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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瑩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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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6:09 |倒序瀏覽
纏-關於一對同居情侶》作者:季瑩

內容簡介

  沒有名份、沒有承諾的愛情,她究竟該以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呢?想走,走不開;想族,捨不得。不甘心啊-她又能如何?看一對同居情侶的愛與纏,聽所有世紀末男女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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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6:32
第一章

    那個午後,天空是一片晴朗的藍,間或飄過幾白白的雲,雲淡風清。台中大肚山上這所占地極廣的大學。似乎也感染了這份清新的、乾淨的氣息。

    他們同是美術系的新鮮人,雖已過了半學年,同學們卻才剛開始熟絡起來。仍保有赤子之心的一大夥人,大約十來個,坐在斜角教堂前的大草皮上圍成個圈子。

    趙大川,因為噸位超群,被掛了個渾號“趙大胖子”。吉他彈得還不錯,正輕快的拔弄吉他,彈一首通俗的民謠。

    江以菱孤獨的坐在距他們身後不遠的一棵鳳凰木下。她迅速的梭巡了這群同學一次,雅真和阿秀背靠著背隨拍子和著,李逸民、珊珊、阿浩、朱曼、張興欣(綽號猩猩),以及另外兩個不熟悉的男同學,跟著大胖的吉他聲,又是唱又是笑,又是笑又是唱。

    年輕應是青春與歡笑,加上偶爾寫賦新詞強說愁的一些愁吧!但對江以菱而言,青春與歡笑,似乎是一種奢侈。現在和這群同樣年輕的人在一起,心卻比他們蒼老太多。她是一個不可能過分縱容自己的人,雖說唇角也掛笑容。眉梢總有遮掩不去的輕愁。

    你和他們是格格不入的,她告訴自己。要不是雅真硬拖著她來,說是聯絡同學間的感情。要不是怕老掃雅真的興,她是不會來湊這個熱鬧的。她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也不習慣這樣的氣氛,不是不喜歡,只是不習慣。

    小時候,她總覺老天爺是厚此薄比的,待她尤其薄,給了她不受重視的生命,讓她自覺卑微;又給了她太多自尊,讓她心情永遠不能平衡。她是個棄嬰,一出生就在孤兒院長大,雖然有個亦師亦友的院長高婆婆待她如自己的兒女般,開道她、啟發她,但內在的自卑及外在的自尊仍使她變得孤高不合群。

    她不諱言有時也會嫉妒雅真或別人有正常的家庭,知道逃避不了這種既定的宿命,又不能免去心中的惶惶不平。唉!除了孤兒院中那年事已高的院長外,有誰能體會她內心的孤苦無依及那份不安全感呢?就連現在,她仍得半工半讀的付這所私立學府高昂的學費。有時間坐在這片大草坪上,享受一下陽光、歌聲、友誼,真是種奢侈呢!

    “嗨!以菱,十塊錢買你的思想!”她回過神來嚇一大跳,雅真已由興高采烈的圓圈中退出,走到她身旁,也注意到她的安靜。

    以菱徐徐而笑,幹乾脆脆的回答,“哦!有人把我的腦袋當成廉價商店,而我的思想是才值十塊錢的廉價商品,十塊錢?吃碗紅豆刨冰都不夠呢!”

    “嘻!”雅真也回她一笑,“你呀!外表文文靜靜的,說起話來卻得理不饒人,虧我還想改變形象,學學你的樣子!”

    “學我?何必學我!我還想學你呢!”以菱有點悵然的看著很有精神的雅真,在內心補充道,學你永遠無憂無慮的樣子。

    “學我,你有沒有搞錯啁?!”雅真稍稍壓低聲音說:“你沒聽剛剛那個死趙大胖子說我的穿著啊!男不男、女不女。個性啊!中不中、西不西。又說我再不‘快馬加鞭’、‘迅速改進’的話,據他估計,我大二就該提早拉警報了!殺千刀的趙大胖子。”

    她又加了一句罵才說:“誰要嫁ò哼?’’

    以菱瞧她那傻大姐樣兒。嘟嘟噥噥的,不禁嘴角微彎的笑了起來。雅真哪!雅真,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圓圓的臉,矮矮的身量,永遠開開朗朗、高高興興的樣子,不是很漂亮,卻有很精神、很活力的美感。反過來瞧瞧自己。一下子兼家教,一下子上民歌廳演唱打工,只弄得一臉蒼白。還有一大堆繁重的課業。美術是需要靈感,更需要耐心的一門學問。

    喔!真是快瘋了,她真不知道還能再這樣掌多久?搞不好不用四年,她便筋疲力竭、未老先衰而亡了。

    輕歎一聲,她煩怒的咬咬嘴唇。“喂!喂!又神遊到哪裡去了?!”雅真手像鐘擺般在她眼前晃動,露出好奇的眼光。

    “沒有!”以菱掩飾住苦惱的神色,沒有必要先杞人憂天。她甩動及肩的長髮。抓起雅真的手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看他們在玩什麼?咱位加入他們去。及時行樂是也?”

    雅真邊跟上她的腳步回到人群中,嘴又嘟噥著,

    “真不瞭解你這個人,一會兒發呆,一會發瘋!”瞭解,談何容易?以菱在內心輕歎。輕歎聲才歇下,她這才發覺自己成了大家起哄的目標。回到人堆中席地坐定。

    朱曼就開口說:“江以菱,唱首歌吧!上回我無意中聽見你在‘粉紅格子’演唱,唱得真不錯!聽他們說起那首‘都市女子的心情’是你自己作詞作曲的。很棒呢!我聽得都好感動喔!”

    “對啦!為我們表演一曲吧?”雅真也推波助瀾。“好啦?唱啦廣一群人又用人海戰術,一個接一個鼓噪著。

    以菱愕然的著朱曼、雅真及同學們充滿希冀的目光,有些不肯定。他們知道我在歌廳唱歌?她還沒想完,同學們已經送上一個愛的鼓勵,她一直畏懼熱情的人,盛情難卻之下,她只好成為這個餘興節目的主角。

    她靜靜的接過李逸民遞來的吉他,她銜接到他沉默卻飽含情意的眼光。她迅速垂下眼臉,長長的黑睫毛在蒼白的頰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隔開了這種默默上演的開心及情感。試了一下音,吉他聲錚鏘響起,柔美清晰的歌聲也由她的喉間傾瀉而出——

    傳說、傳說都市的霓虹最閃爍

    傳說、傳說都市的女子最快樂

    也許在為某事等候一種美絕的邂逅

    或者愛情早已乾涸只剩糖衣的包裹

    而傳說總歸是傳說啊!

    都市女子的心情愈來愈見斑駁

    傳說、傳說,

    都市的風情最迷惑傳說、傳說

    都市的夜幕最溫柔

    但為何人們用冷漠裝扮自己的生活

    想擁抱夜的溫柔寂寞

    卻強自出頭

    而傳說總歸是傳說啊!

    都市女子的心情終究無可奈何

    掌聲響起,以菱的女同學們則個個若有所感。當吉他聲嘎然而止時,另一個低沉而富磁性的陌生聲音卻響起了,這個聲音奇異的使以菱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陣陣漣漪,她為自己這種怪異的感覺警覺起來,手臂上也浮現雞皮疙瘩。她抬起睫毛、眼睛望向聲音出處。以菱不認識他,他站在他們這群人的週邊,用充滿興味與問號的晶亮眼睛看著以菱。這個陌生的男孩子,是江野,一個改變江以菱日後生命的男人。這年。她二十歲,他二十三歲。不知道是誰先認出他的,當大家把他圍住時,他鶴立雞群似的變成在圈子的中央。以菱則變成圈外人,好玩的看著吱吱喳喳、七嘴八舌的同學們發出問題。“江學長,你今天有課嗎?很久沒看到你了!”

    “學長,林教授說你那幅‘Baby’寄到國外去參加秋沙龍了,不知……”

    “學長……”

    “江學長……”

    她覺得這景象可以列入萬物奇觀,而這個同學口中的江學長則是萬物之首—一—‘聖物’是也。她聽到阿浩正不知為何在損張興欣,“猩猩先生。人家學長是個人才,你啊!頂多是個‘奴才’。少泡妞、少打柏青哥,我看也是‘按呢’,沒什麼長進啦!”

    以菱抱著吉他有趣的聽著,虧這個張興欣脾氣頂好,若有人這麼說她,吉他早砸過去了。

    不過她還是好奇不過的再瞄了這個“江學長”一眼。

    被逮個正著。

    當他從容又從容的帶著笑意任這群小雞伏頭在他跟前打轉時,他仍能用若有所思的跟睛盯著她瞧。瞧得她心陡的一跳,自己在內心嘀咕:“哪有人這麼沒禮貌的盯著人看的?”

    江野,她知道了,這個男人就是同學‘嘴裡很神的學長,一個她久已耳聞卻不曾得見的男人。她再次鼓起勇氣看向他,失望的發現他已掉開眼光,正專心的回答朱曼提出的問題。江野,她再次觀察,一個神采奕奕的男人,加上天生的氣質與一身的教養,這種人註定要做領袖天物。姑且不論出眾的外表,像阿浩及李逸民也都瀟灑,卻缺少他那股渾然天成的迷人氣度。多數人有傲氣卻乏骨氣,他是兩者兼而有之。骨氣是天生,傲氣則自然而然隨侍於他身側。

    想到這裡,以菱抿著嘴微笑起來。怎麼,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他有什麼氣關係卿底事呢?直到她知覺再次撞上江野那對犀利又充滿探索的眼睛時,她渾身再度透過一陣暖流。她得對自己承認,不知為何在他的眼光下,她就像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她開始驚慌的想逃,想一走了之。

    念頭才閃過,來不及了,他已排開眾人向她走來,再次用他低沉的嗓音向她催眠,“唱得好!可以喊安可嗎?”

    可以喊安可嗎?以菱錯愕的看這個自大的男人,他絲毫不掩飾對她感興趣的眼光。在這麼多同學面前,她感到不安,她不喜歡成為焦點,尤其在江野明目張膽舶烘托之下。

    見以菱沒有回答,江野轉回頭,尋求學弟妹們的支持,“學弟妹們,我想我們可以再繼續剛才的節目。”江野再次面,對她,眼神執拗,“我想請這位——嗯……應該是學妹吧!再為我們唱一支安可曲,大家有意見嗎?’,

    “好啊!以菱,學長這麼欣賞你的歌,就在為他唱一首歌!”

    “對啊!難得和學長同樂。”

    大家又開始七嘴八舌。以菱忽然有點頭痛,厭惡感油然而生,人都以強迫別人為樂事嗎?她尤其不服氣被這個自認是受人愛戴的神祗的人強迫,也厭惡那些把他奉為神祗的同學。老天爺,其實她是在抗拒他對她的吸引力。

    彷佛看出她的不悅,江野靠近她,黑眸緊緊鎖住她幽幽的眸子,不讓她有絲毫逃避的空隙。他悄聲說:“給我一個面子吧!我喜歡聽你唱歌。”

    再不唱,似乎真不識抬舉了,他已以誇獎過兩次她的歌藝,難道還要等他誇第三次嗎?

    唉!她輕歎,眼光再次輕掠過她的好同學們一次,掠過雅真若有所思的表情,掠過李逸民惶惶不安的表情,掠過同學們好奇的表情,也掠過江野可以洞悉人心的犀利眼光。她再次垂下眼瞼,握好吉他,心情不定的撥弄琴弦。嫋嫋的唱出淒涼的“荒城三月。”

    吉他在以菱的手中無意識的撥弄,卻奇跡似的+每個音符都正確的跳耀出來。

    這一天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以菱都渾渾噩噩、恍恍惚惚的過掉了。她內心不想承認,卻切實的知道,自己突如其來的恍惚及對後來的—切活動都覺得索然無味,是因為那個學長如來時那般突兀的離去,留給她神秘莫測的眼神,也留給她難以解析的迷樣心情。

   

    當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一個禮拜、兩個禮拜都過去了,那個江野就像偶然出現在以菱面前的過眼雲煙,消失了,無影無蹤了!以菱卻更常分析自己的內心,她身不由己,有所企盼,也知道自己不該企盼。

    她無奈的歎口氣,抓了一件工作服套上,上面顏料斑駁,就像她的心一樣。自認不是一個重視物質享受的人,但每每必須為維持起碼的生活而透支體力,又讓她疲倦不已。有個家的感覺一定很好吧?!她想到雅真、想到李逸民、想到朱曼,想到許許多多不必為基本生活而奔波忙碌的人們,甚至她又再次想到江野。他們都是天之驕子,有父母、家人供應他們優渥的生活,優渥的環境還可以造就出他們傑出的人格和才幹。而江以菱,從出生就註定什麼都沒有!

    你又開始有酸葡萄心理了,以菱收回漫遊的心,並告誡自己不要再自艾啟憐,這是無濟於事的。她發覺自己這一陣子變得很愛發呆,雅真就曾意有所指的對她的心小在焉做試探。

    也可能是因為江野那天太過捧場,雅真最近老是有意無意的在她耳邊提起江野及同學們對他的傳說。而她只能裝成若無其事的把雅真的話照單全收。她努力回想著雅真描述的一些片段。

    “哇!聽趙大胖子他們說,江學長是個世家子弟、書香門弟,他家是台南望族呢!

    “哇!還聽說江學長從小對繪畫就有異常的天賦,他的奶奶甚至連他幼稚園所畫的畫都收藏得極完整,我的天哪!搜集到現在,,江學長都可以開好幾次畫展了!

    “窪!又聽說江學長有個今年要參加大專聯考的青梅竹馬喔?還聽說他這個小女朋友人不但長得漂亮,和江學長還是門當戶對、門第相當的鄰居呢!這趙大胖子真是個包打聽,連那個女孩子姓‘馬’他都知道,青梅竹馬的‘馬’啦!他還說,那個馬小姐對江學長——好得不得了——事事關心、百依百順、面面俱到。”說到這裡時,以菱記得雅真一臉嚮往的表情,追加了一句,“羨煞人也。”

    結果,雅真沒有辦法從她這裡套出什麼心事,她卻由稚真口裡的聽說、又聽說、還聽說、再聽說裡得知江野的家庭環境與他的青梅竹馬,想到這裡,她的胸口還是會悶悶的痛。

    猶記那日,聽江野的要求唱完“荒城之月”,他曾很大打的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晃了晃問:“學妹貴姓大名?”…派溫文的樣子,至今仍令她印象深刻,而他略微振動的大手修長麗溫暖,害她被包裹在他掌握裡的手有點顫抖。她記得當時她只是表情淡淡的;不形於色的回答他,“我是江以菱,江水的江,可以的以,菱角的菱。很高興認識你。”

    當時他用很古怪的表情看著她說:“五百年前是一家?”

    她也古怪的回他一瞥,“五百年前是一家!”她肯定,他則突然的笑開來,露出一口健康的白牙及右頰微陷的酒窩。興奮的繞在他們周圍的同學,絲毫不掩飾對這種對話的好奇。看江野笑了,他們也跟著笑了。以菱也笑了,可是她更眩惹于江野那個樂然而充滿生意的笑容。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的笑容可以這麼迷人,甚至,這麼迷她。

    只是,在她尚未從這一笑中恢復前,江野已如來時那般突然的走了開去,他的理由是忙碌。

    也許,忙碌早已使他淡忘這個因他一時好奇而注意到的女孩子吧!

    拋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她振作的拿起一條截斷的絲巾綁住頭髮,再拿起牆角那幅未完成的油畫架在畫架上,畫中題材是‘乾枯’。畫布中一排倒掛在曬衣繩上的玉米,玉米粒已從金黃逐漸被曬成褐色,她拿起畫筆在調色盤上調出適當的色彩,專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畫布‘乾枯’的玉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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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6:59
第二章

    這一晚,是四月中旬的——個夜晚,江以菱來到,粉紅格子”表演。最近每週三、五、六、日,晚問七點到九點兩個鐘頭,她都固定在這裡演唱。彈奏吉他、演唱歌曲或接受點歌;在她感覺是比較不用那麼耗費心力的工作。她畢竟是肉做的,不是鐵打的。系上愈來愈重功課,使她不得不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方式。辭掉收入所得不多的家教。她是松了一口氣,家教有時還得做她最不拿手的人際關係,常常令她無所適從,如果再加上一些刁鑽或古怪學生時,更令她感覺筋疲力竭。

    幸好,她的歌唱得還可以。吉他也彈得不錯,她的自彈自唱在這一帶文教區還頗獲好評。當另外一家“茉莉花園”也對她的演唱青睞有加時,他便毫不猶豫的接下二、四、六日四場的表演。至少,唱歌這種方式讓她心理壓力不再沉重,也可以當成一種心情的抒發。

    以菱站在表演台旁隱在大鋼琴後,看看手錶,演唱時間到了。她注意到店裡的兼職DJ——一老闆的弟弟。向她打了一個手勢。於是她從上表演台,開始了漫長的演唱…一首接一首,間或傳來幾張點歌條。她一經心無旁騖的表演著。台下則間雜著不太熱烈的掌聲。她也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知音難覓。不是嗎?

    當唱完一首台語點唱曲時,以菱舒了一口氣也暗笑自己幾乎是一部萬能點唱機了。幸好她從小對閩南歌曲也小有興趣,不然豈不被釘死在臺上?唉!一下子國語、英語、粵語、閩南語歌都點過了,希望下一首點的可不要是非洲土語歌才好!才思及此,她就有點忍俊不住,幸好有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溜下表演台,她站到角落,眼光忍不住輕掠過這間民歌餐廳,她已經在這邊駐唱將近三個月了,對它的佈置及規矩都很清楚j它的佈置是歐洲中庭式的,幾座看起來還不錯的雕塑散置在各個柱子旁邊,到處是一盆一盆的室內盆栽,綠意盎然的營造出每張卡座間的空間感及隱密性。另外幾張開放式的圓桌,比鄰接踵的放在靠近表演台前較高階的地板,桌上是搶跟的一隻白瓷描藍花瓶,其上只有一朵微微怒放的長莖紅玫瑰。據她觀察,這只花瓶裡的花每天在變,有時是一枝鬱金香,有時是一株清淡幽雅的皺菊,有時則是白色的香水百合。可見經營者用心之一般了。

    放鬆神經,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一種怪異的感覺再次湧現。最近,她有些預感,也許就是人家所謂的第六感。她總覺自己太過期待某些事發生,至於期待什麼?或期待某人?期待……以菱落寞的笑笑。她的第六感應該是緣於她的期待吧!難怪這種預感從沒靈驗過。她的臉再次閃過若有所失的微笑,

    中場二十分鐘的休息,在她的胡思亂想中度過了。當播放的音樂聲戛然而止時,她已再次坐在表演台中間的椅子上。一個小弟遞過來一張點歌條,上面龍飛凰舞的寫著一行字---

    再唱一次校園中那首歌,可好?

    一個喜歡喊安可的人

    以菱有一刹那的愕然,再急切的看一遍紙條,心早巳莫名的激烈的跳動起來。他來了!她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四處搜尋找到了,他就坐在距表演台不遠一張稍被樹影遮住的圓桌旁。他眼光深邃而閃爍,眨也不眨的接住她訝異的眼睛。呆看他幾秒才回過神來,察覺自己的失態。

    喔!該死的莫名其妙的江野,怎麼真的跑來了?喔!該死莫名奇妙的我,怎麼又詛咒人了?她臉紅又心虛的在心裡嘀咕‘童言無忌’。急急訴自己要鎮定一一鎮定。接下來的另一個小時,以菱應在這種昏昏然、醺醺然的狀態下唱完最後一苜歌,撥完最後一個音符。

    江野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圓桌旁。桌上一杯咖啡,手上則是一根點燃的香煙。他的眼睛忙於在煙霧後捕捉江以菱臉上因為歌曲不同而多變的表情,有時笑容可掬。有時又幽怨哀愁。他的耳朵也不曾空開,記憶碌於聆聽她那如泣如訴的歌聲。

    他換了個較舒適的坐姿,眼睛則繼續打量她。今天她穿了一件款式不算新穎的蓬袖細紫格子洋裝,白披領,裙子長得當她坐在表演台的高椅上時,仍能蓋住她的腳踝。頗具古典美的白淨臉龐只在唇上抹了淡淡的唇膏,在特別打到她身上的燈光照射下,看來就像一朵秀氣脫俗的紫色蓮花。江以菱,他在內心沉吟,心中有些怛側——自從三個禮拜前遇上這個乍看柔美似水卻心事重重,有時更渾身像刺蝟的女孩子之後,一些很奇怪的情緒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可能是因為他見過的像她這種年齡的女孩子,大抵都無憂無慮的,甚至是囂張的在生活著,沒有人有那麼一張多變又易感的臉孔。江野在這三個禮拜曾反復思量,他一直一直在避免自己踏入愛戀某人這種窠臼,或為了某種感動去接近女孩子。這三個多禮拜他卻否認不了對江以菱的念念不忘。“感動”,也許真的是為了這兩個字,他的生活太缺乏可以感動人的人物,而這個小女子,真正是他少見的類型。

    幾天前,他終於捺不住好奇,由一些不太露骨的打聽及’側聽旁敲中,知道江以菱的身世,也感覺自己竟能體念她那種極欲求生存卻很掙扎,極欲保有自尊卻又很自卑的心態。他憐惜她,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用這種心情坐在這裡,至於以後的發展呢?江野深吸一口香煙再吐出煙霧,想道;誰也不能預言!

    撥完最後一個音符,一首老歌。向起,“今夜你寂寞嗎?”看著漫步走向自己的江以菱,江野不禁想杜牧詩中的兩句形容?“娉娉嫋嫋十三餘,豆寇梢頭二月初”。女子,真可謂風情萬種,他在心中輕贊道。

    當她在他的桌前站定,他早已一派紳士的站起來為她拉開對面的坐椅,江野微嘻的問:“嗨!今夜你寂寞嗎?”

    “相當寂寞!”她回答他,一句聽似由衷卻不由衷的話。坐定後,她黑白分明的眼眸直視江野,並開門見山的問:“為什麼來?”,

    江野沉默半晌,坐好後才聳聳肩回答,“我也不知道。”

    兩入又對峙了幾秒,江野伸手招來小妹,她點了一杯蛋蜜汁。

    “你是一個特殊的女孩子!”他突然開口,並找到一種很奇怪的形容,“就像一幅用噴槍噴出來的畫,是點構成線、面的細膩組合。遠看很寫實,近看反而變成蒙蒙朧朧的。”

    “喔!這是讚美嗎?我正巧最討厭噴畫的呆板。今天也是我的解剖日嗎?你是不是正巧看到你對面坐著一個長了角或觸鬚的外太空人?你也常把某個女孩子比喻成高更的畫、塞尚的畫,或梵穀的畫嗎?”以菱尖酸的嘲弄道。不知道自己的脾氣怎麼說來就來了,但當面對一個能輕做出詩篇歌詠女人的漂亮男人,她不得不自衛。

    看她平靜婉約的臉突生嘲弄之色,言語又帶嘲諷,江野感覺有點好笑,回她說:“嘿!你在生氣嗎?現在我不覺得你是幅畫,倒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貓了。聽好!第一,我頭一次用畫來形容女孩子,謝謝你告訴我高更、塞尚或者梵穀的畫可以用來形容女孩子,也可以誇她們長得像滿臉胡碴的高更,或者少了一隻耳朵的梵穀。”看她唇角微抿的露出一絲微笑,他得理不饒人的繼續說:“第二,我才不必用這種……嗯……怎麼說……喔!對了,我才不必用這種‘遜死了’的方式追女孩子或交女朋友。第三,我想,我是對你好奇,也是關心你,至於為什麼關心?關心些什麼?我也說不上來。”說到最後他說不下去了,他的眼中閃過一抹狼狽的熱情,苦惱的猛吸了一口手中香煙,一句‘自討沒趣’隨著煙霧逸出。

    看著他的樣子,以菱不好意思的囁嚅著,“對不起,我可能是太累了,脾氣比較大,請原諒!”她真的感覺倦意突如其來的席捲而過,疲倦的支著頭,感動於他的關心,也失望於他對她只是好奇心。

    一隻手伸過桌面輕握住她的手,她抬起支著的頭,一臉蒼皇的瞪著江野,他則輕拍她的手,滿臉憐惜。“累了嗎?要我送你間去休息嗎?”他想從坐位中站起來。

    “不,不用急著走,我很少有機會坐在台下悠閒的喝杯果汁。”她的小手在他的大手中有點顫抖,像雛鳥的羽翼。

    “好吧!”他坐下,才恍然的放開她的手,心想。她的手好小卻很粗糙,是一隻工作的手。

    “我這個人就是這樣,脾氣來了就不太給人留餘地,你——不怪我出言不遜吧?”她有些緬腆的輕聲解釋,祈求諒解的眼在燈光下閃爍。

    “算了,人都有脾氣不好的時候。”他大而化之的說,端起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大口,咋咋舌放下杯子。“沒有比冷掉的咖啡更難喝的東酉了。對咖啡有研究嗎?”他問,她搖頭。江野再次發覺,從認識她以來,她剛剛生氣時說的話應是最多的了,真是個大問葫蘆,而且戒備林嚴,他無可奈何的繼續說:“我手裡這杯是藍山咖啡,剛端出來的時候,盤底還用酒精加熱,一來增加香味,二來增加美觀。以前在南部,認識一個退休的老酒保,咖啡煮得一級棒。他教我認識及品嘗咖啡中的極品,淡又保有香醇。聽過爪哇咖啡沒有?味道濃郁,我喝不習慣,總覺有股怪味!還有巴西咖啡……維也納咖啡……”

    以菱心不在焉的捕捉他的聲浪,並著迷於他說話的唇蠕動的方式。他有一張很漂亮的嘴,如果……如果和他打個KISS,不知會是什麼滋味?她幕然臉紅了,在心中斥責自己的不害羞,趕忙將心思專注回他所說的話上,她驚覺自己一定漏聽了不少話,此刻他正無銀三百兩的說:“……冰咖啡則很冰,熱咖啡就很燙嘴。”

    聽完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這是什麼深奧的咖啡學問哪,“瞎掰!冰咖啡很冰,熱咖啡很燙嘴,這也是很高深的學問嗎?”

    “總算有聽到我說些什麼?你很心不在焉喔!在想什麼?”他嘴角微揚,好奇的追問。

    以菱的臉頰這次真的嚴重的發燒起來,她支吾的說:“沒什麼,江學長。”

    江野懷疑的看看她、“對了,有件事必須修正一下,我以後就叫你以菱,你會不會嫌冒昧?學長長學妹短,有點像演古裝戲,有時一大群人在一起,都搞不清楚誰在叫誰,誰又是誰?”

    “一,好,不冒昧。二,你太誇大其詞。三,那麼我該叫你什麼?江學長——“’她故意慢條斯理的回答了一些奇怪的答案,並強調“學長”兩個字。

    江野歪歪頭,對她的回答有點丈二金鋼摸不著頭腦的感慨。當他想通時已三十秒後的事了,他笑了起來說:“你的反應未免太快了吧!一下子就丟給我兩個答案外加一個問題。”他露出一口白牙,咧咧嘴,繼續說:“我也沒想到我的一段話裡就有三個問題!”

    “現在還是存在一個大問題啊!江學長——”以菱調皮的再次拉長聲調。

    “好,好,我投降,叫江野,好叫江野,好叫又啊亮——”他自我揶揄。

    “你本來就夠響亮的!”±她吸了口蛋蜜汁後說。江野正用莫名的眼光看她。“你知道嗎?我常聽系上同學談起你。”她解釋。

    “哦!他們談我,談我什麼?”他把玩著桌上的打火機饒富興味的問。

    “哈!你很在乎嗎?”她輕聲嘲弄。

    江野放下打火機,頭往椅背一靠,閉了閉眼睛說:“不,我不在乎他們說我什麼。”然後他睜開眼睛古怪的朝她一笑,“我在乎的是聽見他們說我什麼的人。”

    以菱有刹那反應遲鈍,她不敢去猜測他後面那句話的意思,沉默半晌才說:“他們說的是褒而非貶。他們說你是我們這一系的驕傲,所以,我總以為你既驕且傲。沒想到……”

    江野坐直身體,望著她在微暗的燈光下還明顯可見的配紅雙頰,他做了個手勢表示對她的話不會在意,“我和你想像的不一樣?”

    “當然。”他又懶懶的往椅背一靠,深思的看著她,並欣賞她多變的臉此刻展現的溫柔。“你為什麼不相信奇跡?你不是時常上教堂的嗎?”

    “二十年來,我的生命中從未出現任何奇跡。若有,也都是經過努力,這我就不把它算是奇跡。”她低下頭故作忙碌的讓指頭在粉紅格子布上畫來畫去,而後驚覺什麼事似的,她謹慎而困擾的抬頭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時常上教堂?”

    “或許,”他閑閑道:“我也是聽人家說的。”

    “哦!我不知道也有人談論我!”她天真的說。

    “你不知道你出名了啊!孤獨俠!”他的表情好像是在和空氣說話。

    “算了算了,”江野呵呵一笑,故意用不耐煩的口吻說:我也不希罕做什麼奇跡或驕傲。你也別扣大帽子給我了。”“你不會覺得被冒犯了吧?”她嚴肅的問。看她擔憂的樣子,他誇張的拍拍額頭,”有人開始關心我的情緒了。你可別太擔心。其上別人恭維我,我還是照單全收。只是有時得虛偽的謙虛一下,其實我才沒有他們形容的那麼好,在南部家裡、我可是一個混世大魔頭。”他笑了,眼睛因談到“家’而閃閃發光。有家真好,以菱落寞的想。

    “怎麼了?”±江野注意到她的眉頭微蹙。

    “沒有,沒有。”她搖搖頭,急切的想甩掉突然產生的落寞感。“我只是很想聽你談談你的家人、你的生活。對了,剛剛聽你說什麼………混世大魔頭……”她用一種期待他接下去的口吻說。

    “奶奶叫我混世大魔頭、我的小妹則是混世小魔頭。只要她願意,可以刁鑽得讓人向她嗑頭,至於我老爸,可是南部頗有名氣的律師,他在法院裡那股咄咄逼人的勁兒,才叫撒旦!”他臉上露出一個罕見的稚氣笑容,“咱們家唯一有光圈的,應該是我的老奶奶了。”

    “真好,魔鬼和天使都有了!那你媽媽呢?你們怎麼形容她?”以菱興致高昂的問,卻發覺他臉上的表情—一有點僵。

    “死了!”半晌他才硬硬的、悶悶的說。

    “對不起!”以菱發覺今晚她已說了相當多句對不起。

    “罷了,我們別談這個!”他甩一下頭,仿佛想甩去感傷的話題。“談談你的工作吧!

    又是一個傷感情的問題。

    “為了現在的生活,以及將來更好的生活。”她有點蕭索的回答。

    “不反對我再抽根煙吧!你抽不抽?”看她搖頭,江野把剩下的煙蒂丟入煙灰缸,再點燃另一根煙後說:“很幸苦吧!一個人。”

    她駭跳了一下,“你都知道些什麼?”

    江野望著她臉上變幻的表情,突然動情的把手再次伸過桌面,握緊她的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清清喉嚨繼續說:“孤兒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況且你那麼努力,總有一天,你會生活的比別人好。至少,你現在就比我們這些尋常的孩子活得有尊嚴多了。”

    “謝謝你的安慰。”她你低語,急忙把手從他手中抽回。

    看她急忙忙收回自己的手,江野抬起手又猛吸一口煙,他一直忘了她不習慣這種忘情的肢體語言。看了看手錶,再看看有點弱不禁風的以菱,他說:“快十一點了,該走嘍!介不介意陪我去吃個宵夜?我的晚餐是兩杯咖啡和許多尼古丁。”他有點可憐兮兮的說。

    “什麼?你是說你沒有吃晚飯?”她表情一變,焦急的站起來,差點弄翻椅子,嘴裡還婆婆媽媽的叨念著,“為什麼剛剛不點東西吃呢?這麼大個人,連吃飯都會忘了嗎?”-

    “我是餓得有點昏,不過這裡的東西我吃不習慣、”說得怪委屈似的,但他站直六尺高的身體,看起來可一點都沒有俄壞了的跡象。他偷瞄了她那擔憂的臉龐一眼,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竟使這種手段讓她操心。

    “走吧!去吃宵夜!”他眼明手快,先她一步拿起帳單,順便握住她的手走向櫃檯付帳。

    走出門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深吸一口新鮮空氣,由冷氣房裡走出來,一身怪味道。江野還是握住她的手不放,走在微微轉涼的夜色中,就像是一對相識已久的情侶。

    “有沒有什麼比較偏愛的食物?”他微側著頭問她。

    “沒有,沒機會挑剔,我什麼都吃。”她淺淺一笑發覺在這種夜色裡,他看起來十分高大而且迷人。她還心跳快速的感覺到他正漫無意識的用拇指悄悄的揉撫她的手心。

    他像識途者馬般拉著她過了一個紅綠燈,轉進一條巷子,裡面有一家門口掛著兩隻大紅燈籠的古代牌樓,燈籠上書寫著“度小月”。他拉著她走進去,她則驚愕的發現這間看起來很古典味道的店竟用自動門,裡頭還放著冷氣。一個擔仔面的檯子,放在入門的地方,蒸蒸上竄的熱氣和較裡頭的冷氣,形成一股奇異的空氣對流。一個圓臉、笑容可掬的歐巴桑,邊切著小菜邊招呼道“歡迎光臨,請裡面坐。”

    江野又像火車頭般抓著她的手直沖入內,找了一個最後面靠邊的桌子坐下。以菱正慶倖擺脫掉那種忽冷忽熱的空氣時,又有趣的發現他們現在坐的桌椅竟低低矮矮的,還是用原木做成的。才坐定,又發現江野的長腿有點憋扭的彎曲在桌下。

    “你常來?”以菱好奇的四下張望。

    “嗯!”他把腳伸展到一個較舒適的位置。“我家住在台南,吃慣了家鄉的擔仔面,來到這邊有時不能忘情,就跑來吃它一吃,口味還不錯,滷味也香,就是沒台南地道。”他把音量放小,怕被老闆聽到不好意思。

    很快的,面送來了,小菜也送來了。

    “好香。”江野搓搓手,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抓過一雙筷子給以菱說:“開動!”

    江野連續吃了三碗面及解決掉大半盤子的滷味,才開口道:“你怎麼吃那麼慢?我再幫你叫一碗。”

    “不了,”一口面梗在喉裡,她囫圇吞下,臉脹得絳紅。“吃不下了,還有這麼多東西沒吃完,你繼續加油吧!”

    “難怪你這麼瘦,怎麼吃這麼少呢?”他不以為然的搖搖頭。

    “吃多了胃不舒服,我少量多餐。”她解釋。

    “你有胃病?”他關心的問,直覺的知道少量多餐一定是腸胃不太健康。

    “上半學期,胃有點輕微潰瘍。”她呐呐的說。

    “胃潰瘍?年紀輕輕就得這種病!”他開始像老爸爸了,她想笑又不敢笑的聆聽他接下來的訓斥。“胃痛時就找醫生,不要亂吃成藥,打電話給我也可以。”

    打電話給他?打電話給他幹什麼?以菱懷凝的想著。他已由襯衫口袋拔下筆來,又由褲袋掏出一本小記事簿說:“我抄我的電話給你,你住的地方有沒有電話?”

    “不用這麼麻煩!”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說出這句有連心意的話?

    “不麻煩,小姐——電話——”他拉長聲音,專制的說。

    “好吧!但電話是公用的,接通時要等人叫一下。”他乾脆的說出電話號碼,順便接過他遞來的小紙片看了一下,還是龍飛鳳舞的字跡。

    “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收拾好紙筆,看看也吃得基本多了,拉起她便往外走,還邊掏皮夾子。

    “江野——一”以菱立定不動,知道他又要搶著付帳了。“這次讓我付,一人一次才公平。”她執拗的說。

    “小姐,彆扭了!我是個大男人,你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面前搶著幫我付帳嗎?我是很愛面子的。”他軟言軟語的哄她。

    看看周圍正好奇盯著他們看的人,她屈服了,卻感動的體會到他是故意搶著付帳的。他知道吃這頓宵夜所費不多。,但也足以增加她的一些負擔。改他去吧!今天欠他的,又豈是這些錢而已?走出面店門口,夜真是很深了。

    “會冷嗎?”他體貼的問,手還是緊握住她的。

    “不冷!”她看著地上兩人在路燈照射下,拉得長長的影子,以及影子裡交握的兩隻手。她突然感覺極端的幸福,有一個人陪你走過漫漫長夜的感覺,就是這樣嗎?更何況伴在身旁的人是一個這麼出色又這麼美體人意的男人啊!她一個人過怕了,多希望能有一雙強壯的臂膀可以依靠啊!如果—一如果這是一個可以永遠不醒的夢境,她也願意這樣一生一世的走下去。

    江野任由她帶著,兩人慢慢的拐過幾條巷道。她的住處就到了。好夢由來最易醒,鐘將敲響十二下,灰姑娘的南瓜馬車及英俊王子,都將消失於眼前了。以菱不由得開始遺憾自己為什麼不住遠一點?她的夢境才剛開始編織啊,竟就醒了!

    到了門口,她由洋裝的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江野這才發現她意連個皮包都沒有帶。

    門開了,她安靜的注視他幾少,然後問道:“上去坐坐嗎?”

    江野看看通往樓上老舊而狹小的樓梯說:“晚了,下一次吧!”他緩緩的舉手輕撥垂在她肩膀前面的發梢說:“夜深了。早點上樓去睡吧!”

    她用輕霧般的謎樣眼神再次看著他,幽幽的說:“謝謝你,為今晚的一切,再見!”

    “再見!”看她毅然的走入門裡,把門輕輕合籠,江野站在門外若有所失的瞪著門,一句再見也不知道說給誰聽。他甩甩頭,想甩掉這種陌生政複雜情緒,手中好像還留有她手掌的余溫,他再甩甩頭、反身走向大街,走向他停放摩托車的地方!夜是深了,是該回住處睡覺去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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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7:31
第三章

    江以菱睡不著。回到宿舍,她所該面對的就是一大堆的作業。累呀!每天總是必須和這些作業玩時間競賽,她即奈的想過,一天二十四小時對她而言根本不夠用。若可能,她想向老天爺抗議。

    而今晚,最讓她難以入眠的原因是江野。江野、江野、江野,她在內心低喊。喔!這是怎樣一個開始,又會有怎麼樣的結束?會不會在開始時就已經結束了呢?

    知道自己又開始犯杞人憂天的毛病了,這是從小養成的性格,改也敢不掉,她是一個缺乏樂觀因數的人。她聳聳肩,拿起炭筆,在畫架上那幅畫好輪廓的素描上塗明暗。

    老天爺為什麼做怎麼樣的安排呢?就看造化了。她只知道自己從不曾為一個男孩子如此折眼、心動過。唉!處境艱難。她為自己的情竇初開感到心煩。

    江野、江野,遇到他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江野、江野,他竟還關心到她的胃。江野、江野,這個才見過兩次面的男人,多麼就這樣深植人心呢?以菱愈想愈迷惘。順手拿起橡皮擦掉她心不在焉時畫出的一撇。人生,真的是難以預料,不是以就像——現在畫架上快糊成一片的素描!以菱對自己做了個鬼臉,要求自己把心收回到畫紙上。

    江野也睡不著。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最後乾脆站起來打開視窗,讓夜晚的空氣進入房間裡。照理說四月天並不熱,也沒有開冷氣的必要,他只是心浮氣躁。承認吧!為的是那個有張蒼白的臉孔,有對深幽眼睛的小女巫——江以菱。

    江以菱、江以菱。他抓抓頭髮,暗自嘀咕,自遇見江以菱以後,抓耳撓腮快變成他的嗜好了。從在床沿,他瞪視著床頭櫃上的鬧鐘,淩晨一點半。唉!睡不著就算了。他乾脆走進小客廳,到了杯水咕嚕喝下,再抓了一件背心套上,走向陽臺。這間套房式的公寓約十五平大,最好的一點就是有一個將近三平大的陽臺,白天視野極佳,面對著一塊廣闊的草地。陽臺上則放置著一套三件式的藤桌椅,他挑了靠門的一張籐椅坐下。拿起桌上的香煙點燃,凝視著黑暗中的夜色。

    今夜有風,窗臺上掛著的銅制風鈴鏗當、鏗當的響著。他深吸一口煙,再任白色煙霧飄於黑暗中。

    江以菱、江以菱,她瑩瑩然如秋水的眼睛及倔強的臉龐一直在他的腦海裡輾轉。一個不是很耀眼,但如果開始留意地,會發覺再也不能忽視她的女孩子,一個兼具韌性、倔強、已柔、老弱多項矛盾特質的女孩子,一個他想據為己有的女孩子。

    據為己有?江野皺了皺眉頭,對這個形容詞既覺陌生又用熟悉,既愛又怕。記得在一個多月前回南部老家時,正巧碰到他的好友,也是他的准妹婿向偉強,兩人一見面一抬杆不知怎麼就扯到江野對戀愛的看法。當時向偉強對他那種愛情觀就不以為然的批評是偏執、是一竿子打死一船人。他還回送給他一段結論是這麼說的,“江野,如果把我們都比成馬,你可算是一匹黑馬,要找到一個和你匹配的人,並不容易。你會是個佔有欲和保護欲很強的情人或老公,將來你的另一半。個性一定很有特色才能吸引你,而且又能接受並容忍你的保護欲及佔有欲。噴!難嘍!江心的紅娘夢我看是即將破碎了。她那個叫馬伶俐的好朋友,漂亮是漂亮,可惜連吸引你的條件都沒有,唉!真的太難嘍!”

    向偉強這番分析,並種帶給他多大衝擊,感情上的事,他一向抱著事不關己的態度,他甚至也不想去追問向偉強、那幾句“難嘍,太難嘍!”是什麼意思,現在回頭想想他的話,好像一種預言,也很有些道理。

    就在他和他對話後不到兩個禮拜,他就遇到江以菱。先是被她的歌聲吸引,後又被她的憂鬱吸引,現在她則像一塊磁石,她全部的思想言行,他都想去探索。甚至,他還有一股想把擁入懷裡,抱她、哄她、愛她、保護她的衝動。

    天!果真如向偉強所說,他的心是註定被這樣一個刁鑽又彆扭的女孩子捕捉的嗎?他不禁又是一愣,感覺這種想法,有點令人起雞皮疙瘩。這就是他矛盾的地方,他又愛又怕。

    四年的大學生活,他一直保持感情生活的空白,因為他不想招惹無謂的困擾,況且他下意識裡是不是想愛人的,在好的事是,他沒碰到一個能完全吸引他的女孩。他也曾私“想過,若不是沒那種慧根,而且怕老奶奶受不了打擊,他談有可能去做個游方和尚了。誰知,就在他以為將為四年的大學生活畫下完美的句點時,跑出來了一個江以菱。

    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況且,他不能否認,她已激起他許多動物本能,命名如保護欲、佔有欲及……性欲。

    他總覺自己每每靠近她,便渾身警覺的緊繃,偶爾無心的攝

    入她身上淡淡的女性清香,那種感覺更像生命在復蘇,整個

    人都衝動起來。

    對一個才見過兩次面的女孩子,產生失控的退想,他真的感覺不可思議。尤其,我是他們心目中的好學長,他不禁用這句話來嘲弄自己。

    只是,感情的事誰又能按常理論斷呢?反正一切隨緣吧!他心想。

    熄掉煙蒂丟向煙灰缸,他堅決的走回屋內,真的該睡了。

   

    第二天,江以菱上了整整七堂課,一些基礎課程,如素描、油畫、西洋美術史,拜教授們的調課所致,她覺得疲倦異常。如果床鋪就在旁邊,她可以馬上臥倒大睡一頓。可惜晚上還有‘茉莉花園’的一場表演。她無奈的揉撫酸澀的眼皮,邊找了一株有較大樹蔭的樹,靠著樹杆先閉目養神一下。這所校園好就好在占地廣大,相對的花木扶疏,隨便都能找到一個不受干擾的休憩場所。

    才想到這裡,睡意已漸彌漫的她,就被一個陌生的男性聲音干擾,“嗨!你就是江以菱嗎?”

    她奮力睜開不受控制的眼皮,只見一個陌生的男孩子正站在她的跟前打量她,並繼續說:“抱歉,找擾你了,你是不是大一美甲的江以菱學妹?”

    “哦,是,我是,請問你是……”以菱慌忙起身,感覺有點頭暈的支著樹幹。“你還好吧?“他看她點個頭,就直接說出來意,”我是美術系三年級的楊思光,我受江野江學長之托送這些東西來。給你。”他解釋著,有點好奇的打量她,仿佛在臆測什麼?“江學長今天沒課,他在住處準備畢業展的作品,因此沒能親自送這些東西來,請你見諒!”

    “謝謝你!”以菱客氣的回答,還在心中衡量該不該接受這項禮物時,那個楊思光已經遞過來一個印刷精美的紙制提袋。以菱想問他裡面是什麼東酉,可是看情形他也不知道,只好作罷,心裡直七上八下的猜想江野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而她的磕睡蟲也跑得差不多了。

    “那麼,我走了!”楊思光點點頭,反身邁步走開。以菱跨了幾步再次道謝,他則回身擺了擺手。

    提袋裡到底是什麼東西?她滿心怪異的期待,信步走回宿舍,然後迫不及急待的打開紙袋,裡面有兩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再找開包裝紙一看。一盒巧克力,一盒瑞士卷。是吃的。她有些失望,盒裡連隻字片語都沒有。就只是這樣?她抓起紙袋無聊的想把它折疊好,一張小紙卡,此時才翩然落到地上,她撿起來,情緒稍顯興奮的閱讀著。

    以菱:

    兩盒朋友送來的喜糖及蛋糕,我吃不完。請你幫忙消化!

    江野

    就只是這樣?她莫名其妙的氣餒,然後自嘲的想。他能想到你,已經很好了。勉強壓抑住失落感。在內心盤算該不該打通電話去道謝?不過他說“幫忙消化”,會不會他是把自己當成某個垃圾廢棄場般的把這些食品丟來給她?若真這樣,還去道謝,那就未免傻不隆咚了。她有點氣憤的想把它們真當垃圾般丟到門外去,再看看那些漂亮的包裝及裡面的東西去買應該花掉不少錢吧!她決定明天帶到學校去,讓雅真分給同學們大快朵頤。如果難真追問原因,她也絕不會透露半句。做好決定,她微帶怒氣的把兩盤東西丟回袋子裡。

    第三天,她從房東術太手中接過一袋東西,據說是某個人送來要她轉交給江以菱小姐。她回到房中把袋裡的東西往桌上一倒,天啊!各式各樣的小蛋糕、小點心,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蜜餞禮盒。裡頭仍是只有一張順便倒出來的紙條,上面還是簡單的幾個字。

    以菱:

    家裡送來的,太多了,分一些給你!別介意!

    江野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不是一束鮮花?以菱覺得自己像個大傻瓜,還是江野覺得她像個大飯桶?她再次壓抑住想撥電話給他的衝動。別介意?她介意的很。她打定主意,要看看他會再搞什麼名堂?也打定主意,明天把這一大袋亂七八糟的東西送去給雅真她們打牙祭。

    第四天、第五天平靜的過了,那個攪亂以菱心湖的男人沒有再送來什麼可以讓雅真她們這群餓鬼歡聲雷動的食物。他回想雅真那狐疑的眼光及狐疑的問題,她可是輕鬆自在的告訴雅真,“我中了統一發票,買些好東西來和好朋友分享。”等雅真她們嘖嘖有聲,展現滿意的群豬吃相時,以菱才知道這些東西可都是來自很有名的食品店,而且都相當昂貴。她心中閃現一種奇怪的想法,直到隔天,她才證實了自己想法的正確性。

    第六天下午,以菱由“粉紅格子”下班,才踏入房間,房東太太就在樓下尖聲叫她下樓簽收東西。

    等她看到要簽收的東西時,不禁在內心低叫一聲我的天啊!這回竟是水果店送來的一大籃水果。這算什麼呀?她問送貸小弟是什麼人送的?結果小弟由籃中抽出一張卡片,上面還是江野的字跡。”

    以菱:

    去店裡買水果,不心心買太多,所以叫他們送一些過去,笑納了!

    江野

    以菱真的糊塗了,這個江野到底在賣什麼狗屁膏藥?她問送貨小弟能不能退貨?小弟則急急收了簽單直向後退說:“錢都付了,付錢的人指定要送到這裡,我只負責送來,可不負責退貨。”

    怕挨著板罵吧!以菱體諒他的說法,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他開著貨車疾馳而去。回頭還看見房東太太好奇的在探頭深腦呢!

    她搖搖頭苦笑,從籃裡拿了一堆蘋果和水梨送給房東太太。房東太太則一改容顏,笑容滿面的主動在幫她把水果抬入房裡。

    而此刻,江以菱正坐在床沿,對著一籃水果及三張字跡龍飛鳳舞的紙條發呆。他簡直把她當成果子狸了。還有人買水果會一不小心買太多的?!她恍然大悟的笑起來,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再拍拍自己的腦袋,笑自己實在笨透了。用手指頭都可以想出他是蓄意要買來給她吃的,搞不好,連那些巧克力、蛋糕、蜜餞都不是什麼喜糖、喜餅,也不是他家裡送來的,而是他花錢去買的。而她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她想不透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做這些事?他並不需要討她啊!如果——如果他是想追求她的話,也只要一把鮮花就足夠了,以菱羞澀的想著。而且,他還荒謬的把她當成大胃王了,那些蛋糕和水果,都可以讓她吃到發黴、發爛還吃不完呢!

    “胃”,以菱抓住了這點靈感,江野會不會是為了她的胃病著想?憶起自己曾對他說過要少量多餐,送來這麼多吃的,竟會是他怕她餓著了……想到自己還覺得他莫名其妙,她不自覺又籌爾起來,心中卻感動不已。江野啊!江野,他是怎麼樣一個男人呢了心思竟如此之細膩,還真難為他得想那麼多藉口送來這些……

    想到這裡,以菱衝動的走到房門外,門外放置一具投幣式的電話。投下硬幣,撥通她早已在腦海裡複誦千萬次的電話號碼,心臟則快速的躍動起來。她在嗎?他會不在嗎?他在嗎?他會不在嗎?電話接通了。

    “喂!我是江野,請問你是誰?”話筒彼端傳來低沉而清晰的男性聲音。

    “喂!我是江以菱。”她略微一咳,清清喉嚨。

    “以菱?你在哪裡?”他略帶驚訝的問。

    “我在宿舍,我……謝謝你送來那以多東西。”她語氣梗塞了一下繼續說:“下次別再花錢去買那些食品,我吃不了那麼多,丟了可惜。”

    “那沒什麼,”他輕掠過這個話題,在電話彼端說:“你現忙嗎?”

    “不,不忙!”她回答得太快了,而後呐呐的說:“我剛由餐廳下班。”,“今天是週末……”他沉吟著,“晚上還要上班嗎?”

    “沒有。”她回答的漫不經心,心卻略略的跳起來。

    喔!他是在開口邀她共進晚餐呢?這是另一個開始嗎?江以菱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或許她可以為他做一餐飯,一餐能吃得開懷自在又不必花費太多的晚飯。

    “我有個意見”,以菱興高采烈的詢問他,“你住的地方可以開夥嗎?我會做簡單的壽司,我們還可以做幾道小菜!”

    “可以啊!”江野一聽她的建議,在聽筒的另一邊樂呵呵的笑著說:“我可有口福了。”

    “方便嗎?”她突然想到剛剛的提議會不會太莽撞。

    “別想收回你說出的話,有什麼不方便?就我一個人住啊!”他愉快的警告,然後說:“我半小時以後去接你,可以嗎?”

    “可以啊!”她輕快的回答。

    電話收線後,她發了一會兒呆,這個提議好像還沒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而江野也好像很為這個主意高興,這樣莽莽撞撞的就到他的住處去,會不會太不莊重?得了,得了,她提醒自己,都什麼時代了。收回心,她還是充滿喜悅的等待江野的到來,並開始盤算該做哪幾道菜?

    一個半小時後,兩個人已站在江野的套房裡面,江野急忙把剛才超級市場去採買的大包小包放在鞋櫃上面。

    “裡面很亂。”他孩子氣的吐吐舌頭,手忙腳亂的移開佔據客廳一大半的畫板、畫架、幾幅油畫及兩座圓雕。

    “沒關係!”以菱客氣的回答,拘謹的站在門邊。

    江野看她不自然的樣子,微笑起來,露出一口像注冊商標一樣的潔白牙齒說:“不要那麼拘束,我屋裡只養一隻德國小牧羊犬,沒有什麼其他怪物,像你這樣,待會兒飯菜煮砸了,我可是會很失望的喔!”

    “我的小牧羊犬。”他攤攤手,停止手上整理的工作。“它一向很熱情,見到人也不管是誰就又舔又咬,我怕嚇壞了小姐您,所以暫時把它關到陽臺上的籠子裡。”

    “可以看看嗎?”這種叫聲讓她想起在孤兒院時養的小土狗阿吉。那是她唯一養過的小動物。

    “好啊!它一定會喜歡這麼漂亮的小姐來看它。”江野情不自禁的注視她,她今天穿了套式樣簡單的石洗牛仔布衣褲。合身的衣褲使她的身段十分纖合度,粉紅色調更襯托出她因他的誇讚而微紅的臉頰,看來光潔又細緻。

    女人是需要讚美的。他歎道,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領著她往陽臺走去。

    站在陽臺上,以菱驚訝於一間套房竟能擁有這麼大的陽臺及好視野。向晚的和風正輕拂過,教人感覺神清氣爽。

    她打量一下隻放置一組簡單傢俱的陽臺,眼光就被在籠子裡活住亂跳、汪汪亂叫的小狗吸引住。她蹲下身注視它。江野把它照顧得很好,它的毛髮光澤而蓬鬆,看來十分乾淨又討喜。以菱注意到它正微吐粉紅色的小舌頭及猛甩尾巴向她示好。她看著、瞧著,不覺笑出聲來,興奮的低嚷“好漂亮,不是嗎?”

    “你也好漂亮,不是嗎?”江野低語,沒取讓她聽見。

    他一直在控制自己不要去觸摸她那頭長而烏黑的秀髮,它們披瀉在她纖弱的肩上向他招手。他趕忙在地旁邊蹲下說:“它叫諾麗,諾言的諾,美麗的麗,我父親的一位狗類育種專家送我的。”

    “這麼說它是個女孩子羅!諾麗,名字很好聽。”她張大眼晴,天真的偏頭看看他,然後回過身去逗弄諾麗趴在籠子上的爪子,還說:“諾麗,咱們做個好朋友,握握手!”

    “女孩子?嗯!對!它是女孩子!”江野抿著嘴微笑。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有喜歡小動物的本性,尤其是貓啊狗啊。但他還是頭一次聽人形容狗是用“女孩子”的呢!

    “現在為什麼不放它出來呢?它可以跟我們玩啊!”以菱不解的問。

    “我也很想放它出來,不過它還不是很懂規矩喔!你不怕它一把屎一把尿的破壞我們的晚餐的話,那我就放它出來!”他惡作劇的唬她。

    “哦!”她禁聲了,想一想也對。再看一看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她猛跳起來說,“晚餐?我差點忘了要做晚餐!”

    “別急,別急,反正今晚有的是時間,可以慢點吃!”他站起身,體貼的先走回客廳打開電燈。

    以菱直到現在才看清楚這是間頗為寬敞的套房,一廳一房一衛浴,再加上那個陽臺,算一算也有十幾坪大!這就是金錢的好處吧?!連住都可以舒適多了。她再端詳一下室內,東西雖放置得淩亂,室內卻相當乾淨,一張日式的四方桌放在牆角,旁邊散置兩隻體積龐大的靠墊,牆上掛了幾幅鑲了框的油畫,內容都是小孩子的各種姿態及表情。這大概就是雅真提到過的那一系列有關“Baby”的油畫,她雖不是一個很內行的鑒賞家,但也可以看出畫者的用心和基礎技巧的純熟。江野畫得相當傳神。

    “聽說你參加了國外的秋季沙龍?”她目不轉睛的盯著牆上的畫。

    “嗯!就是這一系列有關小孩子的畫題,我寄了一幅過去。”他輕描淡寫,仿佛這微不足道。

    “你很喜歡小孩子?”她轉移話題,回頭看他。

    “是問!”他表情微嘻,神態變得年輕而脆弱。“誰能不喜歡小孩子呢?尤其像這麼一丁點大的小孩子,更是純真的令人嚮往。長大了人,也長大了煩惱,嬰童時期,是老天爺賜給人類最好的一段時光。

    以菱忘情的凝視他,他應該不是一個太複雜的男人。他也熱愛生命中一些單純而顯現的美好事物,並且不忌諱談論它,更能勇於表達它。換作某些人,可能就會覺得這種繪畫題材及感情表達,是一種稚嫩的行為呢!

    不知何時,江野也陷入她流轉的眼波裡,兩人眼光交會,那就像一種魔咒,兩人被定住,兩顆腦袋各自懷著心事,卻是懷著相同的心事當壁鐘當當的敲響六下,以菱首先從魔咒中驚醒。她呼吸急促的倉皇而逃,丟下一句,“我去做飯。”

    江野則心緒複雜的靠在牆上。輕呼出聲。

    當菜一盤一盤端上來時,江野不禁目瞪口呆。雖然他不是煮食專家,卻是個美食專家,在台南老家,他們的吃是很講究的。桌上有一大盤排列美觀的蛋皮壽司及紫菜卷壽司,一盤香菇丸子,一盤皮蛋豆腐。一條糖醋魚及一鍋餛飩湯,最後端上桌的是一盤青翠的空心菜。

    他誇大的吞煙了一口口水說。“以菱,你是個魔術師。”

    她雙頰微紅,搖頭表示該沒有什麼。江野拿出他收藏的一瓶日本清酒,挑釁的問她說:“為了這一桌好菜,敢不敢喝一點?”

    “有何不可!”她可不是被唬大的。

    於是,兩人果真自在開懷的吃著,不只清酒引人微醺,整個餐桌的氣氛都引人醺然欲醉。

    “你的菜怎麼做的這麼好?”他突然問,卻感覺她一僵。

    半晌她和麵無表情的回答,“因為我是孤兒。”

    她的話簡單而不帶感情,卻叫他的心狠狠的抽痛了,這句話的內容雖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實,陳述的卻是她心中永遠的傷痛。“孤兒”這兩個字,造就了她多層面的個性,也解釋了她何以對生活小心翼翼的態度啊!

    江野看著她微微低垂的頭,忽然有股衝動想現在就擁她入懷,讓自己的胸膛成為她疲倦時可以休憩的港灣。另一個聲音卻在叫他逃離她,他開始害怕自己默默對她所撒下的情網,最終只會在她已有傷痕的心上,雪上加霜。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緒。在擠壓、在拉扯他的心。

    他沉默著不敢言語,言語有時侯並不能具體的傳達感受。

    以菱先開口,她已抬起的頭表情沒變,仍然平靜而溫婉,語氣卻略帶尖酸,“別可憐我,江野。我並沒有太多時間自憐。有些事當你不得不做好它時,你便會想盡辦法去做好它,而這未嘗不是一種對自己人生有助益的磨練。至少,我的烹飪技術讓我現在沒餓著,還可以使你開口誇獎幾句呢!”

    “談一談你畢業以後的計畫吧!”她舉杯啜了一口清酒,轉移話題。

    “考上預官,就只有去服兵役了!”他沉靜的開口,

    “你在擔心什麼?”她一語中的問,

    ”或許……是怕和社會脫了節吧!”他遲疑的回答她。

    她則同情又瞭解的點頭,很多即將入伍的人,都會有這點擔心。“有沒有想過服完兵役後出國去?”她繼續關心的追問。”

    “沒有。”江野夾起一個壽司、沾上芥末醬,停在碗裡說。“出國並非唯一的出路。服完兵役後,我想我會在國內找出一條路,好好奮鬥幾年,看看情形再說。”

    她贊同的點點頭用嶄新的眼光打量他,並為他的想法在私心底下如釋重負。她知道以他父親的財力及他的在校成績,想申請到國外就讀是沒什麼問題的。尤其現在的大學畢業生,一有機會便個個往外跑,江野想法算是很特殊的。

    當每一道菜幾乎盤底朝天時,他們兩人才發覺這一頓飯將近尾聲了。

    “你很捧場哦!”以菱疊著盤子,邊拿紙巾擦拭上一污漬,嘴角染上一朵以盈盈可人的笑。

    “我該讚美我的胃,”江野頑皮的拍拍肚皮,讓它們砰砰作響,繼續贊道;“但我更該讚美做了這頓好飯菜的人。”

    “你吃得盡興,就是最大的讚美了。”她略帶羞怯的說。

    “難怪有人說,要管住男人的心,先管住男人的胃。”他取笑道,露出頰上的酒窩。“更無怪乎,所有結了婚的男士,體重都會急驟增加。”

    聽到“心”啊!“結婚”啊這些暗示親密的字眼,以菱又結實的嚇了一跳,瞄他一眼,發覺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語病,也可見他是無心的脫口而出,她再次提醒自己別胡思亂想。

    以菱收拾好桌子,江野便自告奮勇要清洗碗盤,她無可無不可的答應。

    她注意到一座靠牆的書架!剛剛進門時她並沒有注意到這座造型美觀的貼抽木皮書架,架上的書淩亂的東疊一堆西疊一堆,她好奇的走過去並著手整理。

    江野看的書很雜,美術方面就有一大排,包括了極寫實的宮廷畫家和一些印象派畫家的畫冊,並有多本建築史、建築之美、花卉、造園、景觀透視等關於建築方面的書籍及機本世界文學。

    她的眼睛快速跳過這些琳琅滿目的書,最後停在最下層種類繁多的相書上。她有趣的檢閱著:星座、占卜、紫微鬥、奇門遁甲、手相學、面相學、血型學,另有幾本厚厚更複的易經及禪學入門。她好奇的拿起幾本翻看書的扉頁,他果真每本都看過,書上還有重點與眉批,看來這些書不是買來充門面的。

    以菱咋咋舌,如果他真的把這些相書全研究透徹了,那他可以去擺個測字攤了,而且每個人在他面前將無所遁形。想像自己在他跟前像個透明人般被瞧得一清二楚,並不是太愉快的事情,她急急拋開這個念頭。

    一個能這麼廣泛涉獵書籍的男人,應是頗有野心吧!

    她邊收拾邊想,瞧著那麼多相書,不禁對著它們微笑起來。

    很難想像江野在地下道入口擺著測字攤,身著長袍馬褂,頭戴瓜皮帽,一手拿筆龍飛鳳舞,一手抓著某人的手看相,懸著三寸不爛之舌口沫橫飛。也許,桌前還橫著布條,上面書著“鐵口直斷”呢!想到此,她噗哧笑出聲,這種想像似乎無關“野心”兩字吧!

    “哈羅!哈羅!你很自得其樂嘛!”江野用指頭輕敲她的肩膀,打斷她的癡想。

    “嚇我一跳!”她驚魂甫定的哺哺抱怨,她那優雅的蹲姿差點成了不雅的坐姿。

    “我發覺你在這邊盯著書架至少笑了十分鐘,什麼事這麼好笑?可不可以說來與我分享?”江野乾脆伸手拉起她。

    能說給聽嗎?她再次莞爾,笑自己過分發達的想像力及他被想像成的樣子。

    “姑娘,你這樣盯著一個男人笑,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哦!”他故意用不甚標準的國語裝出輕桃的語氣。以菱卻注意到他鬆開握住她的手時快速得猶如怕被火燙到。

    她迷惑的笑著問:“我不是故意要盯著你看的,我只是在疑問,你看這麼多有關相學的書籍,將來是不是打算以此為生啊?”

    “不,我從沒有打算以此為生!”他回答的極為緩慢。

    “為什麼對這種書這麼有興趣?我大略翻過,你幾乎每一本都看得很仔細。”她滿臉疑惑,感興趣的追問著。

    “這說來話又長了,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麼會對我所看的書感興趣?”他一本正經的問,眼中卻閃著促狹的光。“是想多瞭解我嗎?”

    以菱署然臉色潮紅,無言以對,她沒想到翻看他的書也會侵犯到他的隱私。

    他看著她發窘的樣子,突然哈哈一笑說:“這是一個玩笑題,你可以不答。但如果你對我個人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來問我,那些雜七雜八的書,不儘然能給你我完整的個人資料。”

    以菱微嗔的瞪著使壞的江野幾秒,然後抓過一隻大靠墊靠牆坐下,問道:“你說說來話長是什麼意思?難道有什麼原因推動你去看這些書嗎?”

    江野看看她,對她一直追問自己去看這些書的動機感到有趣,也許這就是江以菱與從不同的地方吧!她會想去探討一個人做一件事的內在動機。換成是別的女孩子,早就要他幫忙算算將來如何啊?愛情會如何啊?婚姻又會如何啊?等等的。想一想,以菱的建議也不錯,幫人看相是個有潛力的行業。他思及此,對自己補充了一句,她的建議好是好,可是像這樣追根究底的人,也是最傷人的人。但江野還是決定讓這個將來在他的生命中不知會扮演何種角色的女孩子知道一些事,一些在外人看來或許微不足道,對他個人的一生卻影響甚巨的事,而這些事也是促使他對命相學產生興趣的關鍵。

    他抓過另一隻靠墊,在距以菱一箭之遙的地方靠牆坐下,他開始述說:“記得十七歲時,那正是一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我有一個相交甚深的朋友,他是十分多愁善感型的人,時常向我傾吐父母婚姻不和諧所帶給他的傷害,也時常抱課業壓力的繁重,他甚至早熟到異性朋友對他表示好感都覺得無趣而厭煩。他告訴我他知道她們想要什麼,只是他不想給。他真的是早熟得驚人,而他也真的是一個厭煩一切的人,有一天他也厭煩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一張紙條在書桌上,多瀟灑,只有寥寥數字,我厭煩一切,我只愛海。”然後他就終身去與海為伍了。唉!這不是一個美好的回憶。”

    他輕歎,無意識的瞪著自己手掌,以菱看著他落寞的神情,不自覺的跪坐到他身旁,她的眼光一遇是同情與瞭解。

    江野再也控制不住的把手攏在她的肩上,微施壓力直到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肩窩上,他感覺到也緊繃著身軀,幾秒鐘之後她逐漸放鬆,他才輕輕的嗅著她發上的幽香繼續說:“這是我第一次對生命產生質疑,有一陣子我變得沉默而且慣常的胡思亂想,我會反復的想一個昨天才在身旁躍動的生命,今天怎麼就遝無蹤影了呢?有時面對大海和蒼穹,都會神經質的追問,你在哪裡?是的,人生不只有太多無能為力的問題,也有太多不可解的問題。我的反常,奶奶和爸爸看在眼裡想必也擔心在心裡。三個月後,我遇到了另一個人,他解除了我的桎梏,也解除了爸爸及奶奶的憂心忡仲。”

    他停頓一下回相著,手則忘我的摩挲她的長髮。

    “那是一個秋天的午後,我又單獨一個人到朋友跳下去的海邊憑弔,當時我看到一幅很奇異的景象,許許多多拄著拐杖、坐著輪椅的人全聚集到海邊,老天!那時我猛眨眼、猛甩頭,才發覺那並非夢境,等我向前去一看,才知道是某個社會福利機構為殘障人士所辦的活動,“看海”。也就在那一天,我認識了一個令我終生難忘的殘障朋友、當時我第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輪椅上,下半身萎縮而且臉色白中帶青的他,第一個感覺就是午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看起來刺眼而且不協調。

    我靠近他時,他沒有回頭就說了一句嚇我一跳的話,“這是我第一次看見海。”

    為了他的這句話,我當下感到淒涼不已,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又擁有怎樣的人生?

    他一回頭發現陌生的我還緬腆的笑說:“對不起,我以為你是社工人員,這是第一次看見海,所以忍不住有些興奮。”

    你不知道,我頭一次在一個人的笑容裡看到那麼多這寂寞、那麼多無奈,於是,我坐到他身旁,兩個人面對海交談了三個小時,這三小時裡,我知道了他有腎臟方面的毛病,也知道他見過海之前,已經苟延殘喘的生活了二十五年。

    他還告訴我,不論他還能把有多久的生命,他都會勇敢的生活下去,不只為了他自己活,也為了陪他與病魔纏鬥了二十五個年頭的堅強父母活。”

    他舒展了一下雙腿,深思著說:“我想‘這就是每一個人面對事情的不同態度吧!一個是如此宿命,宿命到覺得自殺才是最好的道路!一個是不向命運屈服、而願意用殘革的身軀來與命運一搏。後來,我有幸認識了一位元父執輩,他專門研究紫微鬥數,我對命理開始產生興趣也是因為他的啟蒙。我曾告訴他我這兩位朋友的故事,我也問他這和一個人為生辰八字有沒有很大的關係?他令我驚訝的告訴我,不論專家們對命理再多的研究或解析,它都只能算是一種統計學,簡言之,這些畫裡所說的。但都只是統計出來的大概結果。對算命這回去事,我們只能姑妄聽之”姑妄信之。他還解析了一種冰山命理給我聽,他說人一生的際通,不但須有先天的條件、後天的努力。也與陰陽宅及風水有關。因此,人太宿命是不對的。”

    “你都透徹了嗎?”以菱聽了這麼多,忍不住有此一間。

    “透徹,談何容易?這不是看過幾本書就能拿來用的字眼啊!人生太深奧了,就算看得破生死關,我可能也看不破情關。”他在她頭頂上意有所指的說,卻又不願更明白的點破。他忍不住逗弄的問她,“還有問題嗎?”

    “是還有一個問題。”她抬起頭俏皮的伸一伸舌頭。

    “你的問題一直很多。”他故作生氣的拉扯她的長髮,

    江野又沉默了一下才說。“他三年前就去逝了!不過走得很安祥。”

    以菱也靜默了幾秒,低聲自語:“他的父母一定很傷心!”

    “傷心是不可避免的,畢竟自發送黑髮人!”他嚴肅的說:“他的父母是虔誠的基督徒,雖然不舍,但在心裡早有準備的情況下,他們也能用平常心看著兒子蒙主寵召。對了,為什麼想見他?”

    以菱看他好奇的揚了揚眉,她用迷惘的語氣說:“我也不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正不正確?當我聽說了這個二十五歲還必須由人推著輪椅去看第一次海的人時,我覺得自己的一切遭遇並不算是最不幸的。也許,是出於雖不同病卻相憐的心態吧!”

    江野贊同的點點頭,以菱這種想法是可以理解的,她原就是一個心思敏銳又細膩的女孩子啊!他不自覺動情的收緊臂膀,這種由安詳一變而成親呢的怪異氣氛,讓以菱像突然記起什麼似的從他臂彎掙脫而出,她倏地站起身掩飾羞紅了臉說:“說過要幫你整理書架的,只是不知該怎麼歸類,你的書太雜了?”

    “別浪費時間整理它了。”他好想把她拉回懷裡,又怕會嚇著她,只好心不在焉的說:“你整理過後,用不了多久就會恢復原狀的。以前也有像你這麼重視整潔的女孩子來過,她們一進門就是看不慣這座淩亂的書架,結果她們整理過幾次就打定主意不再理會我這無可救藥的書架及我這愛亂丟書籍的無可救藥習慣,用此往後她們每次來都會眼不見為淨。”

    她們?每次來?女孩子?

    他常帶女孩來嗎?是什麼樣的女孩?以菱感覺心逐漸往下沉!難怪他那麼輕易就答允她的自願晚掛,擺明著他很習慣女孩子來光臨他舒適的套房嘛!更難怪廚房裡什麼都不缺,應該也常有女孩子志願來幫他做晚餐吧!除了這些,他還和他們做什麼?而該死的江野,竟敢堂而皇之的在此刻和她討論別個女孩子,就在經歷剛才那種心意相通的交談與擁抱之後。老天爺!會不會連他剛剛說的事都是用來博取她的同情的故事呢?更該死的是,她主動提議幫他做什麼晚餐啊!你是個小傻瓜!她心碎的想。

    以菱不知道她的思緒已經反應她的臉色上,她只感覺呼吸的不順暢及奇異的心痛,就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擠壓她的心,想把她已開始脆裂的心捏成紛紛碎片。

    江田看著沉默許久的她,也看到她逐漸轉白的臉及逐漸退縮的眼光,為了什麼?他努力因想自己剛才心猿意馬時到底說過什麼子讓她又恢復了疏遠的防備神態。

    “以菱,你怎麼了?”他乾脆發問,省得像他一樣光運用_想像力而不求證、搞不好想像力推敲出來的東西錯得一塌糊塗。”

    “我沒有怎麼了。”她簡短的回答,僵硬的把眼光調往外面已變黑暗的陽臺。她知道自己在抗拒他的魅力。

    “你是有怎麼了。”江野討厭她都種可以氣死人的語調。他衝動的拉著她轉身面對自己說。“你為什麼突然沉默?只因為我說有女孩來過我的住處,你就可以定我的罪嗎?”

    “也許,我可以改善‘我們只是普通朋友”這種狀況。”他惡狠狠的接近她,相會那漠然的眼神,也無意控制自己的怒氣。“也許,我也可以變成你想像中的大色狼,嘿嘿!你可得小心了。你可算不准我幾時會原形畢露,幾時會撲上去咬破你的喉嚨。”

    “若我不放呢?”他的語氣變成吊兒郎當。

    “我——你……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她的聲音中突然多了一份哽咽,眼中也蒙上一層淚霧。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氣你、氣你對我這麼有信心,把我看成超級大情聖了!”他氣餒的鬆開她的手,疲倦的說:“我說的女孩子是指江心和馬伶俐、我的妹妹和我的鄰居、況且她們是一起來的,一對兄妹加上一個鄰家小妹在一起,我們能做什麼事?當然,她們連煮一頓飯都不會,只能幫我收拾書架。”

    “你……並不需要對我解釋。”她白著臉怯怯的看著江野。

    “你看來一副怕死了的樣子,萬一讓你奪門而逃,那我豈不是更難堪!”他又繃起臉說:“你的想像力實在豐富。”

    “我不怕你!”她強調,然後紅著臉轉過身背對他悄聲說“我只是怕我會——太喜歡你了。”

    江野聽明白了,聽清楚了,雖然她說得極小聲,他的心還是忍不住一陣狂喜,唉!女人,怎麼說出來的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的話呢?

    “以菱,轉過來好嗎?”他柔聲說:“沒有罰你面壁啊!”

    “不要!”她彆扭的說。

    “以菱……”他輕歎一聲,使力轉過她的身子擁入懷中結實的臂膀緊緊的擁住她。她長開的頭髮在燈光下閃著青玉般的光澤。他微鬆開她,她的雙手正停在他的胸膛上、眼中奇異的閃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好像哭了,眼睛正努力眨呀眨,希望把眼淚眨回去。

    “我覺得很丟人,對你亂發脾氣,又對你胡言亂語。”她吸一吸鼻子說。

    “你的意思是指‘你喜歡我’是胡言亂語羅?”江野慢條斯理的問,眼睛則鎖定她的唇;她的唇飽滿優美,在他的注視下微微顫抖動著。他再次擁近她,也不待她回答便兀自又說:“我是十分真心想改善我們這種‘普通朋友’的情形。”

    才說完,他毫不考慮的俯身噙住她的嘴。他輕輕吸吮,卻發現她全無反應且毫不羅曼蒂克瞪著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自己。她被他的突來之舉嚇呆了嗎?

    江野覺得好笑又蠢蠢欲動,因為他才剛淺嘗過她柔軟文誘人的唇,他想要更多。

    無奈的鬆開她的嘴,他滑稽的說:“以菱,沒有聽說人是張著眼睛接吻的!為我閉上眼睛好嗎?我想再吻你。”

    她配紅著臉緊閉上眼,緊得長又黑的睫毛都因她的用力而微微顫動。江野整顆心都在為她的純真而充滿喜悅,他再次抬起她的項,嘴像被另一塊磁石吸引般貼住她柔軟又美妙的唇。

    微試探的,他只讓唇印著唇,而後感覺不夠似的開始吸吮及輕咬。

    以菱想像自己可能是觸電了,從未想像過親吻竟是這種渾身發軟,滿腦子渾飩的怪異想法,唯一的感受是一股電流貫穿全身,在體內奔竄。

    這就是接吻了!她的初吻呵,竟是給了江野。她可以感覺他的嘴唇柔軟又堅定的輾轉吸吮她的唇瓣。或許,美夢終於成真了!她知道自己戀愛了,知道自己深深愛戀著這個吻她的男人,一個才見第三次面的男人。啊!在他的懷抱裡,她可以忘懷萬事萬物。

    在淺嘗過她唇的甜蜜之後,他悄悄的伸出舌頭輕撬她的唇瓣,害她又猛嚇一跳,微張的嘴給了他可乘之機,他利用機會讓舌頭探入她的口中,感受她嘴裡的芬芳。他的舌在她嘴裡探索、嬉戲。

    幾秒鐘之後,她停在他胸前的雙手情不自禁的攀爬至他的脖子圈住,並熱情的加入他的唇與舌的愛之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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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7:49
第四章

    江野感受到二十三年來第一次對肉體產生了真實的反應。在兩人分享這個熱烈之吻的當頭,她引爆了他蠢蠢欲動的內在欲望,他想要她——江以菱。他要擁抱她,緊到兩人之間不留一絲空隙;他要擠壓她,讓她的每一寸肌膚都能感受到他赤裸的欲望。可是,不行!他腦海裡較清醒的一部分正撥開迷霧在警告他:你是一個不想給任何女人承諾的男人,你不該和她玩這種愛的遊戲,因為你根本不想陷入情網,也不想愛她,又何必編織這種情網,讓她陷落?何況,她是一個這麼單純的女孩子,你不能因為私欲而毀了她。

    一想到這裡,他急急拉開自己的唇,喘息的望著因吻而雙頰嫣紅並呼吸急促的以菱。他把她推開一臂之遙,稍稍平息了自己的欲望之後他改握住她瘦削的肩膀。她正張大迷源的雙眼直視他,嘴唇因他的吻而微腫發亮,看起來既年輕又柔弱。她真的是太年輕了,年輕到完全不瞭解一個人的欲望多麼容易被撩撥,又多麼難以控制。他克制住想擁她回懷裡的衝動自問著:這個才相識不久的小女人,到底對自己施了什麼魔法啊!

    “我去喂諾麗晚餐之後,我們出去看場電影吧!”江野突兀的劃破兩人之間的靜默,聲音幹幹的。“市區有一家電影院在演老片,奧瑪雪瑞夫主演的‘齊瓦歌醫生’,去或不去?”

    江男語氣欠佳的問著,他懊惱自己卑鄙的想把新發掘的欲望。轉變成怒氣,加諸在她身上。”

    以菱柔順的回答說想再看一次齊瓦哥醫生,太柔順了!也太謙卑了!這語氣!他好像在看一個神智不清的人一般看著她。她柔順得讓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待她?也許,神智不清的人是他。

   

    他的脾氣讓她感覺莫測高深。以菱坐在江野的機車後座時,思緒也茫然的轉個不停,她不自覺的輕咬嘴唇,這是她有煩惱時慣常出現的動作。她甚至不知道,以他們現在這種情形,她該不該摟住江野的腰,以免摔下車去?幸好她摸索到車尾有根杠杆可以抓。而江野對她如何保持自己不摔下車去,似乎也沒有興趣知道。當兩人在戲院裡專注的盯著銀幕時,以菱卻心思散漫的想起這件事及江野這種忽冷忽熱對待她的方式。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看待這種情形?她可以清楚明白自己對他的愛,這是一份連她也感覺又突然、又衝擊、又震驚的愛,這份愛在她二十年的成長歲月中,猶如初春的驚蟄,她希望這種驚蟄能帶來心靈的複生及滋潤。可是江野又是怎麼想的呢?他吻她之前曾說過,“我是真的想改善我們之間這種‘普通朋友’的關係。”而這種‘改善’真的會比較好嗎?他會不會是在戲弄自己啊!她痛苦的想到當自已開始口吻他時,他變得退縮及其後的冷漠。

    以菱對他的態度是百思不得其解,等她醒覺自己根本不能專心的看電影而只能瞪著銀幕胡思亂想時,電影已接懂尾聲了。

    散場走出戲院時她舒一口氣,扭一扭微微發酸的脖子,發覺戲院旁的霓虹燈已經減少了很多。”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江野的聲音在她的身旁響起。他好像回復正常了,她在內心揣測著。

    這是江野第二次送她回到宿舍,他還是沒進會!在送她回來的途中,一輪滿月高掛在天際,一直追隨他們上了大肚山,而現在這輪滿月的光正籠罩著她,她安靜而略帶探詢的瞅著他。江野終於按捺不住的拉過她,在皎潔的月光卞輕現她的額頭,然後漫不經心的問:“明天早上我來接你去美術中心看展覽可以嗎?”

    哦!我倆還有明天?她對他只親吻自己的額頭相當失望。又暗笑自己的大膽、在這麼明亮的月光下又能要求他做什麼親密之舉呢?而他的提議,讓她的心又一半雀躍、一半惋惜。

    “我明天下午三點還有一場表演。”

    她差一點咬住自己的舌頭,多想把握住能和他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是她不是一個不負責任,一個能夠把工作隨手一丟而去享受短暫快樂的人。但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這麼率性啊!她輕歎,一臉悵然若失。-

    “沒關係,我們明天早點出門。”他看出她的失望了,“吃過中飯,我就送你回去表演。不會耽誤的。”

    看她驀然又亮起光的臉龐,他壓抑自己想再次親吻她的衝動發動引擎,並朝她揮揮手說:“我明天早上八點來接你,上去就早一點睡!”

    他還是細心的等她進門、關門,然後心裡五味雜陳的讓

    機車掉頭往住處的路上駛去。

    *

    假日的美術館幾乎是可以用“人群擁擠”四個字來形容。

    以菱迷惑的看著周遭的人,不是說臺灣有相當多的人口並不熱衷參加這種提升文化水準的藝術活動嗎?難道,剩下的那些喜歡這種活動的人口,今天齊聚一堂了?參觀的人真可謂形形色色。最引人注目約是帶著小朋友來“共襄盛舉”的父母了。以菱看著那些人群裡在奔跑穿梭或在樓梯口忙碌的躍上跑下的小蘿蔔頭們,他們肆無忌憚的追逐嬉戲,把展覽會場變得有點像兒童樂園了。這種參觀方式,也是另外一種臺灣文化吧!她不禁莞爾,也羡慕這些一代比一代幸福的孩子們。

    “怎麼,這根門柱這麼有趣嗎?”江野的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她佔據的這個休息位置旁正好有一根柱子,而他看見她正朝著柱子趙笑。

    “沒有啦!只是覺得今天的美術館和平時不太一樣。”她總有所指的看著室內航人群,

    江野帶著明亮的笑容審視她,首先察覺剛剛去接她時沒注到的事,她昨夜可能沒睡好,眼眶下有淡淡的黑圈。他不自禁的把眼光再次輕掠過她纖細的身軀,今天還是衣著簡單。一件淡藕色的T恤,一條藍色牛仔派頭發在頭後松松的綁成一束,看起來清麗動人,略微蒼白的臉及眼下失眠的痕跡,又使他看起來楚楚可憐。他困擾的爬梳頭發、希望自己能不去探究她失眠的原因。

    “其實,應該說今天的美術館很正常。你可能沒有假日來美術館的習慣,假日的美術館,也是親子之間培養感情與活動的好地點,所以,你不能失望於有這樣的情境產生,雖然有點像趕集,可是我們也該體諒臺灣的人們,活動的空間是愈來愈少了。”江野聳聳肩,見怪不怪的說。

    “也對!”她皺皺眉,然後調侃的說:“我們也是來趕集的吧?”“是啊!”江野拉著她離開座位說:“懶蟲,我們該繼續‘趕集’去了。”

    她只好由他拉著,快速的流覽過場內一幅又一幅的現代抽象畫。以菱發覺江野在研究畫中的色彩,她對這點感到有趣,也好奇的對他發問。

    “我對抽象畫的感受性不是很強烈,反而比較欣賞具象一點的作品。”江野回答她。

    “例如古典主義畫派以一些後期印象派畫家?”她記起他畫格上的畫冊。

    “對的,記得我開始接觸美術時,一度十分熱衷於模擬某些宮廷畫家的畫,並覺緬於他們細膩的筆法及寫實的畫風。”

    “那現在呢?”她好奇的抬抬眉毛問。

    “現在?繪畫是世人共同的語言,誰也無法論定畫風的優劣。只不過我還是較偏愛後颶印象派畫家的作品。例如莫內畫中光與影的變化,以擴梵穀那些鮮麗大膽的色彩瓷宴。使你不得不去想像及感受他畫中所輻射出來的熱情。”他的表情充滿嚮往。

    “是啊!我就相當喜歡梵谷那幅海濱小船。”

    “哦”很多人都欣賞他的“豐收’。可以聽聽你喜歡這幅‘海演小船’的原因嗎?”他滑稽的聳起一邊眉毛問道。

    “喜歡只是一種感覺,並不需要太多原因吧!我只是感覺那幅畫的構圖及用色都給人極大的徜徉空間,頗有助想像力,因此我十分喜歡。”她還不經心的讓眼睛掠過一幅巨幅抽象畫。

    江野發覺她此刻臉上的表情,猶如海邊無拘無束飛翔著的海鳥。他輕笑,有點迷惑的問她,“你很喜歡想像嗎?”

    以菱也笑了,記起他昨天才指責她想像力太豐富,今天他就問她這麼有趣的問題,而她也無法否認自己的想像力確實太發達了,她站定。僅裝正經八百的回答他,“教授沒告訴過你想像是創造的原動力嗎?更何況,想像力是唯一可以不用花費金錢就能取之不竭的資源。像我這種一窮二白的女孩子,當然必須常常使用它來滿足幻想。”

    她說話的語氣仿佛在講一個笑話,而他仍可聽出話中的苦澀。他沉默著,不知該接什麼話?

    瞥一眼他嚴肅的表情,她還開步伐並繼續說:”其實,想像力不僅僅止於滿足幻想,它還幫我實現滿多夢想。記得我大約十一、二歲左右吧!看電視時常被抱著吉他自彈自唱的歌星那種瀟灑自若的神態給吸引!於是,我開始幻想有朝一日,自己也能站在表演臺上自彈自唱。高一時,我由台南某舊書攤上得到我的第一本吉它樂譜,吉他則一半是自已打工賺錢,另一半由孤兒院的院長高婆婆幫忙出資買來的。”

    她回想著,邊朝他露出個微笑說:“那一陣子我瘋狂的練習彈吉他,廢寢忘食不說,還常彈得指破血流,連一身疼我、定俄的高婆婆都忍不住要數落我‘玩物喪志’呢!不過,我這不服輸的個性,終於讓我很快學成吉他。”

    她再次停頓,微順著頭在思索,眼睛透過他們止步的一扇落地窗,落向渺遠的回憶,這情境使她的臉龐顯得溫婉而美麗。

    “後來,再經電視瞧見國畫大師的揮毫,我又立志當畫家了。這些都得感謝電視這種大眾傳播工具,讓我得以清楚著出簡單幾筆就能揮灑出一幅一幅遠近有致的山水畫。我以為這比練吉他容易了,當時我向同學借來畫幅臨摩,也記得那本可憐的芥子園畫譜快被我翻爛了、我才感覺自己的畫稍微可以上檯面。”她頑皮的伸伸舌頭又說:“其實,學什麼都是滿難的,尤其像我這種無師自通的人。只是不知道當我鎮選大學志願時,被迷了什麼心竅會轉填西畫,一切只好從頭開始羅。也許,我本主就是個愛自我麻煩的人吧!”

    江野心折的看著她。他很少聽她談論自己、尤其是這麼多剖白,他不由得讚美道:“你對自己的期許,也幾乎都做到了,例如唱歌,例如學畫,你都直朝著自己的理想邁進了。”

    “不,你錯聽我的活、”她回過頭看他,眼中閃著少有的銳利的光芒。“我只能說這些事是因為想像才因緣際會的實現,這並不代表它們是我非得去實踐的理想。人們可以想仍自己漫步在草地上,並聯想到腳心的搔癢感覺,這是簡單又可實現的想像,可是有那麼多想像就只是想像;例如我幻想自己是某個國家的公主,每天錦衣玉食,由一大堆人簇擁著國回到現實我根本不可能是個公主。例如我想像自己到了雲層,躺到雲端,把雲當彈簧床在上面彈跳,或者把雲當棉花糖吃掉,這些都只是漫無邊際的想像,如果我真傻得去站在雲上,那只會兩會腳踩空,摔下雲端,嗚乎哀哉了!”她邊說邊鬆開略微淩亂的頭髮重新綁過。“至於唱民歌和畫畫,我從

    來沒有幫它們設定某種目標,我不想強迫自己五年後一定要成為名歌星,或十年後要成為名畫家,看來我並不是一個太有是野心的人。”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江野自然的說,並拉著她在落地窗前一張空著的長椅上坐下,他渴望聽她談更多的自己。

    “其實,很少人想懂我在想什麼。”以菱苦笑著凝視江野,手不安的輕撫自己的手指說:“你們可能不易體會一個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在沒有正常的親情潤澤下,他或她的行為會有多怪異。你去過孤兒院嗎?”

    她突然有此一問,令他窘迫的移了一下身體。“沒有。”他據實回答。

    “那麼,你還有藥可救!”她認真的說。

    “為什麼?”他驚詫於她的回答,他以為自己將面臨她的指責。

    “我從懂事開始,就不喜歡這些社會上所謂的‘善心人士’光臨我們孤兒院,”她追起兩道秀眉,解釋著緣由,“在孤兒院裡,轉道理說牆都是了孤苦無依,理當相依為命才是,可是孤兒院就像一個被孤立的小社會,裡面竟也有一個一個的小集團,他們幾個人或十幾個人組成一個小圈圈,等他們畫出自己的地盤,就不准別人參與或介入。當時,還是孩子的我們,就懂得在這個小社會裡勾心鬥角,而直接造成我們這種錯誤人格的就是那些人,那些平時對我們不聞不問,逢年過節才記起我們存在的人們。起先,我也是很感激送來衣物、食品,在童稚的我的心中,那些餅乾、糖果、蛋糕一向比任何東西更具有吸引力。後來,我年紀愈大,愈感覺伴隨這些好東西而來提他們頻仍的施捨、憐憫的異樣眼光。還有孤兒院裡的小孩子們,愈來愈常為自己分得什麼、別個小孩分得什麼而私下比較、抱怨,甚至搶奪。”說到此,她的視線模糊,表情則是深切的痛苦。

    “我痛恨所謂善心人士那種年度大拜的心態,也痛恨他們在小孩心上種下人性貪婪的根蒂。你知道嗎?像我讀書時,每天同學們便當內都是大雞退、大鹵蛋,零食是一塊塊香濃的巧克力,看他們邊努力往嘴裡送,還邊抱怨他們吃膩了那些東西。哦!那時候的我是邊吞咽口水,邊無端的埋怨起我那很不值得思慕的父母。直到上了高中,我才漸漸掙脫物質欲望對我的控制,高婆婆曾在彼時誇獎過我,說我真的長大了。”她慘澹一笑,加了一句,“當個棄嬰的滋味還可以!”

    “你曾想像過你的父母嗎?”江野頓了頓,衝動的又問:“你恨他們嗎?”

    “父母似乎是我想像力最弱、最缺乏的一環。”她狂亂的搖搖頭,否定什麼似的說:“我無從恨起。因為他們是不具體的兩團黑影,兩團偶爾壓在我心版,叫我喘不過氣來的陰影。我永遠看不清楚他們的臉孔,我無從恨起!”

    這種自白讓以菱感覺冷,剛剛摩軍手指頭的雙手改為快速摩擦她的雙臂,她真的冷!

    江野開始不忍了,他但惻而憐惜的摟住她微微抖著的身軀,感覺她的不勝寒苦。他知道這一段在大庭廣眾嘈雜聲中只說給他聽的獨白,對她而言是不容易的。

   

    看完版畫展,已近午餐時間。兩人直走到停車地點,江野開口道:“餓了吧!走這麼多路,又吸收這麼多東西,還用了這麼多腦力。”

    “從認識你至今,每每見面你都會問我至少一次‘餓不餓’”以菱唇角留著笑意,抱怨道:“好像我是索馬利亞跑出來的饑民。”

    “我是關心你的胃。”他眼中光芒一閃,溫柔的說著,唇際還湧現一抹難解的笑容。他刻意強調,“只是關心你的胃。”

    “最好不要太關心我!”以菱突然收回笑容,平靜而冷淡的說:“不論是我的胃或者是……我的心。”

    江野被她的話弄得啞口無言,也對她瞬息萬變的個性無可奈何。他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話才不算失言,或者什麼話之中可以不帶關心?他硬著頭皮問:“為什麼?”

    她警覺的看著他,平靜的外表下是雙驚弓之鳥。“我怕……我還不起你這份情,更怕……會太習慣這份情。”

    “怎麼說?”江國乾脆靠在機車上交叉雙臂發問。

    “真想聽?這又是另一個差勁透頂的故事!”以菱看他沒有發動車子的打算,只好靠著另一輛車邊準備講故事。

    她思索一下子,開始不帶感情的述說:“有一個小女孩,她獨自成長在一座孤獨的園子裡。這座奇怪的園子裡沒有花朵或綠樹,它甚至連根綠綠的小草都沒有。園子裡的土地確實太貧瘠了,提揭黃黃的,龜裂又沒有半點生機的上地。

    有一天,園子裡突然出現一個堆著滿臉笑容的阿姨,她的笑容燦爛得使小女孩產生錯覺,小女孩認定她是聖經上提到的有樂圈的天使。她帶著小女孩喜愛的餅乾、糖果、玩具,及教人炫目的笑容,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迷惑了這個小女孩。

    小女孩輕易丟掉背負多年的孤獨,輕易的向天使傾訴她所有的寂寞與不安全隊還有更多的心事與小秘密,小女孩忘形的纏著她的天使。然而,黃昏很快便向她們靠近,天使必須回到她自己的國度去了,臨走時天使用她過多的笑容保證這,她會再回來看她,她要讓小女孩的貧瘠園子佈滿香花綠樹。天使一再的保證,

    ———她一再保證的。可是——她從此沒有再回來過,沒有再回來看項用心等在貧瘠園子裡的小女孩。而小女孩的園子,永遠不曾變成她一心想望的花木扶疏的美麗園子,它們直至她長大、成人、懂事,仍連一林綠綠的小草都沒有。因此小女孩從當時起,使禁錮起自己的心。不再相信任何帶著燦爛笑容的天使,也從此不再輕易向人吐露太多心事。”

    聽完故事,江野慣常的沉默著。他明白眼前這個小女人就是故事中的小女孩,也明白再多的語富、任何的語言對她而言都是多餘的。他只能沉默的看著她易感的猻卻無力的,瞭解到他無法看顧她脆弱的心。

    她乏力的按壓額角說:“這就是我們這種孩子的悲哀,不知道該把自己的心交給誰才正確?你們這種正常家,庭裡長大的孩子,輕易就能擁有‘愛和信任’。而我們——誰保證能給我們永遠的愛和信任?”

    江野除了沉默,還是沉默S只是手不黨的擁緊以菱那瘦弱又單薄的肩。他感覺她像雙身負壓傷的小鳥,在正午的驕陽下,竟厲害的顫抖著。這麼一副柔弱的肩,由小到大扛了多少重擔啊?

    “如果可以,讓我幫你扛一些吧!你肩膀的負擔太多、太重了!”江野忘情的加重在她肩膀的手勁。脫口而出。

    以菱倏地鼻頭一酸,眼眶就不爭氣的潮濕起來,她知道他的意思,但她仍須理智的潑他冷水,“你—一能幫我扛多少?

    又想幫我扛多久?”她眨回即將落下的淚水,勇敢的望著他說:“我不否認很希望有雙強壯的臂膀可以依靠,只是——我求你,如果你做不到或者只想分擔一點點,都不要開口問我需不需要你的分擔!”

    她的眼光透過他,再次落向不知名的遙遠地方。“我會害怕,我會懸著心。你看過挑扁擔的人沒有?他的扁擔下若是兩隻籃子,會比較容易平衡,如果僅剩一隻籃子,你可以想像這只籃子的下場。我害怕到時侯你幫我扛了一半才揮袖而去,到時侯我會像少了一隻籃子一樣。啊!如此我寧可一個人扛得搖搖晃晃,扛翻了還可以自嘲咎由自取。”

    江野瞭解她的意思,太瞭解了!她這段話是在警告他說:“江野,如果你不能給我全然的愛和信任,那麼就遠遠的滾一邊去二別來招惹我!”是的,她不要一半的愛、一半的信任。她能接受的是能全然臂膀及永恆的愛與信任!

    你能給她多少?江野自問著,連都無法保證他能給她多少阿!他本是個一心對婚姻、承諾這些字眼避之猶恐不及的人,他連開導她的權利都沒有,更何況面對這兩個如此嚴重的形容詞——愛與信任。

    他悲哀的想著。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以菱失望的接受他沉供所代表的含意,在心沉到谷底時,她毅然而然的開日說。”我今天話很多,感謝你不厭其煩的聆聽,你是一個很好的聽眾,真的謝謝你!”

    “感謝”?他又降級成“聽眾”了?野突然想大笑一場的衝動。默默的觀察著她又變口初識時那個客氣、冷漠的江以菱,他知道自己的緘默重創了她。

    江野沉默的載著她出了停車場去吃飯。吃過飯又沉默的送她至“粉紅格子”表演。而當他再次默默的坐上老位置聆聽她的歌聲時,他心緒複雜的分不清這是臨去的戀棧?還是某種程度的不舍?他抽著一根又一根的香煙,一次又一次的透過煙霧看她,看她面無表情的唱過一百又一首輕快或悲傷的歌。而現在,她正唱著:

    誰撿到這張紙條,我愛你

    誰撿到這張紙條,我需要你

    我甚至連個講講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無論誰撿到這張紙條,我愛你

    聽到吉他聲夏然而止時,他也看見地閃著淚光的眼睛,在燈光下,在煙霧中,深深幽幽。淚水使占們像一潭黑暗中閃動鱗光的湖水。

    而他突然心慌意亂的感覺自己是個行將溺水的人。他想奪門而逃,又捨不得現在就棄她而去。直到他提醒自己當舍則舍,難舍時亦得合;直到他提醒自己非得等到傷害形成更深時再舍嗎之後,他才毅然決然的打開椅子大踏步向櫃檯買單。

    江野不曾再聽清楚以菱唱什麼歌了!她的音浪在他推開餐廳的門時被門外驟來的大雨遮蓋了。池籲出一口氣進入雨中,這是一陣適合情人分離的驟雨,突兀又狂暴。他倆能算是“情人”嗎?他落寞的在雨中微笑,並回想兩人之間那唯一的吻及她的“愛與信任”。一切都錯了嗎?

    舉步艱難的江野走在雨中,不想理會路人異樣的眼光。他

    的腦海裡重複著以菱帶淚的眼睛,也重複著那幾句歌詞:

    誰撿到這張紙條,我愛你

    誰撿到這張紙條,我需要你

    我甚至連個講講話的人都沒有

    所以,無論誰撿到這張紙條,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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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8:13
第五章

    大肚山上很久沒有出現過這種壞天氣,連續多天的霪雨霏霏,梅雨季節今年出現得特別晚,卻又出現得切合江以菱的心情,一個快要發黴的人的心情。

    而偏偏今天又是個適合胃病發作的用木,她只好讓今大的工作像窗外的雨“泡湯”。胃病,這種還是好不了、死又死不了的病,吃下再多藥,也無法根治。她蜷縮在自己用藤制席子鋪成的床鋪上,抱著一粒厚厚大大的枕頭壓在微微抽面的胃上,剛剛吃下的胃藥終放開始發揮效用了。

    咳!另一個賣火柴的女孩。江以菱依舊是無依無靠,而江以菱的白馬王子也早已有了另一個白雪公主。笨女孩!她暗罵自己、眼睛又蒙上淚霧。以菱不知道老天爺賦予她生命(她從來不想把賦予自己生命的責任牽連在父母這種名詞上,因為她是個父母不詳的孩子。)到底有什麼意義?她苦苦的熬過二十年,卻還是不清楚自己可以追求什麼?又能追求到什麼?二十歲是年輕的嗎?她卻覺得自己好老好老了,老到什麼滄桑都經歷過了。若能,她想死。她想起江野所說的那個故事,那個十七歲就跳了海的男孩子,他比自己更年輕於是嗎?她也想起另一個二十五歲才看第一次海的生命;沒經過幾年,他也走了不是嗎?那麼,宿不宿命、與不與命運搏鬥,都已無關緊要了,她如今終以明白一個與命運搏鬥的生命,背後是須要多少只手、多少顆心的支撐啊!可是她什麼支撐都沒有,現在的她只感覺自己是一面即將原紀的破法。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以菱怔忡的回過神,她起先以為自己聽錯,等另一陣‘篤篤……”聲響起,她才肯定是敲在自己的門上,會是誰呢?房東太太嗎?她揣測著,不想出聲,只無奈的起身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人是——江野。

    是嗎?她微晃了一下身體,感覺一陣暈眩向自己襲來。沒錯,亮晶晶的眼,帶笑的嘴,還有嘴角那個過分迷人的笑窩。她發覺自己在他的注視下,心就像複燃的死灰,開始咚咚亂跳。天哪!江以菱,不要那麼沒有原則!她困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抓緊門把鎮定自己。

    江野用晶亮的眼睛掃過她開了一半的門,然後把眼光停在佔據著敞開一半門口的江以菱,她明顯的瘦了,本來就夠苗條的身材,現在真的只能用“瘦伶伶”三個字來形容。一雙眼籠著霧氣、眼眶微紅,明顯的剛哭過,頭髮還是長長的披在身後,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樣淩亂,看來又蒼白又脆弱。江野的心子陡的一疼,這是遇見她以後常有的習慣了。她為什麼哭,又為什麼消瘦呢?會是為了——自己嗎?罪惡感油然而生,他知道自己對她不聞不問已經有一個月了,而這一個月裡,他也不好過。他看著她本來驚愕的臉孔逐漸轉為面無費情,他急急揚起手中的盒子柔聲說:“不請我進去?我買了一個海鮮披薩,我想你應該還沒吃晚飯……”

    江野停住話,看她沒有讓他進門的打算,兩人僵了幾秒,他懊惱的搖搖頭說:“唉!算了,我就知道有太多事是行不通的!”說完就要往樓下走。

    他又要再次走出她的視線,他又要再次一甩頭就走出她的世界,這種想法讓以菱一陣心慌,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什麼原則的叫出,“江野……”等他轉過頭看她,她狼狽的退後。讓出位置讓他進門。而當她察覺到江野的視線不曾須臾離開自己時,她才想起自己一副邋遢的模樣,她慌亂的順了順頭髮,拉了拉皺了的棉布衣褲,然後手不知道放哪裡似的絞著,她呐呐的說:“裡面很亂……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江野輕輕的把門關上,旋過身毫無預警的跨過兩人間的距離,他攫住她的眼睛,看她躲避似的蹌退一步,他嘴邊露出個苦笑說:“我去餐廳及咖啡ShoP找過你,他們說你請病假,因此我猜想你應該在宿舍裡。你的胃病是不是又發作?”

    她為他的苦笑動容,也為他的眼神吸引,但她已經開始後悔讓他進門,因為他又開始小題大作的冰心她的胃。而且他挺拔的身材,使好發覺自己的宿舍是多用以小而寒他,簡直和這個公子哥兒不搭調。她簡單的點頭、表示回答他的問題。

    江野審視以菱冷淡的表情幾秒,反身了巴裝技薩的盒子和另一個大袋子放到室內僅有的桌子——她的書桌上。然後眼睛梭巡著窗擂,看到一個句子時,他滿意的把手神進那個大袋子裡亂七八糟的翻了一陣,找出一個盒子拆掉包裝,輕手輕腳的抓起一串東西掛到句子上。那是一串風鈴,一串由許多小風鈴串成的大風鈴,江野滿意的看著;主串由水晶玻璃組成的風鈴,他輕輕搖晃,讓風鈴在這個過分寂靜的空間發出清脆的響音。而後他又飛快的把以菱桌上的所有物品、書籍全搬到另一個牆角,做完這些事後,他瘋了似的拉開窗戶,雨絲急速的竄入窗裡打濕書桌,風也不留情的灌進屋裡,風鈴

    急促的隨風擺動起來,不但再次一起清脆的鈴聲,風鈴也因為風的擾動而施出瑩亮剔透的光澤……。

    以菱迷惑的看著旋轉的風鈴半晌,回過頭帶著氣憤的質問江野,“你到底在幹什麼?”

    “掛風鈴啊!還有拉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進來!”他輕鬆的回答,有點僵硬的身子卻洩漏了他的不這。“你這麼蒼白,是需要一點新鮮空氣的。”

    “你以為你是誰?”她厲聲問,然後又覺得自己有點反應過度,她疲倦的放軟音調,“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江野乾脆旋身靠在桌上,交叉起雙臂放在胸前,平靜的反問。

    “你為什麼又來?又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指指風鈴,渾身像豎起刺的刺猖,眼神充滿戒備的瞪著他,聲音則尖銳的像刮過玻璃的風。

    兩人對峙著,如果眼神可以交戰,他們現在已經打得難分難解了。這種對峙續了幾秒鐘,最後竟是江野先認輸,他輕歎一口氣,頭微側的看看風鈴,認命似的低聲承認道:“我——我想念你。我來的原因是因為我想念你。我發覺我無法放棄你。至放風鈴——”他抬手輕扯風鈴的尾端說:“是我買來想討好你的!”

    他想念她?以菱先是愕然,繼之想大笑。她視而不見的瞪著風鈴及扯我鈴的那雙修長的手。他還買風鈴來討好她?她的思緒停頓了一下,在那差點被感動的混飩時間過去幾秒後,她就想到雅真說過的事,她直覺的反諷,“你想我?你無法放棄我?你還買了個風鈴討好我?你老實告訴我——”她的嘴角露出一個混合挑戰與悲哀的奇異笑容。“你對多少個女孩子說過我想念你、我無法放棄你這種話?或者,你還曾經買過不少禮物討好任何你想念的女孩子吧?!”

    “江以菱,你——你氣死人了!”江野開始厭倦她那種冰冷又事不關己的說話方式,他攫住她的手臂,像老鷹抓小雞一般的拉近自己,而後陰沉的問:“又是誰給你這種想法?還是你的想像力又在作崇了?你最好有證據證明我是一個花花公子,否則別擺出一副遭人蹂躪的聖女樣子。”

    他恨得牙癢癢,想搖晃她,晃得她齒牙動搖,也可以敲昏她,免得忍受她這麼些荒唐的欲加之罪。可是她一臉蒼白,白得帶青,她微咬著的牙根及抵在胃部的手,讓他隱約知道她的胃又在折磨她了。唉!光這一切就叫他下不了手。拉了室內僅有的一張椅子到她跟前,他硬著聲音說;“坐下,你臉色太差了!”

    “我一時還死不了的。”她倔強的回答,但還是虛弱的往椅上一靠。

    “再嘴硬,我看你很快就會被你的胃折騰得翹辮子了。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去看過醫生?”江野極端厭惡這種保母角色,可是看她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又放心不忍。

    “我吃過藥了!”

    “為什麼不去看醫生?”他像惡霸壓境似的粗聲粗氣。瞥見她正拿衛生眼丟自己,他突然咧嘴一笑說:“還會瞪人,應該沒什麼大礙!”

    看他自得其樂的打趣,她沉默著。過了一下子,他才記起什麼似的收起笑臉,正經而嚴肅的間:“證據呢”?

    以菱正著迷的看著他那足可當演員的表情,翻臉像翻書。所以沒想清楚他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是什麼意思就糊裡糊塗的

    回應道:”什麼證據呢?”

    江野一臉不耐煩,像在回答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的無聊問題,“就是證明我是一個花花公子的證據啊!”

    “沒人說你是花花公子,”以菱也不厭煩的回答。

    “你的想法及說法就是,從認識你到現在,你就是這麼認定我的。”他眉頭蹙起,惡狠狠的欺近她,仿佛她判他這種罪,他很不氣。

    “兩個禮拜前雅真說……你同學說……我聽說……哎呀!反正是聽說你父親早已幫你作主,訂下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小姐!”在江野的瞪視下,她開始有點語無倫次,然後她掉開雙眼望向窗外,語氣及眼神都變得沒有生氣,“你既然已經有朵名門之花,還有什麼青梅竹馬;就不要再來招惹我!我只不過是……我只不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傻瓜,我……我是很容易認真的。”以菱哽咽的說完,淚水又沖向眼眶,她迅速垂下她密長的睫毛遮住淚光,她不要江野老是看見她軟弱的一面。

    江野不知道怎麼會有這種謠言傳到她耳中,父親幫他訂了一門親事?他怎麼都不知道。他好笑的想著,並看了看坐椅子上那個愛吃乾醋又容易受傷的小傻瓜,她竟在為一個不存在的女人神傷。這可有趣了,他得至新考慮為她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叫絕,還是敲她一記腦袋瓜。該怪自己,足足三心二意、左思右想了近一個月才提起勇氣再度出現在她面前,也是一陣奇怪的釋然。他絕不會再輕覷她對他的吸引力!

    剛起頭時,他認為他對婚姻的排斥會使他很快擺脫對這個女孩的懸念及愛的幻想,但今天他承認一樹以菱對他的吸引力擊潰了他認為應當放棄她的許多理由,只使得他更牽掛她。更惦記她,更——想要她,這是愛嗎?

    唉!愛情對他倆而言是陌生的。

    而他得坦承。他不只想看看她或只和她談話,他仍想念她的擁樣一她的吻及她的一切。他也懷疑他終究會願意為了這種兩人間的特殊化學反應付出任何代價。

    可是江野的當務之急是先解釋清楚另一件以菱正誤解著的事。他擁近地,眼神變得極為溫柔,他說:“傻女孩!沒有什麼門當戶對的小姐,沒有什麼青梅竹女孩。真的,我不知道這些傳言從何處衍生;我也不想知道,總是有太多吃飽沒事幹的人,而我不能—一在他們的嘴巴上裝拉練,如果能的話我會去做,而且操控拉練開關的權利我可以免費奉送給你。”他乾脆開起玩笑,並用手溫柔的把她掉到前面幾根不聽話的髮絲撥到她的耳後。

    以菱在他的掌握下本來十分拘促不安,但他臉上的溫柔神情及他提起那種十分有趣的想像的口氣,使她不禁破涕為笑,她還是不安又緬靛的問。“你的意思是說,那些話只是謠言?”

    江野的眼神轉變成慎重,他嚴肅的說:“是謠言,我以自己的人格擔保。”

    她幾乎忘記哭泣的抬頭與江野對視著,之後她伸手攀住江野的脖子,身子再次軟軟的偎進他的懷裡,她害羞的合上眼卻不害羞的說:“你……願不願意再吻我一次?”

    江野深吸一口氣,燥熱的感覺再次往上竄升,他看著她微微歎起的唇,變得迫不及待。他的手指急速的深入她的秀髮中攫住她的頭,偏頭親吻她。起先他只是印著她的唇,然後他開始用自己的唇描慕她可愛的唇形,一下子之後。嬉戲

    變成強猛的吸吮。她飽含柔情的回應他。更加熱情的貼近他以便感受電光火石般的熱力。

    我要她!我要她!江野的內心在嘶吼,欲望則像一隻急欲竄出胸腔的野獸。

    他的手順著欲念搜尋到她棉質上衣的衣擺並伸進去。他輕輕搓操她的胸部,眼見她沒有推拒,他便大膽的摸索她胸衣的勾扣,生澀的解開。他迫不及待的罩上她的胸房,並感覺她小而飽滿的酥胸在他手掌盈盈一握,他揉撫她,並奇異的感覺她渾圓的柔軟在他的揉弄下微微顫動並急速挺立。

    他終放無法按捺跳脫理智的熊熊欲火,把她的棉質上衣往上一翻,低喘一看著裸露在眼前奶油色的無瑕肌膚及半圓球上的粉紅色蓓蕾。

    深呼吸一下,他大膽的俯下頭,忘我的吸吮、輕舔她那甜蜜的胸房及其上的蓓蕾,就像一個貪求母親蜜汁的小孩。

    她全身乏力的合上眼,她驚詫又好奇的感覺他抵在她腿間的某種陌生悸動。而同時他的舌舔過她的髮鬢,停在她耳邊吹氣。她是全然無助的了。她順眼的靠在他身上,渾身泛起一陣又一陣的興奮的疙瘩。

    輕舔了一下以菱的耳垂,江野滿意的感覺她的輕顫。他由睫下窺著她,她雙頰配紅,她的唇也因他的吸吮閃著誘人的紅豔光澤。她是一個熱情的小姑娘,也許,一些小小的肉體遊戲就能為她帶來健康!他微放鬆摟住她的臂膀,看著她本來蒼白的紅暈臉頰,內心評估著。

    可是,這對他容易嗎?他能只滿足於小小的欲望遊戲而不時展到完全占他的便宜嗎?

    不可能的,江野瞭解他的欲望已被嚴重喚起,他不可能只滿足於親吻摟抱而不進而佔有她。尤其在知道她會有這麼熱情反應之後,他更想就地把她壓在席子上,體會她包容他時是什麼感受?

    他蕩然的瞪視以菱,他不喜歡不能控制自己的感覺。

    江野看著以菱不知所措的雙眼,才知他的失態,他勉強自己放開她,無力的說:“對不起,我太激動了!”

    觀察他已經變冷的表情,以菱默默的旋身扣好並拉正衣服,羞赧的抱起枕頭坐上席子。

    她驚訝放自己對江野的熱情反應,井畏懼他那由火熱急劇變冷的表情。這種表情她見識過兩次,另一次是在上次親吻之後。她舉手輕咬手指甲,暗歎這個才第二次吻她就教會她欲望為何物的男人,心緒如此教人捉摸不定。

    沉默持續了一小段時間。

    許久後,以菱抬起頭,小心翼翼的接觸他的眼光,語氣是十分謹慎及重要的,她追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是真實的嗎?”

    他囫圇吞掉手中一小塊比薩,卻慢條斯理的抓起餐巾紙擦擦手,才有點氣人的問:“哪一句?”

    以菱用力捏了一下衣襯,把它當成江野的脖了,她悶聲重複,“關於那個門當戶對的小姐,真的只是謠傳嗎?”

    “你還在擔心這個,你不相信我對門當戶對,青梅竹馬這種關係並不感興趣嗎?你希望我指天而誓嗎?”他語帶戲謔,卻暗暗詛咒自己的話意又開始夾槍帶棒。

    “不、不用,我還不是你的什麼人,你沒有必要對我行誓旦旦。我只是必須肯定一下,免得我做出任何傷了別人的行為卻不自知。”

    江野看她平靜的說出這些活,感覺哭笑不得,兩人的感情發展到這種地步,她還說她不是他的什麼人,他很想伸手摸摸她是不是發燒過度了?“你只怕傷害了別人而不怕傷害到自己嗎?如果我蓄意欺騙你呢?如果我的人格不值什麼呢?”江野把強烈的情緒隱在淡漠的面具下,由側面看那張俊臉十分冷酷。

    “怕,我就是太害怕了,所以才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所以才要向你求證,你知道我這種人並不是很能負荷傷害。”她有些顫抖的站起來,將比薩及鮮奶原封不動的放回桌上,背對他說:“如果……如果你還是安心要傷害我,那我會認命,如果……如果你有一天會為了怕傷害別的女孩子而來傷達我,我真的會認命,因為……誰教我糊裡糊塗的就……就愛上了你。”她幾度中斷,一口乾舌燥的讓這些話脫口而出。她從沒有任何一刻這麼想幫自己找個地洞鑽進去過,知覺自己竟不知羞的說出愛他這種話,知覺身後的江野對她這種話竟無任何反應,她開始感覺冷,由窗外灌進來的風及雨絲正在肆虐著窗棱上的風鈴,也在迷茫她的腦袋及她冷冷的身軀、冷冷的心。

    以菱環起雙臂想停止顫抖,風卻突然停止了,風鈴也不再在風中瘋狂的旋舞、瘋狂的叮噹響,江野一把拉上窗戶,正帶著灼人的脫光站在她的身側。他暗啞著聲音命令,“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最後一句!”

    以菱看著突然靜止的風鈴,在心裡想著,好吧!豁出去了,反正話都已經出口了,收也收不回來,何況她根本不想收回來,好吧!乾脆一吐為快,把自己內心對他的感情都抖出來,就算他再把它擲回她的臉上也認了。

    她相信他對自己至少有一些感情吧!不然他不會一次又一次的招惹自己,不然他不會說他想念自己、想討好自己。

    想到這裡,她又略感安心。下定決心後,事情變得容易多了!

    她讓自己換上一副冷靜的面孔,轉身面對他,堅定的說;“我愛你!我剛才說我愛你!”以菱看見他眼中有一抹異樣的光一閃而過,她提起勇氣繼續說:“有些心裡的話,我不能不表達出來,就算你對我沒有相同的感覺,請你也把它聽完,然後就當作是一個癡人在說夢吧。”她哀懇的瞅他一眼說:“我想向你坦白—一這一個月以來,我是多麼瘋狂的在想念你,我是多麼不由自主的愛上你。這種發現很不好,說真的,我不喜歡也不想習慣相思或者……單戀,這種感覺真的很差勁,礙健康!”她古怪的一笑:“第一個禮拜,我滿懷期待的度過,雖然你在‘粉紅格子’不告而別,但我想你吻過我,這對你我應該具有某種意義,放是我懷著期待度過了。第二個禮拜,我還是有淺淺的希望,只是不敢再具體告訴自己希望什麼。第三個禮拜,我不敢再有任何想望了,雅真告訴我那個店言,我只是開始恨,恨自己為什麼這麼傻,這麼自不量力,也很你為什麼要來招惹我,讓我有被戲弄的感覺。其後的時間我不想吃。不想喝,我只想死,你會笑我很懦弱嗎?你會說我太宿命嗎?我曾猜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會不會偶爾想起我、偶爾恁吊我?”

    以菱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哀愁。“我不該愛上你的,如果那個午後我沒有去參加聚會,如果我不增遇見你。我應當還是一個心無障礙的江以菱吧!”

    聽完她這一段話,江野面容凝肅起來,他感覺心情沉重的無以復加。對這麼一個至情至性、心思敏銳的女子,你能給她什麼?他又開始茫然的分不清是該和她繼續編織情網還

    是馬上鬆開放掉她?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江野想現在就做一番衡量,心裡卻因知道太遲了而糾成一團亂。以菱已承認愛上他,而他也不想放開她,他不是沒有掙扎過,可是他的心還是堅定的呐喊著他想要她。只是,你能給她什麼?快樂?幸福?愛情?婚姻?這些你能給她多少?他自問著,還得考慮這些條件是相輔相成的。如果只有愛情而沒有婚姻,她可能會擁有快樂卻不會覺得幸福!而承諾婚姻,卻是他現在最不可能做到的。罷了,罷了,江野甩甩頭,決定把選擇權留給以菱。

    稍微理清思路後。江野小心的斟酌自己的言語,“這一個月以來,我也十分掙扎,”他彆扭的承認。

    以菱揚起兩道秀眉看著他,仿佛很吃驚。

    兩對眼睛無所遁形的相對。“這種掙扎並非針對你個人,而指向我自己。”如果你知道夠多關於我的事,甚或你那個包打聽小姐—一這四年內我並沒有招惹過哪一個女孩子。原因並非我有某個藏在暗處的未婚妻或是沒有人對我表示好感,而是我不想被捕捉,我不想陷入愛情或者婚姻這種牢籠裡,你是這麼多年來我唯一動心的女孩子。”江野潤潤唇,臉色微紅的承認道:“我確實希望自己別對你動心,我必須逃避。尤其在我吻過你及聽過你那一些孤兒院的往事之後,這兩種力量形成一種拉鋸,它們在互相拔河。一邊頑劣的我告訴自己,江野,你想要江以菱,也許等和她玩一段愛情遊戲之後,你能再次輕易瞭解愛情只不過是人類的空口白話,之後就可以拍拍屁股輕鬆的走人。另一邊較具良知的我卻深知給你愛情並不代表能給你承諾,你是一個這麼渴望愛與信任的女孩子。”江野的眼眸變深,他靜默好半晌,手舉到以菱的肩上微微撥弄她的發梢。“也許我可以給你‘愛’,但最重要的事是我並不知道我值不值得你‘信任’,我認為自己讓你失望及受傷害的機率大過一切。”他艱澀的說道。

    以菱被感動了,她略微顫抖一下,心頭湧一蔔一股混雜著興奮和驚惶的情緒,江野的自白說明了他為何會在每次的情感行動之後都會有反而漠然的奇怪行,這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也是她自己慣用伎倆。只是,江野為什麼會說愛情是空口白話,難道——他受過愛情的傷?

    不待她追問,江野就先開口解釋道:“你可能會想,我對婚姻及愛情為什麼抱著懷疑的態度?原因無他,找有一個不如你們想像那麼完美的家庭,它甚至不夠完整。”他的聲音變得冷硬,又沉吟半晌才輕描淡寫的說:“我母親並非死了,她丟下我爸、我和我妹妹,跟另一個男人走了!”

    以菱驚訝的看著面無表情的江野一眼,心疼的想著這個生活看似幸福、單純的男孩子背後卻有多少複雜的故事在進就他多變的個性。她甚至能體會他說出這件事需門多少氣力及其後的痛苦,雖然他面無表情。以菱但側的把臉頰占放在江野的手背上,做無聲的安慰。

    “這件事情,對我的成長過程影響太大。她走時,妹妹江心才四歲,什麼都不懂,而我已經十歲了,我什麼都懂。你想,會是什麼樣的女人,才會做出拋棄丈大及幼子這件狠心的事?我不會原諒她!也不相信婚姻能有多少好的本質,它只不過是人們為了延續浪漫從唯美的想像所產生的怪異行為。我不想要婚姻,因此,我也不想誤入情網或者談愛。”

    “你太以偏激了!”以菱辯道:“並不是所向女人都和你的母親同出一轍,你不能一竿子就打死一船人,也下能因為這樣就否定愛情與婚姻的神聖。”

    “不,愛情太容易變質,尤其在走進婚姻這個胡同時,”江野冷冷的說?抿緊雙唇。

    “那麼,你要怎麼樣來進行我倆的下一步?各走各的?還是回到開端做一對永遠的普通朋友?”以菱為他的堅決語氣感到不安和悲慘。

    “由你決定!”他壓力沉重的舉手輕撫她的臉龐,低歎一聲說:“我不想要愛情,你卻可能是老天爺派來要整治我的,我不能違心的承諾一定給你婚姻,卻也不能違心的不承認我喜歡你。你是這麼多年來最讓我心動的女孩子,我不想放你走!”他用雙手抬起她的臉頰,眉心微輕的看著她的眼說;“你喜歡偶爾賭一賭嗎?我很自私的希望你在我身上下注。給我時間適應我們的愛情。可能有一天,我也能適應婚姻。”

    以菱咬著下唇回視他,她沉默的評估他話裡的可行住,她苦笑的告訴自己,她怕的不只是江野的力量,也許怕自己的欲望。這就是癥結所在,她知道自己會答應下注的,就如同她知道自己渴望擁有江野的愛及他所願意給她的一切。

    一大段沉默過後,以菱把手疊在他放置放自己面頰上的手徐徐摩學,半甜半苦的柔聲說:“你十分自私!對我而言,你是一個非常危險的男人,理智告訴我,和你保持適度的距離才是上上之策。從小到大我最怕做沒有把握的事,我真怕了你,我知道我如果下了這個賭注,不是贏得自尊蕩然無存就是輸得屍骨蕩然無存。我還得擔心,如果多年以後你對婚姻還是抱持這麼消極的態度,我們的愛情也會因為年久失修而沒有維持的本錢,真的,我們無法預知將來的事。如果我夠理智,我不會考慮你的提議。”’她很理性的分析著,並感覺江野的無言及凝注在她臉上莫測高深的表情,只有他逐漸緊繃的身子洩漏出他極力克制的緊張。

    以菱在此刻才肯定他是真的看重自己,這大大的提升她對即將做下的抉擇的信心,她用嚴肅的口吻繼續剖析,“可是你說我是這麼多年來唯一讓你心動的女孩子、這句話對我真是很大的恭維。我不否認這種虛榮誘使我不想斷然拒絕你的提議、經過我感情與理智短暫作戰的結果是——”以菱看看江野那種聆聽宣判的表情,她的手滑上他的脖了圈住,再朝他無力的一笑。溫柔的輕暗道:“理智輸了!我下注了!誰教……誰教我愛你呢!”

    江野松了一口氣,放鬆緊繃的身子,他從未如此緊張過,仿佛生殺大權操在另一個人的手上;也從未如此輕鬆過,輕鬆得他想放懷高歌。謝天謝地,他一直對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不確定、不樂觀,沒想到以菱卻真的願意把自己這麼託付給他,他奇異的感覺心被填得滿滿的,又無比的沉重。

    “謝謝你,以菱。”他沙啞的說,眼睛不由自主的沉溺在她盈盈流轉的眼波中,更被她含笑的唇吸引。他俯下頭,饑渴的將吻細細膩膩、纏纏綿綿的壓在那朵笑容上。

    這天之後,他倆的感情正式譜上序曲,以菱深刻的享受擁有愛人與被愛的歡欣。

    江野寵她,對她無微不至,雖然他從未如她坦承愛

    他一般的對她說過一句“我愛你”,可是以菱直覺的安慰自己,那不是他習慣的方式,她會耐心守候到他願意說這三個字。

    而在她情有所鐘、心有歸依之時,她多情的想為這段感情開端留下一點紀念,破是她靈感泉湧的作了一首歌,一首仿佛在詢問江野什麼,也在向自己保證什麼的歌。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連串的奇跡

    你會不會更珍惜

    想和你談一次戀愛使臉上笑容可掬

    朋友們說我找錯對象

    早晚將變成愛的奴隸

    唉!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愛如潮湧時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偶然的堆積

    想和你談一次戀愛卻害怕只是夢吧

    唉!誰讓我信仰愛情也信仰了你

    情意精魂時

    本來,她想把這首歌分成三個段落,可是她又矛盾的留下一段,這一段想寫江野和她的結局,也許這將是多年以後的事,但她仍固執的留下此段空白給“結局”,不論它是喜劇或是悲劇。

    她把這首歌定名為“纏綿曲”。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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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8:48
第六章

    當江野開著紅色的跑車進入這座位放台南鄉下的仁愛之家的院落後,吸引了不少院童好奇的圍觀。

    以菱甚覺荒唐的坐在車內,想到三個鐘頭之前,江野開著這輛拉風的紅色跑車來接她時,她當下嚇了一跳,並傻不得登的告訴他下次別跟人借車,尤其是這麼一輛看來所費不發的名貴跑車,萬一出了毛病可能賠人不起。誰知江野竟面色微赧,油油的笑著說,車是他爸爸提前送給他的畢業及生日禮物。以菱冷淡的在心裡嘲諷著,有個有錢的老爸真好,可以二十三歲大學未畢業就變成有車階級,這輛跑車看起來不便宜,她坐在裡面更是另扭得很。

    沿路她就一直在思考該用什麼話阻絕他再把金錢花在自己身上。尤其花的如果是他爸爸的錢時。以菱看著自己身上高雅的淡紫色洋裝及白色皮包,是江野買來送她的。她曾問他是不是覺得她寒地?他就一遇笑著撫慰她的自尊,並說明他希望送一些小禮物給自己親愛的人。仿佛能猜透她的想法,他也說明了他買禮物的錢都是他打工賺來的。以菱變成無法拒絕覺他送的任何“小禮物”,而這些小禮物包括吃的、用的,甚至鞋子、皮包都設想周到。她深覺和江野談戀愛以後,自己變成要大費周章的做人。有時看著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也不確切自己是擁抱著他的關懷,還是懷抱著受傷的自尊在接受他給予的一切。

    他總是有辦法安撫她受傷的自尊。可是,她不由得會懷疑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表示這種關愛多久?

    以菱略微苦笑,眼睛看向江野,正好接觸到他若有所思的眼光。

    “在想什麼?”他問,眼睛漫不經心的掠過她的臉龐,看向車窗外駐足的小朋友。

    “我在想——自己有點近鄉情怯吧?”她心虛的解釋。臉也轉向車窗外向一個認識的小朋友招招手。看他仿佛很驚訝的認出自己,然後又叫又跳的跑住院長室的方向,以菱的心又怪異的瑟縮了一下。佛要金裝,人真的需要衣裝,不是嗎?她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交了一個闊氣的男朋友,然後開著跑車回孤兒院招搖。

    “再怎麼情怯,也要下車啊!”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微撇嘴角,有趣的看著外面愈聚愈多的院童說:“再不下車,我們就可以開始收門票了。我從沒想到自己這麼有看頭,會吸引這麼多小朋友的好奇心。我長得這麼有趣嗎?”

    以菱看著他戲德的臉,低聲嘟噥著,“誰教你開這麼招搖的車?!”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沒什麼,下車嘍!”她突兀的打手車門。

    江野如獲大赦的隨後下車,他知道以菱為了這輛突然出現的跑車心裡不平衡,而他也儘量少在她面間擺闊。只是,物質生活差異極大的兩個人,對金錢的運用總有很多不同的見解。

    他拉起後車蓋,提出預先準備的大包小包,以菱無可無

    不可的過來幫忙提著,他沉默的看著她微顰的眉,仿佛他也是如她所的說“無可救藥的自以為是的社會善心人士”。他是同意她的看法,但那是站在她的立場,來這裡之前他不得不兩難的考慮孩子畢竟是孩子,他們需要能看得見、摸得著、用得到的東酉,他總不能兩手空空的來吧?那孩子們將會多麼失望是可以想見的。有誰不喜歡收受禮物呢?除了江以菱。

    江野無奈的搖搖頭蓋下車蓋,訝異的看著以菱放下手提袋,高叫著奔向某個人並擁抱。他幾乎沒見過以菱對別人有這麼直接的熱情舉動,尤其是在這麼多人面前的表現出來更令他驚訝。他驚鴻一瞥見以菱擁抱著的是一個頭髮斑白、又瘦又小、穿著樸素的老人家。

    他微笑的走近她們,沿途還伸手摸了摸那些探頭探腦的小腦袋。

    走近時他肯定他是以菱口中的高婆婆了。江野看見的是一個和自己的想像截然不同的老人,她留著一頭齊耳的短髮,身高僅及他的胸膛,最引人注意的該是她仍然宏亮的聲音及精神至鐵的眼睛。

    他聽見她哺哺念著,“我的小女孩長大了,也更漂亮了,你忍心這麼久不來看婆婆幄!”

    高婆婆擁抱過以菱後,疼愛慈藹的審視半晌才回過頭微笑而熱忱的打量江野說:“不幫婆婆介紹一下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

    以菱嘻笑出聲,聲音清越的像鈴鐺,她說:“婆婆羞羞,不賣文謅謅的文章!”她轉向江野嘲笑道。“這位英俊瀟灑的男士,麻煩你自我介紹羅!”

    江野微曬,真的自我介紹起來,“我是江野,江水的江、曠野的野,常聽以菱提起高婆婆您!”他謙,克有禮的說著,並手忙腳亂的騰出手握住高婆婆伸過來的手搖了搖。又說:”‘這些東西是給小朋友們的一些小禮物。”。“以後來就來。別這麼大包小包,是自己人,就不用刻意客氣。以菱哪!最受不了愛送禮的人。”高婆婆笑著說。

    江野瞄了在一旁做鬼臉的以菱一眼,心想高婆婆倒真的很瞭解她。他又發現以菱回到這裡變活潑了——一些平時不常見的小動作也出來了,例如高聲叫著擁抱個人,例如放情的笑,又例如做鬼臉。

    “婆婆,您不知道,他最愛和我作對了,明明知道我不喜歡收受賄賂。又最愛收買我!”她拉著高婆婆的手,身子撒嬌的扭來扭去,像個小女孩。

    “羞羞哦!收受賄賂又被收買還敢大言不慚哦!”高婆婆取笑的刮刮她的臉,湊到她耳畔悄聲問:“他都用什麼收買你?收買些什麼?”

    以菱驀然臉色潮紅,捂著耳朵低嚷道:“婆婆。你為老不尊,哪有人問這種問題?”

    高婆婆呵呵笑著,江野感動的看著這一幕,深深體會這個老人才是以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幫江野接過幾包,搖搖頭歎道:“以菱這丫頭實在太任性了,江先生可別介意啊!來來,太陽愈來愈大,進屋裡喝杯茶。”

    等放下物品,江野才輕鬆落坐,並愉快的打量起室內。這裡應是一間辦公室,簡單的木造房子,裡頭陳列數量可觀的獎狀、獎盃、獎牌、錦旗。牆上僅有兩幅簡潔的字畫。江野坐著的這套本質茶几組合是放在辦公桌的右側,這便是屋內僅有的擺設。值得一提的還有一盆放在門邊的榮莉花,它們

    正散發著迷人的清香。“江先生第一次來台南吧!您是哪裡人?”高婆婆邊遞茶水邊問道。

    “高婆婆,你別忙。”江野慌忙起身接過茶杯說:“我是道地的台南人,台南市。”

    “好巧。”高婆婆笑著說完,兩人就不約而同被門外的笑聲吸引。

    以菱紫色的身輕輕盈的帶著一串小朋友們移向樹蔭下,她纖細的胳臂上還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孩子。江野的心倏然深一緊。早上去接她時,乍見她穿著這襲飄逸的紫色洋裝,那股佔有欲望又突然衍生。若不是因為她一直那麼在意那輛跑車,他早把她拖入車內好好吻個夠。此時此刻他不由得會遐想,和以菱生幾個可愛的寶貝應該是不錯,他更嚮往製造的過程,只是,一想到婚姻這個步驟,他又不敢任性而為。他略微煩躁的掠掠掉落額前的頭髮。換個坐姿。

    高婆婆早由以菱身上收回眼光,她暗中觀察坐在自己對面的男孩子,她已盯著以菱有一分鐘之久,眼睛不曾須臾離開。而那種眼神高婆婆認得出來,是充滿佔有欲望的情人眼神,她滿意的想到以菱的終身若有這個看來這麼出色又正派的男孩子可託付,那她也可以安心了。她深知以菱如果不是真的喜歡或愛上某個男孩子,她不會把他帶到自己跟前。只不知道這個男孩子到底對以菱用了幾分心?

    仿佛感應到高婆婆探索的眼光,江野回過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自然的掩飾自己的失態說:“孩子們都很可愛。”

    “也很可憐,”高婆婆很快的介面,慈藹的雙眼變得犀利。“江先生,我可以冒昧的請問你兩件事嗎?”

    “你請說。”江野坐正身子,不安的揣度高婆婆的問題。

    “以菱的個性我相當瞭解,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認真了,她絕不會帶你來和我見面。但她突然帶你來到我面前,著實嚇了我一跳。”高婆婆真摯的望著江野接著說:“你可以告訴我你和以菱是如何認識的?你又對她知道多少嗎?”

    “她是我的學妹,我們在一次聚會裡認識的。至放您所謂的知道,是指她的身世或性情嗎?”

    “哦!我指的是身世。唉!其實以菱也沒有什麼身世可言,連我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從什麼地方來?她才三個月大就被丟在院門口,身上只有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以菱’三個字。現代人有辦法生卻沒辦法養,真是造孽啊!可是以菱是我帶大的孩子裡最善體人意也最善良的一個,也許她有一些倔脾氣,卻是我最鍾愛的孩子。”高婆婆略微停頓,試探性的看江野一眼,又說:“如果能,我希望她可以有個美滿的未來。”

    門外又傳來一陣笑聲,江野茫然的順著笑聲方向抬起頭,他知道高婆婆在某種程度的試探,他卻陷入無法拒絕她的垂詢又無法直接告訴她他和以菱所做的約定的兩難情況。我的天!他在內心輕聲哀嚎,每個人都沉湎于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那種只到“從此他們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的期望中,卻沒有想到白馬王子和白雪公子還有其後的大半輩子要過。而他,也沒有辦法為以菱的將來保證什麼啊!

    想到這裡,江野脫口說:“高婆婆,我無法保證將來!但目前我們兩人都十分用心經營我們的感情。”

    “你說得好,孩子。”高婆婆有點悲傷的承認,“我只是覺得自己老了。不知還能再充當以菱的支柱多久,你看來是這

    麼優秀又這麼懂事,足以幫她擋風遮雨。而她也難得喜歡一個年齡和她相當的男孩子,唉!我的以菱是個死心眼的女孩,吃的苦也夠多,我走後,她真的孤孤單單一個人了。”

    高婆婆哺哺訴說著,開始顯出剛才沒有的疲備。江野有點傷感的沉默,不知是否該說一些虛無的話來安慰她,因辦她一下子好像就老了幾十歲。

    門外又傳來一陣兒歌聲及笑鬧聲,兩人眼光又不約而同的望向門外那紫色的身影及圍繞著那個身影的幾個小身影。

    “留下來吃個便飯吧!下午叫以菱帶你到處走走,這裡是她僅有的家,她會想讓你看一看的。”高婆婆終止兩人之間的沉默,又回復熱忱的笑著說。

    只是江野的心情和來時不再一樣了,高婆婆對他的期望雖然沒有說明白,卻也夠清楚了。如果以菱真的這麼死心眼,再如果有一天他負了她……天啊!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這段對話之後不久,以菱進來加入他們,江野再一次感染以菱的活潑自在,他從沒看過以菱的這一面,因此有些驚奇。

    吃飽飯後,以菱就充當義務嚮導,帶著他參觀院裡的設施及格局。

    “你對院裡的建設有什麼看法嗎?”以菱頭微偏的問。

    “很簡樸!”江野回過神,努力追上她說的話並回答。

    “高婆婆已經很努力的想讓院裡變得更舒適,只是,經費老是缺缺唉!”她微搖著頭,眼睛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側面看來柔美又荏弱。“現實與理想的差距是很大。”

    “希望會支撐我們朝理想邁進的。”他嚴肅的說。

    “希望!是啊!”以菱繼續在秋遷上優雅的擺蕩,她的笑容在唇邊擴大,雙眼因某種回憶而興現光芒。“記得我還很小的時候有過一張圖片,那是一張外斬風景圖片,圖片上縱橫交錯許多道路,道路兩旁則密密麻麻的佈滿不規則造型的房子,有趣的是那些房子都是木造的,且每棟都僅有兩、三層樓高。更有趣的是每棟房子乍看都級為相似,仔細看造型卻又各個不同。我心中就湧現一個願望,將來長大•我的王子必為我建造一座這樣的家,而我會努力把它佈置成我倆愛的宮殿,之後在裡頭養幾隻獵、幾隻狗和……幾個孩子。”說到這裡。她緬腆的微閉雙眼,享受秋遷晃動時迎面而來的微風。“很傻吧!年事漸長才知愛情是不能附加任何條件的,尤其是物質條件。”’

    “那張圖片你還保留著嗎?”江野不知何時由秋遷架起身走到她的身後,並停頓了她的擺動,她敏感的知覺他站在自己背後輕拂她被風吹得淩亂的髮絲。

    “不見了!怎麼不見的我不清楚,只記得自己傷心了好長一段日子。畢竟我們擁有屬放自己的東西很少,而那張圖片在那一段時光裡是我的珍寶,它對我而言不只是一張圖片,它代表著一個希望。”她頭向後傾靠在他身上,陶醉的輕吸著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清新的古龍水味。

    “是的,那也是一個希望。”江野附和她,眼睛也深思的望向朗朗晴空。

    歸程時,江野的心是很矛盾的。

    他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心漲得滿滿的,深覺今日所體會到的愛與被愛的時刻比今生任何時候還多。相對的,他也覺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是的,他的心在面對高婆婆、以菱,甚至小芳及阿傑和其他院童時被掏空了。他們都是值得愛與被

    愛的人,只是他的愛太狹小也太少了,無怪乎他有被掏空了的感覺。也許,這就是每一個來到孤兒院的人的感受吧!

    *

    就在江野大學的畢業典禮這天,以菱的心卻出了一點無關生死的小意外。

    這天的午後十分炎熱,以菱停駐在校門口看著突然衍生的多家攤販,他們販賣的全是花,一束一束包著彩紙及束著彩帶的花。玫瑰、波斯菊、火鶴、康乃馨、鬱金香、百合等等,林林總總,美不勝收。

    以菱眼花撩亂的看著,聽著那一聲聲,“小姐,來買花,這束漂亮,那束好。”弄得她的心有點慌亂。

    不知該選擇什麼花送給江野才好?大學畢業,畢竟可以說是一件大事,也無怪乎學校允許這麼多攤販在校門口大做生意。

    “小姐,你要哪一束?我幫你拿。”

    她愣得的望著不知何時站在身旁的這個頭戴斗笠、膚色薰黑的中年婦人。她淳樸的臉堆滿笑容、並露出滿嘴銀白相間的牙齒。

    “我再看看。”以菱慌亂的回答,努力的把眼光集中及可供選擇的花束中。

    她終效選中了一束貴族百合,它們很情趣的簇擁在一張精美的玻璃紙及一段結得十分精緻的緞帶中。

    “小姐很有眼光圖”賣花的婦人在她付錢時又用那種特殊的國語腔調說。

    以菱口她一笑,看看手錶,典禮快開始了、她加快腳步步人校門。

    “以菱,以菱,等等我!”

    是雅真,這麼大的叫聲她永遠不會錯認。以菱微笑的慢下步伐等她。

    “哇!這花好漂亮,送江學長的嗎?”雅真又來一聲大大的驚嘆號,嚇得以菱差點握不住花。

    “哎呀!你這顛丫頭,你老是這麼誇張,早晚會嚇掉我的三魂七魄。”以菱埋怨著。

    “你是很認真的唆!”雅真突然閃著聲,沒頭沒腦的丟給她這句話。

    “大家都在談江學長和你的事。”雅真審況她。

    “談?”以菱一時反應不過來。

    “背後談,也就是說有些閒言閒語。”雅真加重語氣。

    “喔!吃飽飯沒事幹的人太多了,不是嗎?”以菱輕描淡寫的說。

    “別人說什麼是不用太在乎,但是——你有把握嗎?對你和江學長的感情你有把握嗎?則難真嚴厲的問,神情十分肅穆。

    “我——說真的我沒把握!”仿佛感染了難真的問題的嚴重性,以菱逃脫了雅真逼視的眼光,卻誠實的回答了雅真的問題。“誰又真能對感情有十足的把握?我知道的,人事變遷,物換星移。就算是結了婚的人都可能離婚,我又怎能對未來的事有十分的把握?”

    “唉!頭殼壞掉,我一直在想會談戀愛的人一定頭殼壞掉了,不然每天不是癡癡呆呆,就是又愛哭又促笑,這有什麼

    樂趣可言?雅真搖頭晃腦,狀若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天,你就會懂的。”以菱在內心輕唱,並有點悟出愛侶間不論有沒有承諾,也都只如江野所言,是下一種賭注,一種不是兩者皆勝就是兩敗俱傷的賭注。

    “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雅真敬謝不敏的吐吐舌頭。又問:“你要參加典禮嗎?”

    “沒有,我只是送這把花去,表示一下祝賀之意,稍晚我還有表演。”以菱說到這裡,猛然記起自己站在這裡和雅真不知又談掉多少時間。她哎呀一聲往前急走,並邊說:。你來不來?我快遲到了!江野今天邀請了他妹妹來觀禮,遲到不太好意思。”

    “哦!醜媳婦還沒見公婆,小姑就來做先遣部隊了!”雅真自言自語,然後半是好奇,半是想保護以菱免遭炮火侵襲,她堅決的用她的短腿追上以菱的腳步。

    *

    大老遠,雅真就瞧見江學長那鶴立雞群的身影。他穿著一襲寬大的黑色學士眼,頭頂著學士帽,看來氣宇軒昂又玉樹臨風。雅真在找到這麼些形容詞時也不免要欣羡以菱的好福氣。不過這欣羡沒持續多久,雅真就驚奇的發現那個掛在江學長臂彎裡的冶豔女子。

    這女子有可能是他的妹妹嗎?走近之後,雅真不禁揉了揉眼睛。我的老天!真是個天生大尤物,凹凸有致的身材上只裹了一件簡單的紅色緊身洋裝,長僅及大腿根下來一點,該這的是都遮住了!雅真不客氣的評斷道。眼睛則直溜溜的溜上她那上了五顏六色的臉龐。

    她的五官分明的像外國人,十分漂亮又搶眼,雅真不禁從頭到腳打量她。幄!她渾身上下皆經過刻意的修飾,尤其那頭及耳的卷髮像剛出爐沒多久,相當不自然。不過她聰明的用那對晃動的大耳環,掩飾了她頭髮的缺陷。

    這個有可能是江學長的妹妹嗎?雅真心懷不軌的質疑。

    不對!不對!雅真的眼光轉向另一邊幫江野及冶豔女子照相的女孩子,她比較像江學長的妹妹;

    雅真由頭到腳看過去——她的頭髮剪得極短,如果不是她身上那件紅底白點的吊帶裙,極有可能被人誤認是個漂亮的小男生。對了!對了!那個笑容活脫是江學長的翻版,連頰上的酒窩都長在同一地方。

    只是,那個吊在江學長臂彎裡的女孩子又是誰?

    當雅真分析得七葷八素時,以菱也有同樣的疑問,她是誰?以菱臉色有點刷白的看著紅衣女郎和江野的親熱模樣。她不知在咕味什麼,而江野則側頭微笑的傾聽,她勾往江數的白皙手臂不曾須臾放開,那股親熱勁兒絕不像是兄妹。

    以菱躊躇著,不知進或者該退?

    江野眼尖,先看到她,他拉下那個女孩子的手臂,幾乎大步跨過來,也不避諱的就握住她的手說;“你來了,找幫你介紹一下我妹妹和她的好朋友。”

    以菱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倒是一片坦然,以菱松了一口氣,軟軟的說:“雅真也來了。”

    “學長好!”雅真調皮的行了個軍禮,仿佛也感染了以菱松了那口氣。

    “你好!你好!”江野友善的朝雅真笑了笑,露出一口健

    康的白牙。

    “學長,我有一點建議——你可去賣黑人牙膏、”雅真突然就迸出這麼句怪話。

    “哦!意思是我太黑嗎?”江野先是一愣,然後玩笑的問。

    “不,是你牙齒太白了。”雅真一本正經。

    一串笑聲恁空逸出,江野的妹妹及另一個女孩子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而這些對話也全被她們聽進去了。

    以菱朝她們微笑著點點頭,又突然記起江野正握住她的手,她避嫌似的想掙脫,江野握得更緊。

    “這是我妹妹,江心,以及她的好朋友,也是我的鄰居馬伶俐。”江野用空著的手親愛的拍了拍江心的短髮,然後指向濃妝豔抹的馬伶俐。再介紹說:“江心,見見這位陳雅真陳姊姊及江以菱江姊姊。”

    “陳姊姊好!江姊姊好!”江心眨眨眼,露出一個極為甜美的笑容。

    “哦!好!好!”雅真被叫姊姊不太適應。慶倖馬伶俐沒跟著叫,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以菱朝她們點頭笑了笑,並尷尬的發覺她們兩人好奇的眼光直盯在自己身上,尤其是盯在她與江野交換的手上。好雅真!她機靈的找了話題轉移江心和馬伶俐的注意力。

    “這束花要送我的?”江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嗯!”以菱漫不經心的注視雅真和那兩個造型極端新潮的女孩子交談。

    “很漂亮,是百合花的一種嗎?外型看起來和百合相像。”他早就發覺洋裝永遠最適合她,因此買了許多件送給她。她的臉上還是脂粉未施,只在唇上塗了淡色口紅,賞心悅目的讓他想一口吞了她。

    “這叫貴族百合,也叫葵百合,向日葵的葵。”以菱慢半拍的回答,一邊推掉他放在她腰上輕輕劃著的手指,低市警告說:“別不正經,你妹妹及朋友都在這裡呢,還有這麼多的人來人往。”

    “有什麼關係?我就是要告訴全世界江以菱是我的女朋友購!”江野戀戀不捨的鬆手,又靠向她的耳邊吹氣,“我好想你!將近二十四小時沒見你,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不想。”她瞟他一眼,臉開始轉紅。

    “說謊!”他忘形的盯視她臉上誘人的紅暈。

    “江哥哥,誰說謊啊?”馬伶俐唐突的插話進來。“哇!好漂亮的貴州百合。江姐姐送的嗎?”

    江野點頭。

    “真有眼光,你們知道嗎?這花在古時可是百合的上品喔!”馬伶俐提高聲音,連帶吸引了正在交談的雅真與江心的注意。

    “江哥哥,你喜歡這種百合花嗎?剛才我進校門的時候沒見到有人在賣,不然我也會選這種花來送人的。”馬伶俐拽著江野的手臂搖晃著,無形之中顯現出小女孩的憨態,雖然和她的打扮及穿著不搭調,卻也迷人了。

    “玫瑰也很好,你們送的我都喜歡。”’江野陪著笑。

    雅真冷眼旁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女孩子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所表達出來的是什麼——一她喜歡江野。不然哪有人一下子江哥哥長江哥哥短,而且老在找機會把自己吊在別人的膀子上。

    她瞄了一眼僵立一旁的以菱。傻瓜!雅真暗罵,男朋友

    的手臂上掛了個漂亮的女孩子,她還呆在一旁傻笑,笨哪!雅真搖搖頭,不平的出聲,“花就是花,男人只要不花,哪管女人送什麼花?”說完她還冷哼一聲。

    聽了雅真意有所指的話,江野尷尬的笑了笑。

    馬伶俐可不服氣了,她冷冷的說:“花才不只是花。花有百百千千萬萬種,你數都數不清,認都認不完。就拿百合來說好了,光改良品種就有幾十種,在古籍上記載的百合有我們常見的‘席香百合’及‘卷丹百合’,而你能確實說出它們之間的不同嗎?你知不知道現代人栽培的‘葵百合’、‘姬百合’、‘香水百合’,它們的外形、色澤和氣味有哪些不同?你又能不能說明這些現代百合和古籍上的百合有什麼淵源?其實,花也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的不同。因此,對任何人事物,你都不要妄下斷語。”

    雅真被馬伶俐的咄咄逼人、伶牙俐齒說得啞口無言,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江心則激賞的凝視自己的好友,她一向欣賞的就是馬伶俐這種反應敏捷又直言無諱的個性,雖然她有時也會咄咄逼人、氣焰高張得氣死人。不過,私心底下,江心一直希望她能由好友變成大嫂,也知道她一直對哥哥江野情有獨鍾。

    江心的眼睛不由得轉向那個安安靜靜站在一旁微笑的女孩子,她叫江以菱,也姓江!她長髮垂肩,明眉皓齒,乍看雖沒有馬伶俐醒目,卻白白淨淨、鐘靈統秀的讓人捨不得移開眼光。若說馬伶俐是林紅豔的玫瑰,她倒可以形容是朵清麗的百合,只不知馬伶俐了不瞭解她,知不知道她可以歸為哪類品種?古代的“,香百合”、“卷丹百合”或者現代的“姬百合”、“葵百合”、“香水百合”抑或是“純百合”?江心想到馬伶俐的“百合論”,不禁失笑。

    收回思緒,江心才發現她大哥正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打圓場,她那個斯文哥哥沒有見識過兩個女孩子針鋒相對的場面,她再不出面,不知會不會演出全本鐵公雞喔?”

    “好了,好了,馬伶俐,對陳姊姊不可無禮。你的”百合論’大概只有花卉專家及你這個怪人懂。我們下次再談這些花有何不同。”江心轉向雅真說:“陳姊姊,別介意,伶俐這個人就是直脾氣。”然後又轉向站在一旁的哥哥和以菱說:“我們再不進禮堂,畢業典禮就甭參加了。”

    “對了,我和雅真也該走了,”以菱看看手錶說:“江野,待會兒典禮結束,你先帶江小姐及馬小姐到‘粉紅格子’來喝點飲料,表演結束後再一起去吃晚飯!”

    江野緊握了一下她的手,點點頭。

    “陳姊姊、江姊姊不參加畢業典禮?”江心迷惑的問。

    “嗯!”以菱微微一笑。“雅真有事,而我要演唱。”

    以菱再朝她們一頷首,拉拉雅真的抽子,兩人消失在小徑上。

    “什麼是‘粉紅格子’?江姊姊為什麼要演唱?”江心滿腦子疑問。

    “畢業典禮完了再帶你去見識一下。到時候不就知道了花”江野朝江心寵愛的笑了笑。

   

    這邊,以菱和雅真走到校門口,攤販已逐漸撤去,只剩零落幾攤還在努力吆喝著。

    “落荒而逃。”。雅真悶悶不樂的說。

    “不要想那麼多了。”以菱輕輕的拍了拍雅真的手。

    “我就看不慣女孩子這麼主動,哪有人明知別人有女朋友了,還像八爪魚一樣老把身子往別人身上貼!”雅真義憤填膺的說:“還有你,男朋友有臂彎吊了個如花似玉的人兒,你還能若無其事的在一旁微笑。換作江學長是我男朋友,我早撲過去把馬伶俐的眼珠子挖出來了。”

    “我不知道你也使用暴力。”以菱發笑。

    “你真好脾氣得讓人生氣,你知不知道?”雅真快要跳腳了。

    “你是說,我真的該撲過去抓破她的臉或挖出她的眼珠了?!”以菱有趣的重複。

    “算了,算了,你是不可能做這種事,她那一大篇什麼百合不百合的論調,讓我們敗了一回合。”雅真氣餒的說:“江心說馬伶俐是她從國小到高中的同班同學,我的天啊!那個女孩把自己打扮的就像是朵高級的交際花,打死我都不相信她才高中剛剛畢業。”

    “雅真,你就是嘴巴不饒人!想她能說出剛才那一番話,必定也是個思想不俗的女孩子,別亂栽形容詞在人家身上了。”以菱功道。

    “也對!”雅真不情不願的承認,“待會兒我要去書局一趟。”

    “做什麼?”以菱對雅真這說風就是雨的個性感到無奈。

    “去解開‘百合之謎’啊!”雅真聳聳肩。突然想到什麼

    似的又說:“馬伶俐剛才一直對我強調她和江學長、江心三人

    是青梅竹馬。馬伶俐又姓馬。她應該是眾同學口中江學長那位姓馬的青梅竹馬。”

    “可能吧!”以菱無聊的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附和著。

    “以菱,無風不起浪,這個馬伶俐,你可得留神著點。更何況,她還占了一個優勢,那就是江學長的妹妹是她的好朋友,你……”,

    “不必再說了!”以菱打斷雅真的話。“江野對我的心,只有我最清楚。況且,很多事不是我想如何就一定能照著走,人生並不像下跳棋,可以精准的預先算出走幾步對自己最有利。果真如此,人生又有什麼情趣可言?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

    “罷了!罷了!我不過要你未雨綢繆嘛!你幹嘛每次都用千百種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否定我的憂心?罷了!罷了!算我雞婆。談戀愛的不是我,交男朋友的不是我,最後受傷害的也不是我,我幹嘛自討沒趣?”雅真說著,嘟起嘴便往停車場走去。

    “雅真!”以菱急急拉住她,有點失措的司:“你真的生氣啦?別和我計較嘛!我知道你關心我,也知道你怕我受傷害,可是……只是……我總不能揪著馬伶俐叫地不要靠近江野啊!”

    “好了,好了!瞧你,急得話都說不輪由專。”雅真眼珠子調皮的一轉,嘻皮笑臉的說:“你這人心軟和是經不起唬。若真要賠罪的話,今晚你們的聚餐我可去定了。”

    “好啊!”以菱眼睛摹然一亮‘“我還在想,我該怎麼面對晚上?!”

    “少來了,你是在想,我一個人怎麼應付得了男朋友的妹妹及一心想搶我男朋友的美麗女孩。”雅真一針見血的說。然後拍拍胸脯,豪爽的又說:“我陳某人,為了好友,今晚兩肋插刀,無怨無悔,死而後己。”

    以菱失率而笑,“噴噴!真誇張,演平劇啊!是請你吃大餐,不是赴鴻門宴。不過——還是感激你的光臨,這將是我的榮幸。”

    “嗯,這還算人話。”雅真得意起來。

    “好了,我該走了!”以菱看看腕表,又看看天色,“兩個鐘頭後,到‘粉紅格子’等我。我叫小艾幫你帶位子。”

    “OK!”雅真比了個手勢。

    “還有,”以菱邊走邊回頭說:“你不用去書局找‘百合之謎’,晚餐時我再幫你解答。”

    “解答?”雅真一愣一愣的,原來,以菱也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差別在哪裡?真不夠意思,剛剛竟不幫我解圍,這算什麼朋友?雅真在心裡犯摘咕。不過,一想到晚上也可以將馬伶俐一軍,讓她知道不只她一個人懂得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一定有趣極了。思及此,雅真樂呵呵的辦自己的事去了。

   

    當江野帶著江心和馬伶俐步入“粉紅格子”時,引來不少客人的側目,畢竟,他們都是那麼出色漂亮。

    名喚小艾的小妹受以菱之托,已經幫他們預留了一個可以看見以菱表演,又能保持有安靜的隱密桌位。

    雅真早已坐在桌邊。笑容可掬的等他們落坐。

    “喀!歡迎不速之客嗎?”雅真促狹道:“以菱再半個鐘頭就可以下班了,我們等一下吧!江學長,麻煩你們先點飲料!”

    江野由小妹手中接過Menu遞給江心及馬伶俐,然後朝雅真露齒一笑,“來多久了?待會兒一起去吃晚餐。”

    雅真皮皮的聳聳肩說:“感謝你的邀請,我會去的,我一向關心以菱的福祉。”

    “吃飯和福拉有什麼關係?”馬伶俐耳根子頂尖的發問。

    “有時候是沒有什麼關係啦!只不過,今晚關係可大啦!”雅真拖拖拉拉的挖苦。

    馬伶俐苦有所悟,雙目圓睜。江心已忙著打圓場。

    挑起戰端江野並不清楚這兩個女孩子為什麼一見面使氣氛火爆,劍拔晉張。他決定不理會她們,眼睛專心的搜丁他剛剛進來到現在都沒空搜尋的身影。

    其實根本不用搜尋,以菱正坐在最顯眼的表演臺上,嘴裡唱著一首不知名的廣東歌,眼光則停在江野臉上,兩人有默契的一笑。

    這是他第三次來到“粉紅格子”,雖然坐的不再是相同的桌子,對表演臺上的女孩子的感情卻一次深過一次,擁有她的欲望也一次強過一次。

    江野知道如果他安心想要以菱,以菱是不會拒絕的。唯一控制他不去侵犯她、佔有她的只是他的良知,他不能卑鄙到在還沒有給她任何保障之前占她年輕與純真的便宜。唉!前面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臺上的以菱雙眼迷朦的凝望江野,吉他弦音一轉,以菱的新作“纏綿曲”的前奏響起,他側耳專心的間聽書,對被歌詞深深的撼動了。

    直至吉他聲休止時,江野再也沒捨得把眼光離開以菱。

    一旁的馬伶俐迷惑的由臺上那個看來仿佛風一吹就。會消無蹤的纖弱女孩身上轉頭看向江野那如癡如醉的臉龐,只傻瓜才看不出江野臉上的表情代表的是什麼?

    “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果真是纏纏綿綿的一首纏綿曲”。是新歌嗎?馬伶俐搜遍腦海卻遍尋不著對這首歌沒任何印象。她和江心自認對流行音樂有過耳不忘的本事,她們自詡走在時代尖端。不過對這首旋律優美的曲於,她卻找不到任何記憶。不可否認,唱歌的人功不可沒,江以菱把它拴釋得十分動人。

    而馬伶俐更悵們的明白一件事——江野的心是屬放臺上那個名喚江以菱的女子的。也許打從瞧見他親呢的把手放在江以菱的手上及腰際,她就明白了。而那個和她卯上了的陳雅真,只是代江以菱出頭爭風吃醋罷了!

    馬伶俐心煩氣躁的想著,她多不甘心從小到大一心愛慕的江哥哥,轉眼成了別個女孩子的情人。她一直認定她占了與江心是好朋友;與江野是青梅竹馬的優勢。連江心不也以為江野大學四年裡沒交女朋友是在等她長大嗎?誰也沒想到在她大學畢業這一天,卻帶出了個程咬金。

    除了震驚,她還有一股面子掛不住的氣憤。

    我要爭取,馬伶俐壓下滿腔怒火的想著。至少也要攪攪局,她不動聲色的下定決心。

    坐在馬伶俐身邊的江心一會兒感到有趣,一會兒又憂心忡忡。她瞧了瞧“粉紅格子”周遭的環境,格調高雅得叫人印象深刻。至於坐在臺上表演的那個僅比她和馬伶俐大一歲的江姊姊,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她坐在高腳椅上,抱著吉他自彈自唱,昏黃的聚光燈照射在她身上,使長髮飄逸的她看來更是如夢輕靈。

    像江以菱這種女孩子本身就是一大特色,當人們看著她的臉龐及那對善於說話的眼睛,就像看到一個甜美的夢境,而沒有人是不喜歡沉溺于甜美夢境中的。還有她那甜蜜徐緩的女性歌聲,連女孩子都會溺死在她的歌聲中,更何況是個男人?瞧瞧老哥那副呆樣,就像想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吞掉臺上那個如夢似幻的人兒一樣。

    “哥,你還沒點飲料。”江心輕踹了江野一腳,遞過Mill。

    ”她唱得很棒,不是嗎?”江野怔仲的說,心中佈滿酸楚的柔情。看見等在一旁的小妹正吃吃竊笑、他才不好意思的遞回沒翻過的Mane說。“‘給我一杯藍山咖啡。”

    “你還有這許多客人,不是嗎?”江心瞟了正在生悶氣的馬憐俐一眼,用譴責的語氣在自己哥哥耳畔輕刮。“好歹盡一下地主之誼,馬伶俐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不要太怠忽人家。”

    “嗯!”他漫應著,提起精神和三個女孩子聊天。聊了半晌他發覺馬伶俐及雅真都是頗有深度的女孩子。尤其馬伶俐,在對事物的看法上都有很獨特的見解,難怪江心會如此看重她這個朋友。此刻她正談起他們小時候的一些趣事江野專心傾聽著,也第一次正視坐在自己身旁這個濃妝豔抹的小女孩,難道塗這麼多的五顏六色在臉上也是她表現自己的特色的一種方式嗎?他也第一次發覺,馬伶俐是有魅力的、她的一顰一笑都可以使男人趨之若騖。他比較著以蒙和她、她們是兩個極端不同的女孩子,卻各有引人入勝的特色,他不禁讚歎起造物者的神奇巧思。

    以菱鞠躬步下臺時,看到的正是某個使她的心像掉下萬太深淵的鏡頭——江野和馬伶俐兩顆頭顱湊在一塊,馬伶俐正眉飛色舞的對江野說悄悄話,那嫵媚的神態猶如一朵嬌豔欲滴的夏日玫瑰。而一旁的江心及雅真則有一搭設一搭的聊著。兩人的表情有著天壤之別,雅真不高興的帶著批判的眼神,江心卻是形于色的欣喜,一雙眼骨碌碌的注意她哥哥和馬伶俐的交談情形。

    以菱的心黯淡了一下,雅真的直覺是對的了江野、江心和馬伶俐及他們上一代的交情是一條堅固的陣線,任何想突破這條陣線的人無異是自討苦吃。以菱自和江野開始交往到現在,從無任何一刻比此時更覺得自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也許,江家早認定馬伶俐才是他們理想的媳婦,也難怪江心一直在搓合他們兩人。可能在江心的心中,也早已認定也馬伶俐才夠資格成為她的大嫂吧!

    那麼,你算什麼呢?以菱自問著,突然心生一股想轉身逃逸無蹤的念頭,另一方面她又為自己衍生的自卑及不安全感深惡痛絕。

    悄悄的,她落坐在江心及雅真之間的坐位上。那會是江心和馬伶俐為自己留的嗎?以菱澀澀的想著。

    幸好,江野很快的便把注意力轉到坐在對面的以菱身上,雖然以菱得悲傷的數過這期間的一分鐘。

    也幸好,江心機智過人的對以菱發問,化解了這略顯尷尬的時刻,她說:“江姊姊,你最後唱的那首歌十分動人,歌名是什麼?主唱人又是哪位?市面上不知有沒有賣這張唱片?”

    她突來的問題,叫以菱不知如何回答。支吾半晌,以菱才羞澀的在眾多眼光下答道:“這首歌是我最近的作品,只是隨性唱唱!”

    其後,以菱發覺自己莫名奇妙的成了中心人物,所有話題老繞著自己轉。尤其經本來在一旁猛攻水果悶悶不響好久的雅真一吹噓、一瞎捧,她驚訝的發覺連江心都用崇拜的眼光在看自己。更糟的是雅真在一吹一捧時,猛強調著,“不信你們問問江學長。”

    這下可好了,這句話擺明著說江野和江以菱的關係有多親近,甚或者“親密”。而江野只一逕露著他的招牌笑容笑著附和。叫以菱只能哭笑不得的瞅著江野,並揪著雅真的衣服暗示她不要再胡誇亂誇了。

    而雅真那沾沾自喜、又眨眼又聳肩的滑稽樣子,真讓以菱沒轍了。至於馬伶俐則已默不出聲好久了,一副快七竊生煙的樣子。以菱擔憂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深覺自己本來正常的心臟快被嚇出心臟病來了。

    就在江心和她努力的融洽桌邊的氣氛時。這個突然雅真又用突如其來的怪問題想突顯以菱的“博學多聞”,也終於造成“東窗事發”。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當大夥正在聊某件事,雅真不知怎麼又把話題扯到馬伶俐說過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百合花上面去,並要求以菱解釋它們的不同,好像看准了她是個花卉專家。

    以菱噤聲不語,她本打算用餐後抽空私下跳雅真談那些百合花的不同之處,誰知她竟沉不住氣,當著馬伶俐面前又挑起這個話題。

    雅真滿心期待以菱能利用現在一雪中午被馬伶俐唬得面紅耳赤的恥辱,誰教她不懂這些百合花的差別呢?只好仰賴以菱來一雪前恥了。

    江野和江心正饒富興味的望著以菱,江野可不明白以菱幾時變成花卉專家了?他得隨時準備伸出援手打圓場。

    碰到雅真這種朋友,有時以菱也只能徒呼奈何!若不是因為馬伶俐隨後一段極沖又極自以為是的話激怒了她,她本是想打哈哈便算過去了。

    開端是馬伶俐聽雅真說以菱也知道那些百合花的區別在哪裡,馬伶俐就用帶著明顯輕蔑的語氣說:“哦!江小姐也明白那些百合花的差別嗎?真難為你了,想必你整個一下午都泡在書店裡研究花卉專輯吧!”

    以菱知道馬伶俐一開始對她就十分感冒,也許是因為江野吧?!她一開頭就不把以菱當朋友,而是當情敵,以菱對這種情形也不知該如何處理,畢竟她沒有和人爭奪男朋友的經驗。

    這會兒雅真惱怒的鼻翼一歙一合,以菱在桌上拉了拉她的手,要求她稍安勿躁。

    隨後以菱轉向馬伶俐,認為該給她一些教訓。

    她朝馬伶俐一笑,好整以暇的說:“馬小姐太抬舉我了,看書雖是很好的嗜好,可我是個沒有太多空閒的人,更逞論去書局看整個下午的書,這點你也可以向江野求證。”

    她保持住和緩的笑容,停頓一下又說:“我之所以對百合略知一、二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兩年前我曾整個暑假在花店打工,這使我對花卉的認識受益良多。馬小姐想必知道‘卷丹百合’還有許多別名,什麼‘虎皮百合’、‘倒垂連’、‘捲簾花’,古書上還有人稱‘番山花或珍珠花’。蘇東坡詩中有‘堂前種山丹,錯落瑪瑙盤’等句子,都是歌詠它。至於‘葵百合’、‘姬百合’應是‘卷丹百合’的現代名稱或是改良品種了。還有,我們日常所見樸素雅致的白百合,就是古代所稱‘麝香百合’。現代人喜愛的香水百合想必也是此類的改良品。馬小姐看過更特殊的百合嗎?時下有一沖十分有趣的品種稱為‘蜘蛛百合’。”

    她停頓一下,望瞭望桌邊幾張燃著極高興致的臉,除了紅唇微噘的馬伶俐,她顯然相當不高興又被搶了一次鋒頭。以菱朝她露齒一笑,好脾氣的繼續說:“它雖漂亮,卻被改良得幾乎看不出是百合,它們的花瓣捲曲,外表看來更像個鏤空了的球。”

    再次慢條斯理的轉向馬伶俐,以菱嚴肅的導入重點,“因此,我覺得馬小姐和雅真下午的話都對,也都不對。花可以只是花,花也可以不只是花,但我是贊成馬小姐所說的花就如同人一樣,有百百千千萬萬種!我不知道馬小姐是否自擬為奇花異卉,但姑且不論奇花異卉也好,平淡無奇的野花也好,老天最公平的是賦與每朵花一個‘花心’,也不多不少賦與每個人一顆心,我想強調的是,人既知把自己知性的比擬為花,何不用更多的感性來‘將心比心’呢!”

    這一頓搶白,只惹得馬伶俐更懊惱,她不是滋味的抓住以菱的話尾,神情挑釁、皮笑肉不笑的反駁,“江小姐,雖然你說得頭頭是道,可我覺得你還是唱了高調。古人說“道不同不相為謀’。而人與人要談到‘將心比心’,是需要具備某些條件的——例如‘共識’。像欠這個人就挑剔得緊,是怎麼樣的人,我就比怎樣的心。沒有半點‘共識’的話,我根本不會用心。”

    聽完這段話,雅真怒由心生,馬伶俐擺明著是不屑與以菱成為朋友。

    滿臉錯愕的江野不知該說些什麼,江心也蹙著眉頭不解的看著好友,馬伶俐平常說話不會這麼毒的。

    幾個人之中倒只有以菱鎮定如常。她不喜歡這種話中夾槍帶棒、互相較勁的感覺。可是馬伶俐並不想握手言和。

    以菱微蹙著眉,想了想說:“有原則是一件好事,馬小姐!但‘共識’如果是建立在單方面就不叫‘共識’了,剛剛我說‘將心比心’絕非唱高調,它是知交朋友的絕佳方式。剛剛那些話我也不是在教訓人,你可以說它是我在試著和你達成某種‘共識’,進而成為朋友。然而馬小姐的話像當頭沒了我一大盆冷水!我想,馬小姐你從小生長在富貴之家,因此‘條件’成為你交朋友的必備內容。說穿了,我們這些在市井中掙扎的小民要符合你的‘條件’而後與你達成‘共識’,必定難如登天。”她眼光澄然的直視馬伶俐,又說:“你讓我產生了一個有趣的聯想!此時此刻的我仿佛是個想開口向你借錢的人,雖然我們談的是交朋友與如何對待朋友!借錢有多少方式,馬小姐能說得具體嗎?我想你或能優越得連向人借錢的經驗都沒有吧?記得小時候,大約是國中的時候吧!孤兒院裡的經費時常不足,院長在東拼西湊之後,總會帶著我由南北上去找她的朋友借錢。當時院長像在籌畫什麼陰謀,十分差於啟齒又怕啟齒之後遭人拒絕的那種窘迫心情,至今我仍印象深刻。後來,我看過一篇更有趣的報導,它是教人借錢的方法,它們有太多技巧,最基礎的是‘攻心為上’。首先,我必須評估你的財力,跟你借多少才算合理?之後我還必須盤算以何種理由來開口你最容易接受?當然,如果可行還少’不了巴結、諂媚、逢迎!”

    小妹添水杯的動作打斷了以菱的談話,桌邊幾個人像極了在聽說書人說精彩故事,仿佛等續集似的目不轉睛的盯著以菱,表情各異其趣。以菱苦哈哈的笑著繼續說:“相對的,我一旦開口向你索借,你必定會審慎的過濾我的理由、並思考這些理由有幾分真實性?再來是評估我的信用度如何?你該借我多少才不會冒太大風險等等……人人皆懷著鬼胎打如意算盤。”以菱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潤潤喉;做了個結論,“馬小姐,你交遊廣闊嗎?你想過若在你結交朋友的過程中,無時無刻存在著想讓你吃悶虧、占你便宜的人,而你又無時無刻得‘輜珠必較’,你會快樂嗎?你不嫌累嗎?‘將心比心,用心對心’,不是容易多了嗎?”

    啞口無言的換成馬伶俐,她沉默半晌,才面有愧色的環視桌邊的人坦承道;“我從沒想過一層,我……我為我剛才那段任性的話道歉!”

    。這時雅真也呐呐的說:“馬小姐,我也十分抱歉,一開頭我的語氣就不太好,是我不對!”

    以菱幾乎要為她們兩人喝采。她們不只不失率真本性,還勇放認錯。

    情緒最複雜的人該是江心了。她激賞以菱的犀利言辭及平和的人生觀,可是又為這兩項矛盾的特質困擾不已!她不清楚哥哥對江以菱瞭解多少,起碼應該知道她是孤兒院長大的孤兒!雖然這在年輕人之間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可是一到了面子重于一切的爸爸面前,可能就會是大問題。而哥哥明顯為她神魂顛倒的樣子令她憂心不已。

    江心感覺好笑的想著,怪了,她現在可一點都不擔心馬伶俐成不成得了她的嫂子,想想,她甚至開始喜歡這個看來柔弱卻辯才無礙的江以菱成為她的嫂嫂。她訝異她才見江以菱第一次,就對摯友馬伶俐臨陣倒戈。她更擔心的是父親和奶奶在得知哥哥和以菱的戀情時會是用什麼態度來面對?她不樂觀的預期這個心思過分細膩、敏銳的女孩子一遇到那個八股奶奶面前就會被打回票,原因是她也姓“江”。至於用“面子”廣結善緣的父親怎麼看待出自孤兒院的江以菱,她就更沒勇氣往下想了。唉!她只好走著瞧羅!

    話說江野,在她領教了不能輕易把小老虎似的以菱當病貓掛號之後,在幾個女孩終於稍微紓緩心結之後,他提議請小姐們去吃一頓豐盛的大餐。這頓晚餐果真稍稍消弭女孩子之間的尷尬。

    這事件過後很久,以菱仍常反醒自己如此撻伐馬伶俐是對是錯?她頗能體諒馬伶俐對她的敵意,也知道“爐火”是源於“愛情”這兩個不可捉摸的字眼。

    算來馬伶俐是很通達事理的人,不然她絕不會輕易聽進那一段話,並馬上承認錯誤及道歉。

    以菱現今又多了個願望,她祈求全能的上蒼,往後在江野和她的感情路上,千萬別再安排像馬伶俐如此強勁又出色的對手,一個就夠她吃不消了。

    然而上蒼真能庇佑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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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9:32
第七章

    一年十個月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

    江以菱站在這間江野入伍前移交給她的套房前的陽臺上發愣。一樣寬闊的視野,一樣一組簡單的三件式藤桌椅,一樣掛在窗櫺上的銅制風鈴,一樣鏗當鏗當響的風鈴聲。還有一如最初江以菱愛著江野的那顆“心”。

    以菱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變了?可能是在腳邊興奮得汪汪叫、團團轉的牧羊犬諾麗吧!江野臨入伍時除了交給她這間套房的住宿權,也囑咐她照顧諾麗。而諾麗經過這近兩年的時間已長成快比她還重的大狗了。

    還有什麼事變了呢?是江野對他的心變了嗎?

    以菱感覺虛弱的靠近籐椅坐下,並漫不經心的撫著挨著她磨靡蹭蹭的諾麗。

    江野的心是否變了,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的一切行為及態度都有疏遠她的傾向,而這讓她心慌意亂。

    記得兩年前她初見江心及馬伶俐時那種壓迫感,也記起江野入伍時,她去訓練中心會晤江野,當值星班長指著江野的方向,當她看清江野的周遭圍著的都是他的家人,還有馬伶俐時,她不禁落荒而逃。後來江野問起,她只是支吾的說她胃病發作。

    也許,江野曾經懷疑過她不去的動機。可是他從不曾追問。那一次也是她唯一有機會在江野眾親友前亮相的一次,只不過機會一錯過,江野就不曾再提起要帶她回台南老家去見他的家人。

    以菱不否認她感覺松了口氣,又有些不明所以的失望。她依稀記得那天看到的除了江心及馬伶俐外,還有一個儀錶儒雅的中年人及一個白髮極多、梳著發智的老太太,不難猜出中年人就是江野的父親江英濤,而老太太應該就是江野那個頭上有光圈的老奶奶了。

    以菱自卑的想著,自己和他們一家人多麼格格不入。她眼前閃過那天的馬伶俐,她自在的和江野的家人談著、笑著、鬧著,一點都沒有唐突感。更令人驚訝的是那天她脂粉未施,以菱乍見還沒認出她是馬伶俐了呢?

    江野和她到底哪裡出差錯了呢?

    以菱紛亂的把思緒跳回自己和江野現在的狀況上。有可能江野這麼忙是在忙著和他的青梅竹馬重新培養感情嗎?中心結訓後的江野,很幸運的移防到台中某著名的空軍基地,而那基地離這間套房也不過二十來分鐘的車程,難道他就真忙得兩個多月沒時間來探望一下自己嗎?

    也許,他真的是在和他的青梅竹馬培養感情吧!就她所知,江野入伍前那個暑假,江心像雅真講的,馬伶俐在用什麼心,明眼人一看便知。而感情這種事,總是那麼令人無可是的,不能怪馬伶俐,也不能怪江野,那麼應該怪自己嗎?她何嘗不清楚江野逐漸疏遠她只肇因於一個簡單的理由—一他想要她,卻又不敢要求她全然的奉獻。

    江野教會她親吻、擁抱這許多愛情遊戲,卻一直克制著不敢喻越她的防線。這是不是所謂——欲求不滿?

    好努力回想每回江野親吻她之後,壓抑的表情及額角沁出的汗水,還有上一次,他衝動得沖入浴室猛衝冷水澡以及沖過冷水澡之後的落荒而逃。

    她並不清楚一個男人的欲望可能將他推向怎樣水深火熱的境地,但她明白一個欲求不滿的男人,是有可能另結新歡S

    馬伶俐會是那個新歡嗎?似乎再沒有比她更適當的人選了!

    一想像到江野有可能對馬伶俐重複在她身上所有的行為,她就心痛如絞。

    這一層適時的體認,叫一向不齒以肉體換取愛情的以菱心生決心。也許,唯一打破僵局的方法,便是把自己給江野。而既然她無法輕易捨棄她唯一的愛情,只好拋掉莫須有的猶豫與矜持。更何況她和江野是先有感情後才有欲望,和他發展更深一層的關係,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想到這裡以菱松了口氣,一旦理清煩亂的思緒,一旦做下決定,她會讓一切該發生的都發生!

   

    切好一道涼拌蘆筍,以菱看著整齊排列於盤中色澤鮮綠的條狀蔬菜,滿意的撕一塊保鮮膜包好,送入小冰箱的冷藏室裡。

    今天是江野的生日,也是她疑定實行誘惑計畫的一天,他早答應今晚出營來和她共進晚餐。

    江野會喜歡“她”這項“生日禮物”嗎?

    剛一結束“曼陀羅”一的表演。她就急匆匆的走出那間充滿異國情調,她新近才加入的民歌餐廳,趕回套房拿出昨天預先買好的菜洗切下鍋。

    隨著夜晚來臨,時間腳步的加近,以菱卻開始心慌、心虛。心慌的是她該如何進行所謂的“誘惑計畫”。心虛的是她特意籌畫的晚餐像個陷阱,而江野正是將步入陷阱內的獵物。

    可是不這麼做又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行的方法。

    她逃避似的抓起準備換洗的衣服沖入浴室,努力排遣這種因設計了什麼陰謀而衍生的罪惡感。

    扮演誘惑者?她對鏡中的自己慢不經心的一笑,腦袋瓜也漫不經心的自我安慰著——也許,她根本不用太傷腦筋,性是種動物本能,只要兩人之中有個人少點理智、多點欲望,應該不難達成“目標”。

    老天!目標?又是一個莫名其妙的詞,以菱再次對著鏡子吐了吐舌頭,這並不是形容此一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神秘事物的好句子。

    才沖好澡,門鈴就響了起來。

    以菱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驀然剝離,起而代之的是大腦裡一刹那的空白。

    江野來了!這想法讓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飛快的套上衣服,梳攏還濕著的頭髮,在抹上淡色唇膏,她看向鏡中霧朦朦的自己,她像一個誘惑者嗎?她不覺露出一個看似性感神秘,其實卻帶著神經質的笑容。啊!她發覺她更像一隻把自己送入屠宰場的羔羊。

    門鈴聲大作,掀門鈴的人似乎不耐煩了!再瞥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以菱提起勇氣快步走出浴室去開門。

    門外,仁立著穿一身簡單牛仔便衣褲的江野。

    打量著他,以菱不由自主的加速心跳。

    在軍中服上下班制預官的江野,皮膚並沒有曬得很黑,反倒變成健康的麥色。而軍中正常的伙食調養,他依舊挺拔,依舊神采飛揚,只是變得更魁梧了一些。喔!我的江野!以菱在內心暗歎。

    “怎麼?才兩個月沒見面,就不認得我了!”他咧著嘴笑,潔白的牙齒幾乎閃出光。

    “請進。”以菱怔仲一下,急急後退讓他進門,臉上顯現一股乍見他的羞澀與騖持,什麼誘不誘惑早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她的表情,他看得分明,但他無心再應付她的疏遠。遞過一個小包裹給她之後,他自動自發的脫鞋入內,才抽出室內拖鞋穿上,便往桌邊幾隻小椅墊上一躺。伸著懶腰自在的說;“今天累壞了,畫了一大堆無聊的海報。”

    “喔1你先歇著,想先洗個澡嗎?肚子餓了嗎?馬上可以開飯了!”她一迭聲問著,並開始張羅。

    “不急,澡我洗過了,飯菜不急——一”他拉過正團團轉的以菱在身旁坐下,端詳著。才兩個多月沒見、她似乎又瘦了,卻更見清麗,尤其身上那件秋色的洋裝,讓好像極了一隻鼓動薄翼的小粉蝶,那纖細的腰肢,還有隨著她走動輕盈擺動的裙擺,他不自覺的為她找來許多形容詞,並把眼睛注在那一直讓他情不自禁、怦然心動的唇上,發著呆。

    以菱被他看得頰上生暈,江野這才突兀的問:“這兩個多月來,你想過我嗎?”

    抬起流轉著水霧的眼睛,以菱反問:“你呢?你可曾想過我?”

    想你!江野在心中苦笑,想你豈止千次、萬次,只是表白似乎無濟於事!“你知道我很忙!”

    “是的,”以菱帶著一絲飄忽的痛苦對他微笑,“你很忙,我也很忙,由此可證,我們忙得沒有時間互相想念。”

    “以菱!”江野欲言又止、知道自己的話又傷了她。

    她拉開他的手,站起身冷淡的說:“該吃飯了。”

    以菱自持的走向流理台,拿起鍋鏟並倒青菜下鍋,心卻無力的想,他來了,你盼望了那麼久,他終於來了,你還是用這麼冷淡輕忽的態度對他,你還是讓他一句話便打倒了你,唉!無用,無用的江以菱,剛剛那些什麼誘惑計畫呢?你真安心想把他推出你的生命之外,拱手讓人嗎?她在內心忐忑著,並惱恨自己的決定似乎在轉瞬間便行不通。

    無心無緒的江野也躺不住了,他悶悶的走向陽臺。那一套他熟悉的藤桌椅不曾移動過,而銅風鈴也依舊鏗當鏗當的響,仿佛在歡迎他的到來,連被關在籠裡的牧羊犬諾麗,也像認出他而汪汪叫著,並猛搖尾巴。

    江野眼睛陰鬱的投向夜空想道,你終於禁不起她輻射的強大吸引力,再次出現在他跟前,也發覺她有些蒼白、有些憂鬱,然而,你還是只有無能為力的看著她蒼白、看著她憂鬱。見面,於事無補的,你總不能佔有她又不給她承諾,而承諾——你給不起。

    現在,他也能體會“相見不如不見”這句話所包含的深深無奈。

    “來了!”他回答,情緒低落的漫步入室內、看見滿桌香味俱全的菜,他提起精神說;“嗯。好香!”他再深吸口氣坐人她對面的椅墊上說:“我餓了!”

    “男人——一胃口真好,只要聞到香味就能挑起食欲。”以菱像已前嫌盡釋,故作輕快的說。

    氣氛開始膠著,江野拿起飯碗猛扒幾口。以菱著著,沉不住氣說:“吃菜啦,不要光扒飯,不吃我煮這麼多菜幹嘛?”她舀了一匙咕腦肉到他碗裡,繃著的聲音裡出現軟高,“吃哪!這是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也多吃一點,比較補,還有,這個綠蘆筍很鮮嫩,沾點沙拉醬滋味很棒……”

    她又忙和起來,把菜在他的碗中疊得像山一樣高。

    江野一臉挫折的看著笑容可掬的她,心癢難搔“你不生氣了啊!”

    “我有說我生氣了嗎?”以菱眨眨眼,很講理的反問。

    江野好氣又好笑的糗她,“你不知道你是個悶葫蘆啊!生氣老問在心裡,看也看不出來!是老兄我太瞭解你,不然那天你直氣起來,我怎麼死的我都不知道呢!”

    卟哧一聲笑—一她露出迷人的編貝齒。江野著迷的看著,兩人終於能在稍微緩和的氣下進餐。

    “菜還可以嗎?”以菱擔心的問。

    ““很好,你沒有看盤底都快朝天了嗎?”江野山聲安慰她。

    可能是因為兩人各懷心事吧!盤底最後還是沒有朝天。以菱邊收拾,邊洗耳恭聽江野又來訓她一篇什麼的,“你還是吃這麼少,像小貓咪一樣。”他還有意的瞥了她的身材一眼,刺激她說:“難怪瘦不伶什的,都快皮包骨了。”

    待她收拾好桌子,她點亮燭臺關掉電燈,室內氣氛一刹那間變得羅曼蒂克起來,空氣卻反常的緊張而凝肅。。

    默默的和以菱互瞅半晌——江野不發一言,逃難似的反身走向陽臺,仿佛那是最最安全的地帶,能確保以菱不受傷害,也能確保他不傷害以菱。

    他靠在牆上,習慣性的伸手摸出上衣口袋裡的煙點燃,並深吸一口。

    “江野,”以菱無聲無息的走到他身邊,學他背靠著牆,語意識真的問:“我真的瘦骨伶仃吧?我是不是很醜?”

    “你在說謊吧!每次聽你形容我,我就覺得自己既醜又沒人要!”她摸摸自己的瘦削的臉頰,可憐兮兮的說。

    無法控制的,江野伸手輕觸以菱又長又黑的頭髮。“沒想到我的話竟誤導了你,你知道,在我眼裡、你是最漂亮、最獨一無二的。”他直覺想咬住自己的舌頭,卻在內心加了一句:我怕你太漂亮了,漂亮得我無法讓自己的心須臾離開你。

    “真的!”他聲音暗啞,縮回在她頭上輕撫的手。

    仿佛和誰賭氣似的江野猛吸了幾口煙,最後他無奈的歎口氣,音調中有種倦意,“我們都有錯,最近我時常後悔當初和你做那個約定,是我一個粗心的男朋友,我甚至兩三個月才都來看你一次,而每次再見。你總是又消瘦幾分,我不知道維持這樣的感情對你有什麼好處?”江野手由她的臉頰下滑至她的發梢輕撥,眼中同時閃著真熱與問號。

    以菱開始心驚肉跳,他會是協議要分手嗎?他會是想就此消失於她的生命中嗎?難怪他可以幾個月不來看她、疏遠是道別離最簡便的一個開端;也難怪,進門連個吻都免了,難怪……誘惑,她茫然的記起自己的誘惑計畫,卻驚慌的不知如何開始——終於,她氣急敗攻心,翻騰扭絞的思緒讓她發出聲,“休想,你休想就此走出我的生命!”她貼近他,咬牙切齒的說:“你別老當聖人,別老替我決定什麼對我好,什麼為對不好,我的蒼白消瘦全因為你,既然你要我下注,就不能現在叫我收回賭注,我愛你,今天我願意下更高的賭注,我……我要你愛我。”她漸漸聲如蚊蚋。“江野,我是你的,教我愛。”

    江野不再看她,他呼吸不順暢的放下在她發梢的手,兩眼熠熠望向陽臺外的夜空。她就在唾手可得的地方,身上有檀香皂的味道,小嘴吐氣如蘭,而她在要求他什麼?要求他愛她,他那羞澀靦腆的小學妹竟會對他做這種大膽的提議!好半晌,他才向她求證,“你知道你在要求什麼嗎?”

    咬一咬牙,以菱霍出去了,“我要你—一和我做愛。”

    他身體不動,心卻狂猛而劇烈的躍動起來,多誘人的提議,他的心智在迷霧中掙扎。

    “你真的知道你在要求什麼?”

    “知道。”她乾脆的回答。那幾手之後,我更確定我可以很快學會那些你和別個女人——一或者妓女做的事,搞不好我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你甚至連嫖妓都免了。”

    江野為她的口不擇言氣結,他額暴青筋,拳頭鬆開又握緊,她在不講理時總能引出他最壞的情緒。他乾脆反身用雙手把她釘在牆上,恨聲開口道:“你是個不知死活的小傻瓜也許我該多教你一些你才會學乖。”

    垂下睫毛,以菱決心不看他那充滿恫嚇的臉孔。

    他粗野的托起她的頭,歎聲說:“頭抬高我才可以吻到你!“’

    她僵硬的抵著牆,下顎微昂,呼吸急促,眸中亮著倔強的光。

    我快要向肉體的力量屈服了,他神志迷茫的想。隨即迅速低下頭噙住她的嘴。等她柔軟的唇毫不勉強的為他開啟時理智也霎時消失無蹤。她的唇柔軟又甜蜜,一如以往,他肆無忌憚的將舌探入,擷取她唇內的芬芳,他雙手滑下她纖細的頸背,直下背脊,最後落到渾圓的臀上將她整個壓向牆面。他稍稍托起她,讓她的柔軟抵著他悸動的男性。

    以菱雙眼微閉,手狂亂的攀緊江野的脖子,並在他頸著他緊密的擺動時呻吟出聲。這不算陌生的接觸方式仍讓她渾身興起一陣顫厲,腹中彷如有一簇怪異的火苗竄起。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嘴抽離她問道。身體仍和她緊緊膠合並磨蹭著,眼睛因欲望而變得深邃。

    “不知道。”以菱恍恍惚惚的睜開眼,腦了渾沌得不知如何穿透江野所編織的情欲之網。“教我!”她輕哼!

    啊!她那青玉般的髮絲散在他的胸膛上,啊!她的聲音徐緩如和風吹拂,還有她熨貼著他的女性柔軟身軀,更教人愉悅與陶醉!

    你這是在做什麼?一個警告劃破江野的沉醉!他迷惆的放下她,慢慢的拉下她圈在他頸上的手臂,大夢初醒的記起這是在陽臺上。

    甩甩頭,他呼吸困難的吸一口冷涼的夜空氣,找回失控的理智及自製後,便急匆匆的往內走去。“我該走了,今晚營裡還有事等我回去辦!”

    靠在牆上的以菱,仍兀自陶醉在江野燃起的肉體興奮中,乍然聽他說要走,就像被猛潑了盆冰水般臉色時刷白。

    “不要,”’好張惶的走向前攔住他,用深幽卻仍閃著欲焰的眼睛狠狠的盯著他說:“別走!江野!

    “我說過我有事,你講理點好不好?”江野煩躁的用手爬梳頭發,絕望的想抓住兩個人的理智。

    “你根本沒什麼事,對不對?你只想逃開我,對不對?你不用否認,你只要跟我說一句,明明白白的說一句——你……你不要我,我就會讓你走廣她起先咄咄逼人的語氣逐漸轉為微弱,她哽咽著重新聚攏勇氣哺哺的說:“只要你說一句你不要我,從今以後,我會安安靜靜的走出你的生命,不再煩擾你。”

    江野沉默的盯著她那充滿決心的臉龐及微微抽搐的身子,她又哭了!罪惡感及一股令人震懾的柔情令他舉步艱難,

    他的真的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留下來,今夜就好!”以菱往前傾,帶淚的眸子勇敢的

    探向他那僵硬又猶豫的摯愛的臉龐。她再次拉下自尊及羞恥

    心求他,“我不會太貪,今夜就好,今夜我願意為你成為一個女人,我……我一個人實在過怕了。”

    聽她說了這麼許多,她最後一句話,狠狠的抽動他內心最纖弱的一根神經。雖然,理智仍在和欲望纏鬥。

    “這真是你要的?”他古怪的問。

    “是!”她的聲音輕柔卻堅定。

    “你確實明白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他下顎肌肉抽搐一下,為這個殘酷的問題!

    “明白!”語氣還是一樣肯定。

    他凝視她的美眸半晌,最後屈服在她明明白白的眼光下,他旋身抱起她輕盈的身子輕歎一聲說:“那我們還等什麼呢?”

   

    這種以菱產生一股朦朧的喜悅。他就像抱著新娘過門檻的新郎,而她是他的新婦。雖然現實和幻想的差距如此遙遠,她仍堅決的相信自己的決定。

    是的,她會硬撐到底,她將完全屬於江野並擁有他,如果對他而言,肉體的結合是和感情的牽繫同等重要,那麼,她會把他所想要的全給他。

    他雖然從未說過愛她,也一直強調沒有承諾,可是他確實受她吸引並想要她。一旦他們結合,有朝一日,他會坦承愛她的,甚或者他也會給她承諾。

    在他扯開薄被將她放在床上時,她微抖著身軀,仍樂觀不已的想著。

    “以菱,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他輕鬆的站在床畔俯視

    她。心裡輕歎,她美極了,我不該給她時間後悔的。

    “不!”以菱勇敢的說,仿佛她懂的只有這個字。

    從起身,她主動伸手撫過他的胸膛,然後把他襯衫上的扣子—一解開,手掌悄悄探入摸索他結實的胸膛。他的肌肉平整光滑,緊張的緊繃著。她大膽的手向下滑至他的牛仔褲。

    倒抽一口氣,江野錯愕的抓住她的手,“慢下來,太快了!”

    以菱慚愧的低下頭,一臉羞窘,“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也不很知道!”江野尷尬的說,臉竟閃過一抹狼狽的殷紅,“我們一同來學習。”

    “可是……你不是……”以菱有點不知所措,又有點想笑。

    “別把我想像成色情狂或性學大師好嗎?”他低吼,看著她閃著笑意的臉,忍耐的招供,“近幾年AIDS這麼流行,我才不會隨隨便便和人上床。”

    聽到這,以菱芳心暗喜,卻忍俊不住抿著的唇弧度愈扯愈大,最後只好用手堵住自己的唇,笑得肩膀一聳一聳。老天!她的江野竟是個二十六歲的在室男。

    “真沒風度,不准笑。”江野傲慢的吼著,瞬間把她按倒在床上,威協道:“再笑,再笑我呵你癢。”

    以菱仍感覺不可思議的笑得滿床翻滾。

    江野把她固定在身下,凝視她仍兀自笑個不停的臉龐,他動情的低喃:“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以菱倏然止住笑,震懾他溫軟的話中。眼下有這句話,她似乎該滿足了!江野!我好愛、好愛你呀!她在內心重複,拉下他的頭。他的唇就猶如羽毛般在她額上、頰上、嘴上輕點。

    好一會兒他加重壓力,她的唇如花瓣朝他盛開,讓他輕易把舌伸進去和她的交纏。他的舌尖深深的探入她溫暖如蜜的口中。緩緩的,一聲低柔的呻吟自她喉中逸出,她抬高手臂,勾住他的脖子,開始積極回吻他。

    不知何時,江野一隻手輕輕滑上她的胸脯,輕輕揉撫。他放鬆吸吮她的唇,下滑至她的頸項,然後隔著衣物輕舔她的胸部,他的氣息急促的吹在她的衣服上,她不覺腹部一緊。

    他試著解開她洋裝前的開扣,手微抖。好不容易解開脫下,他把它丟向一旁的椅背上,繼續進攻她式樣樸素的內衣褲。

    “你好美!”他跪坐在她身畔輕哺,感覺欲望如排山倒海般席捲而至。

    以菱並不習慣裸露身體那股涼颶颶的感覺,她害羞的抓過薄被往身上蓋。

    “不,別蓋,我想看你!”江野阻止她,邊扯掉被子。

    “我不習慣!”她爭辯。兩個人好像在拔河。

    “很快你就會習慣!不是說好要學習,蓋著棉被就沒戲唱嘍!”江野邪門的笑著,嘴巴俯向她白皙修長的頸項,熱情的咬著、吮著,直到她頸上產生紅色吻痕才滿足的把頭往下移他的舌找到他胸部上的粉紅色端點,一邊吸吮,一邊畫著圈圈。

    “江野!”她惶惑的低哺,並畏懼那股像電流般穿透軀體的感覺。她的手狂亂的在他身上摸索,帶著一種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空虛和迷惘。

    江野粗喘一口氣,整個身體僕伏到她身上,隔著牛仔褲他的男性部位野蠻的和她緊密相接,緊密到她的腹部隱隱作疼。

    聽見她的低呼,他才稍微平息自己的欲望,並輕斥自己的粗野。側躺在她身邊幾秒,也許有一個世紀之久,他又按捺不住,手由她身側撫向她欺霜賽雪的肌膚及優雅的曲線。直下到大腿根部的一個點揉壓她,並觀察她的反應。

    她雙頰殷紅,絕望的抓緊床單,奇異的快感衝擊著她,就像蕩秋迂時,愈蕩愈高,高得好像即將飛出秋適架的那種快感。而那感覺一直在凝聚,她隨著他手上的旋律拱起下半身,喘不過氣似的發出一聲破碎的叫喊。

    看她虛弱的躺在床上喘息,一手還羞澀的遮雙眼,黑而長的發淩亂的散在床上,江野不禁再次敬畏起造物者的神奇,他從來未真正體會激情是如此駭人的力量,這股力量讓他一向自製拘謹的小學妹產生多大的變化啊!而他愛極了這種變化。他再次梭巡她泛著粉紅的曼妙身軀,也再次感覺困擾他相當久的狂猛欲焰竄過全身。啊!他急於把她擁在身下,一次又一次的愛她!

    一想到此,他順從自己狂野的想像,他選擇快速起身擺脫自己身上的衣物。

    以菱不知道床墊為什麼往上彈,直到發現他一絲不掛的站在床側,她十分好奇的瞥他一眼,並在知覺他用充滿火焰的眼神看她時,羞紅臉翻過身去背向他。

    回到床上,他由背後摟住她;終於肌膚相親了。他輕籲出聲,提醒自己放慢步調。他在她耳畔吹氣,輕聲嘲弄她,“你不是希望我這麼做嗎?你又害怕了嗎?你又想退縮了嗎?”

    她羞赧的微轉頭,眼中帶著迷朦的霧氣直視他說:“我……。我不知道。我不敢確定……我甚至還沒畫過全裸的男性素描,我看過米開朗普羅的大衛像,是……有相像,又……又很不一樣。”她嘴唇發幹,喉頭發緊,費力的解釋著。

    江野憋著笑,聽她這段怪異的解釋。因憋而震動的胸膛正好在她的頰旁。“這就是欲望!”他托起她的下頷,嚴肅而真確的說:“這也是你主宰、你引發的欲望,你若不幫我平息,我會滿痛苦的。”

    “那……我該怎麼辦?”她不確定又疑惑的快速瞄了他身下一眼,眼光又急速的轉向正前方僵著。

    “先這麼辦!”江野為她的表情莞爾,他抓起她的纖手,把它安置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手本能的移動,感覺他胸膛的堅實平滑,也感覺他的心臟在她攤開的手掌下怦怦的急促跳動。

    “江野!哦!江野!”抬高手指纏人他的髮絲。她主動拉下他的頭親吻他,一股愛意充塞在她的胸臆間。

    “江野,愛我,讓我屬於你!”她揉著他的肩膀,聲音悶在他的胸口。

    江野抱緊她,反過身把她壓到身下,他的手急切的回到她胸前摩挲,饑渴的嘴覆住她的。他們繼續探索彼此,直到江野熱血沸騰的沉下身體與他密合。

    她羞澀的感覺江野的悸動毫無阻隔的壓在她的柔軟上,他強健有力的大腿沉重無比的介入她的雙腿間,他調整自己磨蹭她,直到感覺她的身體準備好接納他。

    他放開她被吻得嫣紅的唇,頭抵著她的頭悄聲道:“現在你我都沒有辦法打退堂鼓了、會有一點痛,別怕,我會輕一點、慢一點,你只要接納我,只要接納我!’”

    以菱眼中閃著水霧看著他,裡頭有些許的疑懼及更多的堅定。

    降下身子,江野用手撐住自己的重量生澀的輕探,進入一點點之後,他的額頭及唇上滲了汗珠。

    她微微打個哆嗦,緊繃的肌肉抗拒他。“會痛!”她低呼,瑟縮一下。

    “一下子就不會了。”他安慰她。

    “如果……”以菱在他身下扭動,好象極欲掙脫他的掌握。“如果我現在叫停,你……你會停下來嗎?”

    她不安的扭動加劇了他的欲望之火。他呻吟一聲說:“我停不下來了!”

    江野拒絕以菱的抗拒,嘴回去到她嘴上,舌頭探入纏繞她的舌頭,身子有力的向前一挺——他衝破她那層細緻的障礙,暫時停留在她體內不敢妄動。

    她痛的一僵,一句叫聲變成嘴裡的悶哼,淚水順頰下墜,她理不清自己是為了痛才哭泣,還是為了那剛失去的一切。

    “很痛嗎?”江野憐惜的輕拭她的淚水,仍靜上在她身體裡。他覺得他的大腦似乎不管用了,他像只野獸,在她又熱又緊的身內時,他只想沉溺於自己最美的感官快感中,幾乎想不管她的痛楚,把自己推得更深更深。他輕舔她劇烈跳動的頸脈,然後上到她耳邊吹氣,呢噥著一些他自己也聽不分明的話,期望這可以麻醉或轉移她的疼痛。

    以菱知道江野極力在克制,儘量減少她的痛苦。在稍稍適應他的侵入後,她舉手抹去他額上的汗水,並輕輕扭動下半身,開始本能的渴求一些她自己也不懂的熱情。

    受到鼓舞的江野,緩緩推入她體內更深處,開始舞動。

    她的手緊緊攀著他的肩胛,隨著他的動作搖擺,體溫激升,身體燙熱。啊!她幾乎停止所有思想,只心念著自己坐在小時候最愛的遊戲——旋轉木馬上,一直旋轉、一直旋轉、直

    到旋過某一個界線。

    他的心也在胸腔內猛烈躍動,愈跳愈快,愈跳愈急,一股原始而狂野的興奮控制住他的身體,他加快旋律,直到她奇異的表情湧現時瞬間爆發,他也舞過中一個界線,隨著爆發而來的是行將虛脫的快感。

    他癱在她身上許久,才默默的翻身下床進浴室擰了一條濕毛巾。

    回來時看見她擁被坐在床沿,眼光木然的愣在床單中央——那裡有她失去的純真。

    “還很痛嗎?”江野嗄聲問,順手把毛巾遞給她。

    “不……不很痛。”羞赧的丟下話,隨手抓過他寬大的襯衫裹上,一溜煙進入浴室。

    隨著欲望發洩後而來的是愈見清晰的理智,而頹喪的是理智總是使思緒更形矛盾紊亂。

    江野瞪視天花板,懊惱的想著一直在避免的事仍舊發生了、而且美好得令他更覺罪惡感。

    兩年多來,他一直在抗拒和以菱之間這種肉體的吸引力!結果,他還是做了!兩、三個月來刻意保持的距離,特意維護的埋告,在她的淚眼下,刹那間就瓦解得煙消雲散。

    江野籲出口氣,眼前的以菱又像個出浴的美女,腋下僅圈著條大浴巾,露出線條柔和和渾圓的肩膀、半截大腿有弧度優美的小腿,娉娉嫋嫋的走向他。他只能張大眼睛,像個色,情狂般感覺自己又蠢蠢欲動的身體。

    “飽暖思淫欲”,他苦笑著提醒自己不可需索無度,眼蔔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該解決。

    “以菱,你……你有沒有避孕?”江野的語調可不太自然。

    以菱拿著梳子的手僵在半空中,支吾好一會兒才說:“沒……沒有,我沒想到……”

    “天啊!”他嚴厲的打斷她的話。“你是幾時決定讓這件荒謬的事情發生的?老天,你沒有採取避孕措施!”他換成低聲咕噥;“而我竟沒預先防範,真被沖昏頭了。”

    “不要用荒謬來形容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以菱挑剔的挑起眉毛,而後在床沿坐下,無力的爭辯著。“我是不敢確定它會在今晚發生,況且……我……我不懂該如何避……預防!”

    “無知!”他低吼,從床上猛跳起來。“你難道真的無知到不明白做了這種事會有懷孕的可能性?”

    “我……我知道!”她呐呐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臉色,又驚又急。

    “你知道,那麼你是故意的羅!”他譏諷的撇著嘴冷笑,憤怒讓他口不擇言。“最好別想用這種老掉牙的方式套住我!懷孕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會樂於拿筆錢叫你去處理掉。”

    “江野,你這麼說未免太沒良心了!”以菱的心霎時變冷,淚盈於睫的看著這個平日呵護她無微不至的男人,為他莫名所以的指責感到悲哀,而他的殘酷令他陌生。

    “心?!我的心十幾年前就被某個恬不知恥的女人打碎了!哈!那個女人竟是我的親生母親呢!”江野表情猙獰的靠近她。仍赤裸的身軀充滿成協。“至於你呢!笨得堅持和一個沒有心的男人發生關係,後悔了吧!”

    她掩面啜泣。

    江野厭惡的歎口氣,他更厭惡自己的惡棍行徑。他翻身下床穿好衣眼,站到她面前低聲說了句,“我很抱歉”,轉身又往門外走去。他覺得自己仿佛被束縛住了,需要一點自由的空氣。

    “不要!”她扯住他的袖子,淒涼的哽咽著說:“別走!說好今晚要留下來的。”她淚如泉湧,露出個可憐兮兮的笑容又說:“只一次,沒有那麼容易就……就懷孕的,我們……我去找醫生,我去問問醫生有什麼方法……呃!可以避免懷孕,我只是愛你、愛你、愛你……”

    以菱沒有半點尊嚴,結結巴巴的求他,但她不知道自己沒有想像中的幸運?她的一生在這個階段——一和江野相識相知的階段——竟是需要靠虛無飄緲的運氣來堆積;而這一切肇因於一個原因———她愛他。無可救藥的愛他。她此刻只能癡傻的抱著樂觀的想法,也許,讓這種生活待持續一段時問,她可以有較充裕的時間拼湊他被母親擊碎的信心,就算不完整,至少他應會瞭解她的愛並接納她!以菱充滿希望的含淚寄望不久之後的將來。她唯有如此,也僅能如此了!

    “以菱!”江野動容的跪坐到她身前,頭埋在她的膝上,心中苦楚的說:“我現在什麼都不清楚了,我甚至不清楚該如何對你,我只會惹你傷心、惹你哭!”

    “別這麼說啊!發生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撫著他濃密的微短短的黑髮,她收起傷感,故作開朗的拉起他說:“你先到客廳等我,我們還有一個小小的慶祝會。”

    “什麼慶祝會?”’他苦笑著看她走到衣櫥旁忙碌的東翻西找。

    “慶祝你即將退伍,還有—一你的生日,”’她回眸朝他嫣然一笑,仍圍著浴巾的身軀纖柔而勻稱的在他眼前晃動。

    輕拍她的臀部一下,江野極不情願的鬆開她說;“穿好衣服吧!我到客廳等你。”

    以菱踮起腳尖,主動的點了一下他的唇,急急回身故作忙碌的又在衣櫥裡東翻西找。

    江野輕笑的走進客廳,直到壓下音響調頻台的開關,他才皺起眉頭。裡頭正撥放一首他並不特別喜歡的哥,一首NaNa演唱的有關於母親的哥。她唱得極好。嗓音渾厚清晰,他唯一不喜歡的原因是歌詞中[Mamal這個字眼,這是他有太多年逃避去聽、逃避去想的字眼,或者,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一個女人生了他又遺棄他,一個女人因為愛他而把自己給了他——的日子裡,他該去回想一些事,並給這個愛他的女人一個解釋。

    江野感動的看著今晚的另一驚喜——十寸的什錦水果蛋糕,兩隻高腳杯擺放在一瓶色澤晶瑩剔透的香檳旁。他低喃:

    “你像個小魔術師,永遠給人層出不窮的驚喜。”

    以菱靠到了身邊坐下,頭自然的抵著他的肩膀,略顯嬌憨的說:“你在我心中,才是一個真正的魔術師,從相識以來,不知給過我多少驚喜!”

    “包括剛剛在床上做的那件事嗎?”他低下頭靠在她發上悄聲說,聲音賊兮兮的。

    “壞人!”她愛嬌的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壞人!”他學她軟軟的腔調,舌頭舔上她的臉頰,弄得她癢兮兮的四處閃躲,還直說:“壞人專偷吃霜淇淋喔!這口是香草的,這口是草莓的,還有這口是巧克力的。”

    “別啦別啦!你知道我是怕癢的!”

    “哈!不打自招。怕癢是吧!反正我是壞人,叫,叫我幾句好聽的就放你,不然……”江野的手改伸到她的胳肢窩裡,她嚇得往椅墊上滾,笑得渾身發軟,臉頰發酸。

    “親愛的……親愛的好人,別呵我癢,我怕……怕死了!”她喘不過氣的笑著說。

    江野俯身看笑得花枝亂顫的以菱,她的長髮淩亂,眼中閃著脈脈柔情,不點自黛的櫻唇微啟。

    “你又在誘惑我了廣’他嘁聲呻吟道,嘴又不受控制的移向她穎細的頸項,輕啄她細緻的皮膚。

    真香!他邊吸吮邊想,直到瞥見她脖子上因他剛才熱情吸吮而留下的紅色吻痕轉為微紫色,他才倒抽口氣控制自己,抬起頭苦哈哈的說:“我看等一下回營算了,不然,今晚做的大量運動會害死我們兩個。”

    “不行啊!你蛋糕還沒切,我正等著吃呢!”他喜孜孜的感覺他對她的立即反應,唇角不覺漾上一朵羞澀又頑皮的笑容說:“而且……而且我滿喜歡你和我一起做的運動呢!”

    “真不害臊。”江野刮刮她的臉柔聲道:“羞羞!”

    兩人靜靜的吃蛋糕時,以菱一直梗著不敢追問江野吹蠟燭時許了什麼願望?

    待兩人舉杯輕碰時,江野才用慎重的眼神,隔著杯沿鎖住她的眼睛問:“剛才發生的事,你後悔嗎?”

    江野緩緩的搖搖頭,拉過她的手指柔情的輕吻著。“你大概不相信,我是多麼高興擁有你!但你必須明瞭—一你是吃虧的一方,你我誰也無法預料我們將來會如何結局?目前不能給你任何承諾,我是既自責又痛苦。”

    “我並不曾要求你什麼。”以菱嚴肅的強調。

    “我知道,就因為你如此的付出,我更需為我的自私解釋,至少,我欠你這個解釋!”他放下高腳杯。感覺如咽在喉般的難以開口,“你—一知道我母親的事吧!”

    “只約略聽你提過!”她點頭,也困惑的放下灑杯。

    “她——是跟一男人跑掉了,在我十歲的時候。”江野開始平鋪直述,眼中蘊藏著深沉的悲哀。“真的。我至今仍不明白她為什麼選擇放棄我們這個外人看來既甜蜜又溫暖的家。我一直覺得父親很愛她,連當時是個小孩子的我都能感受父親那股深情,及充滿愛意的目光無時無刻追隨著她。你知道我父親是個律師,在法院裡驃悍無情,可是一見到她,他就變成繞指柔,仿佛她掌握住他生命中的喜樂。我想,沒有一個有‘心’的女人能不感動于父親這種無微不至的愛。可是——”江野的聲音變得冷硬而惡毒,“她作賤自己,每天把自己搞得像個怨婦、心事重重,不苟言笑。我常自問,當一個女人已有一個如此愛她的丈夫,她怎能拋下他跟另一個男人走掉?那是怎樣鐵石心腸的女人才會有的行徑?真的很難想像一個有著優渥生活。還有一對稚齡兒女的母親,要怎樣才能狠下心來拋夫棄子,無牽無掛的走掉?除了心智不健全,只有一個答案了——她不守婦道,水性楊花。”江野激動的捶一下桌面,桌上的杯盤一片震動。

    用雙手包住他緊握的拳頭,以菱溫柔的功解,“你不可以這樣說她!她畢竟是你的母親。也許,她有什麼苦衷也下一定。”

    神色充滿陰鷙的江野輕哼一聲:“誰希罕那種母親,光想到她丟下才四歲的江心我就噁心。你知道嗎?她臨走時不敢讓我知道,只在我臉上又親又吻說:‘小野,媽媽愛你、記得,媽媽永遠愛你。’是的,我一直記得、一直太記得這種空口無憑的愛。她走了,留下奶奶和一個老傭人抱著哭鬧不休的江心又搖又哄,江心哭得摧肝瀝膽,我縮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而爸爸?!爸爸只是木然的呆坐在他和她共有的大房間裡抽煙、喝酒、憑弔。一個家刹那間烏煙瘴氣。”江野旋著灑杯停頓一響又說:“這一團亂,還是我那看來好脾氣,骨子裡卻極為堅強的老奶奶幫我們一個一個把碎的心靈打點起來。父親能再振作,我好高興。那種女不值得他浪費一生,那種婚姻,就像海市蜃樓,只不過是一種壓力與失望的結合。”

    “也許,她真的有苦衷。”以菱固執的強調。

    “你知道嗎?你本身並不是一個有多少樂觀因數的女孩,對別人的事,卻抱持樂觀的想法。”江野的口氣不太好。

    “這樣不好嗎?”以菱朝他柔柔一笑。“其實,你該知道,我之所以能再對人生抱持樂觀是因為你奇跡的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哇噻!有人在背臺詞!”被她這麼一誇,江野也不好再繃著臉,他微哂的說:“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

    “就有!”以菱直率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你其實是個熱情善良又能體諒人的男孩子,否則……否則我不會那麼輕易的把的心交給你。”

    “別把我形容得那麼好,有一天你會失望的。”江野語重心長,有意忽略她的表白。“我是一個十分自私的人,也許,

    他把自己說得好殘酷,好像看看她會不會嚇跑。“不談這

    些了,談談你退伍以後的事。”以菱輕鬆的帶開話題,眼中卻

    浮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黯然。

    江野贊同的點頭,抓起蛋糕上已燃過的蠟燭在手中把玩,若有所感的說:“瞧,一個人的青春是很有限的,我才讀完大學,服過兵役就二十五歲了。孔夫子說:‘三十而立’。要在五年內教我闖出一片事業的天空,似乎是不太容易。”他自嘲的笑舌,“幸好我還有一個有錢又交遊廣闊的老爸。”

    “怎麼?你爸爸幫你投資事業!”以菱愣了愣。

    “不,暫時不,你可還記得我在學校時,曾幫人畫過一些建築的景觀及室內設計的施工圖。我、我對這方面很感興趣,建築業也十分有潛力。更好的是我父親有這方面的朋友。我想,我會先和他們學習一段時間,瞭解實際的建築及施工,估價等情形,可能過個三、四年,存一筆錢,再加上祖父留給我的一筆信託基金,我可以找幾個朋友或看看父親願不願投資一家建築公司,蓋一些自己理想中的房子。”

    “很好!”以菱崇拜的看著江野,舉起手中的香檳說:“你一直都那麼有見解和主張!預祝你成功!”

    江野豪邁的舉杯同她一碰。“祝我成功!”’

   

    就這樣,江野和江菱的日子全新展開。感情一旦邁入嶄新的親密境界,走來似乎平順多了。

    江野退伍後,以菱也將升上大四。

    當江野選擇了他父親介紹的某家位於台中市區的建築公司做他的起步時,以菱大大的松了口氣。她一直以為江野的父親會堅持兒子回台南工作,而有時,她不禁會自苦的暗忖。如果江野的父親得知江野正和一個女孩同居著,就算他是個再開明的父親,想必綁也會來把他綁回去!

    退伍之後的江野,明正言順的搬回小套房裡。從兩人初識雲雨之後,他們像一對恩愛小夫妻,如膠似漆,正正式式的同居起來。

    雖則以菱知道同學間對江野和她的關係傳言不少,小過在塵埃落定之後,她也都能—一坦然面對。其中令她對“同居”一詞產生敏感的是面對李逸民那略帶譴責及憂傷的眼光時,至於朱曼及一些較豁達的同學,倒是抱著樂觀其成的笑容。

    而最傷透腦筋的該是如何躲避雅真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追問,後來以菱乾脆三緘其口,只帶著她回他們的窩裡吃了頓火鍋。乖乖,這頓火鍋吃出雅真的興致來,她笑著糗江野和以菱說;“看來談戀愛的好處真不少,既‘浪漫’又可以亨受‘家庭溫暖’,人看來也‘健康一點’。”

    說得江野不禁調侃她,要升大四了。該拉警報了。

    也許是受了這一點刺激,這年暑假,雅真做了一件讓大家吃驚的的偉大事情來。

    雅真轉學了,而這一轉竟轉到美國洛彬機。她走得相當匆忙,只寄了一封信及喜餅、喜糖到住處,信上說:

    以菱:

    這整個暑假都不知道你在忙些什麼?當然,你也不

    知道我在忙些什麼、給給一個驚奇,我在忙著談戀愛。

    他叫王壯為,別把他想像成是個白馬王子或黑馬王

    子之類的。只是我爸一個美國華僑朋友的兒子,他正巧

    回臺灣做生意考察,而且正巧碰上了本姑娘。至於若拿

    他來和江學長相較,真的是十萬八千里,人說:“龍配龍

    鳳配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我這位王先生是個長相

    和我“速配”的平凡男人。因此當他向我這個平凡的女

    人求婚時,我便平凡的答應了。

    我匆匆訂婚,也將隨他匆匆回美,屆時,我將在美

    繼續學業,並於畢業後結婚!

    總面言之,趙大胖子嘴中的男人婆,將會是我們班

    首入禮堂的。哈!他們知道這個消息鐵定傻眼。幫我好

    好看著他們的表情。最好預備照相機。看看能不能偷拍

    到美國後,我會寫信告訴你我的地址,餘言再敘!

    雅真匆筆

    PS;叫我那正巧姓江的學長,要不就好好愛你!要

    不就離你遠一點!再要不,就等我回去找他算帳!OK?

    以菱看完信,順手把信拿給江野過目,他對雅真那段P,S,不予置評,反倒讚歎起她為愛遠赴異鄉的勇氣。

    直到見她一副嗒然若失的樣子,他才不正不經的說:“放心,我會如雅真所願,好好愛你,把你愛透了!”

    說完,反手就抄起她身子往床上一丟,兩人便難分難解的在床上滾成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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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19:51
第八章

    以菱算著日子一天一天溜去,更覺自己愈來愈依賴江野。自從上班收入穩定後,他開始要求她辭去固定兩家餐廳的演唱工作,要她把心思貫注在學業上。當時。她曾力爭說:“我總不能用你的錢來完成學業吧?”

    江野就曾用不耐煩的語氣回答她:“你真是客氣,就算普通朋友也有通財之義,更何況我們已經是‘很好的朋友’?還有你不覺得很吃力嗎?大四該忙的事更多,又是畢業展、又是論文,你還是專心上課,不然大四被當掉就難看了!”

    瞧他玩笑似的說,雖然不無道理,可是心中難以平衡的以菱,頑固的不想贊同。

    最後江野無奈的妥協在她昂揚的下巴上。“好吧!頑固的女人,別等到為你的頑固付出代價時才後悔,乾脆就說學費是我借你的吧!將來你變有錢人時再還我,這總可以了吧?!”

    以菱似笑非笑的瞅著他說:“如果我永遠都成不了有錢人呢?”

    “那就永遠不必還了!”他故作大方的說。她則杏目圓瞪的啐他!

    隔天,他武斷的陪她辭去工作。她只有屈服的份。

   

    四季的交替十分快速。戀人的日子過更是特別快。

    當春天悄悄降臨大地,江野已經是建築公司中的大忙人,他愈受公司器重,兩人相處時間愈少。

    這天,他到工地去做實務施工,拖了一身灰塵,奇跡似的在正常時間下班,神采奕奕。神秘兮兮的對在廚房料理晚餐的以菱說:“待會兒給你一個驚喜。”匆匆偷得一吻,便鑽進浴室去了。

    晚餐過後,兩人坐到小客廳,以菱扭開新添的電視機、江野看看又走過去按掉開關。“無聊,看這種肥皂劇。”

    這似乎不是一種好夜晚的開始。以菱撇扭的說;“你才知道我無聊,我就是靠看這種肥皂劇打發無聊的。”

    江野嘲弄的看看她,“火氣這麼大。”

    江野抓過她的手,讓她跌坐在自己腿上。“小姐,我知道最近我忙得少時間陪你,不過,你該講講理啊!我是在工作,不是交女朋友。你瞧,我整天忙得髒兮兮、累兮兮的,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子啊!凡事開頭難,我現在不加緊努力,過十年我都無法實現自己的理想。”

    她軟軟的倚在他身上,半晌才怏快的說:“我真的很不講理哦!”

    “沒關係,只要不變成習慣就好!”他摩挲她的掌心,寬宏大量的問;“最近功課上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邊說邊輕撫他下頷胡碴,猛記起什麼似的興奮的說:“對了,你剛說有什麼驚喜要給我!”

    他笑笑的摸摸她的臉頰。“差點忘了。”

    還是神秘兮兮的,他踱到製圖桌上拿起一圈圖回來坐定。

    “這是什麼啊?你的建築圖嗎?”

    再次把她攬人懷中,江野得意的笑說:“還記不記得你曾擁有過的那張圖片吧?還記不記得你提過的那一間一間造型各異其趣的房子啊?這張景觀圖是我利用上班空當畫成的。當初你擁有的是圖片,而今我可以把它變為真實。以菱……”他語帶狂熱的擁緊她,“我會幫你造這麼一座宮殿,也許它稱不上富麗堂皇,但它可以永遠為你這風擋雨。可以使你不憂不懼的在裡頭等我—一”

    以菱感染了他的興奮,眼眶卻突然濕潤起來,喔!江野,你又在為我創造另一個奇跡了!可是,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是遙遠的,她不免會憂心這只是個狂妄的夢想。她問:“你哪來那麼多土地和金錢呢?”

    “別擔心,我爺爺是個精明的投資者,他臨終前兩年買了好幾筆土地,離這裡不遠就是一塊占地約兩千坪大,至於資金,我說過爺爺留給我一筆為數可觀的信託基金,可以拿出來用,如果再不夠,可以找我父親投資一些,這樣算算,應該夠了!”江野興致高昂的分析著。

    “不行——你若真只為了我而造這麼一棟房子,我承受不起,我寧可住這又小又溫暖的公寓。”她執拗的環視室內。

    “這當然也是為我自己啊!假設我們將這兩千多坪蓋個幾十棟別墅,推出後如果得到好評,那我們不但有自己的房子,還可以賺回一筆錢,甚至可能打響我在建築界的知名度,之後,我便能展開連串的建築事務,這不是一舉數得嗎?”他指了指畫面,有條理的分析給她聽。

    以菱默望他良久,感歎道“你口才這麼好,該再兼職做房屋銷售員了!”

    “說不過別人就挖苦人,女人——”江野搖頭歎息。“難怪,孔夫子說‘唯小人與女人難養也’。”話聲方落,以菱粉拳已經捶了下來。

    他抓住她的手,箍緊她,並快速在她嫣紅的唇上印下一吻。

    “江野,你覺得你快變成黑人牙膏了!”以菱在終於能夠順暢呼吸時說:“既然你如此熱愛建築,當初就該學什麼土木工程或建築工程,幹嘛讀美術系?”

    深思半晌,江野才徐徐的說:“也許,這和你當初與我談過的一席話有關,問題就出在現實與理想的差距太大。當然,如果我想在純美術發展出自己的一片天空,未嘗不可,反正我不愁吃、不愁穿。但上次送那幅‘Baby’去參加法國秋季沙龍沙龍鍛羽歸來之後,給了我某種啟示——純美術的路子不是人人走得起。除了有錢有閑,還得天賦加努力。走上建築這條路子,並不代表我放棄純美術,只是深感我除編造空中樓閣之外,還可以製造一些具體的樓閣。”他幽自己一默,然後拿她打趣道:“你不能否認一個學過純美術的人。審美觀念往往會比較提升,到少,你是我讀美術系時,審來最美的小東西。”

    說著,他的手已用她無法察覺的快速度輕解她的胸前的扣子。

    以菱拍掉他的手,笑著閃躲。“又不正經了,我們正在討論事情呢!”

    “正經事討論完,當然該討論一些不正經的事羅!”江野再次抓住她緊樓在胸前,一手輕搔她的後頸,一手在她胸前逗留。

    以菱渾身虛軟的貼向他,不再反抗。

   

    一眨眼,鳳凰花開,畢業季節又將到來。

    野心勃勃的江野,正如火如茶的展開他的建築計畫。他本想先帶以菱去看看那一片土地,但由於她畢業這一段時間實在太忙碌了,於是他決定把驚喜挪後。

    而當他絕口不再提蓋房子的事情,以菱也不去問他,反正一切他自會安排,她自知這些事不是她能力所及的。

    這期間,以菱仍一直撥空回仁愛之家探視高婆婆。她幾乎不想承認高婆婆幾近風燭殘年,健康更是每下愈況。江野後來只曾再陪她回去仁愛之家一次,高婆婆卻一直好記性的反問她:“那個江先生怎麼沒有一起來啊?!”

    而她總是回答她;一他忙!”

    最近幾次高婆婆更是會忽然用那雙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手顫巍巍的握住她的手說:“婆婆大限將至,能看你完成大學學業也該心滿意足了!那個江先生人看來很好又優秀,如果你愛他,可得好好把握啊!”

    每每聽完高婆婆這段得複的話,她心中就湧上一片苦澀,她愛他,他可不儘然愛她,雖然經過這許多年,感情已培養出某種程度的默契,他仍是連開口說一個“愛”字的誠意都沒有,而她一直覺得江野對她有所保留,或者因此她才更覺神傷吧!

    當下她也曾不依的用玩笑語氣對高婆婆說:“我愛他,他可不儘然愛我,您別亂點鴛鴦譜了。”

    婆婆總用令以菱驚訝的肯定語氣說:“他是愛你的!你們現代的年輕人,個個看似耳聰目明,其實,每個都像活蹦亂跳的睜眼瞎子,沒什麼事婆婆婆不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斬釘截鐵的拍拍她的手說:“倒是你,在孤兒院裡脾氣很扭了,可別用忸脾氣把這麼好的年輕人給嚇跑了。”

    以菱沉默著,不想再潑她的冷水。

    這便是一個多禮拜前,以菱和高婆婆的對話。

    而這天,她老是覺得眼皮東跳西跳,心神不寧。她不安的上完課,迫不及待的回到住處,電話聲正尖銳的響著。她幾乎被嚇得跳起來抓電話。待發現沒人應聲電話就斷了,她神情怪異的放下話筒,按下電話答錄機,先是江野的留話,說他不回來吃飯;接下來是一段不太熟悉的聲音。“喂!我找江以菱小姐,這邊是台南XX愛之家,麻煩的轉告她,高院長已于日前去逝,近日將舉行公祭。高院長臨終前有交代物品要給江小姐,請江小姐盡速與院方聯絡。謝謝!”

    以菱仿佛被雷殛般的失了神智,她瞪視那具沒有生命的機器,它們正在傳達某個曾經存在的人的悲哀訊息。

    高婆婆死了、高婆婆死了,她唯一的親人死了,雖然早知道這一天的迫近。但她怎能一下子就接受高婆婆死亡的消息。不、不、不,她就是執意不去相信。

    步履蹣跚的她,靠著牆不知站立多久,直到再也壓抑不住淚水。她緩緩的滑下牆,倚著桌邊交抱雙手,前後搖晃著她感覺冷。高婆婆、高婆婆!她在內心叫著,淚水在臉上滂沱。

    江野進門時,看到的正是這副樣子的以菱,只是淚痕已幹凝在她頰上。

    以菱畢業的這個夏天,當可稱“多事的夏天”。高婆婆去逝帶給她的傷痛,已由更多的忙碌取代。她除了準備畢業作品及論文之外,也在準備進軍就業市場。

    但這個夏天,她確實又蒼白消瘦起來,胃痛也發作過好幾次,看在江野眼中,他深覺無能為力。

    江野不知道以菱蒼白消瘦除了高婆婆的故逝,還有另一個直接原因—一江野的老奶奶及父親江英濤,曾秘密到公寓找過她。他們兩人很直接的表示他們的來意。他奶奶是基於某種根深底固的古老觀念反對同姓的人在一起,他父親則更直接的說她不適合江野。她依稀記得奶奶用的是可憐又堅定的語氣,父親則用精明又務實的語氣,兩個人說得她胃直抽痛,心直顫抖。而且頭痛欲裂。她也依稀記得自己很犀利的回了江野那個律師父親一些話。但這些,她現在一回想就希望它只是一個噩夢。

    最重要的事是,她堅持著沒有答應他們任何威脅利誘、他們說她不知羞恥也好,說她死皮賴臉也好,她是不會先放棄江野的。

    只是現在走一步算一步的做法,卻又讓她惶惑不已!如果江野的父親、奶奶對他施加壓力,他會怎麼做?如果有一天江野厭倦她,她該怎麼辦?

    有時茫然回顧,以菱會突然升起生活該怎麼過下去的恐慌!只有忙碌,她用忙碌來彌補江野的感情無法填及的內心空洞。

    這就是雅真所謂“浪漫”的同居生活。

    那是一個周未午後,江野由外面興匆匆的沖進屋裡抱著她轉圈圈,還邊嚷叫:“落成了,落成了!風和居落成了!”

    好不容易放下被轉得七暈八素的她,在她尚未站穩之前,他又拉著她往外沖,直到把她塞進紅色跑車時,還興高采烈的直發笑。

    以菱頭暈目眩的瞪視正啟動車的江野,驚魂肯定的問:“你在發什麼瘋啊?”

    江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與被曬得黝黑的皮膚相映成趣。他劈頭一句,“風和居蓋好了——-!”

    “風和居’是什麼東西?”

    “風和居就是我們夢想中的那棟房子吧!我沒告訴過你嗎?”他拍拍大腦,仿佛不相信自己糊塗至此。

    “你‘幾乎’不曾告訴過我什麼!”以菱低聲抱怨。

    江野忽略她的不滿,情緒高昂的直向她解釋房子何以會命名為“風和居”。

    照他的說法是大肚山是個丘陵地形,又近梧樓港,有時吹起風來也滿嚇人,因此請人取個“風和居”來緩和一下“風勢”。他還取笑這個名字也適合她。可以“中和”一下她的烈性子。

    車行約十五分鐘。遠遠就看到那一排排造型類似又各異其趣的花園房。

    “這就是你奸張設計圖裡的房子?”以菱在車子駛近時間道,臉上則充滿不可思議的表情。

    “沒錯,一模一樣。”江野熟練的操縱方向盤進入車道,滿臉得意。

    以菱安靜的望著一棟棟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歐式房子,有感動,有某種程度的敬畏,這些房子充分展現江野的才氣。而發覺自己愛上的男人有此等才情與智慧,對她更是個極大的衝擊。她虔敬的感受那種神奇。

    幾分鐘後,車子在一棟坐北朝南的別墅前,以菱透過鏤空的雕花欄幹往裡面望,又一個驚奇——裡頭竟是花木扶疏。

    “進來參觀吧?我的皇后,這是敝人、在下、我為你準備的小小宮殿呵!”江野打開車門,鞠躬如儀的請她下車,惹來她一陣笑聲。

    進門後,以菱左顧右盼,首先對植在牆邊的一排樹木產生興趣,她好奇的問:“這是什麼樹?看來很眼熟,你怎麼會想植這麼一大排?”

    “這叫豔紫荊?又叫洋櫻花!”

    “豔紫荊?洋櫻花?好美的名字,可是櫻花都是小小的嗎?它的花可沒那麼秀氣”

    他伸手摘下一朵花遞給她說:“它是一種小喬木,因為花朵繁茂豔麗,才被比擬為櫻花的。每年春夏間開花,花有淡紫、粉紅、桃粉,花朵瓣片五枚,你仔細瞧瞧、它其中有一瓣會呈放深的顏色。”他微眯著眼看以菱把玩手中的花,回想說:“我對這種植物情有獨鍾是有原因的。記得有一回我到南部鄉下朋友家度假,在一個起霧的春天清晨,無意間闖入一片怪異的美景中,都是那一片由這種樹木構成的巨大花海,當時正逢它們的開花季節,舊葉多黃落而花朵繁密,滿樹皆花,尤其它們在霧中是一種淡淡的、朦朦朧朧的紫,花瓣又紛紛飛飛,落英如雨,沾衣撲面,就像詩境中的‘片片飛花’,煞是好看。真的,當時我便深刻的愛上這種樹,我瘋狂的去找尋比對這種樹與花的資料,後來知道它們有個相當優雅的名字——豔紫荊。其時我也決定將來有自己的房子時,我要植它一大片、而這一排樹,只是另一個夢想的實現罷了!”

    除了那排豔紫荊,另一面牆邊是幾株修剪整齊的變葉木,幾盆九重葛往牆上攀爬,江野似乎有意用它們來裝飾一面牆。園子中央是一座小小的水池,池中央有一座令人驚喜的小雕像,那是仿古曲畫家安格爾的畫作“泉”中裸女站的小小圓雕,一道水柱正由裸女手中倒提的瓶子裡傾泄而下,看來逸趣橫生。

    最特殊的該是分據水池兩旁的小花圃,它們由許許多多多空心磚及灰色石綿瓦重重疊制出空間感。每個空隙中都放置著一兩盆花。有紫色的大飛燕草、桔色的金盞草、黃花瓣的香紫羅蘭、嬌小的粉紅矮雪輪,以及長得相當茂密的白邊竹蕉。

    “很不錯吧!”江野頗自豪的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表情。

    “豈止不錯,簡直太棒了!”以菱深吸了一口不知由何處傳來的茉莉花香味,極興奮的說:“這座花園一定花了你不少時間去構思!”

    江野爽朗的笑開了,學她陶醉的吸了一口花園中的香氣才說:“你的恭維真受用,不過我得招供,我無法全才利設計花圃,這園子是委託一個專職庭園造景的朋友設計的,我只約略規劃內容。”

    她取笑他的老實,然後不由分說的被他帶往屋裡!

    又是別出心裁的設計,一個六角型的天井兼玄關寬敞又明亮,許多簡單的藤籃或由天花板懸下,或放置地上,每只藍中都有一盆小巧可愛的綠之鈴或蝴蝶蘭。

    隨後以菱跟著江野邁入客廳,在他打開燈的一刹那,她凍在原地。老天!客廳真可用豪華來形容了!天花板往上挑高,其上鑲著大片的彩色玻琉,地上鋪著黑色發亮的地磚,每塊地磚周邊還環著一圈暗紋,晶亮得教踏在上面的人忍不住想踮起腳尖以免磨損它們。一片米色系的地毯上是一組米色系的沙發,一面大落地官及幾扇小窗邊也都懸著米色系的透明蕾絲窗簾,它們在江野扭開的昏黃燈光中閃著典雅的粉紅色澤。室內唯一的鮮明色彩的櫃上的小擺飾、牆上的幾幅小壁畫,及沙發上幾隻色彩豔麗的抱枕。整個客廳看來極具情調。

    約略流覽過後,以菱激動的轉身環住江野;孩子氣的一迭聲說:“我們真要住這房子嗎?它漂亮得象個夢境!”

    江野愛憐的扣緊她的纖腰回答,“我的女王終於為這房子心動了,樓上還有更多作夢的空間,想去看看嗎?”

    她由他領著簡略的看了看樓下,然後步向迴旋的樓梯。以菱邊看邊歎息,這屋裡分別佈置有和室、書房、起居室、客廳,還有一間光線視野極佳的工作室。等江野神秘兮兮的推開最後一道門時,以菱看著房內大大的歎息一聲。

    “我們的新房。”江野賊兮兮的笑著說。

    她赧然的偏過頭去,眼光不偏不倚落在那張看來大得嚇人的白色圓床上。她酡紅著臉趨近,假裝欣賞半弧型床頭櫃上的浮雕及櫃上凹槽內四隻晶瑩剔透的玻璃花瓶。還有牆上幾幅特殊的鑲嵌畫。

    “好美的花瓶,好美的畫。”以菱低呼。

    “好眼力!”江野嬉皮笑臉的靠近她說:“這是義大利著名的水晶玻璃及馬賽克鑲嵌畫。”

    “哦!”以菱甩甩頭,用迷惑的眼神盯了江野半晌,眼光轉向安全的淺藍色地毯,丟出一個瀕臨危險的問題,“那麼那個圓型大床又是是哪一國的特產?”

    “非洲。”江野戲弄她。

    “真的?”她一臉愕然,表情是信以為真。

    “假的!”江野哈哈大笑說:“你很好騙喔!”

    話聲方止,以菱掄起粉拳結結實實的打了他兩記,他唉呀呀的呻吟,趁她咯咯笑時把她撲倒在尚未使用過的大床上。

    江野收起笑定定的注視她,她還是兀自笑個不停,一個充分發自內心的開懷的笑,他驚覺到他有多久沒有見過她這種笑容了。他忘形的看著———她的笑容一只是他無法形容的美麗。他心虛的想著——如果他失去了她的笑容會怎麼樣?

    他疼痛的想著,使力擁緊她並努力排拒此一紛亂的想法在腦海中成型,他把她擁得好緊好緊,好像害怕她刹那問就消失於無形。好半晌,他開始解她的衣服,這一刻他渴求她完全跟他一起並融入他。

    他徐緩的褪下她的衣服,仿佛在執行某種隱含神聖或邪惡的儀式,而這種儀式不容她抗拒。

    她止住笑,抬起手臂回擁他,貫注全神的反應他,用許許多多熱情與他做無聲的對話。

   

    一個月後,江野和以菱挑了個黃道吉日搬進“風和居”,兩人並小小的慶祝了一番。

    搬入新居後幾年,以菱還是存在著不真實感,仿佛風和居並非她有資格擁有的家。她必須時時提醒自己這種實際的想法。

    她常常懷疑卻不敢追問,江野是用什麼理由使得他的奶奶及父親不來過問這房子及房子之中發生的一切事情。江野甚至不曾讓她妹妹江心出現在這棟房子裡。她迷們於他似乎有雙手遮天、神通廣大的本領——又黯然於他從不對她提起他的家庭現況,或帶她回去見他家人的打算。而她卻時時恐懼于有一天江野的家人出面指責她“鵲占鳩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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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9 00:20:14
第九章

    畢業後的三、四年間,以菱是在且喜且憂的狀態中度過。

    幾年內,她投注於競爭激烈的服裝市場,做個專職的服裝設計師。

    起先,她由助理做起,一年後,因她的設計才華使她在公司中嶄露頭角,她迅速竄起,升任設計師,直到設計課課長。

    江野在為她高興之余,餘不忘記椰揄她和他一樣的“不務正業”。

    其實。這時的江野早就是一家建築公司的老闆了,他正野心勃勃、自信滿滿的為他的事業打基礎,希望能在建築界闖出一片開闊的天空。

    然而,在這種雜晃交錯的忙碌時空裡,兩人又開始三天兩頭碰不到一次面,就算碰到了,也只是各就各位的各睡各的。

    常言道:“情到濃時反為薄。”以菱不免要忖思,她和江野的感情是否也走到這個境地來了。他們倆儼然老夫老妻的同居多年,差就只差江野的一個“愛”字及名媒正娶。

    以菱更常臆測的事實是——江野不敢給她承諾絕不僅止于他母親對他的傷害,或者,他也會擔憂他的家人能個能接納她這樣的媳婦——一個除了對他的愛,其他一無所有的孤兒。

    就在以菱剛過二十八歲生日後不久,她的噩夢成真。

    江英濤——一江野的父親秘密席捲至她的公司,唐突的邀請她共進午餐。以菱早就預感宴無好宴,四年多前的話題又將捲土重來,這一次可能會淹沒她。

    用餐中。江英濤一直用莫測高深的眼光評估她,那眼神並沒有太多尊重。她劈頭第一段話便是,“幾年不見,你更會打扮,也更世故了,你相當有本錢,難怪小野為你癡迷了這麼多年!”

    “開個價碼吧!那幢房于已不適合再讓小野金屋藏嬌了!”他又說。

    以菱一愣。價碼?金屋藏嬌?他是這麼看待他兒子的感情嗎?他可一點都不掩飾他淡漠語氣中的輕蔑。

    以菱清清喉嚨,艱澀的開口。“你未免把你兒的感情看得太廉價了。”

    “不,夠昂貴的了!”江英濤深沉的逼視她。“除了現今等你獅子大開口之外,江野在在你身上已浪費太多年,我只是沒料到你也會在他身上耗這麼多年工夫。長久以來我可以不聞不問,不過江野的奶奶健康愈來愈差,她也愈急著想抱曾孫子。我可不能任他再胡鬧下去了。”

    她揚起眉瞪視這個把她最珍視的愛情視為胡鬧的男人,僵硬的問:“為什麼反對我?”

    他眼中浮現不耐說:“多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你不適合江野。”

    “為什麼?多年前你並沒有很確切的說明為什麼我不適合江野,多年前你也不曾要我開‘價碼’。如果你肯定要我放棄江野,總要給我一個放棄的理由。”

    江英濤躊躇一下才說:“最起碼——一你們成長的環境不同,合適條件就不多。”

    以菱冷笑,“何必如此拐彎抹角?你可以直說我沒有配得起你們江家的顯赫家世。”停頓一下,她忍不住反問:“馬伶俐是你期望中的兒媳婦嗎?”

    換江英濤表情愕然。“你也知道馬伶俐?”

    她興災樂禍的點一下頭說:“見過一次,她和你女兒江心一起,在江野的大學畢業典禮上。”

    “小野真夠胡同!”他氣憤的輕拍桌面,隨即冷卻表情自持的說:“你知道了也好!馬伶俐一直對小野情有獨鍾,只要小野點頭,我們兩家就馬上辦喜事!”

    以菱臉色瞬間刷白,好半晌,她才露出一個不敬的笑容來掩飾眼底深沉的絕望。她說:“很好!那麼你可以去叫江野點頭,如此一來咱們也可以省略談‘價碼’的麻煩。”說完,她拿起皮包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坐下,江小姐,事情還沒談清楚。”江英濤按住她的皮包,兩人眼光對峙著。

    最後是以菱無奈的坐四座位。

    一抹潮紅染上江英濤的脖子耳朵,他惱怒的說:“我只是想要解決問題。”

    “你想要解決的是你的問題。”以菱譏消的說。

    “不幸的是,你是我問題上最大的問題。”江英濤不甘示弱的低聲嘲諷。

    這教以菱有股也想捶桌子的衝動。

    “對不起,我抽根煙。”以菱說著,抖著手由皮包拿出一包為客戶備用的香芋,抽出一根笨拙的點燃,一向不抽芋的她連嗆了幾口之後,才邊咳邊找到聲音說:“我不是任何問題的癥結,你何不去問問你兒子他的想法?”

    “這點我才是當局者迷。”

    “我不知道他迷戀你哪一點?”江英濤略做停頓的讓眼光掠過她姣好的臉龐,他不能否認如果她是出生在好家庭,和江野會是極出色的一對。可惜,她不是。他惋惜的歎口氣,使出撒手銅,“但我可以肯定他不愛你!”

    江英濤看著她的臉色霎時呈現慘白。知道他用對招數,他忍著心中的婦人之仁,決定再多說一些斷了她和江野綺夢的話,“相信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錯把‘迷戀’和‘愛’當成同義字,江野是我的獨子,他的個性我可以說是瞭若指掌,假如他愛你,絕不會和你交往這麼多年,同居這麼多年,連家門都沒有帶你進去過。如果他愛你,他一定巴不得讓你早早熟識我們,好把你迎娶進門。以他的個性,就算我和他奶奶再怎麼反對,只要真心愛你,他一定會排了全力和你結婚,再想辦法讓我們接受你。”

    以菱低垂著睫毛,眼睛茫然的定在桌上某點,沒有吭聲。

    江英濤乘勝追擊,他繼續毫不留情的分析,“你是個聰明人,你不能由他身上獲得什麼結果——當然,除我說的‘價碼’。而一個女人的青春有限,你何不真著你還年輕貌美,去另覓對象!”

    “最近我會老得很快!”她昂起頭澀然一笑。這個笑容楚楚可憐,反而莫名的牽動了江英濤某根神經。

    以菱在椅上挺直背脊,過了許久才滯重的繼續說:“你的意思已表達得十分清楚明白,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嗎?我可以順便想想我值多少‘價碼’!”

    隨著這句自嘲,她並不意外再次看見江英濤臉上浮現的輕蔑表情。是啊!他已經把她定在某個貪婪的角色上,而她也可以順著他編派的角色演上一簇戲。不過,他不也該為他的勢力得到一些教訓嗎?

    以菱悲哀想著,脫口就說:“我覺得你稱不上瞭解江野!至少,我知道也體諒他不給我承諾的真正理由,而你則不然。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懂得什麼是愛情嗎?”

    她苦笑著邊嘲弄他,“想必你不懂吧!你這種人看來就是一副巧取豪奪、膘悍無情,沒有半點感情因數的人。”她又頓了一下,疲憊的按壓額頭,她一向厭煩這種戰爭,也想儘快結柬它。“也許你說對了,江野壓根兒不愛我,因此你和江老太太根本不必擔心我會進你們江家的門辱沒了你們、不能否認江野對我是有點感情存在,畢竟在一起這麼多年,但如你們所想的——他只是豢養一個情婦、一個午妻,等他找著其正的好對像,例如某個門當戶對;例如某個湊巧不姓江的女人,他就會定下心來乖乖結婚,幫你們養上一大群白白胖胖的孫子或曾孫子,而屆時,江以菱自會悄然引退。放心,真的,這些規矩我都懂,也會遵守。”她提起精神,抬高逐漸無力的語調,直視江英濤又說:“還有一件事我必須奉勸你,江先生,如果——如果有這麼一天、江野找到他真心愛著的女人,求你,別再堅持所謂的門當戶對吧!由古至今,鮮少人人富過三代;金錢、名聲、地位、面子,都只是一塊你扛著嫌累贅,卸下又怕門面沒遮掩的板子!何苦呢?你扛了一輩子不嫌累嗎?你還想讓你的兒子繼承這塊板子、永遠遮掩在它的陰影下嗎?對不起,也許我沒有說這些話的權利,可是我只想求你讓江野輕鬆過活吧!你若干涉太多、也保不定有一天你會忽然發現你失去了一個好兒子,對不對?”

    江英濤沒有說話,心中卻閃現某種激賞又慚愧的情緒,他凝視她坦然又無奈的眼光半晌才說:“江小姐,我和江野的奶奶都希望處理好這件事,我們也真的願意給你一些補償。”

    “我已經說過,金錢並非萬能的。不要急於逼迫我,難道你真的沒有考慮過江野若知道你是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他多年的感情,他會怎麼想?”以菱淒苦的問。

    “也許,他會感謝我!”江英濤慢吞吞的思索了一下,才堅決的說:“你有沒有想過,小野也許正陷於不知怎麼開口結束你們這段感情的窘境中?!你應當知道,馬伶俐仍在等他。江心就曾對我提過,他們最近走得十分勤快,可能真的喜事近了,而江家和馬家結親家,一直是我們這些長輩的殷切希望,因此我不得不十分抱歉的希望早早結束你和小野的糾纏。”

    聽完江英濤這段話,以菱震驚的癱在座位上!他可真是趕盡殺絕啊!是嗎?是嗎?江野和馬伶俐最近走得十分勤快,為什麼她竟被蒙在鼓裡毫不知情?還得由江野的父親口中證實S這不是太冤了嗎?老天爺真的要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嗎?

    她托住頭抵在桌上,胃猛一陣翻絞!又來了,又來了,連胃痛也來攪局了!

    “江小姐,你不舒服嗎?”江英濤望著她白裡透青的臉,開始心軟,他急急的問。

    “沒事,真的,我一時還死不了的。”她虛弱的搖晃著頭,咬著唇慘慘輕笑;沒有哪個神智正常的人在知道自己被所愛的人背叛了之後還會舒服的。她猛甩一下頭,毅然推開椅子起身說:“我也該回去上班了,江先生,恕不奉陪!”

    他看著她咬得微滲出血的唇,猶豫著該不該要他訂個期限?她現在除了唇上的血漬,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同情心抵不過他快刀斬亂麻的決心,他狠下心重複,“你幾時可以給我答覆?”

    “什麼?”她仿佛神智不清的看向他,驀然記起什麼似的說:“喔!價碼嗎?還是我幾時可以離開江野?對了,對了,這兩者都很重要,兩者都是重點!讓我考慮考慮,我必須考慮考慮!”

    她朝他神經質的一笑,挺直背脊,沒理會他欲言又止的表情轉身離去。

    以菱不在乎她呈現在江英濤面前的腳步是多麼蹣跚滯重,她的表情是多麼茫然,提醒她自己還是活著,還在呼吸的感覺是來自她那翻騰不已的胃及扭絞不已的心。

    隔天,她搬出和江野共有的大房間,把自己暫時安頓在另一間離江野房間最遠的客房裡,她決定探知除了佔據江野床上一隅外,她此時此刻在他心中還佔有什麼地位?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慘敗、江野幾乎默認了她這種安排,他又簡單的問她搬出原因,並相信了她找到最方便搪塞的一個理由。她為他的毫不在意傷心,卻無法拉下自尊收回這個衝動的行為。

    她想念江野,也想念那張白色的圓形大床,在那個只屬於他倆的私密空間裡,他們曾分享過多少歡笑與喜悅啊!

    然而江野的態度無疑在向她宣告,要不了多久這屋子就會換女主人了,一切都不再屬於她了!或者,一切本來就不曾屬於過她,對這屋裡的人事物而言,她一直像個過客,她自嘲的想著她甚至連追問江野感情動向的權利都沒有,她是那麼那麼的名不正言不順,她能計較什麼?

    之後的日子,這些問題一直纏繞困擾她的生活,那像是一個她無法走出的陰影,她簡直是在風和居裡苟延殘喘!時常半夜裡,她額汗涔涔的由睡夢中驚醒,然後坐在床畔等待天明——或幻滅——的真正到來,她放任思想緩慢切割她的心。

    而處於這種沒有婚姻就已分居的可笑狀況中,江野根本無從得知、無從領略她的痛苦。忙碌的江野偶爾和她碰面,仍會驚心的追問她的蒼白消瘦所為何來?可是她的求助無門及壓力,使她只能冷淡以對,再加上她對江野與馬伶俐兩人關係的猜疑,更使江野動輒得咎。她明白江野雖困擾於她的沉默憔萃及愈來愈常爆發的無理取鬧,卻也礙於她的拒絕溝通而深感無能為力。

    就在距離和江野父親會晤後約兩個月,她終於勇敢的對江野提出“分手”,艱難的去碰觸“分離”。在接觸到江野那震驚又無法置信的表情時,她多想沖上前去擁抱他,求他替她收回那些教人椎心的字眼!那些字眼一旦出口,就像宣告了他倆愛情的死亡,也等於宣告了她自己的死亡。

    有時以菱在風和居裡長夜枯等,茫然四顧,突然就質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她會乍然覺得她已在風和居中借發呆來等待江野已有輩子了,而這輩子是如此浪長難挨!有時她更驚覺她連等待的理由都沒有了。

    這些乍然而生的想法卻教她猛然醒悟自己是錯在哪裡。她開頭離譜的以為自己能無所求的和江野過這種生活,其實她內心潛在著許許多多對江野的要求,歲月教會了她貪心!她以為她的出發點是為愛奉獻、是高貴情操,結果她仍無法掙脫人類愛恨嗔癡的這些本能。

    她貪心的想要江野的愛及——江野的承諾。

    她下了賭注也輸得淒慘,結果全部落空:沒有“結果”。

    是啊!她就像作了一場漫長而荒唐的夢,夢醒時兩手空空。

    是的,這就是江野和江以菱一團混亂又不知所終的感情故事!這也正是江以菱為什麼站在落地窗邊發呆的原因。

    一個老掉牙的愛情故事!一個無可奈何的愛情故事!

    一眼瞥見躺在桌腳的吉他,她拿起它—一她此生最忠實、最不可能背叛她的朋友,微抖著手,她撥弄琴弦暗啞的唱:

    如果愛情像人們所說是一種神奇

    用此生和你談一次戀愛卻成為遊戲

    就讓一切化為塵泥

    唉!誰教我信仰了愛情也信仰了你

    從此沒有希冀不再相欺

    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

    誰來聆聽我的纏綿曲

    “怨相遇怨情種怨癡迷,愛情褪色時,誰來聆聽我的纏綿曲……”她恍恍惚惚、心裡迷離的唱著,反復唱著,直至歌不成聲,直至開始哽咽!是了,這就是她最不希望發生卻終於發生的感情寫照!她又再次任淚水在她的臉上氾濫。

    門悄然無聲息的被推開,站在門邊的江野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久違了的景象。

    昏暗朦朧燈光下的以菱,一如多年前初識時那般纖秀美麗,然而蒼白與憂鬱也不減當年,頰上的淚痕又顯現她多年不見的消沉。

    江野倦怠的扯了扯系得過緊的領帶,一大堆工作加上一大堆應酬等於一大堆疲憊。他恍惚的回想他有多久不曾聽到她清晰柔美的歌聲了?他開始捕捉她的聲浪,“怨想遇怨情種怨癡迷……”這就是她現在的想法嗎?

    怎麼做才公平?他時常們心自問。將近八年,她死心塌地的跟他;她二十八歲了,一個女人有限的青春歲月全交付在他手上,如果他還有點良心,早該娶她過門了,差就差在他畏懼那種想法。

    自認不是遊戲人間的類型,他卻矛盾的不想接受婚姻這副枷鎖。她在逼他做抉擇——一給她婚姻或失去她。而她愈苦苦相逼,他的情緒反彈就愈高。猶記兩天前的夜裡。她留下冷言冷語:“放我走吧!你不能愛人,你最愛的只有你自己。”

    兩天來他反復思量,愈想愈糊塗。他害怕他真的變成她說的那種人,害怕像他母親一般的自私無情!他也思索是否該對她表白他對她的愛?

    更然而止的吉他聲阻斷他的思緒,以菱發現他了。

    江野把西裝外套丟向距他較近的沙發,臉色複雜的幾個跨步走到以美面前。一發現桌上的空酒杯,他怒氣油然而生,沒好氣的指責她,“怎麼,改行當酒鬼了?”

    以菱表情漠然的反擊道:“大情人難得早回來,如果看我不順眼,可以明說,別一進門就找我開火。”

    放下吉他,她想從容的起身,卻不勝酒力的又顛撲了一下,她頭重腳輕的扶住沙發椅背。

    “坐好!”江野租野的把她壓回椅上說;“我們談談!”

    “哦!要談嗎?有什麼可談的嗎?”她朝他露臉一笑,那是個充滿譏諷的笑容。“要談哪一個?你的青梅竹馬馬伶俐嗎?還是那個某大建材商的妖嬈女秘書?呃!對了、對了,剛剛我才接到一個叫豔妮還是燕妮的打電話來找你、聲音嗲聲嗲氣的迷人至極,她要我轉告你……呃、你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她。”她臉湊近他,眼睛醺醺然的緊盯住他,語調神秘的追問;“她們的床上功夫很好嗎?”

    “少發酒瘋!”江野厭惡的攫住她的肩膀搖晃她,搖得她牙齒吱咯吱略響。

    “別搖!求你別搖,我……我頭痛,我想吐!”他放開她,她臉色發青的跳起來,踉踉蹌蹌的沖往浴室,門開得太急,門極反彈敲了她一記。

    “活該!”門合上時以菱聽見他在她身後幸災樂禍。

    她吐個痛快步出浴室時,她希望自己能變成隱形人,隱回房間去,再不必面對兩人的劍拔弩張。

    “別想溜,過來坐下喝杯茶。”江野聲音緩和不少,他端了杯茶水,好整以暇的站在沙發旁。

    以菱謹慎的瞥他一眼、唉!他略帶笑意的臉龐及頰上的酒窩,教人渾身虛軟。她抗拒著他的笑容和偎進他懷裡感受他體溫的衝動,端起他放在桌上的茶湯猛喝一大口,並幾乎燙死自己。

    她咋咋舌,只感覺反胃,她抱緊肚子苦撐。

    “你又怎麼了?”他觀察入微的問。

    “沒什麼!”她倔強又簡短的說,眼睛固定在茶杯上不看他。

    “你這邊額頭有點腫。”他關切的摸摸她的額頭,敏銳的感覺她縮了一下。

    “有什麼話要談,就快談吧!”她語氣仍是淡漠。

    她半晌,江野突然抓住她的小下巴,讓她面向他,冷冷問道:“你最近很彆扭,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以菱機械化的一笑,“還能怎麼樣,放我走吧!”

    “和我共同生活真的讓你這麼不快樂嗎?”他落寞的問。

    她垂下濃密的睫毛,不忍見他的落寞。“我快樂過,能獲得你的青睞,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快樂、最最幸福的女孩。真的,我無法抹殺你曾給過我的一切,它們將是我此生記憶裡最甜蜜、最珍貴的一部分。可能,是我錯了,我開始貪心,我想要你所不能、不想給我的一切。是我錯了,下賭注時,我以為我能等,等你給我一個承諾,一個平凡又完整的家!”她哽咽一下,淚水開始順臉頰落到江野的手背上。“可是我錯了,我們都錯了!這麼多年過去;你不曾適應我的愛情,不曾考慮我是一個平凡的女人,也會有平凡的渴望,真的,我最近才幡然醒悟,我們都錯了!”

    “你以前沒有提過這些,我也事先說過不可能給你這些,你為什麼還要跟我?”江野捏緊她的下巴,表情陰鷙、語帶責備的提醒她。

    “當時我年輕!”她不顧疼痛的睜大眼睛直視他。“年輕到那麼瘋狂炙烈的感覺對你的愛,我以為我的愛可以克服甚至掃除你心底存在的陰霾,可是我錯了,不是嗎?你母親是你今生今世的夢魔,她將緊緊追隨你,直至你沒頂,你……你根本沒有愛可以給我,對不對?對不對?對不對?”

    在她一迭聲追問下,他惱怒的鬆開她,並憤恨她拿他的母親來大作文章。也許,她想離開他的真正理由是另結新歡吧!他不是有好幾次看她和唱片公司那個唱片製作人小葛有說有笑的通電話,甚至小葛還曾到風和居來接她出去過幾次,美其名為談公事,誰又能保證不會變成談私事?!

    突生的妒意,讓他蒙閉心智說話。他陰鬱的瞪視她說:“你不用大肆渲染我對我母親的感覺,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是一個純然自私自利的人,長這麼大我最愛的人除了自己就是我的家人,而你什麼都不是!你既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家人!”他看著她面色如灰,有一刹那想急急收回自己的口不擇言,再見她瞬間面無表情,他重燃怒火的攻擊道:“而你不自私嗎?想必你急於離去是為了你自己吧!小葛是你另結的新歡嗎?”

    真是致命的一擊,以菱臉色已幾近灰敗,痛苦像帶毒的長矛刺穿她的心,江野啊!江野,真枉費了這麼多年的相知相惜,他難道真不明白光他這一段話就能教她萬劫不復嗎?

    她低頭緘默著,不知時間流逝多久;幾秒鐘、幾分鐘、幾天、幾月、幾年,甚或是千千萬萬年,她都不會在乎了!

    她開始有感覺時,是費力的想收回不爭氣的眼中氾濫開來的淚水,她木然的透過表情陰暗的江野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平平的說:“隨你想吧!一切事情都清楚了,明天我會收拾好搬出去!謝謝你多年來的照顧,欠你的,我會想辦法慢慢償還你!”

    她冷靜而客氣的說完,掠過他身邊,步履沉重的反身往樓上走去。

    江野聽得出她話中的苦澀與決心,他站起身迅速的攫住她的手腕,莫測高深的說:“截至目前。沒有哪一件事是清楚的,我不會如此輕易放你走掉。”

    “你無權強留我!”她憂傷的徐徐搖頭說:“我是我自己身心的主人!”

    “錯!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你身心的主人!”話聲萬歇,他就以迅雷之勢把她擁進懷裡,嘴唇堅硬又獨斷的覆上她的。他撬開她柔軟的唇瓣,她可以感覺他嘴內熟悉的澀澀煙味。

    以菱的頭腦急急敲起警鐘,她在他懷裡掙扎不已,“不,我不會再要你!”

    “我會讓你明白你有多想要我!”江野用他熟練又徹底的吻驅趕她的理智,他拉她緊揚他,並感覺她逐漸屈服的回吻他。

    “你也想念這個!”他可惡的輕笑,手探進她寬鬆的棉質罩袍裡解下她的胸衣,一邊將她按倒在沙發上,並覆上她。

    他移動身體直到他們密合為止,然後他抬頭親吻她雪白儷脆弱的喉嚨、鎖骨,下到裹著棉布的飽滿胸部,溫柔而嫺熟的挑弄,直到它們因濕潤而呈現自然的形狀。他騰出一隻手,不客氣的探入她的罩袍下,找到她最敏感的一點,看她在他手下輕喘、扭動!

    “仍是這麼熱情!”江野輕聲嘲弄她,黝黑的眸中閃著熾熱的火焰。“你是要我的,說你仍想要我!”他加重手的壓力。

    “我……我要你!”她在他身下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又向他屈眼了!然而。有何不可呢!明天她即將離去。明天起,她也只能“坐念素心人”,並獨自慨歎“佳期渺何處”,有何不可?就當它是一個紀念,臨別的紀念。她再次壓抑想哭的衝動反手攀緊他。

    “我渴望你!”江野在她耳際低哺,然後突兀的起身抱起她,迅速有力的快步邁上樓,將她放置於他的白色大床上,用令她為之屏息的熱切眼光燃燒她。

    經過這麼多年的同居生涯,他仍無一刻或忘她白皙柔軟的身軀緊貼著他的溫暖感受、甚至值此冷戰多日的時刻,他仍無法克制腹部那股熟悉的騷動。

    他低咒著該死的欲望,卻迫不及待的把她的罩袍撩至腰際,解放她,也解放自己,他趨前就她,一弓身便進入她的溫暖中。

    江野的全然爆發引起她一陣不適的呻吟。他警覺的慢下調子,朝她神秘的微笑著,那性感的笑容教她渾身虛軟。他固定住以菱的頭,再次佔據她柔軟的芳唇,找到他們一向熟悉的旋律開始緩緩舞動。

    以菱拱向他、回應他,指甲掐進他結實的背部仍不自知,兩人複燃的激情一發不可收拾。他們一起移動,尋到那和諧又古老的節奏。隨著他每個深入的動作,她感覺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成為他的一部分。她竭盡力氣包容他、纏繞他,似乎害怕不這麼做,她很快便會被挪回空洞中。

    他加快速度,然後兩人一起蕩過喜悅的邊際。

    “以菱,我愛你,我愛你!”

    幾句話隨著江野獲得釋放的低喊在她耳邊模糊的迴響,她迷迷糊糊的偏過頭,沒看見江野的表情!他沉重的僕伏在她身上,頭埋在她的頸際,他倆依舊相連的身子讓她感覺絲毫的真實感!可是她的心智在酒精及激情的作用下,似乎疲累不堪,她仍兀自懷疑著剛剛那些話是不是她的幻想?

    以菱不敢在神奇的此時追問他,她寧願把握兩人安逸寧靜的片刻。她倦極的合上雙眼假寐,才一下子便向睡神屈服了、最後一個閃過她腦海使她不安的念頭是——她已經一個多月沒服用避孕藥了。

    江野撐起身子翻過身,在她旁邊躺下,由她合著的長睫毛及均勻的呼吸聲,可以斷定她已沉沉入睡了。而他仍兀自震懾於剛才那幾句表白,終於說出口的話讓他沒來由的一陣輕鬆,可是他表白的對象正呼呼大睡,又教他甚覺懊惱。

    江野苦笑的瞥向她穿在身上的淩亂衣物,這陣子他渴望她渴望得剛剛差點強暴她。

    他拉過被子為她蓋好並扭暗燈。讓她好好睡一覺吧!並樂觀的希望他明夭已想到一個可行的——不,應該說是完美的解決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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