來吃驚又意外,顯然對我的氣定神閑無法理解。

「李哥哥,你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琍妏,我有必要對你說謊嗎?」我和藹可親的道。

她呆了一下,突然垂下頭,粉嫩的臉頰飄上一朵紅雲,喃喃道:「那就好……」

「琍妏,你也請伯父伯母放寬心。我對琍嬛的事早就釋然了,同時也願意祝福她和辜昱棠有幸福的未來。」

「事情還很難說,連姐都無法確定辜昱棠是不是會娶她。」她搖搖頭,眼中射出熱烈的光芒百視我。「李哥哥,其實姐跟你解除婚約,我是高興的。」

「啊?」這下輪到我驚愕了。

「我記得那天你們全家到我們家裏吃飯,爸媽和李伯伯、李伯母,有意撮合你和姐。那是長大後,我第一次見到你。當時我好希望能代替姐跟你……」她低下聲音,眼眶濕潤了起來。我則完全不知所措。

「我喜歡你!」她咬住下唇,迸出熱烈的告白,我頓覺雷電交加,全身冒出寒意。

以往雖拒絕過女性的情意,可是對象並不是我視為妹妹的琍妏呀。我一直用溫和卻堅定的方式說不,儘量不給人難堪,但面對琍妏,我卻有種不曉得該怎麼辦的尷尬。

「琍妏……」我吞下梗在喉嚨裏的紅油抄手,覺得這吹的味道好像沒以前的好吃。

「感情的事……」我搔了搔頭,遲疑了一下還是說出來。「不能勉強。」

琍妏瞪著我,豆大的水滴從她眼眶滾出,我這下真的是手足無措了。

「別哭呀!」我慌亂的找出面紙給她,正想進一步說什麼時,夢嶼般的嬌啼從客廳通向房間的廊道響起。

「好香喔……」淘氣揉著眼睛出現。

宛如電影中的慢動作畫面播映,我看到琍妏緩緩的轉向淘氣,她先是無法置信的睜大那雙掛滿淚珠的眼眸,接著臉色慘白了起來,激烈的倒抽了口氣。

淘氣眼裏的惺松,也因為看清楚客廳裏的情形而消失無蹤。她站在原地。澄澈的眼睜朝我望來,好似在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淘氣,你醒了。」我走向她。

「我聞到食物的香氣。」她摸了摸肚子,抬起頭看我,嬌媚的笑道:「我晚飯沒吃,原本要你做給我吃,沒想到會睏得睡著了。你在吃什麼呀?」

「是紅油抄手,琍妏帶來的。她是琍嬛的妹妹,你還沒見過。」

「嗨,你好。」淘氣落落大方的伸出手,琍妏瞪著她,沒有伸手,她只好聳聳肩收回來。「我叫陶琪,是嘉元的女朋友。」

血色自琍妏臉上消失。她悲憤的轉向我,眼中充滿震驚。「你跟姐才分開一個多月,就有了這個女人!?」

「謝小姐,什麼叫這個女人,我有名有姓呢!」淘氣不待我回答,便擋在我身前面對琍妏的怒氣。「兩個人既然分手了,自然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姐姐有了辜昱棠,為什麼嘉元不能有我?」

琍妏卻像是完全沒聽見,眼光越過淘氣直射向我,幽怨的神情彷彿棄婦。我立刻頭疼起來,心裏有股憤怒升起。搞什麼?我向來當她是妹妹,從未有過男女之情!

「我一直以為……」她的肩顫抖,語氣中的控訴意味濃厚。「你需要時間平復姐對你的傷害,所以沒來找你。沒想到你會被這女人迷住!為什麼你不瞭解我的癡心?好不容易等到你跟姐分手,結果卻……」

「節哀順變。」淘氣很沒同情心的說。琍妏憤怒的眼光銳如利刀的射向她,我為她捏了把冷汗,打算在琍妏有任何舉動時,將淘氣拉到身後。

「感情的事半點不由人。如果你真的喜歡嘉元,應該早點開口,而不是讓別人有機會追求到他的愛。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如果你對嘉元的瞭解夠多,該明白他是個對感情十分執著的人,既然愛上我,就不可能變心。」

「他可以在跟姐分手一個多月後愛上你,當然也可以……」

「你確定嗎?」淘氣眼中發出一道鋒芒。堅定的射進琍妏眼裏。「你確定他愛過謝琍嬛嗎?兩人的情感無疑是建立在一起長大的情分上,並沒有太深刻的男女之情。所以嘉元可以輕易原諒琍嬛的毀婚,甚至幫助她。但嘉元對我的情感可不同。你想等到他對我變心,恐怕要等到下輩子喔。」

「你……」琍妏按住胸口,有點像電影中心碎的女主角模樣。她幽怨的深深看著我,逸出悲泣,轉身奔出我公寓。

我追到門口,看她消失在電梯裏。

一個女孩子夜裏在路上走會不會有危險?雖然有些擔心,我卻沒有追出去。琍妏給我的印象十分獨立,我想她應該能照顧自己。倒是我若追上去,琍妏因為我的不放心而誤會什麼,我們之間就更扯不清。

輕歎口氣,我轉身回到客廳,淘氣正在吃我碗裏的紅油抄手。

「你沒追去呀?」

「沒必要。」我坐到她身邊。「好吃嗎?」

「不錯。她對你很癡心。我就在想,像你這樣教養良好、學有專長、事業有成的帥哥,怎麼會落到要靠父母安排相親、結果還被前未婚妻甩了的命運。我以為就我一個人有眼光,沒想到識貨的人又增加一個。現在我得好好看住你,搞不好會發現隱藏的情敵還不只謝琍妏一個呢。」

她搖頭晃腦的一番話,聽得我齜牙咧嘴。淘氣到底在稱讚我,還是奚落我?

「現在你知道自己撿到寶了吧?」我以同樣的語氣反譏回去。

她看著我,我從她晶亮的眼瞳讀出閃爍的笑意,知道她只是在逗我。一種會心的感覺油然生出,我們兩人對視著大笑。

「不好玩!」她扁起嘴來。「照理講,我該跟你大發一頓脾氣,而你必須要指天發誓,說盡一切好話,才能哄得我轉嗔為喜。哼,我這麼寬宏大諒,真是便宜你了。」

我對她臉上的嬌嗔啞然失笑。「你不是說自己是成熟的人嗎?成熟的人當然不會胡亂吃醋。何況你剛才也說了,我對你的感情執著,一輩子都不會變心,旁人想搶我,要等下輩子才有可能。」

「可是,我還想預約你下輩子呢!」她攀住我的肩,我聞到她口中的紅油抄手味道,看著她油油的小嘴。然而我一點都不在乎,她的話撩起我滿腔的熱焰,讓我傾身覆住她。

我嘗遍她溫暖的口腔,她小嘴裏混合著紅油抄手和滷味的味道,甚至舔到她齒間的食物殘福我完全不在意衛生不衛生的問題,迷失在與她相濡以沫的快樂中。

不知過了多久,淘氣羞怯的推開我。

「討厭,也不等人家刷牙後再吻。」

「沒必要等呀,別忘了你吃的那碗紅油抄手是我剛才吃一半的。」我笑咪咪的回答。

她「呀」的輕叫,紅暈佈滿臉龐,濃得化不開的曖昧氣氛頓時充盈在我兩意識到我和她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如果我不想讓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最好讓氣氛冷卻一下。

儘管男性的欲望讓我想要放縱,但我很清楚今夜不是最好的時機。我和淘氣都還沒準備好進行我兩的第一次,我連保險套都沒有。

「這些都是油膩的食物,我去沖壺茶,去去油膩。」我藉著到廚房泡茶的這段時間,調整呼吸和心跳。回到客廳時,淘氣的熱情也冷卻下來。

她接過茶杯吸飲香濃的茶汁,開始將我們分離的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周大哥知道即使我們將辜昱棠讓謝琍嬛懷孕的事告訴爹地,爹地也未必肯取消姐和辜昱棠的婚約。為了姐的幸福,這次他是吃了秤鉈鐵了心,即使惹惱我爹地也在所不惜。取得媽的同意後,他們兩個去公證結婚,我跟大哥是他們的介紹人。然後周大哥……現在我該改稱他姐夫了,照公司原定的安排,坐今天下午的班機到美國視察分公司業務,當然,他是帶著姐的。」

「恭喜他們了。」我對周晉甫的當機立斷既佩服又羨慕,不曉得換成是我,能否有他一半的明快。

「我這段日子之所以沒跟你聯絡,就是為他們的事。因為整件事都得瞞著爹地進行。最後幾天我跟姐假裝要到溪頭度假,其實我們只繞了一圈就回來。我想到爹地知道這事後,一定會很生氣,要他們一到美國就去見我外公。爹地誰的話都可以不聽,但外公是他最尊敬的長輩,由他說話,爹地就不會那麼氣姐和姐夫了。另外還把辜昱棠和謝琍嬛的事,透露給當記者的朋友,明天就會見報……」

「見報?」我吃驚的道,「這樣好嗎?」

「再好不過了。」淘氣說。「這麼做有兩個目的。 辜、陶兩家都是杜會上有名望、有地位的家族,丟不起這個臉。 辜家不可能承受辜昱棠始亂終棄的惡名;而我們陶家,更不可能將女兒嫁給這樣的男人。在這事爆發前,大家都可以假裝沒這回事,一旦浮上檯面,顧的就是自家的面子了。如此一來,姐和姐夫背著大家跑去公證結婚的事,辜、陶兩家都沒有理由再去追究。如果辜昱棠對謝琍嬛真的有心,也可以趁這時候將她明媒正娶回去。」

「淘氣,你實在是……」我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太聰明了,對不對?」她笑得可得意了。「別太誇我喔,不然我會得意忘形的。」

「你現在還不夠得意忘形呀?」我糗她,淘氣不依的嬌嗔。

「情形就是這樣。我和大哥為了明天見報的消息,都忙著找掩護,誰也不敢留在家裏面對我爹地的怒火。他好像要出海釣魚,而我這個原本該在溪頭度假的人,就想到你這裏了。」她指了指地上的旅行袋,睜著圓亮的眼暉可憐兮兮的揪著我。「怎樣?肯不肯收容我呀?」

我當然是抱住她猛點頭,但隨即遲疑的抬起她柔美的下頷,看進她眼裏說:「可是我明天要回新竹一趟。我有一個多月沒回家了。」

「那……」她猶豫一秒鐘便說:「方便我跟你一道回去嗎?經過謝琍妏這麼一鬧,我擔心你父母會不會也跟她持同樣想法,打算等你心情平復後,為你安排另一樁婚約。這可不行喔,我想我應該到你家宣示一下主權,讓你父母知道,你已經名草有主了,要他們不要再為你操心。」

她認真的眼神裏那抹佔有欲,讓我心花怒放。我喜歡她語氣中隱藏的在乎。或許不久之後,我和淘氣就可以跟陶琴和周晉甫那樣有情人成眷屬。但我很不喜歡偷偷摸摸結婚的主意,不曉得陶安知道我和他女兒交往後,會怎麼看待這件事。

我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然而,在淘氣溫柔且充滿倍任的眼神裏,一股誰也奪不走、摧毀不了的信念,堅定的在我心裏生根。

即使再大的難關,我也不放棄淘氣。


※※※
我們一路玩回新竹。淘氣告訴我,雖然她回國有一年多了,可是還沒來過新竹玩。我為地介紹經過的風景名勝,還告訴她我的家鄉新竹市為臺灣古老的城市之一,曾有四個城門,不過現今只剩下東門「迎曦」而已。

回到我睽違了有五個星期的家,看到母親栽種在前庭的花卉在晚霞中搖擺,我的眼眶不覺濕濡了起來。

家裏的成員都在,看到我身邊的淘氣,除了我可愛的小姪女睜著惺松的睡眼無辜的瞧著客人外,每個人眼裏都有著驚愕和好奇。

我為他們做介紹。

「這位是陶琪小姐,我跟她交往有一個月了。」

我試著不去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因為我怕會忍俊不祝我父親極力維持鎮靜,我母親訝異的張著嘴,兄嫂們則無法置估的瞪視我。

「老三,你沒開玩笑吧?今天可不是愚人節。」二哥搭著我的肩,小聲的在我耳邊咕膿。

「這種事當然不是開玩笑的啦。」淘氣愉快的接口,顯然聽到我二哥的話。她美麗的眼睛水汪汪的眨著,無辜的看著眾人,模樣楚楚動人。「是不是我太醜了,所以你們不相信?」

「不是,不是……」母親立刻滿臉心疼的走向她安慰。「是你太漂亮了。」

「噢。」她對我母親甜甜一笑。「伯母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如我意料到的,家裏的每名成員都和我一樣對淘氣的魅力無法免疫。晚飯是在極愉快的氣氛下進行。

飯後,眾人圍著淘氣問東問西,她始終溫柔大方的應對。我知道只要淘氣想要,她可以收服每個人的心。

我將臥室讓給她。與她道過晚安後,到浴室盟洗。等我回到書房,發現父親和兩個哥哥在那裏等候我。

「嘉元,我知道你晚上不喝濃茶,泡了泡大嫂的薰衣草茶。這個有寧神安眠的作用喔。」大哥關上書房門後,笑嘻嘻的道。

我看了他一眼。他們擺出三元會審的架式,要我怎麼有個好眠?然而,他們都是我親愛的家人,對我的關切心情溢於形外。我猜八成是母親和兩名嫂子,遣他們來瞭解情形。

「你們說吧。」我在大哥、二哥刻意讓出來的和父親緊挨著的位子坐下,認命的道。

「嘉元,」父親遲疑的開口。他是個溫和慈祥的父親,篤信愛的教育,一向能讓子女和盤托出心事。「琍嬛的事情發生後,全家人都擔心你。我們都覺得該給你時間平靜下來,所以……」

「爸,我知道。」我低著頭,眼眶灼熱。「其實這件事情你們比我還難堪,尤其是爸媽。為了我,你們得不厭其煩的應付親戚朋友的詢問,我一直對爸媽感到抱歉。」

「孩子,這不是你的錯。」

「不,其實我是有錯的。我對琍嬛並沒有深厚到非結婚不可的男女之情。我明曉得這點,還是同意訂婚,以為結婚後,我和她的情愫就會有進展。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沒有足夠的熱情去關心她,當然也就沒發現她心有所屬。如果在訂婚前,或者在決定結婚時,我多用些心,或許不會讓情況演變成那樣。」

書房裏的氣氛有短暫的沉默,顯然大家都在消化我的話。二哥首先打破沉默。

「嘉元,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們只想知道你和陶琪是認真的嗎?」

「嗯。」提到她的名字,便能引發我體內的情愫振動,我拉高嘴角的弧度,感覺到臉上的渦紋朝外漾開。

三雙眼睛炯炯的盯視我,令我害羞的垂下頭。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大哥好奇的問。

我將那天到陶琛舞會上找陶琴,打算將辜昱棠對琍嬛做的事告訴她,結果卻遇到淘氣的經過說一遍。

在眾人嘖嘖稱奇中,父親看著我說:「嘉元,我跟你母親原本還想,等你情緒平復過來後,或許可以為你介紹其他的女孩,像琍妏啦。不過,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我訝異的揚揚眉,果然教淘氣說中了。

「人家說姻緣天定。嘉元,這次你可要好好把握。」大哥拍了拍我的肩鼓勵。

「我會的。」我向摯愛的家人致上謝意,對他們能接受淘氣而感到寬慰不已,也對與淘氣的未來更充滿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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