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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瑩 -【霧莊水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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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 00:24:07
第十章

    許多事情的發生全聚集在這一天──一個多一而又多霧的日子。

    大清早,一陣無名的雨霧就把霧莊整個籠罩在一片愁澹的靜闃中。

    但霧莊並非真的靜闃。在莊頤的複健室裡,水仙正以她護士的專業方式,協助莊頤做著舉步維艱的複健工作。

    莊頤喘得厲害,他扶著兩根粗大的鋼管,第不計其數的伸直沉重遲滯的雙腿,緩慢謹慎的踏出一步。一陣痛楚襲來,他輕聲咒駡,看了看幾步之遙的輪椅,他大膽的挪移重量,之後他的膝蓋一彎,雙腿無力的下垂,屁股差點「砰」的著地。

    「小心,小心!」水仙邊低呼邊揪緊他的臂膀,等他再度支撐好自己時,她略顯擔心的說:「想不想休息一下?不要太勉強自己。」

    他額汗涔涔的點頭。「不管用!」他微側著他完美的頭顱,望著像在嘲笑他的光滑木質地板,怒不可遏的嘶吼:「該死的複健,根本沒有用,該死的腿,讓我自覺像只被留在花園石牆上進退不得的毛毛蟲。」

    多美妙的形容詞!水仙飛快把輪椅推向他,攙扶他坐下之後,她好脾氣的朝他嫣然一笑。「別急,慢慢來嘛!毛毛蟲總有一天會蛹化成為翩翩飛舞的蝴蝶!」

    「連走路都走不成的人,哪敢想飛?」莊頤冷笑。

    看來他一早的情緒就不太好。水仙要求自已不為他情緒所動的繼續微笑,鼓勵他:「會的,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走路的。」她堅定的說。

    「是嗎?」他眼裡燃著嘲弄的火焰。「我怕我還學不來走路,你就先飛掉了!」

    「什麼?」水仙皺起眉頭看他。

    「我說──自從我那個玉樹臨風的醫生弟弟回到霧莊之後,你每天都神不守舍、魂不思蜀。」他也挑起一邊魔鬼般的濃眉。

    「你是什麼意思?」水仙屏息,為他語氣中的霜寒及自已盲目的疑懼所席捲。

    「還能有什麼意思!」他諷刺一笑。「你心裡正在盤算該怎麼和莊琛重溫一下鴛夢,不是嗎?」

    「是誰給你這樣的想法?」她內心悸痛,但心痛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承受。

    「想法不必誰給,每次你而對莊琛時的那副哀怨模樣,任誰都看得出來你對他餘情難忘!」他指控。

    而他有什麼權利如此的指控她呢?水仙乾笑。「我哀怨?」她提高了聲音。被委屈的憤怒夾雜著多日來忍受韓雪碧的不滿齊湧而出。「你想知道我哀怨的真正原因嗎?我哀怨是因為我蠢得在短短的一個月裡就愛上只想報復我的男人,我哀怨是因為你才是一副想和韓雪碧重溫舊夢的心肚。」

    「不要反咬我一口!」他以犀銳的聲音駁斥。「也不要重複的向我誓言你的愛,我不再相信!不再!」他強調,肩膊的線條更僵硬了!

    他真是比條牛還冥頑不靈。水仙氣得想乾脆把他的輪椅傾倒!但當她看見他的表情時,她的怒意霎時消失。令她不再憤怒的原因,是他眼裡那抹深沉的傷痛。喔!原來他並不像別人所感覺的戴盔披甲、刀槍不入;原來他不敢愛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為人所愛,只是因為被背棄的傷害太刻骨銘心。

    該死的韓雪碧!在為莊頤心痛的一刻,水仙不得不打心底咒駡她。

    水仙想傾身安慰莊頤,並保證自己的愛,但她知道自己該留些時間讓他自行體會,而不該自賣自誇或逼他太甚,於是她輕輕旋身走向複健室的門口,又停下來側頭向他,說:「你或許以為不再相信愛,你便能獲得今生心靈的平和,但事實上,你卻是將你自己判入一輩子的戰爭。而只要你肯信任我,我保證終我一生的愛來為你編織一生的和平,我保證!」

    她終究還是自賣自誇了,但水仙認為自己說的是肺腑之言。她不再看他表情與反應的輕閤上門,並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夠為她開啟的不只是他的房門,還有他的心門。

    當然,這麼輕微的觀念僵持只是這一天的小小開端。稍後不久,水仙就很不幸的開始了她的災難。

    對莊頤說了那麼段信誓旦旦的話,水仙就算不看他的表情,也會揣測他的反應。事情就發生在她恍惚的走進靠莊頤書房的那間起居室的時侯。

    她的屁股才沾著那組沙發,她就發現房裡另有其人。她認定「供應」別人各種口味冰淋淇的溫情男人──莊琛──正立在起居室的酒櫃前「供應」自己一杯氣味濁重的威士卡。

    水仙驚跳了一下,驚魂甫定後很自然的說:「這麼早就喝烈酒,很傷身的!」

    「你還會關心我?真叫人感覺訝異與──感動!」莊琛微笑著走近她,表情怪異。

    「你是我的小叔,我當然關心!」水仙變成不自然的強調。

    而她的強調,似乎有點激怒莊琛。「你一向如此,只怕我傷身,卻不怕我傷心。」他一屁股沉入沙發坐椅的一邊,頰上出現不知是激動還是不善飲酒的紅暈。「可是對我大哥,你是既怕他傷身,又怕他傷心!」

    「假使你沒忘記,他是我的丈夫,我關心他更是天經地義!」水仙微側過頭躲避他直噴向她的酒氣。

    「我豈能忘?你的丈夫原本應該是我!」莊琛真的開始激動了,他在小茶几上重重的放下酒杯,忿忿的說:「他橫刀奪愛。」

    水仙錯愕於他語氣中的恨意,他和他的大哥不是前嫌盡釋了嗎?

    「我們之間沒有愛,你應該早就體認這個事實。」她仰頭看他,勇敢的說:「你該愛的人不是我,是駱婷婷!」

    「不,我從來沒有忘情於你。」他突兀的揪緊她的手,狂熱的盯著她。「駱婷婷只是我利用來挽回你的一部分,我想利用她來引你妒忌!」

    「不對,你不應該這麼說,婷婷因為真心愛你,才把自己交託給你,我瞭解她,她是個相當自愛的女孩,你該真心把握!」她試著掙開他並和他講理。

    「但我的真心卻只留給你。」

    「不!」水仙為他的執迷不悟搖頭。

    「是!」他執拗的更迫近她,帶著醉意詭譎的瞪著她。「你知道嗎?我的前嫂子韓雪碧曾對我說,撞見你光著身子愉悅且陶醉的躺在我老哥懷中,但我不相信殘缺如他,能帶給你什麼愉悅與陶醉。」

    水仙愣了一下,臉頰倏忽漲紅。原來他們交頭接耳是為了這件事。「你們沒有權利討論這種事,她為什麼要對你說這些?」她帶著隱私被褻瀆的怒氣反問。

    「因為她想挽回我大哥,而我想挽回你。」

    「可是十年前是她先放棄他!」水仙表現出無比的震驚,無法苟同他們如此奇怪的思維。「至於你我之間,原本就沒有該挽回的事,我承認我喜歡你,但我愛你大哥,喜歡和愛仍有差距。」她邊說,邊想掙脫他的掌握。

    「差距只在君子和小人!」莊琛卻更藉酒膽壓制她。「早知道,四年來我根本不該信守什麼鬼君子風度,反倒該早早把你弄上床或任何觸手可及的地方,像這樣!」

    「不!」水仙側頭躲過他向她襲來的嘴,嚴厲的喊:「放開我!」

    「要!女人嘴巴說不,心裡說的其實是要!」他把她整個罩在沙發上,一手束緊她的腰,一手攫住她的下頷,他罔顧她的反抗掙扎,只想迫使她屈服並榨出她的愛。「我家老大不配你,他只是個連路都走不動的殘廢,就算他真能帶給你性的愉悅,他也不能帶你上山下海,體驗更豐富的人生,而我能!你是我的,你應該屬於我。」

    水仙心中驚慌不已的又踢又踹,莊琛現出紅絲的眼及近乎暴戾的神情嚇壞了她,她毫不懷疑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可能當場對她做出任何令人不快的事。

    但至少這一刻她慶幸自己身處在霧莊裡,她可以尖叫求助。她也確實想了照做。只可惜她慢了一步,莊琛粗暴的堵住她的嘴,把她的叫聲悶入喉裡。

    而接下來的一幕卻比看別人演戲更過癮多了。一注水順著莊琛的頭頂傾瀉而下,淑姨不以為然的聲音響起。「這壺水應該夠你清醒了吧!」

    緊跟著淑姨之後接了一個更冷厲的聲音,那聲音,將水仙和莊琛凍在原點,那聲音,屬於莊頤。

    「你就快比我的狗還不如了,莊琛。」

    水仙驚懼的使盡吃奶力推開莊琛坐起。她甩撥掉頭發上被殃及的水,第一眼看見的是像個悍衛女戰士般單手挾腰立在莊琛身後的淑姨,她的唯一武器是她手中的茶壺。

    而淑姨身後,莊頤的輪椅就停在起居室的入口,他以無比嚴厲與憤怒的表情瞪著她和莊琛,他的輪椅後,則立著神色十分木然冷冽的駱婷婷。

    水仙捂著唇嗚咽,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駱婷婷,由她的表情,水仙不難猜出她已聽進了他們剛剛的所有對話。

    走向被淑姨淋成落湯雞且被水仙使力推倒的莊琛時,駱婷婷的樣子顯得蒼白而鎮定。她蹲坐下來,眼睛與莊琛的眼平視,用超乎尋常的平靜問他:「剛剛你說的──關於「利用」我的那部分──是你的心肺之言?」

    被她美麗、卻泛著幽幽冷光的眼睛鎖住的莊琛,不能逃匿躲避,無法狡辯回答,只感覺罪惡感瀰漫全身,酒精已大半揮發成熱汗。

    駱婷婷認定他的無法回答就是肯定的回答。

    體認自己又一次成為了愛情的失敗者,她的心情筆墨難以形容,語彙難以言喻,只覺悵惘重重。

    駱婷婷從未想過自己會兩度敗在黎家姊妹手裡,但她對優秀的黎家姐妹並無怨尤,怪只怪在她愛上的男人們都太有眼光。而她至少能肯定自己不會第三度由黎家姊妹手中失去愛情,因為黎家老二百合正巧嫁給她的哥奇駱哲風,而這似乎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

    但也許還有更值得慶幸的一點──今後,她可能再也沒有愛情可以失去了,因為她對莊琛的愛並不像對白雲峰的那麼單純,他們之間糾葛著情欲、誓言與謊言。

    絕不再試著愛任何人了,駱婷婷荒涼的想。之後她深吸了口氣,狠狠的、左右開弓的甩了莊琛兩巴掌。

    她沒有理會任何人的錯愕或低呼,依舊看著莊琛的眼睛,說:「這是你應得的,為了你曾說過愛我,然而那只是則謊言。但我不會因此哭泣,因為我的眼淚早在我憑弔我對白雲峰的第一次愛情時就流個精光,不過我真的慶幸眼淚是為白雲峰流,而不是為你。」

    頓了一下,她用手背輕撫過莊琛就算上了五指印,仍顯得十分俊逸的臉龐,又補充:「因為──白雲峰是個道地的君子,而你......只是個道地的偽君子!」

    駱婷婷的最後一句話是輕輕出口,效果卻像重重一搥直轟向莊琛的腦門。

    這一刻,他突然酒醒了,但神魂卻分崩離析了。他眼睜睜看著駱婷婷緩緩垂下在他頰上的手,毅然的直起身軀,蒼涼的眼神在他臉上做茫然的最後梭巡,然後,轉身走出起居室,也走出他的生命。

    淑姨、水仙、莊頤目送她,沒有人做慰留,因為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慰留!

    數分......也許是數秒之後,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偌大的霧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相送。

    莊琛仍濕淋淋的跌坐在地上,腦袋轟然的回想著駱婷婷臨去的那一眼,那充滿悵惘的沉澱和不再相信的哀傷眼神。

    他們都擊中了彼此的要害。莊琛踡縮起自己,憂鬱的想著。

    他輕蔑她一直以真心在期待能擁有的愛,而她撻伐他是偽君子。但也唯有她這樣的撻伐,才足以散去他一直在蒙蔽欺騙自己的心霧。心霧散了,在心中的屹立的人影終於清晰起來──是她,一直只有她,駱婷婷!

    能如此迅速釐清自己的心,連莊琛自己都甚覺震驚。但豁然開朗使得他由地上倏的彈跳起來,他筆直的穿過呆愕的淑姨,來到正以電光石火之眼對決的兄嫂──他終於承認水仙是嫂子了──之間,惶急又真誠的說:「我想借你的車鑰匙,大哥,我必須去追回她。」

    「她是誰?」莊頤回以嘲弄的質疑。

    但莊琛卻回以沒有猶豫的恭謹:「她是我不願再錯失的愛!」

    「駱婷婷?」微側著頭,莊頤又求證了一次。

    「駱婷婷!」眼神堅定的,莊琛又保證了一次。

    莊頤終於露出了一絲有所保留的微笑,並囑咐淑姨和莊琛一起去拿鑰匙。

    於是數分......也許是數秒鐘之後,另一陣汽車飛馳出霧莊大門的聲音響起,相送的,仍舊只有「Anger」和「Melancholy」的吠聲。

    終於,只剩水仙被留下和她的丈夫獨處,室內岑寂,但那感覺卻足堪比擬砲聲轟隆。莊頤轉向她,整個房間裡似乎正迴響著他的怒氣。

    「對我弟弟投懷送抱,就是你想向我保證的愛?」莊頤下顎憤怒的抿成一線,陰沉的質問。

    「事情不是像看起來的那樣!」水仙著慌了。她完全知道剛剛她和莊琛的那種姿態看起來有多曖昧,可是事實上她是被逼迫的一方,她不得不解釋:「你誤會了,莊頤!」

    「我知道,莊琛強迫你!」他說得好體諒,但他目光裡的怒火燒灼著水仙,直教她明白他根本不信任她的話。「不過,假使你不曾扮演誘惑者的角色,我諒他不敢!」

    水仙喪氣了,反正不論她再怎麼向他證明自已的無瑕純潔,他都打算對她扣以淫娃蕩婦的帽子。

    「我沒有誘惑他,你究竟要我怎麼證明?」水仙懊惱的喊。「我真的只在乎你,只愛你!」

    「換個新鮮一點的詞吧!黎水仙!或者換個新調也可以,你那幾句庸俗不堪的造句,我早就聽膩了!」他厭惡的搖頭。

    天哪,真可悲!他把她的愛情表白當成在唱山歌了。水仙氣憤難耐!她差點一巴掌朝他俊美卻盛氣淩人的臉龐打了過去,但幾秒後她克制揮拳的衝動,想到她或許可以如他所願的,換個方式,她不發一語的在他措手不及的當口大力旋過他的輪椅,推著他疾走向前,那勇往直前的模樣讓莊頤牙根緊咬、額暴青筋。

    她操縱他的輪椅穿出起居室,穿過長迥廊來到他的書房門前,她推開門,一點都不細心的把他推過有點小起伏的門檻,抵達一張她為他整理書房時才為他增加,背向著門的舒適長沙發時,她突兀的拉高輪椅把手傾斜輪椅,讓莊頤像袋被傾倒的垃圾般,整個人毫無優雅可言的撲摔向沙發。

    等他掙扎著坐正身軀時,他當然是臉紅脖子粗,可是水仙沒理會他那咬牙切齒、訾目欲裂的喘息表情,她只是走向他的音響架,找出一張莊頤完全不知道它存在的CD,她把CD輸入,然後抓起一本薄小的冊子翻了幾頁,找到她所要的時,她把它塞入莊頤的手中,用嚴肅且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好好的看看這首歌的歌詞,或許你能找到你所要的『新鮮』!」

    說完,她壓下音響的按鍵。一陣女性清晰柔美的聲音旋即在鋼琴前奏之後響起:

    你緊緊握著你的記憶

    靜靜的坐在窗邊

    我輕輕捧著我的哀傷

    凝視著你的側臉

    不知從哪一天起

    你遺失了你的歡顏

    而我懷疑──我把我的笑容

    和你一併迷失在你阻隔世界的窗簾

    我知道我們的愛還不夠結實

    但我沒有希求你給我太多愛的實踐

    我知道我們瞭解的並不夠多

    而我祈逗湍鬩黃鴝鑰故瀾緄畝啾

    啊!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令人瘋狂教人依戀

    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沒有什麼值得爭辯

    讓我們重新開始會不會太難?

    如果你的心己經消失了光圈

    那麼我會選擇用我的愛

    照亮你的臉

    照亮你的每一天

    愛可以是那麼美好

    它將帶引我們邁向嶄新的每一天

    歌曲結束於另一段琴音之後。不知是震懾於歌者的優美歌喉詮釋,還是歌詞的確有某部分觸動了莊頤,歌曲結束良久,他仍怔忡的瞪著那份歌詞。稍後,他回過神閤上詞冊時,他的小姨子黎百合清秀亮麗的險孔正在封面的扉頁上對著他微笑。

    思索數秒,他仰頭凝視著正「輕輕捧著哀傷」倚在音響架旁的妻子,說道:「我小姨子的歌聲已幾近天籟。」

    這就是他聽完這首歌之後的唯一感言?水仙有點哭笑不得。「百合的好歌喉早已備受肯定,這點毋庸置疑,只是──聽完這首歌,你的感覺真的只有這樣?」

    「還能怎樣?這只不過是一首歌,我不認為我該為它慟哭流涕!」他的臉上刻蝕著冷淡。

    這一刻,水仙大哭的衝動終於勝過大笑,但她仍克制的微笑著暗示:「或者你是沒有慟哭流涕的義務,但某個女人卻極可能為你的冷漠無情而慟哭流涕。」眼眶紅了一下,她問:「有沒有興趣知道這首歌的作詞者是誰?」

    「Narcissus!水仙!」他瞥都沒再瞥一眼歌詞上的詞曲作者簡介就一口應出,繼之他以令人憤慨的嘲諷說道:「很難想像一個護士還有作詞的天份!」

    還是想摑他一巴掌,水仙手心刺痛的想。

    但她依舊風度的沒有付諸行動,只是以重重的、像踢正步,的步伐走近沙發,立在他身前氣咻咻的低喊:「我的確沒有作詞的天份,也從不做自不量力的事,這是頭一次,我自不量力的把我的想法訴諸文宇,我知道在你眼中這根本不足以證明什麼,但它的確道盡了我對我們這樁婚姻所抱持的態度與期許。」喊到最後,她輕歎一聲跌坐到他身旁的沙發,捂住眼睛很氣餒的說:「我實在是蠢透了,早該明白對這樣一樁以『報復』和『償還』為目標的婚姻,不應有任何期許的!」

    水仙喃喃低語。她不以為她的自棄自憐會獲得他的反應,但一雙男性有力的大手在揪下她蒙在眼睛的纖秀小手後,很出人意表的說:「下次,不准你再把我當袋垃圾似的從輪椅上傾倒下來!」

    他的語氣很「鴨霸」,但他的表情卻很......很溫柔。留置在他臉上那股略顯含蓄,甚至有絲靦腆的笑意,讓水仙不覺脈博跳動加速,說話結結巴巴。「我......我從沒把你當垃圾,我只是希......希望你是我具體的丈夫,而我是你......你具體的妻子。」

    「具體」,多麼可愛的形容詞。莊頤終於放棄了他堅守的怒氣微笑起來,手也開始繞上她苗條的腰際。「你知道,『具體』這兩個字如果不具體去做,是很難『具體』的。」他在她鼻端前低喃。

    起先水仙有點混沌於他的繞口令,但他唇角勾起的邪惡笑容及他傾身逼近的英俊臉龐,令她心跳狂亂。

    他把她微壓向椅背,手開始摸索她衣服上的勾扣。水仙並不認為大清早就在他書房的沙發上和他做愛是好主意,可是他臉上難得流露的渴望神情,讓她不捨得做個吝嗇的妻子。

    稍後,他拉開她的衣服並且把她延攬到自己身上,他的牙齒以無比的細膩輕噬她最敏感的肌膚,他的手指、舌與雙唇則在她的肌膚上交織出最愉悅的幽暗之舞,他實闊的手掌托住她的臀,緩慢而炙熱的抽動搖撼著她的軀體,她的雙眼在霧般的衝擊中大睜。

    再稍後,她回應他以最縱情的姿態,她以扭動、懸宕和叫喊出聲來膜拜他犀利無比的刺穿力,直到她自光芒萬丈的舞臺邊緣滑落,身體痙攣且為高潮的震顫侵襲。

    更稍後,他狂野沉重的佔有加劇,他驅策著她,拖曳著她跟他一起移動、浮沉,讓他得以更深入她最終的核心,讓他得以發出兼具粗嗄與尖銳的愛之狼嗥。

    今早是個小勝利。當水仙在她那一向視自我控制為使命的丈夫臉上看見完全失控的表情時,她是打心裡這麼雀躍且滿足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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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3 00:24:33
第十一章

    可惜水仙因勝利而產生的滿足與雀躍感並沒有持續太久!

    激情過後,水仙斜倚在丈夫身上假寐並幾近入睡。

    是另一陣滿熟悉的細微聲響驚起水仙,她渾身一震的張開雙眼,發覺莊頤已先她一步清醒,他一邊壓下她往沙發外探看的頭,一邊豎起食指示意她噤聲。

    屋外有雨霧迷濛,但因為是大白天,所以屋內仍有些微的能見度,水仙和莊頤同時看見書房的門把被一種緩慢而詭異的力量輕輕旋動,一隻手探進門內,接著門被推開一個稍大的縫,一條人影倏的竄進房內。

    照道理說,莊頤的書房平時並沒有特意設防,只要知會過他,他也不反對別人偶爾進來光臨他的書房,可是這條躡手躡腳、極為異常的鬼祟人影,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因有所為而來。

    喔!不對,是「她」而非「他」。

    室內光線的黯淡和躲藏地點的還算隱秘,製造了水仙和莊頤的監看優勢。當來者更輕手輕腳的走向書桌,正以惶急的姿態翻箱倒篋時,水仙和莊頤同時捂著嘴輕抽了一口氣。

    沒有人會錯認她,「她」是韓雪碧。她在開關了許多抽屜之後,像沒找到她所要的東西似的輕哼一聲,接著她把注意力掉向書桌上的電腦,輕輕的在鍵盤上按了數下,之後她又像遍尋不著她所要的資料似的低咒了一聲,最後她略略左顧右盼,猶豫的瞪著牆上的電燈開關幾秒,又決定放棄開燈的朝書房另一端走去,那兒有許多莊頤做實驗用的瓶瓶罐罐,她幾乎沒有發出聲響,超乎尋常謹慎的東翻西看、聞聞嗅嗅,最後她的眼睛停格在實驗器材旁的一疊書上,她由書中抽出一小疊紙張,眼睛大睜,她應該是找到她所想要的了。

    最初莊頤沒有弄懂自己書房裡究竟有什麼東西能吸引他前妻的深感興趣?但當他看見她正以幾近貪婪的目光在狼吞虎嚥他的研究報告,並於稍後把那小疊研究報告塞入她的外衣口袋時,莊頤的腦海馬上靈光一閃,閃過許多懷疑──韓雪碧是個商業間諜?想竊取他個人的某些研究情報?

    而就在韓雪碧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想悄然引退出書房前,莊頤開口了!

    「沒有經過別人允許就擅自取走別人的東西,是不是該算小偷的行為?」莊頤的腔調十分冰寒。

    韓雪碧沒有答腔,一如水仙的噤聲。但她更迅速的移動至門邊,想旋開門把逃離現場!

    「韓雪碧,就算你逃出書房的門,也逃不過你是個俚氖率怠!棺頤的語更像利刃,劃開了太過靜寂的氣氛。

    韓雪碧放開握在門把上的手,緩緩轉身,緩緩按下書房電燈的開關。

    亮起的燈光已令她無所遁形,那意味著她決定而對現實,不再有逃走的打算。她交抱雙臂倚立在牆上,神情依舊頗為篤定,唯有她略顯蒼白的臉孔洩漏了她的緊張。

    「我並沒有做什麼壞事,你怎能說得那麼難聽?」她彷彿十分有理,倨傲的抬高她頗為美麗的下巴,然後以不屑的眼光掃過莊頤和水仙不甚整齊的衣物,譏諷道:「倒是你們,躲在這裡做什麼見不得人的醜事?」

    莊頤倒也沒有被她露骨的說法打敗,他以客氣、冷淡、不帶感情的說法予以反擊。「我和我的妻子有權在我的住家的任何角落裡做任何我們愛做的事,而我可以向你保證那絕對是美事而非醜事。」他頓了一下,模仿她的語氣又說:「倒是你,想不想讓我麻煩員警來替你搜身──或者搜口袋?」

    知道莊頤已看清楚她剛才的所有行為,韓雪碧根本無法再矢口否認,那之後她的表現是頗令人訝異,她直奔沙發而來,在莊頤的腳跟前蹲下,直撞入他懷中,邊捶打他邊眼淚撲簌簌而下。她哭訴:「你怎能如此絕情,好歹以前我們也曾是夫妻,也曾同床共枕眠,你竟敢想叫員警來對付我!」

    莊頤沒有反手擁抱韓雪碧,他的雙手十分僵硬的垂在身側,但他的眼和水仙錯愕的眼睛隔個韓雪碧在空中交會,而水仙從他眼中看出一些他對韓雪碧仍殘存的徬徨感情。

    水仙感覺心情有些下沉,但她依舊決定只觀看而不干預莊頤處理這件事。

    過了似乎是天長地久的漫長時間,莊頤終於使力推開韓雪碧,他瞪視著自己T恤上被淚水濡溼的那一大片,沉聲道:「給我一個你拿那些研究報告的理由,如果它聽起來不太荒謬,或許我可以慷慨的把它們免費奉送給你!」

    這不啻是韓雪碧的一線生機,她微仰著頭輕瞄了莊頤冷淡的臉孔一眼,評估著說或不說實話的兩種可能結果,衡量過後,她意識到說謊的後果可能沒有誠實來得好,她決定實話實說。

    「你知道,在美國那種大環境謀生並不容易,更何況我是個華裔女子,想在那麼競爭的環境中保持屹立不搖的權威並不容易。」她揮掉頰上的淚,哀聲歎氣的坐在莊頤腳跟前的地板上,可憐兮兮的說:「在美國的生化科學界打滾了近十年,我好不容易才混出一點名堂,兩年多前,靠著這點知名度,我躋身於美國某家大型的化學醫藥公司,主導關於營養免疫這類的研究,可惜一直沒能有更好的發現與突破,日前,公司計畫裁員,他們知會我──假如我再沒有更進步的研發,他們將請我捲鋪蓋走路。

    「那是個現實至極的環境,他們指責我花在出風頭(學術講演)的時間太多,用在正經研究上的時間太少,更不客氣的說,花大把的錢請我這種花瓶在公司做秀,倒不如花大把的錢請個雙腿不便卻能致力於研究的人,後來,公司有人傳出老闆屬意取代我繼續主導這個研究的人是個臺灣人,再經我多方打聽,原來那個臺灣人名叫『莊頤』──雙腿不便且名叫莊頤、又正研究營養免疫學,那人當然是你。最近,他們正準備派員來臺灣和你商議這整件事,而我是先了他們一步回臺灣!」

    韓雪碧花了不少時間陳述,莊頤和水仙都聽得有些呆,稍後莊頤頗迷惑的說道:「這倒新鮮了,我從不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如此之高,聲名竟能遠播至重洋之外,我相當好奇,他們由哪裡得知我的存在?」

    「是你在報章發表的那些論述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你大概不清楚洪立夫曾多次把你的研究請專人翻譁成英文,並送到美國某家知名的醫學雜誌發表。」

    韓雪碧說的繪聲繪影,莊頤卻輕聲咒駡起來。「洪立夫還真是雞婆的可以!」

    「你應該感謝他的,他替你開創了一個好契機,也替你創造了一個新局,從此以後你可以不必為你的雙腳自怨自艾,也可以──」她起先滔滔不竭,說到這裡她卻停頓起來,猶豫的睨了已皺起眉頭的水仙一眼,才又把眼睛定回莊頤臉上,心虛的、小小聲的說:「或許我們可以在美國讓我們的一切關係重新結合,包括研究的結合以及......情感的結合。」

    多麼厚顏無恥的說法啊!這一刻,水仙的眼睛瞪得快像銅鈴般大了。韓雪碧怎能把她當個隱形人似的,如此登堂入室的向莊頤做這種建議?水仙幾乎又是想一巴掌打掉韓雪碧的厚臉皮,可是她還是握緊拳頭隱忍著,並等不及要看丈失的反應了!

    莊頤的反應也的確沒有讓水仙失望,他對韓雪碧的說法表現出相當的不屑。「這就是你在美國十年所獲得的長進?」他的唇抿成一線,嚴苛的說:「別把如意算盤打在我身上,韓雪碧,我對沒有羞恥心的人十分厭惡,更甭談什麼利益或情感的結合!」

    「可是──我認為你還是愛著我的!」韓雪碧焦急的反駁。「我承認十年前離開你是我的錯,但我愛你的心依舊,而現在我們有了一個複合的好機會──」

    「十年前你簽下離婚證書的剎那,我就不愛你了,而我也不認為你曾經愛過誰!」莊頤冷硬的截斷她的話。「像你這種女人愛的只有你自己,第一個想到的也只有自己,為達目的,你甚至不惜偷竊,在我心目中,你現在只是個人格一落千丈的伲而且還是一個不甚高明的佟!

    莊頤這段話,的確是夠重、夠傷人的,水仙突然有點同情起韓雪碧來,她或許是個太過現實的女人,但那應該歸咎於她正巧生長在一個太過現實的環境中。

    不過水仙對韓雪碧的同情並沒有持續到她離去。韓雪碧原本就不是忍氣吞聲的類型,她一向睚眥必報,莊頤的重話深深的剌傷她的自尊,大大的激怒了她。

    「那你又算什麼?」她由地板上霍的跳起,不顧一切的指著莊頤破口大駡,甚至還殃及水仙。「你只不過是個剛愎自用、自命清高的殘廢,誰會愛上你?黎水仙嗎?不,我保證她和你一樣是個自喻清高、自命不凡的驢蛋,她只是同情你、可憐你是個殘廢,才會假仁假義的想拯救你!她根本不可能愛你,想想看﹕有哪個正常女人會愛上一個殘廢──」

    「夠了!」這次是水仙揚聲嚇阻韓雪碧的出言不遜。她望了莊頤一眼,由他臉色僵硬鐵青、太陽穴及下巴微微抽搐的表情看來,韓雪碧這次真是給了莊頤最深重、最殘忍的一擊。

    他的樣子讓水仙的心幾乎揪成一團了。她有個衝動,好想把他擁進自己的心口,以所有溫潤甜美的言詞化解他的僵硬,但她知道自己還有件事得先解決。

    她心痛萬分的掉開膠著在莊頤臉上的眼睛,由她已坐得快腰痠背痛的沙發上倏的起立,她以高了韓雪碧近半個頭的身高把韓雪碧逼退好幾步,讓莊頤不再處於惡毒的炮火下,接著她用近乎噴得出火的眼睛揮舞著拳頭,朝韓雪碧喊道:「夠了,你這個惡毒、不知好歹、不懂為客之道的無聊女人,從這一刻起霧莊不再歡迎你,麻煩你馬上收拾收拾滾蛋!」

    韓雪碧囂張的氣焰起先真的被水仙的聲勢嚇阻了,但不過幾秒,她就跋扈的反駁:「憑什麼?」

    「憑你侮辱了霧莊的男主人,憑我是霧莊的女主人!」水仙昂揚著下巴,說話時不但毫無畏縮還擲地有聲。

    「說的好!說的妙!」一陣鼓掌聲在門邊響起,淑姨邊瞪著韓雪碧邊讓自己捲入書房的戰場。

    若在常人,面臨這種幾近四面楚歌的境地時,應該絕大部分會摸摸鼻子趕快走人,可是韓雪碧就是與眾不同,她和水仙卯定了!「你神氣個什麼勁兒?不過是只小醫院出品的小麻雀,在這兒窮裝什麼鳳凰?」

    「那麼,你就是你自己口中所謂的『鳳凰』羅?」水仙反問。在看見韓雪碧臉上自得驕矜的神情時,水仙淡然的笑了。「我想你大概不相信,還是有許多人甘於把自己比擬為麻雀的,麻雀雖不起眼,雖渺小平凡,但渺小平凡有渺小平凡實質上的幸福,至於鳳凰呢?雖耀眼的棲在高枝,可惜高處不勝寒哪!你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正是鳳凰早已絕跡,而麻雀沒有絕跡的原因?」

    好譬喻!淑姨差點又撫掌稱快了。

    可是被水仙這一頓搶白,韓雪碧的心裡就更不是滋味了。「信口開河容易。我就不信,你多有愛心?又會用多少真心在一個殘廢身上?」

    韓雪碧開口殘廢、閉口殘廢的說話方式,著實激惱了水仙。虧莊頤還是她的前夫呢!水仙懷疑當初莊頤是怎樣看上韓雪碧並共偕連理的?瞧她那股非置莊頤於萬劫不復之地的樣子,真夠嗆人!

    「真愛,是不附加任何外在條件的,更何況肢體的殘障並不可恥,最可恥的是心靈的殘障,一個人有心去做伲基本上就是人格的殘缺。而我現在完全同意,一個倬對沒有什麼格調可言,尤其是一個半調子的佟!顧仙義正辭嚴的先痛叱了韓雪碧幾句,旋即霜寒雪冷的下逐客令。「你走是不走?假使你真不走,那麼我們鐵會請員警來,順便要回我們的研究報告。」

    大概水仙的語氣真是夠強悍了,韓雪碧終於明白,再戀戰下去肯定要偷雞不著蝕把米,她用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句話來安慰處於弱勢的自己,然後挑興似的和水仙對峙幾秒再甩甩頭,頭也不回的走出書房。

    淑姨各睨了她和莊頤一眼,小心謹慎的說:「我得跟過去看看!」

    淑姨跟著韓雪碧出去之後,原本像唇槍舌戰戰場的書房一下子岑靜起來。莊頤的臉色已明顯的恢復許多,不再蒼白鐵青,不過取而代之的是悒鬱與沉重。

    他審視著水仙許久,才冷淡客套的說了一句:「麻煩你,扶我上輪椅,好嗎?」

    焉有不好的道理?水仙是義不容辭。幫忙他坐上輪椅之後,見他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憂鬱,水仙終於忍不住了,她有些笨拙的說出她的安慰之詞,「其實,你根本不必在乎韓雪碧的話,她是個走在心虛與偏激道路上的人,說出來的話也難免心虛偏激。」

    「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確實深遠,我最初認識的韓雪碧和今日的韓雪碧差別很大。」莊頤像贊同又像緬懷的點頭同意,那令水仙稍為放心。不過他下一刻說的話又叫水仙馬上懸起了心。「既然你先提起這個話題,那麼我有件事想和你談談,關於我們的離婚協議!」

    「離婚協議?」水仙簡直是愣在當場。

    「是的,剛剛──就在不久的前一刻,我突然驚覺自己強迫你走入一樁你不想要的婚姻,是多麼蠻橫而可恥的行為。」莊頤把輪椅兜向窗邊,瞪著窗外。

    「你不覺得說這些話有些太遲了嗎?我們已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水仙微擰起眉,立在他身後問。

    「永遠不會太遲,只要不是和一個廢人綁在一起一輩子,你的人生便隨時可以重新開始。」他頭也不回的答。

    「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願?或許我並不介意和一個廢人綁在一起一輩子!」水仙的語氣還算冷靜。

    「但我介意,你是個好女人,你配擁有更好、更完整的男人。」

    「這就是你想和我離婚的原因?」水仙感覺哭笑不得。「但為什麼?這和你最初逼我結婚的說法大相逕庭。你始於輕視我,終於誇贊我,而這中間,究竟有多少真實?多少謊言?」

    莊頤終於掉頭看她,眼裡佈滿憂慮。「當然,我不會在我堆積如山的罪行中再加上個說謊,經過這一小段時日的相處,我一直在改寫自己對你的觀點,而那些好的一面總強過壞的一面。」

    「真該感謝你對我的高評價,但假使你不這麼頑固,我們或許可以是對模範夫妻。」水仙嘲弄。並終於有些明白他正以他的方式在替她的將來設想。但該死的,她才不希罕他的雞婆。「所以請告訴我,為什麼你不放棄你的頑固,並相信我對自己感情的判斷能力?」

    莊頤的眼神與她相遇。「為什麼?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或許我只是一個無聊的人?或許我只是太喜歡快樂的結局?」

    「那麼請再告訴我,你定義的『快樂結局』所該具備的條件有哪些?」水仙又問。

    「一個美好、健全的男人,一個能帶你上山下海去體驗人生的男人,一個不必連性生活的美滿與否都遭別人質疑的男人!我相信追隨這樣一個完整的男人,女人才有『快樂結局』可言。」

    「但假如我堅持我的快樂結局全繫在你身上呢?」她微微挪動雙腳,臉色蒼白的靠近他身側。

    「別再試著嘲弄我或者愚弄我,黎小姐!」莊頤猛然怒吼,他一直壓抑的悲哀憤怒,這一刻終於在他眼中沸騰,發出熾烈的警告。

    「這不是嘲弄或愚弄,而是肺腑之言。」水仙將手反絞在身後握拳,彷彿這樣就可以止住自己的顫抖並對抗他的怒氣。「我一直相信那場車禍及接下來近十年的磨難歲月,並沒有侵蝕了你完整健全的心靈,我更相信只要你不妄自菲薄,從前你能是那樣一個氣宇軒昂、頂天立地的男人,今後一定也能。至於──」

    一陣類似梗塞的聲音止住了水仙一廂情願的士氣激勵。莊頤正猛搖著頭,發出悲慘、毫無歡樂的大笑。「別再自欺欺人了,小姐,我們都清楚氣宇軒昂、頂天立地這種詞句再也不可能適用於我了。」

    那蒼涼的笑聲令水仙頸背上的寒毛都幾乎豎了起來,她一眼就看見他那雙漂亮眼睛深處的絕望。她誠惶誠恐的安慰他:「你不該這麼自暴自棄,我愛你,我會幫你,不論要用掉多少時間,我都會幫你。你將再走路,一定!」

    「你還不瞭解嗎?水仙!就算我能再走路──可能是拄著枴杖走路──那也不能讓我變回車禍以前的我。」莊頤的聲音像壞了的唱針般滯重。「生命本就是個玩笑,而在你還有心情玩笑的時候,別浪費你的時間為我擔憂。何況我不配你,不配你如此待我。」

    她是不瞭解!為什麼莊頤會突然這麼急於把她推出他的生命之外?「你究竟在想些什麼?莊先生!你以為讓我自由就足以凸顯你犧牲者的動機尊貴、姿態崇高?」

    「我沒想過要凸顯什麼,只是覺得你應該可以獲得更好的。」他又恢復冷淡的掉頭低語。

    第一滴眼淚由水仙的睫處眨落,她被他妾自菲薄、一意孤行的言語弄得無所適從,憤怒激生。「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值得比你更好的男人。」她咬牙切齒、疼痛難當的說:「我需要的是一個勇敢、有尊嚴、有情有愛的男人;一個無論順境逆境,無論以雙腿或雙膝都會傲岸的屹立在我身邊的男人;一個不會輕易受外界影響的男人。而你──莊頤──你既不高貴又不勇敢,完全是個不足取、只會逃避現實的懦夫,我開始相信──就算你的雙腿無恙,你的背脊還是不夠支撐你!」

    說到這裡,水仙哽咽了,她幾乎無法再說下去,因為一生可能失落的願望和行將破滅的夢想梗住了她的喉嚨。

    他是她的丈夫、愛人,但卻只願意和她分享彼此的身體,而不肯向她交托出他的心靈、期盼和夢想,他甚至隨便找個藉口就想把她驅趕出他的生活,叫她怎能不傷不痛?

    然而她的嚴詞峻語似乎並沒有傷到莊頤,他不只對她的哭泣無動於衷,他更像個刀槍不侵的鋼人,又冷又硬的下結論:「是的,這就是我們共同一致的想法了,我是個懦夫,我的背脊沒有硬的足夠支撐自己,我不夠勇敢、不夠尊嚴,我不配你,是的,你會比你預期的更早收到離婚同意書。」

    把手握成拳抵在嘴上,遏止住即將隨心痛而來的嚎啕痛哭,是水仙僅能維持自尊的方法,但她的淚,卻像窗外那愈下愈大的雨勢在臉上奔騰。

    「我只問你一句話──你......究竟愛不愛我?」她終於又一次撇下自尊,屈膝蹲在他的輪椅邊,哽咽的捏著他略嫌冰冷的手問著。

    而他沉默了良久才答道:「或許誠摯的愛是一種天賦,更或者僅是運氣,但遺憾的──我不只沒有天賦,還缺乏運氣。」

    他否定的答案像詩人的詩,但這一刻水仙是多麼深惡痛絕他冷淡的文雅啊!「你不該這麼對我!」她低語,幾滴沾在睫毛上的淚水滴落他的膝蓋,在他淡色的褲料上濡染出幾個深色印子。「我沒有做錯什麼!」她開始揚高聲音重複:「你不該這麼對我!」

    淚水又一次自她蒼白激動的雙頰滾滾滑下。

    莊頤想不理會,但他眼後的刺痛出賣了他。「你在車前和小狗嬉耍的那一剎那就錯了,你害我失去雙腿十年,也讓你自己失去平靜十年。」他輕抽出她仍緊握著的他的手,雖然痛苦席捲著他,他仍盡力讓聲音保持平靜。「我知道在『償還』這件事情上你已經盡了力,雖然我的腿仍舊不聽使喚,但至少我學會再如何真心的微笑,這全得歸功於你。至於『離婚』這件事,我這麼對你應當算是我的寬宏大量,往後你將不必再背負有一個殘廢丈夫的包袱,更不必在類似我弟弟或韓雪碧的那種憐憫的眼光下困窘的度過一生。」

    莊頤的這段話,教水仙眼淚掉的更凶、更急。「原來,你所介意的不只是莊琛和韓雪碧所說的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話?原來,經過這麼一段時日的相處,你還是記恨我對你的雙腿所造成的無心傷害?」

    莊頤無語,那代表他同意她的推論。他不能走路,卻一心一意想推開她、逃避她。

    水仙捂住嘴和胸口,感覺心口一陣疼痛的翻攪,但她漠視它,只控制著不讓無望的啜泣聲逸出嘴巴,直到她較能控制自己時,她的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她的臉上也湧現一抹怪異的決心。

    「既然你那麼在意你的腿,那麼我就還你一雙腿!」

    說著,她突兀的推動他的輪椅,把他推出書房,推過迴廊,沒有任何防護的把他推入雨霧中,推向霧莊通往外界的路徑。

    這過程不過短短五分鐘,但他們早被聲勢愈來愈滂沱的雨整個浸溼了。

    「你到底想做什麼?」莊頤揮去臉上的一把雨水,旋頭朝她低吼。在心情已像殉道者的狀況下又被淋成落湯雞,他低落的情緒一變而為高亢的憤怒。

    水仙沒有答他。她只是淒然的搖頭,木然的推動輪椅,她的動作令她像個沒有焦點、漫無目的的夢遊者。

    然後他們來到一個距霧莊最近的十字路口,周沿沒有任何住家或行人,卻車輛往來還算頻繁的十字路口,她沒有推他過十字路口,只把他留置在路邊,而後甩甩臉上的雨水──或者是淚水──神情平靜的低喃:「既然你那麼在意你是個殘廢,那麼我就陪你做個殘廢。」

    那之後,她不再看他的轉過腳跟,筆直走向那個並不算寬大的十字路口中央,就算她已渾身溼透──發溼漉漉的滴著水,絲洋裝不夠端莊的緊帖著像第二層肌膚──但她的步履依舊優雅、莊重的一如慷慨就義的聖女貞德。

    莊頤起先只是坐在麻木的淒慘中目送她的腳步走遠,但當她優雅的身影駐留在路口的正中央一動也不動時,他這才轉過腦筋的想通她究竟想做什麼。

    這一刻,她最後對他說的那段話在他腦海嗡嗡迴漾,他終於弄懂她是想以殘害自己來證明她的真心,順便懲罰他的懦弱。

    「水仙,回來!」他情急的喊,但水仙聽若罔聞,不為所動。

    他開始火速的、狂亂的在溼滑的路面轉動輪椅,那速度或許足以參加殘障奧運,但他深知絕比不上任何隨時可能疾馳而來的車輛。

    雨霧如透明簾幕般的煩人,一直遮阻著他的視線,而當他的輪椅終於與她近在咫尺時,他卻感覺水仙如同此刻氤氳的雨霧般近在眼前卻難以掌握。

    她像個頑佞的孩子和他在雨中的十字路口玩著捉迷藏遊戲,當他的輪椅推進一步就快揪住她時,她便機靈的往他身後或身側一縮,讓他抓不到她。

    莊頤不知道自己該哭或該笑。這一刻他真正相信了她賦與他的一切情感都是認真的,但他卻對眼前的情況束手無策。

    或許他唯一能救水仙的方法只有站起來,他這樣告訴自己。雖然明知道這比天方夜譚還天方夜譚,但他不得不這樣安慰自己──人的潛力無窮,只要真心想做,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

    他沒有太多的時間或耐心去與自已虛弱的雙腿角力,只得硬生生的以手心和臂力撐住自己,嘗試著將自己往上提昇。他讓臀部和大小腿一起使力,用力吸氣,期盼能增加自已的集中力。他一吋吋的讓自己直起,痛楚的感覺延伸過永恆般長的數秒鐘,他終於撐著輪椅的扶手緩緩站直,雙腿在不習慣的壓力下顫抖,人也像立在危樓般的搖晃。

    終於站立了,他又一次歡悅的相信人類的潛力無窮,但不久他的歡悅便為一陣悠長的汽車喇叭聲及遠遠一束照霧燈嚇跑光光,他想松放掉仰仗輪椅扶手的手,肌肉卻刺痛不已。他奮力站直,緩慢挪步,再兩膝併攏以防搖晃。

    水仙終於望向他,木然的神情逐漸甦醒。「老天,你做了什麼?」

    莊頤沒有回答她,一來時間緊迫,二來他太急於靠近她。就算他感覺腿部的肌肉已經拉緊得像快繃斷,接下來的兩三秒鐘之內,他還是踉蹌的挪動了兩步,然後整個人撲跌向她。

    他們同時重重的摔跌在因雨而有些泥濘的地面,車輪聲愈來愈重,莊頤上一秒消極的心想:這下兩人死定了,下一秒又浪漫的安慰自己:能和所愛的人做同命鴛鴦,倒也不失是一種幸運。

    他眨掉眼前的雨水和......淚水,把她擁得緊緊,誓言道:「我愛你,水仙,無論如何,我們將永遠同在!」

    是的,永遠!

    但那並不是如莊頤認為的被設限在死亡之後!上帝垂憐,那輛長而重的「拖拉庫」就在他們前方約十呎的地方及時煞車了,而那不是因為正巧紅燈,也不是因為上帝出手阻止,而是因為淑姨冒著另一股生命危險,拿著支黃色雨傘使勁的在濃重的雨霧中揮舞吶喊,才得以挽回他們兩條小命。

    稍後,淑姨趕到他們身邊責備道:「你們的媽沒有教過你們馬路如虎口嗎?」後來她及時記起他們兩人都少小失怙,又急忙改口道:「快起來呀!我知道當眾親熱是現代年輕人的新嗜好!可是我這把老骨頭可沒辦法再揮舞著這支破雨傘為你們擋下一部車哦!」

    莊頤和水仙都笑了,但兩人是含淚的笑。

    更稍後,場景由馬路中央換到馬路旁。

    刺激減少了,但深情卻在雨霧中漫溯。

    莊頤又一次放開他的輪椅,搖晃的立在水仙對面,淑姨在一旁激動的拭著雨和淚,而水仙淚盈盈的以眼睛緊盯住他。

    他就要跨出他人生之中最嶄新的另一步,水仙覺得過去所有的負擔都被懸宕在這一刻他兩的空氣間──他的頑固、她的恐懼;他的自尊自卑和她的自覺自愛。他的心,歷經歲月艱難,雨霧黃昏;她的心,則註定永遠魂縈夢繫于這個男人。

    「來!」她柔情的張開雙臂,低語:「不要畏懼跌倒,就算你跌倒千萬次,我依舊愛你,依舊『永遠』與你同在。」

    是的,「愛」與「永遠」!

    因為如此的激勵,莊頤跨出了一步又一步,直到抓住她的手並以他因激動而顫抖的臂膀緊擁住她。

    雨仍舊不留情的下著,霧依舊氤氳,水仙卻感覺時間彷彿已停止運行。因為在這一剎那,她粉碎了她摯愛男人的鐵石外表而獲致了他的愛;也在這一剎那,她明白了她所信仰的上帝的旨意:她冰封了一個男人的心,因此她必須親自解凍那顆心。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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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匿名  發表於 2018-4-3 00:25:08
尾聲

    一年後,霧莊有一個小小的(其實也不算很小)的家庭聚會。

    參與者除了霧莊的男女主人莊頤和黎水仙之外,另有水仙的二妹百合、二妹婿駱哲風,三妹玫瑰、三妹婿白雲峰,還有已經複合了好一陣子,目前已進入論婚嫁階段的莊琛、駱婷婷,當然,還少不了身為黎家三朵姊妹花的父親黎昆,及玫瑰生的小開心果琤琤,最後一位出場的則是在廚房忙東忙西,滿足大家口腹之欲的淑姨。

    哇!點名點得有點累,算一算,這個大團圓還幾乎正巧足夠把一個圓桌圍個圓圓滿滿呢!

    可惜晚餐還沒開始!但霧莊平時寬大得略顯靜寂的客廳裡或坐或站或倚著這一大堆人,感覺起來有點反常的熱鬧和擁擠。

    就在靠近那放置著一盆外觀修長勻淨,氣味清新馥鬱的水仙花的小茶几旁,坐著閑嗑牙順便嗑瓜子的四位「Ladies」!

    百合率先湊近那盆水仙花、嗅了一口芬芳的花香後,說:「嘿!真沒想到我們那個『VeryCool』」冰山姊夫,這會兒也懂得詩情畫意、蒔花種草了!你們瞧,這盆水仙還真是超乎尋常的優雅美觀呢!」

    「說的倒是,更有意思的是,大哥蒔的是水仙,種的也是水仙,看來他只對水仙花情有獨鍾哦!」婷婷促狹的朝未來的嫂嫂擠眉弄眼。

    水仙略顯赧然卻甜蜜的微笑了。她悄然的把眼光掉向拄著一支烏木枴杖、佇立在客廳另一隅的丈夫莊頤身上,他正與他的弟弟莊琛及兩位妹婿哲風、雲峰交談。雖然圍在他周遭的幾個男人都十分優秀,雖然他的行動仍無法像正常人般的自由裕如,但他佇立在他們之間卻也亳不遜色。

    莊頤的改變有目共睹,其中體會最深刻的自然是身為妻子的水仙。

    他終於讓自己拔脫出車禍的陰影,並學會以真情摯意來灌溉愛情,以泰然寫意來經營生活。前者最好的例證,是他在屋裡屋外悉心的培養各色水仙,藉此含蓄的向他的妻子表示最崇高的愛意。後者的最佳例子,則是他已能相當輕鬆坦然的和她的家人打成一片。

    至於莊琛,在去除了對水仙的迷戀之後,他也是捧個熾熱的心碰了許多釘子,以倍極艱辛的方式才再度挽回駱婷婷對他的信任和愛。

    有感於真情的獲得與把握的不易,水仙一直是以歡悅、感恩的心情在感謝著她所信仰的神,感謝它賜予她及她的姊妹們這樣的圓融幸福,她更祈禱,如此美好圓滿的日子能無限的延伸。

    當然在這樣的家庭聚會中,每個人幾乎都是笑容洋溢的,而其間最最快樂的又莫過於三姊妹的老父黎昆,他拿著一本地理雜誌獨坐于女兒和女婿各自圍成的小圈子的中間地帶,但他並沒有把心緒專注在書上,他只是滿幸福的偶爾抬頭東望望、西看看,然後滿足的微笑。像現在,他把眼睛定在書本,但心思卻全神貫注在女兒和孫女之間的對話。

    最先吸引他的是琤琤那軟軟嫩嫩卻清晰的童音。「媽咪!二姨剛說大姨丈有『Very褲(酷)』」,我也要一件!」

    不難想像,琤琤是揪著媽媽玫瑰的衣袖子拽來扭去的撒嬌。

    接著玫瑰一定是一臉茫然的問:「什麼?」

    然後琤琤繼繽又搖又擺的耍賴。「就是剛剛姨說的『Very褲』啊!我已經有牛仔褲、水兵褲、吊帶褲,就沒穿過『Very褲』,媽咪,你買一件給我嘛!」

    幾個女孩由吃驚變成哭笑不得!這時黎昆才抬頭,打算一覽女孩們的表情。

    還算精采。婷婷猛眨著眼,一臉忍俊不敢笑。

    百合小小聲的問玫瑰:「你女兒這麼精,看你去哪生件那種褲子?」

    水仙也小小聲的笑道:「百合,這可是你這個二姨『生』出來的名詞,你得幫忙解決!」

    倒是玫瑰篤定得很,她小小聲的回道:「哎,別急別急,咱們這小妞,名堂特多,我應付的都經驗豐富了,買件比較酷的褲子,告訴她那是她所要的『Very褲』,不就結了!」

    「對哦!瞧咱們小妹當了媽媽就是不一樣,變成戰略專家了!」百合半是恭維半是取笑。

    「唉──」玫瑰長歎。「等你們當媽,你們就知道,這全是經驗之談。還記得去年聖誕節,咱們這個小寶貝把聖誕節誤解成是『生蛋節』,然後要求我和她老爸讓她開個『生蛋晚會』,你們說怎麼回事,她把我冰箝裡的蛋全搬到她的小屁股下麵,說是生蛋節要生蛋,我的天哪,我和她老爸差點昏倒,後來雲峰說那是她的生蛋節,卻是我們的『聖誕劫』。」

    玫瑰才一說完,四個女孩終於忍俊不住的秈麼笮ζ鵠礎

    黎昆當然知道小孫女的所有鮮事,但他還是跟著女孩們微笑了一回,才把注意力轉向女婿們。

    他們每個人都滿臉鍾愛與好奇的掉頭看著女孩們,然後黎昆一向較沉默的大女婿莊頤很幽默的置評了一句:「難怪有人說:三個女人足以構成一個菜市場!」

    哲風若有同感的點頭附和:「何況她們有四個半!」(「半」當然是指小琤琤。)

    「猜猜看,她們笑聲的分貝夠不夠掀翻屋頂?」莊琛好像很無聊的出個謎題。

    「一定不夠!」雲峰也很無聊的答,然後他亮起了眼睛說:「我們來幫幫她們怎樣?」

    「幫什麼?」另三個男生異口同聲的問。

    「笑翻屋頂呀!」雲峰一臉認真。

    但霧莊的主人苦著一張臉說:「哦!NO!」

    當然,男生們也集體譁然了起來,但他們笑的原因不是因為真想掀了霧莊的屋頂,而是因為莊頤那偽裝痛苦的表情。

    黎昆把他的眼睛印象停格到這裡,在他把心思真正放在地理雜誌之前他微笑想著:愛和笑容都是那麼美好,誰在乎屋頂會不會被掀掉?

    所以,我們把這個與飄渺美麗的霧有關的故事也停格在這裡。當然,在霧與人們之間,還是不乏許多故事的聯想與產生。因此我們相信──一個故事的結束並不等於真正的結束,它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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