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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可薔 -【熟男不結婚】《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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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1:14 |倒序瀏覽
季可薔 - 熟男不結婚

愛情是束縛,能勒索一個男人的自由,而自由,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寶物──
這是他信奉的哲學,所以他總是巧妙地閃避愛情發生的瞬間,盡情享受人生;
可是遇上了她,他就失去了真正的自由,心裏不再只有自己,還多了一個她……
他不能否認,當她走近的時候,那一瞬間心的顫動,很美;
但他不願為了愛情失去自己,只好做得壞、做得自私,
將自己的心偽裝得更冷更堅硬,將她驅逐出境;
他的目的達到了,卻也輸個徹底,失去了她的下一秒鐘,
他就要開始領略,一個男人能為一個女人所受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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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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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1:38
第一章

    魏元朗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

    三十多歲,事業有成,掌管一家比母集團還賺錢的電子商務公司,人緣超好,不論男人女人都喜歡他,樂於與他交往,上班時他不愁找不到客戶,下班後不怕約不到朋友。

    他不孤獨,不寂寞,只要他願意,隨時有女人等著與他共享魚水之歡,而且個個都兼具知性與美貌。

    只是他通常不樂意如此縱欲,因為男人或許能擁抱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女人卻常常愛上擁抱自己的男人。為了不破壞彼此的友誼,不傷她們柔軟的心,他寧願當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朋友總笑他好似得道高僧,專門來這紅塵俗世開示為愛沉淪的眾生。

    因為他自己不愛,卻很愛教別人怎麼愛,自己從不為情苦,卻能義正辭嚴地勸人不要鑽牛角尖。

    他的朋友對他又愛又恨,愛的是他說的總是有道理,恨他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

    可惡!哪天也輪到他為情所困就好了——這是魏氏友人們的共同心聲。

    雖然他們很少將這心聲宣諸于口,魏元朗卻很清楚大家都等著看,看他哪天墜入愛裏,在浪裏百般掙扎,而那些損友們,肯定會站在岸邊幸災樂禍,拍手叫好。

    想都別想!

    魏元朗微微一笑,深湛的眼眸直視車窗前方,右手閑閑地將方向盤回了個彎,香檳色的淩志轎車跟著在路上安靜地轉向,如一尾魚,與主人一同悠游在夜色裏。

    在他生活如此逍遙的時候,他才不會傻到讓自己牽扯上男女關係。感情是束縛,能勒索一個人的自由。

    而自由,是一個男人最重要的寶物。

    他絕不輕易放棄……

    新買的iPhone手機唱響一段輕快的旋律,他戴上耳機,接電話。

    “元朗,是我。”是他的好朋友紀禮哲,“翔鷹集團”的總裁,某種意義來說,也是他的頂頭上司,因為“翔鷹”便是“翔飛電子”的母公司。

    “什麼事?”

    “現在有沒有空?出來喝一杯?”

    “現在?”魏元朗挑眉,視線落向手腕,復古風的senatorNavigator軍表在昏暗的車廂內閃著夜光,指針指向十。“老兄,我明天早上還要開會。”

    “我也是啊!”紀禮哲在另一端笑。“明天‘翔飛’開董事會,我這個董事長當然也得去參加。”

    “既然你記得這件事,晚上還打算鬼混?”

    “這次董事會不就例行報告一下公司營運狀況,順便討論一下股東大會的事嗎?”紀禮哲不以為意。“又不用花什麼腦筋,不必特別用一個晚上來準備吧?”

    “是不用。”魏元朗淡淡地應。“不過抱歉,本人現在只想回家聽聽音樂,看本書,然後上床睡覺。”

    “不會吧?你才幾歲啊?幹麼把自己搞得像個退休老頭?”紀禮哲揶揄。

    “我只是不像某人那麼無聊,閑閑沒事的話,不會回家陪小孩啊?”

    “唉!小哲去美國看他媽了。”

    “學校不是在上課嗎?他怎麼有空去?”

    “他請假。程馨要結婚了,要他過去陪她過最後單身的日子。”

    “程馨要結婚?”魏元朗好意外。說起禮哲跟程馨,可算是一段孽緣,當年程馨因為暗戀禮哲,私自趁他酒醉時跟他上床,卻又偷偷溜走,懷孕也不吭聲,默默嫁給另一個愛她的男人——錢家聲,直到數年後,小哲需要一筆钜款動手術,她才對兩個男人坦白真相。

    雖然他個人並不欣賞程馨的自私,但對禮哲來說,她畢竟是兒子的親生母親,多少有幾分牽掛,如今她找到第二春,禮哲肩上的擔子終於也能卸下了。

    “她要結婚,這算是喜事啊!”魏元朗淡淡評論,想想,又嗤聲一笑。“不過也對,兒子為了陪老媽,把你一個人丟在家不聞不問,怪不得你會那麼哀怨,現在該不會一個人在Pub喝悶酒吧?孤、單、老、人!”乘機報一箭之仇。

    “呿!”紀禮哲不爽了。“不來就不來,跩什麼?”狠狠掛電話。

    真的生氣啦?魏元朗諧謔地揚眉,正思索著是否該去陪陪那個兒子不在身邊的可憐老爸時,前方紅燈亮起,他輕踩煞車,車身優雅地停住。

    鈴聲又響,他再次棲電話。

    “元朗。”這回,是一道清雅的女聲。“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亞菲?”接到前女友邀約,他又驚訝又好笑。“這麼巧?剛禮哲也打電話來找我喝酒。”

    “紀禮哲?他幹麼找你喝酒?”葉亞菲淡噙嘲弄。

    魏元朗聽出來了,無聲地微笑,這兩個人從第一天認識就不對盤,他已很習慣他們針鋒相對。

    “大概是因為兒子不在身邊,覺得寂寞吧。”

    “他?寂寞?”不以為然地輕哼。“他神經有那麼纖細嗎?”

    這話夠毒!

    魏元朗微笑加深,正欲接口,一道嬌小的倩影忽地緩緩飄過斑馬線,所到之處,眾人矚目,就連一向不為女色所動的他也不禁好奇地睜大眼。

    不是她長得美,而是她穿得怪,在臺北街頭,卻裹一襲印度傳統紗麗,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腹部,五彩斑斕的裙擺隨步履盈盈飄動,長長的圍巾幾乎落地。

    更詭異的是,她沒穿鞋,纖巧的裸足踩在柏油路上,也不知痛是不痛。

    是印度女孩嗎?

    魏元朗好奇地猜想,公司聘請了幾個印度工程師,他曾受邀參加他們的家庭聚會,也見過他們的妻子穿傳統紗麗,只是敢這樣公然穿上臺北街頭的人,恐怕不多。

    更何況他雖然只瞥了一眼,但那女孩的五官不太像是印度人,應該是純正的臺灣姑娘。

    好奇怪的女孩。

    他略微怔忡地目送她靈氣的背影,忽然想起前兩天,他才剛收到一張來自印度的明信片。

    寄信人是一個他不認識的迷糊女孩,這一年多來,他已經陸續收到她五張明信片,她總是寫錯住址,寄到他家,給她姊姊……

    “元朗,你沒聽見我剛才說的話嗎?”葉亞菲喚回他游走的思緒。“該不會看某個辣妹看到呆了吧?”她嘲弄。

    辣妹?魏元朗神智一凜,幽默地勾唇。不是辣妹,應該是怪妹吧!

    一個我行我素、自得其樂的怪妹,就跟那個老是寄錯明信片的女孩一樣,毫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鳳鳴軒獨家製作******

    最親愛又最可愛的姊姊:

    看到明信片上的白色陵寢了嗎?這就是美麗的泰姬瑪哈陵,世界七大奇景之一。

    這座陵寢,有一個淒美的故事。

    蒙兀兒王朝的第五代君主沙賈汗與皇后慕塔芝。瑪哈深深相愛,兩人夫唱婦隨,總是形影不離,可皇后在生第十四個孩子時,卻因為難產,性命垂危。

    她臨終時,握著沙賈汗的手,請求王為她建造一座人間最美的陵寢,並且答應她永不再娶。

    沙賈汗悲痛欲絕,在她死去後,果然動用兩萬名工匠,耗時二十二年,用白色大理石為她打造一座絕美的陵寢,因為白色象徵純潔堅貞的愛,正是王對她永恆不變的心意。

    姊,這故事是不是很哀傷?

    當地地陪在說故事時,說這座陵寢美則美矣,卻浪費了太多人力物力,也批評皇后自私,死了還要緊緊攀附著活人,不讓王去尋找第二次真愛。

    但我想,她一定不是那麼自私的,她只是害怕……

    姊,有機會希望你也能來看看日落時的泰姬瑪哈陵,真的很美!

    小晚

    不,她現在不是小晚,她是泰姬。

    向晚虹恍惚地回到家,凝視鏡中裹著紗麗的倩影,心神與那影兒重疊,穿越千年時空。

    她是泰姬。

    風華絕代的泰姬,深愛著沙賈汗王的泰姬,眷戀著愛人,卻即將離開塵世的泰姬……

    我是泰姬。

    我知道,神將要帶走我了,袍要帶我到另一個世界,與我最愛的男人分離。

    王,我走後,你還會記著我嗎?

    我知道你一定會的,你如此寵愛我,我只需要一個眼神,你便能懂得我心思。

    王啊!我得走了。

    可我好害怕,我不想離開你,不想離開孩子們,另一個世界是怎樣的?是不是絕對的荒涼與孤寂?

    王啊,我不願走,不願看你為我哭泣。

    與其為了我鎮日傷心,不如請你為我蓋一座陵寢吧!為我蓋一座人間最美的陵寢,將我的魂魄鎖住,讓我依然能陪伴你。

    請不要忘記我,不要愛上另一個女人。

    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該束縛你的自由,也許我該放你去追求未來的幸福快樂。

    但我只求這一刻,在我即將離去的這一刻,你能告訴我,你會永遠愛著我,只愛我一個。

    我將帶著這誓言長眠地底,不論它是真是假,都是我僅有的、最珍貴的陪葬品。

    謝謝你,王,謝謝你的愛。

    我可以安息了——

    向晚虹睜開眼,鏡中朦朧似夢的倩影,與她相對。

    她是泰姬,臨死的泰姬,唇畔含著笑,眼角卻墜落淚珠。

    她是泰姬,悲傷又幸福的泰姬,她曾被一個男人深深地愛過疼過,縱然有些許遺憾,此生亦足矣。

    她不該再強求……

    鈴聲乍響,劃過靜謐的夜,破了魔魅的氛圍。

    向晚虹神智一凜,很不情願地將魂魄從角色身上抽回。

    “誰啊?”她懊惱地自言自語,抓起手機,瞥見螢幕上顯現的來電人名,秀眉顰起。

    “小晚,你總算回臺灣了!”對方大聲嚷嚷,顯然松了一口氣。

    剛回來就被逮到,她也真夠倒楣了。

    向晚虹默默在心裏為自己哀悼,無聲地歎息。“什麼事啊?保母先生。”

    “保母先生”是她為他取的外號,事實上他是人力派遣公司的經理,也算是她的上司。

    “有家科技公司為了應付即將到來的股東大會,需要一個短期的行政秘書,你接不接?”

    “科技公司?股東大會?”向晚虹翻白眼,她去年才接過一個類似的派遣工作,結論是超、無、趣!工作內容無趣,那些呆呆工程師同事更無趣。“我不想接耶!”

    當派遣員工就是有這種好處,想接的工作就接,不想接的就拒絕,反正她存款還夠用,不必太勉強自己。

    問題是,經理卻執意勉強她。“不行啦!小晚,這件工作非你不可,對方需要一個有經驗的人,希望能快點上手,我們公司裏唯一有這方面經驗的就是你了,而且又會英日語,那個財務副總一看你的履歷就指名要你。”

    “可是……”

    “算我求你,你就當幫我一個忙?薪水也很優喔!跟別家公司比起來,這家‘翔飛電子’算是對派遣員工不錯的,基本薪資跟正職人員幾乎一樣。”

    “這樣啊……”向晚虹咬唇思量。其實薪水如何她不會很介意,她這人物質欲望不高,只求吃飽穿暖,偶爾來一趟自助旅行,經理以高薪引誘,她並不動心,只是她明白,多仲介一件案子,經理便多一點收入,養家活口也比較容易。“好吧!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明天。”

    “明天?”她咋舌。“我才剛從印度回來耶!”還因為水土不服,鬧了一場腸胃炎,好歹也讓她休息兩天吧?

    “唉,人家急需用人嘛!要不是忙著籌備股東大會忙到不行,也不會想加聘人手了,你就幫幫忙,好不好?”

    她能說不好嗎?向晚虹無奈地對自己扮了個鬼臉。“好是好,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可要跟公司說清楚我每個二、四、六絕對不加班喔,我得到劇團練習。”

    “這有什麼?小Case!交給我。”經理滿口允諾。“真是太感謝了,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啦,改天讓我看你在印度拍的照片,拜啦!”他樂呵呵地掛電話。

    向晚虹卻不太樂,想到明天就要上班,她有些愁眉苦臉,試著重新扮演泰姬,卻發現好不容易醞釀的情緒,已被驚得無影無蹤了。

    好吧,看來是上天在暗示她別再玩了,該是回到正常生活的時候了。

    “OK,沒問題。”她又是習慣性地自言自語,雙臂弓起做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振作精神,然後拿起手機,撥電話給姊姊報平安。

    “姊,是我啊,我回臺灣了……嗯,很好玩喔!你收到我的明信片了嗎……什麼?還沒收到?不會又寄丟了吧……”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天氣晴朗的早晨。

    在陽光毫不吝惜的撫慰下,早起的上班族總算感到一些溫暖,因為前幾日陰雨綿綿而發黴的心,也逐漸蘇活,恢復了生氣。

    相偕走進內湖科技園區某棟辦公大樓的兩位型男,更是讓一干OL完全忘了頹靡下振,一個個綻開最嬌媚的笑容,幸福到極點。

    “唉,看來看去,還是你們這棟辦公大樓美女比較多。”紀禮哲似真似假地感歎。“乾脆我把集團總部也搬到這裏來好了!”

    魏元朗白好友一眼。“你說這種話,品甜可會抗議的,她老是說‘翔鷹集團’什麼沒有,優秀才女最多。”

    “才女又不等於美女!”紀禮哲嗤之以鼻。“再說品甜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她這個人力資源部的主管看誰都好,只要是她聘進來的人,都是才子佳人啦!”

    “這點我絕對贊成。”魏元朗淡淡勾唇。“你不要忘了,當初也是她千方百計挖我到‘翔鷹集團’的,否則就憑你這個沒事就打混的總裁,哪請得動我這種萬中選一的人才?”

    吐血!這傢伙,講話愈來愈欠扁了。

    紀禮哲送給身旁某練就金剛臉皮的男子一記相當、相當不以為然的白眼。

    魏元朗裝沒看見,率先走進主管電梯,紀禮哲跟進,電梯門正要關上時,一道清亮的聲嗓匆匆追過來。

    “拜託!請等一下!”

    誰啊?兩人互看一眼,魏元朗很有禮貌地按著開門鍵,等那求救的人進來。

    但他們很紳士,那女孩卻不太淑女,足足讓兩人等了將近半分鐘,才姍姍來遲。

    嘿!有沒有這麼大牌啊?要人等她還走得那麼慢?

    紀禮哲打量硬生生闖進主管電梯的女孩,她看來很年輕,身材嬌小,頭髮短薄,容貌甜淨,身上缺了幾分女人味,卻多了幾分少年般的精靈俏皮。

    她穿一件白襯衫,藍色牛仔褲,腰間系一條鮮豔大膽的印度風絲巾,腳上是一雙彩色格子布鞋,肩上背著個超大的包包,不像要上班,倒像要出發去流浪。

    “小姐,你來上班?”他忍不住問。

    女孩聽問,先是愣了愣,回眸見他的眼神帶著評斷意味,心下有譜。“對啊,我來上班。”她開朗地回應。

    “今天第一天?”

    “嗯哼。”她又點頭。

    怪不得!紀禮哲無奈地聳聳肩。這些新世代的年輕人總是搞不清楚上班是工作,不是遊戲,辦公室更不是容得他們仗著青春要任性的遊樂場。

    “小妹妹,你今年幾歲?”他笑逗她。

    女孩挑眉,清澈的眸光將他上上下下掃過一圈,才似笑非笑地揚唇。“‘大哥哥’,你沒聽說過嗎?年齡是女人的秘密。”

    “你這麼青春洋溢,也怕人問你年紀?”他好玩地問。

    “當然!因為我已經不小了,大學都畢業好幾年了,不過嘛……”她若有深意地一頓。“肯定是比你這個年屆更年期的中年男子年輕許多嘍!”

    啥?說他是中年男子?還年屆更年期?

    紀禮哲眼角抽搐,頓覺顏面無光,很不平衡地望向一旁默不作聲的好友,以眼神暗示他這個總經理應該好好教訓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進員工。

    魏元朗接收到訊息,不動聲色地望向女孩,她清甜的側面令他聯想起昨夜飄在夜色裏的那道倩影。

    他微微一笑。“你腳痛嗎?”

    “啊?”她一怔,這問題令她意外。

    紀禮哲也很意外。

    “你是因為腳痛才走那麼慢吧?受傷了嗎?”

    “啊,是。”她一時恍惚,迎視魏元朗閃爍著幾許幽默的眼眸。

    昨夜她裸足走在街上,教一顆尖銳的小石子劃傷,現在還隱隱刺痛著,但他——是怎麼猜到的?

    “我猜這背包裏,裝的應該是你待會兒打算換上的套裝跟高跟鞋吧?”他又展現預知能力。

    她好訝異。“你怎麼知道?”

    他只是笑。“小心點,以後別再光著腳在路上走了。”

    他連她赤腳都曉得?她再次怔忡。這男人是名偵探柯南嗎?

    “等等,元朗,這是怎麼回事?”紀禮哲再也壓不下好奇。“你們兩個認識?”

    “不認識。”兩人同時搖頭。

    “那你怎麼會……”狐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

    魏元朗但笑不語,紀禮哲滿腔疑問得不到解答,困惑地蹙眉。

    電梯門開啟,女孩指定的樓層到了,她旋過身,眼見紀禮哲濃眉擠成一個八字,噗哧一笑。

    “大哥哥,你看來心情很不好耶!”她調侃,從背包裏抽出兩根從印度買回的棒棒糖。“哪,這個送你。”

    “什麼?”紀禮哲瞪著朝他遞過來的彩色棒棒糖。“給我這個?你把我當小孩嗎?”

    她歪著臉蛋,巧笑倩兮。“你一個大男人,剛剛卻跟我一個‘小妹妹’鬥嘴,還不像個孩子嗎?”

    靠,將軍!死棋。紀禮哲臉色一變。

    “至於你嘛……”女孩不理他難看的表情,逕自轉向魏元朗,明眸透亮著笑意。“你不錯,明理有腦袋,不會像某些人戴上有色的眼鏡看人,請繼續保持下去!”明明是個年輕美眉,卻老氣橫秋地鼓勵兼說教。

    魏元朗哭笑不得。

    她卻還是一本正經,塞給他另一根棒棒糖。“這個是謝禮,希望你吃了以後人生也像這糖果一樣甜蜜蜜。”

    語落,她眨眨眼,揮手離去,兩個男人望著她翩翩的背影,同時有種錯覺,宛如看到一隻快樂的小鳥,撲著翅膀,輕靈地飛著。

    紀禮哲忽然歎氣。“元朗你說我們是不是老了?”

    “看來是這樣。”魏元朗轉著手中的棒棒糖,若有所思地揚唇。

    “唉,你說我慘不慘?”紀禮哲將手搭在好友肩上,俊容低垂,裝可憐。“竟然讓一個小女生給教訓了!”

    “怎麼?你很不服氣嗎?”

    “敗給一個小女生,你能服氣嗎?”紀禮哲很懊惱。“不過她說的對,我一開始是對她有偏見。”懊惱歸懊惱,他還是很有風度地承認自己的失誤。

    “她打扮成那樣,很難讓人對她沒有偏見。”魏元朗微笑低語。

    就像他昨夜看她穿印度紗麗走在街頭,也覺得她是怪胎。

    “剛看她走進的辦公室,應該是‘翔飛’的財務部吧?”

    “嗯,沒錯。”

    “公司來了這麼一個搞怪的女生,一定會引起一陣騷動。”紀禮哲猜測,好想拉著好友跟過去看熱鬧。

    可惜他們一個是“翔鷹集團”的總裁,一個是“翔飛電子”的總經理,看一個小女孩顛覆辦公室,不是他們這種“上了年紀”的大男人該做的事。

    “認命吧!”看透好友的思緒,魏元朗笑著拍他的肩。“今天董事會還有得你熬呢,股東大會一堆瑣事要決定。”

    “啊~~煩死了!”紀禮哲煩躁地低咆。每年四到六月的股東會季節,是臺灣各大老闆最頭痛的時候,就算是個只擁有公司一張股票的小小股東,都有辦法將你整得七葷八素。“與其開那無聊的董事會,我寧願跟剛才那個小妹妹抬杠。”

    魏元朗聽好友喃喃抱怨,淡淡扯唇。

    說真的,他也對那怪女生感到有些好奇,她有幾分新新人類的味道,卻聰明伶俐,不會太自以為是。

    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到財務部晃晃,請問芳名——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大家好!我叫向晚虹,方向的向,晚霞的晚,彩虹的虹,從今天起將擔任財務部的行政秘書,請多指教!”

    換上粉色系的套裝與高跟鞋,向晚虹在人力資源主管的引領下,來到辦公室對各位同仁打招呼。

    雖然科技企業的員工一向以男性居多,財務部卻是少見的女人天下,一群女同事聽說今天有新的派遣員工要來,本來擔心會是個瓜分男人視線的大美女,但見向晚虹笑容純真,氣質又似個天然少年,印象大好,吱吱喳喳地表示歡迎。

    “晚虹過來,姊姊教你看報表。”一個資深女員工招手喚她。

    “是!”她甜甜地應聲,精神飽滿的模樣更令人增添好感。

    她雖然年紀輕,卻從高中起就不乏打工經驗,深諳大部分的工作內容並不難,真正難的是人際關係。

    幾年下來,她悟出八字真訣——嘴甜、手快、做事勤勞,只要確實做到,大概走到哪兒都不至於惹人厭。

    但要討人喜歡,還得再修練一個小小技巧,務必讓所有哥哥姊姊、前輩同儕都覺得你很無害。

    太過強勢的人只會成為同事的眼中釘,但不夠強勢,又無法在競爭激烈的職場中往上爬。

    幸運的是,她對職場上的名利成就無欲無求,只要不跟人爭,自然無害。

    “晚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飯?”

    忙了一上午,幾個女同事約她一起去員工餐廳吃飯。

    她當然不拒絕,席間,靜靜地聽眾位姊姊口沫橫飛地講公司八卦,以及最最令人景仰的極品總經理——魏元朗。

    她聽著,很吃驚,很少公司員工會一致推崇老闆,即便對方長得多帥多迷人,員工與老闆仍註定是相看兩厭的冤家。

    但這個魏元朗,卻能讓這些女性員工個個仰慕不已,甚至根據她們所言,連男性員工也對他很服氣。

    “我們魏總有這麼強?”她好奇地問。

    “當然強啦!”熟女姊姊豎起拇指盛讚。“他可是美國史丹福大學的高材生呢,本來在矽谷工作的,被紀總裁延攬來‘翔鷹集團’,負責電子商務事業部,結果業績一飛沖天,現在不但獨立成為子公司,而且比母公司還賺錢呢!”

    “他不只工作能力強,做人也是一等一的好,上回我失戀心情不好,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還要主管放我假,讓我去散心。”

    “對啊!還有我家小寶上幼稚園,也是他幫忙穿針引線,不然我們哪擠得進那麼好的雙語幼稚園?”

    “而且他發紅利超阿莎力的,寧可自己少領幾張股票,也一定要分配給員工。”

    “這種體恤員工的老闆,真是沒話說啦!”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輪流將魏元朗捧上天後,同時雙手交握,眼眸閃爍星星,以一種少女般的嬌態仰望浮在空中的老闆大人。

    好威風的男人啊!向晚虹眨眨眼,幾乎也懷疑自己跟著看到魏天神的幻影了。

    那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

    有機會她一定要偷偷溜到總經理辦公室,好好見識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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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1:57
第二章

    “見識什麼啊?呿!”

    週五夜晚,向晚虹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財務部辦公室裏,手叉腰,懊惱地對自己咆哮。

    這幾天她忙到連隔壁部門的同事都沒怎麼“見識”過了,何況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

    偷溜到總經理辦公室?想都別想!

    她如果能偶爾得空去公司茶水間“觀光”一趟,就該謝天謝地了!

    “保母先生,我要殺了你~~”憤怒的聲浪震響室內氣流,卷起一道漩渦,久久不絕於耳。

    向晚虹氣炸了,自從她進這家公司後,幾乎每天加班,就連劇團練習日也逃不過,本想就此丟下辭職信,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但保母先生死求活哀,就是不肯放她走。

    騙人、騙人!

    還說絕對會替她向公司表明絕不加班呢!結果那個威嚴的財務副總臉色一擺,他立即殷勤陪笑,只差沒跪下來高呼三聲萬歲。

    她就這樣被出賣了,不但得留下來加班,而且還是肩負最多工作量的一位,別人都快快樂樂離開了,她仍不得閒。

    她恨恨地坐下,面對桌上堆成幾座小山的股東大會通知函,努力克制著想用手將那山整個掃平的衝動。

    不行!要忍住、忍住。

    她深呼吸,告誡自己不可因小不忍而亂大謀,圖一時痛快反而會令工作量加重,到時將這些信函理出順序,會更麻煩。

    她再次深呼吸,打開抽屜取出一根棒棒糖,撕了包裝紙,一面咬在嘴裏,一面埋頭苦幹。

    鈴聲響起,她下意識地接電話。

    “哼!總算有人接了,很好!”一道火山怒嗓沖著她耳畔激越地爆發。“我還以為你們整個公司的人都死光了呢!”

    “嗄?”向晚虹一愣,眼珠一轉,這才驚覺情況不妙。

    糟了!她幹麼接電話啊?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啊,她何必多此一舉,沒事找事做?

    “請問先生——”

    “你們總經理人呢?我有話跟他說!”

    “抱歉,現在已經是下班——”

    “我管你下不下班!我要跟魏元朗說話,叫他死出來!”

    “先生——”

    “他X的魏元朗到底是怎麼管公司的啊?!怎麼會讓‘翔飛’的股價下跌那麼多?你們公司到底有沒有在護盤啊?是打算放給它爛嗎?”對方一連串地飆罵,根本不給她說話的餘地。

    向晚虹無奈地翻白眼。

    她就知道,一定是小股東打來罵人啦,最近因為國際股市動盪,連帶影響台股暴跌,每個投資人臉上都跟股市看板一樣,全面慘綠,身家財產賠去大半,有怨沒處發,只好打來公司找人發飆。

    很不幸,今天輪她當出氣筒。

    “先生,‘翔飛’股價有跌很多嗎?”她試著心平氣和地問。

    “你是沒在看股市喔?都跌快百分之十了,你說多不多?!”

    “相對於其他股票,這種跌幅還算好吧?”

    “好個頭!你知不知道這百分之十就讓我損失上百萬,都已經可以買一輛淩志休旅車了!而且其他股票也都讓我賠錢,你說我悶不悶?”

    那你可以打電話去別家抗議啊!向晚虹強忍住反駁的衝動。

    “你知不知道我多慘?我老婆都不跟我說話了,我兒子昨天還跟我頂嘴,說比起我在股市的輸贏,他去打個小小麻將根本不算什麼,我女兒整天只想買名牌,還有我……”對方哇啦哇啦地抱怨。

    她默默聽著。

    “你幹麼?你怎麼都不說話?你在笑我嗎?我知道你一定在笑我,你們這些客服人員都一樣,表面上道歉賠罪,其實都在心裏咒我們!”對方顯然很有打電話抱怨的經驗,超敏感。“X的!我就是瞎了眼才會買你們公司的股票!現在跌得慘兮兮,你們這些人就樂得看我們笑話了!”

    “不是這樣的,先生。”軟語勸說無效,沉默聽訴也不成,向晚虹決定採用另一種策略。“其實我也很苦啊!”

    “你苦什麼苦?”

    “你看現在幾點了?八點多了,我還留在辦公室加班,而且只有我一個人,你說這公司是不是很沒人性?”

    “那有什麼?”對方冷哼。“你們這種科技公司加班不是常態嗎?聽說工程師都嘛要工作到三更半夜。”

    “對啊!可你看工作這麼辛苦有什麼用?老闆又不會多給我們股票。”

    “就算給了又怎樣?現在股價這麼難看!”

    “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酸啊!”

    “還說?你怎麼不去問問你們總經理,他到底都在幹啥啊?股價跌成這樣,他都不會想護一下公司的盤喔?是打定主意欺負我們這些散戶就是了。”

    “唉!我也很想問問他啊,為什麼要派這麼多工作給我?多請幾個人不就好了?”

    “所以說你們公司小氣嘛!”

    “對啊對啊……”

    ***鳳鳴軒獨家製作******

    這是什麼狀況?

    魏元朗愕然凝立於財務部門口。

    跟研發部的主管開完會後,他原本打算直接回自己辦公室,經過走廊時,見財務部還亮著燈,一時好奇,過來探頭一瞧,卻見那個新來的女孩一手握著話筒,一手拿著舔到只剩骨架的棒棒糖,對電話那端口沫橫飛地開講。

    而且,講的還是公司跟他的壞話。

    看她手舞足蹈,連說帶唱,一副High到不行的模樣,最後甚至大笑三聲,才心滿意足地掛電話。

    “你做什麼?”他蹙眉走過去。

    “誰啊?”向晚虹驚駭地彈跳起身,轉頭見到來者是人不是鬼,才松了一口氣。“你嚇到我了!拜託以後別這麼不聲不響就走進來好嗎?”嗔惱地睨他。

    “抱歉。”魏元朗不太有誠意地頷首。“剛剛你跟誰講電話?”

    “一個小股東,打電話來抱怨公司股價下跌,害他賠慘了。”

    “所以你就跟他一起罵公司,還罵得那麼高興?”魏元朗不敢相信地瞪她。這女孩,到底有沒有身為公司職員的自覺啊?“你應該做的,是跟他好好解釋整個情況。”

    “我當然想解釋,問題是他不肯聽,我有什麼辦法?”向晚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就算他不願聽你解釋,你也不該敗壞公司的形象。”魏元朗慎重地聲明,身為總經理,他有必要教育新進員工。

    她卻很不受教,睜著一雙清亮大眼瞅著他。“怪了,你又不是老闆,那麼緊張幹麼?”

    他一窒,考慮著是否向她公佈自己就是她口中那個小氣又機車的總經理,想想,還是作罷。“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公司員工,如果你剛剛說的那些話傳出去了,對公司形象會有不利的影響。”

    “能有什麼不利影響呢?只要正常人都知道那只是一時氣話。”向晚虹睇他,眼見他眉宇仍蹙攏,不禁噗哧一笑。“老兄,我說你真的太嚴肅了!你想想,那些投資人打電話來抱怨,難道會傻到以為這樣罵罵公司,股價就會回升嗎?他們當然也知道不可能,只是需要一個宣洩的管道,他們只是需要知道,有人會聽他們訴苦,跟他們站同一邊。”她頓了頓。“就像我們女生跟好姊妹抱怨男朋友,難道是真的嫌那人很爛嗎?如果真的爛的話,一腳踢開不就得了?就是因為還想繼續跟他談戀愛,才要好姊妹聽我說,陪我一起罵,讓我心理平衡一點而已——所以,那個小股東還抱著我們公司的股票,還想著要公司出手護盤,就表示他還是想繼續跟公司談戀愛。”

    跟公司談戀愛?

    魏元朗眉宇舒開,暗暗好笑。這例子舉得怪歸怪,某方面來說,卻頗為貼切。

    “既然他對公司未來的營運還是有信心,打電話來只不過是想發洩一下,我說了什麼,一點都不重要,只要他掛電話時,覺得有出到氣就好了。”

    “那你也不必非要跟著一起罵吧?”凝望她的眸染上幾分笑意——這女孩還挺妙的。“你可以保持沉默啊,靜靜讓他罵就好了。”

    “問題是我的沉默讓他覺得很受傷啊,他以為我在心裏暗罵他呢!”向晚虹扮個鬼臉,粲然一笑。

    他不禁也回她一抹笑。

    “怎樣?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呢?”她歪著臉蛋裝可愛,星眸瑩瑩璀璨。

    的確有幾分道理,但不知怎地,他並不想承認,也許是因為她得意的眼神太明亮,太惹人注目。

    “呿!”她忽地誇張地甩甩手。“你們這些大男人就是這麼彆扭,明明都很佩服我了,還小氣地不肯稱讚一下?”

    佩服?魏元朗一嗆。說她比他想像中聰慧就罷了,但也不到佩服的地步吧?

    他咳兩聲。“這件事情,肯定還有更兩全其美的處理方法。”

    他怎麼了?為何就是不肯乾脆地稱讚她一句?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美眉,能這樣處理事情已經很不錯了,何必與她抬杠?

    魏元朗微微蹙眉,不明白自己矛盾的反應。

    “怎麼又皺起眉頭來了?”她瞟他一眼,仿彿很無奈地搖頭歎息。“我說,你是‘翔飛’的工程師嗎?”

    他聞言,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怎麼?我看起來像工程師?”雖然他曾經是,但他知道,通常一般女孩對工程師的評價並不好,嫌他們呆板又無趣。

    在她心中,他是這樣的男人?

    “你是不太像,不過我也不覺得你像個業務員。”她雙手環抱胸前,在他方圓三尺內踱步,將他整個人上上下下瞧得很仔細。

    他驀地有些尷尬,還不曾有哪個女人如此大膽地打量過他,即使是夜店裏那些擺明想把他一口吃掉的辣姊辣妹,也懂得裝裝女性矜持。

    但“矜持”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裏顯然定義有待商榷。

    “我知道了!”觀望片刻後,她似是有了結論,開心地一拍手。“瞧你一表人才,穿得像雅痞,光站姿就這麼有架式,一定是某個部門的主管。”

    這算變相的誇獎嗎?

    他不著痕跡地苦笑。“既然知道我是主管,你還敢這樣對我說話?”

    “因為我把你當朋友啊!”她開朗地笑。

    他一愣。“朋友?”

    “從那天在電梯裏遇到你,我就覺得你這個朋友值得交了。”說著,她哥兒們似地舉高手,勉強拍到他的肩。“我只是個派遣員工,反正在這家公司也待不久,你應該不會跟我計較什麼職場倫理吧?”

    就算她是正式員工,他從來也不是那種愛擺架子的老闆。“你是派遣員工?”

    “嗯。”

    “公司跟你簽多久的約?”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個月。”

    “只有三個月?”他隱隱失落。

    “三個月就夠久了好嗎?我從不待在一家公司超過半年。”

    “為什麼?”她怎能如此不定性?

    “因為我不喜歡,我喜歡人生多一點不同的體驗。”

    “你喜歡冒險?不按牌理出牌?”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穿著印度紗麗漫步在街頭。

    “嗯,可以這麼說吧。”她笑。

    她笑起來很甜,很自然,毫無心機,而且她好像很喜歡笑。

    魏元朗怔怔地望著她的笑容。

    “對了,我們還沒互相自我介紹呢。我是向晚虹,方向的向,晚霞的晚,彩虹的虹,你呢?”

    “我是魏——”他驀地頓住,改口。“你叫我小魏好了。”

    “小魏?”

    靈動的大眼睛瞅著他,片刻,玩笑似地逗他。“你確定不是‘老’魏嗎?”

    魏元朗一怔,看她眸光閃動著幽默,知她是嘲笑自己“上了年紀”。

    他牽唇。“你該不會到現在還在記恨禮哲叫你那聲小妹妹吧?”

    “禮哲?”秀眉一挑。“那男人叫禮哲?”

    他頓時有些尷尬,不知她是否從這個名字聯想到“翔鷹集團”的總裁。

    但她只是笑。“放心吧,小女子才不敢跟你們這種大男人計較呢!”順口又小虧一番。

    他也笑了。

    向晚虹又凝睇他半晌,眼珠轉呀轉的,似是打著某種主意,然後,她開口央求:“哪,老魏,你過來幫我整理這些股東名冊好不好?待會兒我請你吃宵夜。”

    “什麼?”他一時狀況外。要他這個堂堂總經理做這等瑣碎的雜事?

    她不由分說地拉他衣袖。“快來啊!”

    ***鳳鳴軒獨家製作******

    “唷,老魏,今天好嗎?”

    “嗨,老魏,好巧喔,我們又碰面了。”

    “嘿,老魏,怎麼會在這兒遇上你?”

    老魏、老魏、老魏……

    自從那個他被迫做臨時雜工的夜晚後,魏元朗發現自己生活裏似乎多了一枚不定時炸彈,總在他料想不到的地方,在他最不經意的時候,忽然爆開。

    他總是巧遇向晚虹,不論在公司、在外頭、上班時、下班後,仿彿有一條無形的紅線系住他與她,於是不管向左走向右走,兩人終會碰頭。

    是巧合嗎?還是有意?

    他搞不懂,說是巧合,這樣的相遇太頻繁,說是有意,他又想不出她糾纏他的原因。

    沒有理由,不是嗎?她看來也不像是喜歡上他了,她看他的眼神,並沒有那些愛慕他的女人的迷離失魂。

    她只是……就那樣來到他面前,說著、笑著,拉著他去逛夜市、吃小吃、投籃、射飛鏢,問他平常都做些什麼,會不會像她這樣玩。

    她對他很好奇。

    沒錯,就是好奇,她好似把他當成了某種珍稀的古董,研究著、剖析著,如果他是一具人體模型,她或許會拿著手術刀,不客氣地將他切開來看。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的生活雖然不至於平淡無奇,但也不曾意外脫軌,他的朋友們喜愛他,卻不會莽撞地靠近,更別說拿他當研究樣本……

    “哈囉!老魏。”一隻小手在他眼前晃,拉回他迷路的神魂。“你在想什麼?”

    魏元朗定神,凝目注視向晚虹笑意盈盈的容顏。

    “我才要問你在做什麼?”他刻意冷淡地問。怎麼他一走出辦公大樓,就又在街角撞見她?

    “我在等你。”她很坦然地招認。

    他反而一愣。“你等我?”

    “嗯。”她點頭,笑顏開在晚風裏,比陽光下的向日葵還燦爛。“不知道為什麼,我有預感你很快就會走出這棟大樓,所以我就想等等看,看我預感准不准。”

    “准了又怎樣?”他瞪她。“難道我如果一直不出來,你就要在這裏一直等下去?”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笨蛋!”她聳聳肩,妙目機靈一溜。“我若是等不到你,可以直接到你辦公室找人啊。”

    什麼?他強作鎮定。“你……知道我辦公室在哪兒?”

    “我一間一間問,不就會找到了?”

    那怎麼成?若讓她確定他就是“翔飛電子”的總經理,日後他還躲得過她嗎?她隨時可以在他辦公室外盯梢。

    魏元朗尋思,臉色微微一變。

    這表情變化雖不大,但看在一向善於察言觀色的向晚虹眼裏,已足夠猜透他心思。

    他慌了耶……

    她好笑地仰頭凝視直挺挺站在她面前的大男人。沒想到高高在上的魏天神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

    其實從那夜他自爆姓魏,又不小心脫口說出“禮哲”這名字,她便猜到他就是同事們口中那個極品總經理——魏元朗,而在電梯裏與她抬杠的那位,便是“翔鷹集團”的紀禮哲總裁。

    原來她第一天上班,就巧遇了業界極受矚目的兩位黃金單身漢,而她竟渾然不覺。

    她有些懊惱,又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何魏元朗要對她隱瞞身分,難道怕她知道他就是人人景仰的總經理後,便會對他產生非分之想嗎?

    或許是不服氣的心理作祟吧?他愈是想避開她,她偏要糾纏他不放,他裝嚴肅,她就偏要逗他發笑,他想當溫文理智的熟男,她偏鬧他當不成。

    更何況,他這人很有趣,他外表、品味、名聲、成就,無一不是都會雅痞的完美典範,但,真是如此嗎?

    她總覺得他並非那麼典型,總覺得他溫文有禮的外表下似乎藏了點微妙的什麼,教她好奇地想剖開來看。

    她是這麼想的,但經過三番兩次的不期而遇,魏元朗似是有些驚嚇到了,對她豎起了防備的尖剌。

    “……好,現在我出來了,證明你的預感很准,你可以乖乖回家了吧?”他說話的口氣像在責備一個不聽話的小女生。

    她悄悄嘟嘴。“我不想回家啊!今晚月色這麼好,風吹得舒服,我想多散步一會兒不行嗎?”

    “你要散步請便,我可沒空奉陪。”他酷酷地轉身就走。

    “我沒要你陪啊!”話雖這麼說,她卻蹦蹦跳跳地跟上來。“老魏,你的車呢?你今天怎麼沒開車?”

    “車子早上送保養廠了。”

    “那你今天要走路回家嗎?”

    “當然不是,我到大路上叫計程車。”

    “你住的地方很遠嗎?”

    “不是太遠。”

    “那為什麼不走路就好?還是坐公車?你該不會沒坐過公車吧?”

    “我當然坐過!”他不悅地橫她一眼。“我不是你想的那種嬌生慣養的貴公子。”

    “我沒說你是啊!”她哧笑。“我只是想,你應該很久沒過平民生活了吧?不曉得你還記不記得?你每天回到家後,是不是都喝紅酒或威士忌?你一定都聽爵士樂,看那些很難懂的專業書籍,對了,我猜你還一定很愛買最新的科技電子產品。”

    “你——”他驀地凝住步伐,旋過身來瞠視她,湛眸忽明忽暗。“你話不少。”

    “你的意思是我很吵吧?”她絲毫不在意。“唉,不必把話修飾得那麼好聽啦!”

    “難道你希望我罵你?”

    “當然不是啊!”她停頓,眸光在他寫著無奈的俊容上流轉。“你這人真的挺紳士的,你身邊的人一定都很喜歡你吧?”

    眉葦不情願地一凜。“至少不討厭就是了。”

    她凝睇他,笑意染上眉眼,自有一股俏甜韻致。“你是好人。”感慨似地下結論。“難得一見的好人。”

    這算讚賞?或嘲諷?魏元朗微眯眼。

    不知怎地,他竟聽不出她話中涵義,而這令他很不安,他決定不該跟她繼續漫無目的地瞎聊,於是舉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強拉她一起坐進車廂——

    “我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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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2:19
第三章

    將向晚虹送走後,魏元朗松了一口氣,回到家,難得時間還早,他決定悠閒地度過這個夜晚。

    他開了瓶紅酒,倒入水晶醒酒瓶,然後來到廚房,系上深藍色圍裙,從擀面皮開始,將各色彩椒、火腿、洋蔥切絲,洋菇、番茄切片,材料鋪上餅皮,撒上乳酪絲,然後送進烤箱。

    在等待披薩烤熟的時候,他為自己斟了杯紅酒,紅酒醒得恰到好處,酒香清芬,酒味醇厚,在唇腔回旋溫潤。

    他一面飲酒,一面檢閱掛在玄關壁上的信插。大部分都是一些待處理的帳單,最後是一張明信片。

    他翻出那張明信片,看著落日餘暉下的泰姬瑪哈陵。

    這明信片是兩個禮拜前收到的,照理說該收起來了,只是他一直捨不得,就這麼擱著,不時翻出來看。

    他想,或許是因為他也很想去旅行。

    年少輕狂的時候,他也曾瀟灑地背起行囊,四處去流浪,但自從出社會後,時間壓縮了,心安定了,難得閒下來只想跟朋友聚聚,或者獨自在家裏放鬆。

    旅行,太累了,更何況是去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

    他閉上眼,回想這兩年收到的來自那位迷糊女孩的明信片,五張明信片,分別來自埃及、土耳其、尼泊爾、日本北海道、印度。

    除了日本以外,其他都是環境條件相對落後的國家,她一個女孩獨自旅行,不怕受苦受難嗎?

    坦白說,他有點替她擔心。

    只是啊,他何必為一個陌生女孩擔心?他們素不相識,唯一的牽扯是幾張錯寄的明信片。

    魏元朗搖搖頭,不許自己思緒紛紛,掛在某個陌生女孩身上,光是他自己的朋友,他就關懷不及了。

    才想著,手機鈴聲便唱響,他抓起iPhone手機,瞥了一眼螢幕上的人名,微微苦笑。

    “喂。”

    “元朗~~”耳畔傳來一波哀怨的聲浪。“我又失戀了!”

    他就知道!魏元朗無聲地歎息。“又怎麼了?小姐。”

    “就我上次跟你說過那個JOhnny啊!他好過分,你知道他怎樣嗎?他啊……”接下來是一篇落落長的女性傷心史,雖然辛酸,卻有些千篇一律。

    為什麼女人總是愛上同一類型的男人,然後在每一回受傷後仍學不會教訓?

    “……元朗,你有沒有在聽啊?”女性友人懊惱地問。

    “有,我在聽。”他淡淡安撫,但同時也撂下話。“不過你今天只有二十分鐘。”

    “我知道,總經理的鐘點是很寶貴的。”她半嘲諷。“沒關係,只要你肯聽我說,二十分鐘就夠了。”

    “你說吧。”魏元朗在沙發上落坐,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靜心聽,偶爾給些建議,雖然明知這些建議她永遠不會真正聽進去。

    或許在受傷的當下,女人會恨恨地武裝起自己,但只要愛情一來敲門,她們又會昏傻了,急著棄械投降。

    所以魏元朗已經放棄拯救這些總是一錯再錯的女性友人,理性是說服不了她們的,她們需要感性的支持。

    這麼說來,好像跟那天向晚虹說的有些相似?

    當好姊妹來抱怨男友時,她們並不是真的想一腳踢開那男人,只是需要有人聽自己訴苦。

    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功能等於女人的姊妹淘?魏元朗幽默地對自己微笑。

    “……唉,元朗,你說的沒錯,我真是傻!”女性友人難得理性地自責。“我不該愛上那種男人的。”

    “是啊。”這點他絕對同意。

    “都是你啦!誰教你當初不肯答應人家的追求?”她忽然對他發嬌嗔。“你是在ㄍ一ㄥ什麼啊?到現在也不交個女朋友,這麼怕談戀愛喔?”

    如果對象是她,他的確怕。“怎樣?心情好多了嗎?”意思是,他可以掛電話了嗎?

    “好啦!饒了你。”一股腦兒地發洩過後,她甘願多了。“拜拜!”

    他擱下手機,才剛進廚房取出烤好的披薩,門鈴又叮咚作響。

    今晚是怎麼了?就不能讓他好好清靜片刻嗎?

    魏元朗無奈地歎息,前去應門,大門拉開,映入眼底的俏麗倩影令他驀地心神一震,完全不敢置信——

    “向晚虹!怎麼又是你?”

    ***鳳鳴軒獨家製作******

    站在門口的向晚虹同樣震驚不已。她是跟姊姊確認過後,才發現自己一直將明信片寄錯地方,循記憶中的地址來找,沒料到屋主竟然就是魏元朗。

    “原來你住在這兒?好巧!”她覺得不可思議。

    魏元朗卻以為她裝無辜,氣惱地揪攏眉葦。“你跟蹤我回來?”

    “我哪有!”她喊冤。“你剛剛不是親自把我拎回家嗎?”

    “那你怎會知道我住這兒?你該不是調閱公司人事資料吧?”難道她已經發現他就是“翔飛”的總經理了?他神色不定。

    向晚虹觀察他不善的表情,約略猜到他的心思,嘲弄地聳聳肩。“我一個小小行政秘書,哪有權限‘調閱’高階主管的人事資料啊?你用‘偷看’這個詞會不會比較好一點?”古靈精怪的大眼睛朝他眨呀眨的。

    他臉色一變。“你真的偷看?”

    控訴般的語氣惹惱了她,忍不住反駁:“我沒那麼卑鄙好嗎?”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他質問。

    “你說呢?”她偏不解釋,跟他杠上了。

    他陰鬱地注視她。“向晚虹,我沒心情跟你玩,我警告你,不許再有這種行為了,否則我可以控告你騷擾。”

    “你說什麼行為?我不懂。”她裝傻。

    他凜息,下頷緊繃,眼神陰晴不定,半晌,才深沉揚嗓。“你該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什麼?!”她愣住。

    “你喜歡我,所以才會這樣糾纏我,對吧?”這是最合理的推測,他只是一直不願點破傷害她,但她今日直接找上門來的舉動,實在太越界了。

    “你——”向晚虹瞠目結舌,好想將他這番侮辱人的問話原封不動地擲回他傲慢的嘴裏,但她忍住了,刻意揚起下頷,比他還囂張。“如果是,又怎樣呢?”

    魏元朗眯起眼。“我不可能喜歡你。”

    “喔?”秀眉一挑。看得出來他正試著冷靜下來,紆尊降貴地以年長者的口氣勸告她。

    “你聽著,我們兩個根本不合,你太年輕,太率性,而我又——”他驀地頓住,目光更黯淡。

    “你怎樣?太老?太古板?”她理解到他想說什麼,胸口怒焰乍熄,好玩地彎唇。他不驕傲,也不高高在上,他只是……太認真了,跟她很不一樣。“魏元朗,你真有趣。”

    他抿唇。“你果然知道我是誰了。”

    “從你那天要我叫你小魏,我就知道了。”她坦承。“其實,我最近會這樣鬧你,有一半原因也是因為你不肯坦白跟我表明真實身分。”另一半原因卻很複雜,連她自己也弄不清。

    “我只是不想……”

    “不想怎樣?”她揶揄地接口。“不想我知道你總經理的身分,就抱著麻雀變鳳凰的心理,跟你那些仰慕者一樣,想盡辦法接近你?”

    魏元朗瞪她。“我承認,我的確這麼想過,不過最主要的是……”他頓了頓,仿彿很不容易把真心話擠出口。“你不是說過想跟我當朋友嗎?知道我是總經理後,我們還做得成朋友嗎?”

    這麼說,他想跟她做朋友?

    向晚虹凝睇他,笑容如枝頭春櫻,嬌俏地開了三分。“為什麼做不成?我從來不在乎什麼身分地位。”

    他無言,良久,自嘲地搖頭。“我早該料到的。”

    “所以,這是給你的小小懲罰。”她俏皮地抬高手,拍拍他渾厚的肩頭。“我告訴你實話吧,其實我是來拿之前寄錯的明信片,我並不曉得住這兒的人就是你,這次真的純粹是巧合。”

    他愕然。“原來那些明信片是你寄的?你就是小晚?”

    “沒錯,本來我以為是我去的地方郵政系統太落後,才會寄丟明信片,現在才發現原來我一直記錯我姊家的住址,明信片才會寄到你這邊來。”

    他笑了,對這一切陰錯陽差感到有趣。世間事,原來可以如此奇妙。他打量她,如此纖瘦的女孩,卻不怕孤身在異國流浪,他佩服她的勇氣。

    “原來你就是那個迷糊蛋啊!”

    “你儘管笑我吧!”她扮了個鬼臉,回敬他的調侃。“人生迷糊一點並不是壞事——鄭板橋不是說過嗎?‘難得糊塗’,我可是奉行這四字箴言。”

    “你只是為自己的迷糊找藉口。”他不給她面子。

    她嘟嘴。“總之,明信片可以還給我了嗎?”

    “你等等,我去拿。”語落,魏元朗轉身進屋,走沒兩步,警覺地回首。“你怎麼跟進來了?”

    “怎麼?你家是某種聖殿嗎?我不能進來嗎?”她好笑,奇怪他幹麼一副緊張兮兮的神態。

    他一窒,似有幾分狼狽。“算了,你先坐一下。”

    在他去取明信片的時候,向晚虹大大方方地打量屋內陳設。就一個單身漢的標準而言,他的住處真是整潔得過分。

    果然雅痞就是雅痞,跟她那些混劇團的男性朋友就是不一樣,他們住的地方一個個亂得毫無章法,比狗窩還像狗窩。

    可是他家卻裝潢得很科技,很時尚,很有格調,不論是連接廚房那道弧線形吧台,或是客廳裏亮著藍光的展示櫃。

    餐廳裏,立著一個恒溫紅酒櫃,吧臺上有一隻弧線優美的水晶醒酒瓶——她猜得沒錯,他果然愛品紅酒。

    廚房,飄來濃郁的披薩香,向晚虹深深嗅一口,笑了。

    唉,該怎麼說呢?這男人還會自己做披薩呢,她真是服了他了!

    “你在幹麼?”緊繃的聲嗓在她身後響起。

    她悄悄微笑。這男人不喜歡別人打探自己的居家環境吧?

    “我在參觀。”她旋過身,扮出最甜美的笑容。“你家好漂亮,很有品味。”

    他不置可否,將明信片遞給她。“哪,給你。”

    意思是下逐客令吧?她接過明信片,偏要繼續賴著,眸光流轉一圈,落定擱在客廳玻璃茶几上的手機。

    “哇喔,這是蘋果的iPhone嗎?”她興奮地喊,正想細瞧手機,他卻搶先一步拿起來,護在掌心。

    她不以為意,笑問:“聽說這個電觸碰的就可以捲動螢幕,是真的嗎?”

    拿回手機,魏元朗心情篤定多了,見她明眸瑩亮璀璨,像只小狗似地滿懷期盼瞅著他,不禁心弦一扯。

    “你過來。”他點進照片檔,示範給她看。“只要兩根手指這樣往外撥,照片就會放大,往內撥,就會縮小,往旁邊撥,就可以看下一張;還有,你手指這樣回一下,相片便會轉個角度。”

    “好好玩喔!我可以試試看嗎?”

    他考慮片刻,終於點頭。

    她快樂地歡呼,趁他還沒後悔,手指立刻在螢幕上靈巧地撥點,一面玩,一面驚歎。“好神奇喔!蘋果這家公司還真厲害,能做出這種手機。”

    “還不止這些。”見她臉蛋紅灩灩的,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他興致也來了。“這個還可以聽音樂,如果有來電,音樂聲便會逐漸減小,提醒你有電話。簡訊的文字內容會用一個方格框住,收到和回覆的簡訊會一上一下分別顯示在螢幕,就好像漫畫的對話格一樣,你可以一目了然之前都跟這個人聊了些什麼。要打電話時就叫出螢幕鍵盤,點上面的數字,可以跟電腦上的郵件軟體做同步更新,還有……”

    他滔滔不絕地介紹,她聽著,又新奇又好笑。

    據說男性動物有種分類叫“科技宅”,專門對最新的科技產品發燒,她相信他必然是其中一位。

    待他一陣口沫橫飛後,她才嫣然笑問:“你是怎麼買到的?我朋友說他好想買,可是臺灣還沒上市呢!”

    “我從美國帶回來的。”

    美國?她眨眨眼。“可是臺灣能用嗎?聽說現在一定要配美國某家電信公司的門號才可以。”

    “這個嘛——”他神秘地勾唇。“我們自然有辦法破解。”

    “對喔!”妙目眨了眨,她拍拍自己的頭。“我真是太笨了,這種問題哪能難倒你們這些科技宅呢?”

    魏元朗怔忡,這才驚覺自己方才表現得太熱衷了,如今,正遭這年輕女孩不客氣地戲謔。

    他神情一凜,心下氣惱,臉頰窘迫地微熱。

    他搶回iPhone,正要開口驅逐不速之客出境時,手機忽地在他沁汗的掌心震動。

    “電話。”她提醒他。

    他橫她一眼,按下通話鏈,轉過身去。“喂,亞菲,有什麼事?”

    看他躲到落地窗邊,刻意壓低嗓音說話,向晚虹便明白這男人連私人來電也不想讓人聽到內容。

    他真的很自我保護。她悵然尋思。

    既然如此,她要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好好觀察他。

    她一一巡過設計得別出心裁的展示櫃,有一個展示著各式各樣的發條收藏品,跑車、電話,機械人……每樣帶著濃濃復古風的玩具,都是男人不輕易說出的浪漫。

    另一個架上,錯落著一款款各廠牌的名表,看得出來每一隻都是限量的珍藏款,其中有一隻表面成規矩方形的,格外有特色,她不禁探出手——

    “別動!”一道淩厲的聲刃殺過來,向晚虹驚駭地凍住動作,訝然回眸。

    只見魏元朗大踏步走過來,威風凜凜地咆哮。“不要亂動我的東西!”

    她呐呐的。“只不過是一隻表……”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不許動!”他嚴正警告,跟他講電話的女人似是說了什麼,他忙回話。“沒什麼,亞菲,有個朋友在我家,我再打電話給你。”

    他決斷地切線,清銳的目光仍追緝她不放,逼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我說……”她尷尬地咳兩聲。“這些表對你來說一定很寶貝吧?瞧你連借看一下都不行。”

    他悶聲不吭。

    “這個。”她指了指方才覬覦的表款。“是什麼?好別致。”

    他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瞥,面無表情地回應。“這是梭曼的航空飛行表系列,AirspeedRT1920。”

    “是飛行表啊,怪不得這麼酷。”她讚歎。“為什麼這表面會是正方形的呢?”

    “這是取自航空鍾的設計概念,因為航空鍾是方形的。”

    “所以這表面的設計,應該也是模仿航空鍾的儀錶板嘍?”

    他揚眉,似是驚訝她舉一反三的慧黠。

    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向晚虹悄然籲息,提到喉腔的芳心緩緩安落。“魏元朗,你這人其實不太好相處耶!”情緒一放鬆,她又眉眼彎彎,笑著逗他了。

    “什麼意思?”魏元朗蹙眉。

    “公司同事都說你是好好先生,可你剛剛對我好凶喔。”她噘起櫻唇。

    那是因為他們不會擅自來他屋裏侵犯他隱私!他瞪她。

    “你這人挺自我保護的,表面上跟每個人都好,其實誰都很難真正親近你吧?”她大膽地猜測,妙眸瑩亮。

    他聞言,面色更陰沈。

    她才認識他多久?就妄想像剝洋蔥一樣層層剖析他?

    “讓我猜猜,你現在心情很不好?”她粲笑。

    他真想伸手揉去她不識相的笑容。

    “你太緊繃了,需要從事一些能讓你放鬆精神的活動。”她自以為是地建言。

    沒錯!魏元朗咬緊牙。他的確需要做一些放鬆的活動,比如說將某人整個扛起來,遠遠地丟出屬於他的聖域。

    她淺淺一笑,也不知是否看透他陰暗的思緒,忽然拉扯他臂膀——

    “你跟我來——”

    ***鳳鳴軒獨家製作******

    星夜下的大安森林公園,出現一對外表看來不甚協調的男女。

    男的穿一身長春藤學院風的休閒服,足蹬Armani銀扣短靴,自然散發一股熟男氣質,女的卻是南洋風的罩衫,一條洗到泛白的牛仔褲,很普通的夜市牌布鞋,俏麗的短髮別著兩根水鑽髮夾,顯得很青春。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麼?”魏元朗察覺到周遭人好奇刺探的視線,略微不悅地攏眉。

    “玩這個。”向晚虹笑,指了指不遠處一群耍帥地溜著直排輪,呼嘯而過的青少年。

    “直排輪?”他驚愕。“那是青少年玩的遊戲!”

    “所以呢?”她仰望他,俏皮地反問。“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就不能玩嗎?”

    他瞪她。“你還很年輕。”

    “也就是說,上了年紀的人只有你嘍?”她調侃。

    他眼色一沉。“你不必酸我。”

    “不是我酸你,是你自我設限。”語落,她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跟一旁的流動小販租了兩雙直排輪鞋。“除非你怕摔,摔不起,不然要不要跟我賭一賭,看誰溜得比較快?”她下戰書。

    他不屑地冷哼。“我幹麼跟你賭這個?”

    “你的意思是不敢嘍?”她激他。“一個大男人,那麼怕摔?”

    他迎視她閃爍的星眸,明知她是刻意挑釁自己,心臟卻若脫韁的野馬奔騰,不由他主宰——這女孩該死地像個愛搗蛋的小魔女,能將一個成熟的大男人耍得團團轉。

    “我知道了,因為溜直排輪在你們這種熟男眼中算不上一種運動吧?我猜你對運動的定義就是練劍道,每天晨間慢跑……”

    “你怎麼知道我在練劍道跟慢跑?”他驚駭。

    “很簡單啊!我看到你家裏擺了一套劍道用具,鞋櫃上有一雙Nike慢跑鞋,而且穿得舊舊的,顯然不是偶爾才穿一次,所以猜你應該有練劍道跟慢跑的習慣。”

    她觀察力還真敏銳。

    可惜他並不欣賞,他習慣觀察別人,卻討厭被當成研究對象。

    “鞋子拿來!”他惱怒地搶過輪鞋,在石椅上坐下,試著換上,卻有些不得要領。

    她看著,輕聲一笑,跪蹲在他面前。“我幫你吧!”靈巧的手指穿梭來回,宛如變魔術一般,替他系好複雜的鞋帶,又戴上護膝。

    他怔忡地望著,背脊竄上一波詭異的顫慄。

    自從上幼稚園後,有多少年不曾讓人替他穿鞋了?而現在,卻是一個年紀比他小上許多的女孩在幫他。

    這感覺,太陌生、太奇怪,現在的他,不像他……

    “好啦!”她一拍手。“你站起來試試看,要確定很合腳喔,太松的話很容易扭傷的。”

    他笨拙地站起來,努力維持重心平衡。“應該可以。”

    “那就好。”她也迅速換上輪鞋。“我們開始吧!”

    開始?

    他頓時無助地愣住。方才是基於一時意氣才接受她的挑戰,仔細想想,他連溜冰都不會,又怎能掌握直排輪?

    “做人要有冒險精神。”她似是看透他的思緒,巧笑倩兮,朝他伸出一雙玉手。“來,握住我的手,我先教你基本的技巧。”

    她的說明簡單明快,切中要領,他很快便抓住訣竅,能夠緩緩前進。

    “我要放手嘍!”嗓音方落,她便猛然鬆開他的手,不給他任何做心理準備的餘裕。

    他一時重心不穩,往前一栽,摔得十分難看。

    而她竟然毫無同情心地在後頭拍手大笑。

    可惡!魏元朗懊惱地磨牙,踉蹌地爬起來,拍拍染上灰塵的手。經她這麼一笑,他更不服氣了,決心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溜直排輪。

    於是接下來兩個小時,就看一個大男人慘痛表演各種別出心裁的摔跤秀。

    向晚虹淺彎唇,笑睇他狼狽的身影,看著他一次次地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來,不知怎地,她的心也跟著疼痛起來。

    她知道,每一次摔倒,傷的不只是他的身體,更有他男性的尊嚴,那些囂張的青少年經過時拋給他的嘲弄眼神,肯定很令他難堪。

    可他沒退縮,仍是勇敢嘗試。

    他究竟想證明什麼呢?

    她心弦一緊,優雅地回了個圈,在他面前停定。“魏元朗,你很強。”

    “強什麼?”他不以為然地橫她一眼。“我溜得糟透了!”只差沒成為全公園眾人圍觀的笑柄了。

    “你確實溜得不太好,我看你平衡神經好像比一般人差吧?”她淺笑著諧謔。

    “那你還說我很強?”他更惱了。

    你強在不怕摔,不怕丟臉。

    她偷偷微笑,陪著他溜了一段,忽問:“要不要來比賽?”

    “現在?”他溜得還很不成樣呢!

    “比誰先溜到那棵樹下。”她指向前方一株開滿一片晶瑩白雪的流蘇樹。“我先讓你一分鐘。”

    讓他一分鐘?這女孩果然很瞧不起他!魏元朗凜眉。

    “快啊!”她催促。

    他只得深吸一口氣,往前邁步,身軀如企鵝搖擺,卻也勉強前進著,清風拂過耳畔,卷成一道連綿不絕的禪意鳴響。

    他聽著,忽然覺得……挺痛快的,跟他慢跑時聽見的風動不同,卻一樣清朗悅耳。

    不一會兒,身後一串輪響輕巧地追過來,他知道是她來了,她溜冰的美姿好似莎士比亞戲劇裏跳舞的森林精靈,他遠遠及不上。

    但至少在競速方面,他不能輸,而且她還讓了足足一分鐘。

    他發起狠,催動足下速度。

    “溜得不錯喔!”她揚聲稱讚。

    他有些赧然。她能不能不要那麼誇張?一下稱證他強,一下又說他溜得好,他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變成一個時時需要老師認同的小學生了!

    他更加催速。

    “小心!你溜太快了!”她驚呼,在他身子往前傾倒前追上來,抱住他的腰,不料他前進的衝力太大,她抵擋不了,人沒護住,反而與他一起摔成一團。

    魏元朗見情況不妙,趕在落地前巧妙地旋身,自願當她的肉墊。

    她趴在他身上,嬌軟的身子教他密密地圈在懷裏,毫髮無傷。

    “你還好吧?是不是摔得很痛?”她揚起蒼白的臉蛋,焦急地問。

    “還好,不會很痛。”只是骨頭快散了。他默默在心底補充。

    “不好意思,本來想救你的,沒想到反而害你摔得更慘。”她歉疚不已,柔膩的小手下意識地掇拾他額前碎裂的汗滴。

    他胸膛一震——她不覺得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了嗎?

    她感受到他強悍的心跳,也愣住,這才驚覺兩人糾纏不清的肢體很曖昧,而他頻頻呼向她鼻尖的男性氣息太性感。

    兩瓣粉嫩的頰葉,羞窘地染紅。

    他看著,眼神驀地深沉,遭他視線囚住,她目光更迷離。

    相對兩無言。

    時光,在魅惑的氛圍裏黏膩地凝住,不願往前,也無法後退,躑躅著,遲疑著,與兩枚急促跳動的心臟相互呼應。

    終於,他沙啞地揚嗓——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起來?”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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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2:37
第四章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起來?

    討厭!他那句問話是什麼意思?

    向晚虹煩悶地想,俏臉一陣紅一陣白,變化萬千。

    她真的悶壞了,這幾日老困在他那句話裏,仿彿餘音繞梁,不絕於耳,教她不停地、不停地回想,然後殺死一大片腦細胞去思量話中涵義。

    他以為她是故意賴在他懷裏不起來嗎?在他心中,她那麼厚顏無恥?

    他還在問話里加了“到底”兩字,就好像……好像懷疑她會賴上一輩子似的……

    他以為他是誰啊?萬人迷嗎?他以為一票女人喜歡他、愛慕他,她就非得是其中一位?

    他真以為她喜歡他嗎?

    問題是,她似乎……真的有點喜歡他,要不為何與他四目交接時,心跳會怦怦、怦怦、怦怦,一聲聲從她胸口震到耳畔?

    難道……

    “向小晚!你發什麼呆啊?!”一道不耐煩的聲嗓將她從粉紅戀夢裏拖回現實。

    她眨眨眼,無辜地望著一手抓劇本,另一手執導演筒,濃眉大眼揪成一團,表情顯得很抓狂的高個兒男人。“哈,小白。”心虛地喚了一聲。“什麼事啊?”

    “還問我什麼事?”小白小名很寵物,厲聲咆哮的氣勢卻一點也不寵物。“要排演了排演了!你還作什麼白日夢?快給我回魂!”

    “是!”向晚虹清朗地應聲,急忙從角落起身,跳上舞臺。

    難得的週末,其他人是去逛街吃飯看電影,從事各種娛樂活動,她卻是窩在劇團練習室裏,跟一群熱愛戲劇的夥伴一起彩排即將公演的新戲。

    練習室是租來的,空間狹窄,空氣又差,排練一整天下來,大夥兒都有些心浮氣躁,何況最近劇團財務頗為困窘,若是這次新戲公演票房不好,說不定劇團就得被迫解散,大家各自勞燕分飛。

    這是誰也不樂見的情況,劇團裏每個人,不論是正職或業餘的演員,都愛極了演戲,有人甚至懷抱著在美國百老彙發光發熱的夢想。

    環境不佳,排練辛苦,票房壓力大,怪不得室內一片低氣壓,人人都掛著一張臭臉了。

    向晚虹悄然歎息。她不喜歡這樣的氛圍,演戲該是快快樂樂的,是能讓人乘著夢想的羽翼在空中翱翔,而不是精神衰弱地坐困愁城。

    “笨小晚,你笑什麼啊?”小白見她笑嘻嘻,胸口火氣更翻湧。“你演的是酒家女耶!為了家計被迫下海的酒家女,哭都來不及了,笑什麼?”

    “為什麼酒家女一定要哭呢?笑不行嗎?”她自有主張。“我在客人面前,就一定會笑,因為我的工作是討客人歡心。”

    “問題是你現在不在客人面前!你在更衣室裏換衣服。”

    “那就更不能哭,有這麼多姊妹看著我,她們每一個的故事說不定都比我可憐,我有什麼好哭呢?”

    “向晚虹,我想扁你!”小白咬牙切齒地嘶吼,正式宣佈他火山爆發了。

    每次都這樣,好不容易寫好的劇本,這女人總是有許多意見,雖然很多時候他會發現頗有道理,但這回——她難道不曉得大夥的情緒已逼近臨界點,神經隨時要繃斷了嗎?

    “總之,你照我寫的演就是了!”他用力揮舞導演筒,擺出導演的威嚴。

    “好吧。”見他理智已蕩然無存,向晚虹暫且讓步,強迫自己照本宣科,演出角色。

    小白卻還是很不滿意。“卡、卡、卡!”他嘶喊,頹然坐倒在地,煩躁地抓頭髮。

    怎麼辦?他江郎才盡了!為什麼怎麼導都不對?劇本明明寫得很順,演出來卻不是他想像中的味道,究竟哪個環節出錯了?

    “小白,你到底想怎樣?”劇中的女主角見排演一直無法順利,也發飆了。“一下子叫我們往東,一下子又往西,大家都被你耍得團團轉!”

    “把人耍得團團轉的人是你吧?”男主角不屑地冷哼。“意見特別多,服裝道具都要最美的,一換再換,錢都花在你身上了!”

    “我是女主角,當然應該打扮得萬眾矚目!”

    “是喔,一朵圓仔花,還以為自己是香檳玫瑰哩。”

    “你——”

    “卡、卡、卡!”這回,換向晚虹喊“卡”了,嬌小的身子跳進兩個爭執的男女主角之間,緩和劍拔弩張的氣氛。“大家消消氣,別吵架,我們一定有辦法突破困境的,反正離公演還有一個月——”

    “只剩一個月了!”兩人同時嗆駁她。

    她愣住,片刻,微妙地揚唇。“瞧你們,連說話都異口同聲,默契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不是嗎?”

    兩人無語,女主角面子拉不下來,忿忿地撂話。“別光說我們了,小晚,你自己呢?一個酒家女,到現在連要笑不笑都搞不定,你認真點好嗎?還想嘻嘻哈哈到什麼時候?”

    認真點?她很認真啊!

    向晚虹無聲地苦笑。“我知道了,我會想辦法重新揣摩這個角色。”她低語,忽然也覺得有些落寞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週末夜的臺北,月昏圓,磨利了清輝,幽蒙地切開夜幕,佔領夜裏每一個孤寂的靈魂。

    紅男綠女,不論快樂的、悲傷的,總愛聚在夜店裏,為彼此的生活乾杯,飲下不足為外人道的酸甜苦辣。

    “你心情好像不錯?”

    色調暈藍的酒館裏,魏元朗和兩個好友佔據角落一張L形沙發,開了一瓶勃根地紅酒,淺酌談心。

    這家位於東區的LoungeBar,是他一個女性朋友開的,店內情調不比一般夜店,少了幾分煙霧迷離,多了幾分慵懶宜人,很舒適,很自在,魏元朗很喜歡帶朋友來這裏喝酒,聽女主人收藏的爵士樂唱片。

    “Enjoylife”,正如店名一樣,他也希望自己能做到享受生活。

    “最近發生什麼好事嗎?瞧你這麼開心。”坐他身畔的葉亞菲打量他不時勾起淺笑的俊容,好奇地問。

    “好事?”他聽聞,腦海倏地晃過一張俏皮的笑靨。“沒有啊。”

    葉亞菲秀眉挑起,似是不信他的否認。

    坐兩人斜對面的紀禮哲撇撇唇,加入對話。“亞菲,你也幫我們想想,最近哪可能有什麼好事啊?想到要開股東大會就煩死人了!”

    葉亞菲睨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揚嗓。“你會煩,是因為‘翔鷹’去年業績不好看,對股東很難交代,可元朗的‘翔飛’卻賺翻了,他幹麼煩?”

    紀禮哲一窒,半晌,懊惱地輕哼。“你逮到機會就是要酸我,對吧?”

    “那也要某人總是出糗給人酸啊!”

    “葉、亞、菲!”紀禮哲拉高聲調。

    葉亞菲淡淡一笑,打開煙盒,取出一根Virginia淡煙,好整以暇地點燃,銜進朱唇,吞雲吐霧的姿態極優雅,卻又微蘊幾分挑釁意味。“有何指教?紀總裁。”

    一男一女隔空嗆聲,眸刃互砍,夾在中間的魏元朗裏外不是人,無奈一歎,認分地當起和事佬。

    “好了,兩位可以暫時休戰嗎?最近大家工作都忙,難得聚會,就不能放輕鬆點?”

    和事佬都撂話了,兩個針鋒相對的冤家也只好識相地收回武器,葉亞菲眸光一轉,若有深意地落定前男友。

    “我看最輕鬆的人就是你了,元朗,最近交了女朋友,對吧?”

    “女朋友?!”紀禮哲駭然低喊。“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元朗那麼受女性歡迎,哪天談戀愛也不奇怪。”

    “但他是元朗啊!”那個不為任何女色所動的得道高僧。“這不是真的吧?元朗,你有女朋友竟然連我這個麻吉也不通知一聲?”他責怪。

    “你別聽亞菲胡說,我哪有女朋友?”魏元朗嚴正否認。

    葉亞菲卻不肯放過他,幽幽地問:“既然這樣,那天在你家裏那位是誰?”

    “在你家?女人?”紀禮哲接口,神色更驚駭,聲嗓不可思議地變調。“你從不讓女人進屋的!就連亞菲也沒去過,不是嗎?”

    唉,有必要這麼激動嗎?

    魏元朗傷腦筋地澄清。“那是意外,我可不是自願邀她進來。”

    “這麼說你承認的確有個女人嘍?”紀禮哲搓揉下頷。最初的震撼過去後,取而代之的是滿腔好奇。“是誰?我認識嗎?”

    魏元朗瞪他。“紀禮哲,你可以繼續再瞎起哄。”

    “不肯說?這麼神秘,肯定有鬼!”紀禮哲不懷好意地嘻嘻笑,認定事有蹊蹺。

    魏元朗不再解釋,任由好友們自行揣測,他決定與其愈描愈黑,不如聰明地轉開話題。“對了,你們溜過直排輪嗎?”

    “直排輪?”紀禮哲首先上鉤。“你是說那種類似溜冰的輪鞋?”

    “沒錯。”

    “那不是青少年的遊戲嗎?”他疑惑地蹙眉。“別告訴我你在學那玩意兒。”

    “我的確在學。”魏元朗坦然承認。“挺好玩的。”

    “好玩?”其他兩人交換一眼,不敢置信。大家都是三十幾歲的熟男熟女了,還會覺得那種年輕人的遊戲“好玩”?

    “真的,我發現很能紓解工作壓力。”魏元朗慎重推薦。“你們如果有機會也該試試看。”

    不會吧?“可是……初學者會摔得很難看吧?”紀禮哲試探地問。

    “超難看的。”憶起那夜的摔跤秀,魏元朗自嘲地扯唇。“我的自尊都快摔碎了。”

    “那你還去學?”葉亞菲愕然。“不覺得痛嗎?”

    魏元朗淡然一笑。“怕痛的話,人生就會失去很多樂趣了。”

    痛嗎?

    自然是痛的,為了家計被迫下海賣笑,心一定是很痛很痛的。

    但這樣的心痛,該如何表現?非得用眼淚才能傳達嗎?迷離的淚眼才能反照出一個人迷失的神魂?

    是這樣嗎?

    劇團練習結束後,向晚虹獨自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

    她想著,揣摩著自己扮演的角色,她發現她不能懂,不懂得一個酒家女哀怨的心思,她甚至不曾喝醉過,又怎能體會夜夜遭酒精腐蝕靈魂的辛酸?

    至少,她該大醉一場。

    一念及此,她恍惚地來到一家情調浪漫的酒館前,枯坐在街燈下,猶豫著是否該走進去。

    她從未來過這種地方,聽說這裏頭總是牽扯一段段零負擔的桃色關係,她擔心自己孤身走進去,會成為某個浪子獵豔的目標。

    但她不是來找一夜情的,她只是想體驗在熱鬧裏寂寞醉酒的滋味,她想知道一口接一口,喝下的到底是什麼。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

    路過的行人覺得她很奇怪,正常人不會這樣坐在街燈下,又不是攔路行乞的流浪漢。

    “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她微笑。

    那人聳聳肩,走了,她繼續坐著,呆看著一個個穿著入時的男女在酒館的大門進進出出,進去的人表情各不相同,出來的卻往往只有一種——略帶惆悵的喜悅。

    也許,酒館是這城市的心理治療聖地,也許酒家女在喝酒時,也是在進行一場心理療程……

    一個陌生男子來到她身前,低頭俯望她,她蒙矓地注視著他意味深長的眼眸,忽然輕啟櫻唇,以一種極曖昧、煙視媚行的啞嗓問:“先生,你可以請我喝一杯嗎?”

    他揚眉,來不及回話,一道嚴厲的聲嗓搶先一步擲落。

    “向晚虹!你在做什麼?”

    她凍住,心神仍困在角色裏,抽不回,只能怔忡地望著魏元朗走過來,氣急敗壞地審問她。

    “這麼晚了,你坐在這邊幹麼?”

    “我……”她語不成聲。他怎麼會在這裏?

    “你該不會又在等我吧?不是告訴過你,別這樣一直跟著我嗎?”他又惱又急,一把將她拉起來,護在身後,以眼神逼退那個原想請她喝一杯的陌生男子。

    魔咒解開,向晚虹頓時清醒。她看了看臉色鐵青的魏元朗,又看看他身旁兩個神情駭異的男女,羽睫無辜地眨了眨。

    “真巧,怎麼又遇到你了?”她輕輕地笑。

    那笑,如最淩厲的鞭子,一下抽痛了魏元朗最敏銳的神經,他緊緊攫住她纖細的雙肩。

    “你以為很好玩?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一個人深夜在外頭遊蕩很危險?”

    “我不是遊蕩,我是……”是什麼呢?她思索著該如何解釋,他能懂得她正試著融入角色嗎?

    但魏元朗已沒耐性聽她解釋。他逕自下了結論,認定她是個輕率的女孩,他狠狠鎖定她的目光,像恨不得殺了她。

    她嚇到了,他的兩個好朋友也嚇到了,紀禮哲連忙介入。

    “這位就是那天我們在電梯碰到的女孩吧?你好,我是紀禮哲。”他主動自我介紹。

    她勉力揚唇。“我是向晚虹。”

    “這位是葉亞菲。”紀禮哲又向她介紹另一個女人,一個很美,很有韻味的熟女,一看即知跟魏元朗處在同一個世界,那個她還不夠格進入的世界。

    心有點痛,笑渦卻更深。“你好。”

    葉亞菲優雅地回她一笑。

    紀禮哲瞥了眼好友依然陰沈的臉色,心念一動。“元朗,亞菲今天沒開車,你送她回去吧。至於向小姐,我也會將她平安送到家的。”語落,他沒給好友反應的機會,輕輕握住向晚虹手臂。

    她愣了愣,卻沒拒絕,匆匆朝魏元朗送去歉意的一瞥後,跟著紀禮哲上車。

    “你應該感謝我。”兩人坐進車廂,紀禮哲一面暖車,一面感歎。“你知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元朗那麼火大,你再繼續留在那裏,真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

    “其實他不用那麼生氣的。”她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解。“我真的沒有跟蹤他。”

    紀禮哲瞥她一眼。“你最近常常跟著他嗎?”

    “我只是……”她窘迫。“唉,我只是想鬧鬧他而已,我沒惡意。”

    她簡略地敍述最近自己與魏元朗的互動情形,包括教他玩直排輪。

    “原來直排輪是你教他的。”紀禮哲很訝異。“看來你們最近相處得不錯嘛!”

    “哪有不錯啊?”她澀澀地苦笑。“我看他好像很討厭我,每次看到我都開罵。”

    “那倒是。”紀禮哲深思地蹙眉。“我認識元朗那麼久,還從沒見過他發脾氣,他涵養很好的。”

    這麼說,他果真特別厭惡她?向晚虹黯然,一顆心沉入深深的太平洋底。

    “他討不討厭你我不敢說,不過他對你的態度確實很特別。”紀禮哲淡淡評論。事實上,是太特別了。“你住哪兒?”

    她告訴他住址。

    他頷首,踩下油門,賓士跑車帥氣地滑進夜色。

    “紀總裁……”

    “叫我禮哲。”他親切地建議。“你是元朗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禮……哲。”她略微不自在。“剛剛那位葉小姐是魏元朗的女朋友嗎?”

    “是前女友。”他解釋。“他們以前在美國念書時認識的,後來分手了。”

    “為什麼?”

    “因為兩個人要走的路不一樣吧,亞菲想去紐約工作,元朗卻想留在矽谷,為了事業,只好放棄愛情。”

    “所以就分手了?”她不敢相信。“他們可以談遠距離戀愛啊!”

    “那太難了。”他搖頭。“時間也好,空間也好,都會讓愛情慢慢枯萎。”

    是嗎?向晚虹惆悵地凝眉。愛情,是那麼容易枯萎的生物嗎?

    “你談過戀愛嗎?”他匆問。

    “嗯。”她點頭。“高中的時候有一次。”

    “純純的初戀啊——”紀禮哲微笑,忽然懷念起青春。“高中時代,呵,對我們來說,都不知是幾百年以前的事了。”

    可惜向晚虹並不想陪他一起回味過去。“那他們現在是好朋友嗎?”

    “你說元朗跟亞菲嗎?”

    “嗯。”

    紀禮哲沒立刻回答,眼潭浮掠過一道暗影。“他們現在的關係……很微妙,我想哪天他們決定要複合,也不奇怪——”

    ***鳳鳴軒獨家製作******

    “我已經很久沒見你那樣發脾氣了,上次是十年前吧,我們還在美國的時候。”

    另一輛車裏,葉亞菲幽幽揚嗓,打破僵凝的氣氛。

    “是嗎?”魏元朗漫應,俊容仍緊凜。“人總會長大成熟的,我這幾年修養好很多了。”

    但顯然還不夠好,否則方才也不會發一頓連自己都驚愕不已的脾氣了。他陰鬱地沉思。

    “我記得那時候我決定去紐約工作,跟你提分手。”葉亞菲直視車窗前方的街景,瞳神因陷入過往而迷離。“那天,是我們的約會周年紀念日,你興致勃勃地親自學做蛋糕來慶祝,我卻看著你,對你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我到現在還記得你的表情,你整個人呆了,很震驚,完全不敢相信。”

    “相反的,你卻很冷靜。”他淡淡接口。

    “對,我很冷靜,因為我已經考慮很久了,你的工作在西岸,我卻想去東岸,這樣下去,我們一年根本見不上幾次面,我想,我們不如及早分手,免得耽誤彼此。”回憶至此,葉亞菲心弦一扯,嗓音變得暗啞。“當時你發了好大的脾氣,問我究竟把我們的感情當成什麼了?那是我第一次見你那樣發飆。”

    不只發飆,後來他還哭了,一個人的深夜,像個孩子般痛楚地哀鳴,他甚至想過不顧一切地去紐約追回她,跪下來求她回心轉意……

    魏元朗苦笑,他並不想憶起那樣的過去。“算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你有你的人生規劃,我本來就不該束縛你。”

    “你會不會覺得當時我太武斷了?”她問,嗓音微微發顫。“或許我們不一定要分手的,或許我該對我們的感情更有信心,只要我夠努力,或許可以兼顧事業和愛情。”

    “或許吧。”他低低應道。“可惜我們當時都太倔了,太年輕氣盛,才會錯過彼此。”

    她驀地一震,轉頭望向他,認清他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自嘲,心湖忽地蕩漾圈圈漣漪。“元朗,為什麼這些年來,你一直不肯好好談個戀愛呢?”是不是因為對過去還有一份眷戀?

    “不是不肯,是沒遇到適當的人。”露水姻緣或許有,愛戀的悸動怕是難尋。

    “是你太挑了吧?你身邊的好女人那麼多。”

    “不是挑,是緣分不到。”他搖頭,頓了頓。“而且不知怎地,年紀愈大,就愈覺得一個人過日子也挺好的,很自由。”

    自由?葉亞菲悵然。她曾經為了得到自由甘願放棄愛情,但現在呢?她又換來了什麼?

    “我沒你那麼瀟灑,這些年來,我愈來愈害怕一個人。”她澀澀坦承。當年為事業勇敢放棄愛情,如今事業有成,反而怯嘗孤單滋味。“有時候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屋子,會忽然覺得很慌,只好快點打開電視,讓屋內有點聲音。”

    魏元朗聞言,扣住方向盤的手指一緊,複雜地瞥她一眼。“以你的條件,想找到陪伴你的男人,不難。”

    “或許我也太挑了吧!”

    若是能夠對任何人放電,或許誰也能隨時談上一場戀愛,但就因為還有某種堅持,所以總在尋尋覓覓。

    她苦笑,正想說什麼,忽聞一串清脆鈴響。

    魏元朗戴上耳機,接電話,一直面無表情地聽著,最後才低低應聲。“我知道了,謝謝。”

    “誰打來的電話?”她問。

    “是禮哲。”他語氣清淡。“他說他把向晚虹送到家了。”

    向晚虹。葉亞菲默默咀嚼這個芳名。

    夜晚的彩虹,多矛盾!黑夜怎能看見那麼斑斕夢幻的美景呢?或許她正是人如其名,也是個特別的女孩,所以元朗待她,才格外不同。

    “那天晚上在你家的女生,就是她吧?”

    他默然,下頷收凜。

    看他表情,葉亞菲知道自己猜對了,不禁深吸一口氣。“你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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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2:55
第五章

    他對她是什麼感覺?

    他對她,當然……毫無感覺!

    她是個麻煩的女孩,擅自闖進他的生活,她厚臉皮,不經他允許就逕自進他屋裏東翻西弄,她愛搗蛋,強拉他去體驗年輕人的玩意兒,然後在一旁取笑他為樂。

    她不像他平素認識交往的女性友人們,她們當中,就算有人擺明瞭對他有遐想,也不會如此耍淘氣,她們都很聰明,懂得如何在最恰當的時機,施展成熟的女性魅力。

    她們是熟女,而她,卻更像男孩。

    他能從容應付聰慧的熟女,與她們進行有條有理的對話,但在她面前,他好似總會不經意也鬧起彆扭來。

    難道正如禮哲所說的,跟個孩子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像個孩子了嗎?

    但禮哲跟他那個忽然冒出來的私生子,至少已經相處好幾年了,而他才認識那女孩不過幾個禮拜!

    短短幾星期,他的生活,他的心,似乎就有些亂了、偏了——好比現在,他竟然把著手機,為了該不該發一則簡訊大傷腦筋。

    一念及此,魏元朗懊惱地握拳敲了一記桌面。

    已經三天了,整整三天,他竟沒能再見到她一面。

    那鬼靈精像是忽然消失了,照理說,他應該不時會撞見她才是,茶水間也好,員工餐廳也罷,甚至下班後走出大樓,她都有可能忽然從哪個角落竄出來。

    但這三天,他與她,竟連一次“巧遇”都沒有!

    他很肯定她還在這裏上班,今早開會時他還裝作不經意地跟財務副總探問過,對方盛讚她工作態度良好,比一般短期派遣員工認真許多。

    “如果她願意,以後公司有正式缺額,我一定第一個補她進來!”財務副總笑道,然後又遺憾地搖搖頭。“可惜她好像沒什麼興趣。”

    那當然,因為她追求的是多采多姿的人生,怎麼可能甘願把自己困在某家無趣的科技公司?

    魏元朗嘲諷地想,手指有節奏地敲辦公桌。

    既然她還乖乖在“翔飛”上班,卻不肯再精心設計與他“巧遇”,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生氣了,因為那夜他在酒館外對她的指責太嚴厲,她覺得受傷了,所以不想再見到他。

    好吧,她不想見他,這很好啊,他不是求之不得嗎?

    從此以後他耳根清靜,生活重回正軌,再好也不過!

    那他到底在煩什麼?

    魏元朗咬咬牙,瞪向手機螢幕,螢幕上,幾個他輸了半天卻還不成一句話的文字,譏誚地沉默著。

    也許他該向她道歉。

    畢竟他又不是她什麼人,憑什麼把她當自家孩子一樣教訓,任誰受了那種氣,都會有所反彈。

    可他又不想小題大作,特地發簡訊向她道歉,仿彿顯得他有多在乎她似的,她會不會因此更得意了,從此更無法無天地糾纏他?

    道歉?不道歉?這簡訊該不該發?他堂堂一個總經理,竟為了這等小事遲疑不決,浪費寶貴時間。

    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濃濃的自我嫌惡霎時佔領胸臆,擒住他呼吸,教他透不過氣,直到內線電話響起,驚醒他恍惚的心神。

    “總經理,日本客戶到了。”秘書提醒他。

    “我馬上過去。”他站起身,將放鬆的領帶重新束緊,決定以工作麻痹自己紊亂的情緒。

    ***鳳鳴軒獨家製作******

    招待日本來的貴客吃過一頓色香味俱全的台菜料理後,接下來的重頭戲自然是帶他們領略不一樣的夜風情。

    商場上的應酬,免不了得上酒店,魏元朗也只能從善如流,畢竟他現在是肩挑公司業績重任的總經理,不是個只管做好研發工作的工程師。

    他派了公司車,將幾位貴客送到“Clublilith”。這間俱樂部的女主人趙鈴鈴,明豔動人,長袖善舞,裙下拜倒一干政商名流,男人們為她癡狂,奉她為臺北夜世界的女王。

    她花名遠播,就連來自日本的客戶都有所耳聞,指名來此見識。

    這並不是魏元朗第一次來這間俱樂部,他跟趙鈴鈴本人亦有私交,見他來訪,她親自出來迎接。

    今夜她是一朵火玫瑰,豔紅的真絲禮服包裹著玲瓏浮凸的身段,若隱若現,勾去無數男子脆弱的神魂。

    “請跟我來。”她將眾人引進靠近角落的沙發座,拍手叫來幾位妙齡女郎,個個美麗嫵媚,嬌嗓一開,男人筋骨盡酥。

    看在與魏元朗交情的分上,趙鈴鈴勉強陪坐一陣,溫柔勸酒,等到幾位客人面色薄醺,興致大為高昂之後,才盈盈離去。

    魏元朗端著杯蘇格蘭威士忌,嗅著杯緣透出的強烈麥芽香,一面笑望日本客戶與陪酒的公關小姐打情罵俏,一面卻是偷窺腕表,計算著自己大概何時離去才不會顯得太失禮。

    他啜著威士忌,一個女郎主動偎過來,攀住他臂膀溫言軟語,他沒有推開,卻也不迎合,只是淡淡笑著。

    幾分鐘後,一個女服務生端著酒盤走過來,半跪在桌前。“打擾了,這是客人點的Macallan紫鑽威士忌。”

    清亮的嗓音震響了魏元朗胸口。他愕然轉頭,不可思議地瞪向桌邊忽然飄來的嬌小倩影——

    是向晚虹?怎麼可能!

    她也看見他了,愣了下,眼神變化多端,然後,她似乎決定當作兩人不認識,斂眉低眸,將酒瓶及冰桶端上桌,又靜靜地收拾桌面,一連串的動作靈巧流暢,無一絲遲滯,仿佛做慣了類似工作。

    她在搞什麼?

    魏元朗瞠視她,只覺喉頭強烈發幹。她微側著臉蛋的模樣很清純,薄短的發綹藏不住瑩白的耳殼,裸露在迷離的光線下,宛如冰玉,晶瑩剔透。

    一個日本客人注意到了,不禁探出祿山之爪,捏了捏她可愛的耳垂。

    “小姑娘,你的耳朵很漂亮啊!”他用日語贊道。

    魏元朗見他舉動無禮,胸口怒焰乍起,差點想起身。

    她卻一點也不生氣,揚起臉,朝那色狼送去甜甜一笑。“謝謝!”

    她的日語腔調柔軟,十分動聽。

    魏元朗一愣,那個日本客人也很驚訝,開懷大笑。“小姑娘,你會說日語?”

    “是啊。”她大方地應道。

    “我喜歡你!上來陪我喝酒。”日本客人粗魯地伸手拉她。

    向晚虹一怔,還不及反應,魏元朗搶先發話。“恩田桑,這位只是公主,是負責桌邊服務的,照規矩不能陪客人喝酒。”

    “可我喜歡她!我想她陪我喝!”恩田約莫是喝多了,趁著醉意耍起賴來。

    魏元朗蹙眉,眼色倏地陰沈,向晚虹見情況不妙,連忙揚嗓。“這樣吧,恩田桑,我陪你喝一杯,就當是答謝你對我的賞識,好嗎?”

    “這才像話!”恩田有臺階下,樂呵呵地拍手。

    “向晚虹!”魏元朗厲聲喚她,朝她砍來一記“你敢喝就試試看”的眼神。

    可她不喝行嗎?

    她悄悄抿唇,假裝沒看到,在寬口杯裏擱了一塊鑿成岩石狀的冰塊,斟了少許的酒,舉杯朝恩田一敬,然後一飲而盡。

    哇!好嗆!

    辛辣的滋味竄入喉,她一時防備不及,低頭猛咳,眼淚都嗆出來了,恩田哈哈大笑,其他公開小姐更賣力哄他開心。

    向晚虹伸手掩唇,匆匆離去,一路奔到化粧室外,依然咳個不停。

    “你明明不會喝酒,為什麼非要逞強不可?”嚴厲的質問劈過她耳畔。

    他又要罵她了嗎?

    她心一沉,旋過身,撐起笑靨,面對神色不善的男人。“怎麼這麼巧?又碰見你了。”

    “是啊,還真巧。”魏元朗冷哼,千算萬算,都算不到會在酒店遇上這個鬼靈精。“你瘋了嗎?怎麼會到這種地方打工?!”

    唉,她就知道他一定會罵她。

    向晚虹無奈地歎息。“我需要一些體驗……”

    “體驗什麼?體驗被男人吃豆腐的滋味嗎?還是被人硬逼著灌酒的滋味?”熊熊怒焰,在他胸口放肆地焚燒。“這些很好玩嗎?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地方工作,你知道有多危險嗎?”

    “我知道啊!”所以她才會拜託姊夫,透過姊夫的弟弟楊品深介紹自己到這間俱樂部來,因為這裏的女主人趙鈴鈴,是他的朋友,會特別關照她。“你放心,我不會在這裏待很久的,只要得到我需要的經驗……”

    “什麼經驗?你到底想要什麼經驗?”他低吼,脾氣已瀕臨失控邊緣。“走!跟我回去!”不由分說地拽住她臂膀。

    她駭一跳,連忙掙扎。“不行啊!還不到下班時間……”

    “還上什麼班?我要你馬上辭職!”他霸道地下令。

    她倒抽口氣。“你憑什麼要我辭職?”

    “憑——”魏元朗一窒。是啊,他憑什麼?“憑我是你總經理!”

    “就算你是總經理,也只能管我在公司上班的時間。”她聲明。“下班後我要到哪里兼差,不關你的事。”

    “誰說不關?”他瞪她。“你晚上在這種地方兼差,會影響白天工作的精神,萬一出了什麼差錯,不是平白造成公司損失嗎?”

    “我一個小小派遣員工,能造成什麼天大的損失?”她反唇相稽。

    “就算只是一顆小螺絲釘,也是公司重要的一份子,我不能容許有人以散漫的態度面對工作!”

    她散漫?她什麼時候散漫了?為何他總是誤解她?

    “那你Fire我啊!”她拉高聲調,惱了。

    他比她更惱。“你跟公司簽的合約還沒到期!”

    “我願意隨時解約。”

    “但我不願意!”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小學生似地互嗆,誰也說服不了誰,目光灼灼地對峙。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好半晌,他硬生生從齒縫擠落嗓音。

    她倔強地甩甩頭。“我說了我不能。”

    “很好!”他憤然握拳,一寸寸逼近她,怒火映紅他的眼,迸射野獸般的精光,極具威脅性。

    她驚駭地屏住呼吸,想躲,卻不知能逃到哪兒去,只好一步步往後退,全身汗毛戒備地豎立。

    一道清淡的聲嗓驀地在兩人身後揚起,及時解除她的危機——

    “元朗,你對我們新來的公主,有什麼意見嗎?”

    ***鳳鳴軒獨家製作******

    幸虧鈴鈴姊救了她。

    數日後,當向晚虹憶起那夜兩人的爭論,仍是心下忐忑。

    若不是趙鈴鈴及時介入,恐怕她會一時控制不住情緒,與他吵得天翻地覆,驚動店內酒客就罷了,萬一壞了魏元朗在客戶面前的良好形象,他一定會恨她的。

    他已經夠討厭她了,她不希望再多添一樁惱恨。

    為了不惹他發火,她千方百計躲著他,在公司時避而不見,但他偏偏不肯配合,自從那夜後,每晚都上店裏報到。

    當然,他並不是單獨來,而是帶著客戶來應酬,只是連續幾天下來,她不免有些狐疑。

    科技公司的總經理真如此辛苦嗎?竟然每天都得上酒店應酬?

    “鈴鈴姊,”她忍不住向趙鈴鈴探問。“魏總是不是常來這兒?”

    “偶爾吧。”

    偶爾?她顰眉。“可我看他這幾天每天都來……”

    “你看不出來嗎?”趙鈴鈴好笑地睇她一眼。“元朗是為你來的。”

    “為我?”她驚愕。

    “他不是那種喜歡花天酒地的男人,上酒店應酬是非不得已。”趙鈴鈴悠悠解釋,點燃一根煙,優雅地吞雲吐霧。“以前他只是偶爾來,最近之所以每天報到,恐怕是為了別的理由吧。”

    “你的意思是——他擔心我?”

    “看來是這樣。”

    向晚虹心跳乍停。可能嗎?魏元朗為她擔憂?那個日日行程滿檔,腦袋裏塞爆各種知識策略的總經理,竟也能空出一個小小角落來掛念她?

    “這麼說,他真的當我是朋友?”心韻,慢慢地加速,奔騰跳躍,撞擊著她柔軟的胸房。

    “當他朋友很值得開心嗎?”趙鈴鈴看出她飛揚的情緒,朱唇幽默地淺牽。“元朗的女性朋友恐怕可以排滿整棟101大樓了。”

    “那不一樣。”她傻傻地微笑。“之前他只當我是個小麻煩,每次見到我都會被我氣到……”

    “他現在也還是被你氣到啊!”趙鈴鈴輕巧地接口,唇畔勾勒的笑痕頗有深意。“你沒見他這幾天在這兒的表情,多陰沈啊!”

    向晚虹聞言,一窒。

    是啊,她未免高興得太早了,就算他把她當朋友,關懷著她,也仍是氣惱她的,因為他認為她是個不知自愛的女孩。

    她心一沉。“我想他討厭我。”

    趙鈴鈴打量她黯然的神色,又笑了,笑聲是獨特的沙啞,嫵媚撩撥。“像魏元朗那種男人,是不會討厭任何人的,讓他起反感的人,他頂多敬而遠之。”不可能浪費任何時間在那人身上。

    但向晚虹卻沒聽懂她話中涵義,怔愣著。

    趙鈴鈴搖頭。“有時候我真覺得你是個奇怪的女孩,對別人的事情感受很敏銳,對自己的卻好像有點遲鈍。”

    她遲鈍?向晚虹粉頰微赧。“其實我姊也這麼說過。”記得很小的時候,與她相依為命的姊姊便曾感歎過,說她是個不夠體貼自己的女孩。

    她喜歡猜測別人的喜怒哀樂,卻吝於深刻地去體會自己的。

    “你過來。”趙鈴鈴忽然喚她,要她跟自己到玻璃窗前,看辦公室外形形色色的酒客。“看到頭髮幾乎禿光的那一個嗎?”

    向晚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角落裏坐著一個中年酒客,頭禿了,滿布紋路的臉龐刻劃著滄桑,他落寞地坐著,即便左擁右抱,酒一杯杯地幹,仍看得出他猖狂的笑容下掩不住的一絲哀傷。

    “你猜他身上有什麼樣的故事?”趙鈴鈴問。

    向晚虹掩落羽睫,抽空腦海多餘的思緒,潛心去感受——他的發禿了,是因為遺傳,或強烈的壓力?他身上的西裝熨燙得很端挺,一絲不苟,看得出來對自己外表很重視,他開的酒一瓶要好幾萬,可他卻不是用來招待貴客,只是自己喝著,他是刻意來彰顯氣派的嗎?他笑得很囂張、很得意,但笑意卻不及眉眼,笑與笑之間,短暫卻強烈的沉默,教人心悸。

    “他是個大老闆。”她低語,淡淡的酸澀在胸臆漫開。“曾經是。可現在卻落魄了,也許公司還積欠了不少債務吧?他來這兒,只是想回味從前他曾有過的風光日子,從前的他一呼百諾,現在卻只有公關小姐會奉承他。”

    趙鈴鈴若有所思地瞅著她微染紅的眸,半晌,輕輕一笑。“你的確是個感受力很強的女孩,晚虹,也許你真的很適合演戲吧?因為你很容易融入角色。”

    “鈴鈴姊的意思是我猜對了嗎?”她啞聲問。

    趙鈴鈴頷首,將半殘的煙管擱在煙灰缸上。“我看你還是別在這兒待太久,雖然我答應過品深會照顧你,但我怕你會承受不住。”

    “我承受不住?”向晚虹茫然。

    趙鈴鈴並不解釋,只是淺淺笑著。“去工作吧!”

    向晚虹只得應聲離開,她端著託盤,在一桌桌酒客與陪酒女郎間穿梭來去,有人笑著喝酒,有人心事重重地喝,有人放肆急色,醜態畢露,也有人即便陷在脂粉鄉,仍不失身分。

    這裏,的確有許多故事,每個人身上都背負著不為人知的辛酸,她雖只是默默旁觀,也能感受到空氣中繚繞不去的一抹憂傷。

    她忽然有些透不過氣。

    “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看。”深沉的聲嗓重重地壓上她心頭。

    她嚇一跳,愕然回眸,迎向魏元朗緊繃的俊顏。

    “你不舒服嗎?”他蹙眉。

    “沒有,我沒事!”她澄清,怕他又強逼自己辭去這份工作,急忙旋身躲開。

    她還沒琢磨好一個酒店女郎的心路歷程,不能就這樣放棄!

    她匆匆來到店裏長廊的最盡頭,靠近後門的轉角,剛彎過去,便瞥見兩道熱烈糾纏的人影,急忙又退回。

    糟糕!她好像看到不該看的事了。

    她手掩唇,正尷尬著,一道沙啞的嗓音忽然幽幽揚起——

    “你、不該來這裏的。”

    是趙鈴鈴。她嬌喘細細,氣息還殘留著激情的餘韻。

    “我不能來看你嗎?”接腔的是同樣滿蘊情感的男聲。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屬於你的地方,我卻不能來?”男人一字一句地問,向晚虹幾乎能看到他嘴角勾著一抹嘲諷。

    “喬旋。”趙鈴鈴近似無奈地籲歎。

    “我知道。”男人嗓音變得黯沈。“你放心吧,我馬上就走。”

    一陣安靜的沉默。

    向晚虹背抵著牆,心韻怦然。她能感覺到這沉默的意義,這不單單是無言而已,而是任何言語,都難以傾訴的遺憾。

    “你該結婚了。”她聽見趙鈴鈴嬌媚的輕笑。“都三十好幾了,該不會沒有女人肯嫁給你吧?”

    “你可別小看我。”男人淡哼。“只要我願意,一票名媛千金等著嫁給我。”

    “是嗎?”

    “你看著吧!我一定會挑一個最好的。”

    “那我就先恭喜你了。”趙鈴鈴仍笑著。

    “……我走了。”男人窸窸窣窣地穿上外套。“不用送了。”語落,他沒再遲疑,推開後門離去。

    一陣清風溜進,旋即,無聲地消散在夜裏。

    向晚虹輕顫著,聽著轉角的另一邊,輕到不能再輕的聲響——趙鈴鈴沿著牆滑落了,坐倒在地。

    總是高傲著的夜之女王,原來也有軟弱的時候。

    向晚虹收凜呼吸,悄悄地轉身,朝來時路離去,直到她確定趙鈴鈴無法發現自己時,才放縱自己靜靜落淚。

    她不該偷聽的,她覺得自己好像盜墓者,挖掘到別人最珍貴的寶物。

    她知道喬旋,她曾在姊夫家的宴會見過他,他是現任的財政次長,形象清新磊落,是政壇的明日之星。

    他走的是光明之路,而趙鈴鈴卻是個活在黑夜的女人,見不得光。

    這樣的兩個人,要如何在一起?

    不能的,在他們前方蜿蜒的,是條死路……

    向晚虹咬緊牙關,咬住悲傷的哽咽,她的心好痛,宛如刀割,明明是別人的故事,為何她要如此地痛?

    “明明不關我的事啊……”她顫著嗓子,淚水滾過頰畔,劃下一道灼熱的傷痕。

    “……向晚虹,你怎麼了?”

    魏元朗焦慮的聲嗓喚醒了她,她怔忡地揚起眸,透過濛濛迷霧,親近他溫煦的臉龐。

    “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他急促地追問。“有人欺負你?”

    “沒有,不是。”她用力搖頭,淚珠卻不爭氣地又墜落一顆。

    “那你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他展臂擁住她纖肩,又急又氣。“我就說了,叫你不要在這種地方打工,看你把自己搞成這樣!”

    “我知道了,我今天……就辭職。”向晚虹啞聲低語。

    她終於明白了,為何趙鈴鈴會對她說那樣的話,這裏的故事真的太多太多了,她不能承受。

    她自嘲地牽唇,顫顫地朝魏元朗伸出手——

    “你帶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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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3:22
第六章

    他果然帶她離開了。

    跟趙鈴鈴道別後,魏元朗不放心向晚虹一個人獨處,又有許多話想問她,於是領著她回到自己家。

    這是她第二次進他屋裏,上回是意外,這回卻是他自己心甘情願招待她了。

    他將她安頓在客廳沙發上,泡了杯暖暖的可可,溫熱她冰涼的掌心。

    “原來你是為了揣摩角色,才去那裏打工。”他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落坐,深思地瞧著她。“你很喜歡演戲嗎?”

    “嗯,我覺得很好玩。”向晚虹點頭,濃甜的可可香在鼻尖繚繞,她深深地啜飲一口。“我從高中時就參加學校的話劇社,現在也加入一個業餘劇團,我們最近就會有一場公演喔。”

    “是嗎?”魏元朗打量她喝過熱飲,逐漸紅潤的臉色,心念一動。“所以那天晚上你在酒館外,也是在揣摩角色?”

    “嗯,我這次演一個酒家女,可怎麼樣都演不好,所以我想是不是該去酒館喝酒試試看,至少要知道大醉一場是什麼滋味。”

    “你沒想過一個女孩子去那種地方很危險嗎?”他不贊同地皺眉。

    “我知道啊,”她輕聲呢喃。“所以這次我才請鈴鈴姊幫我,她說我可以在她店裏打工,她會保護我不受客人騷擾。”

    “嗯。”魏元朗頷首。若是趙鈴鈴曾如此保證,他的確無須擔憂,只是想到她這陣子在酒店多多少少還是被客人吃了豆腐,仍有些不悅。“鈴鈴雖然是媽媽桑,也沒辦法時時刻刻盯著你,瞧你今天不就被欺負到哭了嗎?”

    她揚眸,睨他一眼。“我哭,才不是因為被欺負。”

    “那是為什麼?”他不懂。

    “因為那裏有太多故事了。”她幽幽地解釋,簡略敍述今晚的經過,但跳過趙鈴鈴與喬旋詳細的對話內容。“鈴鈴姊說的對,我承受不住。”

    “你的意思是,因為別人的故事太悲傷,所以你也跟著難過?”魏元朗好意外。

    “嗯。”

    他不敢相信,愕然望她。

    他自己也是個常聽故事的人,他的朋友們都愛對他吐煩惱、訴心事,他聽著,雖然會替他們分析其中因果,找解決辦法,卻從來不曾因此動搖情緒。

    有時,朋友們還會惱他太超然、太理智,總是悠哉地置身事外。

    可這女孩,卻傻傻地將別人的喜怒哀樂當成自己的,跟著憂愁跟著痛,難怪她會承受不住。

    “你怎麼那麼笨?別人的事關你什麼事?”他輕聲責備她。

    “我知道啊。”她輕輕歎息。“我也覺得自己很好笑,可能是入戲太深吧?”

    入戲太深——

    魏元朗心神一凜,眼色郁沈。這傻女孩莫非真將自己的人生當成一場角色扮演遊戲?

    “你以後想成為演員嗎?你想在舞臺上發光發熱?”他試著分析她的心理。

    她搖搖頭。“我沒想那麼多耶,我只是覺得演戲很有趣而已。”

    “你不想成名嗎?比如到美國百老彙闖蕩一番,有一天拿到東尼獎之類的?”這是每個舞臺劇演員的夢想,不是嗎?

    “東尼獎?我?”向晚虹失笑。“不可能啦,我沒那麼有天分,而且我只想快樂地演戲,能得到東尼獎的演員可都是經歷過一番痛苦淬煉的。”

    也就是說她玩劇團真的就只是純粹好玩而已,沒什麼值得稱道的遠大目標,也不曾懷抱過任何夢想。

    他不能理解。

    該說這樣的人生渾渾噩噩嗎?她做任何事,出發點似乎都是為了玩,演戲好玩,旅行好玩,當短期派遣員工,換過一份又一份工作,也是好玩。

    她究竟曾不曾認真地面對過生活,思考未來的方向?

    現在的七年級生,都是如此嗎?

    “你覺得我很奇怪嗎?”她仿佛看透他的思緒,眼潭如月下的湖,瀲灩著迷離月色。

    他怔怔地凝望她。

    她是奇怪,與他來往的都是些成功的熟男熟女,對未來不敢說百分之百有規劃,至少心中都勾勒著隱約的藍圖,但她……

    “你只想這樣,一輩子快樂地玩下去嗎?”他試探地問。

    “不可以嗎?”她反問。

    “不是不可以。”只是他不懂。

    他與她,仿佛來自兩個世界,她是異世界的新人類,而他……是老派無趣的男人。

    魏元朗自嘲地勾唇,起身來到吧台,打開半滿的紅酒瓶,為自己斟了一杯,若有所思地啜飲。

    他告訴自己,沒什麼不好的,各人有各人的人生,他無須過問,只要她自己覺得快樂就好。

    但不知怎地,他感覺胸口堵得慌,悶悶的,很鬱惱,教他眉宇糾結,不能舒閑。

    “你聽我說,晚虹。”他沒注意到自己改了稱謂,不再連名帶姓喊她了。“你現在也許認為這樣的生活很棒、很快樂,但你得想想未來。”

    “未來?”

    “對,未來。”他端著酒杯,重新坐回單人沙發,很認真地盯著她。“你不要老是這樣傻傻地為人歡喜為人憂,你怎麼不好好想想自己的事?”

    “我自己的事?”

    “你喜歡冒險,這沒什麼不好,但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女孩子獨自旅行其實是很危險的一件事?你不可能永遠遇到好人。你喜歡體驗不同的工作,也OK,但如果將來年紀大了,手邊卻沒一點積蓄怎麼辦?你有保險嗎?有存退休金嗎?有沒有好好規劃自己未來的生活?或者你家境很好,是千金大小姐?”

    “才不是呢!我看起來像嗎?”她搖頭,苦笑。“我是平凡人家的小孩,我爸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是跟我姊姊相依為命長大的,她現在結婚了。”

    “難道你想讓你姊姊跟姊夫照顧你未來的生活?”

    “我才不會那麼沒志氣呢!”她抗議地輕嚷。

    “這就對了。”他嚴肅地頷首。“你不想老了拖累別人,現在就該多想想未來,難道你以為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好男人,寵你一輩子?”

    “魏元朗!”她不可思議地瞧著他。“你這是在對我說教嗎?”

    “你以為我喜歡這樣嗎?”他懊惱地低嚷。她以為他喜歡自己像個老頭對她碎碎念嗎?問題是——他倏地蹙攏眉葦,焦躁地狠灌一大口酒。“你呆呆的,想法太天真,像你這種女孩,最容易一頭栽進浪漫陷阱,被男人給騙了!”

    沒錯,他愈想愈覺得可能,這女孩看來就是會癡心追愛的那一型,她能為愛捨棄一切,為愛走天涯。

    她會痛死,她會愣愣地由著愛在自己身上劃下一道又一道傷口,卻不懂得閃避,當那鮮紅的血痕是英雄的勳章。

    她說不定還以那勳章為傲……

    “我拜託你,你認真想想!”冒著火苗的眼灼視她。“人生不是一場遊戲!”

    向晚虹震撼。

    她怔望著眼前為她著急的男人,他是真的關懷她,他眸中熾烈的火,溫暖她心房,卻也燙出一個深深的凹洞。

    她曾以為他討厭自己,但一個人若是討厭另一個人,會如此為她焦心嗎?

    “魏元朗,你不討厭我,對吧?”她怔怔地問,嗓音很沙啞,很柔軟,仿彿輕輕一折,就會破碎。

    “我怎麼會討厭你?”他覺得這問題莫名其妙。

    她淺淺彎唇。“那我算是你的朋友嗎?”

    “你不是從認識我第一天開始,就纏著要跟我做朋友嗎?”他略帶無奈地反問。

    是啊,她的確是。

    向晚虹自嘲地微笑。從那天在電梯裏他猜到她背包裏裝的是套裝與高跟鞋,她便好想、好想交這個朋友了。

    她驀地起身,輕盈地落定他面前,俯下螓首,瑩亮的水眸直瞅著他。“魏元朗,你是那種懷念過去的男人嗎?”

    “什麼意思?”他不解。

    意思是,他是否還牽掛著前女友?是否還愛著那個不論外貌、學識,成就、生活方式……各方面都與他十分相似且匹配的女人?

    她很想直率地問,但她畢竟是個女生,有點矜持也懂得羞怯的女生,於是她選擇稍稍拐彎抹角。

    “禮哲很懷念他的青春年少,你呢?你也會嗎?”

    “禮哲?”他眉峰一凜。“你叫他禮哲?”什麼時候他們兩個人的交情好到可以直呼其名了?

    “這不是重點!”她歎息,沒察覺到他正默默地吃味。“你快回答我的問題——你比較思念過去,還是寧願展望未來?”

    “你問這個幹什麼?”他疑惑。

    好傷腦筋啊!為伺他就是不肯痛快地給她一個答案呢?

    向晚虹又是一聲歎息,腰身彎得更低了,俏麗的臉蛋離他更近了,清澈的眸光戀慕地雕著他俊朗的五官。“因為我發現有一件事,很不妙。”

    “什麼事不妙?”他戒備地僵著身子。這女孩怎麼愈靠愈近?

    “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她幽幽地表白。

    “你什麼?!”他嗆得氣息淩亂,方唇震驚地顫著。

    “我喜歡你,魏元朗。”她輕聲低語。

    他幾乎沒聽見她說話的聲音,只看到她粉嫩的唇瓣如花,開著,舞動著,勾引他神魂。

    然後,也不知是誰先主動移了一個呼吸的距離,他與她的唇,鬥上了,像兩尾剛學會吵架的接吻魚,在蕩漾著綿綿甜意的水裏,糾纏著彼此,追逐著彼此,一次又一次地啄吻,訴說著道不出的千言萬語。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足夠讓一尾魚走上陸地的悠長歲月,他們終於不再鬥了,鬆開彼此,雙眸相互凝照,仿彿意欲望進對方靈魂的最深處。

    他籲然長歎,為這場纏綿的鬥吻下了結論——

    “你不能喜歡我。”

    ***鳳鳴軒獨家製作******

    “為什麼不能?”她問。

    “我們不適合。”他答。

    “這是你習慣用來拒絕女生的托詞,還是你真的這麼想?”她顯然不太能接受。

    “我是認真的!”他強調。

    她太年輕,他卻老了,她崇尚冒險,他的生活已定型,她甘心為愛癡狂,他卻寧願遠離這不受掌控的玩意兒。

    她會攪亂他平靜的人生!

    魏元朗閉眸,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無須靜心思索,他已能想像兩人若是膩在一起,會有什麼後果。

    “你會受傷的。”他沙啞地勸告她,心房似有利刀在磨,隱隱痛著。“不要笨到飛蛾撲火。”

    “我不怕受傷。”她近乎天真地保證,粉色的唇,甚至綻開一朵燦爛的笑。“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你想像的那麼笨。”

    這傻呼呼的笨蛋!還說她不笨?不笨的話,方才怎會主動送上自己的唇由他輕薄?

    魏元朗氣到磨牙,怒火在胸口灼燒。“總之我不許你喜歡我!向晚虹,收回你的感情,聽到了嗎?”

    笑花頓時枯萎。“我喜歡你,是我自己的心情,你無權命令我!”她似乎也惱了,與他對嗆。

    “你!”他驀地握拳,重捶沙發。

    向晚虹駭一跳,知他真的怒了,暗暗咬唇,片刻,靈機一動,婉轉地為自己爭取轉圜的餘地。

    “先別果斷地拒絕我,魏元朗。”她軟聲央求。“至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證明我們並不是那麼不適合,好嗎?”

    “我不認為你做得到。”他冷淡地撂話。

    但她當他是應許了,至少他沒直截了當否決她的提議,不是嗎?

    是夜,向晚虹回到自己一房一廳的小公寓,她坐在客廳懶人墊上,點著香精蠟燭,思索著。

    她該如何讓魏元朗喜歡上自己?

    那男人活得太自得其樂了,他不缺什麼,也不必誰來照顧,他不像某些男人,沒了女人在身旁打理,生活便一團亂,身陷豬窩裏,他不需要女人做便當,因為他自己就能烹調一桌好料理,他不寂寞,不怕找不到人陪,因為他有一大票好朋友。

    魏元朗,他並不需要愛情來拯救,愛情若能征服他,只會是因為觸動了他內心最深處的那根弦。

    她,能找到那根弦嗎?

    坦白說,她不太有把握,他太成熟,太複雜,他生活在與她不同的世界,她很難打進去。

    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試試看!

    她不是第一次喜歡人,卻是第一次想將自己的全部獻給他,她的唇,她的心,她的笑與淚,任何時候他想要,她都願意給。

    為了能讓他喜歡自己,她願意做任何嘗試。

    於是隔天,她又變回那個搗蛋女孩了,她精心設計每一次巧遇,纏著他,逗他說笑,她相信,只要與他多接觸,她一定能找到他內心最神秘的那根弦。

    “要不要再去溜直排輪?”

    某日下班,她又神出鬼沒地現身在魏元朗的愛車前,他已不再吃驚,只覺懊惱,狠狠白她一眼。

    “怎麼又是你?”

    “想找你玩嘛!”她歪著臉蛋,無辜地笑著。“溜直排輪,要常常練習才會進步喔!”

    “我說了,不要再來找我!”他不理她,逕自打開車門。

    她卻一溜煙輕巧地鑽進車廂裏,坐上副駕駛席。

    他瞠目結舌,一時愣在原地。

    她巧笑倩兮。“你不是說我們是朋友嗎?朋友可以一起玩吧?只是溜溜直排輪而已,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他瞪她。“向晚虹,你下車!”

    “我已經坐上來了。”意思是,誰也別想強迫她下車。

    他不吭聲,火焰般的眸光毫不容情地灼燙她,她凜住心韻,幾乎要軟弱地承認自己快融化。

    她深呼吸,凝聚全身所有的勇氣,繼續耍賴。“魏元朗,你不要再苦著一張臉了——對了,如果我能在一分鐘之內令你笑的話,你就答應我,再跟我去溜一次直排輪好不好?”

    “我不會笑的。”他不屑她的提議。

    “是嗎?”她不服氣,靜默兩秒,忽地開始擠眉弄眼,皺鼻歪唇,扮起一張張醜怪的鬼臉。

    他眼神霎時空白,無語地瞪她。

    她費盡心思逗他,眼球如剔透的彈珠,滴溜溜地滾動著,他雙目圓瞠,不能相信有人的眼珠能活動到那種地步——她是小精靈嗎?

    “怎麼還不笑啊?”她扮得累了,停下來,稍稍歇口氣。“難道是本姑娘功力退步了嗎?”

    見她猛敲自己的頭,又是不信,又是苦惱,他不禁哧聲一笑。這傻女孩!她究竟還想怎樣耍寶?

    “呵呵,我就知道,你笑了!”他爽朗的笑聲宛如最熱情的星火,瞬間點亮了她的臉。“告訴你,這是我跟我姊之間的秘密遊戲,以前我們覺得不開心的時候,就會這樣比賽扮鬼臉,看誰能先逗對方笑,誰就贏了。”

    唉,他認輸了。

    魏元朗不再掙扎,認命地坐上車,發動引擎,回轉方向盤,將愛車開出停車格。

    向晚虹微笑欣賞他的臂膀因轉動方向盤而拉出的有力線條,他開車的姿態,好瀟灑又好帥氣。

    “你們姊妹倆常常不開心嗎?”他沉聲問。

    她愣了下,半晌,嫣然一笑。“爸媽過世以後,我們寄住在親戚家,有時候難免會聽到一些閒言閒語,學校的同學也會欺負我們。”

    他瞥她一眼,眉葦揪攏。“為什麼你回想起這樣的過去時,眼睛還能笑?你不覺得難過嗎?”

    “已經過去的事了,為什麼要難過?而且我很幸福啊!我有個很棒的好姊姊,她很疼我的,不論誰想欺負我,她都會擋在我身前。”提起最疼愛她的姊姊,她神情變得好溫柔,唇畔似噙著蜂蜜,流淌著濃濃的甜。

    他看著,心跳一陣失速。“你姊姊很保護你。”

    “沒錯!”她用力點頭,再同意也不過了。“所以我有什麼好哭的呢?比起許許多多孤單的人,我已經很幸福了。”

    他怔忡,半晌,方唇一扯,蘊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況味。“你很樂觀,怪不得你的生活會是這樣的。”

    “怎樣?你又要嘮叨我不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了嗎?”她裝生氣,嘟起粉唇。

    他沒心情陪她耍幽默,悠悠歎息。“我說得很清楚了,晚虹,別再靠近我,我會傷害你。”

    “我也說得很清楚了,你別這麼快下定論,至少給我努力的機會。”她反駁。

    他橫她一眼,她閃亮晶燦的眸卻瞬間奪去他的呼吸,好片刻,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怎麼都說不聽呢?”

    “說不聽的人是你吧?”她手抆腰,擺出一副小辣椒的架式,卻是笑吟吟的。“頑、固、老、頭!”

    魏元朗一嗆。

    說他頑固老頭?他不是滋味地磨牙。“向、晚、虹!”

    “怎樣?”她眉眼彎彎。

    他閉了閉眸,不去看她討好的表情。“我送你回家。”

    她一愣。“你不跟我去溜直排輪嗎?你剛才明明笑了耶!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我沒答應過你任何事,也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他語氣冰冷,話說得絕情。“你給我乖乖回去!”

    她氣息一凝,默然。

    他不知自己是否傷了她了,但她遲早得學會認清,傷口並非受難的勳章,只是磨人的痛楚。

    他狠下心不理她,漠然開車,將她送到她家樓下,一扇油漆斑駁的大門前,她沒反抗,靜靜下車。

    他深沉地目送她離去,他以為她會放棄了,或至少失落幾天,但她卻忽然旋過身,很驕傲、很開朗地朝他揚起下頷。

    “魏元朗,今天我聽你的話,乖乖回家,可是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努力讓你喜歡上我的,拜!”她笑著對他道別,笑著離開他的視線領域。

    那不可思議的笑,在好久好久以後,仍宛如一縷輕煙,淡淡地繚繞在他心口。

    ***鳳鳴軒獨家製作******

    湛藍的天空,曳著一抹流雲,長長的、淡淡的,很像是那天他見到的笑,在他記憶裏纏綿。

    魏元朗仰首,看雲,一時失神。

    “怎麼了?元朗。”一道清雅的女聲輕輕地拖回他迷路的思緒。“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他驀地定神,望向一張寫著擔憂的秀顏。“抱歉,亞菲,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什麼事?”葉亞菲問。

    “煩人的事。”他不著痕跡地勾起嘴角,苦笑。“算了,那不重要,你不是要我教你溜直排輪嗎?鞋子換好了嗎?”

    “還沒呢!”葉亞菲坐在公園花壇邊,苦惱地瞪著腳上鞋帶纏成一團的輪鞋。“沒想到這鞋子穿起來還挺複雜的。”

    “你第一次穿,怪不得會這樣,我那時候也是奮鬥半天呢!”他笑,很自然地蹲下來,替前女友系鞋帶。

    他舉動流暢,似是漫不經心,葉亞菲卻怔住了,愣愣地瞧著他。

    有多久,他不曾為自己穿鞋了?記得在兩人戀愛談得最熱烈癡狂的時候,他偶爾會玩笑似地伺候她穿鞋,說自己是在服侍女王。

    很久,沒當他的女王了,她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有機會……

    “哪,你站起來試試。”系好鞋帶,他抬頭問:“會不會太緊?太松的話也不行,腳踝容易扭傷。”

    她扶著他肩膀,緩緩站起來。“不會,大小剛好。”

    “好,那你等我。”他也坐上長椅,為自己換上直排輪鞋。

    她看著他俐落的動作。“你常常溜直排輪嗎?”

    “最近溜過幾次。”他微笑。“我也還是個初學者,技術不太好,你別期望太高。”

    “是誰教你溜的啊?”一個大男人,會忽然熱衷起直排輪,她實在難以想像,也才會好奇地央求他也教教自己。

    她想知道,究竟這玩意兒有什麼魔法,能讓她這位前男友著了迷?

    “一個朋友。”他並未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這令她更好奇了。是什麼樣的朋友?男的女的?會是那個最近突然出現在他生活裏的女孩嗎?

    葉亞菲很想問,但她問不出口,他們已不再是從前那對任何心事都彼此分享的戀人了,雖然仍是朋友,但她感覺得到,魏元朗在兩人之間隔下一道微妙的分際。

    他其實不是那麼容易親近的一個男人,表面溫煦和藹,但某部分的他,是很硬很冷的,而她已經失去了令他軟化的特權。

    “你發什麼呆?”他笑著調侃。“不是說要學直排輪嗎?剛開始就想偷懶了啊?”

    “我像是會偷懶的人嗎?”她收束黯然的思緒,睨他一眼。“來吧!隨時恭候教練指教。”

    “要教你可以,別怕摔喔,摔傷了我概不負責。”湛眸閃爍幽默的光。

    她嫣然一笑。“知道了,我保證不跟你申請賠償行了吧?”

    於是,一個教、一個學,一個本來技術就不怎麼樣,一個又怕跌倒了受傷,兩人相互扶持,溜得搖搖擺擺的,公園的行人經過看見了,都不禁好笑。

    “喂,他們好像在笑我們耶!”葉亞菲俏聲低語。

    “管他的!”魏元朗一點也不注意,為了學會直排輪,他丟臉的次數可多了,已經練就一張厚臉皮。“我們溜我們的。哪,我要放手了喔!”

    “不要、不要!”她慌得驚呼。“我連站都站不好耶,你不能放手啦!”

    “不放手的話,你永遠學不會。”

    “可是……”

    “加油!”

    沒等前女友應允,魏元朗便鬆開了手,她一時防備不及,雙手揮舞了幾下,果然失去重心,身子向前傾。

    幸虧他眼明手快,及時展臂攬住她纖腰,否則她怕是要摔得四腳朝天了。

    她嬌喘細細。“拜託,你、差點害我、跌倒!”

    “都三十幾歲的大人了,你還怕痛啊?”他含笑揶揄。

    就因為已經三十幾歲了,才怕痛啊!她沒好氣地在心裏辯駁,嗔睨他。

    她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敢沖敢撞的年輕女孩,現在的她,很清楚跌倒了會有多痛,傷口會結成多醜陋的疤。

    她已經不年輕了……

    “元朗。”她忽地揚眸望他,眼神迷離。

    “怎麼?”

    難道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嗎?回到曾經純真浪漫的似水年華。

    “亞菲?”他察覺到她神情怪異,關懷地蹙眉。“你怎麼了?”

    她搖頭,正欲啟唇,一串熟悉的樂音忽然隨風飄來,富有節奏的鼓聲,一下下,撞擊她心房。

    “元朗,你聽見了嗎?”

    “嗯,我聽見了。”他也豎耳傾聽,嘴角淺勾。“是CaliforniaDreaming吧?”

    ***鳳鳴軒獨家製作******

    當向晚虹經過公園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她喜歡的男人,和他曾經愛過的前女友,兩個人穿著直排輪鞋,並肩坐在公園長椅上,唱著他們年輕時代曾經風靡的英文老歌。

    “Alltheleavesarebrown,andtheskyisgrey。I'vebeenforaWalk,onsuchawinter'sday……”(樹葉都染黃了,天空是灰色的,我漫步著,在這樣的冬日。)

    他們隨著音響送出的旋律唱和著,笑靨滿開,神采照人。

    他們大聲地唱著,你一句、我一句,像兩個孩子似的,絲毫不在意路人奇異的眼光,因為他們已深深地沉醉在美好的過去。

    “I'dbesafeandwarm,ifIwasinL.A.Californiadreaming,onsuchawinter'sday……”(如果我是在洛杉磯,現在一定感到很安全溫暖吧!在這樣的冬日,夢想加州。)

    向晚虹凝立原地,遠遠地望著他們。

    她今天是來找魏元朗的,原想給他一個也許驚大於喜的意外,不料反而是他在他家附近的公園,送給她這樣一個驚喜。

    她看到一個像大男孩的魏元朗,他笑得好爽朗,那笑容是純淨的,不帶雜質的,只有不曾經歷過風霜的人,才能那樣笑。

    他是十年前的魏元朗,還跟葉亞菲熱戀著的魏元朗。

    “Californiadreaming,onsuchawinter'sday……”她無聲地跟著唱,跟著感受澎湃在他心海的情緒。

    他以前就在美國加州念書吧?他現在是否正懷念著加州的冬日,懷念著當時的點點滴滴?

    他很快樂,她感覺得到,她可以從他的歌聲、他的笑容,感覺到那滲進每個細胞裏的濃濃喜悅。

    她伏斂羽睫,感受著、品味著,他是快樂的,他笑著,她淺淺地彎唇,也跟著笑了,淚水卻在眼眶裏溫潤。

    他堅決不肯陪她溜直排輪,卻願意教他前女友溜……

    她驀地揚起刺痛的眸。

    她是怎麼了?她明明體會到的是他的快樂啊!為什麼眼睛會那麼酸,那麼澀,心口擰得好疼?

    她應該隨他一起笑的,為何眼淚要氾濫?

    她應該替他開心的……

    “向晚虹?!”

    他看見她了,停住了歌聲,笑容乍然淡去,眉宇深鎖。

    看到她,反而讓他變得不開心了。

    她悵然尋思,深深呼吸,努力讓唇畔的笑花開得更甜,更燦爛。她知道,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他看到的,只會是她的笑,看不到她藏在眸裏,不爭氣的淚。

    她高高舉起雙手,朝他的方向揮舞,然後用掌心在唇前拱成一個傳聲筒,傳送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謊言——

    “魏元朗,你唱歌好難聽喔,不要再虐待別人的耳朵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魏元朗陰鬱地目送向晚虹離去。

    她步履輕盈,像水蜻蜓一般翩然點過他心湖,然後又瀟灑地飛走。

    她到底來幹麼的?

    “她是來找你的嗎?”葉亞菲沙啞地道出他心頭疑問。

    “八成是。”他蹙眉。“她最近很愛鬧我。”

    “她鬧你?”葉亞菲揚眉,慢慢地,眸光黯淡了。“那也得你願意讓她鬧才行啊。”

    他倏地一震,眯起眼。

    她觀察他不悅的神色。“元朗,直排輪就是她教你溜的吧?”

    他點頭。“她的技術很好,溜起來就像精靈在跳舞。”

    像精靈跳舞?

    帶著幾分夢幻的形容揪住葉亞菲的心房,隱隱痛著。“她一定也摔過很多次,才能學得那麼好吧?”她頓了頓,澀澀地揚唇,苦笑。“二十幾歲的女孩子真好,她們不怕摔、不怕痛,總是那麼勇往直前——”
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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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3:48
第七章

    她並非不怕受傷,也不是不懂得痛,只是學著讓感覺鈍化。

    她喜歡感受,喜歡深刻地品味所有的喜怒哀樂,但品味太深,那傷便會痛進骨子裏,好似在基因上做了記號,會世世代代地傳下去。

    她怕那樣太過綿遠的感受,所以學會抽離,她可以想像所有人的心情故事,卻不敢真正演出自己的。

    其實她是個膽小鬼,一個徹底的膽小鬼,從父母驟然撒手人寰、拋下她們姊妹倆相依為命的那天開始,就成了膽小鬼了。

    “姊姊~~”

    這天晚上,姊夫出差,向晚虹來到姊姊家裏吃晚餐,賴著她撒嬌。

    自從向初靜結婚後,兩姊妹已經不住在一起了,但不管在快樂或悲傷的時候,她最想見到的還是姊姊,因為她知道,姊姊會將她摟在懷裏,好好疼愛。

    可就算在姊姊面前,她也不敢放縱自己演出太傷感的劇碼。姊姊自從嫁入豪門,煩惱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多添一樁。

    但她不提,向初靜偏偏要問,關心妹妹的感情進展。

    “你跟魏元朗怎麼樣了?你不是三天兩頭去打擾人家,結果呢?究竟有沒有撞擊出什麼火花?”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向晚虹對自己扮鬼臉,顧左右而言他。“那個大叔?!那個人的生活簡直無趣到爆,我可是去解救他的,不然我看他一隻腳都快踏進棺材了!”

    “哪有那麼誇張?”向初靜好笑。“人家好歹也是科技公司的大老闆,而且才三十多歲,哪有到大叔的年紀啊?”

    “他活得像大叔。”

    “你這女生真壞,把人家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的,還這樣嘲笑人家!”向初靜咳兩聲,儘量扮出嚴肅的表情,教訓妹妹。

    “就說了我是去解救他的。”向晚虹可不承認自己是頑皮鬼。“你知道嗎?前陣子我教他溜直排輪,他多沒天分啊!摔了又摔,我好怕他跌破頭,成了個呆子。”她頓了頓,不由自主地想起連日來在腦海裏盤旋不去的畫面——唉,她好討厭自己,為什麼就是忘不掉呢?“後來有一天,我經過公園時,竟然發現他在教他前女友溜直排輪——拜託,連他自己都是剛學會的好嗎?居然還有臉去教別人,是不是大老闆都特別厚臉皮啊?”

    她到底想說什麼?她不想提起這些的,不願去深入分析那天明明該笑,卻忍不住落淚的心理轉折。

    她不願分析,但姊姊似乎猜到了,怔怔地望著她,目光滿蘊憐惜。

    她的好姊姊,請別這樣心疼她……

    “我沒關係喔,姊,只要他快樂就好。人最重要的,就是過得開心,不是嗎?”

    “但我希望你也開心。”向初靜溫柔地撫摸她發際。

    她心房一擰,偏著螓首,靠在最疼她的姊姊肩上。“我很開心,姊,真的。”

    能夠認識魏元朗,她真的很開心,就算對他的愛戀註定得不到回報,她也甘願,因為是她自己的選擇。

    是她自己選的……

    “姊姊好香喔!”向晚虹將臉蛋偎上姊姊肩畔,依戀地嗅著姊姊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好清甜、好溫馨,令她安心。“姊夫好幸福,每天都可以聞這麼香的姊姊。姊,你們在床上應該也很‘性’福吧?”她故意調皮地問。

    “你說什麼?”向初靜巴她的頭。

    “哇嗚!!”她捧住自己的頭,可憐兮兮地裝痛,一面卻又欠揍地聲明。“如果不太‘性’福的話,記得要Call我喔,我來好好提點姊夫一下。”

    向初靜二話不說,又巴她一記。

    她卻笑了,笑得好甜好甜。姊姊打她,一點也不痛,反而讓她更感覺到自己是受寵的,是得人愛的。

    謝謝你,姊姊,我又有勇氣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又有了勇氣繼續追他。

    只是啊,一個女生,除了癡纏,究竟還可以怎麼追一個男人?

    俗話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可她怎麼覺得追他這個大男人遠比越過千山萬嶺還難啊?她寧願去尼泊爾爬山,也比敲開他心房簡單!

    可她,偏偏就是喜歡他,偏偏好希望他也能喜歡自己。

    “這罪,是我自找的。”向晚虹悄然歎息,坐在辦公桌前,咬著根棒棒糖,讓糖果的甜沖淡胸口的苦惱。

    隔壁的大姊忽然拍她肩膀。“晚虹,副總找你。”

    “喔。”她笑著道謝,匆匆將殘餘的棒棒糖消滅了,骸骨拋入字紙簍,起身整理儀容,踏進財務副總辦公室。

    副總見到她,眉開眼笑。

    “請問副總找我什麼事?”她禮貌地問。

    “你跟公司的合約明天就到期了,我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們續約?”

    “續約?”她一愣。

    “你也知道,我一直很欣賞你,你工作勤快,辦事有效率,跟部門同事也都相處得很融洽,如果你願意,我報請人事部聘你當正職。”

    “可是副總,我這份職缺只是臨時的……”

    “臨時也可以轉正職啊!”副總笑。“我跟總經理商量過了,他答應我可以聘用你。”

    她訝然。“副總的意思是魏總經理願意讓我留下來?”

    “嗯哼。”

    怎麼可能?向晚虹不敢相信,他不是很討厭她一直糾纏著他嗎?如果她成為“翔飛”的正職員工,豈不更有機會跟他碰面了?

    “怎樣?我知道你說過不想當正職,不過公司的環境跟待遇真的不錯,也很有心栽培你,我建議你好好考慮一下。”

    “是,我會考慮。”她怔忡片刻,仍是無法消化這個消息。“副總,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我想見總經理一面。”

    ***鳳鳴軒獨家製作******

    “總經理,財務部的行政秘書想見你。”

    臨下班的時候,魏元朗正坐在辦公桌前批公文,內線電話傳來秘書的報告。

    他愣了愣。“哪個行政秘書?”

    “向晚虹。”

    是她?魏元朗胸口一震。她竟然直接找上他辦公室了。

    “告訴她我現在沒空,不能見她。”

    “可她說是財務副總安排她來的。”

    想拿雞毛當令箭?他無聲地勾唇。以為他會上當嗎?“告訴她我在開會。”

    “是。”

    ***鳳鳴軒獨家製作******

    “總經理在跟客戶開會,不方便見你。”秘書來到小會客室,平靜地傳達魏元朗的指示。

    向晚虹卻從她微微閃爍的眼神看出一絲心虛——她說謊,根本沒有什麼客戶,是藉口。

    “是嗎?我知道了。”向晚虹澀澀地牽唇。他不肯見她,早在她意料當中,只是她沒想到抬出財務副總的名號也沒用。她意興闌珊地隨秘書離開會客室,見轉角堆著滿滿的禮盒與花籃,好奇地問:“這些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秘書解釋。“今天是總經理生日。”

    她一怔。“是他生日?”

    “嗯,我們總經理人緣超好的,每年生日都收到一堆禮物,我光幫他拆封整理,寫感謝函,就要忙上一整天呢!”秘書笑道。

    原來今天是他生日。向晚虹頓時恍惚,回到財務部後,一顆心仍是懸在胸口,不得安落。

    他的生日,她至少該表示些什麼,但,她能怎麼做呢?

    她漫然尋思,忽地靈光一現。

    ***鳳鳴軒獨家製作******

    簡訊的提示樂音響起時,魏元朗正好簽完最後一份文件,他吩咐秘書進來取走後,才拾起寶貝的iPhone手機,讀取簡訊。

    魏元朗,雖然你是小氣鬼,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但本姑娘很有風度,還是祝福你——生、日、快、樂!

    這什麼啊?魏元朗好笑地看著。那鬼靈精!原來也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但願她可不要想到什麼花招來替他慶生,他擔當不起。

    他默禱著,提示樂音又響,他急忙讀取新簡訊。

    還有,我知道你不喜歡常常見到我,所以,謝謝公司對我的賞識,我還是不留下來了,多采多姿的派遣生活比較適合我。

    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她居然拒絕?他蹙眉。她不是放話說要追他嗎?難道不懂“近水樓臺先得月”的道理?他對她的吸引力還比不過另一份新工作的挑戰?

    接下來又有一則新進簡訊,他陰沈著臉,點選閱讀。

    明天開始,我不會再來煩你了,這對你來說,是不是最棒的生日禮物呢?你可要感謝我喔!

    明天?魏元朗怔住。這麼說,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了?他急急瞥一眼腕表——已經超過下班時間了!她方才是來向他道別的嗎?以後,他不會再見到她了嗎?

    心臟在胸口奔騰,咚咚作響的聲浪,在魏元朗耳畔翻卷狂湧,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乎,只覺得一波波倉皇的顫慄竄過骨髓。

    他倏地沖出辦公室,旋風般的身影嚇了秘書一大跳,駭然抬首目送他,他渾然未覺,來到電梯門前,發現燈號全亮在遠離這一層的數字,他等不及,奔向樓梯間,手搭扶欄,好似跳遠選手,矯健地連續飛越階梯。

    到財務部那層樓時,正巧來得及望見一群女同事進電梯,朝向晚虹揮揮手。

    “晚虹,拜拜!記得啊,明天下班後,我們幫你辦歡送會,時間要空出來喔!”

    “我知道,謝謝大家!”向晚虹粲然一笑,耍寶地對電梯內深深一鞠躬。“客人請慢走。”

    電梯門關上,鎖住一串笑語呢喃,走廊恢復安靜。

    魏元朗背靠著牆,調勻過分急促的氣息,額前發綹薄染汗水,不安分地垂落,為他增添幾分難以言喻的性感。

    向晚虹察覺到什麼,忽地轉過容頸,與他湛深的墨眸相對。

    “你今天不是最後一天上班。”他冷聲指責。

    她完全明白他話中涵義,心跳一亂,裝無辜地聳聳肩。“我記錯日子了,是明天才對。”

    “你耍我?”銳利的眸刃砍向她。

    她心跳更急了,表面卻刻意甜甜一笑。沒錯,她的確是在試探他,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有點在乎她。

    “你特地沖下樓來,是來找我的吧?你捨不得我走?想留我下來?”

    他瞪她。“我怎麼可能想留你?你走了我最高興。”

    “才不是,你只是嘴硬,其實你是想見我的,我知道。”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懊惱地低吼,驀地旋身,大踏步離去。

    她一驚,急忙追上去。“魏元朗!你去哪兒?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嘛!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驚慌的慘叫留住魏元朗疾如風的步履,他回頭,眼見向晚虹跌倒在地,不禁焦急。“你怎麼了?摔傷了嗎?”他扶起她,擔憂地問。

    她卻是揚起臉蛋,俏皮地嘻笑。“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

    魏元朗面色一變。這可惡的女孩,竟如此糟蹋他的同情心!他更怒了,氣她搗蛋,更氣自己的動搖,不禁一把推開她。

    向晚虹防備不及,手臂隱隱吃痛,她忍著,笑容依然燦爛如花。“魏元朗,你今天生日,有人幫你慶祝嗎?”

    “當然!”他冷哼。

    “那,可不可以也給我一點時間呢?”

    “抱歉,我行程排滿了。”

    “只要半個小時,十分鐘也好。”她軟聲央求。

    他不耐地瞪她。“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鳳鳴軒獨家製作******

    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禮物!

    擲下這句話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真希望他的無情與冷淡能令她徹底死心。

    但要令那執著的傻女孩死心,怕不是那麼容易……

    “元朗,生日有什麼願望?”紀禮哲笑問,一面為他斟了杯紅酒。

    魏元朗定定神,清睿的目光緩緩掃過坐滿整間包廂的好朋友,除了葉亞菲與紀禮哲外,都是成雙成對,而且或多或少在情路上都曾得他勸告或指點,如今大夥兒幸福美滿,自是盼望也能替他這個大媒人實現心願。

    他很慶倖擁有這麼一群情義相挺的好友,但說真的,人活到三十幾歲了,對生日已沒啥特殊感覺,也想不到有什麼非得在這天許下的願望。

    “許願是女生才做的事。”他淡淡地笑。大男人是不許願的,想要什麼,努力去爭取就是,怎麼能等誰來給呢?

    “奇怪,我怎麼覺得這句話有貶低我們女人的意味呢?”葉亞菲玩笑地揚嗓,在座幾位女性紛紛附和。

    “不然你們倒說說,你們誰不曾許過有一天白馬王子會出現的願望?”紀禮哲這話顯然是想討戰。

    眾巾幗自是不甘示弱,群雌粥粥,與男人們戰成一片。

    魏元朗笑著聽,聰明地在兩性戰爭中保持中立,心神卻時不時地總要飄到遠處去——她跟他約十一點半在公司樓頂,難道真會傻傻在那兒等嗎?

    “……對了,我剛來的路上,有看到晚虹。”紀禮哲忽然說,語氣帶著幾分試探意味。

    他倏地一震。

    “晚虹?誰啊?”某位女性友人笑問。

    “一個最近常纏著元朗的年輕女生,長得挺可愛的。”

    “天哪!元朗又多一個仰慕者?這傢伙還真是活動災難耶,走到哪兒都有女人為他心碎。你們還記得嗎?上回有個……”

    友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揶揄魏元朗豐富的“情史”,他卻置若罔聞,突如其來地問:“你在哪里看到她?”

    紀禮哲目光一凜,半晌,才沉聲回應。“我在仁愛誠品附近看到的,她正在發傳單。”

    “什麼傳單?”

    “就這個。”紀禮哲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對折的傳單,遞給他。“她說他們劇團上新戲,票都賣不出去,所以要努力促銷。我看她很辛苦,就跟她買了兩張票。”

    “是什麼樣的戲?”所有人都好奇,輪流將票要過去看,葉亞菲捏著其中一張,凝眉深思。

    魏元朗翻看著傳單,又望向窗外,今夜一直下著綿綿細雨,玻璃窗上,點點滴滴都是天空的眼淚。

    她冒雨在發傳單嗎?可淋濕了?不會因此感冒吧?

    “現在幾點了?”他怔忡地問。

    “你自己不是有戴表嗎?快十一點半了。”

    “嗯。”他沉吟地頷首,忽地心念一動。“我去公司一趟。”

    眾人聞言,頓時愕然,紀禮哲不贊同地蹙眉。“元朗,你搞什麼?”

    “抱歉。”他並不解釋,起身就走,一路風馳電掣地開車,趕到公司大樓時,已將近午夜十二點了。

    他刷卡進電梯,直奔頂樓,推開厚重的安全門,目光流轉,立即捕捉到一道窈窕倩影,她正倚著水泥圍欄,眺望遠方,七分褲下的小腿肚調皮地勾舞著,在半空中點踏節奏,一拍一拍,點進他的心。

    她的確在等他,卻等得很自得其樂,戴著耳機,輕輕哼著歌。

    雨停了,破雲灑落的昏黃月光在她身上裁剪一襲迷離羽衣,她穿著,仿彿隨時會隨風飛去。

    他屏息,無聲地走向她。

    她卻還是感覺到他了,驀地旋過身,望向他的眼眸晶燦如星,藏不住驚喜。

    “你來了!”她蹦蹦跳跳地奔向他。

    他悵惘地打量她,身上的衣衫半濕,秀髮狼狽地糾結——她果然淋雨了。

    “你還好吧?”他啞聲問。

    她莫名其妙。“我哪里不好了?”

    他默然,其實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她好得很,怪的人是他吧?為何一想到她在雨中發傳單的身影,胸口便揪擰,很不舍地飛車趕來?

    他懊惱地收攏眉葦。

    “你怎麼又皺起眉來了?”她無奈地歎息,頓了頓,瞥了眼腕表。“還有五分鐘,來,你快過來!”

    語落,她扯住他衣袖,拉著他靠近圍欄。

    “你想做什麼?”

    “你張開手臂。”

    “幹麼?”

    “你張開嘛!”她軟語央求,也不等他同意,小手逕自忙碌地拉直他兩條臂膀。“眼睛閉上。”

    “什麼?”他愣住。

    “閉上。”蔥指輕輕點下他眼皮。

    他心弦一顫,不知不覺掩落眸。

    “你感覺到什麼?”她柔聲問。

    什麼跟什麼?他懊惱地尋思,完全不明白她的用意。

    “有沒有感覺空氣涼涼的,聞起來有雨的味道,很新鮮?”

    剛下過雨,溫度自然微涼了,細雨清洗過的城市,空氣變新鮮也不奇怪。

    “又怎樣?”他毫無感動地反問。

    “魏元朗,你有多久,沒仔細聞過空氣的味道?”溫柔的嗓音,在他耳畔繚繞。“有多久,沒有抬頭看月亮、找星星?有多久,沒注意到街邊的樹木長出了新芽,霓虹燈換了顏色?”

    她悠悠地問,他緩緩睜開眼,怔然凝視她。

    她亦深深回凝,眼眸逐漸化為一潭清柔的水。“魏元朗,你什麼都不缺,你喜歡收藏的那些名表我又買不起,所以我真的不曉得該送你什麼好,只好送給你,我覺得很棒很棒的東西。”

    “是什麼?”他啞聲問。

    “就是這景色啊!”她嫣然一笑,忽地橫展手臂,旋舞一圈。“我送你這個有點孤傲的黃色月亮,送給你像彩色棒棒糖的摩天輪,送給你好高好高的101,希望你站上去以後能摘到最亮的星星。”

    她細數周遭的好風光,他震撼地聽著,這些都是他經常看到的美景,卻從未以這樣浪漫的角度看進眼裏。

    “魏元朗,我送你這道溫柔的晚風,送你清涼的空氣,還有這盆小雛菊。”她忽地彎下腰,捧起一盆開著嫩黃花朵的盆栽。“這是我自己種的,長得很可愛,對不對?養它很簡單,你只要偶爾讓它曬曬太陽、喝喝水,它就會開開心心長大了。”

    他瞠視盆栽。“我不養花。”

    她輕聲一笑,假裝聽不懂他明白的拒絕。“你知道嗎?在羅馬神話裏,雛菊就是森林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是個十足的淘氣鬼,所以雛菊的花語就是‘快活’。”

    森林的妖精,快活的淘氣鬼,那不正是她嗎?他惘然。

    “送給你,希望你永遠逍遙快活。”她神采奕奕地獻上祝福,也不管他樂不樂意,就將盆栽塞進他的大掌裏。

    他愣愣地捧著那可愛的小雛菊。

    她凝望他依然深鎖的眉宇,忽然好怕他將雛菊還給自己,悄悄咬唇。“魏元朗,我們來喝茶。”

    “喝茶?”他又愣住。她腦子裏怎麼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嗯,我知道你喜歡喝紅酒,不過我不懂紅酒,不知道買什麼好,所以我們喝茶好不好?剛剛下過雨,還有點涼涼的,我煮熱熱濃濃的奶茶給你喝。”

    “你煮茶?在這兒?”他狐疑,只見她不知從何處變出一個小小的攜帶式瓦斯爐,金屬茶壺,兩隻陶茶杯,還有茶葉包跟一瓶鮮奶。“你早就準備好了?”

    “嗯。”她點頭,興高采烈地在地上鋪開一席野餐塑膠布,扭開瓦斯爐,煮滾鮮奶,灑落茶葉,雪白的液體頓時融開一抹淡淡的玫瑰紅,然後,她取出一個迷你玻璃瓶,點了幾滴。“你猜,這是什麼?”她考他。

    他嗅了嗅,熟悉的麥香融著奶味在夜色裏芬芳。“是威士忌。”

    “沒錯!”她拍拍手。“你真厲害。哪,這就是本人特調的愛爾蘭奶茶,請客人嘗嘗。”

    她遞給他一杯奶茶,他接過,任由陶杯烘熱掌心,卻一動也不動。

    “怎麼不喝?很好喝的,放心吧,不會毒死你的,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你喝喝看嘛!”

    他怔望著她漾著甜笑的臉蛋,看她在夜幕裏璀璨星亮的眼——她總是這麼愛笑,這麼快樂,她難道不覺得他對她太過冷淡?

    他默默將唇靠近杯緣,啜飲一口。

    “怎樣?好喝嗎?”她期盼地望他。

    他品味著,香濃的液體暖了他的喉,也暖了他的心,還有一絲薄薄的酒氣,教他莫名地,似有些醉了。

    他是否腦子有些不對勁?竟在這午夜時分,在公司的屋頂上,和一個仿彿永不知愁的年輕女孩對坐喝奶茶。

    “看,月亮!”她忽然熱切地指向天空。“被雲遮去一半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好偉顯得更亮了。”

    他跟著抬首仰望昏黃的新月,是亮了點,還是暗了點?坦白說他分不出來,但也許是胸懷正懶洋洋地舒展著,他覺得今夜的月色似乎美得異乎尋常。

    “你生日有什麼願望?”她問他。

    她問這做什麼?不會又要他許願吧?他微笑喝奶茶。“我沒什麼願望。”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她不信。

    他搖頭。

    “我跟你不一樣,我的願望可多了!”她揮揮手。“我呢,希望這次劇團的演出成功,希望很快又能出國旅行,下次我想去吳哥窟,你去過嗎?聽說那裏的雕刻很壯麗,我想躺在很高的山上看星星,想喝透心涼的雪水,想坐在櫻花樹下唱歌……”

    她喃喃念著自己的心願,一個接一個,沒完沒了,魏元朗好笑地聽著。

    畢竟是年輕女孩啊!靈魂還驛動著,不甘心在某處長久蟄伏。

    她發現自己數不盡願望,忽地吐吐舌頭,笑了。“我很貪心,對不對?”

    “你不貪心。”他溫聲低語。“你只是年輕。”年輕的女孩是有權利作夢的。

    她眨眨眼,凝望他眼底閃爍的笑意,胸口驀地一融,甜甜的,又酸酸的,百般滋味雜陳。

    兩人靜靜地喝完一壺奶茶,夜深了,溫度漸涼,兩人捧著空茶杯,誰也捨不得開口說要走,最後,還是魏元朗先尋回理智。

    “我送你回家吧!”

    “嗯。”向晚虹不情願,卻也只能點頭,坐他的車回家。臨下車時,她終於忍不住開口央求。“魏元朗,你來看我演戲好不好?”

    “什麼?”他一愣,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深深地望他,嗓音沙啞。“我在想,你不喜歡平常的我,說不定會喜歡舞臺上的我,也許我的表演會讓你很心動。”

    他驀地扣緊方向盤,良久,才澀澀地揚嗓。“就算我喜歡你的表演,又怎樣?我喜歡的不是你本人。”

    “我的表演就是我的一部分啊!舞臺上的我,也是某部分的我。所以如果你喜歡我的表演,也許有一天,你會真的喜歡上我。”她笑笑地猜測。

    為何她就是不肯放棄?他無奈地歎息。“晚虹,我說過了——”

    “你想說我們不適合,對嗎?”她聰慧地打斷他。“你不用一再一再地重複,因為我不相信,只要還有一點點可能,我就不放棄。”

    他凜息,望著她唇畔堅定的微笑。他究竟哪一點值得她如此眷戀?

    “魏元朗,我喜歡你,是真心的。”她慎重地宣示。這是她最後的賭注了,除了這樣,她不知還能怎麼做。“哪,這張票給你。”

    將票遞給他後,她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開門下車。

    他惘然目送她,一股焦躁的波濤在胸間翻湧,他克制不住,揚聲喊:“等等!”

    她凝步,回眸。“什麼事?”

    什麼事?他沈鬱地望她,喉頭乾澀,連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喚住她。“呃,禮哲說你們還有很多票沒賣掉,你打算怎麼辦?”

    “你在替我擔心嗎?”她甜甜一笑。“我會再去街頭試著宣傳看看,也許有人願意買。”

    也就是說,她還要繼續發傳單?

    “給我吧!”大手探出車窗,攤開掌心。

    她愣住。

    “剩下的票,我全買了。”他解釋。“我會把這些票送給我朋友,邀請他們去看。”她不是說希望這次劇團演出能成功嗎?至少,他可以替她實現這個願望。

    “你真的要全買嗎?”向晚虹驚呼,俏臉綻亮,與月華相映成輝。“太好了!謝謝你、謝謝你!”她輕巧地奔向他,啄吻他臉頰。“魏元朗,你真的是一個很棒、很棒的男人,我很高興自己喜歡上你。”

    滿蘊柔情的蜜語,輕輕地、不著痕跡地,牽動魏元朗內心深處那根弦。

    她很高興自己喜歡上他?即使他無法回報也無妨嗎?

    他瞠瞪她,卻在她清澈見底的眼潭裏,看到了執著不悔的愛戀,他頓時斷了呼吸,如一座遭魔法施咒的雕像,凝坐原地。

    ***鳳鳴軒獨家製作******

    演出當晚,竟然座無虛席,所有票都賣出去了,好多觀眾都是劇團成員想不到的熟男熟女,穿著入時,一個比一個有品味。

    大夥兒都樂翻了,猜測他們從何而來,只有向晚虹知道,這些都是魏元朗的朋友。他果然說到做到,把他的朋友都請來看了,也得像他那樣的好人緣,才有這種號召力。

    只是她偷翻起舞臺簾幕窺探半天,卻遲遲不見她最希望看到的他。

    怎麼他還不來呢?是不是有事耽擱了?

    她心神不定地等著,劇團同伴們在她身旁匆匆來去,緊張萬分地準備上戲,唯有她,呆站著。

    拜託拜託!他一定要來。她在心底默默祈求。她希望他能喜歡她的演出,她會盡全力表現,讓他看到不一樣的她。

    驀地,一道熟悉的身影攫住她目光,她快樂地奔下舞臺,朝那人招手。

    那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走向她,落定她面前。

    “禮哲,你來了啊!”她喜悅地揚唇,左顧右盼。“魏元朗呢?他在哪兒?”

    紀禮哲若有所思地望她,好片刻,沉聲開口:“他不會來了。亞菲發燒,他去她家照顧她了。”

    “什麼?”她愣住,一時無法消化這個訊息。他不會來了?不來看她演戲?

    紀禮哲忽地重重歎息。“晚虹,我知道你很喜歡元朗,但我勸你還是死心吧!你們真的不適合,元朗跟亞菲才是天生一對。”

    她震顫地望他,臉色刷白。“你為什麼……要這麼說?”

    “我是為你好。”他蹙眉低語。“晚虹,你聽我說,元朗跟亞菲以前很相愛的,這麼多年來,元朗之所以一直不談戀愛,我想也是因為他還牽掛著亞菲,所以——”

    “你、你別說了!”她驚慌地打斷他。她不要聽,不聽這些奇怪的流言蜚語,雖然,她早隱隱猜知——

    “快開演了,我得去準備了!謝謝你今天來捧場,我們的演出,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語落,她匆匆鞠躬,匆匆旋身,飛奔的倩影宛如在逃避著什麼可怕的龐然大物,不許它吞噬自己。

    紀禮哲黯然目送她,許久許久,又是一聲悠然長歎。

    他真厭惡自己,為何要扮演這種摧毀女孩子夢想的狠角色?

    只是,為了另一個永遠將心事密密藏住的女人,他不得不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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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4:12
第八章

    “好多了嗎?”

    魏元朗柔聲問,將熱熱的姜湯盛入碗裏,遞給坐在沙發上的葉亞菲。

    她怔怔地接過,讓湯碗溫暖自己冰涼的掌心。“你怎麼知道我發燒了?”

    “是禮哲告訴我的。”他解釋。“他說你已經連續燒了兩天了,一直不退。”

    “我已經好多了。”她喃喃低語,慢慢喝了一口姜湯,腦海不由得浮現一張憤慨的臉孔,以及他沉痛的疾呼。

    想要什麼,就勇敢說出來!你以為這樣傻傻地逞強,白馬王子就會發現你的心意嗎?

    所以,他才將元朗叫過來嗎?他要她對元朗說出真心話?葉亞菲茫然思索。

    “你怎麼了?”魏元朗在沙發另一側坐下,關懷地望她。“是不是頭很痛?還很不舒服嗎?”

    她搖頭,又啜了口姜湯。也許,她真的該說出來……

    “元朗。”

    “嗯?”

    她無助地望他,她能在會議桌上面不改色地與最機車的外國客戶以英文談判,卻不敢問這男人還有沒有一點點在乎自己。

    “你覺得十年,很長嗎?”會不會長到無法讓兩個曾經相愛的人破鏡重圓?

    他默然。

    葉亞菲悄悄咬唇。她不曉得他是否明白她話中暗示,又很怕他真的聽出來。

    “十年,夠長了。”良久,他終於黯然揚嗓。“足夠發生許多事。”

    “是好的,還是壞的?”她顫聲問。

    “好的、壞的都有。”他若有深意地低語。“十年,夠一個大男孩長成男人了。”

    所以,他已不再是過去的他了嗎?所以,這樣的她已經無法打動他了?

    她深吸一口氣,緊緊握住姜湯碗,好似要將那暖意滲入微涼的心房。“你喜歡那個女孩嗎?”

    他倏地一震。“誰?”

    “你別裝傻。”她澀澀地抿唇。“我說的是向晚虹,你的小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飛快地駁斥。

    太快了,快到她懷疑他是因為心虛。

    她眸光一黯。“今天她的劇團不是有演出嗎?你不去看可以嗎?”

    “我已經請禮哲代我向她道歉了。”魏元朗沉聲回應,她聽不出他語氣裏是否藏著一絲遺憾。

    她凝望他緊繃的側面,猜測他的心思。為了來探望她,他寧可錯過那女孩的表演,是否表示他比較在意她這個前女友?

    “元朗,你不怕她難過嗎?”她試探。“她今天見不到你,一定很失望。”

    “嗯,大概吧。”他垂眸,眼神似有些沈鬱。

    她胸口一擰,豁出去了。“你坦白跟我說,你很喜歡她吧?”

    他又是一震,眉宇揪攏。“你在想什麼?你以為我跟她有可能?她的年紀差不多就跟我們當年分手時一樣大。”

    “也就是說,你跟她的年齡差距,也有十年。”她幽幽地接口。

    她和向晚虹,與他的距離都是十年,也許她們的起點是平等的,也許,她還有與那女孩一較高下的機會。

    她忽地淡淡一笑。“元朗,你聽我說——”

    ***鳳鳴軒獨家製作******

    “亞菲跟你說了什麼?”紀禮哲問。

    魏元朗默然不語,把玩著酒杯,望著不遠處正和幾個外國貴客聊天的葉亞菲。

    這天,一個重量級的水墨畫大師在家開壽宴,廣邀亞洲各地藝文界人士,雖然兩個男人從事的都是最冰冷的科技業,跟藝文完全沾不上一點邊,但由於葉亞菲的關係,兩人也接到了邀請函。

    因為公司贊助的展覽館,將為這位水墨畫大師特辟一個專門的展廳,葉亞菲最近跟大師的互動十分熱絡,就連此次壽宴她也幾乎算是半個主人,忙裏忙外,如花蝴蝶似地四處做公關。

    趁她不在,紀禮哲抓緊機會,向好友套話。“你那天去探望她,她應該有跟你說些什麼吧?”

    “她的確跟我說了一些話。”魏元朗深沉地頷首,收回視線。

    “她說什麼?”紀禮哲追問。

    “她說什麼,你不是早知道了嗎?”魏元朗語氣微噙幾分揶揄。“是你鼓勵她跟我說的,對吧?”

    紀禮哲一窒,迎視好友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苦笑。“好吧,看來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他頓了頓。“那結果呢?你怎麼回答?”

    “我怎麼回答,她沒告訴你嗎?”

    “我怎麼可能問她這個?”紀禮哲皺眉。“她很驕傲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管她的表白是被接受或拒絕了,都絕不可能讓第三者知道過程。

    魏元朗靜靜注視好友,微微一笑。“你很瞭解她。”

    “最瞭解她的,應該是你吧?”紀禮哲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們都十幾年的交情了,還談過一場瘋狂的戀愛。”

    “是啊,我們的確深愛過。”魏元朗深思地頷首。他想起那天,在公園裏,他與葉亞菲合唱著兩人都很喜愛的英文老歌,當時,他真的很快樂,好似回到那不知憂愁的過去。“我承認,有時候我回想起過去跟亞菲那段戀情,會有些小小的遺憾,但,也就這樣了。”

    這樣是怎樣?

    紀禮哲聽出不妙的苗頭,胸口一震,憤慨地眯起眼。“你該不會要跟我說你拒絕她了吧?”

    他沒答腔。

    “你真的拒絕了?”紀禮哲低吼,俊眸迸裂火花,若不是顧忌這是公眾場合,早就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瘋了!元朗,你明明愛著她的,為什麼要拒絕?”

    “誰告訴你我愛她了?”

    “不然呢?你這些年來守身如玉是在幹什麼?難道不是因為忘不了她嗎?”

    “你把我想得太清高了,我並沒有守身如玉。”魏元朗幽默地自嘲。

    “那只是一種形容!”紀禮哲快被他氣炸了。“總之,你身邊的女人來來去去,你卻堅持不談戀愛,難道不是因為你還牽掛著亞菲嗎?”

    “我的確牽掛她,但那只是因為她是我的朋友。”

    “我才不相信她在你心中跟你其他那些女性朋友一樣!”

    “或許我對她的關心是比其他朋友多一些些。”魏元朗若有似無地歎息,這是他第一次對別人剖白自己內心的感情世界,有些不自在。“因為她畢竟是我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我不可能不牽掛她。”他頓了頓。“可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個眷戀過去的男人,過去就過去了,不能再重來,我不會因此停止前進。”

    紀禮哲瞠視他,不能置信。“如果你不是對亞菲有眷戀,為什麼一直不談戀愛呢?”

    “因為沒遇到一個讓我想愛的女人啊!”魏元朗苦笑。這不是很簡單的道理嗎?因為他對愛情仍有堅持,不想隨便愛,所以至今不愛。“如果遇上了,說不定我也會陷進去的。”

    “所以呢?”紀禮哲緊盯他,仿佛想從他微妙的表情變化探知真相。“難道亞菲不能讓你再一次陷進去嗎?”

    “現在的我,已經不容易再陷進感情漩渦裏了,我對自己的生活太滿意,實在不覺得有必要改變。”

    “你的意思是,你就算一輩子單身,也沒關係?”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真的,沒什麼不好。

    魏元朗蹙眉,忽地舉杯將威士忌一飲而盡,辛辣的酒精灼燒著喉頭,也灼燒著他的胸口。“說真的,禮哲,我不想動情,我的生活很好、很快樂,真的不需要找麻煩上門。”

    他不要葉亞菲,也不要向晚虹,他誰都不要……

    紀禮哲頓悟,聰明地挑出他話裏埋下的線索。“你這話好像是說,麻煩已經主動來敲門了?”

    沒錯,麻煩來敲門了,而且還不許他不應門,堅持要闖進來。

    魏元朗懊惱地抿唇。“你知道嗎?她送給我一盆小雛菊,而我竟然天天看著那盆花發呆——只是一盆花而已,就搞得我心神不寧了,如果我真的讓她進門,我就永無寧日了。”

    “這個她,是向晚虹嗎?”紀禮哲啞聲確認。

    他沉重地點頭。

    紀禮哲不可思議地瞪他。“她破壞力有這麼強嗎?”

    破壞力,說得好,就是這三個字。她是森林裏最會搗蛋的小精靈,絕對能攪得他生活一團亂。

    他暗暗磨牙。“你能想像‘我’,不再是‘我’了嗎?”

    “元朗,你、你竟然……”為情所困!

    紀禮哲驚駭,一向置身事外,笑看朋友在情路上跌跌撞撞的魏元朗,終於,也嘗到愛的煩惱了!

    該放鞭炮嗎?這件事如果轉告給所有的魏氏友人知曉,大夥兒肯定瘋狂鼓掌叫好,全趕來看熱鬧。說真的,他們等這一天,等好久了!

    但,他無法相信,令元朗陷進去的竟不是亞菲,不是任何其他成熟智慧的女子,偏是一個吊兒郎當的年輕女孩。

    “元朗,你……腦筋沒問題吧?”他實在不想如此質疑,但的確事有蹊蹺。“她只是個小女生,跟你一點也不配。”

    魏元朗悚然一震。連他的至交好友都這麼說,可見他的顧慮是對的,他不該與她有任何牽扯。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跟她——”說曹操,曹操就到,一道清靈的倩影忽地飄過他眼前。

    是向晚虹,她一身服務生打扮,黑白相間的制服,頸口系著黑色領結,端著盤子在眾賓客間送酒的身姿很輕盈、很俏皮,像個淘氣少年。

    她又來了!

    魏元朗鬱惱地翻白眼。為什麼他到哪兒總是會遇上她?為什麼他就是躲不開她?

    “她怎麼會在這兒?”紀禮哲代他道出心中的疑問。

    “誰在這兒?”葉亞菲盈盈走過來,好奇地問。

    兩個男人凜然不語。

    葉亞菲揚眉,順著兩人視線的方向望去,眸光一黯,唇角卻揚起笑。“原來是元朗的小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魏元朗激動地澄清。

    ***鳳鳴軒獨家製作******

    空氣中,隱隱竄流著不尋常的風動,向晚虹感覺到了,驀然回首,恰恰迎向一張冷凝的俊顏。

    是魏元朗,他站在落地窗邊,正看著她。

    他也來了!

    向晚虹雙腿忽地一陣虛軟,差點站不住。她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他,她只是臨時答應代替劇團一個朋友來打工,卻又意外與他巧遇。

    她不知道自己該高興抑或難過,她不確定自己有勇氣與他相見,尤其當他顯然一副很不樂意看到她的時候。

    而且他身邊,還伴著葉亞菲呢!他們是一起來參加晚宴的嗎?

    紀禮哲說的沒錯,他們倆才是天生一對,僅只是並肩而立,就美妙得像一幅畫,才子佳人,無庸置疑。

    如果她有點風度,就該上前表達祝福,她該瀟灑地承認自己敗下陣了,終究無法贏得他的愛。

    但,一個瀟灑認輸的角色該怎麼演?不可以哭,不能歇斯底里,要表現出最可愛的一面,讓他永遠記在心裏。

    就算他不愛她,也絕對不能令他瞧不起。

    這個角色很難演,可她一定要演好,前幾天那場公演,她在臺上忘詞發呆的糗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

    她一定要演好……

    “晚虹,我先離開了。”

    一道沉寂的聲嗓驀地震醒她迷蒙的思緒,她定定神,回眸迎視向初靜,後者看來一臉疲憊,似是情緒低落。

    “怎麼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她驚訝,姊姊不就是因為很崇拜這位水墨畫大師,才來參加晚宴嗎?“人家還想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呢!”

    “誰啊?”向初靜顯得意興闌珊。

    向晚虹心一沉,見姊姊這副模樣,她幾乎也跟著頹喪,好想棄甲逃逸算了。但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演好這出戲。

    “魏元朗啊。”她強裝出輕快的嗓音。“我剛發現他也來了呢!”

    “是嗎?”向初靜揚眉,總算有點興趣了。“他是哪一個?”

    “那個。”她指向落地窗邊。“他很帥吧?”

    “嗯。”向初靜打量魏元朗,同意地頷首,頓了頓。“你知道他身邊的女人是誰嗎?”

    “是他前女友,葉亞菲。”

    向初靜聞書,愕然。

    “他前女友很漂亮,對嗎?跟他很相襯。”戲已經開鑼了,她告訴自己,笑容如花綻開,甜美異常。“他從來不帶女伴參加宴會的,今天卻帶她一起來,我知道,他一定還愛著她。”

    “晚虹,你……”

    “姊,你先喝杯香檳,等等我,我問問他有沒有空。”她不敢看姊姊擔憂的神情,遞給她一杯香檳後,便匆匆旋身。

    怎麼辦?明明已經上戲了,但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呼吸好淩亂,掌心微微沁汗。

    好緊張,自從開始演戲以來,從不曾如此慌亂過。演戲是快樂的,好玩的,她一直當每次演出都是一場角色扮演遊戲。

    她只是在玩遊戲啊!只是一場遊戲,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遊戲……

    “魏元朗,好巧,又遇上你了耶!”她翩然來到他面前,說著曾經說過好幾次的臺詞,卻從沒有一次,像現在如此令她心碎。

    “你怎麼會在這裏?”他的臺詞,也還是熟悉的那一句。

    一切都似曾相識——

    “我朋友臨時有事,我來替他打工。”她甜甜地笑,努力揚起輕顫的眼睫,望向站在他身邊的美麗熟女。“這位是葉小姐,對吧?你們很相配喔!”

    “向晚虹,你……”

    又來了,他又對她皺眉了,他總是對她皺眉……

    向晚虹笑笑地抬高下頷,笑笑地直視他陰暗的眼眸,她希望自己這樣的笑夠燦爛,夠可愛,夠不在乎。

    “結果你們還是舊情複燃了嘛!那你這幾年是在ㄍ一ㄥ什麼啊?”她調皮地嘲弄他。

    他面色一變。

    “就說你們這種大男人,最愛口是心非了。”她端一杯香檳,遞給他。“哪,喝一杯,慶祝你終於找到幸福。”

    他接過香檳,不悅地瞪她。

    她氣息一凜,別過眸,不敢看他,端起另一杯香檳,遞給葉亞菲,但或許是掌心太滑了,又或者是手發顫,香檳杯竟翻倒了,在葉亞菲美麗的禮服上染透一片粉紅。

    淡淡的粉紅,卻似最淒豔的鮮血,放肆地染進她眼底。

    她無語地瞪著自己造成的災難,好想、好想就此消失不見。

    她又搞砸了,精心設計的演出失敗了,為什麼最近她老是演不好自己該演的角色?

    現在,她該說什麼?怎麼辦?她好像又忘詞了……

    “向晚虹!你在搞什麼?你做事不能小心一點嗎?”

    嚴厲的聲嗓如刃,在她心口撕裂一道深深的傷,她顧不得痛,只是低著頭,不停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這錯,若是其他任何人犯的,他絕不會如此疾言厲色,為何偏偏對她,他非得苛責不可?

    他就這麼討厭她嗎?她知道自己不夠好,不夠成熟,不夠優雅,就算她拚了命地想裝瀟灑,還是在關鍵時刻出錯。

    她不適合他,不夠格當他的理想伴侶,他以為她沒有這樣的自知之明嗎?

    她也……不想再見到他了啊!與其每次見面,都惹得他不開心,她寧願與他永不相見。

    姊姊救我!姊姊……

    在這一刻,她又變回那個剛失去父母的小女孩了,原本溫暖幸福的家庭,一夕之間成了荒涼的廢墟,她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只有和她一樣害怕的姊姊。

    姊姊會疼她的,會告訴她一切沒問題的,她一定能夠堅強地面對所有的難關。

    姊姊救我……

    “魏元朗,你是笨蛋!”向初靜果然過來了,她傾倒香檳杯,使勁潑向魏元朗,不管周遭有多少人在看,她只想為妹妹爭一口氣。“你以為我妹妹是你眼中那種只會惹禍的麻煩精嗎?枉你還是公司的大老闆,一點識人之明都沒有!你從來沒看清過我妹妹,你根本不配得到她的愛!”

    痛快淋漓地發飆過後,她牽住妹妹的手。“晚虹,我們走!”

    向晚虹默默跟隨姊姊。她就知道姊姊一定會保護她,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討厭她,就算魏元朗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上她,她還有這個姊姊。

    她最親的姊姊,最寵她疼她的姊姊——

    她微笑了,淚水同時灼燙著頰。

    ***鳳鳴軒獨家製作******

    魏元朗目送姊妹倆相偕離去的背影,心口隱隱抽痛著。

    她看起來好纖細、好柔弱,她總是那麼活潑開朗,像朵堅毅的小雛菊,為何在這一刻,卻好似一朵即將凋謝的鈴蘭?

    他是否,傷她很重?

    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為何方才要那麼嚴厲地責備她?若是任何其他人犯錯,他只會一笑置之,偏偏對她,他無法淡然以對。

    他傷了她了,他知道,他早料到,那傻女孩愈靠近自己,只是讓她受傷癒深。

    他真的傷了她了……

    “你還杵在這兒幹麼?”葉亞菲溫柔的聲嗓喚回他迷惘的心神。“還不快追?”

    他能追嗎?他該追嗎?如果他追過去,是否只是同時傷害兩個女人?

    葉亞菲仿彿看透他的思緒,淺淺彎唇。“不用在意我,元朗,我能照顧自己的,我是葉亞菲啊!”

    他無語,複雜地望她。

    他的前女友,鼓勵他勇敢去追另一個女人,她以為他的遲疑是因為顧忌她的感受,她不明白他的自私,不明白他不想為愛失去自己。

    “元朗!”葉亞菲催促。

    他點點頭,終於還是追上去了。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想跟那傻女孩說清楚,讓她主動了斷對他的執念。

    他不值得,他其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好男人,他很壞,很冷很硬,他會傷害她。

    他想著,卻愈跑愈快,幾乎破了大學時跑百米的速度,當時他可是劍道社第一把交椅,是運動奇才。

    他以為經過長久的歲月,他已經老了,跑不快了,不料真的飆起速來,竟也能與風相爭。

    他飛過庭園,在大門外攔住向晚虹,她正倚著圍牆靜靜垂淚,一見到他,震撼不已,急忙撇過頭,拭幹頰畔淚痕。

    他怔望著她倉皇的舉動,胸口絞擰。

    半晌,她才轉過秀顏,瞠圓一雙染紅的眸。“我警告你,我姊姊馬上就來了,她只是跟我姊夫說幾句話而已,很快就出來。”

    “我知道。”他黯然。“我也只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

    “你、你想說什麼?”她戒備地瞪他,身子下意識地往後退。

    這麼怕他嗎?

    魏元朗掐握掌心,全身無奈地緊繃——別說她了,就連他,也厭惡自己。

    “晚虹。”他輕輕喚她,嗓音是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沙啞。“我想跟你說,對不起。”

    她一愣。

    “我跟你道歉。”他苦澀地低語。“我剛才不該那樣責備你。”

    她愕然顰眉。

    “我剛剛……是有點失控了,因為你嘲笑我口是心非,說我跟亞菲……其實我們並沒有舊情複燃。”

    “你們沒有?”

    “沒有。”

    她怔住,傻傻地望著他。

    那模樣,就像一隻曾經受人欺負的小白兔,不敢相信人的溫柔,懷疑他是作弄自己。

    他的心更痛了。“晚虹,你讓我很苦惱。”

    她驚顫。“我讓你苦惱?”

    “自從認識你以後,我的生活大亂,我不喜歡這樣子,我很滿意原本的生活,我覺得我很快樂。”

    “你的意思是,我讓你不快樂?”她顫聲問。

    不是不快樂,只是……他歎息,不知該如何向她解釋一個男人的世界忽然天翻地覆的可怕。跟她在一起,就好似坐雲霄飛車,他永遠料不到下一刻會往哪個方向震盪。

    “你寧願從來不認識我嗎?你是不是這樣想的?”她固執地追問。

    他頓時有些無助。他是這樣想的嗎?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或許吧。”

    她倏地凜息,連最後一絲血色也從頰畔褪去,雪白的臉蛋宛如最剔透的冰雕,藏不住透徹的痛楚。

    “你……你以為只有你的生活被攪亂嗎?我也是啊!”她嘶啞地呐喊,一字一句,都敲進他心坎。“你知道我上回的演出有多糟嗎?知道劇團的夥伴把我罵得多慘嗎?知道底下有多少觀眾在偷偷笑我嗎?他們有很多都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全都看到我出糗了!”

    她出糗了?有那麼嚴重嗎?

    他愕然。“你只是忘詞而已,沒什麼大不了。”據禮哲轉述,她那晚的表演還是很不錯的。

    “你根本不明白,重點不是那個,重點是台下的觀眾幾乎都是你的朋友!”向晚虹絕望地瞪他,為何他不懂,她最不願的就是讓他和他的朋友們瞧不起自己?

    為何他不懂,雖然她總是笑笑的,一副很開心、很活潑的模樣,但她也有不快樂的時候,也識得憂傷的滋味?

    為何他不懂,其實她也擔心自己配不上他,也怕自己站在他身邊,畫面很不協調,她很清楚,像他這樣見過世面的優質熟男,不會看上她這個莽莽撞撞的年輕女孩。

    他以為,她不懂嗎?

    她只是……假裝而已,假裝自己與他的距離沒有那麼長、那麼遠,假裝自己有一天可以追上他,與他並肩同行,她只是好喜歡、好喜歡他,喜歡到無法不經過任何努力就放棄。

    就算是徒勞也無妨,就算惹惱他也在所不惜。

    可她,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直癡纏著他只會降低自己的格調,只會令他更討厭她,她知道,她懂的……

    “你不用緊張,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你了。”她咬唇,將所有的哀傷冰封在內心最深處。“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

    他蹙眉,凝望她的眼潭隱隱浮過一絲痛楚。

    “你不必用這種眼神看我,你同情我嗎?”她譏誚地揚唇。“你錯了,我不必你同情,其實我……不是真的喜歡你。”

    他駭然一震。“你說什麼?”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如果這回她再演不好,就沒法在他的人生舞臺上瀟灑退場了,她希望他記得她下臺的身影是美麗的,不拖泥帶水的。

    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向晚虹深呼吸,驕傲地抬起下頷。“我只是揣摩角色而已,因為我下部戲要演的就是一個暗戀老闆的OL,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而已。”她頓了頓,學著滿不在乎地冷笑。“我沒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我只是揣摩角色,你懂了嗎?我其實是在演戲。”

    對,她只是在演戲,她告訴自己,只是演戲而已。

    魏元朗默然,深深地望她,良久,才沙啞地揚嗓。“你是說,這些日子來,你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揣摩角色?”她拉他一起坐上雲霄飛車,將他的世界鬧得天旋地轉,讓他變得不像自己,結果,只是一場即興演出的惡作劇?

    “沒錯。”她暗暗咬牙,不許自己的嗓音有些微顫抖。“我演得好嗎?騙倒你了吧?就連現在這樣對你發飆,也是戲的一部分,你明白嗎?”

    他黯然無語。

    為什麼他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演得不夠好嗎?騙不過他嗎?

    “我沒喜歡過你。”她一字一句,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謊言。“而且我要謝謝你,因為你陪我演了這一場戲,讓我明白自己缺少了什麼,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以後當我遇到那個值得我愛的男人時,我會更懂得該怎麼好好愛他。”

    “你會……好好愛他?”他沙啞地問,聲嗓似是壓抑著什麼。

    她點頭,又強調。“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好好愛我。”

    魏元朗聞言,忽地淡淡地微笑了,他閉了閉眸,品味喉間那猛烈竄上的、濃澀的苦。

    “你是不是不相信?”她顫聲問。

    他怎會不相信?他太相信了,這樣的她,值得任何男人全心全意地呵護。

    “我相信。”他真誠地低語。

    她眼神一變,驀地撇過頭,他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知道她再望向他時,已是一張清甜笑顏。

    “拜拜,魏元朗。祝你幸福!”即便一顆心教他傷透了,血無聲地流,她仍是笑著祝福他,笑著走出他的生命。

    他目送她的背影,心臟狂跳,有股強烈的預感,今日她這一走,他永遠不會再見到她。

    他可以恢復原本平靜的生活了,不會再有人不請自來地闖進他屋裏,也不會再有人總是用一雙無辜的眼,看透他的心。

    不會有人強拉他去學直排輪,也不會有人可笑地說要把清風明月送給他。

    不會有人左一聲嫌他太嚴肅,右一聲笑他是個老頭,不會有人逗他鬧他,把他氣得風度盡失。

    她走了,不會再回頭,她將永遠離開他的世界。

    與她的這盤棋,已經下完了,她喊了“將軍”,掐住他的喉。

    他認輸了,不認輸不行,棋局至此,沒有他耍賴的餘地……

    “向晚虹!”晚風,送出他聲嘶力竭的呼喚。

    她聽見了,卻不肯為他停留,繼續前進。

    他追上去,心韻和著風鳴,激烈地在耳畔震響,他猛然抓住她,將那纖巧的身子緊緊揉進懷裏,佔領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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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4-16 00:16:14
第九章

    吻,是細細地啃咬她的唇,舌尖舔吮過每一分最細微的紋理,吻,是男人貪婪地需索,女人半推半就地奉獻,吻,是彼此相鬥,纏綿到底,最後一起沉淪于波濤詭譎的情海裏。

    他陷進去了,不想、不願、不甘,終究還是抵擋不住愛神來敲門。

    他陷進去了……

    “你、這算什麼?”長長的糾纏過後,她嬌喘微微地推開他,在情欲的濤浪裏,掙扎求生。“你、你在同情我嗎?我說過了,我沒喜歡你,我只是在演戲……”

    大手驀地掌住她臉蛋,他再次吻住她,一口一口,吞下她的倔強。然後,那墨幽的眼潭,深深地、深深地囚住她。

    “什麼是戲,什麼是真心,你以為我蠢到分不出來嗎?”他沙啞地低語。“你以為我聽不出來你剛剛跟我說那些話時,心有多痛嗎?你的心在流血,而我就是那個害你受傷的人,你以為我不明白這一點嗎?”

    她怔望他,明眸靜靜地染紅。

    他探出拇指,憐惜地撫過她輕顫的眼皮。“如果你以為你的演技好到可以騙過我,那你就太瞧不起我了,向晚虹。”

    “那……你可以假裝看不出來啊!”她哽咽,很不服氣。“幹麼……要點破?”

    “沒錯,我是可以假裝,假裝你真的沒有愛過我,我也不曾辜負你。”他歎息,又輕輕地啄了下她的唇,雙手松松地攬住她後腰。“我很壞的,晚虹,如果我想裝,是可以雲淡風輕地當一切沒發生過,我比你多了十年的人生歷練,演戲的技巧或許不會輸給你。”

    “那你怎麼不演?”她懊惱地瞪他灼灼發亮的眼。

    “還用問嗎?”他又歎息,很無奈,又難掩幾分自嘲。“因為我不想演,因為我不想以後再也看不到你。”

    這什麼意思?

    他看得出她正以那漫著迷離水霧的大眼睛問著他,她顫慄著、慌張著,又期待又怕受傷害。

    她不敢相信他,不敢輕易相信他的表白,她怕一切只是自作多情。

    他畢竟是傷了她了,她的傷口,正劇烈抽痛著……

    魏元朗倏地凜息,心也跟著揪緊了,他展臂將那纖細的嬌軀收攬進懷裏,呵護著。“對不起,晚虹,其實我是……愛你的,雖然我不太想承認,但我其實早就愛上你了。”

    “你……騙人。”她嗚咽著抗議,臉蛋埋在他胸前,淚水燙著他搏跳不止的心脈。

    “我愛你。”他堅定地重複,一次又一次。“我愛你。”

    “你騙人!”她還是不肯相信。“你明明討厭我的……”

    “傻瓜。”男性的氣息曖昧地在她耳畔吹拂。“我如果真的討厭你,你不會有機會接近我。”因為他會拒她於三千里之外。

    “可是……”她揚起臉,淚眼迷蒙地望他。“你每次見到我,好像都很不開心。”

    “我如果不開心,又怎麼會捨不得對你冷漠?”他幽默地點了點她俏挺的鼻尖。“我可以不理你的,可我每一次,都像個傻瓜似地被你牽著鼻子走。”

    “你哪里傻了?”她掄握粉拳,輕輕捶他胸膛一記。“你最壞了!”

    他朗聲一笑。

    她睨他,粉唇嬌嗔地嘟起,他看著,又愛又疼,忍不住張口攫住,溫存地蹂躪著那好軟好軟的兩瓣唇……

    “魏元朗!你在對我妹做什麼?”

    駭厲的驚呼忽地剪破夜幕,他震住,尷尬地抬頭望向勃然大怒的向初靜,她咄咄逼人,氣勢猶如戰爭女神,準備為保護妹妹而奮戰。

    “晚虹,過來!”向初靜命令妹妹。

    向晚虹被姊姊撞破桃色場面,羞得粉頰染霜,她想退離魏元朗懷裏,他卻不肯放手。

    “告訴你姊,你今天晚上要跟我在一起。”他俏聲誘惑著。

    “不行啦!”她窘迫地搖頭。“我姊在生氣,而且她好像跟我姊夫吵架了,心情很不好,我不能不管她。”

    “可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等我先跟我姊談過好嗎?”她安撫地對他微笑。“我會打電話給你。”

    “那好吧。”為了展現大男人的風度,他固然失望,也只能點頭答應,目送她們姊妹倆手牽手離去。

    別讓我等太久啊!姑娘。

    他在心底低喃。

    ***鳳鳴軒獨家製作******

    她還是讓他等了很久。

    也許並不能算太久吧?也許短短幾個小時,根本算不上什麼,但對今夜的魏元朗而言,卻好似過了孤寂的百年。

    他不能定心,甚至不能在屋裏等待,他宛如一隻無頭蒼蠅,漫無目標地在夜色裏打轉。

    他像個傻瓜,一個為愛癡狂的傻瓜。

    他抬首,仰望著天空那一彎比剪子還銳利的月牙,月牙勾著他的心,咬著、齧著,他胸口很疼,很痛,卻是一種溫柔纏綿的疼痛。

    是甘願的,認命的,獻出自己的心,受情愛折磨。

    他看著月亮,想著那夜在屋頂她說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有生以來,不曾收過如此特別的禮物,也料不到,自己會像年輕時一樣再為愛癡狂一回。

    他覺得自己實在不太聰明,聰明人不會自找罪受,戀愛是傻瓜才會做的事。

    原來,他還是傻瓜一個啊!

    手機驀地在他胸口震動,他心跳乍停,手忙腳亂地接電話。

    “喂,是我。”他最想聽到的嗓音悠悠地、仿彿由時空的對岸傳來。“現在打給你好像有點太晚了。”

    “不,不晚。”他瞥了眼腕表,這才驚覺已過午夜。“你跟你姊談完了嗎?”

    “嗯,她今晚住我這邊,剛剛去睡了。”

    “她還好嗎?”

    “她跟我姊夫吵架了,鬧著要離婚。”

    “什麼?”他一驚。“她是認真的嗎?”

    “好像是。”向晚虹幽幽歎息。“不過我相信我姊夫不會答應的,我看得出來他很愛我姊姊。”

    “那就好。”魏元朗停頓片刻,澀澀地問:“那,你也要睡了嗎?”

    “你明天要上班,應該不能太晚睡吧?”她試探地問。“你現在還想出來嗎?”

    他苦笑。“我已經在外面了。”

    “什麼?”她驚訝。“你在哪兒?”

    “你家樓下。”

    “你……”她不敢相信。“一直在那兒等嗎?”

    “嗯。”果然是傻瓜吧?

    “你等等,我馬上下去!”她說,卻沒有掛電話,讓自己的呼吸與跫音,一路陪伴他。

    他已經等夠久了,她不忍再讓他多等一分一秒,等待有時是一種煎熬的寂寞,她不忍他受苦。

    她一路飛奔下樓,打開公寓大門,他就站在門前,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著。

    “你真的在這兒!”她悵惘。

    “很蠢吧?”他自嘲。

    她搖搖頭,忽然笑了,笑聲如最清脆的風鈴,在靜夜裏搖盪。

    他也跟著笑了。

    “好吧,那我們現在要去哪里?”她問。

    “坦白說,我也不知道。”他有些窘。這種時候出門本來就是一件傻事。

    “那我們就散散步,隨便走走吧。”她柔聲提議。對戀人而言,去哪兒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

    “好。”他點頭,遲疑半晌,大手朝她伸出。

    她愣愣地看了會兒他攤開的掌心,然後倏地領悟他的用意,粉頰暖暖地烘熱了,遞出自己的小手。

    大手牽小手,十指緊緊交扣,兩個人的心都怦怦跳著,掌心熱著,胸口也熱著。

    月色幽蒙,晚風輕柔地吹拂,樹葉偶爾會在林梢沙沙地跳舞。

    兩人慢慢走著,奇異的情愫在彼此之間蔓延,不知怎地,竟讓他們都不敢向對方瞧去一眼。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啊?”她細聲細氣地問,直到現在,還是感覺自己飄浮在真實與幻夢之間。

    他沉思片刻。“老實說,我也不太明白。”

    “什麼嘛!”她很不滿意這個答案,自眼睫下偷偷窺瞪他一眼。“既然這樣,你怎麼不去喜歡你前女友?我還以為你們會複合。”

    “我跟亞菲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握著她的大手,微微一緊。

    “可是那天在公園,我看你們好像很開心的樣子。”她悄悄咬唇,至今憶起他跟前女友快樂合唱的一幕,胸臆仍泛酸。“你一定是回想起跟她談戀愛的那時候吧?”

    “嗯,那時候的確挺開心的。”他坦承。“人老了,想起青春年少,總是會有點懷念。”

    “你也沒有很老啊!”她嬌睨他。才三十幾歲,老愛說自己上了年紀。

    “你不也總愛笑我老嗎?”他親匿地搖晃她的手。“一開始還老魏、老魏地叫我。”

    “那是故意逗你的嘛。”

    他微笑。

    “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她又追問。

    他想了想。“不知道,或許是從你第一次闖進我家的那天起,我就為你心動了吧?”

    “那麼早?”向晚虹驚愕。“我才不相信呢!”她俏皮地扮鬼臉。“那你為什麼一直ㄍ一ㄥ到現在才承認?”

    “你不是說過了嗎?我這種大男人就是愛口是心非。”魏元朗逗她,順口也嘲謔自己。

    她眯起眼。

    知她還是不滿意這答案,他淺淺勾唇,拉著她走進一座小公園,就坐在一株大樹下,由她身後,輕輕將她攬入懷裏。

    “你聽過一句詩詞嗎?”他低聲問。“情到濃時情轉薄。”

    “什麼意思?”她不懂。情到濃時,又怎會轉薄呢?“是誰寫的?”

    “是納蘭性德,一個清朝的才子。”

    “我知道他,他有個很深愛的元配,在他很年輕的時候就過世了,對吧?”

    “嗯。”他點頭。“我有個朋友很喜歡他的詩詞,有一次念了這首給我聽——‘情到濃時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

    “情到濃時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她跟著念,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惆悵,仍捉摸不到詩中真味。“我不懂。”

    “我以前也不懂。”他微笑低語。“但現在,好像能體會了。”

    “是什麼意思?”

    “我想是慌了吧。”他靜靜地解釋。“因為知道自己一旦用情,便會深深地陷溺,所以在情未濃時,就警惕自己,別放太多了、太執著了,看淡些、薄情些,才能活得更自在。”

    她聽著,不禁震顫,幽幽揚起眸,仰望他。“你會有這種體悟,是因為你之前那段感情傷你太深嗎?你……那麼愛葉亞菲?”

    “不是亞菲傷我,是歲月。”清睿的眼潭,專注地映著她容顏。“我老了,不能再像年輕時義無反顧去愛了,我怕愛太深,愛太狂,怕愛到失去自己。”

    怕失去自己?

    她慢慢懂了。“所以你之前才說,我擾亂了你原本的生活。”

    “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突然有另一個人闖進我的世界,我覺得很慌,不知所措。”

    “你?堂堂一個總經理,會不知所措?”她調皮地逗他。

    他笑著伸手揉揉她的頭。

    “所以你之前一直急著推開我,都是怕我會讓你變得不像自己?”她猜想他的心路歷程。

    “對,你這搗蛋鬼!”他又揉她的發。“你知不知道,當我發現自己被你吸引時,有多驚慌?我已經很久沒為女人心動了,偏偏你又只是個年輕女孩,怎麼想都覺得我們不適合,你愈喜歡我,我就愈心慌,我怕自己沒辦法回應你,怕我的薄情會傷了你。”

    她哀愁地凝睇他。“我真的那麼不適合你嗎?我是不是很配不上你?”

    “你很好,非常好,是我以前想太多。”他傾下臉,與她粉嫩的頰相貼。“現在我明白了,經驗會告訴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人,什麼可能,什麼不可能,但經驗也會局限我們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還是可能的嘍?”她小心翼翼地問。

    “就算不可能,你也會把一切變成可能吧!”他寵愛地揶揄。

    “算你聰明!”她笑嘻嘻地贊許,瞅著他的眼,清靈剔透。“你逃不過了,魏元朗。”小手忽地抓起大手,指向天邊的新月。“我以月亮的名義發誓,從今以後,會追緝你到天涯海角。”

    他哧笑,這宣言實在愚蠢,但不知怎地,卻在他胸口傾倒一壇蜂蜜,甜得化不開。他一直覺得自己過得很快樂,可跟她在一起,似乎會得到更多意想不到的快樂。

    “奇怪!為什麼男生的手這麼大呢?”她輕聲呢喃,掌指印著他的比大小。

    他掌心一翻,將她柔荑牢牢地擒住。“逃不了的人,應該是你吧?看,我一下子就抓住了。”

    “你抓住我的人,可沒抓住我的心。”她嬌嬌地反駁。

    “是嗎?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心躲到哪里去了?是在這兒嗎?”

    “喂!你幹麼亂摸啦?大色狼!”

    “好吧,你不喜歡我碰你,那我以後永遠不碰了。”

    “嘿!你這人很討厭耶~~”

    月光溫柔地愛撫著一對有情人,花草樹木害羞地偷聽著戀人間傻裏傻氣的絮語,向晚虹背靠在魏元朗暖烘烘的懷裏,笑顏甜蜜地含苞,他禁不住情動,輕輕舔吻她透白可愛的耳殼。

    從那天在酒店裏乍然看見她,他就想這麼做了,其實他跟那個日本客戶也沒分別,一樣對她懷抱色心。

    “呵呵……好癢喔!”她輕笑,想搗住耳朵。

    他卻不容她躲,鉗握她的手,滾熱的方唇從她耳殼一路挑逗至鎖骨,她細細喘息,頸動脈搏動著激情的韻律。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饒過她,卻苦了自己,極力調勻呼吸,克制情欲。

    兩人靜靜看了會兒月色,享受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美好,然後,她柔聲揚嗓。

    “魏元朗,你學生時候是什麼樣子的呢?我想你一定從小就很有異性緣吧?一定有很多女同學很愛慕你。”說到這兒,語氣不免噙著幾許酸味。

    “你說呢?”他低低地笑。

    “魏元朗……”

    “不要再這樣叫我了。”他阻止她。“你都可以叫禮哲的名字,為什麼非要連名帶姓地叫我?”

    “為什麼不行?”她嬌嗔。“我偏要這麼叫你,魏元朗、魏元朗、魏元朗……”

    “夠了吧?又不是中學生。”他無奈。“只有學生時代才會這樣叫同學吧?”

    “人家就是想做你的同學啊!”她撒嬌。“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葉亞菲,她認識十年前的你,知道你那時候是什麼模樣,我卻只能想像。”

    “你這是吃醋嗎?”他逗她。

    沒錯,她的確在吃醋,好酸好酸的醋,酸到她臉蛋都皺成一團了。他不懂得,來不及參與他的過去,她有多遺憾啊!

    “魏元朗,恭喜你,你這次模擬考又拿全校第一名了!”她閉上眼,假裝自己是他的女同學,頂著清湯掛麵頭,很開朗又有些害羞地對少年時的他笑著。“魏元朗,你劍道比賽又得獎了,好厲害喔!魏元朗,你會不會這道數學題,教教我好不好?魏元朗,你怎麼可以忘了帶手帕衛生紙……”

    “什麼手帕衛生紙?”他好笑地輕敲她的頭。“你小學生啊?”而且還是小學低年級。

    她也笑了,卻淘氣地繼續演出。“身為班長,居然忘了帶手帕衛生紙,老師說過‘上樑不正下樑歪’,你這是不良示範,懂不懂?”

    “你這衛生股長,管得還真不少嘛!”他好玩地配合她演起來。

    “魏元朗,你連指甲都沒剪!”她驚駭地喊。

    他翻白眼。“小姐,我沒那麼不愛乾淨好嗎?”

    她不理他,一幕又一幕地演下去,一句句對白都像一根最輕柔的羽毛,搔癢他的心。

    “魏元朗。”她忽然放軟了嗓音,歎息似地喚著他。“你不要難過,我知道失戀很苦,可你不要怪自己,不是你不好,只是時機不對,所以你跟她錯過了,你不要傷心,不要……哭。”

    她在說什麼?他震撼地聽著。

    “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痛很痛,也許連作夢時都在痛,可是惡夢一定會醒的,你相信我,一定會醒。”

    是真?是幻?他在過去或是現在?他竟有些分不清了,眼眸酸澀,心微微擰疼。

    “我跟你說,魏元朗,以後有一天,會有個很煩人的女孩吵著鬧著要愛你,她會愛你很多很多,愛你很深很深,你想要多少,她都會很努力地給你,她會跟你一起幸福地過後半輩子——所以,你不要難過了,好嗎?”

    他心弦顫動,驀地攏臂擁緊她,緊緊地,將她刻進骨肉裏,臉龐擱在她瑩膩的肩頸間,嗅著她深情的女人香。

    “我也跟你說,向晚虹。”他嗓音低啞,喉間洶湧著一波教他心悸的酸潮。“以後有一天,你也會遇上一個很自以為是的男人,他總是欺負你,讓你傷心,害你流淚,可你不要怪他,他只是……只是太笨了,愛鬧彆扭,他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一想,你……請你一定要原諒他,好嗎?”

    她淺淺一笑,握起他的大手,在那掌背上印下溫柔一吻——

    “我從來沒有怪過他。”

    ***鳳鳴軒獨家製作******

    “……所以那天晚上,你們就這樣呆坐在公園裏,聊到天亮?”紀禮哲不可思議,看著好友的眼神好似懷疑他在“起肖”。

    魏元朗笑,並不覺得窘,大手探入桌下,悄悄握住一隻暖熱的小手。

    向晚虹一顫,尷尬地望向他,羽睫眨呀眨的,仿佛在問他這樣好嗎?

    好,當然好,他不介意什麼大男人的面子,只想跟全世界分享他現在的幸福。

    紀禮哲旁觀兩人眼神交流,約莫也猜到了這對戀人正沉醉在濃濃的甜蜜裏,他笑了,禮貌地別過眼,不再窺探。

    幾分鐘後,一群好朋友陸陸續續來了,團團圍坐一桌,好不熱鬧。

    “晚虹,我來給你介紹。”魏元朗一一點名。“禮哲跟亞菲你已經認識了。哪,這是於品甜,當初就是她把我從美國挖回‘翔鷹’工作的,旁邊是她老公,趙希唯,他們最近生了對龍鳳胎,很可愛!這是墨未濃,我大學學弟,還有他的未婚妻,莊曉夢,這兩個當初談戀愛時可好玩了,鬧到全公司都曉得他們的緋聞。這是沉靜,這女人超酷的,她男朋友孟霆禹被她吃得死死的。霆禹以前在譚昱手下工作過,譚昱我跟你提過了,是我高中時的競爭對手,劍道也是一等一的強,現在跟他老婆荊曉晨住在美國。還有這位是……”

    足足花了好幾分鐘,魏元朗才簡介完這群特地前來聚餐的好朋友,而這還只是他交友圈的一小部分呢!

    向晚虹仔細聆聽,對每個人都送上最甜美的微笑,每個人也都回給她最真誠的招呼。

    服務生送上菜後,眾人一面開懷大吃,一面熱烈地探問兩人相識相戀的過程。

    “說真的,晚虹,我們誰都沒想到元朗會再為女人動心耶!”於品甜笑道。“他這人女性朋友雖然多,卻誰也沒能跟他傳緋聞,我們都說他像傳道士一樣,清心寡欲。”

    “對啊,我還以為學長會一輩子守身如玉呢!”墨未濃調侃地插嘴。

    守身如玉?向晚虹眨眨眼,朝魏元朗送去嘲諷一瞥,後者不著痕跡地抿唇,似笑非笑。

    “我們都很好奇,你是怎麼馴服他的?”沉靜笑問,若有深意。

    “對啊、對啊!請務必跟我們分享秘訣。”其他人樂呵呵地催促。

    哪有什麼秘訣啊?能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因為“烈男怕纏女”嗎?很丟臉耶!

    向晚虹羞赧地斂眸,頰葉紅霜染透,她端莊地坐著,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諧謔,很少開口。

    魏元朗察覺到她的異樣,悄悄俯近她耳畔。“你在演戲嗎?”

    “什麼?”她怔住。

    “在我朋友面前,你不必假裝淑女。”他嗓音含笑。

    她一震,驀地揚眸,狠狠地白他一眼。

    什麼嘛!他根本不明白她的苦,在座的個個都是他的好朋友,每個年紀經歷都與他相似,他們跟他是同一個世界的,只有她,格格不入地像個不速之客。

    她很怕他的好友們認為她配不上他,他不懂嗎?

    “你別擔心。”他看透了她惶惶不安的思緒,淡淡牽唇。“我保證他們都會很喜歡你。”

    “你怎麼知道?”她不以為然地反問。

    “因為他們知道我愛你。”他溫煦地望她,緊緊握住她的手,寬慰她。“他們一定會發現你的好。”

    因為他愛她,所以他的朋友一定會喜歡她、接受她。

    她震顫地望他,從他無盡包容的眼潭裏,讀見這樣的心語。

    她微笑了,高懸在胸口的芳心終於平靜地安落,她明白,只要有他在,她可以盡情做自己。

    她不再害羞了,也不再擔憂自己的表現會不得體,放鬆緊繃的神經,和他的朋友們自在地談笑。

    如果他喜歡她,他的朋友就一定會喜歡她,她願意如此相信,因為她相信他。

    她又恢復成原來那個活潑開朗的小精靈,偶爾會逗逗他,教他不由自主地發笑,然後他會偷偷用力捏她的手,懲罰她的淘氣。

    很痛耶!她哀怨地瞥他,指尖掐他掌心,當是回敬。

    他威脅地眯起眼。

    她不甘示弱地抬高下頷。

    兩人無言地爭鬥著,空氣中火花四射,電流滋滋作響。

    眾人感覺到了,暫停交談,旁觀這對戀人打情罵俏,大夥兒都偷偷笑了,已婚的不禁想起當初交往的時候,未婚的憶起美麗朦朧的曖昧期。

    戀愛,果然是最甜蜜最美妙的啊!

    他們都很高興,一直獨自快樂著的魏元朗,終於找到能夠共同享受人生的理想另一半了,未來他的快樂成雙,幸福也會加倍。

    祝願這對有情人,攜手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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