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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衛小游 -【花仙海棠春】《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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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7:48 |倒序瀏覽
花仙海棠春 作者:衛小游

半個人!?什麼意思啊?她到底是人不是?
哦,原來是個搞不清楚狀況的天兵花仙。
瞧,她竟異想天開的要試愛情滋味!
雖然它只是一隻喵喵,對人類世界可了了。
一朵花和一個人談戀愛?
阿利瑪幫幫忙,哪有可能!?
現代男女之間只是「play  play」的多得很,
怎麼學戀愛男女泡pub、玩露營遊戲?
偏偏她竟找了個「現代楊過」,
簡直是快絕種的癡心漢,
這下愛得如火如荼、濃情蜜意的……
天!這個戀愛計劃要怎麼寫en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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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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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8:06
花開

    腦袋昏昏的,不知是還想睡或是睡太多的緣故。曙光從窗邊照射進來,有點刺眼,像在提醒瞌睡蟲該靠邊站了。

    季節的風拂在身上,她有點不甘願的眨眨眼,知道不能再賴床了,打了個大呵欠,溫溫吞吞的撐開眼皮。看見蜷在身邊的黑貓,她笑道早安,靨如初夏綻放的海棠。

    「早啊,喵喵,好久不見了。」

    妳又睡晚了。

    黑貓喵了聲,像在應和她的問早一般,態度有點傲,卻仍任她撫摸牠的背脊。

    「我知道,不過反正也沒事做嘛。」她笑笑地坐直身體,躍下窗臺。從門縫摸來一份報紙。「我看看,今天是公元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三號……哈,我真的睡晚了呢。」觸手處揚起一層厚厚的灰,嗆得她連忙躲到窗邊。「哇,屋裏到處都是灰塵,一早醒來就要大掃除,真是命苦!喵喵你平常就不會幫我保持屋裏的清潔嗎?」

    黑貓白她一眼。我只是只貓,妳當我神通廣大呀?

    「說的也是,我不該指望你太多。」從衣櫃裏捉出幾件過氣的衣物,匆匆換上。「好了,新的一年開始了,咱們先去填飽肚子,然後回來掃地。再然後……嗯,我想想……」

    找份工作,最好是可以預支薪水的,我的貓罐頭快吃完了。喵喵插嘴提醒,牠可不想屆時斷糧,得出去外頭打野食。

    她詫異的低下頭看著黑貓。「我休眠以前不是替你準備了一年份嗎?怎麼吃這麼快?」

    發育期中,需要充足的營養,何況妳又睡晚了。喵喵一副理所當然。

    她捉起黑貓惦惦斤兩。「果然是胖了一點。好吧,念在你有天天幫我澆水,就依你說的吧。」

    她拂開門邊的蜘蛛網,走出門去,黑貓緊跟在她身後,而後跳上她的肩膀。

    附近早起的歐巴桑見她從屋裏走出來,打招呼道:「棠小姐,妳出國回來啦?」

    她朝那老婦人看去,瞇起眼,笑道:「是啊,今早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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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8:29
第一章

    「臺北的空氣真令人受不了,不過才隔一年,空氣裏又多了更多有毒的物質。」剛被一輛烏賊車熏過的棠春忍著頭昏腦脹的不適,邊走邊抱怨。她覺得若想在臺北活下去,恐怕得準備防毒面具了。

    喵喵趴在棠春肩上。聽慣了她的抱怨,只覺得昏昏欲睡。

    既然如此?妳為何不搬到鄉下去,那兒的空氣不是好多了?喵喵懶懶地道。

    「搬?不行,我家在這裏,『落地生根』這句話你懂不懂?」棠春搖頭。她從未有過換地方住的念頭。

    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住在這邊,雖然不愛這座城市愈來愈繁華、也愈來愈髒亂難以居住的景況,她還是認命地把這裏當作自己的故鄉。

    又是妳的植物情結作祟?喵喵喵了一聲,不過在旁人眼中,只是一聲普通的貓在喵喵叫。

    路過行人見年輕女孩肩上蜷著一隻黑貓,女孩又不時自言自語,不禁紛紛為她歎息,可惜這麼漂亮年輕的女孩居然有精神方面的缺憾。

    「那是對土地的一種節操。」她更正牠的說詞。

    初夏的陽光已經讓許多行人撐起一把把的洋傘,不習慣撐傘的棠春光走在騎樓下便已微微出汗。

    從皮包裏拿出一個小水壺補充水分。「要不要喝一點?」她問喵喵。

    見喵喵搖頭,她將水壺收進包包裏。

    她跟喵喵認識多久了呢?好象是自她有記憶以來便有喵喵在了。他們一花一貓在一起生活,年復一年的,總之是很久了,久到她都快忘了今年是何年?今夕是何夕?

    為了提醒自己時間已走到了哪里,她住屋的報紙一次就訂十年份,她必須靠報紙來幫助自己不與社會脫節。

    喵喵就說她「不務正業」,因為身為一朵花,只需要將二氧化碳轉化為動物需要的氧氣;時節一到,開出美美的花讓人欣賞就可以了。花開花謝,這就該是她的一生。

    但是有地方出錯了。

    她不再只是一朵單純的花,而是一個花精。她可以有人的外貌,自然也可以介入人的生活,成為當中的一份子。只是她一年裏只開一個季節,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沉睡.

    開花的時節,她開始像人一樣的「生活」。當她用第一次工作的薪水為喵喵買了貓罐頭後,喵喵就成了她的「工頭」。

    只要她一醒來,就必須苦命的到外頭打拼,好養這只被她養嬌慣了的九命怪貓。

    依著地址找到征人的公司大樓,迎面的冷氣太強,讓她打了陣哆嗦。縮縮肩,她跨步走了進去,向櫃枱小姐報了自己的名字。

    「妳好,我是來應徵工作的,我叫棠春。」

    櫃枱小姐核對了一下資料,打了通電話給總經理秘書,詢問了下,然後才回過頭道:

    「棠小姐,總經理請妳直接到會客室等他。」指示了棠春會客室的位置,一看到她肩上的黑貓,又道:「對不起,棠小姐,本公司禁止動物進入。」

    原本慵散趴在棠春肩上的喵喵豎起耳朵來,不悅地喵了聲。

    人類就不是動物嗎?這家公司有嚴重種族歧視,棠春,我們換一家。

    「可是這家公司薪水可能滿高的,工作一個月就可以替你買很多罐頭了耶。」她低聲道。

    不行,士可殺,貓格不可辱。喵喵相當護衛自己的貓格。

    「那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工作啊,別忘了我們已經被很多家公司說No了,再換一家,你斷糧我可不管。」棠春顧著說服喵喵,沒注意到自己與動物對話的景象惹來不少人注目。

    「棠小姐,請問妳和妳的寵物溝通好了嗎?」櫃枱小姐不大確定地問。

    棠春抬起頭,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溝通好了。」她相信在斷糧與貓格之間,喵喵會做出明智的抉擇。「不過喵喵不是我的寵物,我可以先將牠寄放在妳這裏嗎?」

    櫃枱小姐看著那張牙舞爪的黑貓,不肯答應。「還是請妳先把牠帶出去好嗎?」

    棠春皺了皺眉。「好吧,我先帶牠出去。」

    她看了眼喵喵,喵喵識相地躍下棠春的肩,大搖大擺地走出大樓。

    棠春依著櫃枱小姐的指示找到會客室,秘書小姐送來了一杯水,歉然地告訴她總經理正在開會,請她再等等。棠春無所謂的點點頭。等了一會兒,拿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氣灌進肚子裏。

    約莫等了十五分鐘,會客室的門被打開了。

    棠春看向窗外的視線轉了回來。

    一個男人走了進來,一手扯下領帶,大搖大擺,如入無人之境的在沙發上坐下,似乎很累的閉起眼養神。

    棠春好奇地看著他,猜測他的身分。

    他的西裝外套被丟掛在椅背上,襯衫長袖被卷起至肘,扣子鬆開到第二顆,像是被扯落的,黑色褲身沾了些許泥土,這是個看起來剛和人幹過架的傢伙。

    感到一股視線,男人緊閉的眼皮倏地睜開,準確地捕捉到她打量的目光,深邃的黑眼令棠春不自主的一顫。

    「妳是什麼人?」男人睜開眼,姿態絲毫未變,仍是一派疲累的慵懶。

    「啊,我……我是棠春,來應徵工作的。」棠春戰戰兢兢地回答。

    他該不會就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吧?棠春有點擔心地猜測。

    男人聞言,又合上眼繼續休息,不再理會坐在對面的棠春。

    棠春猶自驚異,想問清楚,卻又不敢出聲打擾眼前這個充滿野獸氣息的男人。

    偌大的室內,他成了醒目的障礙物,竟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視線落在角落處的觀葉盆栽,她走了過去,蹲在盆栽旁邊,汲取同類給予的安全感。

    又等了會兒,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問問情況,會客室的門再度被打開。

    這回走進來的是一名西裝筆挺的斯文男人,掛在他唇邊的微笑讓棠春松了口氣。她站了起來,知道這位才是她要等的人。

    「對不起,讓妳久等了。」

    他在先前那人的身邊坐下,一不意棠春也坐。

    「哪里,是我早到了。」她說著客套話。其實她確實等了很久。

    先前進來的男人仍閉著眼,似乎睡了,棠春偷瞄他一眼,在斯文男人的面前坐下。

    斯文男人翻閱著棠春的資料,一會兒之後,抬頭道:「棠小姐,妳工作經驗很豐富。」幾乎年年換一個不同的工作,流動性似乎太高。

    棠春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笑道:「是的,因為我覺得生活是一項挑戰,所以我喜歡嘗試各種不同性質的工作。」才怪,那是因為開花的時間太短,不得不年年換東家罷了。

    斯文男人對於她的說辭顯然相當有興趣。「挑戰?」很有活力的說法。

    不知怎的,這個男人讓她沒有戒心,心裏的話也藏不住。

    「是啊,你不覺得現在環境污染的這麼厲害,土壤和水源不多不少都含有一點重金屬,連空氣裏也有過量的毒氣,動物要活下去都有問題了,更何況是無法移動生活空間的植物呢。」她蹙起眉,幽怨的連連歎氣。

    「所以……」環境污染是事實,但,跟她應徵這份助理的工作有關嗎?

    「所以,人類應該停止對自然的破壞,不要老是嘴裏說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畢竟把自然界弄髒的是他們,就算要絕種,也不該是其他無辜的生物優先。」說起來就教她們植物一族傷心啊。

    「他們?」她的用訶不僅奇怪,還有點偏頗了。

    棠春察覺失言,暗地吐了吐舌,奇怪自己怎會把這些話對一個陌生人說。

    「喔,是我們啦,可能是我平時喜歡和大自然為伍,才會說這些話,你一定覺得很莫名其妙,真是對不起。」

    斯文男人覺得她的小動作相當天真可愛,一點兒也不造作。

    「妳叫棠春?」資料上有她的名字,但他仍忍不住要向她確認。這個名字有點舊年代的味道,卻相當適合眼前這個有著鴨蛋臉的天真女子。

    棠春點點頭。「是啊。」

    斯文男人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我是高令暉,這是我的名片。」

    棠春略略遲疑的接過名片,看丁一眼。從沒遇過找工作,老闆置自遞名片作自我介紹的。好象有點奇怪。

    高令暉見她心有遲疑,笑道:「棠小姐,事實上我覺得妳比較適合到生態保育協會去工作。我的公司需要的是有經驗的員工,我想妳可能不大適合。」

    「啊,可是高先生你什麼都還沒問我,你怎能斷言我不適合呢?」棠春蹙起眉,不明白的看向高令暉。如果他不打算錄用她,為何還給她名片?

    「我們需要能夠長期在公司服務的員工,因為重新徵聘和訓練新人是相當費時麻煩的事,一般情況,公司都會要求員工必須任滿兩年才能離職,妳覺得在這樣的條件下,妳能勝任嗎?」

    他純粹是就事論事。以棠春每個前任工作都做不超過半年的情況來看,他不認為棠春會在公司待兩年以上。既然如此,他就不能錄用她。

    棠春聞言,知道她的確無法勝任這個工作,也就不再強求。

    她一年開花四個月,最多不超過五個月,只有開花時才會化成人類的形貌,這樣短的花期,有時候會讓她感到相當不便,例如工作。

    但,仔細想想,她是花,而花是不需要工作的,她只需要管好自己的開謝就可以了,不必多加理會人類世界的事。

    偏生她涉入人間太久了,久到有時候也忘記自己是一朵花的事實,反而愈來愈像個人,汲汲於人類世界的一切。

    這樣是不好的吧,可為什麼天要讓她是一朵能擁有短暫人形的海棠?

    她想不透!

    「棠小姐?」高令暉出聲喚回她飄遠的思緒。她好象很容易陷入自己的沉思當

    棠春一楞,回歸現實。「我明白了,高先生,浪費了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

    「妳別這麼說,雖然我下能錄用妳,不過如果妳很需要工作,我可以介紹——」

    「我很需要!非常謝謝你。」棠春未待他說完就連忙道。她的確很需要,因為喵喵長久以來吃慣了人類世界製造的貓食,喵喵需要她工作所賺來的薪水。

    高令暉說不出棠春帶給他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很想、也願意對她有所助益。他笑了笑,推推身邊閉眼假寐的男人。

    「阿晉,你不是在找助手,你看棠小姐適不適合?」

    被喚作「阿晉」的男人雙眉緊蹙,懶懶的掀了掀眼皮,他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才稍稍掀開一個小縫又合上。

    棠春一聽高令暉要介紹的工作是先前進來後,沒說幾句話就癱在沙發上睡覺的男人,下意識的要搖頭拒絕,見他緊閉的眼皮稍稍掀了掀,又緊張的屏住呼吸,看他才掀開一個縫又閉上,這才放了心。一放心,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

    就如同高令暉沒有理由的帶給她安全、信任的感覺,這個男人同樣沒有任何理由的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她不怕生,向來也沒有預設厭惡或喜歡一個人的標準,但是「警告」的訊息卻在腦中頻頻出現。如果可以,她不想太過接近這個男人,因為花的直覺告訴她,他是危險的,不能接近。

    見阿晉無禮,高令暉抱歉地道:「對不起,他可能是連續幾天沒睡,太累了才會這樣,不然他人其實挺好的。」

    棠春咽下口水,點點頭,卻不大相信。

    「這樣吧,我還有幾個朋友的公司有缺人,不如——」

    「啊,不用了。」棠春連忙搖首。「高先生,這樣麻煩你我會過意不去,還是算了,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該離開了。」她捉起腿上的皮包,打算離開。

    高令暉見留不住棠春,也不強留。

    「那好吧,如果需要我幫忙,妳可以來找我。」沒錄用她,他竟感到相當愧疚。這分愧疚……來得莫名其妙!

    棠春隨意點點頭,站起身要離開。

    「等一下。」祖晉人眼末睜開。

    棠春不確定這突如其來的一聲是在叫誰。

    「就是在叫妳。」他皺了皺眉,眼皮還是緊緊閉著。「妳叫棠春是吧。」

    棠春狐疑地看向他。「是啊。有事嗎?」

    「妳會攝影嗎?」他不動如山地問。

    「攝影?」

    高令暉知道祖晉人的意思,代為解釋道:「阿晉是從事攝影的,他最近在找幫忙的助手。」

    「喔……」棠春長長地「喔」了聲。這個男人是攝影師?怎麼看都不像咧,要她猜,她覺得他還比較像混黑社會的,因為他看起來好凶。

    「攝影,妳會嗎?」等不到答復,祖晉人再問了一次。口氣不怎麼好,但不是因為下耐煩的緣故,儘管他確實是沒什麼耐心。

    「不,我不會。」棠春老實地回答。他需要的助手應該也是要會攝影的才行吧,她不會,但並不感到可惜,因為總覺得跟這個人共事有點可怕。

    「不會也沒有關係吧,反正你只是需要一個幫你拿反光板的助手而已呀。」高令暉怕棠春被祖晉人嚇得卻步,笑笑地又道:「棠小姐,其實阿晉人真的很好,只是睡眠不足讓他火氣有點大,妳別在意。」

    瞥見一旁書架上的雜誌,他突然起身將雜誌拿下來,翻到其中一頁。

    「阿晉的攝影技術很棒,妳看,這幅照片就是阿晉照的。不過有點久了,大約是去年這時候拍的。」

    高令暉將雜誌攤在棠春面前,她也不好意思不看,只好低頭去看那幅照片。

    是風景照,拍的是斷崖和天空……呃,不,是一株長在斷崖邊的矮松樹。視角由下往上照,照出險崖植物為了生存,努力攀向天空的一種生生不息的毅力。

    觸著照片裏的松樹,棠春感動得掉下眼淚。

    「棠小姐?妳怎麼了,不舒服嗎?」高令暉訝異地看著棠春滑落頰上的淚,竟覺得像有虹的光輝?

    他知道阿晉這照片拍得很好,但有讓人感動到掉淚的地步嗎?

    棠春吸吸鼻子,搖搖頭道:「不,我很好,只是我的植物情結在作祟。」喵喵說的沒錯,她的確很植物,可是這不能怪她呀。

    「植物情結?」高令暉不懂她的意思。「阿晉?」他什麼時候湊過來的?

    祖晉人看著棠春感動地看著他的「生命」流淚,考慮了許久,才開口道:「妳喜歡這幅照片嗎?」

    棠春抬起淚眸,恰巧望進他夜色一般的黑眸裏。

    「回答。」他不喜歡她慢半拍的反應速度。

    仰起臉,她道:「不是喜歡。」事實上她對攝影一點研究都沒有,也不懂得分辨一幅照片的好壞。

    「那,是什麼?」祖晉人追問。

    棠春望著照片道:「是同情、憐惜,還有欽佩。」這就是她對那棵崖松的全部感受。

    祖晉人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終於打破窒人的寂靜,他扯出一抹淡笑,伸出手道:

    「我有這個榮幸請妳當我的助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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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棠春在左,喵喵在右。

    所以妳就答應了?

    「嗯,因為他那句話說的很誠懇。」棠春回想起方才在會議室,祖晉人伸出大手請她當助手時的情景。

    老實說,他這舉動讓她很訝異,她甚至有點怕他,所以並沒有馬上就回答。

    遲疑許久,反而是他先握住她的手。有點意外的,他掌心傳來的溫暖削減了一點她對他的恐懼。先入為主的觀念一摒除腦後,她就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誠意,他是真的要請她當夥伴:她向來無法拒絕善意的邀請,於是她回握他的手,接受了這份工作。雖然她對攝影工作一點經驗也沒有。

    「我覺得他是個沒耐心的人耶。」手裏捉著祖晉人抄給她的工作室地址,龍飛鳳舞的字,看得她有點吃力。「不過他人倒真的滿好的就是,我跟他預支薪水,他竟然把提款卡拿給我,要我自己去提,說明天工作時再還他。」

    這人是凱子還是白癡?喵喵有點難以置信。

    「應該都不是。可能是我看起來不像會騙人的人,所以他才那麼放心吧。」小小讚美自己一下,不過分吧。

    喵喵白她一眼。真正的騙子通常看起來都不像個騙子。何況棠春看起來比較像是會被人家騙的。

    「說的也是。」棠春皺起眉。「可是,他怎麼會相信我呢?他又不認識我!」他甚至連她的聯絡方式、住址、電話都沒問,他就那麼相信她明天一定會帶著提款卡去找他報到?

    那麼妳會拿著他的提款卡把他的存款通通領出來,然後跑去躲起來嗎?真搞不懂棠春,有錢可以拿就好了,幹嘛想那麼多?

    想了想,棠春才道:「應該不會吧。」雖然她大可這麼做,但,就像喵喵老是強調自己的貓格一樣,她也是有「花格」的。

    那不就得了,妳都相信妳自己了,別人為何不信?喵喵跳上騎樓階梯,又躍下,停下步伐等慢吞吞的棠春。

    「聽起來挺有道理的。」棠春似懂末懂。

    管他有沒有道理,拜託妳先去提錢,然後咱們去超市買罐頭。喵喵有點不悅地喵喵叫。

    「好吧。」棠春點點頭。

    走到街角的提款機處,放進卡片,輸入祖晉人抄給她的密碼。

    正要按下提款金額,棠春遲疑住。

    「糟了,我忘了問他一個月要付我多少薪水了。」

    喵喵跳上她肩頭。這有什麼好煩惱的,妳先提三萬出來,多退少補不就行了。

    受不了棠春慢郎中似的溫溫吞吞,喵喵跳到提款機臺面上,用足爪按下三萬元的提款金額。

    排隊在棠春後頭等候提款的婦人瞥見喵喵的行動,驚異地大呼小叫:「天啊,貓會提錢!」

    棠春將現金放進皮包裏,回頭笑了笑。

    「怪事年年有嘛,這只貓還會打雜澆水咧。」大象都會畫畫了,喵喵提個錢也沒什麼嘛,是不是。

    不過,婦人的大驚小怪倒讓棠春有了個想法。

    「喵喵,你說,如果我帶你上電視表演,賺錢是不是比較容易?」她歪著頭想。

    喵喵頓時咬牙切齒的咬她肩上的布料。妳敢,我可是貓族第一勇士,那種有失貓格的舉動,休想我會去做!

    又是貓格!「那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這麼生氣?」棠春拉拉被捉破的布料,委屈地抱怨。「咱們現在幸好是有工作,若是沒有,為了賺錢,上上電視也無妨啊。」

    妳還說!喵喵張牙舞爪。

    「好好好,我不說就是了。」

    摸出方才提款的明細表,棠春笑出了聲。呵,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他會那麼放心,不怕她卷款逃逸。

    妳笑啥?她今天好象很欠人扁。雖然牠不是人,但不介意委屈一下扁扁她。

    棠春笑著看了眼喵喵,考慮著要不要破壞祖晉人的凱子形象。

    他的銀行存款總共也才三萬元,離凱子的標準還有好長一段距離呢。

    又笑了笑,見喵喵一直賞她白眼,棠春決定將這個「秘密」保留下來。祖晉人畢竟預支給她三萬元,不該讓不知情的他被喵喵無情的訕笑,那對他太殘忍了,她會過意不去。

    見棠春光笑不說,喵喵發火了。

    牠大聲吼道: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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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8:49
第二章

    深夜裏下起雨來,到隔天清晨還未停。

    下了公車後,棠春撐著傘又走了一小段路,依著祖晉人昨天給她的地址找到他的工作室。

    工作室位在僻靜的巷道裏,獨棟兩層的建築,有些老舊。

    綠藤稀稀疏疏爬生於外壁上,在雨水的洗禮下,綠得閃閃發光,和褪色的紅磚構成奇異的和諧。

    走上兩階階梯,門前的屋簷下吊著一隻陶鈐,被傘尖撥到,叮叮作響。由簷間延伸而出,掛著一塊銅制招牌,紅黃色的銅面被鎔劑蝕刻成字。

    一見銅招牌上的字母——「Argent。」銀?好奇怪,是他工作室的名字嗎?

    在門邊摸索了許久仍找不到任何疑似門鈐的東西,棠春終於放棄的伸出手敲門。

    「叩叩!」

    沒響應。再敲。

    「叩叩叩!」

    裏面有人嗎?再敲一次。

    「叩叩叩叩!」

    依然沒人應門,棠春開始懷疑她找錯地方了。再敲一次吧,或許是他沒聽到。

    她舉起手。

    「叩——」這回大門猛地打開,走出一名魁梧而不修邊幅,看來有點邋遢的男人。

    「啊!」棠春嚇了一跳,忘了腳跟後是兩階不低不高的石階,下意識後退一大步,腳滑了一下,往後摔去。

    「小心!」男人伸手拉住她。沒想到她輕的像羽毛,輕輕一拉,便撞進他懷裏。而她手裏的傘則掉到地上。

    「啊,謝謝!」棠春慌忙的站穩身子,站離男人一步,匆匆拾起翻覆在地上承接雨水的傘。

    祖晉入睡眼惺忪地看著棠春的舉動,有點不耐煩地道:「妳大清早敲我的門有事嗎?」

    將傘收起,棠春這才看清站在門口的邋遢男人就是她老闆。奇怪她剛剛怎會被他嚇到?她歪著頭,百思不解。

    「我是棠春,昨天你請我來當你助手的。」看他一臉不認識她的樣子,她連忙自報來歷,希望他還記得這件事。

    「我請來的助手……」祖晉人腦袋清醒了點,看清她是昨天那名女孩,記起了事。

    其實昨天他並未仔細打量棠春的外貌,一覺醒來再見到她,沒辦法將兩張臉重疊在一起。

    她今天穿著棗色短衫、米白色長裙,及肩長髮用夾子固定在耳後,美麗得像一朵初綻的花。雨簾在後,幾縷雨絲飄上她的發,宛如迷咒。

    他當著她面,打了個呵欠,退後一步。「先進來再說吧。」

    「喔,好。」棠春將傘擱在門外,跟著他走進屋裏。

    屋裏相當昏暗,比外面灰濛濛的天空還要暗。棠春打量未來數月的工作環境,不禁蹙起眉。

    「好暗啊。」她不喜歡沒有光線的地方。

    祖晉人打開燈,順手拉開窗簾,屋裏的光線一下子亮起來。棠春才發現這屋子窗子很多、很大,微蹙起的眉頭才鬆開。

    「我本來還在睡,不知道妳會這麼早到。」他到了杯水給她,示意她坐。

    棠春接過水杯。「對不起,我不曉得……」

    「沒關係,是我事前沒跟妳溝通好。」瞥見她裙襬沾上泥土,再仔細打量她,恍如魔咒解除,他懷疑眼前的她跟剛剛站在門口的她不是同一人。

    她肩膀布料有一半被雨打濕,米白的長裙沾了上,讓她看來有點狼狽。

    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向自己的裙襬,目光停留一秒鐘,她跳了起來。「呀!對不起,弄髒了你的沙發。」

    「沒關係,妳不必這麼緊張。」他冷淡地看她跳起來時,水杯裏的水不小心濺到地板上。

    棠春望著地上那灘水,暗叫糟糕。「對不起,我馬上清理乾淨。」眼睛開始含霧。

    「沒關係。」祖晉人仍是這一句。在他看來,這些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棠春慌慌忙忙的從桌上拿起一條抹布要抹幹地上的水,一不小心,腳滑了一下,往前撲去,正好跌在對面的祖晉人身上。

    「呀!對不起,我平常不是這樣笨手笨腳的。」

    她掙扎著要爬起來,手上的抹布卻不慎按在他臉上。她一驚,連忙抽身離開,低著頭道歉:

    「對不起……」

    祖晉人開始咬牙。「別再道歉了。」煩死了!

    他摸摸臉,起身到浴室洗臉。真是,他的起床氣都快被她給重新喚起了。

    棠春垂下頭,不明白今天怎麼連連失常。是跟這房子相沖嗎?

    三分鐘後,祖晉人洗完臉出來,見棠春還低頭站著,他道:「坐下,我們要談談。」

    「可是我會弄髒你的沙發……」她看著被她弄髒的那塊污漬。

    「坐,反正已經髒了。」這女人真能挑起他的壞脾氣。

    棠春臉一紅,拉拉裙子,小心翼翼地坐下。

    看他抽起煙,香煙的味道讓她很不舒服,她忍不住道:「祖先生,能不能麻煩你不要抽煙,我的氣管不大好。」

    祖晉人拾眼看她,捏熄手裏的煙。「我只有心情煩的時候才會抽煙,妳害我心情很不好。」

    「啊,對不起。」棠春吶吶道。可是他也未免太直接了吧。

    「我說了,不要再跟我道歉。」就是她再而三的「對不起」讓他不爽。

    「喔,是。」他真的好凶喔,她昨天怎麼會覺得他人還不錯?

    「首先,有幾件事必須先跟妳約好。第一,不用稱我祖先生,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第二,以後工作時不要穿太淑女,妳是來當我的助手,不是來當模特兒讓我拍的,最好是穿長褲。第三,在我這工作,時間不一定,平常工作不必太早來,大概十點左右就行,我不喜歡一大早就起床,除非有工作要早上做。要提早來時,我會先告訴妳。還有,少說『抱歉』,我不愛聽。」他一口氣交代完畢。「就這樣,有疑問嗎?」

    聽他連珠炮似的劈哩帕啦說一大串,聽得棠春一楞一楞的。

    「應該沒吧。」聽起來好象有點輕鬆,又有點辛苦,她應該沒問題吧,反正只做幾個月而已。

    祖晉人點點頭。抬頭望了眼壁上的鍾,時間才八點半,他下午才有工作要接,想回樓上的房曝睡回籠覺,偏偏棠春人在這,又不能丟下她在這不管。有點麻煩。

    棠春突然想起他的提款卡,連忙從皮包裏拿出來還給他。「祖先生——」

    「叫阿晉。」他乾脆給她一個稱呼他的方式。

    「阿……阿晉,這是你的提款卡。」她將卡遞到他面前。

    「三萬塊夠嗎?一個月的薪水。」他問,並不收回。前幾天才把錢提出來借人,只剩幾萬零頭,不知夠不夠?

    棠春點點頭。「夠,謝謝你。」

    「那張卡妳留著,以後領薪水時就自己去提錢,也好替我省麻煩。」

    「啊,哪有人這樣的……」好奇怪的人。

    「怕戶頭裏沒錢可以領?」他誤解她的意思。「妳放心,三萬塊的薪水我還付得起。」

    「不是,你誤會了,我是指你將提款卡給我,你不怕我卷款逃逸嗎?」要是她聰明,她會這麼做的。

    「妳會嗎?」他斜著眼看她。

    「應該不會……」她想了很久,覺得她還是不大可能這麼做。

    「那不就得了。」沒興趣在這話題上打轉,他站起身。「妳跟我來,我先教妳認識一些攝影器材。」

    棠春跟著他,猶不明白地追問:「你跟喵喵說一樣的話……可是,你怎麼能確定我不會那麼做呢?」

    誰是喵喵?他停下腳步。「妳一定要我說?」適可而止的道理她不懂嗎?她不覺得煩,他可不。

    棠春堅持地點點頭。

    「好吧,那我就告訴妳。」

    棠春傾耳準備聆聽。

    只聽他道:「因為我打第一眼見到妳時,我就……」

    「就怎麼樣?」她突然心跳加速。

    「就覺得妳很呆。」打破沙鍋問到底,這下可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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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呆?

    一個上午,棠春都在想祖晉人說的這句話。

    她真的很呆?會嗎?

    祖晉人教她認識一些基本的攝影器材,見她拿著一個長鏡頭發呆,心不在焉,魂不知飛到哪去了。

    「棠春,妳有在記嗎?」

    「有啊。」棠春回神過來。「你講的我都記住了。」她記憶力這麼好,哪里呆了?討厭!竟然說她呆。

    「有記住就好,下午我要去幫人拍照,妳跟我一起去,順便在一旁學。」祖晉人將她手上的鏡頭拿走,收進攝影箱裏,從地板上站起來。

    「喔,好。」棠春點點頭,跟著站起。在地板上曲腿坐太久,腳麻的有點難受,她轉了轉腳踝,幫助血液循環。

    「中午了,等我一下,我先去換件衣服,待會兒一起去吃飯,吃完飯就開始工作。」他丟下話,逕自定上二樓的房間。

    見他上樓,棠春走到窗邊。雨已停,天空經過洗滌,變得乾淨一些,空氣呼吸起來也較舒服。

    今天算是第一天上班,喵喵吵著要來評估,她不讓跟,牠在家裏一定氣死了。

    等待的時候,棠春趁機觀看掛在壁上的幾幅照片,大多是風景照,拍的相當美、相當真。

    感覺得出來他真的相當喜愛攝影。

    十分鐘後,祖晉人換好衣服走下樓。棠春看了他一眼,覺得奇怪。

    「你換這套跟剛剛穿的有什麼差別嗎?」皆是一件寬T恤、洗到泛白的牛仔褲,看起來並沒有什麼不同。她還以為他會換一件正式的西裝,像昨天穿的那套呢。

    「當然有。」祖晉人拉起袖子嗅了嗅,笑道:「現在穿的沒怪味道,剛剛那套是睡衣,穿好幾天了。」

    棠春沒想到會是這種「差別」。「你好髒……」

    「髒?我剛洗了澡,哪里髒了。」他不以為意。女人就是喜歡斤斤計較,當一個男人一手包辦自己的生活起居,出門時能弄得體面就不錯了。

    一個上午的相處,棠春已不像先前那樣怕他。她走上前,捉起他袖子嗅了嗅,確定真的乾淨,眉頭才稍微舒展。

    「通過檢查了嗎?」祖晉人半玩笑、半嫌煩地道。

    棠春鬆開他衣袖,考慮了會兒才道:「雖然你是我老闆,但是身為你的助手,我想我若要求你在同我工作時至少必須乾乾淨淨,應該不算過分吧?」

    祖晉人瞥了她一眼,背起攝影箱。

    「好吧,就聽妳的,潔癖小姐。」真搞不懂女人為什麼這麼愛乾淨?其實他平時也髒不到哪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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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吃了一客商業簡餐,下午,祖晉人帶著棠春來到一家婚紗攝影公司。

    「我們今天要幫一對新人拍室內婚紗照。」他帶著棠春直接走進攝影棚。

    新人已經來了,正在化妝。

    他邊架三角架,邊教棠春待會兒要做的事。

    二十分鐘後,換好禮服的新人已經準備好,棠春拿著反光板照著祖晉人的指示動作。

    打扮得美麗脫俗的新娘在佈景前甜甜地微笑,讓鏡頭捕捉她最美麗的神情和姿態。

    一般婚紗攝影,主要是拍新娘,新郎通常成為襯托紅花而存在的綠葉。

    棠春高舉著反光板,看著眼前濃情蜜意的新人,心中頓時有所感觸。

    她在人類的世界裏生活丁這麼久,一直以來就只與喵喵相依為命,難免偶爾也會覺得寂寞。

    擁有人的形貌,她雖努力融入人類的世界、學習人類生活的方式,但,人類世界複雜的情感層面卻是她鮮少深入接觸的,比如親情,友情、愛情。

    她跟喵喵相處的不錯,工作時,與人的應對也沒有問題,但她不懂這算不算友情,或者其他。

    她想要改變……

    「棠春,妳發什麼呆?」叫了兩、三遍還沒聽到,祖晉人有點火,索性送她一顆爆栗子。

    頭頂被敲痛,棠春回過神。「啊,什麼事?」

    「舉這麼久,妳的手不酸啊?」他拿下她手上的反光板。

    「不拍了嗎?」咦,新郎新娘怎麼不見了?

    「新人要換另一套禮服,可以休息一下。」他拉她到一邊,有點不悅。「在工作中發呆是相當不敬業的事,妳想清楚了嗎?如果覺得無聊,明天就別來了。」

    「啊,不是的。」棠春臉紅起來。「我只是有一點……迷惘。」

    「迷惘?」聽起來像十七、八歲女孩多愁善感的用詞。

    她低下頭。「是啊。」迷惘,關於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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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作兩個禮拜,棠春已能駕輕就熟地做她的工作,雖然兩人之間還培養不起默契,挨駡的次數逐漸減少倒也可喜。

    下午沒去拍照,棠春就待在工作室的暗房裏看祖晉人做顯像和修片。這些工作較複雜,祖晉人自己動手,只讓棠春在一旁看。

    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我去開門。」棠春自動自發的跑出暗房。

    大門沒鎖,門外的人早已進來。

    高令暉剛走進「銀•寫真工作室」,就見到笑靨迎人的棠春走來。

    「高先生,怎麼是你?」棠春訝異地問。

    「棠小姐,在阿晉這裏工作還習慣嗎?」他微笑地將大門輕輕關上。

    棠春點頭。「嗯,習慣。」

    「棠春,誰來了?」祖晉人的聲音從暗房裏傳出。

    「是我。」

    高令暉走進暗房,祖晉人仍在沖洗底片。

    「是你啊,有事嗎?」祖晉人頭也不抬地應話。

    「等你弄完這些再說好了,我出去等。」高令暉退出暗房,順手帶上門。

    棠春泡了壺茶,正要送進去,見高令暉出來,又轉身將託盤放回身後的桌上。

    倒了杯茶在精緻的茶杯裏,輕放到他面前。「請用茶。」

    「謝謝。」高令暉端起杯子,嗅了嗅。「好香,這是什麼茶?」

    「花草茶,黃金海岸。」替自己也倒了一杯,在他對面坐下,反正閑嘛。阿晉說的沒錯,這工作忙時很忙,沒事時倒也很閑。「你喝喝看,很好喝喔。」

    「這是妳準備的還是阿晉準備的?」連杯子都這麼精緻,白底青釉花。以前來這裏不曾見過這種東西。

    「當然是我準備的,他才沒閒工夫弄這些呢。」

    「聽起來好象妳很閑似的。」輕啜一口,薄荷和迷迭香沁人心脾,相當爽口。

    「嗯,好象有一點。」她是真的太閑了。

    高令暉笑出聲。「不知道阿晉是請妳來當助手還是來喝下午茶的。」

    棠春放下還冒著白煙的杯子。「話不能這麼說啊,我現在也算是在幫他招呼客人耶。」

    「說的也是。來他這兒,最多給一杯水,還是有妳在好,能喝這麼香的茶。」頓了頓,他道:「這茶不知在哪買的,我也讓人去買一些,擺在公司裏招待客人用。」

    「好啊,這是一家專門賣花草茶的店,我有拿這家店的名片,你等等,我找給你。」她應該有放在皮包裏才對。

    「不急。」

    棠春找了半天沒找到。「對不起,我好象放在家裏了。」她懊惱地道。

    「沒關係,改天再給我吧。」其實可以用電話聯絡,但不知怎的,他卻寧願多跑一趟,多見她一面。棠春身上有某種令人相當舒服的氣質,上回初次見她時就有這種感覺,今天再見她,相同的感覺仍然存在,而且更為確定。

    人與人之間難免有某種隔閡、距離,因為不確定性而存有防範,但是棠春不一樣,她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不是致命的罌粟,像一朵靜美的花,乾淨、無害。

    「好吧,那我找到再給你。」見他茶水已空。「要再喝一點嗎?」

    「好啊。」他將杯子推到她面前。看她垂首細心的斟茶,在杯中注入八分滿草黃色的清茶。

    又過了一會兒,祖晉人沖洗完照片,從暗房中出來。

    見高令暉和棠春有說有笑,走到棠春身邊的空位坐下,逕自倒了杯茶,一口灌下,才道:「你們倒挺有話聊的。」

    「是啊,我和棠小姐一見如故。」高令暉笑道。

    「我們在聊你的事呢。」棠春向高令暉眨眨眼。

    「哦,聊我什麼?」祖晉人挑眉問。

    「說你喝茶像德州牛仔喝冰啤酒一樣,咕嚕咕嚕就沒了。」棠春學他剛剛一口將茶飲盡的豪勁。

    祖晉人笑了笑,轉問高令暉:「找我有什麼事?」

    高令暉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爸爸希望你明晚回去一趟。」

    「我沒空呢,你幫我回吧。」祖晉人神色不變地道。

    爸爸?棠春不明白高令暉口中的「爸爸」是他的還是祖晉人的。

    她看看祖晉人,又轉頭看看高令暉,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樣,竟覺得這兩個男人輪廓有點相似。

    「棠春,五點多子,妳可以回去了。」祖晉人淡淡地道。

    「喔。」

    知道他不願她在一邊聽,她識相地收拾茶具,起身離開。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高令暉聳聳肩.「不過阿晉,有些事情你不覺得早就該放開了嗎?你喜歡攝影,我替你將公司扛下,可是那不代表我同意你離開家。你知道我意思的,別太固執。」

    祖晉人沉默了會才道:「問題是,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你走吧。」

    「那是我們的家。」高令暉重申。「不管怎樣,你明天都該回家一趟。」

    轉頭見棠春也要回去——

    「棠小姐,我送妳回去好嗎?」

    「呃,好啊。」她回頭望了眼祖晉人,踏出工作室大門前,丟出話:「阿晉,再見。」然後跟著高令暉走出小巷,坐上車。

    一路上,棠春不知道該不該問。

    本來以為高令暉和祖晉人是朋友,今天聽他們談話,好象又不是那麼一回事,可能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弟,而且好象有點複雜。

    「妳想問阿晉和我是什麼關係吧?」看她不時望著他要開口,一卻又遲疑,他乾脆代她問。

    「嗯,有點好奇。」棠春順著他的話道。「人類的血緣關係相當微妙,父親和母親的血液所創造出的同胞手足,血管裏流著相同的血,那麼親近,那種感覺……我很難體會。」

    高令暉控制著方向盤,努力消化棠春的話,仍有一點不懂。「妳是獨生女吧?」他勉強由她的話猜測。

    「勉強可以算是。」棠春也不曉得該怎麼用人類的語言來定位自己。

    「其實妳應該猜得出來,我和阿晉確實是兄弟,阿晉算是我哥哥,不過我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他父親是我繼父,我母親是他繼母,我這樣講,妳明白嗎?」

    棠春想了想,搖搖頭。「不大明白,好複雜喔。」

    呵!他搖搖頭。「妳真的很——」

    「很呆,我知道,阿晉已經說過了。」棠春噘起嘴道。

    高令暉再搖頭,笑道:「不,妳很天真、很單純,是我欣賞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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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天真、很單純?」回到家中,棠春窩在椅子上傻笑,腦中淨是高令暉存車上稱證她的話。

    一定是那個花言巧語的傢伙說來騙妳的。喵喵不以為然地大打呵欠。無聊,人類最習慣用裝飾性的語言來收買人心。

    「誰說,他不會騙人,我真的很天真單純。」而且還目正他欣賞的類型。棠春彎著眼偷笑。

    那表示他眼光有問題!把「呆」看成「天真」,把「蠢」當作「單純」,比較起來,還是上回直接說她呆,結果書棠春難過了一整天的傢伙老實。

    這回不知道又是哪個人這樣誇獎棠春,今天耳根子想要清靜,恐怕有點困難。真是的……

    「才不呢,我和他一見如故,你別亂說。」棠春猶自笑著,不理喵喵。

    喵喵繼續吐槽潑冷水。棠春,妳別傻了,我覺得妳該去問問那個人近視幾度.

    「人家可沒戴眼鏡。」喵喵是什麼意思啊?

    也許他是戴隱形眼鏡。

    「喵喵,你很奇怪喔,我不理你了。」棠春終於發火。

    如果那個人的目的在挑撥分化我們,那麼顯然他成功了。棠春從不跟牠生氣的,都怪那個人,滿嘴甜言蜜語。

    棠春站起身,走到窗邊。「喵喵你別這樣,我可是下定決心了。」她撫著窗邊的海棠花。

    下定決心?喵喵警戒地看著棠春,牠有不好的預感。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牠豎起全身毛髮。

    不行,棠春妳不能這麼做!前幾天聽她提起,牠原本不甚在意,以為棠春只是說說而已,一下子就會把這件事拋到腦後,沒想到她是意外的認真,難道她真的想和人類……談一場戀愛?!

    「為什麼不行?」棠春抿起嘴。「我也想試試愛人和被愛的滋味啊。」

    喵喵理智地勸阻。妳畢竟不是人,一年之中也不過開個一季。棠春,妳千萬不要胡來呀。

    「喵喵,你真像老古板。就算我只有短暫的人形時間,但那不代表我不能戀愛.現代人不都大談『愛是瞬間,好聚好散』嗎?只是談個戀愛,又有什麼關係?」原來她也有猶豫,而且沒有適當的人選,現在可不,她決心要趁今年好好的找個人談情說愛。她已經厭倦了年復一年只過單純開謝的生活了。

    完了完了!妳已經被人類的思想給徹底洗腦了。妳是花,要談戀愛也該找蜜蜂、蝴蝶之類的,棠春,妳清醒一點吧!喵喵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

    「誰說我是花,我現在不就是人嗎?」棠春輕盈地轉了個身。「我呼吸的是氧,不是二氧化碳,我吃的是人類的食物,不是陽光和土壤。你能說我不是人嗎?」

    喵喵白她一眼。狡辯!

    轉了一圈,她頭暈目眩的趴在窗臺上,溫婉地笑著。唉,果然一到晚上精神就不濟。

    她夜間精神不好,喵喵正好相反,牠是夜行性動物,即使愛跟她到處遛達,夜裏還是很有精神。

    「你呀,別勸我了,你知道我不隨便下決定,既然打定了主意,就不會再更動我的決心……其實,又何必嚴肅來看待呢,我只是想多看看人類世界的其他面貌而已嘛。」

    是嗎?牠從鼻孔哼聲道:我不管妳了!妳自己的事,自己就要有勇氣承擔。只是,千萬別把愛情當作打發無聊的遊戲,否則妳會後悔的。世間情的羈絆,不是腦袋簡單,心思單純的棠春可以應付的。

    棠春會後悔,就如同牠以前一般。反正現在說一定說不動,等她後悔時自然就會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屆時就讓她再好好反省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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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9:07
第三章

    白色的大房子裏傳來鋼琴的演奏聲,柔美的琴聲如船行過水面一般,劃過靜諧的空氣,不覺得剠耳,反令人舒服的恍如全身的細胞都煥然一新。

    好舒服啊!

    阿瑪迪斯躲在樹蔭下避開陽光的熱度。暖風陣陣吹送,不覺又閉上了眼。

    「阿瑪迪斯,快回來,吃飯嘍!」

    一個穿著粉紅色小碎花洋裝的小女孩,捧著一盒牛奶在院子裏東尋西找。

    「阿瑪迪斯,快來。」

    女孩甜甜的聲音隨風飄送過來,驚醒了在樹下打盹的阿瑪迪斯。

    阿瑪迪斯睜開眼,一隻蝴蝶停在鼻尖上,牠揮爪趕走它。

    「阿瑪迪斯——找到了,壞貓咪,叫你都不應。」女孩假裝生氣地道,擺盤子倒牛奶的動作卻出奇的溫柔。

    「慢慢喝,別嗆到了。」她的小手輕撫著阿瑪迪斯黑亮的毛。

    「喵。」阿瑪迪斯仰起臉,撒嬌的舔著女孩的掌心。

    「呵……好癢啊,別玩了,快喝。要喝完喔,喝光光才會長的快。」女孩儼然小母親似的,疼寵地看著她的阿瑪迪斯小口小口的舔牛奶。

    鋼琴聲從敞開的窗口溢出,成為一個美麗下午的節奏。

    在阿瑪迪斯寶石一般的瞳眸裏,眼前的一切像是盛夏一個美麗的夢。

    牠舒服地蜷在女孩的懷裏悠悠睡去。

    直到琴聲下再悠揚,如斷弦一般,彈出變調的音符,好夢被夜魅所吞噬,牠倏地驚醒,瞳中有著驚恐與無措。

    「媽媽,我要阿瑪迪斯,別把牠送定。」女孩哭泣地扯著母親的裙襬哀求著。

    牠蹲在角落,看著主人的爭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動物的直覺卻告訴牠暴風雨即將來臨,而牠,將成為旋風中心。

    「不行,雅雅,醫生說妳氣管不好,阿瑪迪斯的毛屑會引發氣喘的。」婦人彈琴的手曾經為大房子帶來歡樂,而現在她將扮演拆散者的角色,拆散女兒和她心愛的朋友。

    「不會的,我不是好好的沒事嗎?阿瑪迪斯不會害我氣喘發作,媽媽妳別送走牠,牠是我的好朋友。」女孩哭的滿臉淚痕,楚楚可憐地哀求。

    阿瑪迪斯沉靜地看著女孩的眼淚,啊,他們是朋友呵。但是牠的存在會為她的生命帶來威脅,這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殘酷事實。

    雅雅必須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她這麼小、這樣年輕,這麼的美好,她會長成如花一般的少女,與愛人結婚,然後生子……牠多想陪伴她直到她發白。

    「雅雅,不行的,媽媽已經決定將牠送給陳媽媽收養了。陳媽媽家裏的小朋友很喜歡貓,他會好好照顧阿瑪迪斯的。」

    「不要啊!我不要阿瑪迪斯離開我,媽媽不要,求求妳。」女孩奔到角落,抱著阿瑪迪斯,頑強地反抗。

    仿佛心意相通,阿瑪迪斯叫了一聲。「喵。」雅雅,妳有這份心意就夠了。再見了,妳要好好長大。

    牠跳下溫暖的懷抱,心境如上戰場一般,卻踩著瀟灑的步伐,走進婦人腳邊的貓籠裏。

    「阿瑪迪斯,對不起,為了雅雅……」婦人蹲下身,撫撫牠柔順的毛,而後將籠子關上。

    「不要,媽媽!」女孩沖過來,拉住籠子,看見阿瑪迪斯寶石一般的眼泛了一層淚光。「阿瑪迪斯……你也要離開我嗎?」

    保重,雅雅……

    牠幽幽地歎息,晨光刺痛了牠的眼睛。

    一到白天,牠的視力就糟糕。以往棠春出門都會將窗簾拉上的,今天怎會忘了?

    喵喵醒來時,想著剛剛的夢,有些悵然……

    牠甩甩頭,搔搔癢,瞇著眼看向敞開的窗戶,覺得有點不對勁,一時間卻反應不過來。

    是哪里不對勁呢?牠再甩甩頭,又想。目光停留在窗臺前三秒鐘,牠的心臟陸地突撞了一下,像要跳出胸口。

    棠春不見了?!

    窗口邊的海棠花——棠春不見了!

    這怎麼得了?!

    天,她鐵定是去執行她的「戀愛」行動了。

    她真的以為憑她就能搞定一切、萬事OK嗎?這個笨蛋花精!

    ***鳳鳴軒獨家製作******

    早上沒工作,棠春卻起了個大早,並且早早出門——帶著另一個自己。

    決定要談一場戀愛,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看電影和電視上示愛的一個最簡單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送花;考慮許久,她決定將自己送出去。

    打電話和高令暉約好時間後,她便興匆匆地捧著花直接到他公司找他。

    心情是既期待又是歡喜。

    第二度走進這家公司,微笑地向櫃枱小姐打過招呼後,棠春便直接進總經理辦公室找高令暉,引來不少職員的注目。

    棠春走進高令暉辦公室時,他正在講電話。見棠春來,他朝她點點頭微笑,示意她隨便坐。

    五分鐘後,他結束手中的電話,走到棠春面前。「怎麼突然說要來,有事嗎?」

    棠春神秘地微笑,從皮包掏出她常去的那家花草茶店的名片。「我拿這來,昨天忘了順便找給你了。」

    他接過那張名片,微笑道:「不好意思,還讓妳特地跑這一趟。」總覺得今天的棠春有點不一樣,有點怪,卻說不出奇怪在哪里。

    「不會,事實上我是——」

    「叩叩!」秘書小姐敲著門,道:「總經理,十點半要開業務會報,您要我提醒您。」

    「好的,謝謝妳,我知道了。」回過頭,他問:「妳剛剛要說什麼?」桌上的電話在這時響起,他看了她一眼。「對不起,等我一下。」他接起電話,一說,又說去了十分鐘。

    這一耽擱,棠春初來時的緊張已漸漸褪去,待他掛斷電話,她問:

    「你好象很忙,我是不是來錯時候了?」其他時間她要去祖晉人那裏工作,所以早上醒來時一衝動,就撥了電話說要來,他居然一聽就說好,害她現在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打擾了他的工作。

    「不,沒關係,我倒是挺好奇妳怎會突然想來?對了,剛被事情打斷,妳原來打算說什麼?」

    沸騰的熱情稍稍降溫,棠春想了下,才道:「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請問,我知無不答。」他大方道。

    「嗯,你同意愛情應該是『好聚好散』的嗎?」為了不要負擔上欺騙他人感情的臭名,這一點是挺重要的前提。

    這是什麼問題?瞧她問的那麼慎重,他似乎也該慎重地回答。「棠春——我可以這樣叫妳嗎?」明明對她一見如故,再棠小姐、棠小姐的叫,似乎過於生疏。

    「可以呀。」棠春點點頭。阿晉這樣叫她時也沒問過她可不可以。

    「那好,棠春,妳怎會問我這個問題呢?妳有感情上的困擾嗎?」他好象變成張老師了。

    「這有點難說,應該說目前沒有,但是就快要有了。」她尋找著貼切的說詞。

    又是個奇怪的說法,他開始懷疑他們說的不是同一種語言,不然他怎麼聽不大懂?

    「我不大懂妳的意思,不過若回答妳剛剛的問題,正確的愛情觀的確是該『好聚好散』,因為所謂的戀愛,並不一定都是雙向式的情感交流,即使是你情我願,當有一方的愛情退了熱度,另外一方在無法挽回的情況下,應該尊重對方的選擇。」他是衷心這樣認為,愛要天長地久並不容易。

    「很好,跟我的想法一樣,這樣就好辦多了。」棠春沾沾自喜道。她果然沒看錯人,高令暉真是個談戀愛的好對象。

    「好辦?妳在進行什麼計畫嗎?」他好奇地問。棠春今天究竟是來幹嘛的?他的直覺告訴他,應該不只是送茶店的名片這麼簡單。

    「是啊。」棠春看著高令暉英俊的臉龐,開始培養戀愛的情緒。「不過這計畫還不能告訴你。」否則可能就談不成了。

    「哦。」他愈來愈好奇了。看見她抱在手裏的盆栽,伸手觸了觸飽滿的花瓣。「好漂亮的花,妳改行當園丁了嗎?」

    「啊。」棠春差點忘記最重要的事。高令暉通過了基本測驗,就該進行下一步了。她捧高盆栽。「開的很漂亮吧,送你好不好?」

    「送我?」他在棠春的鼓勵下接過那盆開的嬌美的海棠。

    「對呀,送給你,你收下了就要好好照顧她,可別讓她枯萎了喲。」一旦花萎,她也會死。這是相當大的賭注,她將命賭上,衷心希望他會是個愛花、惜花的人。

    「呃,好。」高令暉將盆栽捧到桌上,心中納悶不已。

    見目的完成,棠春看看時鐘,已經快十點半了。她從沙發上跳起,笑道:「你還要開會,我就不打擾你了。記得要好好照顧她喔,白天時最好放在窗邊,她喜歡陽光和看風景。」

    不待高令暉留人,棠春心情愉悅地離開他辦公室。

    高令暉遠遠地望著那盛開的海棠盆栽,有點困擾。他對花粉有輕微的過敏現象,要怎麼好好照顧這盆栽呢?

    喜歡陽光和看風景,這句話也有點怪。

    不過,究竟是哪里有問題?他找不出來。是他思考能力變差了嗎?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中午,如往常一般直接走進「銀寫真」,眼前一幅活色生香的景象讓棠春瞠大了眼。

    一名穿著大膽,身材火辣辣的捲髮美女正黏在祖晉人身上,用她嬌豔欲滴的紅唇拼命地親吻祖晉人。

    「啊,對不起!」棠春低叫一聲,轉身奔到門外,順手將大門關上,臉蛋竄上紅雲,心臟好象快跳出來一樣的怦怦跳。

    而這廂,祖晉人推開黏在他身上的噴火女郎,衣衫被扯的有點狼狽,他沉聲道:「請妳出去。」這女人想要強暴他不成?真可怕。

    「……」米雪莉眨巴著無辜的大眼,又長又卷的睫毛像扇子一般的揚個不停。修飾完美的指甲塗著銀紅色的蔻丹,蛇一樣的鑽進祖晉人扣子掉了幾顆的襯衫內,撫著古銅色的胸膛,眼中閃爍著征服。

    祖晉人捉出伸到衣內的手,怒瞪著米雪莉這蛇魔女,忍住轟她出去的欲望,鐵青著臉道:「請妳出去,別讓我再說第三遍。」

    米雪莉貝齒輕咬下唇。「那,那件事……」

    「免談!」他抑制住怒氣。

    「別這樣嘛,晉——」

    「滾出去!」他怒吼。

    米雪莉見惹毛了他,三寸鞋跟跺地,悻悻然地離開工作室。離開前不死心地又道:「你再考慮考慮好嗎?」

    祖晉人用力甩上大門。

    棠春蹲在門邊,見噴火女郎離開,大門被用力甩上,轟得她耳朵隆隆,遲疑地望著門,不知該不該進去。

    大門關上三秒後重被打開,祖晉人握著門把,看著蹲在門邊,睜著大眼望著他的棠春。

    「蹲在那裏做什麼?進來。」該死,看見他被侵犯也不會進來救他!

    棠春囁嚅地站起來,走進工作室裏,看著他的狼狽模樣,不禁道:「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祖晉人僵住,背對她問:「妳說什麼?」

    棠春頓時覺有一陣寒意襲來,不禁打了個冷顫。

    「如果打擾到你,十分對不起。」想了想,她好心地建議:「以後如果再有這種情況,你就在門外掛上『忙碌中』的牌子,我就不會闖進來壞事了。」

    額上的青筋幾乎要跳出來,祖晉人握緊拳頭,怕自己會一時失控,捏斷她的喉管。「妳是呆子啊,妳看不出我差點被強暴嗎?」呆子、呆子,他不可以跟呆子計較,可是,他好想捶她一頓。

    棠春聞言一楞,她只見到他跟美女熱情的擁吻,哪里想得到是這麼一回事。她看著他被扯破爛的衣服、淩亂的頭髮,還有臉頰上以及唇角邊的鮮紅唇印,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的話,因為他看起來也挺像獸性大發的。

    「看什麼?」拉起衣角抹掉臉上可能有的口紅印,自己的狼狽樣被人撞見,他多多少少有點不爽。

    「可是你是男的,如果不喜歡,你可以推開她呀。」她掏出面紙,替他擦掉他唇邊的紅印。

    「原來性侵害還有分男分女,妳這是歧視。」他怎麼不曉得要推開米雪莉,那是她沒見識到米雪莉像蛇一樣纏人黏人的功夫,才會這麼說。「不過這也難怪,女人都是幫女人的。」

    「我哪有,我又不認識她。」她委屈道。

    「不認識是一回事,妳們是同類的。」事實擺在眼前。

    「才不,我跟她不同類,連科屬都不同。」這可是千真萬確。

    「科屬?」他疑惑地看著棠春。

    「哎呀,反正不一樣就對了。」拭掉最後一道紅印,她收回手,改耙梳他淩亂的發,分撥整齊。「對不起,剛剛不該那樣說你。」雖然以「常理」來判斷,他的話可信度不高,但是他沒有說謊,她感覺得到。

    「這還差不多。」他哼聲。轉過身,避開她的接觸。

    將手上沾滿口紅的面紙丟進垃圾桶裏,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說太多話,失水不少,她得補充水分。

    喝了滿滿一杯水,才好奇地問:「剛剛聽那個美女說叫你再考慮考慮,是要你考慮什麼啊?」

    「她要我幫她拍寫真集。」他低頭整理衣衫。掉了幾顆扣子,整件衣服松垮垮的,看起來像件披風。懶得再上樓換一件,他拉起衣襬,在腰間打個結。

    「拍寫真集,那很好啊,你為什麼不答應?」有錢賺還不賺,他腦袋在想些什麼?

    「她要拍的可不是一般的沙龍照,是人體寫真。」人體拍攝也是藝術,但他避她避的要死,哪還可能給自己找麻煩,又不是呆子。

    「人體寫真就人體寫真啊,幹嘛跟錢過不去?」她不明白他的顧慮。

    祖晉人瞪她一眼。「一絲不掛露三點的身體,要拍妳自己去拍。」

    「啊,是這種人體寫真……」棠春恍然大悟。

    「要不然妳以為是什麼?」他搖搖頭,覺得跟她說話有點辛苦。她的思路好象跟一般人不同。

    棠春納悶地打量著祖晉人,有一點想不通。

    「看什麼?」該死,她究竟在看什麼?看得他渾身下舒服。

    「嗯……阿晉,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她抱著水杯,怯怯地問。

    「妳要問什麼?」他環著臂,斜睨著她。

    「嗯,那個……你是不是不喜歡女人?」她婉轉地問。其實她想問的是他是不是同志?

    他瞇起眼。「妳怎麼會這麼問?」

    棠春咽咽口水。「嗯……要不然有美女要脫光衣服給你拍,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呀。」就算是人體寫真,又不是叫他脫給人拍,是他拍別人耶,而且那個美女身材又那麼辣,這種養眼的好事送上門,他怎麼反而不高興?

    滿腔的怒氣還未發洩就消光光了。祖晉人點點頭。「我知道了,棠春妳果然是個呆子沒錯。」她已經這麼笨了,他怎能再責備她?

    「你怎麼這樣說!」她抗議。

    「不這樣說,不然妳要我打妳一拳,讓妳再變得更笨一點嗎?」這種缺德事,他很久沒幹過了,但這並不表示他下會再次破戒,何況他現在非常非常的想這麼做。

    ***鳳鳴軒獨家製作******

    高令暉被母親逼迫,再次出馬將他的繼兄祖晉人請回祖家大宅。

    下班時間未到,高令暉便到祖晉人的工作室截人,沒想到「銀寫真」大門深鎮,不像有人在的樣子。

    等了二十分鐘不見有人回來,顯然阿晉已經猜到他會來截人就先落跑了。這會兒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人,他只得空手回去向母親複命。

    至於祖晉人上哪去了?

    事實上他並沒有刻意要躲避高令暉或者其他人,他不在的原因是下午他和助手棠春到一間學校替高中女生拍畢業照。

    「華衛女子高中」是一間專收文學生的私立高中,校長華青是祖晉人大學時代的好友,他們同居四年,感情好得不得了,一度被誤以為是gay。他們一起玩社團,不僅將一個攝影社弄得有聲有色,還組過一個band,常常利用課餘時間到PUB表演,曾經風靡過一段時間,吸引不少青澀少女的愛慕——這些都是華青親口告訴棠春的。

    華衛高中共有二十一個畢業班,早上沒空,中午太熱,從下午三點才開始拍,拍到最後一班的畢業照,已經快六點了。夏天日照時間長的關係,天空還沒暗,滿天金紅色的彩霞將黃昏妝點的嫵媚動人,相當美麗。

    在植滿楓香的大樓前留住盛夏美麗的回憶,身穿制服的少女們個個都如一朵初綻的夏花。

    年輕真好,棠春羡慕地看著這些十七、八歲的少女們,多希望自己也曾經穿著學生制眼,擁有過這麼美麗的時刻。

    將長鏡頭遞給祖晉人,站起身幫忙看隊形和諧與否。拭去滿頭大汗,她站在一旁,看掌鏡的祖晉人專注的拍攝。

    「來,看我這邊,各位俊男美女請擺出你們最燦爛的笑容。」俊男指的是在前排椅子上坐了半天的校長和男老師們。

    棠春好笑地望了祖晉人一眼。在他身邊工作幾天下來,她知道若要聽平常看來凶巴巴的他說些「甜言蜜語」,找他拍攝人像時就對了。

    他會說些很甜的話來哄人笑,然後拍下最令人滿意的甜美笑容,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職業病的一種?

    按下快門,祖晉人擺了一個OK的動作,站立的整整齊齊的隊伍紛紛作鳥獸散。

    「呼,總算拍好了。」棠春在太陽底下站了好幾個小時,已有點吃不消。

    「什麼總算?說得好象妳很辛苦的樣子。」她根本只站在旁邊幫他換換鏡頭,偶爾倒杯水給他喝而已。

    「是很累人啊,我都快脫水變成人幹了。」他根本不曉得她的辛苦,太陽曬太久,她可是會枯萎的。

    祖晉人動手收拾攝影用的三角架,手停頓了下,發現相機裏還剩一張底片。不用掉可惜,他四處搜尋著可以入景的畫面。

    楓香樹翠綠的葉片,在夕陽拂照下像灑了層金粉,晚風微微吹動,枝葉搖曳時,陽光穿透葉縫,一片一片綠葉都像風中精靈。他調准焦距,將鏡頭中的實時美景鎖住,封印在可供憑弔的視覺記憶中。

    「收工嘍。」棠春喝完一瓶水,過來幫忙收器材。

    祖晉人看了眼堆在一旁的礦泉水空瓶,不禁佩服起棠春的「肚量」。「妳怎麼那麼會喝啊?」不過短短三個小時,地上就多了五、六瓶一千西西的空瓶,棠春的攝水量讓他咋舌不已。

    「我熱啊,又好渴。」她頭也不抬地收拾著。雖然戴著棒球帽,一張粉色的臉仍被曬得紅通通的。

    「那待會兒一塊去喝一杯吧。」華青走過來,搭著祖晉人的肩膀,笑著邀請棠春。

    畢業以後,他和祖晉人各忙各的,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見面了,趁著這次請他來拍照,剛好敘敍舊。

    棠春抬起頭。「啊,不用了,你們去就行了。」晚上她可沒精神在外面遊蕩。

    見她想都不想就回絕,華青一臉受傷地道:「看來人一老,魅力就大不如前了。」

    祖晉人拿開肩上的手,笑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不必裝可憐,不然給你那票學生看了,你的形象可會大打折扣。」

    華青不死心。「棠春,妳真的不一起去嗎?」

    棠春再次搖頭。

    「像妳這麼年輕漂亮的小姐,是不是趕著和男朋友約會?」華青猜測。

    棠春笑著搖頭。不說話。

    「不是?」華青又猜:「那是家裏有大人管,要回家吃晚飯?」

    「不,我獨居。」嗯,其實也不算揖居,還有喵喵。

    「那是明天要加班?」明天雖是假日,但他不確定棠春有沒有放假。

    他望向祖晉人,祖晉人擺擺手,表示沒這回事。華青被考倒了。

    棠春笑道:「華先生,你別猜了,我只是不習慣晚上還待在外頭。」夜魅的氣氛會讓她不舒服。

    祖晉人道:「華青,你別為難她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方式,所以就算棠春的生活似乎太過規律,也與他人無關。

    「棠春,我為難到妳了嗎?」第一次嘗到被拒的滋味,華青有點不甘心,想當初,他可是人見人愛,想約他還得預約加排隊咧。

    棠春搖搖頭。

    華青咧嘴笑開,又道:「那就一塊去嘛,否則天天待在家裏,怎麼嫁得出去?」

    棠春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那沒關係,我不擔心嫁不出去。」反正她也沒打算嫁人。說正確一點是她不能嫁人。

    「說的也是,妳長得這麼可愛漂亮,在家裏守株待兔就有成打的男人上門提親了吧?」華青試探。

    「你愈說愈離譜了。」祖晉人將所有器材收進攝影箱裏,開始對華青的「騷擾」不滿。「棠春,已經晚了,妳可以自己回去嗎?」

    「可以呀。」棠春點頭。現在也不過六點多而已,不算晚。

    華青插嘴道:「那怎麼成?現在治安這麼亂,棠春又這麼漂亮,一個人回去多危險。」他繼續遊說:「不如這樣吧,妳跟我們一塊去吃個飯,晚上我們再送妳回去,保證安安全全的把妳送到家,怎麼樣?」

    「這……」棠春猶豫著,華青真會強人所難。

    「賞個臉嘛。」一定要把她拐到點頭。

    「真的不會弄到太晚?」她問。

    「保證。」華青舉雙手保證。

    「他的保證都不能相信。」祖晉人在一旁潑冷水。

    棠春看看祖晉人,又看看華青。

    只要不要弄到太晚,應該沒關係吧?從沒有入夜後還在外頭晃,就當作是一次經驗吧。既然她這麼想要體會普通人類的生活,偶爾也該體會體會都會人的夜生活才是。

    唉……「好吧。」她看向祖晉人。「你不介意我加入吧?」

    「他有什麼好介意的?」華青代答:「大攝影師偶爾也該犒賞自己的助手啊。」

    祖晉人奇怪棠春怎會問他這問題,他有將不願她加入的態度表現的很明顯嗎?

    棠春澄澈的眼眸瞅著他,他搖首,她笑了開來.笑得那樣乾淨而美麗,他失神怔楞了好些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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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9:23
第四章

    吃過飯後,他們三人又轉移陣地到臺北市一問酒吧。

    華青是個很愛說話的人,一開口就滔滔不絕說個不停。一會兒來個「思想起」、「想當初」,談起昔日和祖晉人兩人一塊蹲三流大學的趣事,聽得棠春嚮往不已;一會兒大說不知從哪兒聽來的笑話,害得棠春笑的人仰馬翻,眼淚直流。有時笑話還帶點黃色或黑色,聽得懂的,棠春笑得羞澀;聽不懂時,好奇地追問起來,可教兩個大男人不知如何啟齒。

    比如方才華青才說了一個有顏色的笑話,祖晉人聽罷,低笑出聲,棠春卻楞頭楞腦的不明所以,反問說笑話的華青,華青卻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忙把燙手山芋丟給好友。

    「棠春,妳叫阿晉告訴你。」

    正啜著酒的祖晉人一聽也嗆住了,瞪了華青一眼。

    棠春立刻改問祖晉人。

    「阿晉,你說嘛,到底是為什麼?」他們笑的那麼大聲,一定很好笑。

    「妳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他真怕一夜下來,棠春就要被他們染黃了。早警告華青別說黃色笑話,他那嘴偏偏閉不起來。

    不過,棠春究竟多大年紀了?她真的聽不懂笑話裏的雙關隱喻嗎?

    「可是我想知道。」她纏著祖晉人追問。

    祖晉人第一次對女孩子感到束手無策。

    平常看棠春一副乖乖牌的模樣,若不是今晚一塊出來玩,他還真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很黏人。奇怪的是,他倒不怎麼討厭她黏人的方式,甚至寧願她來黏自己,而不要去黏華青。這是什麼鬼心態?

    他甩甩頭,喝光杯中的酒液。

    因為要開車,他們都沒喝烈酒,只點啤酒。

    「妳真的想知道?」祖晉人被纏的棄械投降,勾勾手指,示意棠春附耳過來,在她耳畔細聲的告訴她他們在笑什麼。

    聽罷,棠春望著他們,懷疑他們的幽默感是不是和她不同,否則為什麼她並不覺得好笑?

    棠春不曉得,其實祖晉人只是草草編了個理由搪塞她的好奇心,要他當著女人的面揭穿黃色笑話的「真面目」,說實在話,他做不來。

    使了個眼神給華青,要他若再講就挑乾淨一點的。華青嘗到了「有口不能言」的苦頭,會意的點點頭,不敢再在笑話裏添加任何有色顏料了。

    在吧台前坐了好一陣子,一個丰姿綽約,打扮入時的婦人微笑地朝他們走過來。

    「喲,好久不見了,兩位大忙人。」

    華青微笑地和婦人擁抱了下。「妳還是一樣漂亮啊,仙蒂。」

    「小夥子就是這張嘴甜,我都能當你的娘了。」仙蒂年近五十,看起來卻仍像個三十多歲的美婦人。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娘。

    「徐娘半老,丰姿猶在。」祖晉人張開手臂輕擁了擁仙蒂。

    「你也一樣,一張嘴不曉得吃了多少蜜糖。」說是這樣說,仙蒂還是眉開眼笑,畢竟女人誰不喜歡被人誇證年輕漂亮呢?

    瞥到兩個大男人身後的棠春,她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的大叫:

    「哪個小子這麼有福氣,交到這麼水當當的小姐啊。」她捉起棠春的手打量,左看看右瞧瞧。「阿晉,什麼時候追到人家的也不通知一聲?」

    「啊,不是的。」棠春連忙否認。雖然不討厭婦人的熱情,她的話卻讓她有點窘。

    華青不滿地湊過臉來。「仙蒂,妳怎麼不猜棠春是我女朋友呢?」他交過的女友比阿晉多太多了,阿晉像個和尚,他們身邊若有女伴出現,哪回不是他帶來的?

    「你?你的眼光哪有阿晉好?」仙蒂一眼認定棠春是祖晉人的心上人。她欣賞地看著棠春,笑道:「我認識阿晉這麼多年了,沒見過他身邊有過女伴,還擔心他會一輩子打光棍呢。沒想到他還懂得『惦惦吃三碗公』,很好,很好。」

    「妳誤會了。」棠春覺得她有義務要替祖晉人澄清。

    「仙蒂,妳太看不起我了吧!」華青有點不是滋味。「就算我眼光不好,可是那也不代表棠春眼光也不好啊。」

    「哼哼,她就是眼光好才會選阿晉啊。」仙蒂仍堅持她的直覺。

    「呀,妳真的誤會了。」棠春瞥了眼站在仙蒂身後的祖晉人,心生困惑。他不在意被誤會嗎?「我只是阿晉的攝影助手而已。」不行,她還是要澄清,謠言止于智者,不是就不是。

    「聽到了吧,我跟阿晉都沒那個福氣。」棠春的否認讓華青覺得扳回一城。他站到棠春身邊,擁著她的肩,笑道:「不過以後可就不一定了。」

    棠春瞪大了眼,望了華青一眼,順便不著痕跡地擺脫掉他擺在她肩上的手。

    仙蒂還下太相信的詢問祖晉人:「真的嗎?」

    祖晉人笑了笑,不置一語。

    仙蒂湊熱鬧的心這才稍稍冷卻,為他覺得可惜。不過,久不見的熱情馬上又膨脹起來。

    往身後的高腳椅蹬腳一坐,她歎氣:

    「你們好久沒一塊來了,真想念以前你們一起在臺上表演,風靡台下無數客人的盛況。」忽地,她跳下椅子,興匆匆地道:「怎麼樣,今晚要不要順便來一段?」她期盼地看著祖晉人和華青。

    祖晉人和華青相視一笑,爽快答應。「有何不可?」

    隨即哥兒倆轉身跳上正在演奏藍調的舞臺,暫時取代了樂團薩克斯風和電吉他手的位置。

    向鋼琴手打了個手勢,有聲有色的表演起來。

    店內原本各據一角落聊天玩樂的客人不禁停止了手邊的事,注意到臺上的表演。不一會兒,表演者便帶動了店內的氣氛,昏黃的燈光下,人人像被施了魔法,不由自主的跟著臺上表演者舞動起來,整間店變得熱鬧滾滾。

    仙蒂眼中閃著興奮的神采,手裏打著節拍,陶醉在由祖晉人和華青倆所帶動的美好氣氛中,感覺時光仿佛倒流了十年。十年前,這對哥倆好還是大學生時,就是用他們的音樂在店內施魔法,連續幾年,她的店一到有他們表演檔期的那天,就會擠滿人潮。這情形一直到他們大學畢業當兵,各自分散後才結束,然而當時熱鬧的午夜十二點景象卻一直留在她腦海中不曾忘卻。

    棠春被店內突然改變的氣氛嚇了一跳,她不由自主的跟隨著人群為臺上耀眼的表演者傾倒。

    什麼音樂能有這麼大的魔力?連她這不屬於人間的花精都抵擋不住?

    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著遠處臺上眩目的星星,明明沒沾一滴酒,卻覺得醉。

    「他們很棒,是不是?」仙蒂瞇著眼,向棠春笑道。

    棠春點點頭,捨不得移開目光。覺得臺上吹薩克斯風的阿晉像塊引力超強的磁鐵,他那邊是陽極,她這廂是陰極,異極相吸,引力強到拔不開,好可怕的魔力。

    仙蒂像他們的母親一樣,亟欲與人分享孩子的成就與榮耀,訴說當年往事。

    「想當初,他們還被樂迷封上『午夜王子』的封號呢。」

    「午夜王子?」棠春微笑道:「嗯,真的很適合。」平常凶巴巴的阿晉又多讓她見著了另一個面貌。

    拍攝時,他可以溫柔地逗人笑:而現在,他也可以放開一切,追求音樂的極致享受,開懷地演奏,魔魅一般的魅惑人心。

    「夜魅……」她低聲喃道。

    「如果我再年輕個二十歲,我一定倒追阿晉當我的愛人。」仙蒂一臉惋惜地道,覺得自己生下逢時。望向棠春,她道:「要不要喝杯酒?」她讓酒保調了杯「瑪格麗特」。

    「不用了,謝謝,我不喝酒的,給我一杯水吧。」

    她遞了一杯冰水給棠春。「妳真的不是阿晉的女友?」

    棠春搖搖頭.「不是。」

    「哦,那真可惜說……」明白感情不是能強求的事,她除了覺得可惜,也沒辦法多做什麼。

    若真是命定的愛人,就會在一起;若不是,就算在一起,又有什麼用呢?

    想通了這一點,仙蒂轉過頭,目光投向她的朋友兼孩子們。

    一曲結束,跟著已經欲罷不能的客人一起大喊:「安可!」

    ***鳳鳴軒獨家製作******

    午夜十二點的鐘聲是童話中愛情的催化劑。

    祖晉人走到昏昏欲睡的棠春面前,蹲下身,與她面對面。

    「想睡了?」他問。

    棠春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點點頭,點的太用力,差點從高腳椅上摔下來,幸虧祖晉人及時扶住她的肩膀。

    「幾點了?」棠春連聲音都帶有睡意。

    他看了下時間。「半夜十二點了。」沒想到一下子就這麼晚了。華青還欲罷不能的在臺上回味當年的盛景,他在臺上遠遠瞥見棠春東倒西歪的靠著吧台,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不早,結束手中的曲子後,他便溜下臺。

    「嗯,午夜王子。」她靠在他寬厚的肩上,口齒不甚清晰地呢噥。「好想睡覺……我沒這麼晚還在外頭過……」

    「又不是灰姑娘,十二點鐘聲一響就要趕快回家。」她真像是稀有動物。

    仙蒂湊過來。「要不要先讓她在後頭房間裏睡一下?」棠春看起來真的要睡著了,她昨天睡眠不足嗎?

    「嗯,不要。」棠春搖頭。

    祖晉人望了臺上的華青一眼,又看看棠春,才向仙蒂道:「我先送她回去,妳幫我向阿青說一聲好嗎?」

    仙蒂點點頭。

    祖晉人笑著在她額上親了下。「謝了。」

    「有空多來坐坐,店裏生意雖然不比從前,一杯酒還是請得起的。」仙蒂有點捨不得他離開。

    祖晉人點頭。「好啊,有空就過來。」他模仿她的語氣道:「我銀子雖沒掙多少,一點酒錢還是付得出來的。」

    仙蒂被他t逞笑了。「你這孩子……」讓人心裏暖和得緊。只是他藏隱內心的溫柔,誰看得見?

    看向靠在他肩膀上睡的棠春,她又道:

    「來時也帶棠春來,她是個好女孩,我很喜歡她。」如果他也懂得欣賞棠春,那就更好了。

    祖晉人微笑不語,將棠春從椅子上抱起,離開酒吧。

    ***鳳鳴軒獨家製作******6

    都淩晨了,棠春還沒回來!

    喵喵站在窗臺上擔心地遠眺,考慮著要不要出去找棠春。

    她從沒這麼晚還沒回來過,通常這個時候,她早就睡的不知天南地北,就算強烈地震也搖不醒她。

    她是日間開花的植物,到了夜裏,生理時鐘自動會催睡,根本沒辦法從事夜間性的行動,所以她只要工作結束,除了到商店買東西以外,都會直接回家,不會在外面多逗留。

    她會怕黑夜。

    但是現在已經淩晨一點多了,她卻還沒回來。

    她一大早就不知道把海棠花捧到哪里去,已經夠教人著急了,萬一她又在外頭出了事,那可怎麼辦才好?

    要不要出去找?如果棠春被綁架……聽說人類現在很流行這一套。牠是不是該在屋裏等綁匪打電話來?

    可是,萬一綁匪跟牠要贖金,那可怎麼辦?

    綁架一朵花,然後勒索一隻貓——天,牠衷心期望千萬別發生這種事。

    棠春,妳快回來喂,

    喵喵不停地對天祈禱。棠春千萬不能出事,不然以後誰買罐頭給牠吃?

    有車子的引擎聲!

    喵喵從二樓的窗子望出去。外頭雖一片漆黑,對有夜視能力的牠並不構成困擾。

    有人朝這棟屋子走過來,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腳步聲停佇在門外。牠警戒地下樓,跳到門邊的櫃子上,防範著,進入備戰狀態。

    祖晉人抱著棠春下車,確定了門牌號碼後,走到屋子大門前。

    棠春坐進他車裏就開始睡,他搖著她讓她保持清醒,費了一番工夫才問出她的住址。

    在臺北市郊,他不曾來過這附近,又繞了許多條路才找到這兒。

    杵在門前,大門深鎖著,他想到了一件很麻煩的事——他不知道棠春家的鑰匙放在哪里。偏偏棠春在迷迷糊糊說出住址後就再也叫不醒,沿路上他試過了好幾回都沒有用,相信現在也沒有辦法把她叫起來。已經太晚了,又不知道這裏附近哪有鎖匠。

    如果進不去,就算送她到家門前又有什麼用?總不能將她丟在門口,然後走人。

    可惡!明明只隔一扇門而已。

    猶豫著要不要翻找她的小皮包。鑰匙或許在裏面,卻又極不想窺采到他人的隱私。

    考慮了幾分鐘,他決定翻找她的皮包。

    鑰匙果然在裏頭!他遲疑地拿出那把像是童話故事裏,能夠開啟城堡大門的金鑰匙,暗暗訝異棠春住處的門,居然用這麼像藝術品的金鑰匙來開。

    有點暗,在門的右方摸索到匙孔,他緩緩地將鑰匙插入。還沒轉動,門就戲劇化的開啟。

    祖晉人壓下心底的詫異,門開的前一瞬間,他還以為眼前會出現一座輝煌的宮殿!一定是幻覺,可能是沾了酒的緣故。他告訴自己。

    幸而門開以後,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沒點燈,什麼都看不見。

    抱著棠春走進屋裏,突然躍過他腳邊的黑影讓他停頓了一下,他利眼搜尋,看見在黑暗中兩顆熠熠發光的綠寶石。

    打開門邊的電燈開關,燈亮的瞬間,打破了所有的迷咒。

    看到伏在腳邊的黑貓,他才松了口氣。

    一樓看來是客廳,他步上樓梯到二樓,找到棠春的房間。

    黑貓一直跟在他腳邊,並且始終保持一段相當的距離,一對貓眼緊緊盯著他瞧。

    將棠春安置在床上,替她拉好薄被,看著黑貓跳到床上,摩挲棠春的臉頰。

    沒想到棠春有養貓,而且還是一隻相當漂亮的黑貓。看起來相當保護牠的主人。

    伸出手撫了撫黑貓僵硬的背脊,他低聲道:「別擔心,她只是睡著了,我送她回來。」

    他的話成功的讓黑貓弓起的背脊漸漸放軟。

    好象真聽得懂人語。祖晉人隱隱約約覺得有些詫異,奇異自己好象有一點瞭解這只貓在想什麼。

    他的前世該不會是只貓吧!他勾起唇笑了笑,笑自己怎會突發異想。

    「我想你應該清楚她能睡得像只豬一樣,怎麼叫都叫不醒吧。」他又撫撫黑貓柔順的毛。

    「喵。」沒錯,就是這個情形。為著這句話,喵喵覺得眼前這陌生男人愈看愈頤眼。

    他就是棠春決定要愛的人嗎?本來昨天聽棠春轉述他說的那些「甜言蜜語」,對他的印象相當不好,現在一看,覺得好象比較能接受。

    如果只是像棠春所說的「好聚好散」,他們都能夠接受一段短如朝露的愛情,時間一到,就各自遺忘不相往來,不再有羈絆,或許牠不用那麼反對棠春追求人間愛情的決定。

    「你好象真聽得懂我說的話。」喵喵的響應讓祖晉人相當驚奇。

    「喵——」喵喵跳到祖晉人臂上,想要多瞭解他一些,好為棠春做判斷。

    撫著手臂上溫順的貓,他低笑道:「呵,棠春這麼呆,怎麼養得出這麼聰穎的貓咪?」

    「喵!」這個男人真不錯,棠春要愛他,牠沒意見了。只要前提是「好聚好散」。

    抬頭望見男人眼中深處的溫柔,牠心一驚,意志有點動搖。

    這一季的花開時間結束,一切真能好聚好散嗎?牠懷疑。

    或許阻止棠春才是對的。

    闐靜的深夜裏,沒人知道有一隻叫作「喵喵」的黑貓,陷進了極端惱人的矛盾當中。

    ***鳳鳴軒獨家製作******

    晨光斜照入屋裏,看見熟悉的天花板,她眨了眨眼,腦袋一片空白。

    她揉揉眼,半坐起來,睡眼惺忪地看著跳到她腿上的喵喵。

    「早安。」喵喵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妳昨晚上哪去了,那麼晚回來?喵喵怒目瞪著她。

    「昨晚?」棠春這才想起昨晚和阿晉去PUB的事。

    「對不起,我和朋友去吃飯,害你擔心了對不對?」她晚回來,喵喵一定急死了。

    誰擔心妳來著?牠才不承認呢。想起重要事要問,牠又道:昨天晚上送妳回來的男人是誰7

    恍惚記得祖晉人的臉孔,昨天送她回來的應該是他吧?她不太記得了。「應該是我老闆吧,他叫作祖晉人。」

    不要跟他來往太密切。想了一夜,牠覺得棠春還是跟那個人保持距離比較安全。雖然他人不錯,可就是不錯才危險。

    棠春掀開被子跳下床。「為什麼?」

    他不行。牠必須勘棠春打消她的主意。

    棠春誤解喵喵的意思。「什麼不行?我覺得他還挺行的啊。」攝影技術一把罩,薩克斯風又吹得那麼好。

    她走進浴室,關上門。

    喵喵在門邊大叫: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完了,看來棠春是真的跟牠一樣對他有好感。

    棠春圍著浴巾探頭出來。「你才不行咧,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你不該這樣說他喲。」說完又關上浴室的門。

    喵喵用爪子抓著門。棠春,妳那盆海棠呢?

    棠春隔著門喊道:「送人啦。有事嗎?」

    妳怎麼可以送給別人?那是她自己耶!

    「為什麼不行?」頓了頓,她又道:「喵喵,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這件事我想我已經說的很明白了,你不要管好嗎?」

    喵喵頹喪的離開浴室門前。

    什麼別管?棠春可是牠的朋友啊,牠怎樣也無法眼睜睜看她走入她自己編織的美夢中。

    因為,夢若碎了,該怎麼辦?

    棠春啊棠春,拜託妳清醒一點吧。

    ***鳳鳴軒獨家製作******

    「哈啾!」

    星期天一大早,高令暉走下樓,頻頻打噴嚏的他引來母親關心的問候。

    「感冒了嗎?」高曼玲停下手邊的動作,抬起頭看向正從樓梯走下來的兒子。

    高令暉來到餐桌前,搖搖手。「不——哈啾!」他連忙轉過頭,抽出一張面紙搗住口鼻。

    「你看看你,還說沒有。」高曼玲一皺眉,伸手摸他的額頭試溫。

    高曼玲穿著一襲寬鬆的手染服飾,長髮綰在腦後,用一根發簪固定住,看起來相當典雅。無疑的,她是美麗的,雖已快五十歲,但歲月並未在她臉上刻下無情的痕跡,反為她添了一抹成熟的風韻。

    高令暉將臉抹淨,仍是搖頭道:「我沒生病,只是有一點過敏。」昨天早上棠春送他的那盆花被他順手帶回房裏,忘了將它交給家裏的園丁老張,擱在他房裏一夜,一早醒來,鼻腔氣管就有些不舒服。

    待會兒一定要記得將那盆花拿到院子裏才行。

    捏捏鼻子,端起桌上的熱牛奶喝了一口,他問:「爸呢?」

    高曼玲替兒子盛了碗粥。他們家的早餐一向是「中西合璧」,清粥小菜加牛奶麵包。

    「他身體有點不舒服,我叫他在床上多躺一下。」她柔聲地道,淡淡的語調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要不要請楊醫生過來看一下?」楊醫生是他們家的家庭醫師。

    「不用了,我今早量過他的血壓,還滿正常的。」

    高令暉沉默地接過母親盛來的粥。「那……阿晉沒回來,爸有說什麼嗎?」

    昨天是祖蒼柏的生日,買了一個大蛋糕準備一家人一起慶祝,沒截到阿晉的人,原本還期望他會趕回來,沒想到等了許久,等到廚子特地準備一桌滿滿的好菜都涼了,他還是沒有回來。

    爸雖然沒說什麼,大家也都儘量歡歡喜喜的為他慶生,但是他知道,阿晉沒有回來還是傷了老人家的心。因為他是那麼的期盼……儘管這個期盼已經長達十多年,他們父子的心結卻還是化不開。這心結,從他開始叫祖蒼柏「爸爸」的那一天起便結下了。

    高曼玲搖搖頭。「他哪會說什麼呢,只是那麼久沒見到晉人,說不想念……」

    心知肚明的事實大家心底都有譜,也就不必多說什麼了。

    「雖然我知道這其實不能算是我的錯,但是偶爾我還是會想,如果妳沒嫁進祖家來,事情會不會不必演變到這種地步?」

    他知道母親是因為愛才嫁給斷弦的祖蒼柏。他的父親很早就過世,小時候他常常因為沒有父親而被同儕欺負,他甚至不大記得自己父親的臉孔,所以當祖蒼柏出現在他面前時,他鼓勵母親接受這份中年之愛,他希望母親幸福,而不是一個人寂寞的生活。

    追求幸福並沒有錯,他一直這樣認為。

    「令暉……」

    高令暉笑了笑。「媽,別擔心,我不是在後悔把妳交到現任爸爸的手裏,你們都這麼好,沒道理一直寂寞下去,需要調整的是阿晉的心態。」

    「晉人很好。」高曼玲衷心道。

    「我知道阿晉好,但是都這麼多年了,也早該解開心結了。我唯一不諒解的就是他這一點,他讓所有人因他一個人而不開心。」

    「唉……」她悠悠歎了口氣。「別說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記不記得以前媽跟你說的?這個世上有很多事並不是一再修正就能皆大歡喜,我想晉人總有一天會想通的。別怪他,當然也不必怪你自己,知道嗎?」

    「我沒怪他,妳別擔心。」高令暉笑道。母親就怕他們兄弟鬩牆。

    她是一位小學教師,雖已達退休年齡,但熱愛教學的她仍在學校裏服務。

    高令暉突然想起一件事,「媽,妳不是說想退休後陪爸到處走走嗎?」

    「是啊,只不過還不是時候。」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啊?」高令暉問。

    高曼玲看了他一眼。「再等一兩年吧,我想把手裏這班學生帶到畢業。」

    這班學生從國小一年級一直帶上來,下了相當多的心力,感情最深厚。現在他們已經五年級了,乾脆她就帶到畢業,也算是為自己二十多年來的教職生涯劃上一個完美的句點。

    「喔。」高令暉點頭,閉嘴喝粥。

    高曼玲悄悄打量著已經生得英俊挺拔的兒子,不禁道:「令暉呀,難得放假,你怎麼老待在家裏,不出去走走呢?」

    「就是難得放假,才要待在家裏好好休息啊。」爸身體不好,公司阿晉不接,全部的重擔都壓在他肩上,他的時間都送給公司了,只有假日能偷偷喘息一下,所以也懶得出去,寧願待在家中休息。

    「可是你除了公司,就只在家裏走動,媽擔心——」

    「放心,我身體好得很,不會因為少出去走走就悶壞了。」

    兒子誤會了她的意思。她想了想,換個較直接的方式問:

    「令暉呀,媽是想問你,你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子,能不能帶回來給媽看看?」雖然是有過幾通女人打到家裏來找他的電話,但好象都不是他的女友,她很擔心兒子天天忙著工作,忘了男人其實也需要愛情的滋潤。

    高令暉抬起頭。「心儀的女孩子?」

    見兒子失神了下,她有點緊張地問:「怎麼樣?有沒有?」

    見母親著急的模樣,他不禁失笑,手肘撐在桌上。「妳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看他認真地偏著頭想,是因為心裏有人嗎?

    「如果說沒有,妳可不能要我相親喔。」他最怕這樣了。

    她不給保證。「有緣千里來相逢,相親也是個認識女孩的好管道啊。」

    不知怎的,高令暉腦海中浮現出一張甜美的笑顏。他搖了搖頭。只不過見她三次面,印象偏生這麼深刻,硬是將其他模模糊糊的女性面貌給擠開。

    會是因為媽說的這個原因嗎?他認真地思考著。

    看著母親期盼的神色,他緩緩開口:「算是有個人吧。」

    算是?這是什麼奇怪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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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19:55
第五章

    星期天的傍晚,祖宅的圍牆外,一名神色落拓的男子蹲在牆邊,背靠著牆,抬頭望著藍藍的天空,腳邊有一堆煙蒂。

    今日多雲。

    他蹲靠著,朝天空的方向吞雲吐霧,下巴有新生的胡渣,指間還有一根抽到一半的香煙。

    明明不想來,腳卻像有自己意志般,不知不覺,他就來了這裏。

    昨天晚上沒回去,他們一定很不諒解他吧!不過那也無妨。

    許久,抽完手上的煙,他伸手到胸前的口袋想再掏一根煙出來,卻只掏出一個空煙盒。他擰起眉,將空盒放回口袋裏,站起來拍拍屁股,打算走人。

    祖家的廚子阿順嫂剛從黃昏市場買菜回來,與低頭走過的男人擦身而過。

    她頓了頓腳步,回頭看著男人的背影,不禁大叫:「阿晉少爺,回來了奈不進去?」她奔跑過去,一手提著菜籃,一手拉住男人插在褲袋裏的手臂,生怕一鬆手就被他跑了似的。

    祖晉人抬起頭來,回首看向婦人,笑道:「順嫂,真巧啊。」真糟,給人捉到了。

    阿順嫂也暗叫好加在,要是沒給她看到,少爺恐怕又要溜走了。

    「阿晉少爺,既然都回來了就進去嘛,大家都粉想你哪。」她操著不算標準的臺灣國語道。

    「不了,我還有事,要走了。」怕把老人家弄脫臼,他輕輕擺脫阿順嫂的手。「不要說我有回來過喔。」

    「啊,啊……阿晉少爺,麥走啦,先生和太太攏不在,你就進去坐坐嘛。」她丟下菜籃,兩隻手緊捉住祖晉人,不讓他走。心裏盤算著要不要大聲喊叫,讓屋裏的人出來幫忙拉人。

    「他們不在?是上哪去了?」他問。

    「啊就先生下午血壓太高,太太陪他去醫院檢查。」阿順嫂拉大嗓門道。

    「去醫院?」他微楞,而後恢復原來的神色,又問:「為什麼不請楊醫生來?」除非很嚴重……

    「如果你真的擔心,為何不自己去看看?」高令暉不知何時站在不遠處,不明白阿晉明明都來了,為何卻不願進去。

    聽到順嫂的嚷嚷聲,他還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因為怎麼勸都見不到他回來,他現在又怎麼可能站在屋子外頭。

    祖晉人望了阿順嫂一眼,知道是她的大嗓門把高令暉引來。他在家不在醫院,想必不嚴重,原先的擔心也就少了許多。

    「我走了。」拿開阿頤嫂的手,他轉身離開。

    高令暉叫住他。「等一下。」他奔上前擋在祖晉人面前,與他面對面。「阿晉——」

    「不必浪費你的口水了。」他淡淡地道。

    高令暉仍然堅持地擋住他。他既然都已經願意到l這裏來了,僅僅一牆之隔,為何不願意嘗試跨越,他們都在等他跨出這一步啊。

    「一起進去,好嗎……大哥?」

    祖晉人臉上不見有任何表情。瞥見高令暉抱在身前的盆栽,不禁道:「你不是對花粉過敏?」

    不提還好,一提,高令暉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噴嚏。

    「這是人家送的,沒辦法拒絕——哈啾!」他抹抹鼻子,動作顯得有些稚嫩,像個鄰家小弟,與英俊斯文的成熟外表不搭。

    「如果把你這副糗樣照下來,肯定大賣。」偏偏沒帶相機,可惜。誰料得到阿暉對花粉過敏,送花給他只是自討沒趣……「誰這麼有魅力?讓一向不收花的你願意收下這盆開的正盛的海棠?」

    「我正要拿去給老張照顧呢。早知終究消受不了,就是她送的也不能收。」若不是棠春送他花時的表情那麼誠懇又一臉期待,害他不想潑她冷水,他現在也不會為這盆花傷腦筋了。

    他還記得棠春的交代——要擺在窗邊,喜歡陽光和看風景。活像服侍個嬌弱女子。

    「她?」祖晉人對他的話感到相當好奇。「是女孩子嗎?」他試探。

    「你認為呢——哈啾!」看來真不能久留這花。

    「看來這位送花的小姐在你心中地位不低。」阿暉有心儀的女孩,是好事吧。

    雖無實際上的血緣關係,他卻比親人更與他的心貼合。他放心地說出心中的感覺,希望能聽聽祖晉人的意見。

    「事實上我還未理清我對她的感覺,她很真、很純,我與她一見如故,但是不是能更進一步,老實說我也不曉得。」

    「那不就是了。」祖晉人笑道。「你幾時對女性有過這種感覺了,她是第一個吧。」眼光不自主的被高令暉手上的海棠花給吸引,翠紫帶綠的葉片映襯著粉白緣紅的心辦小花,盛開的花朵宛如女子嫣然的微笑。

    以前不曾見過這類海棠,不知道這是什麼品種?

    「是嗎?」棠春確實是第一個帶給他異樣感覺的女孩。不過,除了一見如故外,她還有些怪異……如果阿晉知道這個「她」是棠春,不曉得他還會不會這麼認為?

    看祖晉人的心思被海棠所吸引,高令暉笑道:「這盆花開的很美吧?」

    「嗯,美到有點不像是人間的花……」他完全被眼前的海棠所迷惑,仿佛被下了魔咒,愈看,眼神愈抽離不開。

    高令暉將祖晉人看花的癡迷盡收眼底。「阿晉,你很喜歡這盆花是不是?」

    「不曉得,只覺得這花……相當特別。」明明是看著花,眼前卻浮超棠春的微笑。他一驚,嚇了跳。

    「特別?」高令暉捧著花東瞧西看。「還好嘛,只是開的比一般花要來的漂亮,來的香而已。」他看不出特別在什麼地方。說完,他又打了個噴嚏。

    眼花了吧?祖晉人眨眨眼,再看,花仍是花,他才肯定剛剛的確是自己眼花錯看。

    「的確是開的比一般的花來的美。」他附和道。

    「那,我將它轉送給你好不?」

    「那怎麼行,這不是人家送你的嗎?」心中有兩個聲音在拉鋸,他壓下心中極想答應的那個聲音,搖頭道。

    「可是你知道我根本連靠近它都有問題了。原本我是打算拿到老張那裏去;可是送我這一盆花的人交代必須要好好照顧它,還說這盆花要擺在窗邊,喜歡陽光和看風景,我答應她了,交給老張恐怕還是不妥。如果你喜歡,不如讓你帶回去,我相信你會好好照顧它的。」

    「送你花的人還真奇怪。」花也有嗜好嗎?這倒是他不曾想過的。原主人大概是個愛花人吧。

    心中要他收下花的聲音逐漸壓過拒絕,主導他的行為。

    終究不肯踏人家門一步,卻拒絕不了眼前海棠花的誘惑。

    他,點頭收下了盆栽。

    ***鳳鳴軒獨家製作******

    「棠春,動作快一點,老是拖拖拉拉的!」

    今日如往常一般,出外接拍攝工作的前一刻,祖晉人在門外大吼。

    「是,對不起。」棠春急急從工作室裏奔出來,順手關上門,「砰!」的一聲,門被用力鎖上。突來的強風震動的簷下的陶鈴晃蕩了下,發出悅耳的聲音。

    鑽進已發動引擎的小汽車裏,棠春喘了口氣。

    祖晉人回轉車向,緩緩將車子駛出巷外。

    他一手熟練地操控著方向盤,一手擺在車窗外,指問夾著煙。

    「阿晉——」棠春指指他手裏的煙。

    「幹嚷?」祖晉人瞥她一眼,明白她所指,擰超眉,將煙撚熄。「我乾脆替妳買個防毒面具好了。」一點點煙味她都受不了,害他有時想抽根煙都必須躲得遠遠的。

    棠春坐好,望著前頭街景。

    「空氣品質再繼續惡化,我的確需要一個防毒面具。真不曉得你們在想什麼?活的好端端的,幹嘛想不開要抽煙來慢性自殺。」跟祖晉人漸漸熟稔,她每見他抽煙必定會叨念上一,兩句,久而久之成了習慣卻毫不自覺。

    「這妳就不懂了,別看人生短短幾十年,如果天天都要過著像清教徒一樣的生活,不悶死人才怪,太無趣的生活只會讓人想跳樓,反正人生自古只有死路一條,何不讓我選擇快樂一點的死法。」

    「呵,歪理。」棠春抿抿嘴。「反正啊,你煙少抽一點就是了,每次聞到你身上的煙味,都讓人想吐。」

    「想吐就去吐啊,不過要吐前記得先通知一聲,別吐在我車子裏。」頂著大太陽,車外的熱浪一波波襲來。他開上車窗。「要不要開冷氣?」

    棠春搖搖頭。「不要,窗子開大一點就好,我不喜歡吹冷氣。」

    重將車窗放下,讓熱熱的風吹進車裏。「真的是清教徒。」他歎道。

    棠春不以為然。「夏天本來就該熱一下流流汗,因應四時的變化才是養生之道,偏偏你們人類硬要冬暖夏涼,弄得好象夏天沒冷氣機就活不下去,再不節制點,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祖晉人一臉受不了的拍著額頭。「是是是,環保小姐,小的受教了。」

    對於棠春三不五時就會掛在口頭上的環保、生態問題,祖晉人已經見怪不怪。這傢伙入了魔,開口閉口老是「你們人類」,仿佛是把自己排除在人類之外。

    棠春沒多在這話題上打轉,因為祖晉人的話。

    「上次我送妳回去時……」

    「怎樣?」棠春轉過頭。

    紅燈。他望著前面車子的車牌。「妳後來怎麼都沒有跟我說謝謝?」就算當他是司機,也該表示一下謝意吧?

    「啊?」棠春還以為他要跟她說什麼咧。對於那天晚上他送她回去的事,她根本沒什麼印象,禮拜一工作時,也就忘了這件事,他也沒說什麼,現在怎又跟她討人情呢?

    不過想想,她是該和他說聲謝。「那天晚上麻煩你了,非常謝謝你。」

    祖晉人勾起唇角。「知道麻煩我就好了,那天晚上妳睡的像豬,叫都叫不醒。」沒看過有人這麼能睡。

    棠春不以為忤。「那是當然的啊,我一到晚上就沒精神,沒想到那天會弄到那麼晚,平常那個時間我早就下知道跟周公下完幾盤棋了。」

    「妳平常都很早睡?」

    「是啊,通常天黑沒多久,洗完澡就睡了。」幸虧夏天白晝長,還可以撐晚一點。

    祖晉人雖無意理會他人私事,但棠春的作息「正常」到有點不正常——對這個現代社會來說。

    「這麼早睡,妳晚上都不出門的嗎?」他仍忍不住問。想起前幾天華青邀她一道吃飯時,她一再拒絕的說詞。不無聊嗎?這樣的生活她怎麼過得下去?

    「除非必要,否則儘量不出門。」綠燈了,她提醒他開車。又道:「那天晚上沒事先通知喵喵,隔天一早我就被牠削了一頓呢。」

    「喵喵?妳不是一個人住?」

    「我是啊,喵喵是我的同居貓啦,你應該見過牠了吧。」如果那天是他送她進屋裏的話,他應該有看到。

    「我是有看到一隻黑貓。」叫喵喵?這名字太可愛了吧。

    「牠就是喵喵啦。」她笑道。

    「妳看起來不像會養貓當寵物的人。」

    「喵喵不是我的寵物。」她轉過頭。「你這話可別讓牠聽到,要不然牠會不高興的。」牠不高興,就會擺一張臭臉給她看。不過……喵喵應該不會有機會聽到他的話才對,她幹嘛告訴他呀?

    「不高興?」他奇怪地望了她一眼。

    她又別過頭,看向窗外流動的車景。

    「嗯,喵喵挺有個性的,有個性的貓,脾氣通常都會大一點。」

    祖晉人愈聽愈覺得怪,但他說不上是怪在哪兒?

    他把高令暉送他的盆栽擺在房間有陽光的窗邊,不知怎的,看到花就想到棠春的臉,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得了幻想症?

    而棠春竟是出現在他眼前的幻覺,更是讓他覺得納悶不已。

    幸好不是春夢,不然他都要擔心起自己是否欲求不滿。他雖然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但也絕不至於把棠春當作性幻想的對象。

    她太純了,像是一朵不能攀折的花,一摘,就會枯萎。

    碰不得也沒興趣碰。

    終究忍不住瞄了她一眼,她正好收回望出車窗的視線,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猛然收回目光,臉部的線條極不自然的僵硬起來。

    該死,他真的該去找個心理醫生了!

    「阿晉,你不舒服嗎?」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她關心的想摸摸他額頭。

    「沒有。」他拿開她貼近的手。

    棠春聳聳肩,不再多問。

    又遇上一個紅燈,她蹙起眉。今天紅燈好象特別多。

    覺得有點無聊,她又另找話題。

    「阿晉,你跟高先生真的是兄弟啊?」問問高令暉的事好了,他們是兄弟,阿晉一定比較清楚他的喜好。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他偏頭看她一眼。「妳怎麼知道?」阿暉說的嗎?他跟棠春有那麼熟,連這事也告訴她?

    「高先生說的啊。」

    果然。「他都告訴妳了,還問我做什麼?」他並不是很喜歡跟外人談論起自己的家務事。

    「你們雖然沒血緣關係,但是感情應該不錯吧?」幾次看他們相處,她感覺的出來。

    「關妳什麼事?」他冷淡道。

    怎麼不關她的事?如果要找高令暉當情人,自然要多多巴結身為他繼兄的阿晉。

    棠春沒發覺到他的不耐煩,繼續道:「阿晉你可不可以多說些你們的事讓我聽?」

    祖晉人猛地大轉方向盤,超過前頭龜速的車,嚇了棠春一跳。

    「阿晉?」吃錯藥啦。

    「妳少管閒事。」他抿著嘴,不再與棠春說話。

    棠春不知道祖晉人態度突然變得惡劣的原因,是因為她碰觸到他最不想談論的話題。

    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不過看他鐵青的臉色,想也知道他心情不太爽。原想閉嘴不再問,但他緊繃的下巴輪廓讓她有窒息的感覺。

    她有點受不了,努努嘴又道:「阿晉,你今天的脾氣怪怪的,好象女人生理期來的時候喔。」陰晴不定,怪可怕的。男人也有情緒週期嗎?

    祖晉人捏緊方向盤,怕雙手會忍下住掐斷棠春的喉管,制止她的喋喋不休。

    結果,棠春這句「失言」,換來了祖晉人一整天的冷臉相對。

    ***鳳鳴軒獨家製作******

    下了車後,他背起攝影箱走進今天要進行工作的大樓裏,棠春緊跟在他身後。

    棠春的嘴沒閉上,仍絮聒個不停,但祖晉人皆恍若未聞一般,一句話也不肯搭理。

    棠春委屈的像個小媳婦兒般追著他的腳步:他走的極快,步伐又跨的大,不用小跑步,她跟不上。

    在電梯裏,她揪住他衣服一角。「阿晉,你怎麼了嘛?」

    祖晉人也不揮開她的手,只轉過身,看著電梯的燈號一樓一樓的往上爬升。

    到了八樓,他率先跨步走出電梯,棠春忙跟了出去。

    她知道他在生氣,但是她不曉得她哪里得罪他了。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八樓是「蝶衣」服飾公司所租下的攝影棚所在,他今天要替一本服裝雜誌拍攝平面的服裝展示。

    如同以往,他用和悅的神色捕捉住每一個彩衣模特兒動人的倩影,卻只對棠春擺上一張臭臉,吆喝不斷。

    這家公司所用的模特兒向來和他合作愉快,在拍攝時已經能掌握到一定的默契。

    「OK,先休息一下,換一下套。」要拍攝的衣服款式很多,模特兒輪番上陣。

    幾個身材高號美麗的模特兒靠了過來,利用休息的時間和祖晉人寒暄搭訕。祖晉人和她們有說有笑,絲毫不見不自然的神色。

    棠春放下手裏的反光板,手臂有些酸。她摸到一旁當作佈景道具的小沙發上坐下,雙手支著下巴,一雙圓圓大眼愁苦地看著被眾家美女圍繞的祖晉人。

    他的壞臉色只針對她一人,對其他人可好得很,真不公平。

    「晉,你什麼時候多出這麼一個漂亮的助手啊?」

    聽到有人提起自己,棠春瞪大眼,向誇獎她的女孩微笑。這一笑,才發現所有人的眼光都投向她這邊,她嚇了一跳,笑意迅速褪去。

    「漂亮有什麼用?笨手笨腳的。」他不以為然道。

    棠春選擇忽略這句話。

    「別坐在那裏。」

    看著祖晉人嘴巴開合開合,棠春不確定他是否在跟她說話。

    「我說別坐在那裏,妳沒聽到嗎?」他重複一遍,語氣中多了點不耐煩。他的耐性向來不佳。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她不確定地問。椅子不就是給人坐的嗎,坐一下有什麼關係?

    「廢話,那裏不是給妳坐下來休息用的,快起來。」他丟下話,看都不看她一眼。

    「可是我腳很酸……」剛剛一連拍了兩個小時都沒停下,她不僅舉反光板舉的手酸,連腳也快站不住。

    「那是妳家的事,總之不許坐那張沙發。妳還不起來?」他厲聲道。

    「哎呀,晉,別這麼凶嘛,腳酸就讓她坐一下沒關係啦。」一個美麗的模特兒幫棠春說話。

    「那怎麼行?那是佈景道具,她要坐壞了怎麼辦?」本來決定一整天都不理會她的,不知怎的,看她一副委屈的小媳婦模樣,他就忍不住想欺負她一下。這偏離了他的一貫作風。

    「哎,不會啦,沙發又不是豆腐做的,哪里坐一坐就會壞掉。」其他的模特兒也加入幫腔的行列。

    她們都看的明白,祖晉人今天有點不一樣,平常不曾見他這樣苛刻待人的,何況棠春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大女孩,女孩子臉皮薄,禁不起他這樣疾言厲色的對待的。

    棠春抿抿唇,委屈地站起來,退到牆角邊。

    祖晉人也不再搭理她,休息時間結束,他又投入拍攝的工作當中。這回他也不叫棠春幫忙拿東西或拿反光板,一切全都自己來,棠春則被晾在一邊涼快。

    總監、化妝師、模特兒、小妹,還有攝影師阿晉全都忙碌的下得一刻閑,棠春沒事做,只好站在旁邊看,愈看愈覺得自己好手好腳的站在一邊,好象有點格格下入。

    下一會兒,她走到阿晉身邊,細聲道:「阿晉,讓我幫忙好不好?」

    祖晉人沒理她,透過鏡頭看著模特兒,道:「安達,臉部的表情再放鬆一點好嗎?還有蘇菲亞和妮可,妳們兩個能不能再靠近一點,不然一個鏡頭恐怕無法同時容下妳們三位美女喔。」

    安達立刻職業性的擺了個甜美的微笑,蘇菲亞和妮可則合作地移動身體,靠在一塊。

    「很好,謝謝合作。」祖晉人笑道,按下快門。

    趁著他剛拍完一卷底片,棠春又道:「阿晉……」

    祖晉人剛好側過身體,差點撞到棠春。「妳不要在這裏礙手礙腳的好嗎?」

    「我……」她神色受傷地囁嚅。

    祖晉人知道自己說話過分了些,她霧霧的眼眶該死的讓他感到一絲愧疚。硬是別開臉,他越過她,從身後的箱子取出底片更換。

    棠春看他忙碌的包辦一切,完全沒有她插手的餘地,一個念頭浮上腦海,她低呼出聲:

    「原來我是多餘的,你根本就不需要助手……」難怪近一個月來,她老覺得自己像個廢物,覺得自己好沒用。阿晉自己一個人就忙得過來,他根本不需要助手,不需要她!

    她從來都沒有這麼灰心過,灰心到不想待在人間。

    祖晉人皺起眉。「棠春……」

    「對不起,這幾天來給你添麻煩了。」她向他一鞠躬,強烈難過的心情襲來,棠春忍著淚跑出攝影棚。

    祖晉人訝異地看著她含淚跑出去,跨步要追,捉在手上的相機提醒了他,他的工作還沒結束。

    他扭身過來,繼續工作。

    模特兒們見棠春一副要哭不哭的跑出去,雖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仍忍不住道:「晉,這樣不要緊嗎?你的助手……」

    「頂多再請一個就是了。」他面無表情地道,聽不出情緒。「別管她了,我們還有工作要做呢。」

    見他不說話,大夥也不便多問,各人各就各位,繼續末完成的工作。

    祖晉人仿佛絲毫未受到助手含著淚離開的影響,仍然保持他一貫高水平的攝影技巧,為穿著即將引領流行新裝的模特兒拍出一張張生動耀眼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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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20:16
第六章

    一離開八樓攝影棚,眼眶裏打轉的淚就掉了下來。臉上冰涼的感覺讓她吃驚,在眼眶裏打轉的溫熱液體,流出來為什麼會如此冰冷?

    棠春抹掉淚,搗著眼睛,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的脆弱。有室內空調的高樓讓她喘不過氣來,她匆匆地奔出大樓,一直到大街上能望見天空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仰臉望天,頰上兩條淚痕猶濕。

    天空好高、好廣闊,人何其渺小,何況是她。

    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沒用,她的信心徹底的崩毀了,她是個沒用的花精。

    發現街上的一堆行人往她瞧來,仿佛在用眼神告訴她「棠春一無是處」,她更覺得窘,急急逃開。

    怎麼辦?她搗著臉沒有目的地在街上晃,走過這條街再晃去那條街,腳步不再停下,直到她覺得有點脫水——

    生命仍然可貴,為了不讓自己渴死,她走進快餐店點了兩大杯的檸檬紅茶,在二樓靠窗的位子坐下,邊抽噎邊補充水份。

    不知道坐了多久,只見身邊座位的客人一批換過一批;天地間,他們是過客,而她不過是一顆小小的、沒人理的塵埃。

    她吸吸鼻子,眼睛腫的核桃般大,鼻尖也紅紅的。

    下班時間,從強化玻璃窗望出去,街上人潮、車潮洶湧。

    眼睛痛痛癢癢的,她貼近玻璃窗,從玻璃裏看見自己萬分糟糕的模樣。

    這副樣子待會要怎麼回去見喵喵啊,牠一定會問東問西的。

    歎氣的當兒,一名客人走到她身邊。「對不起,請問我可以在這裏坐下嗎?」是個男人。

    棠春頭也不抬的,專注地用吸管攪杯裏的冰塊。「你坐吧。」

    「小姐心情看起來似乎不太好,是失戀了嗎?」

    「是就好了,我還不曉得失戀的感覺是怎麼樣,挺好奇的呢。」棠春有氣無力地說。

    男人沒料到她會這麼說,有點訝異,而後笑出聲,喚她的名。「棠春,妳說話都不看人的嗎?」

    吸管滑出手,棠春抬頭看向身邊的人。「高先生,怎麼是你?」

    「叫我令暉或阿暉都可以,不用加先生兩字。我送外國客戶去飯店回來,在路邊看到妳,還以為看錯人了呢。」他說著說著,注意到她紅腫的眼,關心地問:「怎麼了?眼睛那麼紅,都腫起來了。」幾次見面,棠春總帶著一張甜美到令人難忘的笑容,讓人看著就覺得窩心;現下,是怎麼回事?

    「我……」棠春咬住唇,不知該不該說。這麼丟臉的事……

    「不能告訴我嗎?我只是想幫妳。」棠春該笑的,她的眼淚讓人不舍。

    高令暉眼中的誠懇讓她卸下心防。「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很沒用。」

    「妳怎會這麼想?」

    「不是只是『想』而已,事實證明我真的一點用都沒有。」她頹喪地道。

    「是什麼事讓妳這麼認為?」總該有個因吧。

    棠春想了想,將下午的事告訴了高令暉。

    聽罷,他問:「所以妳認為阿晉不需要妳當他的助手?」

    她點頭。「我雖然不曉得他為什麼要聘請我,但是我知道我對他根本是可有可無。我很沒用。」

    找到問題癥結了。他笑道:「不,棠春,妳錯了。如果妳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才這麼想,那我可以保證阿晉絕對是有口無心,而且他也不是個會白花錢請個沒用的廢物當助手的人。」

    「但我真的沒有幫上他什麼忙。」這是事實,她承認她是廢物。

    高令暉仍是搖頭。「妳不要這麼說,阿晉願意請妳當助手絕對有他的道理,或許妳認為妳做的都是瑣事,他一個人也可以做,但與其這樣認為,妳何不想就是因為這些瑣事被妳分擔去了,阿晉才能專心拍出好照片呢?」

    「可是他連那些事都不讓我碰……」她開始聽進高令暉的話。

    「那是因為他在生氣,記得嗎?妳剛剛說他在生妳的氣,一個在氣頭上的人說的話、做的事,難免都會有偏差,妳實在不必要因為這樣就自暴自棄。」

    對喔,他出門不久就開始不理她了。「我不知道我哪里說錯話或做錯事了?他都不說。」

    「那他生氣之前,你們在聊什麼?」他有點好奇地問。阿晉是沒耐心些,但很少對人發脾氣的,今天還把棠春弄哭,可見他是真被惹怒了。

    棠春開始回想。「我跟他抱怨臺北的髒空氣。」

    高令暉搖搖頭。「阿晉不會為這生氣。還有呢?」

    「我叫他不要抽煙,煙味讓我不舒服。」

    他笑笑,仍然搖頭。「就算妳把他手上的煙搶走,丟進垃圾桶裏,他頂多也只是皺皺眉頭。」

    「他這麼好脾氣啊?」看不出來。

    「當他助手一個月,妳還不曉得啊。我也討厭他抽煙,以前我這麼做過,他的反應就像我剛說的一樣。」結果阿晉到現在還是個煙槍。

    「真的?」她不可置信地道。

    「如果不信,下次他抽煙時妳可以試試看。」他笑看著她。棠春一定不曉得她現在神采飛揚的模樣有多動人。「還有呢?你們還聊了什麼?」一定還有其他,不然阿晉不可能無端對棠春生氣。

    她想了想,又道:「我還問他,能不能多說一點你們兄弟的事給我聽……」

    高令暉笑容一斂,拍了下桌子。「棠春,就是妳這句話惹禍了。」

    棠春被他突然拍桌的動作嚇了一跳。她不明白地問:「為什麼?我以為你們感情很好,不是嗎?」

    高令暉摸摸下巴。「我跟阿晉感情確實不錯。」說不定比親兄弟還親。「但是,這個話題對阿晉來說是個禁忌。」

    「禁忌?」她搖搖頭。「不懂……」

    「可能阿晉就是不要妳懂。」

    「但是——」她很好奇。

    「但是妳很好奇,對吧?」

    棠春用力點頭。

    他笑了笑。「其實這也沒有什麼,這件事對阿晉來說是禁忌,對我來說卻不是。如果妳好奇,就來問我吧,別去問阿晉,不然他鐵定翻臉。」

    若是別人,他或許懶得提起自己的家務事,但現在問的人是棠春,他覺得讓她知道也無妨,甚至提供完整的解答滿足她的好奇。

    棠春有一種讓人心甘情願順從她的魔力。以棠春直言的個性,知道以後肯定會常常在阿晉面前提起,搞不好天天耳提面命之下,阿晉會覺得他的心結結的再深,卻沒有意義。

    棠春又點點頭。「對呀,而且翻臉比翻書還快。」想起他今天對她的壞。

    「那麼,妳想聽一個從前從前的故事嗎?」他看著她問。

    「想啊,你快說。」現在棠春完全忘了前一刻令她耿耿於懷的自卑,只專心在祖晉人的「禁忌」上。她好奇死了。

    高令暉抬手看了下表。「可是好象是晚餐時間了,妳介意陪我一道去吃個飯嗎?」

    「沒問題。」好奇心讓她忘了自己夜晚不宜在外逗留,她欣然接受高令暉的邀請。

    「那麼,請移駕隨我來,棠春公主。」高令暉弓起手臂。

    微笑在唇邊蕩漾開來,棠春手腕輕輕伸進他的臂彎中,準備聽個「從前從前」的故事,順便……學習愛情。

    ***鳳鳴軒獨家製作******

    復習完今天的功課,小晉坐在床上,看著母親的相片,做每天的睡前祈禱。

    「親愛的媽媽,爸爸剛剛回來了,他好辛苦,我一定要做個乖孩子,不讓他操心。明天是星期日,他今天又加班到好晚喔,我擔心他會累壞,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所以沒告訴他明天是親子園遊會,妳不會怪我吧?今天發小考的考卷,因為這次的題目比較難,全班只有我考一百分喔,老師稱讚我很聰明,還多發給我兩張餐券換點心。我好喜歡老師喔,因為她好溫柔、好漂亮,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媽媽喔。」

    頓了頓,他又繼續道:

    「……今天我看到一個同學被欺負,欺負他的人說因為他沒有媽媽,又不聰明,不要和他坐在一起。我覺得很奇怪,他們叫我不要管,否則連我一起打,我很生氣,因為我和那個同學也是有媽媽的啊,只是天堂比較喜歡妳們,才先帶走妳們的不是嗎?所以……我要跟媽媽說對不起,今天我跟他們打架了,不過請媽媽放心,阿晉沒打傷人,因為老師來了,救了他們,好險對不對?後來我跟老師說要和那個被欺負的小朋友坐在一起,老師幫我們調了位子,以後阿晉就多一個朋友嘍——時間很晚了,明天還要早起,媽媽晚安,我愛妳。」

    隔天,國小五年級的祖晉人瞞著學校親子園遊會的事,自己一個人偷偷到學校去。

    再隔天,星期一,祖晉人的導師來祖家做家庭訪問了。巧的是,忙碌的祖蒼柏這一天剛好提前回家。

    「我兒子犯了什麼錯嗎?」知道家裏客廳等候已久的女子是兒子的班導師,祖蒼柏開口第一句話就這麼說。

    女老師擰起一雙秀眉。「不,晉人沒犯什麼錯,相反的,他是個既聰明又乖巧的好孩子。我不能明白的是,像晉人這樣好的孩子,為何會有你這樣不負責任的家長?」

    「我不負責任?」祖蒼柏被指責的莫名其妙。

    「沒錯。」女老師又道:「昨天是全校的親子園遊會,所有學生的家長都應該出席參與,何況昨天晉人要上臺領模範生的獎狀,這麼榮耀的事,身為家長的你卻沒有在場,你知不知道這樣會為孩子帶來多大的影響?他會認為你不關心他,不在乎他,他的心靈會受傷的,受傷的心是很難痊癒的,你知道嗎?」

    「我不會……」祖晉人站在一邊,不過兩位大人都沒注意到他的話。

    「親子園遊會?」祖蒼柏仿佛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一樣地陌生。

    「看來你連有這回事都不曉得,可見你一點都不知道要關心你的孩子,只忙碌於你的事業。晉人已經失去母親了,你再這麼對他不聞不問,是要他連父親也一起失去嗎?我自己也是個單親媽媽,知道一個人撫養孩子的辛苦,但是不能因為辛苦就想逃避養育孩子的責任,我們都應該盡力給孩子一個健全的成長環境。」她這輩子沒這麼氣憤過,直為她的學生抱不平。

    「老師……」祖晉人覺得這個誤會可大了,爸爸沒去園遊會是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這回事。但是,仍然沒有人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祖蒼柏看向一旁的兒子,伸手招他到身邊。「阿晉,怎麼沒告訴爸爸呢?」

    「我想你好不容易才放假,想讓你多休息。」他吶吶道。

    他蹲下身,抱著兒子。「以後不可以這樣,知道嗎?」

    阿晉點點頭。

    祖蒼柏慈愛地摸摸兒子的頭。「爸爸知道你是好孩子,但是爸爸也想分享你的榮譽,媽媽不在了,我們更要相親相愛才對,不是嗎?」

    阿晉又點點頭。看向他的老師道歉:「老師,真對不起,是我沒跟爸爸說園游會的事。」

    女老師早從他們父子的對話中猜出一二。她真沒想到會有這麼替對方設想的父子,看來她是大大地、嚴重地誤會整件事情了。

    想到剛剛的大放厥辭,她不禁羞紅了臉,許久才想到要道歉。「祖先生——」

    祖蒼柏善體人意的先她開口。「妳就是阿晉時常提起的高老師吧,在學校蒙妳那麼照顧阿晉,我早就想謝謝老師了,不如這樣吧,我們父子一起請老師去吃個飯,好不好?」

    「好啊。」祖晉人雀躍地道。「老師,好不好跟我們一塊去吃飯?」

    「那怎麼好意思呢?況且我兒子還在等我回去做晚飯呢。」

    祖蒼柏道:「那我們先去接妳的孩子,再一塊去餐廳,可以嗎?」他純粹只是相i答謝。

    「好嘛,老師,看在我爸爸一片誠心上,妳就答應吧。」祖晉人幫腔說服。

    高曼玲不忍潑冷水,只好點頭答應,反正只是一餐而已嘛。

    雖然只是一餐,卻從此為他們兩個單親家庭結緣。這是所有人在一開始想都沒想到的,所謂緣分,說穿了,也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國中畢業後,祖晉人不負眾望的考上第一志願的高中,放榜那天,他看完結果,高興的回家想要和父親報告這個好消息。

    回到家,看見已成為家中常客的高曼玲母子和父親都在,他愉快地走進門,打算公佈這個好消息。

    「阿晉哥,一定是第一志願對不對?」剛升上國中的高令暉對這個允文允武的大哥可是崇拜得很。

    「都被你猜到了,我還說什麼呀。」祖晉人笑瞇瞇地道。

    「不必猜也知道啊,憑你這麼聰明的資質,不拿下第一志願才怪呢。」高曼玲也笑道。她從不懷疑祖晉人的能耐,也一直從旁給子鼓勵。

    「那我們今天就一塊去吃頓大餐慶祝阿晉考上。」祖蒼柏高興地道。

    「好耶!」高令暉大聲歡呼。

    「我們吃海陸全餐,你血壓高的人只能吃清淡的素食喔。」高曼玲提醒道。

    「我的身體狀況妳似乎比我還清楚啊。」祖蒼柏笑道,眼中有一絲柔情。

    祖晉人掛在臉上的笑容沒卸下,靜默地看著這一切。國三一整年,他忙於K書,沒注意到原來爸爸和高老師已經發展到這麼像一家人的地步了。他該怎麼做?是祝福還是……

    晚上,不忍掃大家的興,他仍跟去餐廳吃了豐盛的一餐,不讓胃有剩餘的空間。

    飯後,祖蒼柏開車送高曼玲母子回家,回程,只剩他和祖晉人兩個。

    祖晉人坐在前座,望著窗外街景,霓虹燈閃爍個不停,就像他看似平靜,實則狂跳不已的心。

    怦怦、怦怦的,亂了規律。

    他等父親開口。

    車內沉默了片刻。「阿晉……」

    他沒回頭,只道:「你說過你一輩子隻愛媽媽的,對吧?」他知道他是自私的,他喜歡爸爸、喜歡高老師,也拿阿暉當弟弟看待,但是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辦法接受高老師不再是高老師,卻變成「媽媽」的身分。他真的不曉得。

    童年的記憶仍然深刻,他記得媽媽的安眠曲;記得她死後,爸爸傷慟欲絕地擁著他慟哭。還有他們父子互相擁著彼此,分享溫暖,度過寒冷的冬夜。

    媽走後不到三年,一堆親戚朋友上門給爸爸說媒,勸爸爸趁著壯年時再娶,都被爸拒絕了。不是不希望爸爸幸福,他也曾想過勸爸爸再娶,但爸爸仍然搖頭。

    他問為什麼?爸爸說,他這輩子只可能愛媽媽一個人。

    他信了,而且感動了好久。

    但是現在,這句話即將成為謊言了,過去的事實都將變色毀壞,他該怎麼辦?

    「孩子,你還小,可能不懂。我原也認為這輩子我不可能再愛上別人,我的愛情跟著你媽一塊入土了。直到遇見你曼姨,她喚起了我曾經埋葬的愛情。你願意祝福我們嗎?」祖蒼柏緩緩開著車,小心翼翼地道。他知道阿晉看似堅強,其實內心比誰都要敏銳、敏感。愛情與親情,他希望能兼顧。

    既然都已經決定了,何必再問他呢?不過是多餘的罷了。

    「阿晉?」

    祖晉人深吸一口氣,話語進出齒。「如果是媽的話,她也會祝你幸福的。」

    「那麼你自己呢?」他再問。

    祖晉人忍住莫名盈眶的溫熱液體。「我嗎?我當然希望你幸福。祝你幸福,爸爸。」

    ***鳳鳴軒獨家製作******

    嚇!祖晉人倏地睜開眼,眼前是一片黑暗,不是纏身的過去。

    他睡得滿身大汗,身上的襯衫皺成一團。

    一定是太累了才會作夢,夢到以前。

    他打開燈,走進浴室裏沖澡,五分鐘後,他在腰間圍了條毛巾就走出來。反正他是自己一個人住,就算不穿衣服在屋裏亂晃也沒犯法。

    屋裏有些悶,重躺回床上卻再也睡不著,他打開窗,讓晚風透進來。

    瞥見那盆擺在窗邊的海棠,圓葉上凝了幾顆夜露,晶瑩如淚。

    搬了張椅子到窗邊,就只是靜靜坐著,看著花,什麼也不想,直到天色大白。

    ***鳳鳴軒獨家製作******

    棠春是哭著醒過來的。晚上夢到高令暉告訴她的事,她一夜睡不安寧。

    她替阿晉心痛。

    天才剛亮,她就急急更衣出門。

    喵喵跟在她身後。看她穿鞋似要出門。妳幹嘛那麼早出去呀?昨天還吵了牠一夜耳根子不清靜,一直在哭,不曉得在哭什麼?

    棠春最近真是愈來愈奇怪,向來怕夜晚,卻頻頻晚歸。

    棠春沒應話,隨便套了雙鞋便走出大門。

    喵喵在她鎖上門以前眺到她肩上,打算跟去看看她要幹嘛。

    「喵喵你別跟來。」她捉下牠,掉頭就走。

    喵喵哪里肯聽話,打定了主意便緊緊跟在她身後。天才大亮,她不曉得要去哪,還是跟著看看比較好。

    棠春也不再阻止。她要去找阿晉,她突然好想見他。

    匆匆趕到「銀寫真」,這個時間大門深鎖是可以預料的,阿晉八成還在睡。

    她用力叩門。「阿晉開門,是我。」

    屋內沒響應,她繼續叩門。

    但無論她再怎麼敲、怎麼喊門,屋內就是沒有響應。

    三十分鐘後,她沒力的坐在石階上,心想屋裏頭的人八成是睡死了。

    跟過來一探究竟的喵喵道:裏頭八成沒人在啦。否則只要不是耳背,棠春都快把門敲破了,怎麼可能還聽不到?

    「怎麼可能呢?他若不在,會上哪去?再說他沒事先通知我要出門啊。」她忘了自己本來打算不做了,聽高令暉說完故事後,若不是已入夜,她早就來找阿晉了。

    他?是哪個他?喵喵問道。

    「阿晉啊,你的衣食父母。」

    喔,那妳一大早找他幹嘛?他不是要妳十點來就好了,現在才七點多而已耶!棠春的工作情況牠略知一二,因為棠春會告訴牠。

    喵喵的話提醒了棠春。

    對喔,她找他幹嘛?只是因為聽了高令暉說的故事,替他覺得難過,想來安慰他嗎?

    好象不大對。她有什麼立場這樣做?而且,真有必要這麼急著來找他嗎?如果真見了他,她要怎麼開口?

    棠春陷入了左右為難的混亂思緒中。

    不過她沒機會選擇,因為剛送完早報的送報生從街尾繞原路回來,看見棠春坐在石階上,狀似在等人,一時好心兼好奇的送報生問:「小姐,妳在等人啊?」

    棠春和喵喵一塊抬起頭看向那人,她道:「對呀,我在等這間攝影工作室的主人。」

    送報生聽她這麼講,更確定今天的日行一善是老天爺安排好的。他咧嘴道:「哦,那妳可以不用等了啦,剛才我過來送報時,祖先生才剛要出門咧,看他背了好大一個包包,可能是要去旅行喔。」

    「他去旅行?」好突然。棠春驚訝的從矮石階上站起。「請問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去幾天?什麼時候會回來?」

    送報生搔搔頭。「沒有啦,我只是猜猜而已,我怎麼會知道?」他也只不過是送報紙的而已。「妳是他女朋友喔,不然怎麼問那麼多?」也不對,如果是女朋友,她怎會不曉得自己男朋友到哪里去了。

    「我是他的助手啦。」她一句話斷了送報生繼續胡思亂想的可能。

    「喔。」送報生見已沒自己的事,摩托車一催動,一下子就離開了小巷。僻靜的巷道內雲淡風輕,只除了一些一車子所排出的臭油味尚依稀可聞。

    現在他人不在,是不是要回去了?喵喵問。

    棠春點點頭。「走吧。」不曉得他去哪邊了?怎麼都沒跟她說一聲,她可是他的助手耶。

    隔天,棠春拿了塊硬紙牌,用吸盤掛在門上。

    上書:「老闆失蹤期間,暫停營業」。

    ***鳳鳴軒獨家製作******

    天堂酒吧。

    「阿晉沒過來我這裏呀。」棠春獨自前來,讓仙蒂有些訝異。

    棠春聞言,有點失望。「他沒來呀,我以為他會過來這裏呢。」原以為他很快就會回來,沒想到他像斷了線的風箏,好幾天沒他的消息了。

    仙蒂沒有遺漏掉棠春臉上任何一個表情。「怎麼了,你們鬧彆扭了嗎?」有進展,好現象喔。

    「不是啦,是他失蹤了,我在找他。」

    「失蹤?不會吧,都多大的人了。」仙蒂倒不怎麼擔心。阿晉獨立得很,把他丟到一個無人島去,也不過就是現代版的「魯賓遜漂流記」——到哪都難不了他的。

    棠春見仙蒂一副不怎麼擔心的樣子,不禁問道:

    「你們怎麼都不擔心他,他現在下落不明耶。」昨天她跟高令暉說阿晉失蹤的事,他也像仙蒂這樣,不僅一點都不擔心,還說她緊張過頭,把阿晉當成三歲小孩子了。

    「擔心什麼?阿晉這個孩子就是這樣,有點任性,腳長在他身上,他哪天心血來潮,說走就走,搞不好妳前一天才和他一起喝酒聊天,隔一天就接到他的越洋電話——不過那也要他高興打電話才行。」

    「他就是這樣才教人擔心。」棠春蹙起眉。

    仙蒂拍拍她的肩。「哎呀,妳不要煩惱啦,他可能只是出去走走,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回來了。」

    「希望如此……那我回去了。」她喝光杯裏的水,起身走人。

    仙蒂沒留住她,知道棠春現在沒有坐下來「喝咖啡、談是非」的心情。棠春不夠瞭解阿晉,否則她會知道現在的擔心是多餘的。

    離開「天堂酒吧」時,華燈初上,獨自走在夜幕漸垂的人行道上,想著高令暉和仙蒂所說的幾乎一模一樣的話。

    他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而已嗎?

    「妳很關心阿晉……」高令暉那時這樣說。

    是吧,她是關心他的,並不因為什麼,但她卻為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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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20:37
第七章

    坐在「銀寫真」門前的石階上發呆已成了一種習慣。

    祖晉人「失蹤」邁入第八天,棠春提著一袋早點,坐在石階上,邊吃邊看報紙,打算繼續消磨一個早上。

    祖晉人拎著背包回到工作室,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

    感覺到打量的目光,棠春從早餐中抬起臉來,咬在嘴裏的吸管掉回杯裏,濺起一小滴米漿。

    「阿晉!」她低呼,下一秒已沖到他面前。

    「幹嘛?」看她一臉興奮的好象貓捉到老鼠。

    「阿晉……」怕是作白日夢,棠春不確定的再喊了聲。「你總算回來了……」她伸出手臂抱住他。

    手上的行李落了地,發出一聲悶響,像他的心跳。「棠春,妳在幹嘛?」

    她仰起臉,握住他的雙手,說出一直擱在心裏的話。「不要壓抑自己,好嗎?」

    她的話來得無厘頭,他的心卻起了深深的震撼,不能自己。

    棠春知道了什麼?她怎能一口說中他從不輕示他人的脆弱?就像她第一眼看到他所拍攝的「生命」時,便一語道中他的靈魂。

    「阿晉?」怎麼不說話?她擔心地看著他,發現他好象曬黑了點,他這幾天究竟上哪去了?

    「妳在胡說些什麼?」他不承認自己心湖的波動。

    推開她,拾起地上的行李,逕自走向工作室門口。他掏出鑰匙開門,看到門上那張紙板,他回頭。

    「棠春,妳在幫我邀請小偷光顧嗎?」老闆失蹤期間,暫停營業?

    棠春走到他身後,從背後環住他的腰,沒發覺他一瞬間的僵直。

    「你去哪了?這幾天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擁抱是最體貼的語言,她想給他力量。

    她在幹嘛?才幾天不見就變得怪怪的。祖晉人不自在的望了他腰間的手臂一眼,沒去扯開;她的手臂好細,怕一扯就斷。

    「等我?我不在,妳自動休假不就好了。」將紙板拆下,打開大門,一腳將行李踢進去。

    「我是想啊,可是我又好擔心你。」她跟進門。

    擔心?免了吧!

    「所以妳就每天守在門口等?」從他剛看見的情況來推敲,棠春確實有可能那樣做。

    「對呀。」她點點頭。

    「呆子!」他賞她一顆爆栗子,輕輕的。「妳等我幹嘛?」他記得那天她哭著離開攝影棚之前所說的話,他以為她不會再來了才是。

    「我急著要跟你說句話呀。」她撫著被敲痛的頭頂。

    「什麼話那麼急?」

    棠春笑著拉住他一隻胳臂。「阿晉,不要那樣苛待自己嘛,每個人都應該要學習讓自己快樂才對呀。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是很輕鬆嗎?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的情緒,把自己逼的那麼痛苦呢?」

    他蹙起眉。「妳又知道什麼了?愛管閒事的小姐。」

    棠春抿起嘴,低下頭。「我知道的可多嘍……」

    是阿暉又多嘴了吧。他提著行李上樓。「我不管妳聽說了什麼,總之那沒妳的事,妳儘管可以將愛心分送給其他人,不必留我的一份。」

    「我只是關心你。」他怎麼這樣說嘛。

    「謝謝,免了吧。」頓了頓。「妳可以先回去嗎?今天再放一天假。」

    他看起來仍然一點都不需要她。「你不喜歡我在這裏工作對不對?」

    想起那時她眼中受傷的神色,他放緩語氣。「少又胡思亂想。我才剛回來,累死了,放妳一天假妳還不高興啊?」搭夜車回來,一夜未睡,他實在懶得多說話。

    「真的嗎?」她不信地問。

    他點頭,又開始有點不耐煩了。女人天生就與「麻煩」兩字畫上等號。

    「那你這幾天究竟上哪去了?」她又問。

    祖晉人歎了長長一口氣。「棠春,妳看不出來我很累,需要休息嗎?」

    「我明天來,你不會又『失蹤』吧?」她等他等怕了。

    「我沒有失蹤,我只是去旅行,還有什麼疑問可不可以一次問清楚?」他能不「壓抑」嗎?他都快想殺人了。

    她搖頭,看出他真的有點累。「我明天再來,你先休息好了。」

    「離開前記得關上門。」

    他才爬了一層階梯,棠春又喚住他。「阿晉。」

    他停步。「還有什麼事?」

    「你明天跟我說你旅行的事好嗎?」

    「明天再說吧。」棠春怎麼變得這麼囉嗦?奇怪的是,他幹嘛一件一件事都向她報備?他雇用的又不是管家。

    棠春終於滿意地離去,祖晉人則睡了個好覺。

    ***鳳鳴軒獨家製作******

    翌日,棠春準時十點來敲門。他將旅行期間拍攝的照片沖洗出來,和棠春在小桌前一起整理。

    「阿晉,這一堆一堆白白的是什麼東西?」她拿出其中一張照片,指著其中的一個白色金字塔型的小丘。

    祖晉人瞥了一眼。「鹽啊。」

    「鹽?堆在路邊?」

    「那是鹽田,曬好的鹽會先堆在路邊,一定數量後再送到台鹽公司。」他解釋道。

    「原來這就是鹽田啊,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祖晉人望了她一眼,勾起唇,將桌上近百張的照片依拍攝地點歸類好。

    他旅行八天,沒有特定的目標,風一般的流浪。走了幾座山、幾處海邊,還往布袋附近的鹽田去繞了一圈。六月是曬鹽的季節,陽光充足少下雨,白水湖、好美裏附近的鹽田邊都堆了不少鹽;一堆堆的鹽,看起來就像座白色的金字塔一樣,鹽農和附近的景色都入了他的鏡頭。

    看完照片,棠春欣羡地道:「阿晉,以後你再去旅行時帶我一起好不好?」

    「帶妳一起?」他皺起眉。「不好吧,行李已經很累贅了,再加一個人,多麻煩。」

    「我跟行李又不一樣。」她噘起嘴抗議。

    「是不一樣,妳多了雙會走路的腳。」他訕笑道。

    「你嘴巴真是愈來愈壞了。」棠春脹紅了臉,自尊被踐踏,就算好脾氣如她也要生氣了。

    「本性難改,沒辦法。」他笑道。

    電話鈴響,他起身去接。「喂,銀寫真……」

    棠春替他將桌上的照片收好,他正好結束電話。

    午後的陽光從敞開的窗扉中斜照進來,屋子裏透著絲絲溫暖。

    他與她視線相接,一種模糊的悸動在心底擴散開來,無言地流動在空氣裏,慢慢醞釀成夢。

    ***鳳鳴軒獨家製作******Q

    時間以緩慢得令人不易察覺的速度在流逝著,教人一瞬間驚覺時,來不及留住什麼,它就瀟灑揮袖再見。

    高令暉事先打電話確定「銀寫真」今天沒外出工作後,中午休息時間便登門接棠春一塊去餐廳吃飯。

    叩門三聲,祖晉人打開門,高令暉探頭進來,笑問:「棠春在嗎?」

    「還沒十二點,你今天倒挺殷勤的。」祖晉人走回屋裏。

    棠春從暗房裏走出來,看見剛進門的高令暉,臉上掛著微笑。「阿暉,這麼早來?不是約十二點半嗎?」

    「會議臨時取消,想說早點來接妳。」他看向祖晉人。「阿晉,要不要一塊去吃飯?」

    「你們去吧。」他搖頭。

    這陣子阿暉幾乎天天來接棠春吃中飯,殷慰的相當可疑,再鈍的人也看得出阿暉在追棠春。他雖不明白他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不過阿暉喜歡棠春,他該樂見其成,棠春是個好女孩。

    「好吧,那我們走嘍。」高令暉挽起棠春的手。

    棠春看向祖晉人,有點遲疑。「現在嗎?我照片還沒修好耶。」

    「你們去吧,剩下的我來弄就行了。」祖晉人不想躭誤他們午餐約會的時問。阿暉很好,棠春也很好,是相配的一對。

    高令暉拍拍祖晉人的唇頭。

    「夠意思,改天換成你的事,我絕對幫到底。」他眨眨眼,不避諱向兄長透露出追求棠春的心意。

    祖晉人勾了勾唇角,笑了笑。

    「可是,那是我的工作。」棠春蹙起眉。如果連自己的工作都要推給阿晉做,她豈不白領他一個月三萬元的薪水。

    「無所謂,妳去吃飯吧。」棠春還只是生手,把修片的工作交給她,他還不放心呢。

    看出棠春的猶豫,高令暉道:「阿晉都這麼說了,妳就別擔心那些跑不掉的工作了。人家說,吃飯皇帝大,我肚子餓得快發慌,咱們先去吃飯吧。」

    棠春猶豫了下才點頭。「那,阿晉你要不要我幫你帶午餐回來?」

    「不用了,我餓了會出去吃。」他仍然保持微笑。

    「喔,那好吧。」她低頭看向自己一身不正式的服裝——淡綠色條紋襯衫、白色牛仔褲以及一雙涼鞋。抬起頭問高令暉:「今天不會是要去上回那種高級餐廳吧?」這一身服飾不適合涉足高級社交場所。

    高令暉知道她的意思,笑道:「放心,今天地點讓妳決定,可以嗎?」

    棠春點點頭。

    高令暉挽著她的手,回頭向祖晉人道:「我借走你的助手嘍,下午保證準時送她回來。」

    祖晉人目送他們離開,懸在嘴邊的笑容不知不覺地垮了下來。

    阿暉對於每一件事向來都很認真,棠春以後或許會成為他的弟媳……

    弟媳?為何他不大想把這個身分和棠春劃上等號?

    搖搖頭,他走進暗房裏接手棠春未完成的工作。雙手熟練地動作著,不曾因心中的困惑略有遲疑,然而他確實是感覺到某些不同……他對棠春的感覺不大一樣了,像發酵變了質,但是發現的太晚,已經不能再有繼續發展的空間。

    他選擇將那分尚未成形的感覺埋葬在心底,就像將他手上唯一一張棠春的照片牢牢地鎖在抽屜底層一樣。

    楓香樹下,她的笑容被風給吹散了,他不能伸手捉住,只能任憑它漸漸地模糊,沒有選擇的餘地。

    ***鳳鳴軒獨家製作******

    高令暉一身貴族式的西裝筆挺,而她卻穿得像個小老百姓,她不能這樣大搖大擺的走進高級餐廳,也不好拉著他往面攤跑。

    折衷之下,棠春選擇在一家快餐店吃飯。

    「阿晉有時候會帶我來這家吃飯,附茶附水果,價格不貴,又很好吃。」棠春拿著菜單推薦幾道菜色,還把服務生端上來的檸檬水喝的一滴不剩。

    最後她點了一客宮保雞丁,高令暉則點了紅燒牛腩。

    食物尚未送上來,高令暉支著肘看她,許久,忍不住道:「棠春……」她開口閉口全繞著阿晉打轉,真有點教人吃味。

    「呃?」棠春不明所以地停頓了下。「什麼事?」

    高令暉淡淡地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搖搖頭,微笑道:「不,沒什麼。妳繼續說吧。」

    棠春不鈍,知道他必定有話要說才會叫住她,她追問:「到底有什麼事,你直說沒關係呀。」

    高令暉仍然搖頭。「不,真的沒事。」

    棠春困惑地看著他。「你平常說話並不是這樣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

    「喔,妳挺瞭解我的嘛。」

    「那當然,我們一見如故,記得嗎?」服務生送來她的宮保雞丁,她抬頭向侍者道:「能不能再給我一杯水?」她指指空空如也的水杯。

    服務生點點頭,轉身先去端高令暉的紅燒牛腩。

    「一見如故」啊,高令暉思索著這句話。片刻後,他的牛腩飯送到。

    服務生將棠春的杯子填滿後,又離去端送其他客人的餐點。

    棠春等高令暉的餐食也送到才開動。「我要吃嘍。」

    棠春妳喜歡我嗎?他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大啖美食,想問,終究沒有把問題說出口。

    雖然很想知道棠春對這問題的回復,但,他萬分不想破壞現在平靜的用餐氣氛。

    他嘗了一口牛腩。「這牛腩燒的挺好吃的。」

    「我就說是物廉價美呀。」棠春埋首吃飯。

    飯後,服務生送來兩小壺熱菊花茶和兩盤西瓜切片。

    棠春替自己加了兩匙碎冰糖,倒了一小杯茶送到唇邊吹涼。「好香喔。」她享受萬分的閉上眼。

    高令暉只加了一匙糖。

    棠春突然睜開眼。「阿暉,你覺得我們有像在談戀愛嗎?」她不曉得一般人的愛情是怎麼回事,幾次午餐約會下來,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已和高令暉墜入愛河,所以她問。

    高令暉沉下眼,將小茶匙放回糖罐裏。「妳覺得呢?」

    「我就是不曉得才問你呀。」他們只是很單純的聊天、吃飯,阿暉雖從沒說過這是「約會」,她也搞不懂這跟實際上的約會有什麼不同?

    棠春的話好傷人啊。「戀愛是一種感覺,妳覺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了。」他避重就輕道。「怎麼,妳問是因為想跟我談戀愛嗎?」他半開玩笑半試探。

    「是有點想。」棠春一向不善於迂回表達,她本來就有這樣的打算,所以也就直說了。

    「只是有點而已喔。」看來他得重新調整心態。

    不夠嗎?「要不然再加一點點。」她捏著拇指和食指,比著「一點點」的肢體語言。

    高令暉被她斤斤計較的神情逗笑。「只是一點點可是不夠的喔。」

    棠春有點困擾了,說「很想很想」是騙人的,她自己心底清楚。這就是「感覺」嗎?

    不好再繼續稱斤論兩,她轉移話題:「對了阿暉,我要跟你說謝謝。」

    「謝什麼?」他配合地問。

    「謝謝你盡心的照顧我送你的那盆海棠啊。」她還能活的精神奕奕,就表示高令暉確實有好好地照顧海棠。為此,她就該向他道謝。

    「喔。」高令暉不自在的笑了笑。如果棠春知道他將那盆花送人了,不曉得會怎麼樣?

    這下子換高令暉轉移話題了。「棠春,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走了。」

    棠春點頭。「好啊……你等我一下,我要外帶一份快餐回去。」

    「妳還沒吃飽嗎?」他拿起帳單準備付帳。

    「不是啦,我想阿晉應該還沒吃,順便帶一份回去給他。」她解釋道。

    「喔,那妳快去吧,我去門口等妳。」

    「嗯,好。」棠春忙跑去點餐。

    高令暉先到櫃枱結帳,知道自己不想釋懷也不行了。

    ***鳳鳴軒獨家製作******澎

    送棠春回工作室,高令暉便回公司去。

    在暗房找到祖晉人,棠春拎著餐盒進去。

    「阿晉你出去吃飯,剩下的我來弄。」

    她搭上他的肩,卻被他一手格開,他的力道太大、太突然,害她往後跌去。

    沒有發生慘劇?

    「阿晉?」她驚魂未定地摟著他的脖子,差點就撞到身後的櫃子。「好險,幸好你扶住我了。」

    「對不起,沒事吧?」將她扶正,他暗惱自己拿捏不穩力道,差點害她受傷。

    「沒事。」她搖頭。關心地道:「你是不是沒吃飯,賀爾蒙失調啊?」

    收回環在她細腰上的手,他恢復平時的鎮靜。「以後別隨便碰我。」

    「你又不是刺蝟,為什麼不能碰?」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反正離我遠一點就是。」他拿走她提在手裏的飯盒,逕自走出暗房。「妳買了什麼?」

    「你喜歡的三杯雞。」她跟著走出暗房,到他身邊的椅子坐下。

    祖晉人埋首吃飯,棠春則在一旁看著他吃。

    兩三口扒完一半的飯,他頭也不拾地道:「棠春,妳後天不用來。」

    她看他看的專注,突然為他的話驚醒。「啊,為什麼?你要開除我?」她最近很認真耶。

    「不是要開除妳,是要放妳兩天假。」他解釋道。

    「放我假?為什麼?」

    「我後天要和一些攝影協會的朋友去做登山攝影,所以妳可以不用來。」

    「登山攝影……我不能一塊去嗎?」她並不想放假啊。

    「放妳假又不扣妳薪水,這麼好的事妳還嫌?」頓了頓,他又道:「妳可以利用這兩天假和阿暉出去玩,不然老是利用短短的午餐時間約會,感情怎麼培養的起來?」

    棠春沒想到他會這麼說。「你真的這麼想啊?」他說的也沒錯,她是需要時間來培養愛情,但這話由他口中聽來,她卻有點……不太舒服,左胸口下緊窒的像要爆炸……她是怎麼了?

    他沖口而出:「要不然妳要我怎麼想?」

    「啊,我……」他幹嘛那麼大聲啊?」她噘起嘴。「你喜歡怎麼想就怎麼想啊,我又管不著。」

    「妳是管不著。」他兩三下扒光剩餘的飯,用橡皮筋將空餐盒束起。

    棠春咬著唇,手指頭絞著衣襬。他的話讓她無端心煩起來,喉頭深處仿佛有一堆話要衝出口;張口要說,腦袋卻又空白一片。

    「別咬了,都流血了。」他伸手按了她的唇角一下。不知道她幹嘛咬破自己的唇,那一點腥紅在她未塗唇膏的粉紅唇瓣上,看來相當礙眼。

    她被他突然的碰觸嚇了一跳。下我……」她到底怎麼了?好難受,胸口好悶,難受的想要大聲尖叫。

    「妳什麼妳?」下意識的,他抽出一張面紙,將她唇上的小點鮮血擦掉。

    「我——」他的手擦過她的唇,她一驚,往後仰倒,雙手忙按住椅子的兩邊穩住身體。「我要跟你去。」她大叫,像無理取鬧的孩子。「阿晉,帶人家去啦!」

    他楞住。「妳跟我去做什麼?」攝影協會的人她又不認識。再說棠春對攝影的興趣只是普普通通,談不上熱愛,她跟去要幹嘛?

    棠春雙手搗住臉,有點歇斯底里的大叫:「我不曉得,反正我要一起去就對了。」

    天,她的腦袋好象完全都無法思考一樣,她是瘋了還是病了?

    「讓我去。」她鬆開搗著臉的手,雙瞳希冀的看著他。

    「妳的貓不用人照顧嗎?」

    「喵喵不用我擔心,讓我去。」她堅持道。

    「我們可是要在山裏過夜的,妳行嗎?」該死,她幹嘛這樣看著他呀!好象他若不答應,就對不起她一樣。見鬼了!

    「沒關係,你在我旁邊就可以。」她堅定不移。

    祖晉人一時啞口無言,想不出話來搪塞。

    「棠春……妳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她好象有點怪怪的。

    她搖搖頭,仍只是道:「阿晉,讓我去……」

    ***鳳鳴軒獨家製作******Q

    今年攝影協會舉辦的登山攝影主題是「黎明」。

    協會裏有職業攝影師,亦有業餘攝影高手,每年這一群熱愛攝影的人都會聚在一起舉辦一個攝影比賽,當作是一個聯誼活動,可攜伴參加。

    主辦單位將今年的主題公佈後,清晨,大家便背著攝影器材進入宜蘭附近的山區,在營地紮營後,再各自去尋找最好的視角,準備在明天清晨拍攝下山區的黎明。

    入夜後,所有人都回到營地,有的人早早就歇息,準備明天起個大早;有的人則打算通宵達旦的圍著營火狂歡,一夜不睡到明天一早攝影結束後再休息。

    祖晉人在下午時已找到了一個好的拍攝地點,他打算一夜不睡,遂跟著一些攝影師朋友在營火邊烤火、閒聊、觀星。男男女女都有。

    棠春執意要跟,他只好點頭帶她一道來了。但是一入夜,棠春就擋不住瞌睡蟲的拜訪,起先還硬撐著,愈晚就愈困,整個人歪向一邊,靠到祖晉人身上。

    正在和人談話的祖晉人因她的突然靠近分了神。

    他推她。「棠春,要睡覺回帳棚去。」

    棠春清醒了點,搖頭道:「不要,我一個人睡會怕。」

    他蹙起眉。「怕什麼?」

    「怕黑呀……」她咕噥一聲,又合上眼。

    「棠春!」他低吼。

    她迷迷糊糊又睜開眼。「好嘛,我很清醒,我沒有想睡覺。」

    「睜眼說瞎話。」他哼聲道:「去拿睡袋過來這裏睡。」雖是夏天,晚上山上氣溫仍然偏低。

    見她根本已經睡的迷糊,他偷打她一下,自己去幫她拿睡袋過來。

    「棠春,先別睡。」他打開睡袋。

    「嗯,我沒睡……」迷迷糊糊鑽進睡袋裏,她立刻將自己蜷成一隻織布蟲,只露出半顆頭在外面。「阿晉,出發前記得要叫我喔……」

    「叫妳?叫不起來怎麼辦?」他可沒那個耐心再接再厲的叫人起床。

    棠春沒答話,祖晉人低頭一看,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真糟糕……」他突然覺得頭有點痛。他怎麼會答應棠春的要求帶她一起來,明知她是個麻煩的。

    棠春蜷在祖晉人身邊,旁邊人的談話好象都影響不了她的睡眠。

    「晉,她是你女朋友啊,什麼時候拍結婚照,我可以跨刀幫忙喔。」一個叫做艾林的女攝影師熱心地道。

    就像醫生往往醫不好自己的病一樣,攝影師唯一拍攝不到的死角就是自己。

    「那麼肯定沒有用到妳的機會,她不是我女朋友。」祖晉人否認。

    棠春噫語一聲,引來一陣低笑。

    「你的小女朋友在抗議了。」其他人不信祖晉人的說詞。

    營火旁另一個攝影師徐群也道:「惟惟一直很滿意你替我們拍的結婚照,說拍的比我還好,要是你結婚,我也免費替你拍一套,怎麼樣,夠意思吧?」惟惟,他老婆。

    「能拍阿晉這個英俊浪子,拍十套也不算浪費。」

    他的話引來眾多人的響應。一堆曾經請祖晉人幫他們拍照的名攝影師紛紛表明若祖晉人要結婚,絕對大手筆替他拍一套結婚照。

    祖晉人還來不及拒絕,就被免費奉送了十幾套不用花半毛錢,由名家掌鏡的結婚照。

    祖晉人見大夥合起來圍攻他,他一張嘴再怎麼厲害也敵不過這一、二十張大口。「不是就不是,懶得跟你們講。」

    一輩子拍一次結婚照都覺得累,更何況要拍十幾套,他瘋了才會答應。

    再說,他這輩子會不會結婚都還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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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  發表於 2018-5-4 01:21:04
第八章

    淩晨四點多,大家紛紛離開營地,帶著攝影器材到昨天選定的地點準備等待日出時刻,捉住耀眼的永恆。

    天空仍然闐黑,繁星點點,在在顯一不天亮後將會是相當晴朗而適合攝影的奸天氣。

    祖晉人是最後一個離開營地的,因為他叫不醒棠春。

    本來幾乎要丟下她,自己去拍攝地點,卻又擔心把她一個人留在營地會有危險。好不容易耐著性子將她搖醒,都已經快四點半了。

    夏天日出的早,又在山區,黎明會提前到,他將單眼相機掛在脖子上,把叫醒後仍然昏昏欲睡的棠春背在背上,一手拿著手電筒照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拍攝地點。幸虧離營區不遠,否則他真要掐死背上的人了。

    他選定的地點是在一處山崖上,並不是最高的,遠處山峰層層疊疊,天未明,依稀見的到一點雲氣、霧氣繚繞在山間。

    黎明前,月沉到朝陽升起的一小段時間最冷,他做好拍攝前的準備後,瞥了眼睡在一旁的棠春。

    嘖,還說要看日出,依她這麼熬不住夜,看日落還比較有希望。

    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包在她身上,他持著相機,調成昨天試拍時的焦距。

    日出的東方漸漸透出一抹魚白,他知道再過一兩分鐘,朝陽就會從雲縫後射出萬丈光芒。

    伸手又推了推身邊的人。「棠春,妳再不起來就真的只能看夕陽了。」

    棠春繼續睡她的。

    祖晉人氣死了,他別過頭,專注的盯著山屏後漸聚的光源。

    倒數計時般的令人緊張,守候了一夜,只為拍出最美的黎明景象。

    朝日首先從厚厚的雲層後透出金色光芒,將一朵朵的朝雲染成金紅,只在剎那間就破雲而出,發出耀眼卻不刺目的光輝。

    多麼美麗的一刻啊,快門不知按了多少下,他回頭想叫棠春也看看這美景。

    天已破曉,幾縷晨光灑在酣睡的棠春身上、發上。她紅唇微啟,膚色透著胭脂紅,在晨光照拂下,發絲被微風吹動,看來格外可人,嬌美的睡顏甚至比守候了一夜的日出景象更誘人。

    他忍不住將猶熟睡的她攝入鏡頭裏,這才是真正的黎明。

    「棠春。」他輕聲喚道,棠春仍睡的香甜。

    她的唇邊有一朵笑,不知是夢見了什麼?

    「棠春……」

    他再喚了聲,見她仍然沒醒,他情不自禁的俯下臉,輕吻她唇邊的微笑。而後,悄悄覆上她柔嫩的唇。

    偷偷吻一下,應該沒關係吧。只要不讓她知道,一切都不會有改變。

    而他,則將心底那分莫名的悸動沉澱,假裝不曾有過,連同這個醉人的親吻。

    只稍稍停留片刻,他便自她唇上移開,卻在同時詫異的發現她正睜著一雙大眼盯著他瞧。

    「棠春……」她什麼時候醒的?

    棠春困惑地看著祖晉人。「你吻我,是因為你喜歡我嗎?」

    ***鳳鳴軒獨家製作******

    「亂掉了,一切都亂掉了。」棠春扯著頭髮,在屋裏走來走去。

    喵喵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是啊,妳再不停下來,屋子還會被妳弄得更亂。

    「可是、可是我停不下來呀!」棠春難得高分貝的尖叫。

    她重重的把自己拋往沙發上,將喵喵抱起來。

    「喵喵,我該怎麼辦?」

    喵喵被她勒住脖子,幾乎窒息。咳咳!妳要謀殺我呀,快放手!

    棠春見牠表情痛苦,連忙鬆開手,將牠放在腿上。「對不起!」

    喵喵一得到解脫,連忙跳離她一大步。保持距離,以策安全。

    今天的棠春反常的太可怕了。

    到底是什麼事妳說來聽聽,不要只在那裏大吼大叫,誰曉得要怎麼辦?棠春從昨天下午回來就開始不正常,若不是晚上她沒力氣鬧,拖到今天才發瘋,牠鐵定會被她搞得神經衰弱。

    「問題是我……我也不曉得要怎麼說呀。」她楚楚可憐的抬起頭。「喵喵,我想我快死掉了。」

    嗄?沒那麼嚴重吧?不過棠春氣色看起來是不太好。

    妳到底怎麼了?喵喵不覺擔心地問。

    「亂掉了。」她開始咬起下唇。

    我知道,妳說很多遍了,究竟是什麼亂掉了7

    「事情……花……人……」她無法很明確地表達出心中那股狂亂得像要吞沒她的波動。

    喵喵瞇起貓眼,從棠春斷續片段的話推敲猜測。

    亂掉了,嗯?牠決定一步步問出來。事情肯定和她那盆花有關,只是,牠不明白的是,她指的「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嗯……」棠春點點頭。「喵喵,怎麼會這樣?」

    怎麼樣?牠根本不曉得是哪樣?要怎麼回答?

    「他吻了我……」棠春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細語。

    什麼?沒聽清楚?其實牠是懷疑牠是不是聽錯了?

    「就是他吻了我呀,可是我不曉得他為什麼吻我?他不說……」棠春下意識的又咬咬唇,神情相當困擾。

    喵喵凝神看著棠春,終於確定牠沒聽錯。有個「他」吻了棠春,而棠春現在根本就像是個墜入情網的女子。

    棠春戀愛了!的確是亂了,很嚴重、很嚴重的亂了!

    妳希望他為什麼原因吻妳?這個「他」會是棠春送花的那個人嗎?

    「呃?」棠春停止虐待她的下唇。「我當然希望他是因為喜歡我才吻我的……啊——我希望他……」

    事情糟糕了,喵喵神色凝重。棠春,妳不是說妳要談一場戀愛嗎?現在妳愛上人類了,應該也要適可而止了。

    「可是我……不該是這樣的啊……」她的花送給了阿暉,談戀愛的對象也該是他,不該是阿晉的,可是她……她對阿晉……想到他,心頭就好難受,難道真如喵喵所說的,她真的喜歡上他了……好痛,好苦,這就是戀愛的感覺?怎麼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總算棠春還有救,還知道「不該」。喵喵安慰地點點頭,道:棠春,該停止了,趕快把花拿回來。

    「可是都已經送人了。」送出去的東西怎能再要回來?

    那不走普通的花,那是妳耶,就算厚著臉皮也要拿回來不可。牠可不想看事情愈來愈不好收拾。

    棠春沉默地認真思考喵喵的話。許久,終於點點頭。

    「我是該把她拿回來。」

    這才對。抬頭看了眼時鐘。快十點了,不去上班嗎?花在那個叫作「阿晉」的男人那邊,愈早拿回來愈好。

    「上班?」棠春搖搖頭,她現在不敢見他。「我要先去把花拿回來。」先去跟阿暉要回海棠才是。

    呃?花不是在妳老闆那裏?喵喵被她弄胡塗了。

    「怎會是在阿晉那裏,我現在是要去跟阿暉要花。」打定主意,棠春匆匆起身更衣。

    阿暉?哪個阿暉?喵喵一頭霧水。牠弄錯了什麼事嗎?

    「就是我想找他談戀愛的那個阿暉呀,不過,現在事情可亂了……」真的是一團亂。

    ***鳳鳴軒獨家製作******

    兩個小時後,棠春出現在高令暉的辦公室裏。

    「阿暉,我有一件事要找你商量……」棠春低著頭,絞著手指扭捏不安地說。

    高令暉好奇地看著棠春。「什麼事?妳直說啊。」棠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扭扭捏捏了?

    棠春沉默了會,突然低頭向高令暉道歉。「對不起,阿暉,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

    「棠春?」他被她的舉動嚇到。「到底什麼事?」

    棠春不好意思地開口:「是關於上回我送你的那盆花……」

    「花?」他不明白。「花怎麼了?」

    「我想跟你要回來。」她再次道歉:「真的很抱歉,我知道這樣很不對,可是那盆花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必須把她要回來。」

    「喔。」這下反倒換高令暉扭捏起來。怎麼辦?他把花送給阿晉了,現在棠春要把花索回,事情就有點複雜了。

    「可以嗎?」她楚楚可憐地問。

    高令暉只得向棠春道歉。「對不起呀棠春,把花還妳可能有點困難。」他想著補救的辦法。「不如這樣吧,我陪妳去花店,看看妳要什麼花,我都買下來給妳。」

    棠春搖頭。「不行,我只要我那一盆。」她捉著他。「阿暉,拜託啦,把花還給我!」

    高令暉只得將實情托出。「棠春,對不起,不是我不想還,而是因為我已經把它轉送給別人了。真的很對不起!」

    棠春刷白了臉。「你把她轉送別人了?」怎麼會這樣?

    高令暉歉然道:「對不起,因為我對花粉過敏,所以……」

    「你對花粉過敏?」棠春始料未及。「對不起,我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會……一定給你添麻煩了吧。」

    高令暉搖頭。「說抱歉的應該是我,我不該把花轉送別人。」

    事情怎麼會變得這麼複雜啊?棠春發現她的頭愈來愈痛。「那麼你把她送給誰了?」她要趕緊把花討回來才行。

    「我把花送給阿晉了。」看棠春這麼急,也許他該去跟阿晉說。

    「阿晉?!」棠春睜大眼,懷疑自己聽錯了。「你把花給了阿晉?」

    「嗯,我很抱歉,要不要我去拿回來?」

    棠春不曉得怎麼形容她現在的心情。「什麼時候的事?」她訝異自己居然還能冷靜的思考。

    「妳送花給我的隔天。」棠春怎麼看起來像要暈倒了?

    棠春松了口氣,心卻莫名揪緊。「原來……原來一直都是他在照顧我。」

    「照顧妳?」高令暉發現他又開始聽不懂她的話了。

    「是啊。」棠春雙手搗住胸口,覺得她的心臟快要跳出胸口了。

    「棠春,妳沒事吧?」她好象有點不太對勁。

    「我沒事。」她搖頭。捉住他的手臂道:「阿暉,謝謝你。」

    謝他?謝什麼?「那麼……花要不要拿回來?」

    她搖頭搖得更用力。「不用了,放阿晉那裏就好了。」

    「棠春妳這話說的有點『厚彼薄此』喔。」她前一刻明明還急著討花。怎麼回事?

    棠春渾然不知自己羞紅了臉,高令暉看在眼裏,有一瞬間的失神。「棠春……」

    「阿暉,總之,非常非常謝謝你。」她握住他的手,衷心感謝他將她轉送給阿晉。

    高令暉是聰明人,看得出棠春此刻綻放的嬌美是為了誰。「棠春,我很喜歡妳。」

    「我也很喜歡你呀,你是我今年認識的最好的朋友。」她沒有察覺他話中的另一層意思。

    高令暉笑了笑,擁了擁她,釋懷了。「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

    「阿暉,你急著找我有事?」祖晉人推開辦公室的門。

    懶散的神情在見到辦公室裏相擁的兩人後,有一瞬間的凝滯。

    「阿晉!」棠春回過頭,訝異他出現的同時也有一抹欣喜掠過心底。

    祖晉人瞥了眼高令暉環在棠春腰問的手,有點不自在的別開眼。

    「抱歉,我待會再進來。」他轉身離開,順手帶上門。沒掌控好力道,門關上時發出一聲巨響,也洩漏了他內心的情緒。

    該死!他皺著眉頭快速地下樓,忘了他還有事情要找高令暉。

    高令暉將一切看進眼底,心裏清清楚楚。推了推楞著不動的棠春道:「快去追他。」

    棠春這才反應過來。她雖不曉得高令暉要她去追阿晉做什麼,兩隻腳還是自動自發的去追人。

    電梯門剛關上,她急得從一旁的樓梯跑下去,忘了這是一棟超高大樓,而高令暉的辦公室在最高層。

    跑了五、六層樓梯,她決定不再做傻事,乖乖等電梯。

    好不容易等到電梯來,她按下一樓的燈鍵。出了電梯門,就見祖晉人出了大門的背影,她連忙追上。

    他的背影為什麼看起來那麼落寞?

    「阿晉,等等我!」呼,好累!

    祖晉人步伐未停,恍若未聞棠春的叫喚。

    棠春追不上他,只得拼命地跑,一口氣幾乎提不上來。

    好不容易把距離拉到一臂之遙,她伸長手要拉他背後的衣服;他沒停下來等她,仍繼續往前走,害她沒拉到,一個重心不穩,往前撲跌去,跌得慘兮兮,痛得她眼淚直流。

    看他理都不理她,也不管她摔的全身好痛,她忍不住哭了出來。

    「阿晉,你等等我啦……嗚嗚,好痛,嗚……」見他愈走愈遠,她忍痛爬起來,腳踝處痛得她一拐一拐的往前走。

    因痛不住滴下來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待她抬起頭再看,已看不到祖晉人的身影,原就抽抽噎噎的細碎啜泣一下子變成放聲大哭,也不管過路行人對她投來的眼光。

    「哇……好痛,臭阿晉,都不等我,沒良心——」下一刻,她被打橫抱起。

    「再哭就真的不理妳了。」祖晉人皺眉看著她的一身狼狽。跌得還真慘。

    「阿晉?」她手臂搭著他的肩,猶沾滿淚水的長睫眨了眨,看起來好不可憐。

    他將她抱到路旁停放的摩托車後座上,伸手替她抹掉沾在她臉上的灰塵。檢視她身上的傷——

    臉頰被粗糙的柏油地磨得紅紅的,差一點就要破相;短袖衣衫沒有保護作用,手臂上有三處擦傷,她的皮膚白皙細緻,從傷口滲出來的血珠看來格外怵目驚心;兩膝處的褲料被磨破,可以想見底下也是慘不忍睹……

    剛才看她走路怪怪的,他皺著眉,蹲下身卷起她的褲管,不意外的看見左踝紅腫的像饅頭。

    「走個路也不會,跌成這樣……」大概會有好幾天不良於行了。

    「我在追你呀,誰叫你不等我,你沒聽到我叫你嗎?」她委屈道。

    「妳追我幹嘛?」他卷下她褲管,慶倖她穿的是長褲,不是裙子。

    「我……」她雙手搭著他的肩膀,平衡住自己。

    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她微傾身,親了親他的唇才離開。

    無視他的詫異,她道:「我吻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你也是嗎?」他那時沒回答她,對她而言,他的答復相當重要。她希望他也是喜歡她的。

    等了許久,不見他吐出隻字半語。

    「阿晉?」

    祖晉人抿住嘴,刻意忽視她留在他唇上的香氣。

    「阿晉……」她要答案。

    「阿暉喜歡妳。」他發現他幾乎是咬牙說出這幾個字。

    「我也喜歡阿暉呀。」但,這跟他的答案有什麼關聯?棠春沒發現他的眼神像要殺人。

    「那妳還問我做什麼?」她所謂的「喜歡」又代表什麼?

    棠春不懂他的意思。「阿暉喜歡我跟你喜不喜歡我有什麼關係?」

    「你們互相喜歡,妳最好就離我遠一點。」他推開她,忘了她一身是傷。

    棠春差點往後翻倒,幸虧他良心發現,又扶住她。

    「為什麼?我不懂。」她抗議道。「這事根本和阿暉沒關係,這是你跟我之間的事,為什麼我喜歡阿暉就不能喜歡你?」

    人類的情感好複雜,她真的搞不懂。可是她,她想得到他的愛。

    「妳非要逼瘋我,非要拖著一干人下水——」他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下懂,他只知道他快被她給逼瘋了。

    棠春好生無辜。「我沒有。」

    「妳有!」他怒吼。「棠春,別折磨我……」

    「阿晉?」她的手爬上他的臉。「我喜歡你讓你這麼痛苦嗎?」以為愛情是人間幸福的色素,為何她會這麼痛苦,連他也是……

    是哪里弄錯了?這真的是愛嗎?

    他不語,別開臉。

    早打定不和阿暉爭,如果阿暉也鍾情棠春的話,他會走的遠遠的,直到自己有辦法當著他們的面說祝福。

    但不是現在,他還做不到,他不能再把棠春繼續往他心裏放。

    愛情像罌粟,一旦上癮,只會愈陷愈深。

    手背有一抹冷涼,他回過頭,看見她的淚鎖不住似的,一滴一滴溢出眼眶,滑下臉龐,滴到他的手背上。明明冰涼,卻恁地灼人。

    「眼睛好癢……」她哽咽地抹掉眼淚,眼淚卻停不下來,愈抹愈多。

    「別揉了。」他捉下她的手,將她摟進懷裏。

    「阿晉?」突然被按進他的胸膛,她的淚全淌進他的前襟裏。

    他摟著她嬌小的身軀,兩手環住她,按著她的背,幽幽歎息。

    「如果妳的目的是要逼瘋我,那麼妳已經成功了。」她的淚濡濕的不是他的衣襟,是他的心。

    棠春埋在他懷裏,第一次與他靠的這麼近,她制止下住狂亂的心跳。「我沒要逼瘋你,我只是……喜歡你。」

    「比喜歡阿暉還要喜歡我嗎?」他按住她想要抬起的小腦袋,不讓她看見他的表情。

    她嘗試地抱丁抱他,而後把手放在他的腰上,感覺他輕顫了下。

    「你怎麼會這樣問呢?阿暉是我的好朋友,你是我喜歡的人,又不能比較。」

    他又更摟緊她一些,她痛喊了聲。

    祖晉人忙鬆開她。「對不起,我忘了妳還有傷,我送妳去醫院吧。」

    她抬起臉,揪住他的衣裳。「等一下再去,你還沒回答我呢。阿晉,你喜歡我嗎?」

    他的黑眸動了動,第二次情難自己地吻她。「我吻妳,是因為我喜歡妳。」

    耳畔傳來幾聲口哨和鼓掌叫好的聲音,他與她從意亂情迷中回神過來,發現周遭不知何時聚集了一堆圍觀的人群。

    棠春尷尬的羞紅了臉,祖晉人則微笑地抱起她。

    「走吧,去醫院擦藥,不然妳這身傷我可處理不來。」

    高令暉在人群後微笑的觀看著。原本他還真替棠春擔心呢,阿晉總是替別人想的多,替自己想的少,如果他也說喜歡棠春,阿晉必定不肯與他爭,到時他可就是拆散一對有情人的禍首了。

    早知道近水樓臺先得月,初遇棠春時,就該把她留在公司裏「就近照顧」才對。只是,緣分這回事,哪是料想得到的呢?

    這一次,阿晉該能真正的從內心發出微笑吧。

    他總覺得棠春有種能帶給人幸福的魔力。他衷心希望阿晉能得到幸福。

    ***鳳鳴軒獨家製作******

    「妳家鑰匙長得好童話。」祖晉人替棠春開門時,忍不住又多看了那把金鑰匙一眼。

    「童話?會嗎?」棠春從來也沒多注意她的鑰匙一眼,聽他這麼一說,才真覺得好象是有這麼回事。

    同樣轉都不用轉,只輕輕把鑰匙往匙孔一放,門就自動開啟。「連開門的方式也這麼奇怪。」

    他抱著她走進屋裏,將她放在軟沙發上。

    看到蜷在沙發上乍睡、被吵醒的黑貓,他打了聲招呼:「日安,喵喵——棠春是這麼叫你的吧。」

    喵喵的瞌睡蟲在看見祖晉人時就全都不見了,牠從沙發上爬起來,一雙綠寶石貓眼直盯著他。

    「喵?」棠春,他怎麼又來了?

    「他送我回來呀。」棠春甜甜地笑道。

    「喵喵喵。」送妳回來,妳怎麼了?大白天的要人家送?

    「你沒看見我身上掛了彩呀。」全身多處擦傷不說,左踝扭到,醫生說有輕微骨折,暫時沒辦法走路。

    喵喵這才注意到棠春的狼狽樣。媽呀,妳怎麼傷成這樣呀?原來牠聞到的刺鼻臭味就是棠春身上的藥水味道。

    「我跌了一跤,就變成這樣了。」棠春訕訕地道。

    祖晉人看著棠春和喵喵「對答如流」,好象這一貓一人能溝通一樣,不禁困惑地問:「妳聽得懂妳的貓說的話?」一問出口,又覺得這問題問的可笑。棠春說的明明是人話,而喵喵也只是「喵喵」叫了幾聲,人與貓怎麼能溝通?

    「聽得懂啊。」

    棠春不避諱讓他知道。倒是喵喵猶有防心。

    「喵喵!」棠春!

    「沒關係的,阿晉不是別人。」是她喜歡的人。

    祖晉人愈看愈覺得怪異,也感到相當好奇。「牠剛說了什麼?」

    離棠春遠一點!你這個危險份子。瞧棠春認識他沒多久,胳臂都往他那邊彎了,這個人太危險,不能讓他接近棠春。

    棠春瞪喵喵一眼。「牠說你是好人,牠喜歡你。」

    「喵喵喵喵!」棠春妳說謊!

    「是嗎?謝謝你。」他伸手撫了撫喵喵的頭。

    喵喵差點沒想咬掉他那只手,念在他還不討人厭,才任他摸牠的頭。

    這人是個好人沒錯,可是事關棠春,牠不能給他好臉色看。牠必須在未鑄成大錯前,替棠春踩煞車。棠春不能愛上人類!

    「你看,牠真的喜歡你。」棠春笑道。

    棠春妳不可以愛這個人!牠得潑桶冷水讓她冷靜一下。

    「為什麼不行?」

    因為你們不同類!妳是花精,跟人類相戀不會有好結果。

    棠春聽不進喵喵的話。「我不管那麼多,我已經沒辦法了。」

    「棠春?」她又在跟貓說話了嗎?

    「阿晉。」她轉過頭,鑽到他懷裏躲著。

    「這回牠又說了什麼?」他小心的不碰到她手臂上的傷口,輕輕擁著她。

    「喵喵問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她不想聽喵喵說不中聽的話。

    喵喵瞪她一眼。

    祖晉人笑道:「妳的貓可真關心妳。」

    喵喵跳到祖晉人肩上。放棄吧,棠春,為妳自己,也為他想想,萬一他愛上妳,等妳休眠後,他怎麼辦?

    第一眼見到他時,牠就一直擔心這一天的來臨。

    「你放心,我既然決定了,就會好好待她。」他撫撫肩上的喵喵。

    喵喵氣得跳腳。「喵喵喵!」不行,你們快給我分開!

    躲在祖晉人懷裏,並不能阻止喵喵的話飄進耳裏,棠春瑟縮了下,不願面對現實。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不是人類而愛他,但是他能嗎?如果他知道她不是人,會不會怕她,甚至不再喜歡她?

    她無法一整年都維持人形,等秋末休眠期到來,她該怎麼跟他解釋?

    怎麼辦?怎麼辦才好?

    「為妳自己,也為他想想,等妳休眠後,他怎麼辦?」

    喵喵的話不斷地飄進她腦海裏,她愈想愈是心慌。她不想跟他分開。

    不分開,絕不!

    但,有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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